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打入冷宫后,我成皇上心尖宠》 第1章 寒冬 大宁王朝永昌年间,建昭帝朱希同消极怠政,日日饮酒作乐,连续几个月没有上朝,在一片歌舞升平的繁荣表象之下,帝国已是危机四伏。 朱希同驾崩后,新任皇帝更加昏庸无能,以致大权逐渐落入李皇后的弟弟李文彦手中,不少正直的大臣被贬。 新年刚过,京都便迎来一场汹涌的寒潮,强劲的西北风咆哮了整整三天,将河流尽数封冻。悬在空中的太阳,此刻也仿佛是个冰球,送不来半分暖意。 京郊的某间破宅外,一个七八岁年纪的女童正守在大锅边,适时地往锅底下添加木柴,锅里的水不断冒着气泡,很快就要沸腾了。 破宅门口,坐着位三十来岁的妇女,她抬起头,停下缝补衣服的动作,有些心疼地看向那女童。 女童脸蛋圆圆,一双可爱的大眼睛水灵灵的,柔嫩的鼻子下,两片薄薄的嘴唇宛如一抹丹霞。 她便是张婉云,前兵部尚书张向明的独女。 张向明为官清廉,二十多岁时才娶了与他同乡的王纯为妻,两人这么多年来只生有一个女儿,一家三口,日子过得倒是非常和睦。 在张婉云刚刚懂事的时候,张向明便因为自己的正直而遭受打击,不少大臣要求皇帝将其处死,幸亏有几名忠良之士挺身而出,替他说了不少好话,这才保住性命。 然而,张向明的官位终究没能保住,被昏庸的皇帝贬为了庶民。 张婉云没享受过多少官家小姐的生活,就跟着父母吃苦受累,作为穷困的平民,可没有丫鬟侍候,活得自己干才行。 好在张婉云是个吃得起苦的人,洗衣做饭,种菜养鸡,只要能干的她都干。在辛勤劳作之余,她还会识字读书。 张向明在做官的时候,收藏了不少书本,如今,这些书他自己派不上用场,便给女儿阅读。 “娘,水烧好啦,我把它倒壶里后,就去看会儿书,有事你再叫我。” 张婉云朝王纯道。 王纯冲她笑了笑:“你呀,也别累着,只管去看书吧,剩下的事情,由娘来处理。” 张婉云点点头:“那我就先去看书了。”说完,便迈着小步走入屋内。 忙碌的时候,感觉比较暖和,一旦静坐下来,凛冽的寒气便又裹挟住身体。 张婉云喜欢看书,其实是受了父亲的影响,并非纯粹的求知若渴,在她的记忆中,以前张向明处理完公务回家,经常会拿起本书看上个把时辰,因此,她就觉得看书一定非常有趣。后来,她竟培养出了这种爱好。 张向明打柴归来,即用斧头将其劈开,为做午饭备用。 “相公。” 王纯喊了一声。 张向明应道:“夫人,有什么事吗?” 王纯开口说:“我想拿钱去集市上买些鸭毛,给咱们云儿做件厚被子,大冷天的,可不能让她挨冻啊。” 张家清贫,棉花料子是买不起的,所以只能找些相对廉价的填充物。 “好吧,随你。” 张向明叹了口气:“也怨我没用,没能让你和云儿过上好日子,连件像样的被子也没有。” 王纯闻言,忍不住流出泪来:“我倒不要紧,只是云儿还小,我实在不忍心让她受那种苦。” 张向明也颇为无奈,若自己没有失去官职,女儿即便不是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至少也衣食无忧,哪会像现在这般吃不饱穿不暖呢。 过年的时候,她甚至没有新衣服可穿。 王纯想到女儿可能要辛苦操劳一辈子,心中难受,似泣非泣地发出声响。 “娘,你怎么哭啦?”张婉云抱着书本,睁大眼睛站在王纯面前,直勾勾地盯住她看,模样有几分傻气。 王纯不愿意让女儿看到自己愁眉苦脸的样子,遂强行展露出一副笑容:“没有,娘没哭,娘只是见你乖巧懂事,心里有所感触罢了。” 张婉云并未多想,坐回原位,继续研究书中的世界。 刺骨的冷风尚未停歇,张家的宅子又十分破旧,大门上有好几处宽达寸许的裂缝,根本没法挡风。 张婉云的耳朵冻得发紫,她时不时地伸手揉搓,缓解冷意,王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吃过午饭,王纯便前往集市购买鸭毛,张婉云则在菜地中耐心地挖掘蚯蚓,她挖蚯蚓并无特殊用途,而是喂给鸡吃的。 她家养着几只母鸡,每天产下两三枚鸡蛋,也能弥补食物的不足。 喂养母鸡的任务,基本由张婉云一人承担着。 张婉云毕竟还是孩子,有和其他孩子一样爱玩的童心。她把蚯蚓扔进鸡舍之后,就观看那些母鸡追逐抢食,嘴里还念念有词:“快,快,别被它抢走,啄它,啄它……” 有些鸡比较强势,吃了一条又一条,而且还不满足,仍想着抢夺对方的食物,你啄我,我啄你,为食物打起架来。有些鸡抢不过对方,甚至到嘴的食物都被夺走。 张婉云捡来一段小木枝,见哪只鸡吃得多了,就用木枝驱赶,防止其继续抢食。 然而,被她这样一顿搅和,别的鸡也不敢再进食,缩进角落,表现出非常惊恐的模样。 “真没用,我又不打你,躲什么呀。”张婉云朝着鸡群说。 王纯从集市上买来鸭毛,便为张婉云做御寒的被子。 张向明在王纯身边来回走动,王纯见他心事重重的模样,便问:“相公,你在想什么呢?” “唉,当今皇上不辨忠奸,任由李氏族人祸乱朝纲,听闻礼部的两位官员,前几日也被贬了,如此下去,朝中的忠良之臣还能留下多少啊。”张向明虽然已是一介布衣,却仍为江山社稷操心。 李家人铲除异己,打压忠臣良将,这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自从张向明被罢免兵部尚书一职后,兵部的那些事务就处理得非常糟糕,军饷问题拖延数月未能解决,边关将士险些哗变。 而在张向明担任兵部尚书的时候,每件事都能处理妥当,这种情况从未出现过。 王纯知道丈夫心系天下苍生,朝廷混乱,官场倾轧,而受苦最深的却是寻常百姓。 “可惜这些事情,我们也管不了,除非皇上想有一番作为,让你重新回去做官,不过你说话太直,恐怕皇上也未必能听得进去。”王纯对张向明说。 皇帝不听忠言,像张向明这样的忠良大臣也就难以立足朝中。 第2章 初遇 正月末,只当了不到一年时间的皇帝因胡乱服食丹药,暴毙在自己的床上,年仅二十多岁。这位皇帝没有留下子嗣,皇位空悬,大臣们只好从藩王的儿子中物色合适的继位人选。 最合适的继承者,自然是年纪小容易控制的。 李文彦想要长久把持朝政,就不允许有才能的藩王进宫继位,结束自己的好日子。他物色来物色去,最终看上了福王的儿子朱宏荣。 朱宏荣只有九岁,是所有藩王之子中年龄最小的。福王体弱多病,随时都有可能上西天,根本护不住他那儿子。 李文彦有个女儿,和朱宏荣年纪相仿,若把她送进宫,到时候生下皇子,那李家的荣华富贵还能延续好久,想想就美妙得很。 唯一的遗憾是,太祖皇帝曾在临终之际为朱宏荣定下过娃娃亲,皇后的位置,注定要被别人占用一段时间。 李文彦的权势还没大到能为所欲为的地步,反对他掌权而不明确表态的人仍不在少数,但只要时机成熟,把自己女儿推上皇后宝座,也是易如反掌的。 于是,李文彦便派亲信将朱宏荣迎接入宫,拥立为帝。 然而,他没有料到,朱宏荣在一场狩猎活动中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大臣们只好抛下手里的猎物,分头寻找。 原来,朱宏荣不愿意做傀儡皇帝,他趁众人没有注意他的时候,悄悄跑开,打算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避过这阵风头,再作计较。 他一口气跑出三四里路,绕过树林,尽量往偏僻处走,为免小皇帝的身份暴露,他索性脱掉龙袍,随手扔在草丛里。 朱宏荣想着心事,没有留神,突然间脚底一空,直接从斜坡上滑了下去。 斜坡上面长着不少荆棘灌木,朱宏荣无法躲避,手上被划出几条细长的伤口。待落至坡下平地,已觉火辣辣的疼痛,这种滋味,很不好受。 正值午时,朱宏荣走了半天,早已经饥肠辘辘。荒郊野外,去哪儿找吃的呢? 皇帝饿着肚子在野外独自游荡,恐怕是史无前例了吧。 在陌生的小路上步行约半个时辰,朱宏荣眼前出现一户人家,那屋子十分破旧,是他从未见过的。 “咯嗒,咯咯嗒……”几声鸡叫从屋旁的小棚里传出来。不一会儿,门口走出位小姑娘,跑到鸡棚边忙活起来。 朱宏荣又累又饿,急需填饱肚子,但像这样的贫苦人家,大概也讨不到吃食,还是别白费劲了。他背靠大树坐下休息,轻轻揉抚自己身上的伤口,想着去哪里弄吃的。 “大哥哥,你怎么啦?” 甜甜的声音在朱宏荣耳边响起。 朱宏荣抬起头,便对上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粉嫩的脸蛋距他不过三尺。 “我……我没事,走累了,休息休息。”朱宏荣回道。 那小姑娘便是张婉云,她低头看着朱红荣的手,问道:“你手怎么弄伤啦,是有人欺负你吗?” 朱宏荣摇摇头:“没有,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 “你一个人在外面跑来跑去很危险,下次还是找个伴吧,互相照应。”张婉云微微笑着。她的话语软软糯糯,给人特别温柔的感觉。 朱宏荣有些感动:“谢谢关心。” 张婉云见他用手捂着肚子,似乎明白其中缘由,遂道:“你是不是很饿,我去拿些吃的给你。” 朱宏荣却说:“不用了吧,我看你家也挺穷的,给我吃了,你们自己就要挨饿,我待会儿去采些野果吃就好。” 张婉云的大方反而让他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一个富人居然占穷人的便宜。 “没关系,我们刚吃饱,家里还有些剩余饭菜,浪费掉也怪可惜的,你若不嫌弃,就尽管吃吧。”张婉云所说的剩余饭菜,其实是她准备晚上再吃的,但看到朱宏荣饿着肚子,她便发起善心来。 宁可自己挨顿饿,也要帮助有困难的人。这是书本上教给她的道理。 张家虽然清贫,但勉强能满足温饱,有些人甚至连饭都吃不上,相比之下,他们更加可怜。 朱宏荣的真实身份,张婉云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已将龙袍丢弃,现在穿的衣服虽是上等料子所做,但张婉云看不出来。 眼前这人,瞧着狼狈不堪,张婉云觉得,他顶多就是个家道没落的贵族子弟,和自己的处境差不多。 面对张婉云的好意,朱宏荣倒是不便再拒绝,只得接受,否则,就有嫌弃她给自己剩饭剩菜的意思了。 “你先等着,我回屋一趟,给你拿吃的。”张婉云转身而去。 二月的天,尚属寒冬,阴蔽之处还有些冷飕飕的,朱宏荣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倒觉十分舒适。 蔚蓝色的天空,几缕白云漂浮着,仿佛水面上柔软的棉絮,数只飞鸟在云底一掠而过,去往远方。 朱宏荣欣赏着美丽的风景,心情似乎好了许多。 片刻工夫后,忽有脚步声响起,张婉云端着一副碗筷走过来,碗口有点破,颜色素白,和皇宫里华美雅致的碗比起来,真是差远了。 距离十步之外,朱宏荣便闻到股鸡肉的香味。 说起来也是他幸运,这天恰逢张家开荤,宰了只鸡吃。对于朱宏荣而言,鸡肉没什么稀罕,家常菜罢了,可对张婉云一家来说,却是难得的大餐。 张婉云走到朱宏荣身旁,将碗递过去。 朱宏荣往碗里瞧去,只见油润润的鸡汤中,放着条鸡腿,下面还有些饭。光是看它,就令人垂涎欲滴。 “快吃吧,不知合不合你口味。”张婉云道。 朱宏荣拿筷子夹起鸡腿,一口咬了下去,鲜美的滋味立时漫溢开来,萦绕于舌尖,其味咸淡适中,其质瘦而不柴,恰到好处。 人在饥饿的时候,会感觉味道普通的食物比往常好吃些,而味道鲜美的食物则更加可口。寻常的鸡肉,也能吃出山珍海味般的感受。 “嗯,好吃,好吃,真好吃!”朱宏荣忍不住夸赞。他啃掉大半只鸡腿,又捧起碗,“咕嘟咕嘟”地将混着饭的鸡汤喝下。 那鸡汤,咸鲜醇厚,香气扑鼻,异常美味,甚至连御厨做出来的佳肴也比不上。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因为天气寒冷,鸡汤搁置时间稍久,所以有些凉了。 朱宏荣吃完喝完,便把碗递还给张婉云:“谢谢,你是个大好人。” 半碗东西,并不能填饱肚子,但它却能喂饱饥饿的心灵。 朱宏荣看着张婉云,感觉她就是黑夜中的一轮明月,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投来了一束光。 第3章 烙饼 张婉云将碗带回家洗刷干净,随后取了一块帕子,替朱宏荣包扎那只被划伤的手。其实,他手上的伤口细小表浅,而且已经结痂,包不包扎都无所谓了。 朱宏荣享受着张婉云的照顾,心潮起伏,他暗自发誓,若有机会,一定要报答这份恩情。 张婉云为朱宏荣包扎完伤口,浅浅而笑:“你肯定还没有吃饱吧,待会儿,我带你去集市再买些东西吃。” 刚才那点食物的分量,连她自己都填不饱肚子,更别提饥饿至极的朱宏荣了。 朱宏荣感激涕零,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张婉云穿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自己都穷得丁当响,还愿意给别人买东西吃,真是菩萨心肠,天底下还有哪里能找出这样的人。 等朱宏荣想要说些什么时,张婉云已经再次跑回家里。 奔至床前,张婉云从荷包里点出二十枚铜板,并告知王纯:“娘,我去给那位挨饿的大哥哥买些吃食,他看着挺可怜,不知是遭遇了什么变故。” “去吧,路上小心点,记得早些回来。”王纯含笑道。 张婉云用的是自己的零花钱,每个月,张向明都会给她一百文零花钱。 一百文钱,看似不少,其实都不够富贵人家点一盘菜的,二十枚铜板,就是二十文钱,有时候,半数以上的零花钱,她都用在别人身上。 张婉云与朱宏荣同行,一起前往附近的集市。 “你想吃什么?”张婉云问。 朱宏荣也没特别想吃的东西:“随便,你买什么,我就吃什么。” 张婉云道:“我只有二十文钱,太贵也买不起,待会儿,就挑些既便宜又能填饱肚子的吧。” 两人来到集市,寻找片刻,走近一个卖烙饼的铺子,张婉云对正在吆喝的小贩说道:“伯伯,拿两个烙饼。” “好咧,两个烙饼,八文钱。”小贩报出价格。 张婉云将八枚铜板递给小贩,那小贩收了钱,把做好的烙饼拿给她。 朱宏荣以为是一人一个烙饼,没曾想,张婉云竟将两个热乎乎的烙饼全塞给了他。 “都给你,把这两个吃下去,应该不会感觉饿了。”张婉云朝着朱宏荣微笑。 朱宏荣接过烙饼,迟疑片刻,说出句话来:“你不吃吗?” “我不饿,你吃吧,若是不够,我还能买三个。”张婉云颇为大方,这些铜板折算下来,也是她好几天的零花钱了,而她似乎并不心疼为别人花钱。 朱宏荣道:“你真好,还花自己的钱给我买吃的,你肯定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了,应该配最好的东西。” 烙饼虽然普普通通,却满带着张婉云的心意,这和御厨所做的食物是完全不一样的。况且,张婉云自己的日子都过得非常艰难,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肯帮助别人,就更显难能可贵。 “我可当不起最好二字,世上还有很多好人,也许他们比我好得多,只是你没遇上而已。”张婉云说。 朱宏荣看了张婉云一眼,然后吃起烙饼来,他只觉得,这烙饼越嚼越鲜美,仿佛是仙女赐给他的非凡间之品。 两个烙饼下肚,总算是十分饱了。 “大哥哥,你以前吃过不少苦头吧?”张婉云天真地问朱宏荣。 朱宏荣回答:“没有,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算不上什么苦头,看你这样子,才受过很多苦呢。” 张婉云摇摇头:“这点苦,其实也不算什么,忍忍就能过去,我已经习惯了,再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朱宏荣将这句话默念一遍,忽道:“皇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你想当皇后吗?” 张婉云忍不住笑起来:“你瞎说什么呀,皇帝住在宫里,我跟他可连面都见不上,怎么可能做皇后,更何况,皇后都出自名门,我只是一介小小民女,与其想那些不切实际的,倒不如过好自己的日子,平平淡淡也挺好啊。” 朱宏荣心道:“其实,你现在就已经跟他见面了。” 张婉云不知道朱宏荣是皇帝,朱宏荣也不知道张婉云原本是官家小姐。 “大哥哥,你家离这儿远吗,要不我让爹爹送你回去。”张婉云担心朱宏荣在回家的路上又出啥意外,毕竟,他来的时候既饿肚子又受伤,独自回家,怕是也不安全。 朱宏荣摆摆手:“不用,我家……很近。” 他以前的家远在千里之外,若把皇宫看成家的话,虽然相对要近很多,但也需走上两三个时辰,不能说很近。 朱宏荣还想跟张婉云一起聊天一起玩,暂时不打算离开。 张婉云道:“那我就不找爹爹送你回去了,你自己多加小心。” 两人从集市原路返回,在外人眼中,俨然是对青梅竹马的玩伴。 另一边,李文彦正向众臣发令:“你们都给我仔细地找,不要漏掉任何一个角落,无论用什么方法,务必要找到皇上。” 他费尽心思拥立的皇帝,不会轻易放弃,其他皇族成员,可没那么好拿捏。 “皇上究竟跑哪儿去了呢,若是遇上山贼土匪,你说该如何是好,就靠我们几个人,得找到什么时候啊。”光禄寺少卿高瞻远向他身边的一位官员发牢骚。 “嗨,高大人,别提了,真是多事之秋,先前连着两位皇帝驾崩,好不容易迎立一位新皇帝吧,嘿嘿,眼下又跑没影啦,恐怕不用多久,我们就是四朝元老啦。”高瞻远身旁的官员说。 高瞻远叹道:“如今,北楚对我朝虎视眈眈,江南又时有骚乱,大宁江山岌岌可危呀!” 他对李文彦专权是有所不满的,但没敢说出来。 北楚是大宁的邻国,时常侵犯大宁北部边疆,双方作战频繁,互有胜负。北楚难以深入中原腹地,而大宁也无法将其彻底击溃。 李文彦派人寻找皇帝,自己却待在原地等待消息,并不动身。 约莫半个时辰后,有人捧着件龙袍急急忙忙地跑来,向李文彦禀告:“大人,属下在前边草丛中发现此物。” 李文彦看了眼龙袍:“这小家伙怎么把它给丢了,皇上应该就在附近,再仔细找。” 大批官兵四散涌出,到处搜寻朱宏荣的下落。 第4章 不舍 官兵出动搜寻小皇帝,不明缘由的百姓一阵惊慌,夺路便逃,嘴里还喊着:“官兵来啦,官兵来啦!” 在摊铺上做生意的商贩远远瞧见官兵的身影,便尽量多地兜包挟带摊铺上的货物,窜进狭窄的的小巷,留下不知情的顾客在那干瞪眼。那些来不及避开的,就赶紧钻到隐蔽处躲藏。 其实,他们这般畏惧官兵,是因为交税交怕了。 自朱希同在位开始,朝廷的征税力度就越来越大,加上部分官员盘剥榨取,百姓的负担日益加重,除了正常的赋税之外,还有不少五花八门的杂税。 官府巧立名目,做生意卖东西要交纳“摆摊税,骑马逛街要交纳“通行税”,妇女要收“脂粉税”,至于她们是否使用脂粉,就是另一码事了。 若是交不起税,便要抽选家中的男丁服劳役作为抵偿,去各种地方搞建设,因此,他们见到大队官兵就以为是来收税的,自然是趁早溜掉才好。 张婉云和朱宏荣二人走在田野间的小路上。 朱宏荣见张婉云没跟自己说什么话,遂主动找寻话题:“你家里面养了很多鸡吧,我还没见过它们长什么样子呢,真想瞧一瞧。” 张婉云笑道:“你要是喜欢,我去跟爹娘说说,让你带两只小鸡回去,等它们长大以后,就会下蛋,弄得好,蛋里还能孵出小鸡来呢。” 朱宏荣有些难为情:“那倒不用,还是你们自己留着吧。” 张婉云没有回话,朱宏荣便寻思接下去要干点什么。 他想了想,开口道:“我能跟你一起玩吗?” “当然可以呀,你要玩些什么?”张婉云也是孩子,玩耍同样是她所喜欢的事情。 朱宏荣只是简单地想和她玩耍,却没考虑好具体玩什么游戏:“随你决定吧,反正我无所谓,能玩就行。” 张婉云抬头望天,琢磨片刻:“那我们就玩躲猫猫吧。” 朱宏荣欣然同意。 躲猫猫就是捉迷藏,这个游戏,张婉云经常玩,已经躲出技巧来了。有一回,她和小伙伴玩这个游戏,结果躲进茅草堆里,害得人家找了半天没有找到,还以为她独自溜回家了。 现在,她和朱宏荣玩这个游戏,也总是往意想不到的地方躲。 第一次,她钻进了树洞。 第二次,她就躲在朱宏荣身后不远的地方。 第三次,她故意在鞋子上沾些泥土,并在一棵树上弄出些泥脚印,把树枝拨乱,制造出自己躲在这棵树上的假象,然后小心翼翼地爬到另外一棵树上…… 朱宏荣难得找到张婉云几回,而他自己不擅长躲,总被张婉云找到,因此大部分时候,都是朱宏荣在找。饶是如此,他也觉得十分有劲。 快乐的时光似乎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天已经快黑了。 张婉云看着太阳的位置,对朱宏荣说道:“我该回家去了,你也早些回去吧,可别让你家人担心。” “嗯。”朱宏荣嘴上答应,脚却没有挪动半步。 如今最担心他的,只怕不是家人,而是以李文彦为首的那帮老家伙吧。 张婉云往家的方向走去。 “你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吗?”朱宏荣忽然问出一句。 他想记住眼前这个好心肠的姑娘,知晓她的名字,以后找起来也会方便许多。 张婉云转身:“我叫张婉云,你以后可以来找我玩,不过我也有很多事情要做,不会跟你玩太久。” “张,婉,云。”朱宏荣一字一句地念出张婉云的名字,又道:“还挺好听的,请问是哪几个字?” “我还是写给你看吧,你记好啦。”张婉云从附近找了一截树枝,在地上写起字来。 她写字的动作有模有样,就像是经过训练的,所写的字灵动飘逸,虽称不上极好,但也非常人可比。 值得一提的是,张婉云有个特别的习惯,她在写“婉”字的时候,总会在其右下角加个点。这是她故意为之,并非误写。 朱宏荣将“张婉云”三个字默默记在心间。 人家都把姓名写出来了,自己也不好隐瞒,于是,朱宏荣也拿树枝在“张婉云”三个字旁边写下“朱宏荣”三个字,并说:“这是我的名字,希望你能记住。” 写完后,他还意犹未尽地画了个大圆圈,将两个人的姓名包围在里面。 张婉云道:“我得回家啦,天黑路不好走,晚上又凉,你也早点回去吧,别又出什么事。“ “那我走了,有空再找你玩啊。”朱宏荣依依不舍地向她告别。 下次见面,真不知要什么时候了,甚至能否再次相遇,都是未知的。 朱宏荣没走几步路,即转头而望,张婉云的背影逐渐远去,最终消失于门口处,再也看不见了。 虽然只是相处短短的半天,但朱宏荣却觉得,他和张婉云二人已经非常熟悉,像是相交多年的朋友,关系已经很亲密了。 对张婉云来说,朱宏荣只是个可怜的孩子,只是自己新认识的一个人,仅此而已。 朱宏荣在和张婉云玩耍的时候,就有种莫名其妙的快乐感受,这样的体验以前从未有过,说也说不明白。 天色转黑,他也不知该去哪里,心里却在想着:“婉云,我会一辈子记住你,永远都不会忘怀。” 正当他沉思之际,突然一声惊叫在他耳边炸响:“唉哟,万岁爷,您这是上哪儿去喽,奴才可找得您好苦啊!” 说话的是宫里的某位太监,他见到朱宏荣安然无恙,松了口气。 朱宏荣胡乱回复:“朕在外边独自玩玩,迷路了。” 那太监说:“万岁爷,您以后可别到处乱跑了,您只有乖乖听李大人的话,才能坐稳皇位,否则呀,奴才可不敢想象会有什么后果。” 朱宏荣敷衍地点点头,跟随那太监走回去。既然躲不过,那就只好继续做傀儡皇帝了。 