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洛利斯沉默地坐在床边，看着千回将自己用被子彻底蒙住。


    仅有长发铺散在外，微微露出一点她存在的证据。


    艾洛利斯捻起她的发，真实且触手可及。


    可他心中的忧虑却始终无法终结。


    明明他已经帮千回梳理了体内紊乱的力量，她还是如此痛苦吗？


    艾洛利斯哑声轻轻唤她：“伊薇特？”


    千回背对着他不吭声。


    只有这条蠢龙会相信她拙劣的演技。


    可把他骗了过来，千回却反而有些退缩。


    她再次把他一个人丢下了。


    说不愧疚是假的，千回也曾想过自己是否太自以为是？


    自以为是地牺牲自我，可对方得到的却全都是痛苦。


    但即使没有自我牺牲这一环节，到最后身体的亏空也无法容许她多活太久，甚至可以说是很短很短的时间。


    这是一枚定时炸弹，过不了多久就会爆炸。


    千回只是在有能力的情况下，在炸弹爆炸前做一些有意义的事。


    她从来都没有打着为了反派好的旗号去做这些。


    反而很多时候，是为了无辜的人。


    对季珞如此，是希望他能赎罪；对韩沐光如此，是希望能拯救丧尸手底下的人类。


    对艾洛利斯如此，亦是为了保全众人。


    只是顺带救了反派的命而已，不独独是为了他们，也不是为了让他们铭记或是痛苦而故意做下这些事。


    可千回还是怕听见艾洛利斯的指责与怨恨。


    艾洛利斯见她迟迟不回答，有些许慌乱，他去扯被子，却受到了阻力。


    千回迅速在被子中与他较劲。


    艾洛利斯不敢用多大的力，只好松了手无奈道：“你是想见我还是不想见我？”


    “你身体到底有没有事？”


    千回闷声道：“我想见你。”


    差点她就要转世，再也见不到他。


    她以为她可以毫不留恋地放手，坦然接受命运，却在被拉回来的那一刻，有了片刻的欢欣。


    “我没事。”


    艾洛利斯怔了怔，他轻声说：“我也想见你。”


    千回：“可我不敢见你。”


    艾洛利斯：“我也不敢见你。”


    两人之间隔着一条被子，沉默半晌。


    最终艾洛利斯只是帮她掖了掖被角：“身体不舒服就叫我的名字，我先走了。”


    他起身想要离去，却骤然被千回握住了手腕。


    千回再次触摸到那条横贯在手腕上的伤痕，旁边又添凹凸不平。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整个人就这么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艾洛利斯讶异地看她坐起了身，头发乱糟糟地披散在她的身后，她金色的眼瞳一如既往的空洞，永远都无法治愈。


    正如她难以治愈的身体。


    艾洛利斯的心越来越沉，红眸点缀在他苍白的脸上，越发浓稠如血。


    千回松了手。


    艾洛利斯下意识伸出手想去挽留，却在中途僵硬地止住了动作。


    千回收手时带起细微的风，不可察觉地擦过他的手，他却不敢再去触摸对方。


    他害怕他手上的血，染上千回的肌肤，甚至连她的衣角，艾洛利斯都不敢去沾染。


    千回却张开了手臂，微微笑了起来，她的眉眼舒展，是许久不曾见过的璀璨日光，比所有黄金与珠宝都要晃动人心。


    “还是抱一下吧？”


    她能猜到艾洛利斯的惧怕与隐瞒，却也能感受到他的真心与满身的伤痕。


    换她回来的所有罪与过错，千回此时此刻都不想再去探究。


    至少，她真的想再抱抱他。


    告诉他，她的不舍与她的喜欢。


    艾洛利斯犹豫了片刻，还是俯身将她扯至面前，紧紧地将她抱住。


    他再次拥她入怀。


    “我真的恨你。”艾洛利斯近乎于咬牙切齿道。


    千回收拢了手臂，圈住他的脖颈，靠在他的胸膛。


    一声比一声剧烈的心跳就在她的耳边，是心头鹿即将撞死的前兆。


    千回笑着，她说：“我真的爱你。”


    艾洛利斯闻言全身彻底僵硬，他沉默了好一会才说：“可你还是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我。”


    无论他怎么哀求，千回都没有回头。


    千回冷哼：“可你之前为了你的复仇，也打算要离开我！”


    艾洛利斯故作认真纠正道：“我是恨你，所以离开你。”


    千回立即挣扎着要从他的怀抱里跳出来：“我只跟爱我的人拥抱！”


    她故作生气地撇开脸。


    艾洛利斯轻轻笑了一声，他松了搂着千回腰间的手，转而迅速地捧住她的脸。


    他们的脸都是一色的苍白。


    艾洛利斯闭上眼，轻轻吻在她的嘴角。


    “你明明知道的。”


    他曾说过喜欢，却难以将她挽留。


    “我也许恨你，又一定爱你。”


    恨有千般因由，爱是其中一个。


    由爱而生，却又在片刻被爱焚尽，化作燃料。


    若是爱的少些就好了，他就能肆无忌惮地摧毁她，折磨她。


    而不是在这里小心翼翼地亲吻她的嘴角。


    他再次重复了一遍：“不要离开我。”


    千回没有回答，龙血遗留的灼痕在片刻将她席卷，疼痛如藤蔓缠绕。


    她偏过头，彻底与他亲吻，颤抖而汹涌。


    却有突然的敲门声打断了这一切。


    “大人！那位囚禁的女士被人——”


    艾洛利斯慌乱地睁开眼，迅速将千回的耳朵捂住。


    他下意识将她推倒在床上，黑色的长发流泻而下，形成牢笼，遮掩了外界一切，不想让她看见。


    却堪堪想起，千回本就看不见。


    黑色浓郁的魔法从他身边溢出来，隔着门纠缠在那名通报的男子身上，将他彻底淹没窒息，没有任何声音。


    千回伸手揪住了艾洛利斯的衣襟，她有些痛苦地喘息。


    灼痛又化作冰冷的冰锥，敲在她的骨头上，刺骨寒冷。


    她却一字一句问道：“你抓了谁？”


    她体内原本只有灼痕，现在却又多了另一股力量，二者相互拮抗。


    千回苍白的手背上有青色的血管显露，她脆弱地像是要凋零。


    艾洛利斯沉默，只是伸手遮住了她的双眼。


    他用魔法帮她梳理，却只能缓解。


    他近乎于冷漠地说：“不要管谁与谁。”


    “你的眼中，为什么不能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