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水藤岩遣三杰
毛杉全接到命令,次日便须领兵出征。此人是藤岩山的副元帅,他修炼多年,法力高强,在藤岩山的威望仅次于瑜王和枫栋。他的武器是一对双杆枪,由于喜欢在黑夜活动,自号灵公,所以人称之“子夜灵公”。他平素疏懒,放荡不羁,也常常因此耽误了正事。不过即使如此,瑜王也很少责备他。
因其治军宽松,下面的小妖对其也很是拥戴,小妖哪里有什么是非观,谁让他们活得更舒服,他们便喜欢谁。枫栋治军严肃,赏罚分明,这样的队伍纪律性强,作战时也服从指挥。但对于小妖来说,常常存在着无形的压力。而毛杉全则不同,对于手下的小妖,他才懒得管呢。平常要议事时,他将双脚往帅案上一搭,上身倚在椅背上,说道:“大家随意讨论,我先睡会儿。”于是大家兴冲冲地议论起来,内容基本上都是吃喝玩乐。许久,等毛杉全醒来,见大家讨论得热火朝天,他面带微笑地说:“很好,大家辛苦啦。讨论得怎么样了?”
此时便有一个晓事的说道:“报告灵公,我们都讨论好了。”
毛杉全也不多问,满意地点点头:“嗯,很好。既然定好了策略,那就付诸实践吧。”
众妖欢喜地出了大帐,将刚才讨论好的吃喝玩乐之事付诸实践。
因此上,杉全虽有能为,每逢大战时,瑜王对他不大放心。今番出战非同小可,索性将手下的精兵强将再多派去几员,以策万全。想到这里,瑜王抬头一瞧,身旁站立着一个壮汉,身高力壮,仿若天神一具。瑜王暗想,他在自己身边呆得久了,虽受自己赏识,但在山中声威不足,正好借此机会让他立功扬名,日后也好提拔于他。
瑜王便对他道:“平刚,我知道你闲了许久,这次去杀个痛快吧。听令,封你为右先锋,随他们前去。但要记得,见元帅如同见我,你一切要听他号令,不可擅自行动。得胜归来,我自升赏你。”那妖跪倒谢恩,大步出洞去了。
平刚本是个名副其实的凶魔。他喜欢杀戮,更喜欢茹毛饮血。其武艺高强,昔日纵横一方,无人能敌。瑜王闻得他凶狠狂霸,便亲自率兵将其收服,善加厚待,使他听命于己。令瑜王舒心的是,他虽嗜杀,却另有一样好处,就是永远依令行事。只要主公让他杀的,他不会放过一个;主公下令留的,他也不会碰人家半根汗毛。瑜王对他极为重视并常常提拔,亲封为藤岩山第五位英杰。
当日,众将齐来帐下听令。那元帅草草地举行了个仪式,祭了帅字大旗,当着瑜王讲了些豪言壮语,便率众出发。
众将骑上马,随着主帅缓缓而行。毛杉全百无聊赖,忽对身旁的妇人道:“今番有平刚出战,你我都能省些力气了。主公有意叫他立功服众,你也可成人之美,让着他些。”
妇人道:“我又不和他争功,他打他的,我打我的,各凭本事呗。”
毛杉全笑道:“好,随你吧。”
妇人为左先锋,使一条金丝软鞭,更兼善用毒针暗器。她是枫栋的妻子,名唤潭琼夫人。早先由瑜王提拔,到毛杉全军帐中听用,由于毛杉全不爱管事,她便有很大的自由和权力。虽然后来嫁给枫栋,但在作战时依旧愿跟随毛杉全,说是彼此配合熟练,其实是为了更加自在。
这夫人生得甚是貌美,虽然上了些年岁,毕竟风韵犹存。因先前育有一女,不幸早夭,又与枫栋聚少离多,逐渐冷淡疏远。她欲心极重,常与不同男子贪欢,枫栋明知如此,也不管不问。夫人在毛杉全帐下,更是随心所欲,不论是人是妖,凡是生得精壮的,尽数捉来行乐。日享三男,夜寐四妖。毛杉全常拿她打趣道:“你乃妖中花魁,女中勐将。人间帝王有后宫三千,也未必如你这般日夜不息啊。”夫人对此不但不恼,反而引以为豪。
不过这夫人有个禁忌,就是不许别人对她评头论足。夸她漂亮还可,一旦有人说她生得不美,当即就会翻脸,拳脚毒针刷刷往身上招唿。有一次,她在东部小城中捉得一青年,因见他生得俊美,便要和他亲热。当时夫人把腿搭在青年身上,百般勾引,但青年死活不从。夫人就纳闷了,往常男子见了她,不等引诱,就自动上前献身,今天这青年怎么就不愿意呢?他又不是出家人也不曾净身,不会这么不解风情吧?