有名无实的皇帝,他自然是不想做的,待在森冷压抑,如同巨大囚牢的皇宫之中,处处受人摆布,能有什么乐趣可言。 以前,也有些皇帝在即位之初被权臣操纵,但后来,他们羽翼渐丰,最终夺回皇权。 朱宏荣打算跟他们学习,先顺着李文彦和李太后,韬光养晦,慢慢培养自己的势力,等时机成熟,再将那些外戚一网打尽。 第5章 画像 四季轮替,十二年的时光流逝,当年的孩童已经长大成人。 朱宏荣此时已过弱冠之年,早在他十五岁的时候,李太后便宣布撤帘,由皇帝亲政。 然而,这无非是做做样子给人看罢了。 无关紧要的小事,朱宏荣能够自己做主,但只要触及李氏一族的利益,他就没法做主。朝中大权,仍由李氏一族掌控,所谓皇帝亲政,不过是个笑话。 朱宏荣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和朝中的局势,因此,即便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他也会询问李文彦等人,按照他们的意思去办,尽量不自作主张。 这样,也可以消除他们的戒备,让他们对自己放心些。 对手放松戒备,他的眼线就容易安插进去。 十二年来,朝中多数大臣忙于享乐,官场日趋腐败。在此期间,曾出现过一桩严重的科考舞弊案,使得不少才疏学浅之人挤身进入官场,而真正有才学的人,却名落孙山,白白浪费了长年的寒窗苦读。 在南疆,敌军多次犯境,烧杀抢掠,李太后屡屡派兵征讨,却均因主帅指挥不当或缺乏粮饷补给而失败。所幸,敌军内部发生兵变,自相残杀,加之边关军民奋勇抵抗,敌军被迫撤退,才没有酿成大祸。 为巩固家族利益,李太后将自己的侄女接进宫,朱宏荣极不情愿地将她封为贵妃。 李贵妃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仗着有父亲和姑妈撑腰,在后宫中表现得十分嚣张,甚至连那位皇帝丈夫也不怎么放在眼里。 朱宏荣没有实权,自然得小心忍让,即便李贵妃犯错,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胡闹。 后宫的女人,朱宏荣并不喜欢,被李贵妃欺负了,他也没心思去安慰。 朱宏荣的皇后是齐国公的女儿吴彩萍,即吴皇后,吴皇后倒安分守己,做事规规矩矩,只是也不受宠。 夜深人静之时,各宫都熄了烛火,朱宏荣坐在床上,还未就寝,似乎在想着什么。 他坐了一阵,俯身从床底下拿出一只红漆木盒,轻轻地打开盖子,伸手摸出张泛黄的纸卷来,看样子,是存放很久的。 朱宏荣将纸卷徐徐展开,用烛光照着,仔细观看起来。 那张纸上,画有一个人,虽然面貌不甚清晰,但能够看出是小女孩的形象。 画中的女孩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唇角微微上扬,笑容憨甜,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描绘得最好,仿佛闪着灵光,把整个人给衬托得栩栩如生,好似下一刻,画中人就要从纸上走出来。 那画中的女孩右手端碗,碗中有一大块东西,外观和鸡腿差不多,左手中握有圆形的物体,像是大饼之类的。 这两样东西都画得极大,几乎占到整幅图的一半。 画像的下面,还写着三个方方正正的大字——张婉云。 这幅画,是朱宏荣自己描绘而成,他的画技稀松平常,能有如此程度,算是很好的发挥了。 就一张有图画的纸,朱宏荣偏偏当宝贝似的存放了十多年之久。 他特别珍惜这幅画像。 每天晚上,朱宏荣都会对着画像看几眼,他怕自己忘记心爱之人的模样。 只是,十二年过去,当年那个女孩早已成为大姑娘,容貌与童年时代相比,多少有些变化,况且,因为描绘的偏差,画像中的人也不完全符合原型。 十二年了,不知十二年前那个送他鸡腿,为他包扎伤口,给他买烙饼吃的小姑娘现在过得如何?有没有嫁人?以后还能不能遇见? “婉云,十二年啦,你还记得我吗?”朱宏荣看着纸上的人像,喃喃自语。他是记住张婉云了,可张婉云未必会记得他。 张婉云比他小两岁,也快要二十了,这个年龄,正好处于谈婚论嫁的时候,也许,张婉云已为人妇,连孩子都有了吧。 这十二年,他们终究没能见面。 朱宏荣回想着与张婉云在一起的美好时光,虽然只相处半天,但朱宏荣却对那点事反反复复地回忆,日思夜想,没有千遍也有百遍了。 纵然后宫中美女如云,可朱宏荣对她们没有兴趣,自从遇见张婉云之后,他就觉得,任何女子都无法与之相比。 在选妃这件事上,朱宏荣是享有自由的,李太后并没有过多干涉,而朱宏荣对选妃的态度却很随意,只是隔几个选一个,没有具体的标准,就像在应付任务。 反正,他也不想宠幸谁,选哪几个都无所谓。只是被他选中的姑娘,倒有几分可怜了,她们天天盼着皇帝临幸自己,结果总是一场空等。 大家都被冷落,其实也有好处,少些勾心斗角和算计,各方相安无事,后宫也就平静得多。没人挑起争端,那种平衡状态就不会轻易被打破。 朱宏荣伸出右手,在画像上缓缓滑过,他把这种动作当成是抚摸心爱之人。 见左下角有一条折痕,朱宏荣又将其按平了些。 “皇上,您今日可否要去看望主子娘娘们?”屋外有太监的声音响起。 那太监叫许良德,是贴身侍候朱宏荣的。 “不去。”朱宏荣将图纸卷起,轻轻放进木盒中:“这几日,朕觉得有些累,你不必再来问了。” “是,奴才告退。”许良德应道。 朱宏荣虽然不宠幸后妃,但碍于李太后,总得做做样子,适时地到各宫转转,表明一下“雨露均沾”。 他每次去往不同的地方,轮流看望众妃嫔,而所做的事情,无非喝喝茶,聊聊天,到快要三更的时候,就回自己的寝宫,从未和后妃同床而睡。 后宫总有那么几个人想要获得圣宠,诞下皇子,飞黄腾达的,说不定真能升至高位呢。 她们使尽浑身解数,可朱宏荣始终不为所动,顶多对她们说几句好听的话,连亲密的举动都不会有,更别说与之翻云覆雨了。 在朱宏荣的眼里,她们煞费苦心地讨好自己,想获得宠爱,目的无非是为了母凭子贵,日后坐上皇后之位,享受她们的荣华富贵而已,若自己是平民百姓,恐怕她们避之而唯恐不及吧。 谁会对平民百姓用心思? 只有张婉云,在他最无助的时候伸出援手,这才是真正的关怀,这才是自己应该去爱的女人。 第6章 情郎 阳春三月,余寒尽消,天气日渐温暖,京城郊外的游人多了起来。 桃树精心打扮一番,戴上了许多粉嫩的花儿,柳树也不甘示弱,垂着玉绿的“发辫”,随风而动。 黄莺立在柳枝上,唱着清脆悦耳的歌谣,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姹紫嫣红的花丛,温煦和畅的惠风,无不在向人们宣告,寒冬已经过去,春姑娘已在京城稳稳地扎下了脚跟。 正是“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的景象,只是,京城和江南,终究有些不同。 文人墨客三三两两地聚集起来,他们面对大好春光,情不自禁地吟诗诵词,也有灵感忽发,自己创作几句诗词的。 亭子里,书画大师或大纸一摊,涂涂描描,或提笔蘸墨,挥挥洒洒。 为数不多的大家闺秀,也趁着好日子出门,撑上一把华丽的油纸伞,缓缓行走,或者坐在亭子边,弹琴奏曲。 开阔的草地上,有不少人在放纸鸢。空中,各式各样的纸鸢飞舞盘旋,有些升得老高,也有的怎么也飞不起来,只在近地面处兜兜转转。 “哎呀,你的大鹏可真讨厌,总是绕来绕去干什么?”一名年轻女子对身在她不远处的男子抱怨。 那男子笑了笑:“这还不是机灵秀美的小雀儿在吸引它么。” 女子听出弦外之音,不由得脸颊一红。 附近的小道上,张婉云正和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并排而走。 张婉云出落得亭亭玉立,她身穿浅绿色麻布短袄,白色的绣花裙子素雅柔和,那些花纹是张婉云自己用线绣上去的,看着较为粗糙。 那乌黑的秀发间,插有一支木簪,上边的头发用布挽着,脸蛋因为消瘦之故已不像童年时期那样圆润,而且略带蜡黄,失去了几分白嫩,唯有一双大眼睛,仍如往常,灵动可爱,为她平添些许活泼感。 男子一身青蓝色直裰长衫,头戴儒巾,是副读书人的打扮。 “听说近几年科考舞弊之风盛行,你真打算要考取功名吗?”张婉云转头问身边的男子。 那男子点点头:“没错,我相信朝廷尚有公道,况且,身为读书人,这也是唯一的出路,无论如何,总存在机会,拼搏拼搏,或许能成功,若是放弃,便只剩下遗憾。” “既然你已经决定参加科考,那我也不多劝了,只是官场险恶,你要处处小心。”张婉云提醒。 那男子道:“但愿此番科考能够顺利通过,等我金榜题名之后,就马上向令尊提亲,到时候,必让你风风光光地进门,你也不用再过这样的穷苦日子了。” “其实,我并不在乎你能否考取功名,即便是苦日子,又有何妨,那么多年,我都熬过来了。”张婉云想着,过日子,只要一家人和睦就好,未必非得要富裕。 与张婉云说话的那名男子出自寒门,姓钱,名世杰,家境不怎么样,名字倒有种大人物的气势。 张婉云和钱世杰在两年前认识,交往几次后,钱世杰便向她表达爱慕之意。 对于钱世杰的主动告白,张婉云没有明确接受,但也没有拒绝,只说还要跟父母商量商量,看他们是什么立场,等同于默认了。 钱世杰看得出来,张婉云对自己是有好感的,娶她为妻,并不困难。 “你不怕吃苦受累,我见了却觉得难受,我也不求做什么高官,只要和那些大户人家一样富足就行,你做不成官夫人,起码能做个贵妇啊。”钱世杰道。 张婉云却说:“我们平平淡淡地过日子,也挺好,何必追求奢华。” “我……我们……”钱世杰喜道:“你这是愿意嫁给我了?” 张婉云有些羞涩:“我爹还没有同意呢,等他同意,你再说吧。” “阿云,你也别多虑,大家都想有个好前程,放心,待我考中之后,就立刻登门提亲,娶你为妻。”钱世杰脉脉含情地看着张婉云。 张婉云微微低头:“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吧,只是莫把名利看得太重,即便考不上,也无需烦忧,我会安心等你归来的。” 金榜题名,那是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的目标,一人得中,全家沾光,脱贫致富,就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幻想。 可惜,如今朝中权臣当政,行贿乃至顶替,早已成为科举考场上的家常便饭,才华已非成功的保障。 十个有学识的才子,能够金榜题名的,也就两三人,大部分都是白忙活一场。 很快,便到了科举开考的日子。 石桥上,钱世杰背负沉重的行囊,和张婉云道别。 张婉云秀眉微蹙,面含不舍:“世杰哥,你考中也好,考不中也罢,都无须放在心上,我就在家等你,哪怕以后一起过苦日子,我也心甘情愿。” 钱世杰笑着点头:“若考不中,那我便耕田种地,你织布做衣,我们自己养活自己,过平平淡淡的生活。” 张婉云从兜里取出几十枚铜板,递到钱世杰面前:“这些你拿去,当作盘缠用,若是多余,还能买点干粮。” “辛苦你了,它日我必加倍回报,不再叫你吃苦。”钱世杰接过铜板,放入囊中。 这些钱,是张婉云自己挣来的。 她用勤劳的双手获取财物,补贴家用,虽然没有变富,但温饱问题得以解决,破旧的家具也换了几件新的。 “时候不早啦,快点去吧,若耽误考试,你怕是要后悔一辈子呢。”张婉云催促钱世杰。 “那你多保重,我走了。”钱世杰说。 “嗯,我等你好消息。”张婉云温声道。 钱世杰笑盈盈地看了张婉云一眼,随即转身走下石桥,周围的行人聚拢过来,遮住钱世杰的身影。 望着来来往往的男女老幼,张婉云的眼睛不自觉地被泪水浸湿。 她内心其实是不希望钱世杰考取功名的,更不希望他做官。 科考秩序混乱,考场内营私舞弊之风盛行,能金榜题名的,都无法预料会是哪些人,其中不乏品行低劣者。 即便钱世杰真能考中,做了官,身处险恶的官场,恐怕未必比现在的境况要好。 就像她的父亲张向明那样,恪守为官之道,结果却遭受排挤打压,险些丢掉性命,幸亏有多人求情,才落个贬为庶民的下场。 张婉云的直觉告诉她,钱世杰走这条路,并不能为她带来更幸福的生活。 第7章 科考 考场之外,数百名来自各地的考生排起长长的队伍,依次接受检查。 皇帝没有实权,这场考试,自然是由李氏一族操纵着,考场上的规矩,也都是他们新制订的。 李太后的娘家在洛州,来自洛州的考生就得到特殊照顾,能优先进入考场,不用排队,甚至不用接受检查。 其他考生即便对此有所怨言,也只好在心里骂骂,嘴上半个字都没敢讲。 守在考场门口的主检官员对考生挨个搜查,避免他们将不该携带的物件带进考场。 “此乃何物?”主检官员从一名考生的衣襟处扯出张纸条,打开观察,上面却是弯弯扭扭的字体,这些字写得非常潦草,主检官员也看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考生站着没有回答,主检官员又大声喝问:“纸上所写,究竟是何内容?” 那考生结结巴巴地回答:“大人……这……这是求……求菩萨保佑的,算命……” “一派胡言!”主检官员厉声打断考生的话,将纸条甩在他脸上:“你以为本官好糊弄吗,此物分明是你作弊所用。” 那考生心惊胆战,什么也不敢讲,后面排队的考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有几名考生见查得严,遂悄悄将作弊用的小抄扔掉。 钱世杰心想:“反正我没带任何作弊的玩意,随他们搜去。” 考场外的动静引出一个大官——礼部尚书李金元,他就是负责这次考试的主考官。 李金元迈着悠闲的步伐走到门外,扫视众人,故作严肃道:“是哪个家伙作弊被抓着了,赶紧给本官站出来。” 那位被抓现行的考生知道躲不过,只好耷拉着脑袋,颤颤巍巍地站到李金元面前,等待挨训。 李金元哼了一声:“原来是你呀,臭小子,当考场是闹着玩的地方么,跟我走。” 那考生惊慌至极,他不知自己要受到多么严厉的惩罚,硬着头皮跟上李金元。 “他怕是要倒大霉喽。” “嗨,那只能怪他自己不走运,夹带小抄,第一个被抓,今后应该再无赴考的机会了吧。” 排在后面的考生窃窃私语。 李金元走时,居然颇有意味地瞪了那位主检官员一眼,那主检官员的心突突乱跳,不知是啥情况。 原来,担任礼部尚书的李金元还有另外一个了不得的身份,他是李太后和李文彦的父亲,资历很深,别的尚书没法跟他平起平坐。 李金元的年龄并不大,李皇后成为李太后时,还未满三十岁,如今也不过四十来岁,李金元比李太后大十几岁,没到花甲之年,还真不算老。 再说那考生随李金元走进屋中,便听到句出乎他意料的话:“你……想不想做官?” 李金元的问题问得古怪,那考生愣了片刻,怯懦道:“大人,我……我……” “呵呵,别紧张,就你那点事,只要处理妥当,很容易摆平。”李金元神秘兮兮地引导那考生:“怎么样,身上有银子吗?” “银……银子?”那考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他转念一想,立刻明白过来:“有,有,银子当然有。” 李金元道:“有银子,这件事就好办,看你也是个聪明人,科举考试,便无须参加了。” “大人,您的意思是……不考试,我也能做官?”那考生试探着问。 李金元笑得深沉:“没错,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非是一个官位,又何必费尽心机在考场上做小动作,花钱买可省力多啦。” 他把卖官鬻爵这样的勾当说得十分坦然,只要给钱,不考试也可以直接做官,这比作弊得来的官位更加荒诞。 其余考生通过检查之后,依次进入考场,各自在指定的位置上坐好,准备开考。 这年的考试共分为三场。 第一场考经义和策论。经义就是在儒家的经典中挑选几段文字,让考生解释其意,而策论则是让考生点评朝廷推行的政策,并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案。 众考生奋笔疾书,将十年寒窗所得的成果留在了一张张的白纸之上。 第二场考的出乎众人意料,居然是算术。 钱世杰心中暗喜,这正是他的强项,看来,天上还真有掉馅饼的时候,多年的算术没有白学,竟还能在科举考试中进行发挥。 他按捺住内心强烈的快感,动笔写了起来。 第一场经义和策论,钱世杰没有把握胜过所有人,但算术,那些只读圣贤书的考生,怕是无法作答了。 钱世杰手上动作几乎不停,一口气连写数行,好像这些题目于他毫无难度。 其他考生,就不见得这般麻利了,他们有的抓头挠腮,有的苦思冥想,不知该如何下笔。 题目虽然生僻,却是出于实际。 考卷上面写着“江南之地,其田两千万亩,亩产米三石,一两银折米二石,其人八百万,五人一户,二十税一,问每户税银几何”。 这题目的大意是说,假设江南地区有两千万亩的稻田,每亩田可以产三石大米,一两白银折合两石大米,总人口八百万,平均五个人组成一户,每二十石大米中需上交一石,若折合成银两,应该向每户人家征收多少银子? 苦读十年书的考生望题发呆,他们搞不明白,朝廷为何要出这种刁钻古怪的题目为难他们。 其实,这道考题是李文彦设计的,他千方百计地要加征赋税,但又恐增长太多以致引发大乱,所以,需要通过考试找一个会精打细算的人来解决这个难题。 既要加税喂饱自己的钱袋子,又不能征收过多激起民变,加多少两全齐美才是关键。 第三场考试开始时,许多考生已精神不振,连下笔都懒得下了。 这场考试的题目更为古怪,诸如富丽堂皇的宫室应当如何修建之类,仿佛是在寻找能工巧匠,而非治国之才。 考完后,众考生离开考场,纷纷抱怨起来。 “今年究竟是考什么,那么多书,全白读了。” “唉,年年考,年年乱,我呀,准备回家种地喽,如今这官场,哪怕当了官,只怕也无福消受。” “谁说不是呢,权臣当道,这风气早就坏啦……” 第8章 消息 科考放榜之日,一群参加科举考试的考生涌到礼部南院,看自己是否榜上有名。除考生外,还有不少爱瞧热闹的百姓也自发地围过来。 榜首状元的位置处,写着“钱世杰”三个大字。 “中了,中了,状元,我是状元!”钱世杰反反复复地揉着眼睛,似乎难以置信,心情激动到了极点。 有围观者伸出手指,朝金榜上的那些名字点来点去,其中一人指着榜眼的位置,惊讶道:“榜眼居然是他,这家伙我认识,他在进考场之前,带小纸条被抓现行,嘿,榜上怎么还会有他的名啊,还是榜眼,真乃天大的笑话。” “想必是花了不少银子买通考官得来的吧。” “依我看,这状元恐怕也不咋样。” 其余围观者议论着。 钱世杰听到那些无意中针对自己的闲言碎语,默默地走开,跟他们,没什么好计较的。 榜单揭晓的次日,张婉云有意打探消息,她来到人多的地方稍稍走动,从他们嘴里获悉科考的结果。钱世杰若没有考中,大概要灰心丧气躲避一阵子的。 科考刚结束,便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讨论最多的,却是科考如何如何混乱,榜单排名有失公平,难以服众。 听到这些话语,张婉云不免忧心起来。 “你知道今年的新科状元是谁吗?” “新科状元……好像叫什么世杰,嗨,我也只不过随便看了几眼,没瞧清楚。” 张婉云身边有两个人在说话。 “世杰”二字传入耳中,张婉云的心猛跳,他会是钱世杰吗? 如果钱世杰真的考上状元,那并非好消息,朝中大臣多半是依附于李文彦的,张婉云自然不希望钱世杰跟他们一样,在官场上迷失自我,成为李家的附庸。 反之,如果跟李文彦他们对着干,也没有好结果。 “若状元真是世杰哥,那我便劝他寻个理由,别去朝廷做官了吧。”张婉云心里这么想。 “咦,张家丫头,你是在这儿等状元郎回来吗?”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在张婉云耳边响起。 张婉云转头,叫道:“刘大娘。” 这位刘大娘住在离张婉云家不远的地方,和张婉云也算是熟识了。 “嘿,你瞧你,放心不下人家吧,他呀,中状元啦!”刘大娘好像在替张婉云感到高兴。 张婉云知道刘大娘口中的他是指钱世杰,愣了片刻,喃喃道:“状元……果真是他。” 刘大娘笑着说:“那是当然,等他当上官,娶你进门,你也能享享福啦。” 张婉云却道:“其实,我只想过好日子,至于他做不做官,没那么重要。” 按例,钱世杰身为状元,要进宫面见皇帝,由皇帝授予官职,但如今皇权旁落,授他官职的恐怕是李太后了。 钱世杰没有带着好消息回来,应当是在宫里等候安排。 张婉云寻思:“若世杰哥被封了官,待他回来,我得想办法劝他把官辞掉,就算不成功,也要劝他别和李家人走得太近,尽量求个外官,造福一方百姓也好……” 她边想边走,缓缓而行,到了家,就耐心地等着钱世杰前来提亲。 张婉云左等右等,许久都没见到钱世杰的身影,甚至连有关他中状元后的消息也没有一丝半点。 张向明见她愁眉苦脸的模样,关切道:“云儿,你怎么啦,为何闷闷不乐?” “没怎么。”张婉云强装欢喜:“女儿挺好的。” 王纯说道:“你呀,有什么事就跟爹娘讲,憋在心里多难受啊,若觉得有难处,我们也好给你出出主意。” 张婉云却不想让他们为此操心:“娘,我没事。” “别瞒我,就你那点心思,别人不知道,娘还不清楚嘛,你肯定在想钱世杰考取功名的事。”王纯知晓张婉云和钱世杰之间的关系,她是过来人,谈情说爱之际,总有些共同点。 被母亲说中,张婉云也不再隐瞒。 她道:“世杰哥中了状元,也不知朝廷会封他什么官,如今官场混乱,女儿只希望他能够推辞,即便真要做官,也最好远离朝廷,去做一方父母官,为百姓谋福。” 张向明重重点头,表示赞许:“云儿的想法甚好,先在外头历练,体察民情,掌握为官之道,日后才会有更大作为。” 王纯打趣道:“你们父女俩,还真是同样的性情。” 张向明忽然间皱眉:“不对,不对呀,科考放榜已有多日,那钱世杰应该已经进过宫,获封官职了,按理说,他该把消息告诉云儿的,莫非中途有什么变故?” 听到最后,张婉云心生不安:“难道……是因为他拒绝做官,所以被人为难?” 张向明摇头:“拒绝做官,应该不会被人为难,他们没有理由非得让人家去做官啊。” 钱世杰的情况究竟如何,大家只能猜测。 张婉云估计,他要么是因为做官的问题还在朝廷与人商谈,要么在回来的路上遇到麻烦暂时脱不了身,要么是打算给自己一个惊喜。 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其他的可能。 王纯安慰女儿:“你也别心焦,实在不行,就让你爹想办法去找人去问问。” 张向明虽然被贬为庶民,但还有两三位老朋友留在朝廷继续为国效力,如果能联系到他们,就不难打听出钱世杰的消息。 钱世杰有没有做官,他们必定知道。 “我看无此必要,这件事,还是等他回来亲自跟云儿说为好,一点小麻烦,相信难不住他这个状元郎的。”张向明道。 “是啊,不用爹爹出面。”张婉云对王纯说:“女儿再等几天,总会有消息的。” “好吧,你既有耐心,那就再等几天。”王纯道。 张向明眨了眨眼睛:“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家里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王纯笑着说:“还能有什么事情发生,自然是那状元郎来我们家提亲娶媳妇呐。” 