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茫然恍惚地抓着他的衣袖，艰难地张着双唇问，“你……听到苏珊珊刚刚的话了吗？”


    沈知行伸出手将我额前的乱发拂开，低声说：“她在虚张声势而已，你别担心。”


    “不，她当时的神情……她已经知道我那件白色的羽毛裙了……”


    我几乎语无伦次，说不出话来。


    “对，她知道。不过也不代表什么。”沈知行的唇角甚至还带着一丝微笑，轻声安慰她，“她可能是在后台看见你的设计了。”


    我惶惑地回忆着，想着苏珊珊那诡异的笑容，正要说什么，却听到主持人在上面说：“那么下面就请最终进入决赛的所有设计师，随机领取号码牌。模特们将根据设计师抽取的号码，依次上台展示自己设计的衣服。”


    我感觉沈知行在我的背上轻轻一拍，说：“去吧。”


    我这才悚然惊觉，仓皇地回头看他，他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然后将手掌贴在自己胸口，对我微笑：“别担心，你会赢的。”


    我抽到的号牌是36。


    我有些惶惑不安地将号码牌捏在自己手中，站在台边看着已经开始走上来的模特们，双眼涣散。


    今天到场的人，全都是捧顾廷宇的场过来的，并非一场正式的秀，所以音乐很轻松，模特们走得也随意，裙裾飞扬中，一下子已经走掉了十几位。


    我正在看着别人的设计，后面忽然有人拍我的肩：“来来，亲爱的转个身。”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转身看向后面的人。


    是一个长着娃娃脸的男生，一头染得金灿灿的头发，连眉毛也漂成了金色，身穿着一件蓝白波点的衬衫，胸口开了3颗扣子，配着墨绿色的9分窄脚裤，在这样人人正装的场合中显得太不正经，又异常出挑。


    他朝我眨眨眼，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打量着，又示意她转到侧面给自己看，然后才露出惊叹的笑容，说：“太棒了！如果今晚只能有一个赢家的话，我猜就是你和我之间的一个！”


    我呆呆地看着他，不明所以。


    “我也是想要进入工作室的人，鹿萌。你可以叫我小鹿，但是千万不要叫我萌萌。”他说着，朝我挤眉弄眼地笑，“我敢肯定，留下来的几个人中，必定有两个名额是我们的。”


    我“哦”了一声，艰难地抿唇：“我叫苏念沐。”


    “……不是吧？我怎么不知道入围的人中有叫苏念沐的？”他摸出口袋中的名单看着，大惑不解。


    我正在想着自己要不要解释，台上已经有人在说：“29号，白色燕尾羽毛裙。”


    我如遭雷殛，猛然转过头，看向台上。


    腰间别着29号标志牌的模特，正穿着一件白色的燕尾羽毛裙款款走上台。


    柔软的纯白色鸵鸟羽，柔顺地簇拥着胸部，衣上同色刺绣与哑光珠相映成辉，与下面蓬松羽毛恰成对比。


    而从羽毛之中伸出的纤细双腿，使整个人看起来匀称修长，体型完美。


    “这是谁的作品？居然这么棒！”鹿萌瞥了我手中的“36”号牌一眼，嘟囔，“这下悬了，又出现一个劲敌，看来要进入梵蒂的设计师是藏龙卧虎，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拿到前三……”


    我木然站在那里，脑中有一根弦断裂，让我只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心口仿佛有一把钝刀在割肉，血肉模糊中往昔的一切都如海浪般涌上心头，汹涌的涛声之中，只不断地回荡着一个名字——小蕊……小蕊……小蕊！


    终究还是出卖了我。


    所有我对她付出的友情，所有的过往时光，所有共享的欢笑与泪水，全都是自以为是。


    纵然我一个人信心满满，可在金钱与前途之前，如此不堪一击。


    我呆呆地站着，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而台上30号的衣服，已经开始展示，31，32……一直到36。


    “36号……”主持人看着手中的提词牌，愣了愣，怀疑地念出来，“白色燕尾羽毛裙……”


    下面的人一片哗然。


    因为，腰间挂着36号牌的模特已经款款上台，她身上穿着的，赫然就是与29号一模一样的白色燕尾羽裙。


    酒会现场一片寂静，然后，又哄然一声，人群几乎炸开：“一模一样的两件衣服！”


    “据我所知，每个应征者都应该是独立设计，独立拿出自己的作品！”


    “那就是说，里面有一件衣服，是原封不动抄袭了对方的作品，然后拿到场上来鱼目混珠？”


    “不可能！哪有人抄袭了同样的衣服，不加改动地与对方同台竞技？这是白痴还是傻瓜？”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却有一个人在旁边说道：“别人当然不可能，然而，有一个人，我觉得很有嫌疑。”


    众人看去，站在主持人身边的，穿着酒红色礼服，在灯光下带着冶艳的笑容，正是苏珊珊。


    沈知行将目光转向我，见我面色惨白如鬼，连身躯都摇摇欲坠，就像是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末日一般。


