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四十来岁的妇女身上穿着黑色大襟布衫,下穿一条黑色裤子,脚穿一双黑色布鞋、小腿裹着黑色绑腿带,手里提着个小包袱走在龙伏镇到羊庄的土路上。那时四十多岁的女人都像老太太,可她仍然像青年人走路一样轻快。这位妇女就是耀卿的母亲再次给华丽红送彩礼去的。和丽红初次见面时,她认为丽红应该是个好姑娘,她不会不听她的话,她很有自信心,今天见了丽红非得把她的心拽回来不可。想归想,她毕竟是人家的孩子,就是自己的孩子如果不听话又有什么办法啊!还是见面以后再说吧,办法总比困难多。
耀卿的母亲没有直接到丽红家,她来到丽红隔壁一家的弹花房。她和弹花的一个老年妇女原来就认识,因为她经常到这里弹花。见面以后也没有多余的客套话:
“老嫂子,麻烦你去叫叫丽红,让她过来一下,我给她有话说。”
“是现在吗?”弹花的人问。
“是啊!现在叫她马上来吧。”
“我去了,你在这里看着我的弹花机。
“你放心吧。”耀卿的母亲往机器上看了一眼又说:“丽红如果不在家,不要对她的爸爸说啊!”
“我知道该怎么办。”她出去有十分钟时间就把丽红引了进来。丽红看到耀卿的母亲也在这里,她的脸刷地红得像个红苹果,急不择言地问:
“妈啊!你怎么也在这里啊?”说完以后她害羞地低下了头。耀卿的母亲赶快把丽红拉到内屋。
“呵呵!不是你叫我来的啊!”母亲半开玩笑半正经的回答。
“.....”.丽红默默无语。
“你怎么把耀卿送你的东西又让人捎回家了?”妈妈带着笑脸问。
“我是....我是....”.
“耀卿是个好孩子,你也是我的亲闺女,也是个好孩子,我知道是你在和耀卿开玩笑。”她想给丽红搬梯子,让她有个下台的话。
“嘿嘿!妈啊!我就是想逗他,想看他是不是想....”和我成亲的话她不好意思说出口。
妈妈看到丽红正好趁台阶下驴就笑着说:“好啊!你们年轻人开玩笑,还逗得我跑了一趟。”她看看门外没有人就说:“赶快把东西拿回去,让人看见多不好意思。”说完她给丽红使使眼色。
“好!我回去了,妈你也该回去了。”她接过原来的彩礼正要离开弹花房,
母亲又叫住她说:
“对了,还有一句话没有给你说哩,你明天不管怎么忙,给你的爸爸说一声,上午到咱们家里坐坐,我等你来。”
“嗯!”丽红好像是跟着妈妈的思想走。说也奇怪,母亲的几句话就转变了丽红的思想,也转变了耀卿整个家庭未来的希望。伟大母亲!母亲伟大啊!
