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二刻,演武场的日头斜斜挂在飞檐角上,将青砖地晒得发烫。
麴云凰站在后台廊下,指尖还留着方才触到碎纸片的触感——那朱砂红得发暗,像凝固的血,和三年前抄家时,父亲书房里那叠\"通敌密信\"上的朱砂,竟分毫不差。
她垂眸盯着掌心的半片符纸,耳边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抬眼望去,陈护卫正从演武场另一侧的角门匆匆走过,腰间的铜钥匙串叮当作响,目光却不住往擂台边的储物间瞟。
\"灵犀幻音诀\"在她体内流转,耳力陡然清晰数倍。
她听见陈护卫喉间压着的粗喘,还有储物间木门轴发出的\"吱呀\"轻响——那门本该是上了锁的。
她不动声色地拢了拢衣袖,玉箫在腰间硌得生疼。
三年来,这管玉箫既是她的武器,也是她的眼睛耳朵。
此刻她运起内力,箫管微微震颤,将周围十丈内的动静都收进耳中。
\"吴帮主,这第三轮的对阵表改好了。\"陈护卫的声音从储物间里漏出来,\"按您说的,把青竹派那小子的对手换成铁刀门的疯汉,保证他断手断脚没法参赛。\"
\"做得好。\"另一个沙哑的男声响起,正是吴帮主,\"等事成之后,那批从漠北来的玄铁,分你三成。\"
玄铁?
麴云凰瞳孔微缩。
玄铁是打造兵器的上等材料,向来由朝廷军器监管控,流入江湖定是有人暗中倒卖。
三年前父亲被安的罪名里,就有\"私贩军器\"一条。
她摸了摸袖中那半片符纸,又想起方才灰鸽子爪下系着的小竹筒——看来这吴帮主勾结的,不止是江湖败类。
储物间的门\"咔嗒\"一声落锁。
麴云凰借着给参赛弟子递水的由头,绕到储物间后墙。
墙根下有块青石板松动,她弯腰假装系鞋带,指尖一挑,石板下竟压着半枚青铜虎符——和父亲当年的虎符纹路相似,只是少了个\"忠\"字。
\"当啷\"一声,她故意碰掉腰间的玉佩。
陈护卫的脚步声立刻从前面绕过来:\"麴姑娘可是落了东西?\"
\"劳烦陈护卫了。\"麴云凰直起身,朝他甜甜一笑,袖中却多了根细铁丝。
等陈护卫走远,她三两下挑开储物间的铜锁,闪身钻了进去。
霉味混着墨香扑面而来。
案几上堆着一摞对阵表,最上面那张墨迹未干,青竹派弟子的名字被重重涂掉,换成了铁刀门的\"丧门星\"李九。
她翻到最底下,发现一叠盖着\"镇北王府\"朱印的信笺——吴帮主竟在和镇北王府的人通信,内容里全是\"武林大会生乱搅浑水好取玄铁\"之类的字眼。
\"好个里通外贼!\"她攥紧信笺,袖中玉箫突然发烫——这是灵犀幻音诀示警的征兆。
她迅速将信笺和对阵表塞进怀里,刚躲进木柜,就听见储物间的门被推开。
\"谁?\"吴帮主的声音阴恻恻的,\"陈护卫,不是让你锁好门?\"
\"小的锁了!许是野猫?\"陈护卫赔着笑。
麴云凰屏气凝神,透过木柜缝隙看见吴帮主走到案前,突然顿住脚步:\"这叠对阵表被动过!\"
\"不可能啊......\"陈护卫的声音发颤。
\"搜!\"吴帮主抽出腰间短刀,刀尖划过木柜的缝隙。
千钧一发之际,演武场传来裁判的大喝:\"第三轮比试,即刻开始!\"
吴帮主脸色一变,收刀入鞘:\"先去应付,等散了场再查。\"
脚步声远去后,麴云凰从木柜里钻出来,额角已渗出冷汗。
她摸了摸怀里的证据,目光落在案角那方朱砂印泥上——和碎纸片上的朱砂,正是同一种。
演武场中央,周盟主正站在擂台边,银须被风掀起。
麴云凰攥紧怀里的信笺,大步走上前,当众跪下行礼:\"周盟主,云凰有要事禀告!\"
众人纷纷围过来。周盟主扶她起身:\"姑娘但说无妨。\"
\"今日云凰在赛场发现,有人暗中篡改比赛规则,意图残害参赛弟子。\"麴云凰展开对阵表,\"这是原本的对阵单,这是被篡改后的——青竹派的苏小侠本应对战岭南剑派,却被换成了铁刀门的李九。
李九嗜杀成性,苏小侠若对上他,非死即残!\"
台下哗然。
青竹派掌门冲上台:\"苏儿前日还说要和岭南剑派交流,怎会突然换对手?\"
\"更甚者,\"麴云凰又抖出信笺,\"这是吴帮主与镇北王府的往来书信,里面提到''借武林大会生乱,取玄铁以资私兵''。
玄铁乃军器,私贩者当诛!\"
\"放屁!\"吴帮主冲上来要抢信笺,却被周盟主的贴身护卫拦住,\"你血口喷人!\"
\"吴帮主若说我伪造,不妨看看这朱砂印泥。\"麴云凰取出半片符纸,\"三年前我麴家被抄,所谓''通敌密信''上的朱砂,和这符纸、信笺上的,出自同一批矿。
镇北王府的朱印,总不会是我伪造的吧?\"
周盟主接过信笺仔细查看,脸色骤沉:\"镇北王府的印信确是真的。
陈护卫,你来说说,这对阵表是怎么回事?\"
陈护卫膝盖一软跪在地上:\"是吴帮主逼小的!
他说若不照做,就杀我全家......\"
\"好个吴帮主!\"台下有门派掌门拍案而起,\"勾结朝廷权贵,残害同道,该逐出师门!\"
\"逐出师门!\"
\"送官法办!\"
喊声响彻演武场。
周盟主长叹一声:\"吴帮主,你身为一派之主,却行此龌蹉事,即日起,废你武功,逐出师门!
陈护卫助纣为虐,杖责四十,永不许再踏足武林大会!\"
吴帮主被拖下去时,狠狠瞪了麴云凰一眼:\"你以为这样就赢了?
镇北王府......\"
\"堵住他的嘴!\"周盟主皱眉。
麴云凰望着吴帮主被拖走的背影,指尖轻轻抚过玉箫。
她知道,镇北王府四个字,才是这场阴谋的冰山一角。
三年前的抄家案,或许就和这王府有关。
夕阳彻底沉下飞檐时,周盟主拍了拍她的肩:\"麴姑娘大义,今日我记下了。
待大会结束,我派人与你同去查那朱砂来源。\"
\"谢周盟主。\"麴云凰欠身,目光却落在人群边缘——方才吴帮主被拖走时,有个灰衣人悄悄退到了角落,帽檐压得极低,可那腰间的玉佩,竟和冯承煜昨日送她的锦盒上的纹路相似。
她摸了摸袖中冯承煜的纸条——\"子时三刻,城西破庙\"。
看来今夜的约,非去不可了。
后台的铜锣敲响,裁判高喊:\"最后一场比试,现在开始!\"
麴云凰将玉箫横在唇边,吹了个清亮的调子。
箫声里,她听见自己的心跳——这一局,她赢了,但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