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希望我也能有这样的天分。”


    他说着，看见一个男生低头拎着东西从身边经过，便抬起手和我打招呼，“拜拜，有机会再见面！”


    那男生有气无力地翻鹿萌一个白眼，推门出去了。


    鹿萌指指他的背影，说：“看到了吗？上次通过评审进入工作室的10个人之一，这才几天，犯了个错误，收拾东西走了。”


    我愕然：“不是说有半年到一年的考核期吗？”


    “不，是能坚持半年到一年，最终留下来的人才有考核的资格——如果在那之前没有被全部赶走的话。”鹿萌竖起三根手指头，“按照我的想法，目前能最终战到最后的，只有三个人。”


    第一根手指：“你，有才华，有背景，是我们最大的强敌。”


    第二根手指：“我，有才华，没背景，需要努力。”


    第三根手指：“苏珊珊，有国际大赛的加成，才华嘛……有几张设计很不错，和你的风格有点儿像，但是其他的好像都不算太完美。而且我的背景也不弱，国内服装前10的云衫集团大小姐。”


    我有点局促：“我……我哪有背景……”


    “别开玩笑了，你还没背景？大家都说你第一轮区域评审的时候，大大咧咧交了一件0分的样衣，压根儿不在乎评审组。就这样你还能空降最后审查，还有沈行知亲自保驾护航，谁敢把你刷下去？”


    我觉得这些说法好像对，又好像不对，但又不知道怎么反驳，只好说：“其实我只是个普通人，过几天你们就知道了。”


    “好吧。”鹿萌揉揉鼻子，说，“不打扰你了，你刚过来是不是要去见顾老师？二楼就是。”


    我谢了他，赶紧往楼上走。


    狭窄的楼梯上一个女孩子正抱着箱子往下走，两人在楼梯上擦过，女孩子手中的箱子被我撞到，眼看着掉了下去。


    我赶紧抬手一捞，堪堪抓住了纸箱子上的盖子，谁知硬纸板被我用力一扯就破了，纸箱子翻覆在楼梯上，里面的衣服顿时散了出来。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那女孩子来不及看我一眼，吓得赶紧拼命捡衣服，“我得在半小时内把它送到演出后台！你知道这是谁的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赶紧蹲在楼梯上帮我捡衣服，叠好放回箱子内。


    突然，一双脚停在我面前，红色的凉鞋带绕过雪白的脚背，形成一个双菱形的结，十分漂亮。


    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嘲弄声音传来：“苏念沐，让开点儿，你挡到我了。”


    我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苏珊珊，默然往旁边挪了一点。


    苏珊珊直接就从我面前跨过去上楼了，而那个正在打包箱子的女孩子听到我的名字，愕然顿了顿，抬头看了我一眼，问：“你……你来了？”


    我看见了她眼中厌弃与担忧的目光，迟疑着点了点头。


    那女孩什么也没说，立即抱起衣服，噔噔噔就下楼去了，仿佛我是瘟疫般避之唯恐不及。


    顾廷宇对于我的到来反应平淡，只叫了一个30来岁的女子，说：“苏念沐刚来这边，对工作室情况不熟悉，你先带带她吧。”


    那女人看了我一眼，把脸转向一边，说：“我已经带鹿萌和魏华了，带不了三个。”


    “那就把你其他的事情都交给他们三个做就好了，我允许你偷懒。”顾廷宇不容置疑地说着，又向我说，“她是工作室的老人，陈连依，以后你跟着她就行。”


    “陈姐。”我赶紧向她点头致意。


    陈连依翻了个白眼，转身向外：“跟我来吧。”


    最终，一个上午我都干坐在角落里，无所事事。


    我看着面前忙忙碌碌的人转来转去。


    拖着滚轮衣架的人在大厅中快步滑过；抱着衣服的人跑上跑下；举着一堆配饰在衣上比较的人来来去去……


    唯有我一个人坐在角落，无人理会。


    等到饭点时，几个女孩子都有自己固定的伙伴，忙完了事情都离开了。


    我有点儿不安地左看右看，还在想着怎么办，陈连依刚好回来了。


    看见我还坐在位置上，她也没有注意，只拉开抽屉取出盒饭，说：“我每天自己带饭的，你自己去吃吧，外面几条街上吃饭的地方很多的。”


    “好的。”


    我乖乖地站了起来，陈连依已经端着盒饭去茶点室热饭去了。


    我默然拿起自己的包，走过茶点室时，听到陈连依正在叹气，说：“那个苏念沐，居然也是我带。”


    早上被我撞到箱子衣服丢了一地的女孩子丧气地说：“那我是不是没希望了？”