冉冉红日从东方升起,冬日的暖阳给人带来了丝丝暖意。耀卿特别高兴,他知道今天是母亲要求丽红来的日子。前几天他为她退婚的事情苦恼了好阵子,他对她昼夜思念魂牵梦绕,尽管他的思想已经想得开,但她的影子始终在他的脑海里飘来飘去。刚刚吃了早饭母亲就催耀卿换上新衣服准备去大路上接丽红。她把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也换了一件干净衣服,然后坐在大门口一边捡菜,一边等待未来媳妇的到来。
耀卿穿一身崭新的黑色薄棉衣在大路上边走边等待丽红的出现。他想:见面的第一句话该怎么说:“你来啦!?”太俗气了:“我替你提上东西吧!”谁知道她是不是提了东西....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合适的话。
因为,必然是前些日子发生过挫折,还是不要多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只好随机应变吧!上午大约十点的时候,他看见从羊庄走来一个大辫子姑娘,和丽红第一次见面一样,她穿绿格子呢上衣、蓝裤子和白网球鞋,走路的姿势很有青年姑娘朝气蓬勃的气质,大辫子还是一甩一甩的,耀卿一看就知道是丽红来了,他的心又激动地跳个不停。他加快了脚步向她走去,在离她大概有八九米的时候,丽红环视了周围,看看没有人,就向他急急摆手说: “谁让你来接我,赶快回去吧!让人看见多不好意思啊!”她说完脸羞得通红通红。耀卿听到她的话急忙转身就走。为了和他拉远距离,她也放慢了脚步。生产队今天没有什么农活,三三两两的青年男女在村边的路上嘻嘻哈哈地开玩笑。他们看见是丽红来了,就“夹道欢迎”,还指指戳戳地打哈哈,弄得她走也不是、退也不是,无奈她只好低着头一只手捂着脸跑到了耀卿的家,妈妈正好在门口接住她的提兜,拉住她的手,慌忙领她到了屋里,丽红现在才算松了口气,总算到了“避风港”。她稍微心情平静以后马上喜笑盈盈地问耀卿:
“谁让你去接我啊!村头那么多人看见,看咱们的脸往哪儿搁。”耀卿的脸热得发烫,他没有正面回答,就用眼看了看母亲,示意丽红是母亲让我去接你的。
“妈啊!今天中午的饭让我来做吧!”丽红问。
“不行,我做的饭不好吃是怎的?中午饭我来做,以后有你做饭的时候。母亲喜笑颜开回答她。
“好好!”丽红嘿嘿地笑着看着耀卿说:“有个妈妈真好、真幸福。”他对她的话感到莫名其妙,他看她眼里噙着幸福的泪花。母亲听到她的话,马上接过话头:“来吧丽红,帮我洗洗菜,还是咱们两个人做的饭吃着香。”
“好好好!”她深情地向耀卿瞥了一眼跑到厨房。刚刚说不让丽红做饭,现在她怎么又叫她去帮忙呢?因为母亲听到“有个妈妈真好、真幸福”的话以后,她知道丽红从小就死去母亲,她至今缺少母爱,她也感觉到:丽红现在在她面前就像亲生女儿一样的开心,她也视丽红为亲生女儿。丽红呢,她也把耀卿的母亲视为亲生妈妈。为了不让她再说下去,唯恐引起丽红的伤心,所以妈妈才叫她出来帮助做饭。
人的思想是奇怪的和千变万化的,虽然订婚的风波刚刚平静,耀卿还心有余悸,而丽红像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样的思想轻松、有说有笑。人们常说:平静的婚姻是危险的,坎坷的婚姻是牢固的,可能就是这个道理吧!
中午做的是炒鸡蛋捞面条,三个人说说笑笑地吃完饭,妈妈就说:“我要休息一会,到你们的.....”说到这里她感到不应该是你们,因为还没有结婚,就急忙改口说:“你们俩人到耀卿屋里说话吧。’
“好!妈你休息吧!俺去了。”丽红爽朗地回答妈妈。耀卿先到自己的屋子后,接着丽红也进到里面。她看到床上的被子还没有叠,桌子上乱七八糟地放满了钢笔、本子和帐本,就边叠被子边嘟囔:“这是人住的屋子?”耀卿看她叠被子的利索样子在嘿嘿发笑。她整理了桌子上的东西以后就大胆地坐在床上讽刺他:
“人家把彩礼送回来,就是我不同意,你怎么会想到要出家当和尚啊?天底下有很多的好闺女,你怎么不再找一个?我看你什么也不会,跟着你非把我难为死不可.....”她的话好像连珠炮一样的放不完。
“你说完吗?”
