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知微笑着向我探出身，轻轻地呼唤我的名字，准备叫我醒来：“沐沐……”


    等到我在里面蠕动了一下，沈行知才打开车门，若无其事地说：“沐沐，下车吧，我们到了。”


    发烧加上昏睡，我有点迷迷瞪瞪的。


    我勉强扶着靠背坐起来，抬手抓住了他伸过来的手，钻出了车子。


    沈行知扶着我进门，蹲下帮我换了拖鞋，牵着我走到卧室坐在床上，抬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体温稍微凉了一点，不太烫手了。


    “身体不好得早点休息，我给你倒点水。”他轻柔地吩咐我，带上门出去，到厨房去烧了热水，倒入杯中浸入冷水使温度降下来，再倒到保温杯中，把盖子盖好，才去敲卧室的门：“沐沐，我可以进来吗？”


    “嗯……进来吧。”我虚弱地说。


    他进来看见我已经乖乖换好睡衣躺在床上了，便将手中的保温杯放在床头柜上，俯身帮我掖好被子，小声嘱咐我说：“要是晚上口渴了，就多喝水。我待会儿等你睡着了再走，明天下午再过来带你去医院。今天晚上你把手机放在床头，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好吗？”


    我迷迷糊糊地看着他，眼中蒙着一层水汽，脸颊浮着一层粉色，轻轻地“嗯”了一声。


    “早点睡吧。”他说着，再次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帮我关了灯，又带上门，一个人坐在客厅中，等待着我入睡。


    疲惫至极又病得晕乎乎的我，躺在黑暗之中却睡不着了。


    因为，沈行知就在外面，就在离自己一墙之隔的地方。


    明明整个人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可大脑中却有诡异的声音不停地飘荡着，让我的头隐隐作痛，似乎已经沉入了无知觉的境地，又似乎清醒无比。


    因为没有力气，我只能这样躺着，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轻微的“咔”一声。


    是沈行知走了。


    一直没有听到声响，他以为我已经安睡，所以离开了。


    似梦似醒的我，因为这极其轻微的声音，却忽然浑身大汗淋漓，猛地坐了起来。


    我想起了自己刚刚的梦。


    我梦见自己躺在沈行知的后座，迷迷糊糊之中看见沈行知回头。在那黑暗的空间之中，也不知是受了什么蛊惑，我将自己心中那难以示人的秘密说了出来。


    我说，沈行知，我喜欢你。


    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是梦，还是真实发生的。


    在空无一人的黑暗房间内，我全身的汗都猛地逼了出来。我用尽所有的力气爬下床，大汗淋漓中，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就出了房间，抓起门口的钥匙，打开大门跌跌撞撞地扶墙走了出去。


    电梯停在最下面，我想要按下时，才犹豫起来。


    去追沈行知干吗呢？问他自己刚刚是不是真的说过那句话？


    如果是梦，我要如何问？如果不是梦，他又会如何说？


    我觉得后怕极了，害怕的感觉让我的手都颤抖了，迟疑了许久，终于还是收紧了自己的五指，紧握成拳，缩了回去。


    我茫然而恍惚，如同游魂一般地走回自己家的门口去。


    就在经过安全楼梯时，我忽然停住了。


    寂静的深夜，传来沈行知低低的声音。他在安全梯里，不知道和谁在说话。


    我觉得自己的心脏急促地跳动起来。我几步走到安全梯内，低头向下看去。


    沈行知正顺着楼梯慢慢往下走，一边走，一边讲着电话。我只能看见他拿着电话的手肘，以及听到他轻轻的说话声音。


    他说：“对，我打算近期回去，你那边现在应该是下午吧？”


    越向下走，他的声音越发轻微模糊了。


    “我惹了一点麻烦……我不应该让一个朋友产生不切实际的心意。但我不想失去我，我欣赏我，想看着我成长……”


    最后，轻得如同一缕摇曳的烟雾，飘散得似有若无。


    “她很好，只是，对我而言，不是特殊的那一个。”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又是怎么躺回床上去的。


    或许是穿着睡衣出去，被寒气侵袭了，我再怎么裹紧被子，依然浑身打颤，无法遏制身体那种剧烈颤抖。


    身上的冷汗一股股冒出来，我整个人都虚脱了。


    在昏沉与煎熬之中，我眼前全是幻觉。


    有时，是小蕊与我一起在路边地摊上买一搭一地卖我的衣服，昏暗的路灯光下又卖出了一件，小蕊扭头朝我开心地眨眨眼。但随即，那侧面就换成了小蕊离去的身影，她说，我，我凭什么要和你们在一起？


