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峣玉又急冲冲去见了夏齐光,他再呆在这里无疑束手就死,必须尽早离开。
峣玉闯入时,门口把守的族人并未阻拦,她不由暗自庆幸。
只是帐内一片昏暗,峣玉依稀看见地上坐着一个黑影,便朝那处摸索而去,边说:“你这里怎么不点灯?”
后知后觉想起他现在是周紫的阶下囚,怎会有人送来灯烛。瞧着那静坐着的黑色影子,峣玉心中又生出异样的感觉。
夏齐光同样盯着在黑暗中的峣玉,诧异问道:“你怎么来了?”
他的眼睛从来适应黑暗,所以能瞧见她试探的脚步,晃来晃去的身子,还有那微微发亮的眼瞳。
峣玉终于走到他身前,离得近些她便瞧夏齐光清楚了些,终于吐了一口气,坐在他面前的枯草上,语气着急说:“你的腿可好些了?”
“那巫医的确颇为能耐,我自然是好些了,不过你是怎么了?为何如此异常?”夏齐光紧紧盯着峣玉说道。
峣玉看了看他,语气沉重道:“郇劜近来不断损伤,料想周紫这几日便要有大动作了,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必须尽快离开,你脑子聪明,赶紧想想有何脱身之计,实在不行,我便只能去偷取周紫的信物了。”
毕竟,她不能让此人死掉,一则她于心有愧,二则是灵儿还在他的心腹手中,所以必须立刻逃走,否则恐怕周紫这一次进攻,便会好好利用他这一枚盾牌,届时必死无疑了。
夏齐光见峣玉神色急慌,微微沉吟一会儿,又沉着道:“你好好想想,我们不见得是一条死路,若周紫当真到了情势急迫之时,我们的目的便达到了,她不仅不会杀我,还会接受最开始的提议,不再继续攻打同越。”
夏齐光的分析不无道理,这求降一事本对巫族百利而无一害,可周紫偏生嫉恶如仇,眼下又并非到了事急从权的态势,她会甘愿低下头颅与夏齐光修好吗?
她若是真的接受了,是否顷刻便要调转矛头,对付东仁?
峣玉骤觉脑袋一痛,夏齐光已是铁了心不与东仁联合,如此,东仁的胜算便很低了。
看来,她还得从郇劜处想办法。
“你当真愿以命去赌?”峣玉眼色认真,询问道。
夏齐光轻笑一声,自嘲般说了一句“哪一次我没有以命去赌。”
除去那一次,他站在万丈高崖的边缘,却没有下落,时至今日,依旧悔恨交加。
峣玉清楚了他的意思后,便说了一声她困了,急急离开了。
峣玉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那黑乎乎的帐内却闪出一个人影,那人身躯凛然,负手站在夏齐光身旁,轻蔑笑了一声说:“看来,她也算是关心齐王。”
夏齐光眼中猝然闪出一道凌厉的亮光,话音冷冷说:“你听见她说什么了,抓紧去办吧。”
那人眸光锐利,在黑暗中打量了夏齐光几眼,便又大步离去。
冷寂的黑色中,夏齐光静坐地上,眼眸望向眼前黑乎乎的虚无,很久一动不动。
峣玉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夜,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画面一幕幕闪现,她的脑袋被紧紧缠绕着,临至黎明,才勉强闭上眼睡了一会儿。
不足半个时辰,便猝然一睁眼,揉了揉疲倦的双眸,极快整理好了自己。
外头天光未亮,峣玉急急去了觋苍的帐外等候。
觋苍何尝不是一夜踌躇,浅睡了一会儿后,便心急走出了帐子,却见一个身影站在身前,她似乎站的有些久,面色微微发白。
“你身子未愈,跑来这儿干什么?!”
显然,觋苍因为她的不听话而心中恼怒。
峣玉也没被他的怒喝吓破了胆,疾道:“我想去瞧瞧实华。”
她回来后一直未见过实华,想见它兽性难压,已与那兽群混迹一处了。
不过,将实华抓回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她想知道郇劜死伤如何,究竟是不是刑濯风重现了。
若当真是刑濯风所为,那么情势必然大转,最起码她不至如此惶恐和绝望。
觋苍眼神在她脸上游离,似乎在思考什么,最终点头允她同去。
觋苍将上千头郇劜分成了两批,一少部分郇劜是在营帐边缘分布,用以保护族人的安全,这些郇劜兽并未有束缚的栅栏,只是几个族人看管,约束着它们不四处游走。
而绝大多数则分布在了北地的山麓地带,那地方离此处不远不近。
等峣玉走去时已是气喘吁吁,立在原地歇了好一会儿。觋苍却面色如常,甚至连大气也不喘一声。
峣玉第一次如此置身于众多郇劜兽中,害怕的连心尖都在发颤,双腿僵硬一动不敢动。
郇劜在她身旁走来走去,提醒基本相差不大,且一头头都是尖牙立耳,皮厚毛长,峣玉哪里能分辨出实华,便压着嗓子,低低唤了几声“实华”,只是并没有郇劜将脑袋扑入她怀中。
她定在原地,眼神依旧在搜寻着实华的身影。
觋苍则是在兽群中检查兽群的粪便,还有那一嘴锋利的獠牙等等,他全神贯注的查看着,不一会儿,又将看守此地的族人唤来询问,那人回答一通,便又面色惶恐去了。
当然,觋苍严肃的模样很可怕。
觋苍问完后便从山麓往深山走,峣玉则是大着胆子跟上,身后缠着她的郇劜兽没跟几步,便散去了。
峣玉紧紧跟在他身后,不敢落下距离,不一会儿,那崎岖难走的山上便出现了一只躺在地上的郇劜,显然它已经死了。
兽身上的长毛瞧着干净,可觋苍伸手一摸脖处,那干瘦的手掌便糊上了一片浓重的血渍,觋苍并未在意,又将手伸到其脑袋上。
峣玉的视线顺着他的手上移,觋苍的手抓住郇劜耷拉着的长耳一扯,便见脑后一大滩血糊,且聚集了一窝虫蚁在馊食那似是脑浆的血物。
峣玉胃里一阵翻腾,立即走远了些,将眼神移到别处。
“郇劜为何会死在这里,而非山脚下?”她忍耐住不断涌上的恶心问道。
觋苍还在拿木棍翻动那团血物,边说道:“很奇怪对不对,每日都要莫名死上几头,而且皆死在了半山腰上,在未受到外物攻击的情况下,无缘无故脑袋崩裂。”
峣玉听了觋苍的形容也觉怪异,正思索间,觋苍已起身继续往前走。
她立即跟上,但没走几步,又瞧见了第二头郇劜死尸,这次连肠肚都被划破了,那姿势似乎是倒地时正撞上了大树,树干被压断,锋利的折断处树尖直接插入了郇劜的腹部,流出来一堆油脂和脏器。
峣玉这次实在忍不住,只看了一眼便转头呕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