“我一辈子也说不完。”她看看耀卿,她的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
“接着往下说。”
“现在不想说了,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话。”
“人有一技之长胜过黄金万两,也就是说:家有千金,不如一技在身.....”还没有等耀卿说完,丽红又说:
“我早知道了。”她想了一下又说:“跟了你,我就不能坐火车了,我的梦想会彻底破灭的。”
“哈哈哈!你的梦想真是太小了,以后你不但能坐火车,还可以坐轮船和飞机。
“吹、吹、吹吧!我哪能有那样大的福气?!”丽红不解地看着耀卿,当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两个人的心里同时感到在颤动,心荡神迷的爱情火花即将燃烧,两个人都羞涩地避开了对方的目光。很长时间都没有再说话。等到双方的心情平静以后,耀卿慢慢地说:
“我们年轻人都应该有个梦想,但梦想必须符合现实。为了梦想,不怕磕磕碰碰。我认为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谁听你的大道理,现在我又不是小学生,你糊弄谁啊!”丽红好像有点不耐烦的样子。
“你知道吗?社会、事情、人生等等的一切,都是在偶然的机会前进的。我们也不能例外。有的机会稍纵即逝、时不再来,以后看我们的运气吧!”耀卿满有信心地对丽红说:
“什么我们我们的,应该是你的运气。’”她反对的话里带着满意的心情。他现在感觉到:冰已解冻,雪已融化,握手言欢的时刻已经到来,于是耀卿高兴地、神秘地对丽红说:
“唉!咱妈妈有话想给你说,她在她屋里等你哩!”
丽红也向他送去一个神秘的微笑,就立刻跑到了母亲的屋里。耀卿横躺在床上思绪万千:今年春节可能会和丽红结婚,婚后的一切都会落在自己极不成熟的肩膀上。人生的道路还是一片茫然,也许有高山、有巨浪、有欢乐或者悲哀,如何面对未来的挑战,在他这个年轻人的心里还是个未知数。他幼小时失去了支持他的坚强后盾一父亲,妈妈是个善良的农村女人,在社会上不懂得如何去拼搏,唯一只能给他无限的爱。耀卿现在的性格是不能献媚与人,他不会看别人的脸色行事,这是父亲遗传给他的做人准则。
他必须走自己的路,端着自己的饭碗吃自己的饭.....此刻,他想到郑板桥的诗:
咬定青山不放松,
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
任尔东西南北风。
耀卿想到这里似乎明白了以后的道路应该怎么样去奔波、去闯荡、去争取、去拼搏。
丽红到了母亲的屋子里看见她坐在一个小木凳子上往门外看,丽红进来后就问:
“妈!您孩子说,你在叫我,什么事情啊?”
妈妈向她指指一边的凳子说:“你先坐下来,我有很多的话想给你商量商量。”丽红坐下以后两眼笑眯眯地看着她。妈妈问:“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一啦,妈,你问这个干什么啊?”她不明白妈妈问话的目的。
“你老大不小了,我想让你们两个人到人民公社去登记,在春节给你们结婚,让我和你爸爸也了却一件心事。”丽红没有想到母亲突然会提到结婚的事,脸羞得通红,眼也直往地下瞅,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话。妈妈又劝她说:
“人总是要走这一条道路的,结婚是好事情。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古来如此,如果你爸爸不同意,我可以托人去说。”
丽红不好意思地玩弄着自己地大辫子,头也不敢抬地说:“你看着办吧,我都听你的话,现在你已经是我的亲妈妈了。”
“呵呵!你真是我的好闺女。晚几天你和耀卿到洛市看看,需要什么衣服和布料再买一些。回来以后耀卿还得给你家送好(送结婚的时间)。”这时的丽红抬起头深情地望着妈妈说:
“妈!我什么都不懂,一切您安排吧。我回去了。”
“好!我叫耀卿送送你。”
“不、不、不,让人看见像啥呀!”她说完站起来就出了屋门,刚好碰见耀卿从屋里出来打了个照面,她又一次害羞地捂着脸,低着头像逃难似的跑出了大门。耀卿母子两人目送她一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通往羊庄的大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