觋苍依旧在认真翻动那团东西，须臾后摇了摇头，走到峣玉身前说：“怎么样？受不了了吧？非要自讨苦吃。”


    峣玉似乎连胆汁都吐尽了，哪有力气和他反驳，正要泛上下一股呕意时，却瞧见一个棕皮水壶，抬头瞅了觋苍一眼，将那水壶拿过漱了几回口，才算是好了些，又起身将水壶还给他。


    觋苍眼色无奈看着她，说：“还是让郇劜看着你，我放心些，走吧。”


    峣玉模样悻悻，大力摇了摇头。


    见峣玉不肯听他的话，觋苍又继续往深山处走。


    郇劜死尸接二连三，死状百异，可无一例外脑袋皆裂。


    峣玉吐过之后便好些了，山中的空气将那恶心微微化开，抑或是她的鼻子闻习惯了。


    终于走到山腹之地，觋苍还是大步不停，峣玉双脚疼痛，不得不坐在草地上休息，觋苍知道她近些日子身子没少遭殃，便也同坐了下来。


    “可有什么线索？”峣玉将皮靴脱下，揉着自己的脚后跟。


    觋苍倒是未在意她的不雅举动，摇了摇头说：“敌人太过狡猾，似乎是用了什么法子趁夜将郇劜诱入山中，而后又催动了什么将郇劜的头撑裂，甚至从头至尾并没有靠近过兽群，却一次次得逞了。”


    “可是使了巫术？”也只有用非常理的逻辑来解释了，毕竟这巫族的存在便是世上最怪异之事。


    觋苍面色凝重说：“除了巫术我也想不到其他了，可是未免太过厉害了些。”


    峣玉心中早有揣摩，也不欲说话遮掩，而且觋苍也不是吃素的，定已早早猜到了那人身上。


    “其实……你已猜出了是谁对不对？”


    这样厉害的人，当世还能有几人？


    觋苍转头盯了她一会儿，又面露难色，说：“看来你我想的差不多，都是刑濯风。可若以他的狠厉手段，将郇劜全部灭亡不成问题，但他似乎有所保留，只每日杀死七八只，这便令人难解，他到底在想什么，究竟是想杀还是不想杀？”


    峣玉略微沉吟，慢慢说：“如此说来，他或许是为了让周紫知难而退，不想同当年一样再酿成惨剧，可是周紫怎会遂了他的意，若是知道了他的所作所为，怕只会更愤怒地孤注一掷。”


    峣玉想起刑濯风，心中嗟叹不已，如果周紫知道了刑濯风未死，且多年来一直藏着二人大婚时的礼服，宠爱着那一只性子乖张的唤作“小梦”的猫儿，是否会终止这一场重蹈覆辙的错误？


    “我尚未告诉族主那人还活着。”


    觋苍眼眸倏变得悠远，话音淡淡道。


    峣玉心头沉重，周紫的性子实在难以揣测，告诉了她实在不能预知后果，若是她愤怒之下，再杀上刑濯风一回，那便得不偿失了。


    峣玉可以肯定，觋苍同她的想法不一致，他绝非是为了保护刑濯风，那么他又是为了什么？


    他的眼色陷入了纠结和踌躇当中，下一秒，眉宇间的愁绪随风而逝，恢复了淡漠冰冷。


    其实，陷入最深纠结的人是她才对，峣玉既想让郇劜被消灭，再不能作恶，让周紫兵败如山倒，再无杀心，可心底却还是惧怕如当年一般，巫族中那些无辜的孩子和老人也被杀死。


    她与族人同处不算久，恶人以周紫为首，其下多至不胜数，却也见过良善之人，譬如会绵，无知孩童，譬如符崇。


    所以长久以来，她怎么也想不通周紫为何一定要带着族人赴死。


    峣玉甚至觉得，周紫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将族人从阴暗荒山中救出，成为这一片辽阔大地中一员，而是为了杀戮，为了泄去她当年战败后的恨意，为了将这万众族人送上一条不归之途。


    二人各怀心事，歇了一会儿，便起身朝深山处而行。


    可一路上却未发觉任何异常，这只是一座荒山，没有猎户，没有搭建的房屋，更没有人活动过的痕迹。


    二人只好返回，崎岖的山路绕来绕去，峣玉险些累个半死，好容易下了山，又被几十头郇劜围的严严实实，她连呼吸都是轻轻，小心翼翼，认真搜寻着实华的身影。


    可是纵使她如何用心，都没有找到实华，甚至连觋苍都说未瞧见实华。


    峣玉一时心中战战兢兢，担忧那一头不听话的野兽要命。


    觋苍瞧见她眼中的恐惧，说：“你也瞧见了，山上未有实华的身躯。”


    “可那么多郇劜兽长得一模一样，我哪里认得出它”，峣玉说着语气越来越急。


    觋苍看着她，说：“实华的确消失了，或者是……受了蛊惑离开了。”


    峣玉心中的急躁慢慢缓和下来，的确，若是没有发现实华的兽身，则意味着它被诱去了何处。


    峣玉脑中猝然生出一个念头，对觋苍说：“我今夜要留在这里。”


    觋苍眼色一沉，说：“你承受不住的，回去吧，我送你。”


    峣玉却是不肯听他，甚至说要他回去吧，自己守在这里。


    如此，觋苍只好陪她留在这里，他何尝没有试过守夜，可是回回醒来发现自己晕倒在山上，而郇劜还是不可避免死了。当然，觋苍答应她还有一个缘由，便是想瞧瞧她究竟能翻起什么水花，若是能顺势找到背后作祟之人，不管是不是刑濯风，他都会如实禀告给周紫。


    峣玉看见觋苍点头才松了一口气，只是转瞬便被身旁围绕的一大群郇劜吓得险些魂飞魄散。


    于是这一夜峣玉便和觋苍，还有那看守郇劜的族人同待一处，分食了硌牙的干肉后，便待在避风的草棚中守夜，当然，峣玉的眼神紧紧盯着遍布整个山麓的郇劜兽。


    夜色渐次深沉，伴随着困意的还有从山中袭来的冷风，偏偏还不能生火，因为郇劜这种体型庞大的凶兽竟然害怕明火。


    明明是夏夜，她却冷得发抖。


    那唯一取暖的兽皮被觋苍裹在她身上，如此，峣玉才算是停止了颤抖。


    身子一暖便打起了瞌睡，一日上山下山走了那么多路，尤其她又吐得半死，自然是身子乏重，困意弥漫。


    为了防止她睡着，峣玉便心一狠起身站在了眼中闪着幽光，躁动不安的郇劜跟前。郇劜兽极不安分地冲着她呲牙低吼，那模样比白日凶恶了百倍。


    峣玉知道有觋苍在，郇劜不会对她如何，可脑中的困意却一瞬了去无踪，变得精神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