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地“嗯”了一声，仰头看见明亮的灯光，光芒之中的沈知行通体明亮，笑意温柔：“天才必定脱颖而出，朋友必将守护友情，正义必能战胜邪恶，对不对？”


    我长出了一口气，脸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笑容，还没来得及点头，叮的一声，电梯已经打开。


    穿过曲曲折折的走廊，来到两扇大门前。


    侍应生为他们打开大门，呈现在面前的是广阔的大厅，辉煌的吊灯交织出灿烂的光芒，倒映在大理石地面上，又被高跟鞋的跟踩得闪烁不定。


    灯光之下，映照着三五成群的人影，聚在一起的男人们都是正装，女人穿着晚装，穿插来去的服务生也打着端正的领结，手中托盘的高脚杯中盛满香槟，酒会气氛营造得十成十。


    沈知行在门口的桌上给我拿了一杯百利甜，想想还是告诫我：“毕竟是酒，最好别喝，以你的酒量，无论见谁都只能啜一滴。”


    我赶紧点头，抬头时却发现站在人群之后的苏珊珊。


    她穿着一件明艳的酒红色单肩晚装，流线型的褶皱从左肩上婉转地流向全身，优雅丰盈。


    她手中端着一杯香槟，转身的一瞬间，目光与她对上。


    我看见了她微微睁大的眼眶，与微微缩小的瞳孔。


    我毫不畏惧地扬起下巴，与苏珊珊对望。


    苏珊珊显然想不到我居然会出现在此时此地，更想不到我竟敢这样直视自己。


    她的目光掠过我的全身上下，从礼服到发型再到妆容，全都妥帖精致，无可挑剔。


    一直沉埋的玉石，在这一刻被拂去了尘埃，光彩照人，令一直自矜的苏珊珊都黯然失色。


    苏珊珊恼怒而迟疑地移开了目光，看见了我身旁的沈知行，目光略有波动地闪了两下。


    沈知行向我抬手，微微一笑。


    苏珊珊的脸色更加难看，她绷紧下巴，绕开人群走过来，问：“沈知行，什么时候过来的？”


    沈知行随口说：“下午，听说北京雨下得很大，过来看雨景。”


    苏珊珊还没来得及追究他明显的谎言，旁边一个女生撩着头发笑盈盈走过来：“是呀是呀，今天的雨真的很大呢！”


    沈知行露出惊喜的笑容：“朱莉！”


    她张开双手向沈知行示意：“宁可来看雨景，也不来看我！”


    沈知行笑着张开双臂与她拥抱：“是我的错，连你这几天就在北京也不知道，不然早就赶过来了！”


    旁边又有几个女孩赶到，个个笑靥如花，争先恐后与他打招呼。


    难为沈知行居然还能个个叫得出名字，还细心地提醒着她们：“妮妮，你不是对豆蔻粉过敏吗？还敢喝亚历山大，小心明天起红疹！崔西，上次真抱歉，你想要的花纹我没找到，不知后来替代的那种布料做出来效果怎么样？”


    一群人聚在一起，五六个女生之间一个沈知行，赫然成了酒会最热闹的一个圈子，苏珊珊与我反而被晾在一旁。


    苏珊珊抬头看着头顶吊灯，冷冷地说：“你挺了不起啊，居然能找到沈知行，带你进来瞻仰顾老师。”


    顾老师本名顾廷宇，是梵蒂的老板。


    我假装没听到，强装镇定地站在沈知行身旁，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苏珊珊是否真的拿到了自己的设计，不知道小蕊是否真的出卖了自己，不知道这场关乎自己未来的胜负究竟会如何。


    忐忑又恐惧中，我不知不觉就举起手中的杯子，喝了一口酒。


    味道还不错，香醇爽滑，和奶茶差不多。


    所以我看着喧闹中谈笑自如的沈知行，不知不觉又举杯想要再喝一口。


    然而一直与众人谈笑的沈知行，仿佛耳后长了眼睛似的，抬起来轻轻挡住了我的手腕，转头对我说：“别被口感骗了，这是酒，你不能再喝了。”


    众人的目光顿时都聚集到我的身上。


    妮妮率先抬起下巴，对着我一撩：“沈知行，这位是谁呀？”


    沈知行介绍道：“这是苏念沐，也是学设计的。”


    女孩子们纷纷向她点头微笑：“哦，是同行！”


    也有人琢磨着沈知行刚刚的举动，说：“沈知行带来的，肯定非同寻常了。”


    “确实非同寻常。”


    说话的人正是苏珊珊，她在旁边一声冷笑，慢悠悠地说道，“她以前在夜市摆地摊为生，又有人说开了一家网店，专卖十几二十块的垃圾衣服——这样的人，来到今天这样的场合，不是非同寻常是什么？”