张向明料想的并非此事,但不便扫了妻子的兴致,遂道:“娘子所言极是,状元郎登门提亲,娶云儿过门,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事情。” 说罢,他也感觉自己或许是过于疲劳,一时想多了。 糟糕的事情,总是越想越离谱。 第9章 杀手 张婉云并没有整日待在家里等钱世杰过来,鸡舍中饲养的母鸡下了蛋,她就拿多余的鸡蛋到集市去售卖,挣上十几文钱,每日如此,一个月也便有四五百文了。 “姑娘,你这鸡蛋怎么卖呀?”有顾客走到张婉云面前询问。 “一文钱一个。”张婉云说。 “给我拿五个吧。”顾客掏出五枚铜板,放入张婉云收钱的碗里。 张婉云将五个鸡蛋包好,递给那位顾客:“你慢走,若发现有坏的蛋,可以找我索取赔偿。” 不出半个时辰,张婉云就把鸡蛋卖完了,这些鸡蛋都是她家饲养的母鸡所产,因此数量并不多。 张婉云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浑没注意到身后墙角处,有两名手拿弯刀的黑衣蒙面人正紧紧地盯着她。 “大哥,我们等了很久啦,为什么还不动手?”个子较矮的黑衣人问道。 高个子的黑衣人小声斥骂:“蠢货,这里人多,哪适合动手,要是被他们堵住,非但完不成任务,自己还得遭殃呢,看她的样子,应该是准备走了,我们悄悄跟上去,伺机行动。” “怕什么,不是有人在给我们撑腰吗,有他帮忙,官府不会追究。” “说你蠢,你就是蠢,谁会来给我们撑腰,都是骗人的,做完交易,我们得立马拿钱走人,远离此地,多待一时就多一份危险。” 两名黑衣人谈话间,张婉云已经拎着篮子走了。 “赶紧抄小路,跟上她。”高个子的黑衣人对矮个子的黑衣人说。 他似乎知道张婉云会从哪条路走,并不担心跟丢,抄小路只是为了避开人群,毕竟,这种蒙面打扮,一看就是要做什么秘密事情的。 张婉云离开集市,往家的方向前进,两名黑衣人从小路绕行,不多久,竟和张婉云走上了同样的方向。 穿过一片小树林后,周围已无人影。 高个子的黑衣人较为谨慎,他并没有迅速追上去,而是四处张望,察看附近的地形。 张婉云离黑衣人尚远,身后轻微的动静,她还没有察觉到。 黑衣人看好附近的地形,趁着无人之际,加快脚步,朝张婉云追赶而去。 双方相距约四五丈距离的时候,张婉云隐约感到有人在跟踪自己,转头一看,却见两名黑衣人持刀逼近。她大惊失色,连忙奔跑起来。 黑衣人紧追不舍,一步步接近。 张婉云不知自己究竟招惹了谁,竟引来黑衣人的追杀,在她的印象中,并没有结上什么仇家。 她常年劳动,体力比普通女子要好,但也跑不过那两名黑衣人。 这样下去,迟早会被他们追上的。 张婉云猛然停步转身,大声叫道:“好大胆子,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她讲这句话,只是为了拖延黑衣人的行动,给自己逃生提供机会。 没身份就装作有身份的样子。 黑衣人完全没料到张婉云会有这般反应,双双收住脚步,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如果她背后真有靠山,那杀她就有极大的风险,为此搭上自己的性命,可不值得。 张婉云急中生智,装些气势出来,果然吓住了对方。 “你……你不就是个村妇嘛,还能是谁,有人花钱买你性命,你也莫要怨我们狠毒,去问阎王找那个要你命的人吧。”矮个子的黑衣人说道。 “我爹是兵部尚书,你们敢动我,他不会放过你们的。”张婉云强装无所畏惧的样子。 矮个子的黑衣人有些害怕:“哎哟,大哥,她爹是兵部尚书,朝廷大官,这我们可惹不起啊。” “别听她胡说,什么兵部尚书,如今的兵部尚书可不姓张,怎会有姓张的女儿,她是在哄骗我们,别跟她废话,赶快动手!”高个子的黑衣人目露凶光,准备上前砍人。 张婉云心中一凛,没想到,这黑衣人居然知道自己姓张,如此看来,他应当是摸过底的。 “你们为什么要杀我,到底是受谁指使?”张婉云边退边将手伸至腰间,取出一条细长的竹管,并撕掉尾端的封纸。 高个子的黑衣人没有理她,举起刀,朝着张婉云狠狠砍过去。 与此同时,矮个子的黑衣人也提起刀来:“小丫头,还想拿这破玩意吓唬我们,没用的了。” 张婉云将竹管含在嘴里,对着黑衣人使劲吹气,竹管中立即喷出许多灰黄色的粉末,并迅速往四周扩散开来。 “啊,什么东西?”高个子的黑衣人率先中招,眼睛忽感一阵灼痛,只得抛下刀,用手捂住眼睛。 火辣辣的滋味迫使他放弃了追杀,即便他想追杀,眼睛睁不开,也已经丧失攻击的能力了。 “啊呀,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瞎了,要瞎了!”矮个子的黑衣人不停地揉眼睛,却是越揉越辣,越揉越难受,泪水“咕嘟咕嘟”地往外涌。 他恨不得把眼睛给挖出来。 原来,张婉云为了防身,应付可能出现的歹人,便将胡椒粉装在竹管里备用,今日,还真派上用场了。 高个子的黑衣人道:“南边有个水池,我们过去洗洗。” 两名黑衣人连滚带爬,费了好些劲才摸索到水池边,用水将眼中的胡椒粉清洗干净。那矮个子的黑衣人,因为先前使劲揉搓,眼睛红肿得十分厉害。 等他们睁开眼,张婉云早就没了踪影。 “晦气,真晦气,偷鸡不成蚀把米,居然着了那小娘们的道。”高个子的黑衣人心生不悦。 矮个子的黑衣人问:“大哥,那我们接下去该怎么办?” “自然是走了,明早出发,尽快离开,反正拿不到钱,待下去,恐怕会被灭口啊。”高个子的黑衣人知道这里不好再混,决定去别的地方谋生。 黄昏,张婉云斜坐在床上,琢磨着白天发生的事情:“究竟是谁想要我的命呢,那两个人居然知道我姓张,如此看来,幕后指使者应当清楚我的身份,否则他们也不会找到这里来,可我到底是结上哪门子的冤家了……” 她越想越乱,没能弄清头绪。 接下去的几天,张婉云没有等到关于钱世杰的消息,却等到另一个貌似与自己有关的消息。 据说,官兵抓到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并将他们押到顺天府受审,两人不知何故患了眼疾,还在公堂上胡言乱语,后来,这两人被指控行凶杀人而秘密处决。 第10章 爱好 傍晚,红日西垂,收敛起它那耀眼的光芒。 夕阳残照下的皇城,依旧庄严肃穆,壮丽如画,大块砖石铺就的地面,仿佛被金漆刷过似的,显得分外明亮。 皇宫内,朱宏荣正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毛笔。 “皇上,今年的科考又是一团糟,莫说考题出得刁钻,就连那些没有答卷之人,竟也能榜上有名,还有出银子的,也不论才学如何,直接封了官。”许良德向朱宏荣禀报科考的情况。 “这帮家伙,把朝野上下弄得乌烟瘴气,百姓怨声载道,实在可恨!”朱宏荣眼看着李氏一族把持朝政,祸国殃民,心中很是气恼。 只可惜,他现在羽翼未丰,势单力孤,还无法跟他们较量。 许良德道:“皇上,您也该用晚膳了,奴才去御厨那瞧瞧。” 朱宏荣挥了挥手:“去吧。” 许良德退出殿外。 朱宏荣没等多久,许良德便端着一碗饭和一个陶罐回来了。 “这回该不会又是什么东坡肉吧,天天做这个,朕都吃腻啦。”朱宏荣似乎对罐中的菜品没啥兴趣。 他说的天天做这个,其实也就连续了两天而已。 “今日可不是东坡肉,是鸡汤,里面放了野山参,还有您爱吃的鸡腿。”许良德揭开盖子,用手扇了扇香气。 朱宏荣的脸上立刻闪现喜色:“鸡腿,鸡腿好啊,以后就该多做这个。” 许良德知道皇帝爱吃鸡腿,爱喝鸡汤,却不知道他爱吃鸡腿,爱喝鸡汤的原因。 朱宏荣迫不及待地拿起勺子,先舀了勺鸡汤喝,他只觉嘴里鲜味四溢,夹着淡淡的苦涩,倒也十分美妙。 喝下几口汤后,朱宏荣又忍不住评价:“好喝是好喝,但比起当年那碗鸡汤,还是差得远,唉,朕今生恐怕永远都尝不到那番滋味了。” 许良德有些诧异,当年那碗鸡汤,能有如此美味,莫非是哪位大厨做的? “皇上觉得御厨们做得还不够好?”许良德试着问。 朱宏荣却摇了摇头:“他们做得很好,只是当年那碗鸡汤,朕不仅喝进了肚子,还喝进了心里,能喝进心里的,他们永远也做不出来,绝非人力能为。” 许良德沉默,他不太理解朱宏荣这句话的意思,听上去,有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喝过鸡汤后,朱宏荣又夹起鸡腿来吃。他只啃得两口,便感叹道:“这鸡腿也是一样,比起当年的终究差了许多。” 许良德鼓足勇气,问:“皇上,您当年是有什么特殊经历吗,为何对这鸡腿长吁短叹?” 朱宏荣回忆往事,嘴角微微向上勾起:“那要从十二年前说起,当时,朕遇到了一位很好很好的姑娘,她就像是黑暗中明亮的月光……” 许良德是朱宏荣这边的人,朱宏荣并不介意向他诉说自己过往的事情。 在朱宏荣十五岁的时候,许良德就进宫做了太监。 刚开始,他干了几个月的脏活累活,之后,原本跟随朱宏荣的老太监病故,李文彦就派他到皇帝身边“侍候”,行监视之实。 朱宏荣知道许良德是李文彦安排过来的细作,遂小心提防,但经过长期相处,他发现许良德对李文彦专权深感不满,便趁机拉拢,将其策反。 对手送过来这么好的一份礼物,当然得收下。 就这样,李文彦安排在朱宏荣身边的细作反而成为了朱宏荣的得力助手,并时不时向李文彦透露些虚假消息。 许良德听朱宏荣讲完故事,感慨道:“皇上能遇见她,也是有福呢。” 说完,他心里又想:“怪不得皇上从未临幸后妃,原来,竟有这样一段故事。” 朱宏荣道:“她长着双又大又水灵的眼睛,聪明而温婉,呵,那模样,真是十分可爱,也不知她如今变得怎么样了。” “的确是很可爱呀。”许良德听着朱宏荣对张婉云的描述,对她的特征也有了个大概的印象。 朱宏荣笑得灿烂:“何止如此,在朕心目中,她就像天空中的明月那般皎洁,像是纯白的玉,没有半点瑕疵,还像水中清莲,不染半点纤尘。” 俗话说“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张婉云自然也是有缺陷,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可在朱宏荣眼中,她却是无可挑剔,方方面面都好。 尽管朱宏荣只跟张婉云相处过半天,但是他心里已经印刻出张婉云所有的美好。 许良德问道:“既然皇上如此喜爱那位姑娘,为何不设法将她接入宫中?” 朱宏荣苦笑:“朕和她只不过是一面之缘,整整十二年呐,恐怕她早已经忘记当年的事了吧,再说,朕又有什么办法接她进宫。” 如果要让张婉云进宫,可行的方案就是选秀,但安排选秀可不是朱宏荣能做主的。 即便进行选秀,张婉云身为民女,也几乎没有机会参与其中。 许良德轻声叹息。 “还有啊,进宫也未必是件好事,她哪曾见过宫中斗争的险恶,李贵妃这人心狠手辣……罢了,还是让她开开心心地在民间过安稳日子吧,朕希望,她能找个真心实意对她好的丈夫,一辈子幸福快乐。”朱宏荣说到此处,心中有些伤感,眼角不自觉地渗出些许泪花。 身为皇帝,也有求之而不可得的人,哪怕对方没任何地位。 朱宏荣喜欢喝鸡汤,爱吃鸡腿,有心思的妃嫔知道了皇帝的喜好,便将其默默记下。若亲手做上一份,想必他定会龙颜大悦吧。 张婉云像往常那样在集市上卖鸡蛋挣钱,快要卖完时,忽然有一人匆匆忙忙地跑来,开口叫道:“张家丫头,张家丫头。” “刘大娘,你怎么来啦,要买些鸡蛋回去吗?”张婉云笑着打招呼。 那位刘大娘惊慌失措,奔到张婉云身边,喘了几口粗气:“我不是来买鸡蛋,我是来告诉你,你家出事,出大事啦!” 张婉云闻言,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我家……出什么事了?” 她问这句话的时候,心中便觉得极为不安。前不久,有黑衣人追杀自己,今天家里出事,相隔时间如此短,两者之间,或许存在什么关联。 第11章 身亡 刘大娘告诉张婉云:“你家呀,不知什么原因起了火,我已经喊人前去救火了,只不过火势太大,一时半会儿怕灭不掉。” 话音未落,张婉云便急忙动身,拔腿跑回家去。 路上,她远远地望见自家的房屋置于一片火海中,乌黑的浓烟涌起,直冲上天。 邻居们正提着木桶,一个接一个地打水救火,虽然在大家的努力下,火势逐渐得到控制,但房屋已经烧得不像样,大门都快化成灰烬了。 张婉云见状,焦急万分,她最担心的,并不是房子被烧成废墟,而是父母的安危。 这么大的火,如果人在屋内,恐怕凶多吉少。 “娘,爹爹……”张婉云高声叫喊着跑到自家屋前,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你娘被困在里面,你爹刚刚进去,应该快救出来了。”有人说了一句。 张婉云没有多想,抬脚就要往里冲。 “姑娘,不行啊。”那人拦住张婉云:“你若是现在进去,万一被困在火里,那可就危险啦。” “是啊,倘若你爹把你娘救出来,却发现你又困在里面,不得重新进去救你嘛。”另一人跟着说。 张婉云犹豫了,自己就这样毫无准备地直接冲进去,未必能帮得上忙,搞不好是添乱。 与其救人,还不如救火。 张婉云拎起木桶,和邻居一块打水往火里泼。 把门口的火浇熄大片,开辟出通道,张向明就能带着王纯从这个地方逃出来。 没过多久,一名男子背着一名女子跨过正在燃烧的木梁,从门口窜出。 “爹爹,娘怎么样了?”张婉云立即上前询问。 “情况不妙,得赶紧找大夫。”张向明累得气喘吁吁。他自己也因为救人而被火烧伤了胳膊,脸上全是烟灰。 “我帮你们找。”有个热心人自告奋勇,去叫大夫了。 张向明将王纯轻轻地放下,让她平躺着。王纯眼睛半睁,气若游丝,看起来伤情非常严重。 “好端端的,家里怎么就起火了呢?”张婉云哭道。 张向明眉头一皱:“这火,是从外面烧起来的,也许是哪家孩子调皮,在此玩火吧。” 他推断火从外面烧起来的依据很简单,因为屋内的桌椅损毁程度较轻,而靠近门口的家具,却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墙壁外侧发黑而内侧不甚明显,如果火从里面烧起来,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张婉云在王纯的身边蹲下,哽咽道:“娘,女儿不孝,让您和爹爹受苦遭罪了。” “云儿,乖,不哭,娘只是……只是有些累了。”王纯软弱无力地说着话。 张婉云见母亲语音微弱,便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稍顷,大夫赶来为王纯把脉。 张婉云用恳求的眼神看着他:“大夫,您行行好,救救我娘吧,我虽然没有钱,但我可以帮您做些事情。” 那大夫道:“姑娘别急,且听我讲。” 待张婉云平心静气,那大夫继续说:“我知道,你父亲是个清廉正直的好官,肯真心为我们这些百姓着想,所以,我并不打算收取诊金,只是……” 他的话一停顿,张婉云忙问:“只是什么?” 那大夫摇头叹息:“只是……只是你母亲伤势很重,以我这点浅薄医术,恐怕无力回天,唯有神仙在世,才能救她性命。” 周围的人听闻此言,均心痛不已。 张婉云依偎在王纯怀中,泪水如断线珠子般滴落,她担心如此温暖的地方会随时消失。 张向明心中充满悲痛和无奈,看这幸福的一家子,转眼就要死别,真比万箭穿心还要难受。 “我总觉得,这场火有些古怪,像是有人故意为之。”一句话陡然响起,穿透悲凉沉闷的气氛。 “真不知是何人所为,居然如此狠毒,在张大英雄家放火,若能逮住他,非得扒掉几层皮不可!”有人愤怒地说。 张向明在担任兵部尚书的时候,曾冒着犯欺君之罪的风险,配合朝中武将抵御犯边的敌军,并在关外取得大捷,因此,在许多百姓的心目中,张向明是个大英雄,没有他,敌军也许就杀到京城了。 “依我看,八成是那姓李的狗官所为,他怕张大英雄东山再起,对他不利,干脆就痛下杀手了。” “我看不然,他这样是小题大做,或许是敌国奸细干的,你们想啊,北楚觊觎我朝江山,张大英雄又熟悉军务,他们能不将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吗?” “可张大英雄被罢官十余年,敌国奸细又如何知道他住在何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像要破案似的,话题越扯越远。 张婉云伸手抹了把眼泪,对王纯说道:“娘,您怎么舍得丢下我和爹爹,我还有很多话要跟您说,还有很多事要跟您学呢。” 张向明也蹲下身来,悲声道:“娘子,都是我不好,这些年来,没能让你过上像样的日子,我亏欠你的,实在太多。” 做官的时候,张向明心系百姓,不做官了,他仍然心系百姓,花在妻子身上的工夫反而很少,没有足够的精力照顾她。对此,他是怀有些许愧疚的。 “不,相公,我已经……已经很满足了,能够嫁……嫁给你……是我的荣幸,相公,拜托你好好……照顾云儿,我只怕……只怕是不成了……”王纯断断续续地说着,语声十分微弱,连讲两三个字,都很吃力。 张向明眼见妻子奄奄一息,心如刀绞,唯有点头答应,若爱妻撒手离去,就只有张婉云与他相依为命了。 听着母亲讲话越来越艰难,张婉云心里也愈发痛苦,她秀美的脸上全是泪水,流落下来,很快便洇湿了王纯的衣服。 王纯微含笑意,鼓足劲抬起手,想要安抚女儿。 这是一只红肿发黑的手,看着就令人浑身不适,但在张婉云眼里,却是一只慈爱可亲的手。 那手伸到离张婉云的脸约寸许的地方,突然停住不动,紧接着,整条胳膊往下直坠,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一摔,犹如利刃穿心,叫人肝肠寸断。 “娘,您别不理女儿,娘,您说话呀,娘,娘……”张婉云悲声叫喊。 她不顾脏污,抱住自己的母亲,嚎啕大哭,纵情宣泄内心的悲伤痛苦。然而,无论她哭叫得多么厉害,也无法得到母亲的回应了。 第12章 告官 张向明仰天大呼:“天呐,我究竟犯了什么错,你要降下如此大灾,你实在不公,实在不公啊!” 围观的百姓如同被他传染了似的,也都哭天抢地,在场之人,无不悲伤。 张向明和张婉云父女二人哭过痛过之后,便为王纯举办丧礼。 尽管丧事从简,但仍不失体面,下葬之时,数以百计的人自发跟随,参与葬礼,以此表达哀思。 旷野间,哭声成片,没有半点欢笑,似乎连空气都是凄凉肃穆的,虽是风和日丽,暖意融融的好天气,却也能感觉出彻骨的冷来。 张婉云在王纯的墓碑前又哭了一场,抹除眼泪,对张向明说:“爹爹,这场大火烧得太过蹊跷,娘做事向来小心谨慎,绝不会因为失误而引发大火。” “唉,也怪我疏忽啊,没有照顾好你娘。”张向明自责道。 “娘去得不明不白,也许并非意外,我要到顺天府告官,给娘讨一个公道。”张婉云做出决定,转身就走。 “告官……”张向明愣了片刻,随即回过神来,叫道:“云儿,别去,没用的。” 他叫唤的时候,张婉云已经跑出数丈,加上群众哭声的掩盖,并未听清张向明所说的话。 张向明摇摇头,自言自语:“他们若真能仔细调查,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冤案了。” 顺天府。 张婉云将自己家突然起火烧毁房屋,并导致其母亲身亡的事情详细地跟顺天府尹讲了一遍。 “民女所言句句属实,还望府尹大人明察。”说完,张婉云便向高高在座之人磕了个头。 人命案件,可不是闹着玩的,那很有可能是纵火行凶。 然而,顺天府尹却好像此事无甚要紧的模样,从容道:“哎呀,发生如此不幸之事,本官心中也觉得十分难过,只不过,人死不能复生,本官对此也爱莫能助,还请姑娘节哀顺变,早日走脱阴影。” 他讲了一大通话,却仅仅是表达安慰,并没有要严查的意思。 张婉云道:“府尹大人,民女前来,只想弄清事件真相,为亡母讨个公道,别无所求。” 顺天府尹却说:“你家意外起火,让官府出面又有何用呢,若要补偿,本官可以考虑给你些银两,至于公道嘛,此乃天灾,本官总不能审问老天爷吧。” 听他的话,好似已经将行凶的可能排除在外了。 这位顺天府尹叫韩亮,他刚刚上任时,名声还算不错,但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渐渐地变差了。 张婉云见他没有要严查的意思,急道:“府尹大人,您查都没有查过,怎么就说此话,若有人故意纵火,那可是死罪,难不成您要任由凶手逍遥法外吗?” 韩亮不耐烦起来:“你……你怀疑人为纵火,有何依据?” 张婉云针锋相对:“那府尹大人未曾开始调查,就认定是意外天灾,又有何依据?” 跟堂下女子讲道理,自然落不着好处,可若发脾气强行争吵,就显得心虚了。 张婉云讲得对,查都没查就做出定论,哪有这样的道理。 韩亮强压住心中的怒气:“此事,本官自会派人调查清楚,给你一个答复,你且先回去,静候佳音吧。” 这话一听就是在实行缓兵之计,把人劝离,避免纠缠,至于怎么调查,结果如何,就随他自己怎么说了。静候佳音,也不知要静候多久,毕竟一个案子查几年没结果,也很正常。 张婉云没那么好糊弄,那府尹不向自己询问半点相关的线索,就急着催自己走,能查出什么东西来? “还请府尹大人派人跟随民女前往,尽速查探。”张婉云道。 被烧毁的物品还要清理干净,调查起火的缘由,必须在此之前进行,否则便无从查起。这件事,拖延不得。 如此难以摆脱,韩亮终于忍不住了,语气比之前强硬许多:“本官现在事务繁忙,哪有空闲跟你去,你回家等着,等本官忙完这些事,再派人找你。” “府尹大人,您身为一方父母官,就该为民做主,替民申冤,民女希望您能彻查此案,不要借故推托。”张婉云也没软弱。 “本官都说了事务繁忙,你还想怎样!”韩亮恼道。 张婉云心绪激动,言语不自觉地犀利起来:“如果府尹大人是因为惧怕得罪宫中权贵而不敢追究下去,那和贪官奸佞,又有何区别?” 这句话,如同一支利箭,戳中了韩亮的痛处。 张婉云瞪大眼睛,倒有种令人生畏的气势。 “放肆,你竟敢侮辱本官!”韩亮怒不可遏:“别以为你是女子,就能免受皮肉之苦,来人,把她给本官拖下去,重责二十大板。” 被民间女子骂成这样,这还是头一次,韩亮不容张婉云挑战自己的官威,决定杀杀她的锐气。 二十大板,可有她受的。 站在旁边的师爷立即凑到韩亮身边,低声说:“大人不可,此女的父亲乃前任兵部尚书,深受百姓敬仰,若打了她,只怕那些百姓会闹事,于您不利啊。” 这件事不宜闹大,韩亮叫停衙役:“慢着,都住手吧。” 正上前拉扯张婉云的几名衙役听到韩亮的命令,马上松手。 张婉云心中也有怒火,但自己毕竟是平民,指挥不动任何人,当官的蛮横无理,她无计可施。 师爷对着韩亮耳语几句,张婉云只见韩亮连连点头,师爷说的什么话,她半点也听不出。 那师爷讲完,便退开了。 韩亮看着张婉云,将惊堂木重重拍下:“民女张氏,举止粗俗,出言不逊,肆意侮辱朝廷命官,本该依律严惩,但念其刚刚丧母,心痛之下失去理智,且免除杖责,着立即轰出府衙。” 那言外之意却是张婉云在发疯,脑子不清楚,所以才开恩免去责罚,错的依然是她。 衙役们再次动手,生拉硬拽将张婉云往外赶。 “放开我,我自己会走,不用你们赶。”张婉云奋力挣脱那些衙役。既然顺天府尹不愿管这件事,再待下去也毫无意义了。 韩亮有李文彦等人撑腰,也不怕张婉云往上告状。他咬了咬牙:“敢跟我闹,没让你吃顿苦头,算是便宜你了。” 张婉云看了眼高高在上的韩亮,目光中全是失望。 