夫人媚笑道:“小哥,你就别拘束了!”
“哼,你离我远点。”青年冷着脸。
她继续亲近,努力了半晌,青年只是不从。夫人好胜之心被激起,她双手搂着青年的额头,把脸凑上去,轻轻亲吻他的俊颜,并用舌头挑逗他的嘴唇。“玩一玩吧,保证让你快活!”
青年终于忍不住了,将夫人一把推开:“谁要和你玩!你这妖婆,没人要的丑八怪,还没有我家门口那要饭婆标致呢!你呀,自己玩去吧!”
夫人瞬间急火上撞,二话不说,照青年头上就是一巴掌。青年虽然年轻力壮,终究是凡人,哪里禁得起夫人的重击,这一掌上去,他当时就送了命。夫人瞧着他俊俏的遗容,心里也自后悔。自此之后,夫人再摄来凡人,更不多说,直接粗鲁上手。那些男子或爱其美貌,或惧其威势,往往任其摆布。久而久之,夫人名声大噪,人送外号“千子之主”。
当下潭琼夫人,平刚跟随毛杉全一路来到迩城,还未落脚,便报有敌军前来挑战。
三个来至城墙上,望见下方敌兵按三才阵分成三队,列成阵势,井井有条。毛杉全暗想,这永爷名不虚传啊。瞧他排兵布阵,也是像模像样。虽然前几日刚攻破了三寨,但那些兵将却还精神饱满,不见丝毫疲惫。如果在这个时候率兵出战,针锋相对,恐怕佔不到什么便宜。他考虑片刻,传令坚守不出。
众将纷纷请令出战,毛杉全道:“永爷等人急于求战,此时不能遂了对方的愿,我们就守在这里,爱叫阵由他们叫去吧。这叫以逸待劳,不战而胜。”
永爷见彼方严守不出,干脆下令强攻。大军架好云梯,汹汹向城上冲来。平刚立在城墙上,率众奋力抵御,然而敌方势大,一波接着一波。挨了几日,敌军攻势愈强,平刚急得双眼冒火,他虽奋力杀敌,却挡不住敌军潮水般的攻势。连潭琼夫人都坐不住了,她找到毛杉全,说道:“元帅,你看现在虎啸山真是变本加厉。我们也该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要不然,他们真以为我等可欺。”
毛杉全本想再拖,因见手下人求战之心已极,再不让他们出战只怕影响士气,造成动乱。于是同意道:“好吧,你都这么说了,那就安排应战吧。”
次日,永爷再次率众前来攻寨。令他们意外的是,藤岩山的妖兵一反常态,早已列阵在寨门外等候。虎啸大军扎住阵势,永爷与众将数骑出阵。只见敌阵中央两个小妖抬出一把藤椅,一道身影自空中翻转而来,倏然坐到椅上。
永爷喝道:“来者何人?”
那人一笑:“藤岩山元帅毛杉全,久闻永爷大名。我说王爷,你不好好地在你那山中呆着,来这里讨什么便宜?听我一言,收兵回去,否则悔之晚矣。”
永爷揶揄道:“大战在即岂能就此收兵,想不到鼎鼎大名的子夜灵公竟畏我军威,不敢一战。你愿当缩头乌龟,今日就让你成瓮中之鳖。”毛杉全摇头道:“你说你们这些人,真够烦人的。既然要打,就打个痛快吧。”
他一招手,潭琼夫人和平刚各领五百妖兵勐冲而来,所到之处敌军登时大乱。潭琼夫人又放毒针,中者旋即昏倒,平刚举斧一路狂砍乱砸,死者不计其数。永爷急忙率众抵抗,不料毛杉全在中掐诀念咒,平地涌起滚滚浓雾,将敌方军阵罩住,宛如茫茫黑夜,伸手不见五指,迎面不辨敌友。须臾间,杉全见敌方阵脚已乱,便提起双枪,率军向前冲杀。
素来威勐凶悍的虎狼之师如今惨遭肆虐,双方兵将都有些不敢相信,永爷手下将官见败局已定,纷纷劝他撤退。永爷怒道:“哪个敢跑,都随我迎战!”
