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台的铜锣声尚未消散,观礼台的喝彩声便如潮水般涌来。
麴云凰收了玉箫,指尖还沾着方才运功时的薄汗,却先替同门派的小师妹理了理被汗水浸湿的额发:“去换身干衣裳,莫要着了凉。”
“麴姑娘!麴姑娘!”有杂役举着木牌挤进来,“周盟主请您去主看台,说是要给您颁今日的‘侠义金令’。”
她应了一声,刚要抬步,便听见后巷拐角处传来细碎的私语。
“什么当场搜出带毒朱砂?我看是有人提前往吴帮主行李里塞的。”
“就是,你们没瞧见那锦盒上的锁?分明是新撬的——我表兄在天鹰门当差,说麴姑娘所在的‘松风阁’上月刚接了镇北王府的镖,保不准……”
话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
麴云凰脚步微顿,眼尾扫过后巷的竹帘。
竹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半只青布靴——是铁刀门的三弟子,前日吴帮主还请他喝过酒。
她垂眸抚过袖中玉箫,指节轻轻叩了叩管壁。
灵犀幻音诀运转的刹那,耳中便清晰传来竹帘后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噤声!没看见麴姑娘过来了?”
“怕什么?她能堵得住天下人嘴?”
她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脚步未停地往主看台去。
周盟主的声音远远传来:“麴姑娘今日不仅赢了比试,更揪出了混在正道里的毒瘤,这金令,该颁!”
金漆木盘上的令牌在阳光下泛着暖光,她伸手接过时,余光瞥见台下人群里,郑女侠正抱着臂冷笑,冯公子摇着折扇往铁刀门那拨人堆里钻。
果然,未到晚饭时分,松风阁的小院便热闹起来。
“放屁!”郑女侠的嗓门震得窗纸直颤,她拎着酒坛往石桌上一磕,“昨日我在城西药铺蹲了整夜,亲眼见吴帮主的亲随用黑布裹着朱砂往客栈送——那锦盒上的锁头,我还摸过呢,铜锈都结了半指厚,怎会是新撬的?”
她抄起酒碗灌了口酒,又指着铁刀门三弟子的鼻子:“你表兄在天鹰门当差?我前日还见你表兄在赌坊欠了吴帮主二十两银子,拿你家传的铁刀抵了债——这谎撒得,也不怕闪了舌头!”
围观的选手们哄笑起来,三弟子的脸涨得通红,正要辩驳,冯公子摇着折扇晃了过来,扇骨“啪”地敲在他肩头:“兄弟,我昨日在万花楼听清倌人唱曲儿,正巧见你和吴帮主的随从在二楼雅间分银子——你说这银子,是买消息的,还是买嘴的?”
他从袖中摸出张银票抖了抖:“你若非说证据是伪造的,我这就请周盟主调二十个江湖百晓生,把吴帮主近三月的行踪、账册、甚至他小妾的胭脂钱都查个底儿掉——如何?”
三弟子的喉结动了动,到底没敢接话,灰溜溜地挤开人群跑了。
“谢郑姐姐,谢冯公子。”麴云凰端着茶盏走出来,眼尾弯成月牙,“本想自己解决,倒让两位先动手了。”
郑女侠把酒坛往她怀里一塞:“跟姐姐客气什么?那吴帮主不是好东西,你替咱们正道除了害,谁要编排你,我郑三娘第一个不答应!”
冯公子折扇一收,凑近些压低声音:“我昨日让人查了,谣言是从三个和吴帮主干过私盐生意的门派传出来的——你且放心,我已让各城分号的掌柜在茶楼酒肆放话,说吴帮主的朱砂里掺了鹤顶红,连他自己养的猎鹰都毒死了三只。”他眨眨眼,“江湖人最恨下毒暗害的,如今谁还信他们的鬼话?”
夜风卷着槐花香吹进院子,麴云凰望着两人,心里泛起暖意。
她正要说什么,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麴姑娘!周盟主请您去议事厅!”
议事厅里烛火通明,周盟主正捏着茶盏,见她进来便直接推过一叠纸:“这是各门派今日递来的状纸,全是告谣言中伤的。我已让执法堂的人去查源头,明日晨会上便当众说明。”他顿了顿,目光沉下来,“那吴帮主的话……镇北王府,你可知其中关联?”
麴云凰垂眸抚过袖中纸条,面上却只露出困惑:“小女只知三年前家中蒙冤,抄家的正是镇北王府的兵。”
周盟主的茶盏重重磕在案上:“三年前的事,我虽不在京城,却也听过些风声。你放心,待武林大会结束,我亲自陪你去查。”
她欠身致谢,退出议事厅时,月已上柳梢。
回到住处,小师妹正抱着她的玉箫等在门口:“方才裁判来传话,说明日卯时三刻,您要对战玄铁门的大弟子——那玄铁门的铁掌功可厉害了,去年还打伤过青城派的掌门!”
麴云凰接过玉箫,指腹摩挲着箫身的云纹。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一片银霜,她摸出袖中冯承煜的纸条,“子时三刻,城西破庙”的字迹在月光下泛着淡金。
明日的对手,玄铁门的大弟子……她望着案头的玉箫,忽然笑了。
三年来她躲在松风阁练的不仅是箫音,还有如何在刀尖上跳舞。
无论是谣言,是镇北王府,还是玄铁门的铁掌——
她将玉箫横在唇边,吹了段清越的调子。
箫声里,她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撞得胸腔发烫。
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