官场黑暗,百姓深受苦难,她有心改变这样的局面,奈何自己身份低微,无能为力。 第13章 公主 张婉云告官无果,还被撵出顺天府,悲愤交加,但也只能忍痛咽下这口苦水。 她径直跑到母亲的坟前,抱住石碑,放声大哭,任由涕泪横流:“娘,对不起,是女儿没用,无法为您讨回公道了。” 鸟儿欢快的啼叫,此刻也似乎成了哀鸣。 为维持生计,支撑起这个苦难的家庭,张婉云当掉自己身上不多的首饰,换了些钱,之后便拿刚从菜地里收获的蔬菜到集市上售卖。 那些当掉的首饰,只不过是普通的簪子之类,价值很低,仅换得几百文钱,连一两银子也没有。 张婉云穿着粗布麻衣,还是修修补补过的,她脸上未施脂粉,反倒脏兮兮地沾着不少泥垢。 百姓黑压压一片,挤在张婉云的菜摊旁边,向她买菜。 张婉云的货物很快就卖完大半,点点赚到的钱,总共是五十二文。不错,这一日的收获,也算是非常丰厚了。 “让开,让开!”几个官兵挤开人群,朝张婉云所在的摊子靠近。 他们是来收税的。 “快,二两税银,交出来吧。”站在最前面的官兵对着张婉云摊开手掌。 张婉云的视线落在碗中的铜板上:“我只有这些散碎的钱,哪里交得起二两税银,朝廷年年加税,当官的只图享乐,可曾想过底层百姓的艰苦。” 那官兵不理张婉云,自顾自取出布袋,抓起放铜板的碗,把铜板全部倒进布袋里:“行了,看你一个小丫头也不容易,小爷我就当做做好事,暂且就收这么点吧。” 从张婉云这边搜刮到钱后,官兵们又换别的地方去捞取了。 张婉云眼睁睁地看着刚赚到的钱被官兵强行收走,心中十分焦急,辛辛苦苦忙活半天,居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姑娘,你平日对咱们多有关照,是个大好人,这点钱,你收下,别客气。”有人自愿拿出钱来送给张婉云。 张婉云连连摇手:“不,不行,大伯,你们的日子也很艰辛啊,我怎么能白拿你们的钱呢,还是收回去吧。” 正在此时,一个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女瞧见热闹,忙放下手中的小风车玩具,往人群聚集处走去。 少女身穿粉色琵琶袖短袄,下边是条织金的马面裙,发间插一支带珍珠的银簪,碧绿的步摇上,泛出淡淡的光泽。 “喂,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啊?”少女随便找了个人问。 被问的那人说道:“嗨,别提了,那位卖菜的姑娘,好不容易赚到几十文钱,结果全被官兵夺了去,唉,家里本就穷,真是可怜呐!” 少女得知缘由,立时动怒:“哼,这帮讨厌的家伙,就知道仗势欺人,等哪天背靠的大树倒了,看他们如何自处。” 一通小脾气发完,那少女便挤到张婉云面前,开口问她:“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到此来卖菜,你家人都不心疼,都舍得吗?” 周围的人主动替张婉云解释:“你有所不知啊,她是以前兵部尚书张大人的女儿,前些天,她们家突遭大火,房子烧毁大半,她娘不幸身亡,弄成如今这副模样,唉,真是造化弄人……” 那少女听了,脸上竟没有多大怜悯之色,反倒很是惊喜地看着张婉云:“你……你就是以前张尚书的女儿?” 张婉云点头承认:“没错。” “我早就耳闻你父亲大名,很想见识见识,遇到你,也算是三生有幸。”那少女“嘻嘻嘻”地笑起来。 她大大咧咧的,说话随着自己性子,也不忸怩。 “我爹爹现在只不过是一介布衣罢了,有什么好见识的。”张婉云淡淡道。 “就算他只是一介布衣,也比有些当官的……要好得多嘛。”那少女越说越显出自己的崇拜之情。 她激动之余,上前拉了拉张婉云的手:“今日,我请客,让你好好吃一顿饭,怎么样?” “那怎么好意思呢,还是算了吧。”张婉云推辞。 “没啥不好意思的,你呀,也别觉得欠我什么,再说,等你以后赚到钱,还可以请我吃回去嘛。”那少女十分诚恳。 张婉云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这位少女,乃是当朝长平公主——朱淑妍,皇帝朱宏荣的亲妹妹。 张婉云只以为她是寻常的大家闺秀。 朱淑妍带着张婉云来到一家“福来客栈”,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姑娘,敢问尊姓大名。”张婉云道。 朱淑妍把玩着桌上的白瓷茶杯:“本……我啊,没什么大名,你叫我淑妍就行了。” “淑妍,这名字倒是挺好听,哦,对了,我叫婉云。”张婉云报上自己的名字。至于姓氏,朱淑妍已经知道她父亲姓张,所以没有必要告诉她。 不料,朱淑妍听见“婉云”二字时,忽然间愣住,手上把玩茶杯的动作也停止了。 张婉云心中纳闷:“我不过是说了自己的名字,她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 只见朱淑妍浅浅一笑:“婉……婉云,你叫婉云,是不是温婉的婉,白云的云?” “是啊,就这两个字。”张婉云越来越想不通了,她竟然知道的那么清楚。 朱淑妍激动道:“果真如皇……果真如此啊。”她说到“皇”字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自己口误,便立即改口。 张婉云倒也没在意这个细节。 在宫里,朱淑妍有时会找朱宏荣谈心解闷,朱宏荣曾多次跟她提起,自己和张婉云相处的那段经历,张婉云的名字怎么写,她早就知道了。 关于那段经历,朱淑妍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只是,张婉云和张向明之间的关系,他们都不知晓。 皇兄心心念念的女人,现在,就坐在自己对面,朱淑妍忍不住仔细打量张婉云,看她究竟有何与众不同,竟能把皇兄的心抓得那么牢。 张婉云察觉到朱淑妍投来的好奇目光,有些尴尬:“怎么啦,干嘛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 “哦,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朱淑妍随便找个理由应付过去。 “原来如此。”张婉云没有多想。 坐在另一边的朱淑妍却思绪纷飞:“皇兄啊皇兄,我可是帮你找到心上人了,你还说我只会玩闹,到时候,我给你个天大的惊喜,哼,看你拿什么来感谢我。” 第14章 论嫁 过了片刻,朱淑妍朝店里的伙计喊道:“小二,给我们来一盘香煎牛肉,一盘滑炒虾仁,两盘青菜,再来碗葱花豆腐汤。” “好嘞,客官,您稍等。”店小二答应着去准备了。 朱淑妍看向张婉云,问道:“你还想吃点别的吗?” 张婉云摇头:“不必了,那么多东西,哪里吃得完,可莫要浪费,况且,我也不挑食,能吃的都会吃。” 朱淑妍想想也对,便没有加菜。 “你喝不喝酒?”朱淑妍又问。 “不喝,我以前也从未喝过。”张婉云几乎连酒香味都没闻上一闻,哪会喝酒。 朱淑妍盈盈而笑,显得十分高兴:“其实,我也没沾过那玩意儿,既然咱们都不喝酒,那就省了,直接吃白米饭吧。” 张婉云从小就是粗茶淡饭,即便在她父亲做官的时候,家中的菜肴也比普通百姓好不了多少。什么牛肉、虾仁,记忆中好像从未进过嘴。 今日,有朱淑妍请客,倒是能饱饱口福了。 只是,这些东西肯定很费钱。 朱淑妍也真够大方,刚与人认识,眉头都不皱一下,就请客吃饭,若经常如此,必然得耗费许多银两,哪怕家境富裕,也经不起这般折腾。 “你刚才所说的那牛肉,得多少价钱啊?”张婉云忍不住问道。 她担心朱淑妍出手过于阔绰,回去以后会被父母训斥乱花钱,而且,这样一个大家闺秀身边没有丫鬟侍候,难免让人觉得,朱淑妍是偷偷跑出来的。 “不多,不多,那牛肉呀,一两银子就足够啦,你肯定没吃过,对吧,今天就能尝尝鲜喽。”朱淑妍娇笑。 张婉道:“别说吃,连气味都没闻过。” 朱淑妍是在富裕环境中长大的,一两银子对她来说只是小费。 没过多久,店里的伙计便将做好的菜肴端到桌子上:“客官,请慢用。” 朱淑妍拿起筷子,夹了粒虾仁,送入口中咀嚼。 张婉云跟着动筷,却是往青菜盘里放。 “你别只吃菜啊,来,先尝一尝虾仁,鲜嫩有嚼劲,可下饭啦。”朱淑妍边说边夹了几粒虾仁,投入张婉云的碗中。 张婉云吃了一粒,点头道:“果然美味。” 朱淑妍划下几口饭,又自顾自地扯开话题:“要我说呀,现在那些官,十个里面九个贪,他们眼里只有金银财宝,哪有认真做事的。” 张婉云道:“据说今年科考,有人作弊居然还高中榜眼,这实在太儿戏了。” “可不是嘛,这科考就跟闹着玩似的,考中的都是些什么人呐,还想占本……还想占我的便宜,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朱淑妍说这句话时,脸上显出厌烦的神色。 张婉云随口问道:“你心中的如意郎君,莫非没有考中?” “别胡说,我哪来的什么如意郎君。”朱淑妍道。 张婉云笑了笑:“以你的长相和家世,追求者应该不会少,相信你很快就能嫁人的。” 朱淑妍却说:“嗨,八字还没一撇呢,兴许是你先嫁人。” 张婉云自嘲:“我呀,这辈子,只怕是嫁不出去了。” 她心中有些失落,钱世杰考中状元之后,一直杳无音信,荣华富贵可是很吸引人的,钱世杰是否也沉迷其中? 当初,钱世杰向她许诺,待自己金榜题名后,就会来提亲,风风光光地迎娶她进门。 可现在,钱世杰那边半点消息也没有,这个诺言也日渐变得不真实起来。 朱淑妍放下碗筷,说道:“怎么会嫁不出去呢,你性情柔善,总有人喜欢你,愿意娶你的,你以后过的日子不会比我差。” 张婉云只当朱淑妍是在安慰自己,也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只要能一家人和睦,平平顺顺地过日子,我就知足了。“ 朱淑妍撇撇嘴:“你倒是容易满足,我就不同啦,我呀,眼睛生得高,此生非英雄不嫁,那些泛泛之辈,我可不稀罕,唯有大英雄,才配做我丈夫。” 这个目标确实很高,够挑剔,非英雄不嫁,但天下的英雄又有几人? 能称之为英雄的,至少得为国为民作出一些贡献。要么保家卫国,在前线抵御犯境之敌;要么为百姓谋福,救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英雄也有自己的理想佳偶,并不是看上了就能嫁得成的。 况且,嫁给他们,未必会幸福,这些人常年不在家中,见个面都十分难得,如今又是权臣当道,他们的处境亦很糟糕。 张婉云笑着说:“那我就祝你早日找到大英雄,找到如意郎君了。” 朱淑妍忽然转头看看周围,白嫩的脸蛋迅速涨红。她伸出手指竖在嘴前:“嘘,小点声,全让人家给听去可不好。” 张婉云听了朱淑妍的话,遂不再讲。 吃完饭,朱淑妍朝着柜台处大喊:“小二,结账。” 店小二拿着算盘走过来,看看桌上的菜品,弹拨了一会儿:“客官,总共三百五十文。” 朱淑妍直接拿出一个银锭给他。这是一两银子,也就是一千文,店小二反找了她大把零钱。 国丈府。 李文彦把玩着两颗硕大的玉石珠子,满心欢喜地夸赞眼前人:“你办得很好,才几天工夫,单是京城,就收得八百两税银。” “国丈大人谬赞。”对方回道。 站在李文彦面前之人,就是那位状元郎钱世杰,新任的户部尚书。 “至于你和公主之间的事嘛,我劝你还是趁早放弃为好,她可没喜欢上你。”李文彦与钱世杰谈起私事来。 钱世杰道:“下官会努力争取,公主乃金枝玉叶,身份高贵,自然不易追求,待她明白我心意,还不投怀送抱吗?” 李文彦闻言大笑:“好,有志气,那你就慢慢争取,儿女情长事,我也没法帮你。” “不劳大人费心,下官自有计较。”钱世杰虽为户部尚书,但在李文彦面前却显得有些卑微。 李文彦面色慈和:“能娶到公主,也是你的福分。” 钱世杰脸上闪过一丝得意,如今,他身为户部尚书,与公主也是般配的,像张婉云那样的民女,只会成为累赘。 可他却不知,李文彦心中正打着算盘,公主和皇帝是一家人,钱世杰真要娶公主为妻,李文彦不得不权衡利弊。 第15章 游山 张婉云和朱淑妍吃完饭从客栈出来,边聊边走。 朱淑妍一路连蹦带跳,对张婉云说:“我看咱俩情投意合,不如,结拜为异姓姐妹吧,怎么样?” 张婉云思虑片刻,点头答应:“好。” 朱淑妍咧嘴而笑:“那我以后,可就叫你婉云姐啦,你叫我淑妍妹妹或者随你叫,都成。” 她这样一句话,便把自己定位成妹妹的身份。 从性子上看,朱淑妍活泼顽皮,儿童玩具还经常拿在手里,从相貌上看,她又稍显年轻,且实际年龄也比张婉云小一岁。无论从哪个角度说,朱淑妍均适合做妹妹。 张婉云微笑着点头,认下了这个活泼开朗的义妹。 朱淑妍续道:“男人结拜兄弟,总要喝酒啥的,我们便去山中尽情玩乐一番,然后对天盟誓,怎样?” 张婉云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爽快地应允了。 朱淑妍看着张婉云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有些同情地说:“你原本是官家千金,也该跟我一样穿得漂漂亮亮的,走,我们买衣服去。” “可我没钱啊。”张婉云道。 朱淑妍却说:“你不用出钱,包在我这个义妹身上喽。” 张婉云有些难为情,但朱淑妍坚持要买,也只好先由她了。最终,张婉云挑了件湖蓝色的衣服,一百多文,价格并不高。 出店后,张婉云问朱淑妍:“令尊是在朝中做官吗?” 朱淑妍被问及家世,瞬间呆了一下,她暂时不想亮明身份:“没……没有啊,我爹……我爹只是个普通的有钱人而已,反正……反正你迟早会知道的。” 她讲话吞吞吐吐,像是在刻意隐瞒什么。 “婉云姐,并非是我存心要欺骗你,只是我的身份,现在确实不便透露,日后,你自然会知晓。”朱淑妍暗想。 张婉云猜测朱淑妍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也就没再追问下去。 两人走过一段路,朱淑妍忽然想起件事情,她停下脚步,说道:“婉云姐,你家莫名其妙地起火,恐怕是人为而非意外,你可不能就这样算啦,得弄个水落石出才行。” 对于张家的这场灾祸,朱淑妍也是牵肠挂肚,为之痛惜。 张婉云垂头叹息:“我已经告过官了,可那顺天府尹像是害怕得罪权贵,硬把我给赶了出来,连顺天府都袖手旁观,我还能找谁主持公道呢?” 对张婉云来说,告到顺天府,已经是力所能及到最大的限度了。 要让顺天府的人乖乖听话,除非去找皇帝帮忙,但皇帝岂是她一个民女能随随便便见面的,即便见到,只怕他也不会管这样的小事。 朱淑妍安慰张婉云:“我相信,坏人是不会有好报的,他们迟早会付出代价。” “那就借你吉言了。”张婉云道。 朱淑妍心中又思量起来:“要是婉云姐能进宫的话,那该有多好,皇兄肯定会把她宠上天去。唉,只可惜,皇兄没有夺回权力,那李贵妃嚣张跋扈,婉云姐又不会玩那些后宫手段,进宫免不了要吃苦头,甚至……罢了,还是以后再做打算吧……” “你那样入神,在想什么?”张婉云见朱淑妍低着头缓缓移步,料她心中有事。 朱淑妍一惊:“我在想……待会儿玩点什么比较好。” 张婉云笑道:“你还跟孩子似的,那么爱玩呐。” 二人走出闹市,漫步于连绵起伏的山丘之间,山谷中,是她俩欢快的谈笑声。 踏上一条狭窄而又望不到尽头的曲折山路,触目尽是生机勃勃的景象。 山路两侧的树木郁郁葱葱地伸向远方,苍劲挺拔,如同成千上万的士兵,守卫在山间。繁茂的枝叶往四面八方铺展,阳光从缝隙中漏下来,点出细碎的金芒。 树下是绿茵茵的草地,其中不乏一些奇花异草,都是张婉云和朱淑妍没见过的。 它们有些花形奇特,有些散发淡雅的香气,有些色彩斑斓,还有些长着雪白的果实。 清脆悦耳的鸟鸣声,树叶沙沙的摩擦声,吱吱嘎嘎的虫叫声,以及密林深处传出的未知的禽兽啼叫声,混合在一起,构成了山间的交响乐。 此地远离京城的繁华喧嚣,置身其中,倒有种世外桃源的感觉。 朱淑妍舒展身躯:“还是这里快活啊,可以自由自在地玩耍,不用束手束脚的。” 张婉云道:“山野之间有山野之间的乐趣,待在闺房里面,你肯定觉得很没劲吧。” “那当然了,整天傻在那儿,不憋出毛病来才怪。”朱淑妍边走边说。 张婉云在家不受什么约束,时常能够到外边走动,而朱淑妍虽然比张婉云更喜欢玩闹,但身居皇宫,环境有限,加上李太后等人干涉,扫她的兴致,玩起来也没多大劲头。 两人沿着山路继续往前走,约行出里许,朱淑妍便开始喊累。 “我们休息一下吧。”张婉云对朱淑妍说。她俩找了块表面平整的石头,坐上去休息。 朱淑妍轻轻拍打双腿:“这上山的路还真不好走,石子又多,我腿都酸了。” “你在家里过惯了悠闲安逸的日子,第一次爬山,感觉吃力也不奇怪。”张婉云道。 “婉云姐,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啊?”朱淑妍随口而问。 张婉云摇了摇头:“怎么会呢,你可别这样想,你能够做的事情比我多得多,哪有走不动路就说自己没用的,你们所擅长的女红,我可是一样都不精通。” 朱淑妍尴尬地笑笑,没有回话。 张婉云转头欣赏周围的风景。 “啊!” 朱淑妍突然尖叫起来,身子迅速往后退缩,两脚悬空摆荡,不知该往哪放。 张婉云倒被她吓得一个激灵,忙问:“怎么啦?” “蛇,蛇,有蛇,那儿。”朱淑妍面如土色,指着路边弯弯扭扭的东西说道。 张婉云朝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条黑体带花斑的蛇正屈曲着身子爬行。 那蛇约有三尺来长。 “不用害怕。”张婉云站起来,跑到路边,俯低身子,右手极快地落下,“啪”地一记,压住蛇头,随即用左手捏住它的脖子,牢牢地将它抓住。 那蛇悬在半空扭卷着,头无法转动,也就咬不到张婉云。 第16章 结拜 朱淑妍瞪大眼睛看着眼前那一幕,简直惊呆了:“婉……婉云姐,你……你连蛇都敢抓啊,我瞧着它都害怕。” “放心吧,这种蛇咬不死人,以前我家菜地里多的很,我已经抓习惯了,没什么可怕的。”张婉云一点儿也不恐惧,就像手里抓的东西只是条绳子。 坐在旁边的朱淑妍早已吓出浑身的冷汗,整个人几乎僵住了,她真担心张婉云会出啥意外。 张婉云抓着蛇,转身面向斜坡,找准位置,将蛇给甩了下去。 “别怕,没事啦。”张婉云对朱淑妍道。 朱淑妍仍心有余悸,用手快速地拍打胸脯:“哎哟,可吓死我了,还好有你在,否则,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难以想象,假设自己独自一人在这里遇见蛇,要怎么应对。 经过这么件事,朱淑妍顿时变得胆小起来,她边走边盯着脚边的草丛看,生怕那玩意突然窜出来咬她一口。 “真是,大风大浪都见过不少,怎么今天被一条小小的蛇给吓成这样,太丢面子了。”朱淑妍心想。 身为公主,朱淑妍没出过远门,平时也不锻炼,所以,她每走上一段路,就累得呼哧呼哧喘气。 在宫里,朱淑妍有宫女侍候着,日子自然过得舒舒服服,可现在自个儿出来爬山,又怎么会觉得轻松。 然而,朱淑妍并未因此而退缩,她要尽力走完这段路。 她不想做一个娇气的公主。 张婉云见到朱淑妍疲惫不堪的模样,心中有些过意不去:“淑妍,可真是难为你了,陪我到这样的地方来,连我都觉得累,更别说你了。” 她觉得,朱淑妍是大家闺秀,先不说是否养尊处优,就像今日爬山之类的艰辛,她应该从来没有体验过。 和朱淑妍不同,张婉云干过不少体力活,当与她同龄的女孩子还在玩泥巴时,她就已经扛着农具下地劳作了。 虽是十九岁的花样年华,可张婉云那双手却已经被岁月磨得粗砺,哪似朱淑妍的手白白嫩嫩,细腻如玉。 张婉云浑身上下,毫无富家儿女的娇气,即便是爬山爬累了,也不皱眉叫苦。 朱淑妍蹬了蹬腿,说道:“没事,我还能走,这么点累,不算问题。” “累就只管坐下休息,也别逞强,我们又不是去打仗。”张婉云道。 两人走走停停,约莫半个时辰,已绕着曲曲折折的山路登上了山顶。 站在山巅之上,透过淡淡的云雾,能隐约望见远处雄伟的皇城。从山顶看过去,皇城也只是小小的一块,皇城内的宫殿星罗棋布,尽收眼底。 “哇,婉云姐,你快看,这样瞧过去,好像是仙境呢,好美呀!”朱淑妍伸手指着某处,对张婉云说。 张婉云顺着朱淑妍所指的方向看去:“是啊,这儿景色秀丽,风光如画,也挺凉快。” 时值春末夏初,京城已微有热感,但在高高的山顶,却犹如初春,凉意扑面,朱淑妍静坐良久,甚至觉得有点冷了。 一阵风吹到,朱淑妍头上的步摇便晃荡起来,裙子也掀起一角。 张婉云和朱淑妍游赏片刻,便双双对天盟誓,正式结拜为姐妹。 朱淑妍面朝天空,举手起誓道:“我,朱淑妍,愿与婉云姐结拜为异姓姐妹,自此以后,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先为婉云姐考虑,把她当作亲姐姐一样对待。” 等朱淑妍说完,张婉云接着举手起誓:“我,张婉云,也愿与淑妍妹妹结拜为异姓姐妹,从今往后,不论有何艰难险阻,我都会为她分忧解劳,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会一直如对待亲妹妹那般对待她。” 起完誓,朱淑妍即紧紧地抱住张婉云,激动道:“好了,从现在开始,我们俩就是亲密无间的好姐妹啦,姐姐有什么需要或遇上什么困难,尽管找妹妹帮忙便是。” 张婉云拍了拍朱淑妍的背:“既然你是妹妹,自当该我帮助你才对。” 朱淑妍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毕竟,张婉云的话很对,通常,都是做妹妹的多受些关照,做姐姐的多些付出。 可她俩的情况有所不同。 朱淑妍作为公主,享受着荣华富贵,平日还有宫女侍候她,做事未必要亲自出面,而张婉云只是普通民女,自己的生活尚且艰苦,最多也就帮帮穷人。 张婉云和朱淑妍拥抱在一起,激动良久。 只半天工夫,她俩就从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变成了义姐义妹,这关系发展的倒是极快,不知两人之间有何种默契,还是说兴趣志向十分投和。 正当朱淑妍沉浸于结交新朋友的喜悦之中时,忽然想起一件事。 张婉云并不知道自己公主的身份,如今都结拜为异姓姐妹了,可张婉云却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不清楚,再继续隐瞒下去,真的合适吗? 朱淑妍松脱手臂,试探着问:“婉云姐,如果你发现我欺骗了你的话,还会认我这个义妹吗?” 张婉云万万没料到她竟然说出这么句话来,顿时愣住。 她寻思:“淑妍妹妹为何会这样说,难道她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或者是有何难言之隐?” 欺骗也分情况,有些欺骗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难以原谅,而有些欺骗可能是为对方好,是善意的。 “我相信,就算你欺骗我,也肯定是有苦衷或者不便跟我说实话,咱们既然已经结拜为姐妹,我又怎会为一点小事斤斤计较。若不牵扯紧要之事,你瞒着我也无妨。”张婉云笑道。 听张婉云这么说,朱淑妍心中的石头便落了地,她颇感欣慰:“婉云姐,你人真好,以后,你肯定会比我更加幸福,世上总有一个人,会深深地爱着你。” 