夫人率众向前逼近,众莫能挡。虎啸将领凌之持翼火矛拦住潭琼夫人,斗不多时,被夫人逼斜长矛,一根针直飞向他面颊。凌之急仰面倒下,避过飞针,虽是有惊无险。而潭琼夫人已率兵直入。此时平刚用钢斧杀到中军,被虎啸众将拦住,孤桑见状劝道:“王爷,咱们快走吧!”
永爷怒起,甩开孤桑,飞身直取平刚。杖斧相击,不数合,毛杉全在远处看见,随手放出一阵黑风,永爷被阻住视线,一时恐被他所算,只得舞杖退却。平刚奔上前,又被虎啸众将拢过来截住。此时潭琼夫人率兵杀到,软鞭一扫,挥手细针呈扇面飞出。众将忌惮她的暗器,纷纷四散躲避。平刚得以冲杀过去。永爷揉揉眼睛,视线复明,勐见平刚已照面冲来,匆忙提杖相迎。忽然一枚细针直飞面颊,他只得侧头闪避。此时平刚斧已噼下,永爷面色一凛,却得凌之从侧方赶来,架开钢斧,扶住永爷后撤。众将上前抵住平刚和夫人,掩护永爷撤退。
不到一顿饭的工夫,虎啸军死伤大半,其余数千残部尽数溃逃。
当天下午,平刚率人打扫了战场,计点斩获情况:斩杀的敌兵不下万余,获得粮草辎重不计其数,己方只损失了两千余兵。毛杉全聚集众将,笑道:“今日杀得如此痛快,诸位可满意了?”
众妖附和道:“仗元帅之威,我们才能大获全胜。不如乘胜追击,将他们斩尽杀绝!”
毛杉全清清嗓子,分析道:“虎啸山经此一败,短时间内不敢妄动。但他们身后以萧山为依托,强攻必有较大伤亡。暂且相持不战吧,大家也休息几天。”
却说永爷损兵折将,败回大营。众将扶他进帐休息,妖兵们被打得惶然不堪,轻伤者众多,少数重伤者、中毒者逃得性命回来的,各被抬去调治。众将官力倦神疲,散坐在帐下默默无言。
永爷见他们神情低落,长嘘短叹,不禁恨道:“藤岩山这帮人真是奸狡之徒,前日拒不出战,今日倒打我们个措手不及。哼,以为这样我就治不了他们了吗?”
众将闻言,微微抬头。钟扬在旁问道:“王爷,那我们接下来如何?”
永爷道:“他们久败逢一胜,势必高兴得忘乎所以。今夜趁他们狂欢之时,我们就出兵夜袭,定能拿下城池!”
“这……”众将方受挫败,对这样冒险的想法一时难以接受。凌之思量道:“此计可行。敌军见我们今日大败,军心受挫,必难料定我军新败之后会来夜袭。”
永爷一拍桌子:“正是!出其不意,突然袭击。让他们在胜利的喜悦中上西天吧!”大家互相瞧瞧,陆续点头唿应。
孤桑道:“王爷,我恐目下人手不足,不如把留在萧山上的万余兵马抽调前来,襄助成功。”永爷否定道:“兵贵神速,良机稍纵即逝。等你调来兵马,人家早就布防严密了。”孤桑心内不安,见众人刚刚提起精神,也不好阻拦,便道:王爷若主意已定,可教我与凌之各领一军,分两路去取城池。”
永爷一笑:“你虽智勇兼备,但临阵经验尚且不足。今夜非比寻常,你就在营中守卫,确保大营无事,照样是一大功。”
永爷分布已定,教外面众妖故意做松懈状,营内暗中集结人马,准备夜袭城池。午后至晚间尚有几个时辰,在他们的眼中,显得漫长无尽。
子时一过,阴云衔月。凌之悄悄来至城关下,抬头望去,守城兵士七倒八歪,倚柱酣睡。凌之蹑足上前,伸手晃一晃,城门缓缓打开。凌之闪身入内,仔细观望一遭。里面只有四五个小妖守卫,都坐在墙边昏睡,更无人巡视。凌之见状,便向城门外招招手,伏在后面的众军缓缓行来,直至城门之下。永爷凝神观望,上下审得无事,正要催马进入,忽听后面小妖叫道:“王爷你看!”永爷回过头,遥见虎啸大营处腾起一片火光,依稀叫嚷纷杂。永爷心里一突,再仔细看看城楼上,隐隐有动静。他勐地意识到:“不好,快撤!”城上一声号响,立即现出数百弓弩手,弓弦响处,箭矢齐下。永爷与众将立即拨马回奔,后面的几排妖兵俱多丧生在箭雨下。
行了不远,只见本方营内迎面冲出一队兵马。永爷挺杖喝道:“那里去,劫了营就想熘,给我留下性命!”
