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求援地看向沈行知,沈行知做了个默哀的表情,有心无力。
我还能干吗呢?
我只能噘噘嘴唇,在心里狠狠腹诽着:建议我不要接,那我就接给你看!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就不信我能被怎么样!
我完全没感觉到自己这种赌气的逆反心理就跟个小孩子似的,只一声不吭下定决心,埋头吃饭。
虽然对于贺瑾言,我心里是有想法的,但是在他请我吃了饭又送我去工作室拿回了手机又亲自送我回家时,我觉得,贺瑾言这个人吧,有时候还算是不错的。
坐在副驾驶座上,我打开了手机,贺瑾言居然真的给我打了4个电话。
我转头看他。在流动的路灯光芒下,他的面容在明暗交替的灯光下显得更加轮廓鲜明。
我的眼前恍惚出现了他带着自己去找那件被废掉的样衣的那一夜,他在星月之光下的面容,也是如此好看。我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想,其实,恶魔先生真挺好看的——如果脾气不是这么难以捉摸的话。
贺瑾言瞥了我一眼,睫毛微微一动,又转了过去:“看什么?”
“呃……”我有点儿手足无措,“就是说,贺总您给我打了4个电话了……您真的忘了找我什么事了?”
车子微微一震,一直开得很稳的贺瑾言,在这一瞬间不知怎么的就误踩了油门儿。
幸好他立即就稳住了,只略带恼怒地说:“说忘了就忘了。”
我真是莫名其妙又委屈,忘了的人又不是我,怎么还显得我没理似的。
张张嘴巴正要争辩,却听到轻微的噼啪声。我抬头看去,大颗大颗的雨点砸落了下来,打在窗玻璃上,溅出一朵朵圆圆的水花。
贺瑾言开了雨刷,车子继续往前走。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低低地“啊”了出来,说:“我得回工作室一趟!”
贺瑾言瞥了我一眼,减慢了车速:“什么事?”
“我走的时候好像看到办公室的窗户没关。”我焦急地说,“今天好几张新设计都被搁在书架上,万一雨横飞进来,被淋湿了就惨了!”
贺瑾言看看时间,问:“门卫呢?”
“他6点下班,现在早回去了。”我说着,就去推车门,“贺总您在前面地铁口停一下好吗?”
贺瑾言目不斜视地拐了个弯:“不好。”
“哎……”我急了,“贺总,我觉得吧——”
“我觉得,我没法让一个女孩子冒雨去坐地铁。”他打断我的话,车子拐上了回去的路。
我看看他的侧面,不由自主地捧住自己的脸,幸福地笑出来。
回去的路不过20分钟,雨已经瓢泼而下。
等到了工作室门口一看,果然门卫已经下班回去了。
物业的管理不错,而且他们是服装工作室,小偷根本不可能光顾,门卫向来是按时上下班的。
我用包遮住头跑到屋檐下,然后赶紧掏钥匙开门,打开灯进屋。
敞开的窗台边全都是水,靠窗的桌子全湿了。我顾不了下面了,赶紧跑上楼去,发现放着设计图的那个柜子果然已经全湿了,水已经蔓延到纸张的边缘。
“好险!”我不由自主地叫出来,赶紧把设计图拿起来,放到旁边的桌子上,然后把窗户关好,又赶紧擦干水迹。
跟着我上来的贺瑾言翻了翻设计图,说:“没有你的。”
“嗯,我还没交呢。”我点点头。
贺瑾言诧异地看我一眼:“那你这么上心干什么?”
我比他更诧异:“每一张设计图都是大家的心血呀,而且被毁了之后万一没时间补交,会和我上次一样被直接扣5分的。”
贺瑾言以复杂表情看了我一眼,我很顺利地从他脸上看到了“我很乐意让别人的设计被毁”的表情。
恶魔先生果然是恶魔先生。
我无语地跑上跑下,将所有的窗户都关好,确定没问题之后才跟着贺瑾言往外走:“应该没事了……”
贺瑾言站在走廊里,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我凝神倾听了一会儿,果然有滴答滴答的声音。
我大惑不解地与贺瑾言对望了一眼,然后猛地跳起来,跑去打开仓库的门,冲入地下室。
地下室的天花板一角开裂了,正在渗水,滴滴答答向下淌着细细水流。
我啥也顾不上说了,赶紧抱着靠墙边的衣服往外抢救。衣服全都挂在带滚轮的龙门架上,我努力张开双手抱着足有1米5宽的龙门架,像螃蟹一样横着爬上去。
楼梯太窄,龙门架太重,我的手背重重地撞到拐角,一层皮立即蹭破了,鲜血直流。
贺瑾言微微皱眉,将我的衣架接过来,问:“苏念沐,你慢慢来不行?”