张婉云哪知朱淑妍这句话的含意,只当她在哄自己高兴:“我一个吃不饱穿不暖的乡野女子,哪有妹妹你幸福啊,再说,我们刚认识,你又怎么晓得谁爱着我。” 朱淑妍自然是晓得的,她的皇兄无心宠爱后宫的妃嫔,老在她面前提及十几年前那段往事,若非不爱,恐怕早就忘记了。 “我直觉,像我哥,就喜欢你这样的。”朱淑妍不知应如何向张婉云说明。 张婉云和朱淑妍告别后,回归原本的生活。 就在此时,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第17章 平叛 显化十三年四月初八,湘王、晋王、汉王三人联合,以“清君侧”为名举兵造反。 在这三人之中,晋王的兵力最少,汉王兵力最多,与晋王和湘王的兵加起来相当,而从距离上看,晋王是离京城最近的。 晋王喜欢吃喝玩乐,身体胖得像个球,又没什么头脑,他之所以起兵,就是因为汉王和湘王挑唆怂恿的。 汉王和湘王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让晋王先出兵,自己却远远地看好戏,静观其变。 如果晋王进展顺利,他们就浑水摸水,坐收渔翁之利。如果晋王进展不顺,那正好让他背这个黑锅,由朝廷剿灭他。 晋王傻傻地出兵,居然一帆风顺,仅两天工夫便逼近京城。 消息传到宫中,满朝震惊,李太后立即召集众臣,商讨平叛事宜。 朱宏荣坐在龙椅上,一声不吭,他不是心里没主意,而是当前羽翼未丰,得继续摆出做傀儡的样子给大家看。 “晋王举兵造反,诸位卿家,谁愿率军平叛?”李太后问道。 众大臣面面相觑,竟无一人敢站出来。 李太后不悦:“怎么,都怕了,难道你们要将这大好江山拱手送给晋王不成?” “太后娘娘,末将愿率军剿除叛逆。”终于,有人主动请战。 众臣的目光齐齐射向那人。 他是新上任的齐鲁总兵陆鹏,身材壮实肥硕,一副笑面孔,活像寺庙里的弥勒佛。 李太后点点头:“陆将军勇气可嘉啊,平叛重任,就由你来担了。” 朝中有知道陆鹏底细的人,在默默叹息。 陆鹏是什么人物?空有一身力气,只知纸上谈兵,连排兵布阵都不懂,还自创什么“避虚击实”战术,非要和敌人的主力硬碰,说起来头头是道,似乎真是那么回事。 在李太后的支持下,陆鹏挑了两万人马,领兵西进,与晋王交战。 晋王的前锋部队以为朝廷派来的是能征惯战的大将军,一时胆怯,竟然阵脚大乱。 陆鹏初战告捷,但也平白伤亡好几百人。 随后,晋王的主力和陆鹏相遇,晋王的军队一通箭雨猛射,陆鹏身后的士兵握着盾牌东冲西撞,乱作一团,立刻人仰马翻。 晋王挥军掩杀,陆鹏所率军队迅速崩溃。 这陆鹏是首次带兵打仗,眼见敌军如潮水般涌来,顿时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往没人的地方逃跑了。 李太后得知陆鹏战败脱逃,心烦意乱,想着如何应对晋王叛军,追捕陆鹏的事反而无暇顾及。 “你们这些大将军,平日里威风凛凛,可战事一起,却全成了畏首畏尾的懦夫,我看,还是由本大人亲自出马吧。”李文彦从队伍中站出来:“太后,臣愿率军平叛。” 李文彦是李太后的弟弟,他要出马,自然无人敢与他争,李太后也不会拒绝弟弟提的要求。 “文彦,万事小心。”李太后嘱咐。 “太后勿忧,臣只需五万兵马,十日之内,必能扫平叛乱。”李文彦大步一跨,径直往外走,着手备战去了。 晋王的军队撑死就三万人,而李文彦却大言不惭地说只需五万兵马,那是明摆着的以多欺少。 四月十五,李文彦与晋王在京城西南处七十里开外展开激战,两军各占一片阵地,反复地互相冲杀。 经过几天的消耗,晋王终究吃了寡不敌众的亏,他的兵马锐减,难以发动强有力的攻势,只得后退十余里,凭险据守。 李文彦虽然凭借数量优势占到上风,但一时之间也难以剿灭叛军,只好在附近安营扎寨,伺机而动。 晋王仗着险要的地形负隅顽抗,然而这样一来,就把自己陷入了被切断水源的危境。 李文彦作战的才能算不上出众,却也知道水源对于军队的重要性,他视察几次之后,即派遣士兵阻挡住晋王军队取水的通路,并用重兵围困晋王。 没熬得几天,晋王的军队便喝不到水,不战自乱,晋王手底下没有可靠的军师为他出主意,他本人一筹莫展,进退维谷。 意志崩溃的晋王很快便向李文彦乞降。 李文彦吩咐士兵活捉晋王,将他押到自己面前。 看着晋王成为自己的手下败将,李文彦得意道:“晋王殿下,你想造朝廷的反,还是嫩了点,好好的安逸王爷不当,偏要自寻死路,真是可悲呀。” 晋王眼泪汪汪:“李大人,饶命啊,这……这都是汉王和湘王两位兄长叫我干的,我一时糊涂才听了他们的话。” 眼见形势不妙,他便使劲将责任往汉王和湘王身上推。 谋反是死罪,如今既已兵败,晋王也顾不了其他的,将两位同谋全给扯出来,只盼能减轻罪责,以获一线生机。 李文彦摸着下巴,笑道:“汉王和湘王是否有谋反之举,暂且不论,你却是明明白白地造反了,晋王殿下,请上路吧。” 说完,他大手一挥,士兵即押着晋王及叛军俘虏返回京城。 晋王之乱被平定后,汉王和湘王见识到朝廷的实力尚强,即使联合反叛,胜算也不大,夺不到皇位,于是各自偃旗息鼓了。 原本说好的三方联合,互相支援,可到头来,汉王和湘王都在坐山观虎斗,只是假装调动军队,准备北上作战,但从始至终没有实际的行动。 唯有那傻乎乎的晋王闹了事,成为一件牺牲品。 日子一天天过去,李太后也在为皇嗣的事操心。 皇帝正值壮年,后宫妃嫔虽然不多,但也有七八个,按理说,这么多年,总该有人怀上皇子的。可现在,别说皇子,连皇女都没得抱。 太医曾给朱宏荣和后妃们把过脉,在生育方面,只有一个妃子患有无法怀孕的病症,而朱宏荣对那位妃子并没有兴趣。 皇帝的子嗣关乎江山社稷,李太后纵然再不情愿,也只能打算征选秀女,给朱宏荣充实后宫。 至于诞下皇子的是谁,不重要,反正到时候来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把戏,无论如何,那孩子都会在李贵妃的名下。 第18章 入宫 朱宏荣对于选秀没有半点兴趣,之前那次选秀,他任由李太后折腾,最后随便挑几个收入后宫,就算完事了。 与以往不同,这次选秀针对的是平民女子。 宫中地位较高的妃嫔,大多是达官显贵家的千金,平民女子即便有幸被选中,成为后宫中的一员,地位也是很低的。 与官家千金相比,平民女子没有强硬的靠山,一旦踏进宫门,就意味着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他人掌握,除非有足够的本事站稳脚跟。 李太后做出决定,户部便传达李太后的旨意:各州府凡十四岁以上,二十岁以下,容貌出众,品行端正,身体无病残者,各征二十人,进宫参加选秀。 各州知府接到命令,立即展开初步筛选,那些精挑细选出来的女子自然是各方面都很好,可纵然如此,其中大部分都要被淘汰。 不少家庭为了逃避朝廷的征选,急急忙忙地将女儿给嫁出去,或者让她们躺在床上装病,平平安安地在家乡度日,总比进宫吃苦强吧。 也有人想方设法要把自家女儿送进宫去的,他们认为,宫里吃得饱穿得暖,万一日后能奔个好前程,那是全家都跟着沾光的。 地方官员按照规定选齐人数后,便安排马车将她们送往京城。 路上的开支均由户部报销,参选女子大多希望自己淘汰出局,到京城免费一游,也算件美事了。 被征选的女子有数千之众,途中不乏有趁机逃跑者。 没凑齐数量,可是要受罚的,官兵为了凑齐数量,只好寻找其他合适的目标顶替,反正只要数量,不记姓名。 平民女子的来源复杂,背景难以调查清楚,况且,朝廷在这方面没有严格的规定,因此找别人顶替那些逃跑者,完全行得通。 至于年龄,虽然有规定,但造个假还是可以蒙混过关的,相差两三岁,也看不出来。再说,这本就是场不同以往的选秀,目的就是让她们给皇帝生孩子,谁有那闲工夫细查年龄。 张婉云一如既往地在集市上卖菜,几个官兵从远处走来,张婉云以为他们又要来收钱,心里有些紧张。 “喂,卖菜的,你多大岁数,可有嫁人?”一个官兵对着张婉云开口问道。 张婉云琢磨着,刚上来就问年纪,应该不是讨要银子的。 “民女今年十九,尚未出嫁,你们问我这个,是要做什么?”张婉云满脸茫然,这个问题问得实在奇怪。 那问话的官兵没有回答,他目光微移,仔细地打量张婉云:“长相嘛,还行,有几分姿色,胖瘦适中,长短恰到好处,就是眼睛稍大了些,手看起来也粗糙。” 另一个官兵说道:“我看差不多,就她吧,反正是走走过场,马上要回去交差了,若出什么岔子,我们可吃罪不起。” 他们要在限定的时辰内完成任务,过分挑剔肯定是来不及的。 “那好,就她吧,完成任务要紧。”说着,两个官兵便动手抓住张婉云。 张婉云大惊失色:“你们要干什么,为何抓我?” 她想挣脱,却是力不从心。 其中一个官兵说:“太后娘娘有令,征选民间女子入宫选秀,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姑娘莫怪,以后你若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可别忘记咱俩的好处啊。” 说完,那官兵便笑起来,他的笑意味不明,似乎有点儿幸灾乐祸。 飞上枝头变凤凰?谁不知道皇帝不好女色,只怕给她几条命都混不上个妃子吧。 张婉云心中是十万个不愿意,一入宫门深似海,在这巨大的囚笼之中,该如何生活下去? 她家里还有父亲,她还在等钱世杰回来,可是,她哪里拗得过这些官兵。 张婉云心想:“难道,我这辈子就要锁死在深宫里了吗?” 想到父亲孤零零地待在家里,不知女儿的去向,并为此焦急发愁,钱世杰回来后又找不到她,张婉云欲哭无泪。 她脑海中幻想着自己的结局,大概是在宫内无依无靠,孤苦终生,最后默默无闻地老死在一个地方。 想起结拜姐妹朱淑妍,张婉云心头又是一阵难过,以后,还有机会再和她见面么,应该是没有机会了吧。 眼看浩浩荡荡的队伍向宫门处走近,张婉云反而显出几分坦然:“罢了,既然无法改变命运,那就苦中作乐吧,走一步是一步,大不了,凄凉终生而已……” 张婉云打定主意,没被皇帝选中自然最好,若被选中了,那就想办法避开皇帝,或者做些皇帝不喜欢的事情,让他对自己失去兴趣,以免受宠生祸。 接下去,便待在一个角落,平平淡淡过自己的日子。 她觉得,这样是深宫中最好的生存方式,不争宠,就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了。 争宠,张婉云内心是不愿意的。 为求荣华富贵,一边设计陷害别人,一边又要防止被别人陷害,每天为这种事费尽心机,在皇帝面前还要撒娇献媚,值得吗? 再说,皇帝那千百分之一的宠爱,也没什么好稀罕的。 两个人相濡以沫,那才是爱,皇帝身边美女如云,他左拥右抱,今天睡这个,明天睡那个,又怎么会真心去爱一个人呢。 晴空下的皇城,显得极其宏伟壮丽。 金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照射下,散发着庄严的气息,高大的红色宫墙,好比君王至高无上的权威,令人望而生畏。 然而,在张婉云的眼中,它却是一座巨大的牢城,里面关押着无数的年轻女子,她们的自由被限制在围墙内,尤其是那些身份低下的宫女,大好青春就全都葬送于此了。 一队队民间女子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在官员的带领下,依次走进宽阔的宫门。 张婉云排在后面的一支队列中,走在她前面的女子,多达千人。 跨越宫门之际,张婉云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往后,宫墙之外的沧桑变化,也许再难得见。 张婉云心中一酸,微微闭眼。 选秀很快开始,经过初次筛选,体形稍有欠缺的人都被淘汰出去,被淘汰者收拾好东西,便离宫回家去了。 对大部分人而言,被选中可不是什么荣耀的事情,淘汰了重获自由,巴不得呢。 张婉云等着自己被淘汰出去,但她体形并无缺陷,第一轮自然是通过了。 第19章 选中 此次征选秀女并不严格,就像是走走形式,原本按规定需要淘汰的,也有不少人留了下来。 相比第一次,第二次的筛选更加马虎,这次只剔去那些气质不佳的秀女,过半的人都因此被剔除,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如何评判气质的,张婉云无精打采地站在那里,歪斜着身体,居然通过了第二次筛选。 看着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张婉云心跳加速:“不会吧,我这样也能过关?” 第三轮,是由皇帝亲自挑选的。 经过前两轮的淘汰,留在宫中的待选秀女只剩下三四百人,她们最终是留还是走,就要看皇帝的决定了。 张婉云忐忑不安地等着最后这场决定命运的筛选。 朱宏荣、李太后、吴皇后、李贵妃等人出场,各自在座椅上坐好,看向那些民间来的女子。 李贵妃的嘴角浮起一丝轻蔑的笑意,这些身份低微的平民女子,她压根就看不起,不过是给皇帝生儿育女的工具而已,她们生下皇子的时候,也就是要死的时候。 入宫选妃,说得好听,子贵母死,哪能让她们飞黄腾达。 李太后看着朱宏荣,轻飘飘地说出句话来:“皇帝,秀女们可都在这里了,你自个儿挑选吧,她们都是些平民女子,论修养,自然比不得名门贵女,你也别太挑剔。” 朱宏荣点头应声,他当然不挑剔,这次选秀都可有可无,还有什么好挑剔的。 待选秀女大致表现出两种状态,一种是安静地站着,另一种是盯着皇帝,两眼放光,希望皇帝能注意到自己。 朱宏荣缓步上前,目光在人群间快速扫过。 张婉云瞧见了朱宏荣的脸,那是一张陌生而又俊美的脸,剑眉星眸,透着股非凡的英气。 十二年前的那次相遇,张婉云只有模糊的印象,况且,朱宏荣的面容早已发生变化,张婉云根本认不出他就是当年那个与自己相遇的饿肚子的男孩。 要说这皇帝曾经吃过她送的食物,陪她玩过耍,张婉云都难以相信。 朱宏荣的视线快速移动,心里却在想:“婉云,你会在这些人里面吗,大概不会吧,十二年过去,也不知道你如今长得怎么样了。” 张婉云小时候是有些胖的,而在这群秀女当中,并没有胖的人。 那么多秀女,朱宏荣也没有心思仔细观察,他扫了几眼,开口道:“后边那两排,全部封为美人,给他们安排好住处,其他的,都送回去吧。” 美人是大宁朝后宫地位最低的嫔妃,从这个位置开始熬到嫔位以上的人,屈指可数。 众秀女听到朱宏荣的话,非常惊讶,这皇帝挑女人怎么会随随便便的,连个标准也没有。 后边那两排人,并无与众不同的地方,与其说选,倒不如说是随机抽的,就像筒里的竹签,能否抽到全凭运气。 朱宏荣压根就没有选妃的想法,不过既然是李太后安排,总要给她些面子,观望观望,选一批人收入后宫。 李太后对此颇感好奇,皇帝把后面两排何等模样都瞧不清的秀女给选进宫,未免有些敷衍。 因为都是平民女子,她们背后并无强大的势力,所以,李太后也没有横加干涉。 张婉云就在后边那两排队伍里面,莫名其妙地被朱宏荣选中,成为“美人”。她怀着最后一丝能出宫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没想到,这皇上选人居然如此草率,但愿他日后别来找我才好。”张婉云心中默念。 她被朱宏荣随机抽中,注定要在这宫里生活下去。既来之,则安之,她无可奈何,只能任由宫人给她安排住处。 被抽中的女子一一分配了寝宫,她们大多是住在偏殿中的。 张婉云分配到的住所是“永宁宫”。 永宁宫是主殿,通常为地位较高的妃嫔居住,但数月前,住在永宁宫的祥嫔不知什么原因暴毙,据传是深夜闹鬼,她恐惧过度,胆裂而亡。 侍候祥嫔的两名宫女被指控与祥嫔之死有关,李贵妃遂命人将她们乱棍打死。 真相究竟如何,恐怕再也弄不清了。 自从这件事发生之后,就没有妃嫔愿意搬到永宁宫居住,连住在永宁宫附近的妃嫔都想着离远些,省得见鬼。 张婉云对此毫不知情,宫里知道这件事的人也没有向她透露半点信息。 看着“永宁宫”那块牌匾,张婉云暗想:“永宁宫,但愿此处真的永远安宁,莫要卷进那些是是非非。” “张美人,您先进去,分配给您的使唤宫女待会儿就到。”张婉云身旁的太监客客气气地说。 张婉云轻轻点头,没说什么话,转身走进屋里。 永宁宫因长期无人居住,到处是灰尘,墙角遍布蜘蛛网,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冷宫。 张婉云扫视片刻,便坐到软榻上,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加之天气燥热,更增烦恼。 “世杰哥,难道,我们的缘份就这么尽了吗?”张婉云寻思着,钱世杰此时也许在到处寻觅自己,他想必还不知道,自己进宫的事。 屋内的气氛有些压抑,可张婉云并不想出去走动,要遵守那些繁琐的宫规,实在不习惯。 外面经常有别的妃嫔来往,跟她们绕弯子讲话,想想就麻烦。 没过多久,响起一阵敲门声。 张婉云有些警惕:“谁呀,有什么事吗?” “奴婢是分配过来专门侍候主子的,请主子开门。”门外传进年轻少女的声音。 原来是宫女,那倒无妨,宫中的生活本就单调乏味,有个人能陪自己说说话,解解闷,也挺好的。 张婉云将门打开,一个身穿蓝色衣服的宫女便走进屋内:“主子,奴婢来侍候您更衣吧。” “我现在不需要更衣。”张婉云转头看那宫女,只见她的头低垂着,捧衣服的手微微抖动,好像很害怕的样子。看起来,她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 张婉云觉得奇怪,自己并没有责骂她,她在害怕什么? 对于这些宫女,张婉云也是把她们当作普通人看,并不觉得自己应该要她们侍候。 第20章 翡翠 “你叫什么名字?”张婉云问道。 “奴婢翡翠,是分过来侍候您的,以后,您就是奴婢的主子了。”那宫女回答的声音有些发颤。 张婉云微笑着说:“不用你侍候,我自己会动手的。” 翡翠闻言,却是十分惊慌,她抬头道:“主子,奴婢是不是说错什么话,惹您生气了?” 张婉云看清翡翠的脸,心中一疼,她的脸明显肿胀着,似乎刚挨过痛打。 原来,这翡翠手脚笨拙,脑袋也不机灵,她刚进宫侍候主子娘娘的时候,就三天两头地挨打。 之后,她被调到浣衣局干活,虽然很卖力地洗衣服,却总是洗不干净,有一次还不小心把衣服扯断了线,结果得到罚跪半天的待遇。 这次,她又马虎大意,走路没看清状况,居然将洗衣服的水泼到端妃的身上,端妃大怒,便狠狠地掌了她一顿嘴。 正因为有这些经历,才使得翡翠特别胆小,见到那些主子就浑身发抖,生怕自己做得不好,讲得不对,从而遭受责罚。 张婉云轻轻抚摸翡翠的脸:“我没有生气,我的意思是说,我自己会换衣服会干活的,不用你动手。” “可是,奴婢不侍候您,那又该做什么呢?”翡翠左右为难。 如果被人发现她竟敢偷懒,连主子更衣也不帮忙,恐怕又要吃苦头了。 翡翠纳闷地看着张婉云,会自己干活的主子,她还是头一回碰上。 “你先歇息去吧,等脸恢复正常再说,有事我自然会叫你,不用着急。”张婉云对翡翠说。 翡翠不敢违拗,连忙应声是,将手中的衣物放到桌子上,低头直往前走。 她慌慌张张的,也没搞明白方向,正朝着张婉云走过去,一头便撞中了张婉云的下巴。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翡翠惊惧万分,立即跪倒在地。她心想,这回可是闯大祸了,不知道新来的主子脾气如何,是否会打死自己。 张婉云伸出手,拉住翡翠的胳膊。 “主子饶命啊,奴婢不是故意的。”翡翠又急又怕,下一刻,只怕是要痛哭流涕了。 “翡翠,别怕,我不会打你的,快起来吧,如果你愿意,我们就做好朋友了。”传进翡翠耳中的,是张婉云温柔的声音。 翡翠难以置信地看着张婉云,内心感到深深的震撼。 主子怎么会和奴才做好朋友,可张婉云说的话,却又很诚恳,完全没有看不起她这个小小的宫女。 张婉云扶着翡翠起身:“你在宫里肯定吃过不少苦吧,以后,在我面前,你无须害怕,把我当成朋友就行,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说,只要是我能够做的,就一定满足你。” 自打入宫以来,翡翠从未见有人对自己这般好过,她当下便感动地哭出声来:“主子,您是奴婢在宫里见过最好的人了,奴婢虽然愚笨,但绝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大德。” 张婉云道:“什么大恩大德呀,我只是个低级的美人而已,你真要出事,我也未必可以保住你。” 翡翠却觉得,作为主子,能把她这个低贱的奴婢当成朋友看待,那简直是恩同再造,绝非小恩小惠。 她暗自庆幸,走出浣衣局之后,能够侍候一位对自己这么亲切这么好的主子。 翡翠按照张婉云的话,先去歇息了。自入宫以来,她从未像现在那样轻松过,这反倒让她有些不太适应。 张婉云忙活了一阵,将永宁宫各个角落打扫干净,感觉有些疲惫,便自行到床上小睡。 酉时过半,已到吃晚饭的时刻。 翡翠将饭菜放在桌子上,其中的一碗汤因在途中晃荡的缘故,已经溢出不少。 “主子,该用晚饭了。”翡翠将躺在床上的张婉云唤醒。 张婉云起床走向桌旁:“翡翠,你也坐下一起吃。” 翡翠应声坐下,张婉云将盛有红烧肉的盘子往翡翠那头推了过去:“你在宫里肯定吃得不好,这盘肉,就给你吃吧,能吃多少是多少,浪费掉也挺可惜的。” 翡翠拿起筷子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她看了看张婉云面前,却只是些素菜,而自己身边,反倒是香喷喷的肉。 如此情意,令她感激万分,这样的主子,上哪去找。 以前,翡翠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有时候因为事情办得不好,甚至被罚没有饭吃,只得饿着肚子干活,能熬到现在,也真是不容易。 这次跟着张婉云,总算能享享口福了。 回忆往昔的生活,翠儿眼中泪花闪闪:“主子,奴婢不过一条贱命罢了,您……您何必对奴婢那么好,奴婢蠢笨,只怕会给您添不少麻烦。” 她毫不掩饰地承认自己蠢笨,并认为会影响张婉云的计划。 在翡翠看来,张婉云是要和后宫妃嫔争宠的,妃嫔之间明争暗斗,也需要有聪明伶俐的宫女帮忙办事。 然而,像她这样蠢笨的,不仅帮不上什么忙,还有可能添乱。 张婉云佯装嗔怒:“快快闭嘴,你哪里会是贱命呢,以后可不许这样说啦,赶紧吃饭吧,都快凉了。” 翡翠用衣袖擦擦眼中的泪花,动筷吃起饭来。这顿饭,似乎充满香气和甜味。 “主子,这肉味可鲜美啦,您也吃啊,奴婢一个人可吃不完。”翡翠开心地笑起来。她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这么高兴过了。 张婉云也跟着她笑:“好,我们一起吃。” 翡翠见张婉云和蔼可亲,胆子便大了几分,问道:“主子,您以前是不是也吃过很多苦啊?” 张婉云眼眸轻转:“其实,那也算不上苦,干些寻常的活而已,相比你在宫里的遭遇,可要好得多啦。” 翡翠吃了口饭,道:“奴婢曾经侍候过几位主子,她们都白白嫩嫩,一看就是养得很好的,可您……” 说到此处,她便停了口,似乎有所顾虑。 