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方案，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就是让系统内的领导，给他们批一块地用来盖楼。


    作为回报，到时他们单位盖完楼后，会把其中相当一部分的房子让给上级单位来分配。


    而上级单位不用出集资款，集资款由他们西原百货来出资。


    这个思路其实并不难，但在当时那种特殊的环境下，这个想法也是相当激进了。


    能想到的人，不一定敢提出，即使提出的人，也不一定敢真的去实施。


    因为看似简单的事，背后牵动的利益、关系太多了


    可当时的焦丽并不懂这些，她只觉得这是一个极其绝佳的机会！


    她是一个有野心，或者好听点，是有上进心的女人。


    她不甘心于只做一个中层干部，回家就是相夫教子。


    她十分珍惜这次机会，觉得以自己的能力，完全可以驾驭这一切。


    如果她错过了这次机会，可能在也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


    实际上可能也确实如此


    果然，她在随后就得到了，系统内领导的大力任用。


    专门负责集资盖房这件事，很快就从一个不管事的中层小干部，一跃升迁为西原百货的副总经理。


    若只论单纯调动资源的权利，以及能够接触到层面的关系，她可能还要高过现在的总经理。


    原因很简单，她手里的项目，可是牵动着全体西原百货的职工，外加商业系统内的一干人


    可这个项目给她带来权利的同时，也给她牢牢的绑定在了集资盖楼的这部战车上。


    这部战车开的越顺畅，她的位子就会越稳。


    上层关系就会越通达


    单位里的威信，也会日益增高.


    可是如果这件事稍有差错，那对她来说，可就一点退路都没有了。


    这其中有很多事，可都是存在违规的。


    如果事情发展顺利，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领导为了安定团结，也不会去给她这个功臣追责。


    不然以后也就没人愿意去干事了，可要是这件事让她办砸了


    那之前单位里职工的积怨，领导的失望，上级单位的追责调查，可就都会接踵而至


    开始的她，只看到了这件事的好处，没有看到困难和危险


    可随着事情的发展，她越来越发现，这件看似简单的事，比她想象的要难的多.


    首先，她焦丽没有盖过房子，也不知道盖房都需要什么.


    在那个没有互联网的年代，她也没什么地方，可以了解到相关知识.


    她只知道在她的老家，即使盖一栋二层小楼，也花不了几千块钱


    她理所应当的觉得盖住宅楼，虽然贵，也不会贵的那么离谱.


    可在她看来应该是很简单的事，第一步就把她难住了，她第一次在单位内部集资了足足10万块


    这笔钱，在她看来，已然是笔巨款了。


    可在她第一次，联系到施工单位的时候，却被人家笑着打发了出来.


    焦丽没办法，多方打听下来，才知道原来盖楼是很贵的，不能和农村盖平房相比。


    别说是盖楼了，就她手里这10万块，连让设计院给出图纸都不够.


    而且这钱，人家设计院还不是多愿意挣。


    现在各处都是工地，设计院有的是活，忙都忙不过来，而且人家那些大多数都是政府的重点工程。


    和她们这个简易的单元房比，不知道强出多少倍去


    没办法，焦丽只能一边从上头疏通关系，提着猪头挨个拜庙门求设计院、求施工单位。


    没办法施工单位也都是国营单位，一样是一副大爷做派，等着人家主动上门找你？


    那就等着去吧，也许10年后能轮的上你.


    人家去你们百货商店的时候，你们的售货员固然可以给人家甩脸子，爱理不理.


    可最后人家被甩了脸子，好歹也能买到东西。


    虽然过程很难受，但目的还是能达到的。


    可你上门求人家，人家说不给你办，就不给你办！


    你把脸贴过去，让人家甩，人家都不甩你


    你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至于私人的工程队，在西原这个地界上，还要到80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才有，现在则是连个影都找不见。


    而且就算有，她焦丽也不敢找，这件事对她的意义太重大了。


    她可不敢找私人的工程队，万一干完以后出什么事，那些人肯定是找不到的，到时她估计想不死都难！


    而搞定了这些后，焦丽才发现，这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到后面，一次次的单位集资，已经让她在单位内部的威信降至冰点。


    若不是还有房子这跟胡萝卜摆在那些职工前面，她估计自己早被那帮职工给活撕了


    说起来，那帮职工闹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因为一次次的集资。


    这些钱，确实没都进到工程款里，一部分进了单位内部领导的小金库。


    以前苦于没有来源，这会正好随便找个借口，就被挪用了


    而每当这个时候，她焦丽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因为那些小金库的钱，她也是有份的


    而另一部分，就是用在了各种疏通关系上，那里换的钱，一点都不比真正盖房来的少。


    甚至即便如此，里面有许多的单元房，也被她提前许诺了出去.


    就这才总算，能让盖房的事情继续推进


    而这些灰色的隐形成本，是不能说的，也就是那层不能戳破的窗户纸。


    属于必要的成本，但又不能摆在明面上和单位职工解释


    而这一切，却都是她经手的.


    可以这么说，这件事如果办不成，她已经不是被不被撸下去那么简单的了.


    而西原百货的其他领导，自然也都看的到这点，对于集资盖楼这块的任务，是连碰都不愿意碰一下.


    就这样，波波折折的，一拖就是好几年，终于赶上天时地利人和了！


    却不料又出了么蛾子，还是钱不够的问题！


    据施工单位说，按照设计院出的图纸，她们要求盖的这几栋楼，还差一百多万的工程款.


    当时的焦丽，差点没被吓出毛病来！


    当时就和对方吵了起来，可对方压根不理她那套。


    直接说了，想盖成图纸上的单元房，就是这个价，钱不够也没关系，那就只能盖成过去那种老式筒子楼了


    没错，人家压根就没想和她商量，就是来通知她的


    至于能不能盖成，人家根本就不在乎！


    可她在乎啊，开什么玩笑，为了那么大劲，在单位里集资了那么多次钱.


    如果最后就盖出几幢老式筒子楼出来，恐怕她的后背都能被单位里的人锤弯了


    即便单位里能勉强糊弄过去，系统里的领导那边也糊弄不过去啊


    没办法，终于焦丽还是一狠心，用了手下黄主任出的一个注意，来了个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缺德法子.


    也就是压住不给红星厂在内的几家厂子结清货款。


    反正现在国内到处都是三角债，也不差他们一家.


    开始她还蛮担心的，可这一压就是几年。


    对方一直都没找他们麻烦，她也就压的心安理得了，只不过没想到，这纸里终究还是包不住火


    这该发生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