“水都要漫到衣服下摆了,当然不行啊!”我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拿纸巾擦了擦自己的手背,又赶紧把挂着长裙的龙门架拖远一点。
贺瑾言无奈地走过来,抓起我的手就往楼梯上走。
“还没搞定啊……”我还回头看衣服。
贺瑾言头也不回:“急救箱在哪里?”
我这才反应过来,指了指头顶柜子上。
贺瑾言将我按在椅子上,抬手将急救箱取出,说:“不就是几件衣服吗,至于这么拼命。”
“这里面有好几件可是明天要送去试穿的样衣哦!而且,有些材质的衣服过了水后,型马上就会坏掉的。”
他冷冷问:“是你的衣服吗?”
我愣了一下,然后抬头看他,诧异地睁大眼睛:“可这些和那些设计图一样,都是我们的心血呀。每一幅设计图、每一件衣服,都是灵感的结晶,都值得珍惜,不是吗?”
贺瑾言瞥了我一眼,没说话,只是执起我的手,用消毒水轻轻洗去我糊了一手的血迹,然后剪下纱布和胶带帮我贴好。
我这才感觉到自己手背上麻痒的痛。
我轻轻咬住下唇,默不作声地看着面前帮自己处理伤口的贺瑾言。
嗯……他低垂的面容还是那么好看,无论是上次在夕阳霞光中帮自己处理膝盖的伤口,还是这次在灯光下,长长的睫毛浓密地投下暗紫色的温柔阴影,高高的鼻子和紧抿的双唇都那么美好……
外面的风雨那么大,里面却是一片寂静,静得我觉得自己心脏急剧跳动的声音都能让对面的贺瑾言听见了。
一只手在他的温暖掌握之中,我只能慌张地抬起另一只手,按住自己的胸口,怕它会泄露自己此时的想法——万一贺瑾言抬头看见我紧张的模样,问我怎么回事,我可怎么办?
贺总你低垂的面容太好看,让我觉得好紧张?
呃……恶魔先生一定会让我用消毒水洗洗脑子吧。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恶魔先生居然真的抬起头来了。
在此时明亮的灯光下,他的双眼倒映着灿烂如星的光芒,凝视着我,说:“苏念沐,你怎么老是受伤。”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我自己也不明白的,胸口的血猛地涌上来,脸顿时火热通红。
我结结巴巴地说:“因为……因为我笨啊,老是把事情搞砸。”
这蠢不忍睹的回答,让我一说出口就悔恨得咬舌头。贺瑾言却笑了出来,唇边一丝柔和的弧度,移开了自己的目光:“这倒没错。”
“那……那我继续把衣服搬上来。”我站起来,窘迫地说。
“你还是在这儿待着吧,免得又把事情搞砸。”他说着,随手卷起袖子,下到地下室去了。
我把自己抱到楼梯口的那个龙门架拉到客厅,结果才一用力,刚刚包好的手背上又渗出了一点血。
拿着其他衣架上来的贺瑾言将我手拉过来看了看,瞪了我一眼。我赶紧举着手退到沙发上,乖乖坐下,不敢再动弹。
贺瑾言把衣服全部弄到楼上,先暂时堆在客厅中。一个个衣架挪上来,直到把客厅塞得满满当当的,才算把下面搬空。
最后一个架子搬空时,下面低处的水都没到脚踝了。
贺瑾言一边坐在沙发上整理自己的袖子,一边看着我,下指令:“给带你的人打电话。”
“为啥?”我茫然地问。
“因为,你必须要让别人知道你干了什么,不然的话你哪有存在感?但是,给带你的那个人打,不要给你的顾老师邀功。”
我恍然大悟,赶紧抓起手机给陈连依发消息:陈姐,雨太大了,地下室有点漏水,我把衣服转移到大厅了,可以吗?
陈连依迅速给我回了消息:漏水了?严重吗?你还在加班?
现在地下室空了,应该没问题,明天要让物业来修补一下。
好的,幸好有你在。沐沐你做得不错,赶紧回去休息吧。
我开心地对着手机看了又看,还举给贺瑾言看,兴奋地说:“贺总你看,陈姐夸我了哦。”
贺瑾言看了看上面的对话,不屑地说:“也没说什么。”
“哎呀……挺好了。”我抱着手机傻笑,想着自己刚到工作室的时候陈连依说讨厌我时的情景,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棒了,好像开始把陈姐对自己的成见给扭转过来了。
“好了,走吧。”贺瑾言朝外走去。
我看了屋内最后一眼,确定没事之后,跟着他一起往外走。
忽然之间,眼前一黑,我脚下一扭,顿时扑在了前面的贺瑾言身上。贺瑾言眼疾手快地拉住我,总算我没扑在墙上,但鼻子已经在他身上撞得酸痛不已,眼泪顿时流了下来。
“怎么……忽然黑了啊?”我捂着鼻子,强忍着眼泪。
贺瑾言看看外面一片漆黑的小区,说:“停电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