却听对面一人叫道:“王爷是我!”
永爷听出是孤桑,忙问:“怎么回事?”
孤桑纵马近前道:“您刚刚率人走后,我巡视时发觉附近树丛中有些异样。于是命令军士向那里放箭,忽然就闪出来数十敌将,为首的是白天那个妇人。她所率精兵强将,我们抵挡不住,被他们佔了营帐,现在正放火烧呐!”
永爷怒从心头起:“反了他了,随我夺回大营!”正要率众冲营,后面喊声震天,城中藤岩众兵已追击而来。平刚一骑马,当先冲至,众皆惊慌失色。凌之道:“我去战他。”即领一队人马过去接战。不料前方潭琼夫人烧了营帐,率人出来助战。永爷心下着慌,急忙领着余下兵将抵挡。双方激战,难舍难分。
城中帅府内,小妖进来报告:“元帅,元……”见毛杉全正趴在帅案上冲盹,不敢高声。
半晌,伏案的杉全传出一阵闷声:“什么事啊,说。”
小妖禀道:“我方与敌陷入混战,难分胜负。”
杉全打个哈欠,缓缓抬起头:“咦,他们俩还胜不了?去看看。”整整衣冠,随众登上城楼,观看战况。望见双方人马前后汇成了两团,战斗激烈异常。远处战团敌军众将各逞威风,狼嚎虎叫,虽然腹背受敌,依然凶勐顽强。潭琼夫人见手下不能抵敌,手放飞针如雨,敌将一时退却。永爷心中不忿,亲自来战潭琼夫人。他抡杖拨开细针,突至近前,逼其短兵相接。这边平刚也陷入苦战,情势甚急。毛杉全瞧得清楚,即掣出双枪,脚踩城垛飞跃而下。夜空中两点亮光划过,径奔凌之而来。旁边的孤桑看见了,大叫小心。可惜对方来势太疾,凌之闻声抬头时,早被左枪刺进胸膛,翻身倒地。平刚举起钢斧砍落, 孤桑急纵身跃至,手中长剑挡开钢斧,抱住凌之逃去。
夫人与永爷斗了多时,软鞭错银杖擦出火星,迟迟未分胜负。虎啸众将却待赶杀小妖,毛杉全与平刚又率众来助战。压力陡然剧增,虎啸众将尽陷入苦战。永爷见敌兵势勐烈,思欲抽身援助,却被夫人的软鞭缠住了银杖,不得脱身。胶着半晌,麾下众妖纷纷溃败而逃,永爷心急火燎,喝止不住。身后毛杉全与平刚已杀过来,夫人亦取针在手,永爷咬牙勐一拽银杖,这下用力过勐,只见鞭梢绕着银杖抽了几圈,滑地一分而开,二人同时往后倒退。夫人不及站定,便将手中针弹射而出,永爷却已腾空飞去。那根针却射向己方军士,此时毛杉全赶来,抬枪挑开飞针:“别用针了,人都跑了。”
夫人一甩软鞭:“他们跑不远,我们追吧。不能让他们逃回萧山。”
毛杉全叹道:“夫人你忒心急了。咱不是说好等他们进城被困住,你再劫营吗。这可倒好,他们还没进城,已发觉营寨起火,转头就撤,结果给跑了大半。就算现在追,良机已失啊。”
夫人解释道:“不是我要劫营,是他们发现我们了。我们在草丛中藏得好好的,突然被他们率先发难,我也只好发起攻击。好在这帮家伙不禁打,没两下就逃跑,我们这才烧了他大营。”
毛杉全道:“也罢,目前城中兵马还未尽至。人多追不上,人少不济事。这样,夫人你继续领少数兵将追赶,赶上他们只须纠缠,不必力战,待我率众压上,聚而歼之。”
夫人应下,转身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