张婉云道:“你想说就说吧,在我这里没有什么忌讳,哪怕你说错了也无妨。” 听到张婉云的话,翡翠便把没讲完的话讲完:“可您不像她们那样白白嫩嫩,看着养得不是很好。” 张婉云差点被她的话逗笑。 翡翠的意思是说,张婉云不像她之前侍候的主子那样皮肤白皙水嫩,养尊处优。 她不知道养尊处优这个词,就用养得很好代表那个意思,养得不是很好,便是否定了。 第21章 嚣张 后宫花园。 吴皇后走在卵石铺就的小路上,她时而靠到硕大的花朵旁边,嗅嗅那芬芳气息,时而与贴身宫女柔儿闲谈两句。 恰在此刻,李贵妃迎面而来,与吴皇后狭路相逢。 “贵妃妹妹。”吴皇后很亲切地叫了一声。 李贵妃却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斜头看向左侧,站在小路中央不动,故意挡道,大有“要想从此过,向我低低头”的架势。 吴皇后见状,倒也没恼,转身想从李贵妃的右边绕过去。 李贵妃往右跨开一步,挡在吴皇后的脚前,将她拦住。吴皇后没法,只好绕向左侧,可李贵妃存心要跟她作对,左脚一移,直伸到路边。 这条道路本就只有三尺来宽,李贵妃双腿叉开,两脚各自踩在路沿,便把路给堵死了。 分明是赤裸裸的挑衅。 吴皇后微微发怒:“贵妃,你这是干什么,何故挡本宫的去路?” “我说皇后姐姐,你怎么就那么好命呢,无功无劳,家世也不如我显赫,却偏偏死占着皇后的位置,究竟凭的什么呀?”李贵妃的话满含嘲讽。 她是半点也没有把吴皇后放在眼里,言外之意,是说她没资格做皇后。 吴皇后知道,李贵妃仗着有做太后的姑妈,才敢如此嚣张跋扈,在后宫作威作福。 与李贵妃相反,吴皇后生性柔和,难得发脾气,她见惯了李贵妃的气焰,也无心与之争吵。 可是,吴皇后身边的宫女柔儿却忍不住了。 柔儿并不是柔性子,她见李贵妃这般目中无人,愤愤然道:“我们皇后娘娘哪里得罪了你,你凭什么挡路?” “哟,你一个小小的宫女,也敢对本宫大声嚷嚷,啊,怎么着,皇后是没教你规矩还是你们都不讲规矩呀?”李贵妃冷声道。 说完,她又看向吴皇后,目光中充满轻蔑:“呵,你还装什么端庄贤淑,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调教出这般刁蛮无理的奴婢来,自个儿恐怕也是同样的德性吧。” 吴皇后既不受宠,也没有母家撑腰,拿这李贵妃无计可施不说,还总被她欺负。 李贵妃瞟了一眼吴皇后,随即伸出手来自我欣赏。 柔儿怒道:“李贵妃,你嘴巴最好放干净点,皇后娘娘乃六宫之主,岂是你……” 话未说完,便响起清脆的巴掌声。 李贵妃的手狠狠地甩在柔儿脸上:“好放肆的奴才,胆敢教训本宫,今日,本宫就让你长长记性,给你点颜色瞧瞧。” 当着吴皇后的面,责打她的宫女,李贵妃真是不留半点情面。 吴皇后非但没有斥责李贵妃,反而拉过柔儿,劝道:“少说两句吧,人家毕竟是贵妃,你何必跟她吵闹,自讨苦吃呢。” 柔儿只气得满肚子火无处发泄,自己疼倒没什么,关键是皇后老被李贵妃欺负,而且每次都要忍气吞声,搞得李贵妃才是后宫之主一样。 “哼,故弄玄虚,装给谁看啊。”李贵妃嘀咕。 吴皇后忍着不悦,对李贵妃说道:“贵妃妹妹,就算你做了皇后,可得不到皇上的宠爱,又能如何呢,只是个虚名而已,本宫并非贪图这个位置,你若想当皇后,本宫让与你便是。” 李贵妃满脸不屑:“谁要你假好心,本宫可不接受别人的施舍,来捡这种现成的便宜,我要想得到一样东西,有的是手段!” 说罢,她蛮横地推开吴皇后,径直往前走去,渐行渐远。 吴皇后摇摇头,叹了口气。 她的手段,无非是仗着权势胡作非为,实际上也聪明不到哪去。 柔儿见李贵妃远去,猛地跺了跺脚:“这个李贵妃,当真是欺人太甚,娘娘,您可别总让着她,后宫之主是您,何必看她脸色呢。” 她心中压抑许久的怨气瞬间发泄出来。 吴皇后颇为无奈:“柔儿,她姑妈是当朝太后,再说,皇上没有实权,本宫这皇后也是空有其名而已,你看那些人,不都在巴结李贵妃么。” 柔儿沉默未语。 小到宫女太监,大到妃子,大多数人是绕着李贵妃转的,毕竟,跟她作对,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看着满园的姹紫嫣红,吴皇后心里,却是落寞和愁闷。 花园另一角,朱宏荣坐在石桌旁,若有所思。 稍顷,走过来一位美艳的女子,那女子身穿淡紫色竖领长衫,头上戴朵大红的牡丹花,倒显出几分雍容华贵之感。 她就是丽妃,工部侍郎杜信的女儿。 正如她的封号,丽妃一副闭月羞花之貌。螓首蛾眉,杏脸桃腮,朱唇皓齿,如凝脂般吹弹可破的肌肤,似乎用上所有形容好看的词,都不够。 丽妃的眼睛,透着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尤其迷人,若是寻常男子见了,只怕立刻就要浑身酥软。 整个后宫,没有人比她更美。 丽妃打听到朱宏荣爱吃鸡腿和烙饼,便寻机吩咐厨子用鸡腿做了份夹心烙饼,并亲自拿给他吃。 “皇上,听说这是您最爱吃的,今日臣妾特地为您准备,请皇上品尝。”丽妃把盘子轻轻放到石桌上。 朱宏荣意味不明地看了眼丽妃:“朕刚用完膳,不饿,你拿去自个儿吃吧。” 丽妃低下头,娇声道:“皇上,那您什么时候想吃,就跟臣妾说,只是,您别把这件事情告诉贵妃。” 朱宏荣嘴角一撇:“你是怕她找你麻烦吧,朕知道,不必提醒。” “那……臣妾就先行告退了。”丽妃看向朱宏荣。 “嗯,回去吧。”朱宏荣的话平淡如常。 丽妃刚走两步,朱宏荣又叫住她,指着桌上的盘子,说道:“赶紧把它拿走,以后这样的心思,少花花。” “是,皇上。”丽妃回头端走盘子。 她边走边琢磨:“奇怪,皇上明明最喜欢吃这些,为什么会无动于衷,我费了那么大劲,却还是讨不到皇上欢心,究竟怎么样才能抓住皇上的心呢?” 其实,在朱宏荣眼里,丽妃就像她头顶的那朵牡丹花,虽然漂亮至极,却与梅花、兰花、菊花之类没有太大的区别,而张婉云便如那绝无仅有的奇花,世上就那么一朵,即便色彩黯淡了些,也非其它的花可比。 第22章 请安 入夜,一弯娥眉月挂在西方天空。 张婉云望着窗外淡淡的月色,心生感慨,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现在的处境,和这弯月倒也相符。 只是月亮的圆缺变化反复轮替,该圆的时候总会圆,而人的离合却是没有规律的。 “翡翠,如今我和你一样,被锁在深宫之内,再也出不去了。”张婉云道。 翡翠却说:“主子,您是皇上的女人,哪会跟奴婢一样呢,就算位分低,那也是主子。” 张婉云轻轻摇头:“皇上身边有多少女人,只怕他自己也数不清吧,我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谁受宠谁不受宠,都与我无关,后宫的是非,离得远远的才好。” 翡翠叹息一声:“主子,您不争也罢,那李贵妃可厉害啦,连皇上都让着,至今没人能争过她。” “皇上是把她给宠坏了吧?”张婉云随口问道。 翡翠伸手挠头:“那奴婢就不清楚了,李贵妃和太后是亲戚,听人讲,皇上宠她是因为太后的关系,还有,之前住在这里的祥嫔,好像就是李贵妃用鬼吓死的。” 这些话,翡翠绝对不敢对别人说,否则很可能又要遭殃,但张婉云真心对她好,她便竹筒倒豆子似的,把知道的事情全说了出来。 只是翡翠的描述有些糊涂,不免让人觉得好笑。她说祥嫔好像是李贵妃用鬼吓死的,难不成李贵妃可以指挥鬼为她办事? 张婉云不信鬼神,对此并无多大反应。 翡翠道:“可就算皇上惯她又怎样,还不是没有生小皇子出来嘛。” 张婉云皱眉:“皇上今日宠这个,明日宠那个,他要是能顾及一下那些穷苦百姓就好了。” “主子,也不是您说的这样,皇上其实很少去后宫陪她们的,奴婢也没有听说谁特别受宠。”翡翠似乎为皇帝说了句好话。 “若果真那样,倒也稀罕。”张婉云道。 在宫里的第一晚,张婉云翻来覆去,彻夜难眠,反倒是翡翠,跟了位好主子享受福气,这晚睡得格外香甜。 旦日,晨光熹微,翡翠精神饱满地起了床,她忽然想起一事,急急忙忙地叫起来:“主子,主子。” 张婉云翻身坐起:“怎么啦?” 翡翠道:“您该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若是无故迟到,太后会发火的。” 按照规定,每日清晨,各宫妃嫔都要在吴皇后和李贵妃的带领下到太后那里去请安。张婉云逃不过这一桩事。 “请安,我不想去,少我一个人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张婉云内心深处的调皮劲上来,打算卧床装病。 翡翠道:“奴婢也只是担心您被她们刁难。” 张婉云带着恳求的语气说:“翡翠,麻烦你在门外看着,若有人来问的话,你就说我身体不适,无法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好吗?” 在偌大的皇宫中,她只想安居一隅,以避争端,往大了说,也可让父亲免受牵连。给太后请安,势必要和众妃打交道,而与她们打交道,便容易生事。 翡翠的心已完全向着张婉云,太后身份高贵又如何,主子不愿意去请安,她就尽力帮忙推脱,助其摆脱困境。 “主子,您放心,奴婢虽然没读过书,不知道“忠心”二字究竟怎么写,但您要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您以后直接吩咐奴婢就行,不用问。”翡翠的话,倒似在提醒张婉云,你是主子,我是奴仆,哪有主子请求奴仆的。 张婉云躺在床上,思索片刻,忽又坐起身来:“不行,这样装病也不是长久之计呀,躲得过初一,又怎么躲得过十五,往后日子还长,总归要去。” 她想,装病装个两三天,或许还能应付过去,但十天半个月地假装生病,耗费自己的心神不说,还会惹人怀疑,况且,只要太医过来检查,那必定露馅,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装病不是长久之计,应付那么两三天也是毫无意义的。 翡翠见张婉云很焦急的模样,自己亦如热锅上的蚂蚁。 她哪会有什么好办法,只得道:“奴婢愚笨,实在没有主意能帮主子,您要怎样就怎样吧,反正,奴婢会至死帮您的。” 张婉云的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欣赏:“看来,你还是挺有勇气的嘛,没我想象那般胆小懦弱,可你不必为我牺牲,有些事情,终究躲不掉,我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你就待在这里,安心等我回来。” 翡翠也许并没有想太多,只是张婉云对她好,她就愿意十倍百倍地回报。 毕竟,一个人在宫里被责罚得久了,突然之间得到浓浓的关爱,那就像是吃完黄连后喝了口清水,本来不甜的东西也变甜了,更别说吃的是蜜糖。 张婉云跟随众妃嫔前去给李太后请安,她站在比较隐蔽的位置,并尽量减少肢体动作,以免引人注目。在场那么多妃嫔,想必太后也不会注意到自己。 “给太后娘娘请安。”众人行礼。 这些妃嫔有的和张婉云一样,是刚进宫的,行礼的动作并不规范。李太后对此也不在乎,让她们随性些,方便从细节处了解大致的性格,日后慢慢调教也就是了。 “都坐下吧。”李太后面容和善,话音却有种深不可测的威严。 张婉云学着众妃嫔的样子,感觉很不自然,但为了让别人忽略自己的存在,只能强行忍住。 “哎呀,太后娘娘,你的脸上有个苍蝇呢。”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 这句话如果是在寻常的场合讲出来,倒也没什么,甚至还能改善改善气氛,增添些欢乐。可是,在太后面前拉高嗓门,还你啊我的称呼,就是大大的不敬了。 没等李太后发话,李贵妃便即怒喝:“是谁在大呼小叫,赶紧站出来!” 整个后宫,只有她才可以在李太后面前这样讲话。 刚才那喊话的人慌慌张张地站了出来,躲避是没有用的,身边的人都会指认她。 她是和张婉云一同进宫的陈美人,没啥见识,不谙宫中规矩,平时唠唠叨叨的,如今初次请安便冒犯了李太后。 李太后的神色只稍稍一变,随即平复,看不出脸上的喜怒。 李贵妃瞪视着陈美人:“真是无知村妇,半点规矩也没有,自己掌十下嘴,作为惩罚。” 第23章 掌嘴 陈美人听见李贵妃的话,吓坏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说了一句,竟然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 皇帝的面还没见过,就出这样的事,日后想得圣宠怕是难了。 陈美人的心怦怦直跳,自己打自己巴掌,可怎么下得了狠手? 李贵妃没耐心等待,厉声催促:“磨磨蹭蹭干什么,还不快点,本宫让你自己动手,已经是开恩了。” 张婉云想帮陈美人说些好话,但又怕徒劳无功,更令自己牵扯进去,一时犹豫不决。 陈美人是平民出身,不像张婉云那样有过一段官家千金的生活,她刚刚进宫,不懂规矩,纵然言语上有些差错,口头教训教训就行了,当众打自己巴掌,惩罚确实过重。 “贵妃姐姐,还是算了吧,她毕竟刚入宫,对宫中规矩不太熟悉呢。”丽妃主动出面替陈美人求情。 李贵妃朝丽妃挺挺眉:“怎么,你的意思是说本宫对她所定的惩罚有错吗?” “臣妾并非此意。”丽妃不敢顶撞李贵妃。 李贵妃冷笑:“哼,这件事,可轮不到你来管,再敢多嘴,就跟她一起受罚吧。” 丽妃见李贵妃发难,哪还敢说什么,否则,她也要和陈美人那样,自己打自己巴掌了。 嘴上没讲,不代表屈服。 丽妃心想:“李贵妃,你在后宫横行霸道,不就是仗着太后撑腰么,有什么好威风的,皇上碍于太后才忍让你,走着瞧吧,总有一天,我要让皇上废了你。” 吴皇后上前劝解:“贵妃妹妹,丽妃说得没错,人家毕竟是平民出身,没学过礼仪。” “皇后,莫非你也想掺和进来,呵,连自己的贴身宫女都管教不好,依我看,这后宫还是本宫代为掌管更加妥当,你就无事一身轻吧。”李贵妃毫不客气地说。 张婉云见此情形,心道:“李贵妃果然是个厉害人物,威风能压皇后一头,她虽无皇后之名,却有皇后之实。” 李贵妃紧盯着陈美人:“还在发什么呆,你若不愿意自己动手,本宫身边可有人会替你动手。” 在李贵妃的旁边,站着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宫女,她目露凶光,令人不寒而栗。 陈美人知道这一劫终究躲不过去,只得抬起手,在自己脸上扇巴掌。亲自动手,总比被那凶恶的嬷嬷打要好受些。 “瞧这不痛不痒的,你是在摸脸还是在掌嘴啊,没吃饭吗?”李贵妃狠声道。 陈美人吓了一跳,遂加大力气。 李贵妃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就照这样打,还有八下。” 陈美人脸疼手也疼,打到第五下的时候,已经流出了眼泪,刚进宫,就遭受这么大的屈辱,她恨不得找个地洞跳进去。 十个巴掌打完,陈美人瘫软在地。 李贵妃闲闲地摆弄自己那修长的手指:“这就对了嘛,自己动手掌嘴,总不会太疼,在本宫面前死硬,可没有好果子吃。” 后半句话,她是说给在场所有妃嫔听的。 新进宫的人很快就知道,李贵妃的权势有多大,宁可得罪皇后,也不能得罪她。相反,丽妃会冒险替陈美人说好话,明显不是李贵妃那一派的。 李贵妃长得还算漂亮,但并没有特别突出的地方,她飞扬跋扈,不明真相者都感到好奇,皇帝怎么会宠她? 请完安,众人各自散去。 张婉云独自走在宫中小路上,她忽然觉得自己太过渺小,根本无力改变什么,假如刚才遭殃的是翡翠,李贵妃要处死翡翠,她即便拼命去救,恐怕也救不了。 回到永宁宫,张婉云心事重重地坐在榻上。 翡翠忙上前询问:“主子,您去太后那里请安,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张婉云摇摇头:“没有,我没有遇到麻烦,倒是别人遇着了,她无意间冒犯太后,结果,那李贵妃逼迫她自己掌嘴十下,就连皇后说情都没用,整个后宫,就是她的天下。” 翡翠道:“李贵妃是太后的侄女,她一点都不怕皇后的,主子,您千万要小心李贵妃,她可是非常狠毒啊。” “我不会招惹她。”张婉云说。 翡翠压低声音:“主子,奴婢跟您说的这些话,您自己知道就行,可别跟外人讲,不然,不然她们会打死我们。” 张婉云朝她使劲点头:“你放心吧,这种话,我当然不会乱说,这后宫比我想像的还要凶险许多,有时候,我自己都不明白,该怎么做才对。” “您待奴婢好,奴婢是什么都愿意告诉您,只可惜奴婢太笨,就算给您想个主意出来,怕也是馊主意。”翡翠说得真切。 张婉云道:“真是,老说自己笨干嘛,我觉得你挺聪明呢,做好能做的事情,那就足够了。” “嘻嘻,主子,奴婢进宫那么久,还是您第一个说奴婢聪明。”翡翠越发感觉张婉云可亲,跟她相处,胆子都比以往大了不少。 在张婉云身边,她无须胆战心惊,无须瑟瑟发抖,不用干重活,不用恪守宫规,哪怕嘻嘻哈哈地开玩笑,张婉云也不会责骂她一句。 其他宫女若是得知翡翠的情况,恐怕会羡慕死。 张婉云闲来无事,就跟翡翠讲自己以前的生活经历,翡翠像听故事那样认真地听着。 “小时候,我爹爹也在朝中做官,还是正二品兵部尚书,可后来,因为官场倾轧,他被罢去官职,我们一家三口就到乡下过日子……”张婉云一边回忆一边诉说。 翡翠听得入神,似乎已身处张婉云所描述的环境中,她出于农家,张婉云说的事,她多数也见过体会过。 “可是,突然有一天,我家莫名其妙地起了火,我娘在这场大火中不幸遇难,无论我怎么叫她都不理我,我……”说到这儿,张婉云突然哽咽住,没再说下去。 翡翠道:“主子,您别难过,会好起来的。” 张婉云一把抱住翡翠:“好,我不难过,你也别多想,再苦再难,我们都要熬下去。” 翡翠没说话,只是拼命地点头。 自请安回来,张婉云便一直和翡翠待在永宁宫内,不去和其他妃嫔接触。 因永宁宫有闹过鬼的传言,所以,其他妃嫔也没主动找上门,只有几个跑腿的宫女太监时不时端些东西前来,没说两句话就匆匆跑开。 这闹鬼的地方,晦气,里面住的人又没啥背景,根本不值得巴结。 永宁宫的大门总是关着,在外人看来,显得死气沉沉,形同冷宫,胆小些的,夜晚都不敢从旁边经过。 第24章 弹劾 张婉云在后宫自守一方天地,什么事都不搅和进去,别人的目光也就不容易落到她的身上。 新进宫的那批人中,有两个不知宫中局势,迫不及待地向洒扫宫女打听皇帝的喜好,结果皇帝没见着,反倒被李贵妃给盯上了,整日被监视而不自知。 金鸾殿。 御案上的奏折叠了尺许高,所奏内容,竟大多是弹劾户部侍郎宋严私自开设染布作坊。 按大宁律,为官者私自开设作坊经商谋利,轻则贬官,重则流放。 朱宏荣看完几份奏章,只语气平和地问了句:“宋爱卿,你在府上经营染布作坊,很赚钱吗?” 这话并非出自朱宏荣的本意,他是在李文彦面前装模作样。 顺天府尹韩亮盯着宋严:“本朝规定,为官者不得经商,宋大人,你那作坊开得不小啊,说说看,靠它获益了多少银子?” 宋严神色微变,急忙解释:“皇上,臣冤枉,此事纯属他人捏造,臣绝无私自开设染布坊经商之举,定是有人恶意诬告,请皇上明察。” 他说得振振有词,头上却直冒冷汗。 韩亮笑道:“宋大人,你既然没有私开染布坊,那为何神色古怪,分明就是心虚嘛。” 说完,他又面向朱宏荣:“皇上,为官经商乃我朝大忌,宋严身为朝廷重臣,却知法犯法,理应罪加一等。” 朱宏荣忽问:“这些奏章是谁呈送的,为何连署名都没有?” 众臣顿时闷声不响,朝堂上静得有些可怕。 奏章上没有署名,也无人出面承认这是自己所写,那不管真假,呈递奏章的人都可以置身事外了。 宋严怒视韩亮,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他咬牙切齿道:“好你个韩亮,居然写份无名奏章来抵毁我,哼,你是怕事情败露,引火烧身,才不敢写上自己名字吧。” 韩亮大声道:“宋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知法犯法,私开布坊经商,其罪不轻,那么多无名奏章,都是弹劾你的,莫非本官一夜之间能写几十份奏章?” 钱世杰和宋严同是户部官员,立即出面替宋严担保:“皇上,臣可以作证,宋严绝没有私自经商,什么染布作坊,纯属子虚乌有,凭空捏造。” “你是户部尚书,自然会为他说话,可他私自经商,你非但知情不报,还要袒护包庇,那也脱不了干系。”韩亮冷声道。 “宋大人果真开了染布作坊吗?” “以前还以为是谣言,如今看来,或许确有其事啊。” “那作坊得用多少人干活呀,工匠的工钱,他也侵吞了不少吧。” 群臣轻声细语,围绕着宋严经商的事情议论开来。 韩亮面向朱宏荣奏道:“皇上,此事究竟是真是假,只要派人前往宋府细查,真相自会大白。” 吏部尚书方慧平笑盈盈地迈出几步,说道:“府尹大人,都察院的人昨日就已经对宋府仔细检查过了,并未发现宋大人私开染布作坊,你的消息怎么如此不灵通。” “可万一他……” “怎么。”方慧平立即打断韩亮的话:“府尹大人莫不是在怀疑都察院的办事能力吧,要不,让他们也到你的府上去查查,看有没有赃银?” 方慧平是李文彦身边的红人,虽然明面上只掌管吏部,但都察院的事他也能插手。 韩亮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愣在当场,闭紧了嘴巴。 他这些年贪到不少银子,若被对手抓住把柄,以后就很难在朝廷混下去了。 礼部员外郎尤伟开口道:“既然宋大人并无私开布坊经商,那么这些奏章所言必然都是捏造的了,如此,应当还宋大人一个公道。” 宋严听后,立马转忧为喜。形势陡变,他一下子从嫌犯变成了被冤枉诬陷的受害人。 他想看看好戏,究竟是哪些该死的家伙写匿名奏章弹劾他。 李文彦道:“这件事,要彻彻底底地查,相关人等,一个也不要放过,皇上,您说对吗?” 朱宏荣见李文彦笑嘻嘻地看着自己,故作顺从:“李大人所言极是,该当彻查。” 宋严的目光落在韩亮身上,带着一丝幸灾乐祸,这大殿里,就数韩亮嘣哒得最起劲,匿名奏章,八成是他搞的鬼。 朱宏荣表面上一无所知,心里却认定宋严私自开设染布坊经商的事情确凿无疑。 理由很简单,起初提及此事,宋严有过短暂的惊慌,如果他没有私自开设染布作坊,自该坦然自若。 无风不起浪,就在几个月前,便有关于宋严开染布作坊的传言了,那时候,宋严还不是户部侍郎。 民间有一些染布工匠,经常出入宋府,如果宋严没有开设染布作坊,那些工匠又为何会频繁出入? 要说只是为了宋家那几口人染布,并非做生意,那宋严的排场也太大了。 都察院的人声称并未查到宋严开设的染布作坊,恐怕也是在包庇。宋严是站在李文彦那条阵线上的。 李文彦摆明了要保宋严,朱宏荣大权未握,只得先忍耐,任由他们拉帮结派,折腾掐架。 方慧平说道:“至于追查之事嘛,也无须劳师动众搞那么多人,皇上,臣有妙计,三日之内,必能抓出诬告宋大人的奸佞之徒。” 言罢,他嘴角勾起,笑意如三九般地冷冽。 “三日,没想到方爱卿只需花费三日,真不愧为我大宁神探,好,那朕就等你喜讯。”朱宏荣笑着说。 “皇上过奖,神探二字,臣愧不敢当。”方慧平退回原位。 在朝中,方慧平善于奉承拍马,因此深得李文彦看重,一把就将他拉到吏部尚书的位置。 