    他轻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的手轻轻按在我的肩上。


    我颤抖的身体，在他双手的扶持下，终于注入了一丝力量，勉强停止了自己的异常。w抬头看着沈知行，异常苍白的面容上，神情无比悲哀。


    他知道我心里的绝望。


    我没有挽回小蕊。


    原本可以在他们的帮助下轻松回避的这一记痛伤，我抱着最后的希望迎面而上，却被重重地击垮了，不留任何幻想余地。


    我一厢情愿的信任，倔强固执想要抓住的东西，就这样被小蕊践踏，再也收拾不回来了。


    我感觉沈知行加重了自己手掌的力量，紧紧地护着我，面对着苏珊珊的指控。


    “我们所有人都知道，这些衣服是要同时在台上展示的，甚至，很多人都在来到北京设计制作时，就已经认识了对方，也依稀知道了对方是什么设计……”


    她抬手一指人群中，直盯着我，说，“只有下午刚刚从外地赶来的这个苏念沐，她完全不知道规矩，更不知道别人的设计是怎么样的，于是，就将自己抄袭得来的设计拿了出来，结果，刚好就撞上了！”


    她说得振振有词，众人一时都将目光定在我的身上，见我脸色这么难看，不由得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我在众人目光的审视之下，觉得自己脑中一片空白。


    无数刀子在我的脑中乱扎，我耳朵轰鸣，呼吸急促，眼前浮上一片昏黄，有无数欲辩解的愤慨堵在胸口，却无法说起。


    幸好我肩上的那双手牢牢扶住了我，帮助我笔直地站在众人面前。


    是沈知行，他脸上失去了一贯的笑意，沉静的目光扫过众人，那些议论的话语顿时都低了下来。


    就在这一片安静之中，一直安坐在那里的贺瑾言终于缓缓站了起来。


    他看向苏珊珊，开口问：“那么我想问，为什么不是别的参赛者抄袭了苏念沐，想要在这个场合拿出来作为自己的作品，却没想到苏念沐出人意料地成为了入选者，也拿出了自己的作品，导致了这场抄袭撞车事件的上演？”


    苏珊珊一时语塞，在场的人也都停止了交头接耳，只是用揣测的目光端详着我。


    身为主人的顾廷宇终于站起来，问：“29号是谁？”


    我和沈知行的目光都转向苏珊珊，就在他们以为苏珊珊会拿出29号牌时，却发现苏珊珊的身边一个皮肤微黑的男孩，慢慢地举起了自己手中的号牌，正是29。


    我顿时明白过来，苏珊珊可能早就已经知道贺瑾言和沈知行会出现在这里，所以她早已做好万全准备，一开始就准备撇清关系——果然，现在就算事情闹得再大，她也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顾廷宇的目光在我和那个男孩身上滑过，问：“苏念沐和姜冬，你们究竟谁在前面，有谁能拿出明确的最早的证据来？”


    在一片安静之中，只听到那个男孩沉重的呼吸声，他看起来，脸色比我还要难看。


    毕竟，我的失态，是因为小蕊的出卖，而他则是抄袭作弊，却刚好与原主撞上了，自然紧张恐慌得要命。


    所以，我长吸一口气，率先说道：“我的作品，最早是手绘设计，一个多月前在电脑上作图打版。证据的话……我回到家里之后，调出当时的cad文件属性就可以证明。”


    “电脑上可做手脚的地方太多了，只要修改一下系统时间，我甚至可以说自己是去年设计的呢，对不对？”苏珊珊在旁边冷冷地说。


    我没有理她，直接盯着姜冬问：“那么你呢？你是在什么时候开始设计的？”


    “我什么时候开始设计不重要，重要的是……”姜冬说着，偷偷看了苏珊珊一眼，见她点了一下头，才打开自己的包，拿出一张纸，出示在他们面前：“因为这件衣服是我很重要的设计，所以为了防止被人偷创意，我在一个月前，也就是——8月13日，将这件设计拿去版权局作为知识产权备案了，虽然还没下来，但，这是当时拿到的回执和申请内容复印件。”


    他手中的几页纸，清清楚楚地印着设计图，正是前短后长的白色鸵鸟羽燕尾裙，腰间缠绕的缎带与小珠串，细节一丝不错。


    白纸黑字，图像清晰。确凿无疑的证据让所有人都立即站在了姜冬那一边，以怀疑的目光看着我。


    “所以，苏念沐，这可是姜冬备过案的设计，属于受保护的知识产权，你，抄袭了他的作品，就等于是犯法。”苏珊珊冷笑着，盯着我说道：“我给你一个忠告，你还是趁现在立即向姜冬和所有人道歉，然后带着你狼藉的名声，乖乖地滚出设计界吧！否则，就等着被起诉，赔到你倾家荡产！”


    沈知行微微皱起眉头，端详着苏珊珊，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