    “其实魏华你做得很好，我觉得能留三个人的话，你应该是有希望的——当然，在苏念沐过来之前。”陈连依顿了顿，又说，“苏念沐是贺瑾言举荐来的，你也知道如今工作室要壮大，顾老师确实要给贺瑾言面子。所以两三个名额苏念沐自然霸占了一个，就等于你们八九个人只能争抢两个，甚至一个名额。”


    “真讨厌……”魏华喃喃说。


    “谁不讨厌她？不说其他9个人，就算我们这些员工，看到这么一个惹不起的新人挤进来，简直是恶心死了。”陈连依说着，又叹了口气拍拍魏华的肩，说，“加油吧，我会帮你的。”


    我走出梵蒂，一个人茫然站在门口望着外面的街道发呆。


    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满街都是面目模糊的人。


    我迟疑了一会儿，随便向右拐，去寻找吃饭的地方。


    “沐沐。”有个温柔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那声音天生带着唇角弧度微翘的笑意。


    我回头看，果然是沈行知。


    他向我走来，面带着灿烂微笑，连此时满天阴翳也挡不住那种明亮的感觉：“第一天实习，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


    我硬着头皮说。


    沈行知是个无比细心的人，他自然察觉到了我的沮丧，但他什么也不说，只问：“累了一上午，饿了吗？请你吃饭吧。”


    沈行知对我的喜好十分清楚，妥帖地点好菜，在等待上菜的时候，他才开口问：“见到廷宇了吗？同事对你怎么样？”


    “见到了，挺好的。”我捏着筷子说。


    “好才怪呢。”沈行知给我倒茶，漫不经心地说，“我要是同事，肯定会排斥你。像你这样又有才华又有背景的人，简直是碾压式的成功，他们一点希望都没有。”


    “哪有……”沮丧的我不由得笑了出来，“大家都很有才华，而且……我哪有背景啊。”


    “你是没有，但是人人都以为你有啊。”沈行知摊开双手，“谁叫贺瑾言站在你身后。”


    我默默地发了一会儿呆，然后问：“那我可怎么办呢？”


    “两个办法。”沈行知毫不犹豫地说，“逃跑，或者奋战。”


    我睁大眼看着他，而他清晰缓慢地说：“逃跑，多安逸啊，回去继续开你的网店，每个月现在的流水也不少，赚到钱后买个房子存点钱，或者干脆让贺瑾言帮你建一个小工作室，接点儿厂牌设计的活儿干干，过上自己的好日子，肯定很幸福。


    “而奋战呢，则艰难多了。你不但要努力融入这个自己完全不熟悉的世界，还要展现自己的能力，让所有人对你心服口服。而且，进入工作室还不是你的终点，只是你的起点。接下来你还要继续奋斗，无休无止地面对挑战，走上一条自己从未想过的道路——简直是赔上一生自讨苦吃。”


    他明亮的目光望着我，轻声问：“沐沐，你选哪一种呢？”


    我沉默地握着手中的茶杯，仿佛要将他所说的两种可能性都仔细咀嚼过。


    许久，我才说：“沈行知，你知道吗，在我摆地摊的时候，卖的是自己设计的t恤，而旁边那些小商贩卖的是进价一两块的耳钉和廉价涤纶t恤。我费尽心血去设计、加工，一天只能出二三十件，一件也就赚个十几二十块。而我们只要中转一下，就能赚到比我多很多的钱。那时候，他们心疼我，劝我像他们一样，而我也曾经羡慕过他们，想要和他们一样，放弃自己的梦想和爱好，轻松地多赚好多钱……”


    “然而最终你还是放弃了。”


    “是的，所以我现在也不会放弃。我……很想要安逸的人生，很想要不费力气的幸福。我也想简简单单就赚好多钱，可是我骨子里永远不能平静，我永远记得贺瑾言曾对我说过的话……”我慢慢说着，一字一顿，就像用尽了所有力气将自己要说的话从胸臆中挤出来一般，“不顾一切地牺牲，不择手段地成长，成全我自己的人生。”


    沈行知看见我眼中明亮的光，不由得呼吸停滞，一时无法出声。许久，他才轻声说：“沐沐，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看到你以最骄傲的姿势，站在巅峰。”


    回到工作室，下午依旧是无人理会。


    所有人都在忙碌的时候，只有我呆坐在角落里，茫然地看着大家，那种坐冷板凳的滋味，简直比累得瘫痪还要可怕。


    终于，我看见陈连依进来收拾珠片时，再也忍不住，站起来走到她身边说：“陈姐，我来帮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