    旁边的女孩们全都愣住了，看着我的眼神也颇有点儿玩味迟疑，但出于给沈知行面子，又不好说什么。


    “事实上，她是今天参加最终评审的参赛选手之一。”沈知行笑着，假装不经意地将自己的手搭在我的肩上，“她这次也带了自己作品来，是一件白色的羽毛裙，感觉应该会很不错的。”


    “白色羽毛裙……”苏珊珊轻蔑的冷笑落在我身上，“那可真巧，这回发布会可不只一件白色的羽毛裙哦，你对自己的那件，有信心吗？”


    她的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我觉得心口一震。


    看着苏珊珊得意的神情，我的胸口浮起一阵波动的恐惧。


    苏珊珊，似乎一切都已经尽在她的掌握之中，自己来到这里，仿佛只是自投罗网。


    我咬住因为恐慌而微微颤抖的下唇，竭力挤出一句：“至少，我的设计是独特的。”


    “呵呵，独特……那我拭目以待。”


    苏珊珊丢下一个冷笑，转身施施然走向门口。


    我紧握着手中的酒杯，想要反唇相讥，沈知行却拉住我的手，说：“何必做这些意气之争，反正终究还是要看最后的胜负。”


    旁边女孩子们不知道我们之间的恩怨，只把关注点都放在沈知行拉着我的那只手。


    我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与刚刚电梯里无人处的一握手不一样，这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而且又是在我被所有人奚落的时候。


    我抬手正要甩开沈知行，沈知行却朝我微微一笑，在灯光下朝众人认真而严肃地说道：“不好意思啊，她是我老板，我得好好伺候她。”


    一众人都是大跌眼镜，甚至有人连杯中的香槟都泼了出来：“她……不是摆地摊的吗？”


    “是呀，她摆地摊，我在她手下打杂。”沈知行面不改色地说着。


    我不安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而他却握得更紧，朝着众人笑着挥手，拉着我往旁边休息区走去，甚至见我脚步迟疑，还小心翼翼地替我提起裙角，“小心点儿，不要踩到哦。”


    见他这般做小伏低的模样，众人都是面面相觑，投在我身上的目光中，除了揣测之外，更多了羡慕嫉妒恨。


    我的脸更红了，脸上薄薄的妆容也掩不住里面透出的羞赧颜色。


    沈知行给我递上小点心，我接过来，默默地用小叉子吃了几口，又忍不住抬头看他，目光在他秀美的侧面轮廓上定住，竟再也移不开，仿佛被捆缚住了一般。


    沈知行，无所不能的沈知行，温柔体贴的沈知行，神秘而难以知晓过去未来的沈知行。


    我还在想着，面前人头忽然一阵攒动，许多人朝着门口涌去。


    沈知行身材比较高，站起来便越过人头看见了来人：“今晚的主角，顾廷宇来了。”


    我赶紧踮起脚，企图观摩这位业界大牛，传奇人物。


    面前的人群潮水般分开，我首先看见的却是贺瑾言，而他也正抬眼看向我，在看到我与沈知行站在一处十分亲密的模样时，他的眼睛难以察觉地微眯了一下。


    我心虚地迎接着贺瑾言的注视，头皮发麻。


    不过幸好他只瞥了自己一眼，就收回目光，与身旁的顾廷宇说了句什么。


    顾廷宇留着碎卷的中分长发，一张瘦削清癯的脸，苍白无血色的面容上，唯有眼睛明亮锐利。


    他听着贺瑾言说话，目光在我的身上定了约有三秒，又向沈知行点了一下头。


    沈知行抬手朝他示意，然后在我的耳边低声说：“贺瑾言在帮顾廷宇弄工作室融资的事，这也是你能站在这里的原因。”


    我默然点点头，沮丧地想，原来还是和自己的能力无关，纯粹只是金钱的力量。


    “今天其实是梵蒂成立的周年庆典，邀请了很多业界人士参加。工作室实习生的最后甄选活动只是今晚顺带的节目。这次入围者有50人，都是全国无数怀着梦想的设计师，经过层层推荐和遴选进入的——你是走后门的特例。”沈知行又在她耳边轻声指点着，“顾廷宇身后的几个人，就是今晚的几位贵宾，同时也是评委。穿黑色宽腿裤的那个是时尚杂志《one》的主编宋瑜；金色短裙那位你应该认识，国内顶尖的模特；后面那位你应该也很熟，她现在可是娱乐圈炙手可热的女星……”


    我觉得心口涌上一阵心虚慌乱，嘴唇张了张，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只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自己的裙摆。


    沈知行看到我苍白的面容，便不再介绍了，低声说：“别紧张，放轻松。”


    “我……”我只觉得大脑嗡嗡轰鸣，人都几乎站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