朱宏荣内心是憎恶方慧平的,此人对上逢迎作态,对下只管欺压,十足的小人。 方慧平从未破过案,如今他却大言不惭,三天内查明真相,简直是瞎搞。 三天很快过去,那方慧平前两天毫无动作,最后一天却直奔工部,抓个小官出来,拉去便是顿严刑拷打。 那人向方慧平“坦白”一切,承认所有奏章都是他写的。 离奇的是,那人在供状上画完押,居然撞墙自尽了。 朱宏荣得知结果,唏嘘不已。 这件事大有蹊跷,真正的主谋绝不会是工部的一个小官,这是他们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目的应该是要试探自己。 第25章 仰视 五月的京城,已是酷热的盛夏时节。 骄阳似火,放射出耀眼刺目的光芒,逼得人难以睁开眼睛。 地面被晒得滚烫滚烫,扬起的灰尘就如同火烧过后的烟雾,炙热而又呛人。身处烈日之下,便像是在火炉上烤,不一会儿就汗如雨下,整个人似要被灼焦热化。 后苑里的花草树木,全都无精打采的,垂着头,弯着腰,仿佛在等待自己枯萎凋零。 阳光毒辣,暑气扑面,众妃大多待在自己的寝宫内避着,条件好的,还能用上冰块,至于那些地位低的,便没有福气享受这样的待遇。 永宁宫内,张婉云捋起袖子,坐在榻上,此处没有外人,她一点儿也不顾及自己的形象。 翡翠笨手笨脚地拿着瓤西瓜,用小勺挖那瓜籽,她身上满是汗水,脸角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汗珠。 张婉云实在看不下去,便取了把扇子,给她扇风:“你挖瓜籽倒是细心,这黑的白的全给抠出来了。” 翡翠慌忙转身:“主子,您可别这样,奴婢受不起啊,您怎么能给奴婢扇扇子呢。” 她见张婉云替自己扇扇子,有些手足无措。 张婉云却道:“有什么受得起受不起的,瞧你,都热成啥样啦,浑身湿乎乎的不难受嘛,你记住,在我面前,无须管宫里那一套,把外衣脱掉吧,凉快些。” 翡翠看了张婉云一眼,点点头,遂将外衣脱下,放在旁边,接着,又拿起小勺挖那西瓜籽,她这是想把籽全部挖干净后再给张婉云吃。 张婉云笑道:“你瞎费什么劲呀,吃西瓜哪用得着那么讲究,直接吃就是了,看我。” 说完,她拿起另一瓤西瓜,张口便咬。 “主子,您先吃这块吧,奴婢很快就要把籽挖干净了。”翡翠将自己手中的西瓜递过去。 那瓤西瓜色泽鲜红,只是上边坑坑洼洼,不少果肉都在翡翠挖瓜籽的时候连带着被挖掉了。 “你自己吃吧,挖籽挖得那么辛苦,就当是我赏给你的。”张婉云觉得翡翠可怜,以前,她这样帮别的妃嫔挖瓜籽,自己恐怕不知道西瓜是啥滋味。 “这算什么辛苦呀,奴婢之前干的活,那才叫累呢。”翡翠傻笑着说:“主子,您心肠那么好,一定是跟过观世音菩萨吧,奴婢能侍候您,真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她越说越激动,边啃西瓜边朝着张婉云不停地傻笑。 张婉云道:“我相信,你如果是我的话,也会那么做的。” “奴婢哪会是您啊?”翡翠挠着头皮,似乎没有明白张婉云的意思。 张婉云轻声道:“傻瓜,我只是打个比方嘛,被欺负成那样还能忍,换成我,怎么着也得反抗几下。” 吃完西瓜,张婉云便取来纸笔,稍一构思,即画起画来。翡翠坐在旁边,全神贯注地看着张婉云作画。 张婉云手持笔杆,在纸上轻轻地勾描,乌墨晕开,一间小屋便初见雏形。 “主子,您画的是房子,对吗?”翡翠问道。 张婉云回答:“没错,是房子,也是一个家。” 翡翠两手托腮,看着那幅画:“您现在是皇上的女人,那您的家不就是皇宫了吗?” 张婉云道:“就算这皇宫是我家又如何,像个牢笼一样,哪里有家的感觉。” “主子,您刚进宫,还不习惯,等您习惯了就好,再怎么样,您也是宫里的女主人啊。”翡翠说。 张婉云闻言,摇头苦笑:“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连她都得仰人鼻息,我又算个什么呀,能在宫里活下去就是万幸了。” “反正在奴婢眼里,您就跟观世音菩萨一样,您要不算什么,她们就更不算什么。”翡翠两眼放光,满是敬仰地看着张婉云。 她不仅感念张婉云的好,还将张婉云奉如神明。 张婉云道:“你眼里是你眼里,不代表现实,我就区区一个美人,随便哪个妃子都能使唤我。” 翡翠眨了眨眼睛:“要是……要是皇上也能听您的话,那就好了,到时候,整个宫的人都得听您的。” 张婉云只觉得好笑:“你又在胡思乱想啦,皇上乃一国之君,万人之上,怎么会听我的话呢,伴君如伴虎,若不小心惹他生气,他想要取我性命,就好比踩死蝼蚁那样简单。” 翡翠沉默不语,想想也对,皇帝凭什么听一个低级妃嫔说的话。 白天,张婉云为躲避后宫的争斗,就和翡翠在屋里待着,好像被禁了足一样。两人自娱自乐,聊聊天,写写字,讲讲故事,玩点小游戏,一天也就那样过去了。 等到夜晚无人的时候,张婉云就和翡翠出门散步,老待在屋里也憋得慌。 晚上没有毒辣的太阳,相比白天凉快许多,微风拂面,还是有几分清爽惬意的。 张婉云和翡翠尽量往没有人影的地方走,约一炷香的工夫后,又回到永宁宫前,坐在石阶上歇脚。 翡翠秀眉轻扭,望着天空发呆:“主子,您说,天上的月亮怎么有时候圆,有时候弯,有时候又消失不见呢?” 张婉云笑了笑,解释道:“所谓月有阴晴圆缺,其实,月亮根本不会发光,每逢十五,它总是圆的,若是初一那天呢,就绝对看不见啦,你见过哪次春节有月亮的。” 她对于月亮的了解,大多来自书本。 张婉云喜欢看书,而且不分类型。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兵法军要,乃至一些涉及天文地理的杂书,她都会看。 翡翠似懂非懂:“月有阴晴圆缺,主子,这句话您是怎么想出来的?” “这可不是我想出来的,它是苏东坡水调歌头里面的一句话。”张婉云道。 翡翠闻言大惊:“啊,苏东坡掉水里头啦,那后来呢?” 张婉云强忍住笑意:“没有,我是说水调歌头,不是掉水里头,你知道苏东坡是谁吗?” 翡翠挠挠头:“知道啊,我们吃的东坡肉不就是他嘛。” “你……我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张婉云心想,也许翡翠把苏东坡和东坡肉搞混了。 翡翠似乎意识到什么,忽然间有些尴尬:“主子,奴婢刚才好像讲错话了。” 张婉云无奈摇头:“你呀,还是把要说的话想明白再说吧,别一下子就说出来。” 第26章 撞见 翡翠略微识几个字,对诗词之类的根本弄不明白。 张婉云既读过书,又干过农活,身上兼具农村妇女的勤劳和闺阁少女的文雅。 翡翠不知不觉地斜身倚靠到张婉云的身上,张婉云亦伸手轻抚。 后宫中,主仆之间关系亲密,感情要好的不是没有,但如张婉云和翡翠这样的,恐怕找不出另一对。 休息良久,张婉云又带着翡翠在花园走动。 正值亥时,各宫妃嫔大多已经睡下,四下里静悄悄的,没有什么人的踪影,偌大的皇宫,似乎只剩下张婉云和翡翠两个。 越是冷清,张婉云就越能体验自由,管啥宫里的规矩,想怎么活动就怎么活动。 “在屋里待上一整天,感觉还真闷,幸好晚上有机会能出来透透气,虽然无法出宫,但皇宫那么大,足够我们走上两圈。”张婉云道。 翡翠兴奋地说:“主子,宫里的夜景也挺好看,奴婢以前倒是没发现。” 她侍候别的主子,定然没这么开心,如今跟着张婉云,不仅吃得好,玩得好,聊得好,还无须干又脏又累的活。作为一名宫女,能到这个份上,可真是天大的福气了。 张婉云和翡翠正往前走着,忽然看到假山旁边蹲着一名女子,她的头转来转去,好像在观察什么。 三更将近,那人不睡觉,鬼鬼祟祟地在那里做什么? 张婉云不想招惹是非,可就这样当作没看见吧,心里又闹腾,自己为了少些麻烦而故意避开,万一因此而产生严重的后果,想起来也是不舒服的。 她完全没料到,大半夜的,居然还能在花园里碰着人。莫非,那人也和自己一样,白天躲在屋里图清净,晚上才出门活动? 张婉云寻思:“那人瞧着有些眼熟,无论她在做什么,我若一走了之,心里终究难安,可我又不想揽事上身,算了,还是先看看她有何举动再说吧。” 恰在此时,翡翠突然控制不住打了个哈欠。 蹲在假山旁边的那名女子仿佛被什么刺激到,极为警觉地站起来,转过身子,语气略带惊慌:“谁?” 张婉云和翡翠被那名女子发现,无处可躲,只好立在原地,看她接下去要如何。 那女子快步走到她俩面前,竟是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张婉云看她时,只觉得她极美。 沉鱼落雁的容貌,婀娜妩媚的身姿,不食人间烟火样的清丽脱俗,就仿佛仙女下凡似的。虽然在夜幕中看起来有些模糊,但她的倾国之姿依然难以掩盖。 淡雅柔和的香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丝丝缕缕地钻进鼻孔,煞是好闻,似乎连她呼吐的气息都带着兰花的芬芳。 站在她面前,就是一种享受,很少有男人能挡住这种诱惑。 “丽……丽妃娘娘。”翡翠吃惊地叫道。三更半夜的,她蹲在这里确实有些奇怪。 丽妃温声说道:“哟,这不是翡翠姑娘嘛,怎么,没在浣衣局干活,又侍候新主子啦?” 翡翠低头答话:“是,丽妃娘娘,奴婢前几日调过来的,现在跟随张美人。” 张婉云见是丽妃,没有法子,只得按照宫中的规矩向她行礼:“见过丽妃娘娘,娘娘千岁。” “妹妹无须多礼,此处没有外人,你随意些就好,不用那般拘束。”丽妃语声清脆甜润,非常动听。 “是,丽妃娘娘。”张婉云应道。 丽妃笑盈盈地说:“都是一家人,我姓杜,以后,你私下里就喊我杜姐姐吧。” 张婉云心想:“丽妃如此美貌,皇上应该极为宠爱她吧,可她对我居然这么客气,半点架子也不摆,还特意与我亲近,难道其中有什么玄机?” 思绪万千的张婉云,没有立刻回应丽妃的话。 “你好像有什么心事啊,能否说来听听,我也好替你解解忧。”丽妃关切道。 张婉云不想多生事端,急着要脱身,但见丽妃那样热情,也不好意思马上走人。 “我没有心事,在屋里待久了,就出来逛逛。”张婉云随口问道:“丽……杜姐姐,这么晚了,你也出门散心吗?” 丽妃浅笑:“算是吧,我刚才不小心将簪子给弄丢了,好像就掉在此处附近,正找呢,哪知被你俩撞见,幸好没闹什么误会。” 没等张婉云问,丽妃便主动向她解释半夜蹲在假山附近的原因。 张婉云拨弄着自己的手指,左右为难,到底要不要帮忙寻找呢? 帮的话,无非举手之劳,可若因此而惹上一堆麻烦,那又是自己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不帮的话,心里也觉得难受,毕竟丽妃都让她喊杜姐姐了,那是交好的意思。 丽妃似乎看出了张婉云的心思,说道:“你们先回去休息吧,不用帮我找,那簪子也不是很值钱,若找不着,也无碍。” 张婉云如释重负:“那好,杜姐姐,你慢慢找,我们就先回去了。” 丽妃点点头:“记得,有空多去我那里坐坐,我希望,我们俩能在这后宫做个朋友。” 张婉云勉为其难地答应,心想:“她是故意想跟我亲近啊,刚认识就要做朋友,她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后宫不比民间,女人的心思很多,张婉云不得不多虑。 走在回去的路上,张婉云询问翡翠:“那个丽妃,你对她熟悉吗?” “还算熟。”翡翠答道。 “她平时为人如何,有没有欺负过你?”张婉云想从翡翠口中打听出丽妃的情况。如果翡翠被她欺负过,就表明她的为人并不好。 翡翠告诉张婉云:“欺负倒是没有欺负过,丽妃娘娘虽然比不上您好,但也算和气,只是她主动跟您亲近,奴婢觉得有些奇怪,毕竟,她的地位比您高很多。” 张婉云同样奇怪,丽妃的地位仅次于吴皇后和李贵妃,跟自己这个小小的美人做朋友,也没有任何利益可图。 除非,她只是单纯地想与自己结交。 “按你所说,丽妃亲近我,应该没有什么恶意。”张婉云猜测。 “主子,她也许是假装跟您好,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话奴婢还是知道的,反正除了您,奴婢谁也不会全信。”翡翠道。 张婉云扑哧一笑:“难道我就那么可信,绝对不会欺骗你嘛,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可别糊里糊涂上我的当,小傻瓜。” “就算您骗我,奴婢也心甘情愿上当。”翡翠虽然笨了些,却也知道张婉云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第27章 礼物 回到永宁宫,张婉云还惦记着刚才那件事情:“丽妃娘娘的簪子,也不知道找到没有,三更半夜地找,那簪子对她而言或许很重要吧。” 翡翠道:“主子,您还是别管这件事了,丽妃娘娘身边有很多人侍候,不用咱们帮她找东西的。” 张婉云微笑着点头:“嗯,不管它,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 她心里在想,皇宫与民间毕竟不同,伸出的援手可能会成为引祸的源头,以后,只要不是人命关天之类的大事,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即便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她挺身而出,也未必能帮上什么忙。一个小小的美人罢了,说话能有多少分量。 张婉云和翡翠聊了会儿天,到三更初的时候,才吹熄烛火,各自安歇。 第二日,天蒙蒙亮,张婉云还迷迷糊糊地睡在床上。 将醒未醒之际,她隐隐约约地听见有人敲门。 “张美人,奴才奉丽妃娘娘之命,特来求见,还请张美人开门。”外边响起一个太监的声音。 张婉云揉了揉眼睛,寻思:“这大清早的,到底要干嘛呢,他是丽妃那边的人,莫非与昨晚的事情有关?可我没有帮忙找簪子啊,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既然人家都已经找上了门,也不好故意躲避,只得见见。 “张美人在吗?”门外的人问。 张婉云应道:“在呢,你稍等片刻。” 说着,她立即起床去开门。走进屋来的,是一个胖墩墩的太监,他满脸堆笑,双手还捧着只箱子。 那太监的目光落到正在睡觉的翡翠身上,猛地一愣,随即大声喝斥:“嗨哟,你这该死的蠢丫头,不好生侍候主子,还敢赖在床上躺着,你当真是活腻……” “公公别见怪。”张婉云出言打断那太监的话:“她身体不太舒服,是我让她多睡一会儿的。” 翡翠的身体自然没啥问题,但张婉云不便解释说自己是拿她当朋友看待才让她休息的。 那太监听见张婉云的话,笑道:“张美人可真会体恤奴才,小丫头倒是享福啦。” 话音未落,他便打开箱子:“这是丽妃娘娘的一片心意,托奴才前来送给您的,张美人,还请您收下。” 张婉云看着箱子,只见里面的物品分别放于两侧。 一侧装了些金银珠宝,也有几件做工精致,艳而不俗的首饰。另一侧,是两个雪白的瓷瓶,一瓶是用于在脸上涂抹的脂粉,一瓶是用鲜花浸出来的香膏。 这些东西,都是少女们所喜欢的,尤其是后宫妃嫔,更要狠狠地往身上戴,往脸上搽。 然而,张婉云对此却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她的装扮简单清秀,不施粉黛,便似小家碧玉。 和别的女子一样,张婉云也是爱美的,可她对自己原本的容貌已经很满足了,过分追求漂亮也没啥意思。 “丽妃送我这些东西是为的什么?”张婉云陷入沉思,自己没有帮她忙,她也没有感谢的理由。 那太监似乎知道张婉云心中的疑惑,继续说:“丽妃娘娘觉得在宫里孤寂无聊,一直想找个人陪她解闷,可那些妃嫔都口蜜腹剑,丽妃娘娘不想与之交往,昨日,丽妃娘娘见您与她投缘,便想跟您做朋友,认姐妹,这份礼物,就是点小意思。” 张婉云感到为难。 不收吧,人家的好意可就白费了,毕竟那是表明心意要跟自己做朋友认姐妹的。 收下吧,那又不是自己该得之物,随便收礼总归不妥,倘若其中有何阴谋,就更加糟糕。 经过反复思量,张婉云终究拒收礼物,她道:“我不需要这些东西,你都拿回去吧,顺便转告丽妃娘娘,她要诚心与我做朋友,我乐意,只是无须送什么礼物给我。” 那太监见张婉云不愿收下礼物,无奈道:“是,奴才这就去转告丽妃娘娘。” 说完,便带着箱子退了出去。 “主子,刚才那么吵,发生什么事啦?”翡翠从床上坐起,满脸茫然地问。 张婉云道:“丽妃娘娘派人来送礼物,都是珠宝和打扮之类的玩意,我拒绝了。” 翡翠皱眉:“这就奇怪了,丽妃娘娘和您刚认识,为什么要送礼物给您呢,要亲近也没必要那么亲近吧。” “她或许是在宫里孤寂无聊,想和我认姐妹,就派人送了礼物过来。反正,礼物我是不会收的,无论她诚心与否,如此贵重的礼物,我哪好意思收下。”张婉云轻声道。 那一箱东西,粗略估计,起码值二十两白银,对张婉云来说,着实不便宜。 给张婉云送礼物的太监捧着箱子怏怏而回,将事情的大致经过告诉了丽妃。 “她不收礼物,你有没有按照本宫教你的话跟她说?”丽妃问。 那太监道:“奴才按您的意思和张美人说了,张美人让奴才转告您,如果您真想和她做朋友,她乐意,只是这些礼物,她不会收。” 丽妃嘀咕道:“昨天晚上,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此事万一被她察觉,那计划……” “娘娘,她不收您的礼物,恐怕是想和您撇清关系,毕竟,她若收下礼物,就不得不跟您站在同一条线上。”那太监说。 丽妃起身走动:“本宫准备多日,就想在无人的时候动手,没曾想,三更半夜还能被人撞见,但愿她别破坏计划才好。” 她是确定那个地方夜晚无人才去的,哪会料到被张婉云发现。 “既然张美人可能影响我们的计划,何不先将她……”那太监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暗示丽妃除掉张婉云。 丽妃却摇头:“不行,这样一来,计划可就全乱了,况且,我们要对付的是嚣张跋扈的李贵妃,张美人愿意跟本宫做朋友,本宫也不想伤害她,这宫里能做朋友的人,实在太少。” 那太监急忙劝告:“娘娘,张美人倘若真的发现了什么,日后以此要挟,您岂不是任由她摆布了嘛,她嘴上说愿意和您做朋友,可谁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为确保万无一失,娘娘还是设法除掉她为妙。” 丽妃犹豫片刻:“改日,本宫去找她谈谈,弄清楚她底细之后,再做打算吧。” 第28章 黑猫 天气炎热,各宫妃嫔都在屋内避暑,相互之间的往来便减少了。 李贵妃走在坤宁宫旁边的小花园里。她有一个特别的习惯,就是每日总要到这小花园兜个圈子,除非有事实在没法过来。 从表面看,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李贵妃随便出入,有时还把吴皇后精心种植的花草踩烂,那对吴皇后而言,是何等的不敬。 李贵妃正走着,突然间,“喵呜”一声,把她吓得险些跳起来。 下一刻,一只黑如煤炭的猫迅速从李贵妃的脚边窜过,李贵妃惊叫着连退几步,用手快速拍打胸口。 “咳……咳……”附近有人呛了两声,身影轻晃,立即跑开。 李贵妃虽然十分嚣张,但她有个很大的弱点,怕猫。无论多么可爱的猫,在她眼里,简直就是凶恶的猛兽,浑身漆黑的猫,更不用提。 此时咳嗽声响起,想必是有人故意放猫吓唬她的。 对面是坤宁宫,那黑猫也确实是从坤宁宫的方向跑过来的,这样看来,此事应该与吴皇后有关。 李贵妃想起自己和吴皇后之间的矛盾,更加认定这件事乃吴皇后所为。 她自言自语道:“好啊,好你个皇后,平时摆出一副温顺谦恭的姿态,想不到心机竟然如此深重,连本宫害怕猫的秘密都打听出来了,哼,想对付本宫是吧,那咱们就走着瞧,看谁笑到最后。” 李贵妃越想越恼火,立即奔向坤宁宫。 吴皇后正在吃早点,忽听得门外脚步声急响,刚要唤柔儿去查看,大门即被人使劲推开。 李贵妃蛮横无理地闯了进来,嘲讽道:“哟,皇后娘娘,你动作倒是挺快呀,这就吃起甜糕来啦。” 吴皇后不明所以:“你什么意思,本宫怎的动作快了?” “装什么蒜,你打听到本宫害怕猫,就故意在本宫经过之时把猫放出来吓唬本宫,怎么着,想在本宫面前显示皇后的威风是吗?”李贵妃气势汹汹。 柔儿见李贵妃如此目中无人,还在皇后面前一口一个地自称本宫,顿时恼了:“胡说,皇后娘娘何曾放猫吓唬过你,你休得……啊!” 李贵妃一巴掌拍在柔儿脸上,怒道:“不知死活的奴才,竟敢对着本宫大呼小叫,上回还没教训够是吗?” 说罢,又在柔儿另半边脸上甩了一巴掌,就像惩处自己宫女似的。 吴皇后见状,终于忍无可忍:“李贵妃,本宫处处让着你,从不与你争抢什么,可今天,你做得实在过分了些,何况,本宫哪有吓唬你?” 李贵妃冷笑:“那只黑猫分明就是从你这门口窜出来的,外边还留着脚印呢,要不出去看看。” 吴皇后愣了愣:“什么黑猫,本宫没有养猫,再说,你怕猫之事,本宫也并不知晓。” “你倒推得一干二净,哼,你是皇后,自然不会亲自动手,那黑猫定是你唆使宫女放的,反正与你脱不了干系,行啊,想跟本宫斗是吧,尽管放马过来。”李贵妃说完,便怒气冲冲地走出坤宁宫,扬长而去。 朱宏荣下了朝,就在殿内踱来踱去。 许良德走进来,轻轻将门掩上,道:“皇上,奴才听闻李贵妃今早途经皇后娘娘那片小花园,被一只黑猫给吓着了。” 朱宏荣发笑:“好,很好,这李贵妃平日里依仗太后,在后宫横行霸道惯了,是该让她受点教训。” 李贵妃完全是仰仗李太后和李文彦才有的今天,朱宏荣对她不仅没有好感,反而十分憎恶,巴不得有什么人能杀杀她的锐气。 “你可知道,那黑猫是怎么来的?”朱宏荣问许良德。 许良德轻声回答:“据说,那黑猫乃是皇后娘娘所放,李贵妃还为此跟皇后娘娘大发脾气呢。” 朱宏荣摇摇头:“朕觉得不会是皇后,她没有那么多心机,再说,她吓唬李贵妃又有什么用,无非是激化两人的矛盾罢了。” 许良德边想边说:“不是皇后娘娘,那应该就是别的妃嫔了,难道,她们也想挫挫李贵妃的威风?” 朱宏荣停下脚步:“很有可能,李贵妃这般嚣张跋扈,厌恨她的人必然为数不少,设计吓唬吓唬她,也好给自己出出气嘛。” “是啊。”许良德喃喃道。 朱宏荣抬头:“连李贵妃怕猫的秘密,都给打听出来了,心思倒不浅呀。” “皇上,您若想查清此事,奴才可以暗中去找找线索。”许良德道。 “不必了,查清此事,岂非平白便宜那李贵妃,何况,这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又没把她吓出毛病来。”朱宏荣一脸厌烦的模样。 真要把李贵妃吓出毛病来,让李太后操心几日,反倒令人高兴了。 许良德微笑道:“要奴才说呀,那位吓唬李贵妃的主,也算是替皇上您出了口气呢。” 朱宏荣感慨:“她们明面上以姐妹相称,可背地里却尔虞我诈,毒计百出,杀起人来,都是无形的软刀子,神不知鬼不觉的,简直比在战场上打仗还要凶险。” “她们也只是想着让皇上多给些关爱。”许良德道。 朱宏荣叹了口气:“算来谋去,不就是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嘛,为了皇后这个位置,她们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许良德思虑片刻,问道:“皇上,您不喜欢她们,莫非是这个原因?” “不是。”