    有时，是沈行知温柔亲昵地揉着我的头发，那双总是水光潋滟的眼睛含笑望着我，轻轻地唤我“沐沐，沐沐……”。


    但随即，他在晦暗的楼梯上缓缓向下走着，说，对我而言，并不是特殊的那一个。


    所有的一切撕心裂肺，伤心失望，都起于我的一厢情愿。


    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只要坚持不懈，只要用心追求，就能安稳地被自己握住。


    可其实，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真实，该是你的才是你的，不是你的，终究只是梦幻泡影。


    友情，亲情，爱情，都是如此结局。


    沐沐，你，不要再天真了。


    看清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路人甲，一个淹没在芸芸众生之中的最平凡的女孩子。


    没有家世，没有背景，没有任何依靠可以让自己昂首站立在这个世界上。


    什么也没有。


    第二天的天气不太好，下起了毛毛细雨。


    周助理提着粥过来敲响了我的门。昏昏沉沉的我开门看见我，一时恍惚。


    “沐沐，我知道你生病了，又看外面下雨，你这个小懒虫肯定没饭吃了。”我利落地甩掉鞋子进门，难得今天穿的是中跟鞋，“这可是我自己炖的哦，皮蛋瘦肉粥。”


    我真的很饿，周助理刚把粥盛好，我就接过去喝了半碗，然后才问：“周助理怎么知道我生病了？”


    “哈哈哈，沈行知昨晚深夜在朋友圈发了一条‘急性肠胃炎如何照顾？’的询问信息，简直被刷爆了，大家都以为是他生病了，后来他发解释说是朋友，我这么聪明的人，猜猜就是你了，一问沈行知果然是。”周助理笑得大失常态，完全没了那种高冷气质，“听说你是被他害的啊？哈哈哈哈……你知不知道，昨晚有好几个女孩子都人肉图片背景，准备前往医院去照顾沈行知了，一群人都急疯了！”


    我捏着勺子呆了一会儿，周助理的粥这么香，可我的喉口哽住，有点难以下咽。


    我垂下眼搅着粥，含糊地说：“是啊，好多好多人都喜欢沈行知。”


    “谁不喜欢他呢，连我都很喜欢他的。”周助理给自己也盛了半碗粥，随口说，“对每个女孩子都特别好，又温柔又体贴，大家都怀疑他是不是有点女权主义。”


    我想着沈行知轻唤我“沐沐”时温柔的笑容，唇角露出一个艰难的弧度：“是啊，无论对谁，都是一样的好，这样其实很容易让人误会的，会自作主张地产生幻想。”


    “是啊，不过认识的女孩子这么多，沈行知却都能处理得很好，所以从没听说过他和哪个女孩子闹得不好看之类的，更从没有过女友，我也是真佩服他。不知道他是怎么打发的，这一点贺总就远远比不上他了，唉……”周助理显然一想到贺瑾言的前女友们，头都大了。


    我垂眼盯着粥碗，心里那种模糊的疼痛又缓缓泛上来，弥漫了我的全身，让我几乎脱力。


    是啊，我也是怀抱着不切实际心意的那一个女孩子，是需要妥善处理的迷恋者，是要被打发的那一个麻烦。


    周助理喝着粥，又想起一件事：“哎对了，之前不是还有个网络视频地铁侠吗？那上面的地铁侠就是他，你看过没有？”


    “嗯……看过。”我情绪低落地说。


    “对哦，他帮助的那个女生就是小蕊嘛，你当然知道。”周助理笑道，觉得我的语调不对，再看看我萎靡的样子，便问，“粥不好喝吗？”


    “好喝，很好喝。”我舀了一大勺喝下。周助理满意地点点头：“这才乖嘛。你最近事情这么多，又生这一场病，看你这无精打采的样子，我还真有点心疼。”


    我艰难地吃完这一碗，周助理又给我盛了半碗，说：“不能再多吃啦，少吃多餐，养好肠胃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谢谢你，周助理……”我捧着碗，感激地低语。


    “快吃吧，吃完了我把保温壶带回去。”周助理说着，起身在我屋内转了一圈，目光停在我的电脑屏幕上，看见那是个订票的网站。“咦，你要出差了？真看不出来工作室挺放心嘛，让你一个小姑娘独自出差。”


    我不敢看我，只低着头，嗫嚅着：“不……我想回家。”


    周助理诧异地问：“现在回去？今天周六，你明天回来，后天上班？”


    我默默地摇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可能……回家开网店，陪陪朋友，休息一段时间。”


    周助理愕然皱起眉，打量我许久，才若有所思地点头：“这样啊……理由呢？”


    一瞬间我忽然很庆幸，自己面对的是周助理，而不是贺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