朱宏荣回答得非常干脆。吴皇后没有城府,他也不喜欢。 这个皇后,是先帝赐给他的,在朱宏荣看来,吴皇后就不应该嫁给自己。 往事浮现,朱宏荣忽然感到一阵心酸:“为什么,为什么,都十二年了,我还是无法忘记你,婉云,今生今世,我只想要你做我的皇后,你还记得我吗,你如今又在哪里,我们真的毫无缘份吗……” 许良德看着朱宏荣神情凝重的样子,嘀咕道:“皇上该不会又在想念她了吧,后宫那么多美人,竟还比不上一个民间女子。” 朱宏荣总是想念张婉云,可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张婉云早已进宫多日了。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们两人只隔了几座宫殿的距离。 第29章 商议 朱宏荣用过晚膳,便摆驾前往坤宁宫。 吴皇后见朱宏荣来自己这里,倒也不是很激动,她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朱宏荣淡淡道:“无须多礼,朕来与你说几句话,坐吧。” 吴皇后依言坐了,朱宏荣也在她旁边坐下:“听说李贵妃在小花园经过时,被一只猫给吓到,还寻你发脾气,有这回事吗?” 没等吴皇后开口,柔儿就忍不住为她打抱不平:“皇上,那李贵妃也实在太蛮横了,居然直接闯进来,硬说是皇后娘娘放猫吓唬她,真是天大冤枉,皇后娘娘岂会做这样的事情,李贵妃欺人太甚!” 她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希望那猫就是皇后亲自放的,给李贵妃点颜色瞧瞧,叫她别太嚣张。 吴皇后扯了扯柔儿,示意她少说几句。 朱宏荣道:“李贵妃为人如何,朕很清楚,皇后啊,朕相信这件事与你无关,就算是你干的,朕也不想追究,她活该被吓。” 吴皇后温声说:“皇上,您许久都没来臣妾这了,臣妾还以为皇上对臣妾有什么怨气,今日皇上前来,臣妾……就跟做梦似的。” 朱宏荣叹息道:“朕怎么会对你有怨气呢,你恪守本分,并无错处,只不过,我们结亲,本就是个错误。” 与吴皇后闲聊几句后,朱宏荣便起身离开。吴皇后也没有挽留,目送着他的背影远去。 柔儿急道:“哎呀,娘娘,皇上难得来看您,这样的好机会,您怎么不想办法把皇上给留住呢。” 吴皇后笑着摇头:“就算能留住皇上的身,也留不住皇上的心呐,他能够到这来走一趟,本宫已经很高兴了。” “娘娘,您倒是想得开,奴婢就怕皇上又去找李贵妃,李贵妃心思深重,万一皇上被她迷惑,那您的处境就更加不利了呀。”柔儿想起李贵妃的骄横姿态,心里就来气。 吴皇后道:“本宫和皇上,是很早就认识的,本宫看得出来,皇上对李贵妃根本就没有感情,只是碍于太后,不得不多看望她而已。” 柔儿憋了许久,终于把哽在喉咙里的话讲出来:“奴婢曾听许公公说,皇上……皇上其实很喜欢一个人,只是他言语含糊,也没透露更多消息,不知那人是谁。” “罢了,皇上喜欢谁,又不是我们能管的。”吴皇后道。 李贵妃受黑猫惊吓,并在吴皇后面前大吵大闹的事情在宫里面传得沸沸扬扬,就连不问门外事的张婉云也知道了。 “有人用黑猫吓唬李贵妃,而李贵妃又去找皇后吵架,难道那黑猫果真是皇后放出来的吗?”张婉云问翡翠。 翡翠自然不清楚事情的真相,她还觉得奇怪,李贵妃那样凶霸霸的人,怎么会怕猫。 其实,李贵妃怕猫也并不稀奇,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连绳子都有人怕,更别说能跑能跳的猫了。 李贵妃小时候很可能因为被猫或者类似的东西吓到过,所以对猫产生了阴影。 “奴婢哪知道是谁弄出来的猫啊,不过,李贵妃那么凶蛮霸道,吓唬吓唬她也挺好。”翡翠说。 张婉云坐在榻上,仔细地想着那件事情:“我总感觉,这件事还没有结束,恐怕,仅仅是开头而已。” 翡翠道:“主子,这些天,我们得提防着点了,可千万别把祸弄到我们这里来,李贵妃要是发怒,把人活活打死都有的。” 张婉云和吴皇后不同,她只是一个小小的美人,别说李贵妃,就是别的妃子,也能让她伤筋动骨。 “提防,怎么提防,难不成她们还会怀疑是我做的手脚?”张婉云琢磨着,自己偏安一隅,不争不抢,谁会把目光投过来。 “奴婢就是怕您出事。”翡翠只知自己要护着主子,至于如何提防,她半点头绪也没有。 张婉云心生愁闷,道:“这后宫的弯弯绕绕可够复杂的,我也弄不清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随机应变吧。” 从小到大,张婉云未曾经历过后宅的斗争,她所生活的家庭是和睦的,一家人真诚相待,哪有乱七八糟的事情。 翡翠垂着头,有些自责地说:“主子,都是奴婢太笨了,没法给您出好主意。” 后宫那些妃嫔,都希望侍候自己的宫女聪明伶俐,能把事情办妥,并帮助自己出谋划策,应对危局。 翡翠大概是整个宫里最笨的,笨出了名气,别的妃子也不想让她侍候自己,把她分配到张婉云身边,她倒是被当成小宝贝了。 张婉云将脚放在榻上,两腿屈曲,手臂交叉置于膝盖处支撑着头,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翡翠,你有没有想过,从这里逃出去?”张婉云忽问。 “逃?奴婢可不敢,宫中戒备森严,到处都有人把守,若被他们抓着,就算没打死也得断胳膊断腿的。”翡翠说完,便去收拾桌子上的杂物。 即便真有办法逃走,她那点心眼,也完全不够用。 张婉云道:“看来,咱俩真是要一辈子待在宫里,孤老终生了。” 她和翡翠相处的这段日子,虽然有滋有味,还算好过,但毕竟是待在一间小小的宫殿内,十天半个月,就有所腻烦。真要在这里熬几十年的话,实在无法想象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人疯掉也是大有可能的。 “主子,有奴婢陪您,您是不会孤单的,奴婢跟您讲自己小时候的故事,可好笑啦。”翡翠没多少忧虑,她自从跟了张婉云,苦尽甘来,出宫什么的,几乎没想过。 张婉云浅笑不语,有这可爱的小丫头跟在自己身边,日子过得倒也有趣。 出宫无望,唯有苦中作乐,过一天是一天了。 片刻后,外边脚步声响,接着,便有人“咚咚咚”地敲门。 “谁呀?”翡翠开口就问。 门外一个稚嫩而又清甜的声音响起:“丽妃娘娘,来找张美人。” 翡翠看向张婉云:“主子,丽妃娘娘找您,要给她开门吗?” 张婉云心想:“丽妃找我,会有什么事?” “开吧。”张婉云道。 说完,便急急忙忙地穿好鞋子,准备迎接。 第30章 新友 翡翠依言开门,却见丽妃带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款步入内。 张婉云立即上前行礼:“参见丽妃娘娘。” “妹妹不必行礼,上次都与你说了,若没有外人,喊我杜姐姐便是。”丽妃亲切地拉着张婉云坐下。 张婉云起初还觉得奇怪,丽妃为何一开口就称呼自己为“妹妹”,但思路稍转,便明白过来。 后宫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级别高的妃嫔称呼级别低的,就叫妹妹,反之,则叫姐姐,以此表示亲近。 丽妃有意无意地说:“上次我派王公公给你送来礼物,你拒绝收下,我还以为你怀疑我另有所图呢,因此我难过了好一阵子,幸亏有芫香开导。” 话音刚落,丽妃身边的宫女便朝张婉云微微颔首。 这名宫女就是芫香,长得也很漂亮,圆圆的脸蛋透着几分古灵精怪。 张婉云略带愧疚地说:“杜姐姐,我并非怀疑你另有所图,只是那些礼物实在太过贵重,我不便收下,你自己留着就好。” 丽妃笑道:“其实也不贵重,你若嫌多,那我挑几样送给你。” “不必了,你送给我也是浪费。”张婉云仍然拒绝。 “怎么,妹妹不喜欢吗?”丽妃介绍道:“那瓶香膏是我自己调制出来的,抹在身上非常好闻,别的地方可没有。” 言外之意便是说,这香膏是她用独门秘方制成的,仅此一瓶。 丽妃爱美,其母又生于制香世家,她所用的香膏香露,都是自己调配出来的。 在此之前,丽妃还没送过这样的香膏。 张婉云微笑道:“杜姐姐,你别见怪,我对这些本就没什么兴趣,既然是好东西,你就更应该自己留着,怎能轻易送给别人呢。” “难道,你就不想获得皇上宠爱?”丽妃问得很直接。 张婉云站起身来,说道:“我只想过安稳日子,为了获得皇上的宠爱而争来斗去,非我所愿,日日夜夜把心思花在这些地方,又有什么意义可言。后宫斗争凶险,最好远远地避着。” 最后一句话,倒像是在提醒丽妃。 丽妃道:“有些事,不是你想避就能避开的,总归要面对,你以为整天待在这里就能安稳一辈子吗,她们想让你成为替罪羊,你就算一直躺着也得中招。” 这句话,好似给张婉云兜头泼了盆凉水。 “即便如此,我也不想去争。”张婉云说得坦然。 芫香开口道:“张美人,这后宫的狠角色可不少,就算您不去招惹她们,也难保她们对您视而不见。” “反正,栽赃诬陷的事我是不会做的。”张婉云的态度十分坚决。 丽妃咬了咬嘴唇:“你不想害她们,她们只当你是个好对付的,就算为了自保,也难免要花心思。” “不说这些了。”张婉云笑道:“杜姐姐,你若愿意的话,以后就多来我屋里坐坐,你不是想跟我做朋友认姐妹嘛。” 她本来并未打算和后宫妃嫔做朋友,但丽妃是主动向她提出来的,也很有诚意,况且,丽妃已经知道她的住所,随时都能找过来,总是找理由躲避反倒不好。 只要不招惹是非,交个朋友也没什么影响。 “你真愿意和我做朋友!”丽妃有些激动:“那上次的事……” 张婉云疑惑:“上次我要帮你找簪子,你不是没让我帮忙嘛,怎么,簪子还没找到?” 丽妃的眼珠转了转:“其实……我没有弄丢簪子,那件事,我……我不方便告诉你,就随便编了个理由,既然我们成为朋友,你应该不会揭露我当晚出现在那里吧。” 她这么说,倒像是张婉云抓住了她的把柄,即便自己的地位比张婉云高许多,也不得不讨好了。 张婉云看着丽妃:“当晚,我也在那里,揭露你不也是揭露我自己嘛。” 那天晚上,张婉云发现丽妃在假山附近,而她自己也在旁边,究竟做了什么,别人是不知道的。 张婉云能说丽妃鬼鬼祟祟地在那里不知干些什么,丽妃也能说张婉云偷偷摸摸地在那里不知搞什么名堂。 丽妃捏着裙子搓揉数下:“那从现在起,我们就是朋友了。” 张婉云点点头:“杜姐姐不嫌我高攀就成。” 丽妃转移话题:“我和皇后之间的关系也算不错,你有空就陪我去皇后那里坐坐。” “好吧。”张婉云勉为其难地答应。 丽妃和张婉云一起来到坤宁宫,恰见柔儿在门口收拾东西。 “柔儿,皇后娘娘在吗?”丽妃问道。 柔儿见是丽妃,便笑着相迎:“在呀,丽妃娘娘您稍等,奴婢这就去通报。” 张婉云心想:“看来,丽妃和皇后的关系确实不错。” 柔儿进屋向吴皇后禀道:“娘娘,丽妃找您,她还带着个人,看起来面生,应该是刚入宫的。” “让她们进来吧。”吴皇后说。 柔儿回身开门:“请里面坐吧。” 丽妃和张婉云慢步走进,恭恭敬敬地向吴皇后行礼:“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快坐吧。”吴皇后亲切道。 丽妃和张婉云先后坐下。 吴皇后问张婉云:“你是哪个宫的,瞧着挺面生。” 张婉云只得如实回答:“臣妾是永宁宫的张美人,刚来不久,对宫中规矩不太熟悉,皇后娘娘勿怪。” 吴皇后点点头,没再往下问,转而和丽妃交谈。 在后宫,吴皇后和丽妃之间的关系比较好,丽妃经常为吴皇后打抱不平,因此,柔儿对丽妃也颇有好感。 围绕着吴皇后和李贵妃,后宫虽然没有在明面上产生拉帮结派的局面,但也存在模糊的两极分化趋势。 吴皇后这一面,有丽妃等人支持,丽妃常暗中帮助吴皇后,是跟随吴皇后的少数妃嫔之一。 李贵妃那一面,有不少追随者,在数量上占到八九成,明显处于优势。 虽然李贵妃在后宫一枝独大,但那些追随者大多是畏惧她的权势和狠戾,内心未必真的向着她。 这个局面最终会发展成什么样子,是逐步分裂形成众多派系还是归并为一派,谁也不知道。 看起来,李贵妃的赢面似乎很大。 张婉云并不清楚后宫这张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但她与丽妃交朋友,就算是吴皇后这一面的人了。 吴皇后自己都活得憋屈,处处被李贵妃压着,也不可能带着张婉云过上好日子。 第31章 计策 柔儿从格架上取下一个瓷罐,揭开盖子,就往碗里面倾倒,只见些许干花瓣落入碗中。 “咦,这是什么?”丽妃好奇地问。 柔儿手上动作不停:“丽妃娘娘,这个呀,是极好的花茶,有美容养颜的功效,奴婢弄点儿给你们喝喝。” 说完,便泡起茶来。 热水入碗,花茶的芳香气味渐渐飘散出来,闻之沁人心脾,茶面浮着几朵洁白润泽的小花,十分好看。 吴皇后道:“妹妹,尝一尝这花茶吧,莫要客气,你对本宫好,本宫也把你当知心人看,这花茶也不是稀罕之物。” 说着,她又看向张婉云,道:“听闻你总是待在屋里不出来,果真如此?” “宫里是非多,臣妾图个清静罢了,皇后娘娘不必关注。”张婉云回答。 吴皇后却说:“身为皇上的女人,怎么不想着为皇室开枝散叶呢,唉,皇上无心后宫,至今都没有儿女,这事可得指望你们呀。” “皇上还没有子嗣吗?”张婉云感到匪夷所思,那么多后宫佳丽,竟然一个都没怀上的。 吴皇后告诉张婉云:“咱们皇上不近女色,这次选秀,就是为了让他挑几个自己喜欢的人,你和别的妃子有些不同,皇上对你或许会感兴趣。” 张婉云低头:“臣妾是乡野女子,举止粗俗,不会服侍男人,也不会讨皇上欢心,与其惹恼他,倒不如远远地避开,反正,皇上也不差这一个。” “此话倒是真切,要讨皇上欢心,的确不容易,连丽妃都无计可施。”吴皇后道。 相比之下,丽妃大概是后宫中最受宠爱的,但也只是和皇帝见面的次数比较多而已,别的方面与其他妃子并无不同,从未和皇帝睡过。 丽妃补充说:“皇上最爱吃鸡腿和烙饼,可我做给他吃,他碰都不碰,十足奇怪。” “鸡腿,烙饼……”张婉云心中念叨。 这两样东西,她总觉得熟悉,但又想不起与之相关的事件。 “光顾着说这些,茶都要凉了,赶紧喝茶吧。”吴皇后提醒。 丽妃端起碗一饮而尽:“好茶。” 张婉云看着茶水,思潮起伏:“看来,我总是躲在屋里也没用,弄不好,她们还以为我在做什么秘密事情,日后和她们接触之时小心些罢。” “皇后姐姐,臣妾有件事想和您商量商量。”丽妃道。 吴皇后眯起眼睛:“妹妹有什么事,尽管说吧。” 丽妃看了吴皇后两眼:“听说,昨日李贵妃怀疑您放出猫来吓唬她,为此还与您大吵大闹了一场,是有这回事吗?” 吴皇后点点头:“没错,是有这么回事,李贵妃不分青红皂白,就将此事赖在本宫头上,唉,本宫处处让着她,可她却愈发骄横了。” “丽妃娘娘,您是没瞧见李贵妃那嚣张模样,她居然直闯皇后娘娘的寝宫,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根本没把咱们娘娘放在眼里。”柔儿听丽妃提及此事,满肚子火气。 吴皇后性子软弱,拿李贵妃没办法,柔儿将吴皇后受到的委屈告诉丽妃,希望她能帮吴皇后出气。 丽妃虽然没有亲眼看见李贵妃如何对吴皇后发脾气,但她自己也没少挨过李贵妃的训斥,仅凭猜想,也能知晓个大概。 “实在过分,她没有证据,怎能随便冤枉皇后呢,无非是只猫罢了,又不会伤到她。”丽妃说。 柔儿立即应和:“就是嘛,她光指着门口几个猫脚印,便认定是皇后娘娘所为,谁知道哪里来的野猫乱窜。” 张婉云转头看着门外,隐约察觉出事情的真实面貌。 花园旁边有座假山,正是那晚自己和丽妃相遇的地方,而李贵妃碰到黑猫大约也在此处。丽妃不是在那里寻找簪子,很可能有别的布置。 “不会是有人想整李贵妃,故意在她面前放猫吧。”丽妃说。 柔儿小声道:“那倒也好,是该灭灭她的气焰,丽妃娘娘,您肯定是想出什么办法对付李贵妃了吧?” 丽妃伸手挠腮:“李贵妃有太后做靠山,连皇上也奈何不得,对付她,可不简单啊。” 柔儿跺了跺脚:“哼,欺负皇后娘娘没有家世,等皇上动手收拾李家,看她还怎么横行。” “你少说几句吧,教训还没吃够呀。”吴皇后瞄了柔儿一眼。 张婉云喝着茶,没有插嘴。 丽妃开口:“虽然整不倒李贵妃,不过,我有一计,能让她吃点教训。” 柔儿两眼放光:“什么计?” “过几日,就是李贵妃的生辰了,到时候,大家都要去祝贺,我想让她在自己生辰那日,吃顿教训。”丽妃没有明说具体计划。 “丽妃娘娘,可否需要帮忙?”柔儿问。 “不用帮忙,你们自顾自就行,且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好了。”丽妃说得神秘。 众人均在猜想,丽妃要怎么在李贵妃生辰那天对付她。 吴皇后道:“李贵妃身边亲信众多,妹妹可千万别做傻事,若惹恼她,你也讨不着好。” “皇后姐姐放心,臣妾自有分寸。”丽妃微微一笑。 张婉云心中在想:“丽妃帮皇后对付李贵妃,应当是真的,否则,她也不会跑来跟皇后说,就是不知道她有什么计策。贵妃的生辰,大家都要前去祝贺,我也逃不掉,反正我不用做什么,顺其自然就行了。” 丽妃和吴皇后闲聊几句,便告辞而走,出了大门,又和张婉云道别。 “杜姐姐,后宫险恶,你万事小心,千万别把自己搭进去。”张婉云虽然不知丽妃的计划,但她觉得,李贵妃没那么容易吃亏。 作为朋友,理应提醒一句。 丽妃点了点头:“蝼蚁尚且偷生,我又怎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时候不早了,走吧。” 张婉云回到永宁宫,便开始准备礼物,李贵妃生辰,当然不能空着手前去参加。 翡翠担忧道:“主子,您真要去为李贵妃祝贺吗?” 张婉云往翡翠脸上捏了一把:“李贵妃生辰,后妃们都要去祝贺,我能独自躲起来嘛,我若不去,她倒要说我目中无人,没把她当回事了,至于礼物,体面就行,不用太好。” 第32章 贺礼 李贵妃的生辰,不仅后宫众妃将之视为要紧日子,而且还是前朝大臣们所重视的。想要巴结李太后,对她的侄女自然得给足面子。 每逢李贵妃生辰,无论前朝还是后宫,都热闹非凡。 许多妃嫔为求得李贵妃的庇护,不惜谄媚讨好,将各式各样的好东西送到她手上,这些贺礼,不外乎胭脂水粉,珠翠罗绮。 贺礼每个人都得送,即便如丽妃那样厌恨李贵妃的,也不敢两手空空地去寻晦气,好歹得送点,否则,李贵妃一个心情不佳,滥用私刑,那就要受皮肉之苦了。 除朝中大臣之外,一部分地方官员也不辞辛劳,千里迢迢地赶到京城,只为献礼拍马屁,向李家表心意,给自己谋个好前程。 在李贵妃生辰的前几日,便陆续有送贺礼的人踏进国丈府,大大小小的官员数以百计,连吴皇后的生辰也没有如此大的排场。 李文彦身为李贵妃的父亲,借机给他送礼的人同样很多,而李文彦手握大权,自然是明目张胆地收着大臣们送来的东西。 “快,快,抬进来。”顺天府尹韩亮朝下属喊道。 只见两名差役抬着只沉甸甸的大木箱,像螃蟹似的横着走进门,随后将箱子放到地上。 韩亮指着箱子:“打开。” 差役拿出钥匙,插入锁孔,一拧一扳,便把木箱打开,里面装的是五百两白花花的银子,还有些玉石珍玩。 “哎呀,府尹大人,你的贺礼可真是太贵重了,啊,这怎么好意思呢,下次不用那么铺张。”李文彦嘴上说得客气,手却很不老实地挥了挥,示意属下把箱子抬入内室。 户部侍郎宋严送来一批五颜六色的绫罗绸缎,像彩虹似的,叫人看得眼花。这大概是他精心染出来的,只为在李贵妃生辰当日作为贺礼赠送。 “好,好,宋大人有心了。”李文彦笑着收下贺礼。 李府女眷众多,光是李文彦纳的小妾就有十几人,年轻的不过二十岁出头,那么多花色布料,她们不愁挑不到心仪的色彩了。 其余官员也陆陆续续地前来送礼,礼物品种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除了金银财宝这种俗气的贺礼之外,还有许多贵重物品,诸如灵芝丹参这类药物补品,山珍海货、奇花异草、名人墨宝、古董器件…… 李文彦一面表示客气,一面又照单全收。 户部尚书钱世杰呈送了两件贺礼:自己新得的古董和一本小册子。 李文彦持着古董细看:“不错,是件好宝贝,只是形状奇特了些。” “国丈大人,还有此物,也是送给您的,请笑纳。”钱世杰俯身递上一本小册子。 李文彦接过那本小册子,快速地翻看几页。他先是眼睛睁大,顺带眉毛上挺,随即张开嘴巴,脸上现出惊喜的神色。 “呵呵,好,正所谓礼轻情意重,没想到,你居然还藏有这样的玩意,看来,你晚上也是在偷偷看吧。”李文彦朝着钱世杰笑了笑,对此十分满意。 钱世杰笑容灿烂:“国丈大人喜欢就好。” 李文彦其实并不喜欢看书,但那本小册子明显引起了他的兴趣。 宋严站在李文彦的左侧,目光快速扫过,却见册子上隐隐约约画着几个小人,他脸一红,好似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立即扭头。 有人已经从他的反应中大概了解那本册子究竟为何物了。 李文彦虽然位高权重,但品味却如此庸俗,某些大臣也难免嗤之以鼻。 恰在此时,吏部尚书方慧平也到了,他两手空空,竟然没有带贺礼过来。 方慧平最会拍马屁,按理说,贺礼应该准备得最好,然而此刻的表现完全不像他的做派。 “方尚书,这李贵妃生辰,您就不送点什么礼物给国丈大人,空手而来,未免太小气了些吧。”有官员出言嘲笑。 方慧平指着屋中其他人所送的东西,反嘲道:“你们的贺礼太过普通,看看,就这些家伙,半点新意都没有。” 有人问道:“不知方大人送的是什么大礼啊,我倒想见识见识。” 方慧平没理那人,转身面向李文彦,笑嘻嘻地说:“国丈大人,请随我来,我的贺礼可非常神秘,泛泛之辈无缘得见。” 李文彦会意,对在场其他的人说:“你们都在这里等着吧。” 竟是不让他们见识那份神秘的贺礼。 方慧平将李文彦带到一间隐蔽的小屋外,随即装模作样地咳嗽三声。大门打开,从里面走出几位身形曼妙的女子,朝着李文彦使劲抛媚眼。 李文彦顿时心花怒放,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她们身上。 过了半晌,他才回过神来,笑道:“知我者,方慧平也,准备那么多美艳佳人,可真是辛苦你啦,回头过来领赏钱吧。” “是。”方慧平笑意深沉。 这份贺礼对李文彦来说,不是其他死气沉沉的物件可以比较的。 李贵妃生辰当日,宫中举办大宴,每个角落里,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众妃携带贺礼前去庆祝,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该有的形式总要有。 吴皇后送了一些口脂螺黛。 李贵妃与吴皇后虽然矛盾极大,但也不想在自己的生辰宴上寻气受,她瞟了吴皇后一眼,冷着脸收下贺礼。 张婉云和丽妃同时到达,将各自准备的贺礼送上。 丽妃送的是璀璨夺目的珠宝,看上去好像十分贵重,其实均为高仿的赝品,她痛恨李贵妃,自然不会送货真价实的宝贝。 张婉云既不讨好李贵妃也不刻意做表面文章,所送之礼只有红枣,桂圆,还有几件器物摆件,符合她这种身份该有的规格。 不一会儿,外边响起太监的叫声:“皇上驾到!” 话音落定,朱宏荣踏着轻缓的步子进了门。 后妃纷纷行礼。 朱宏荣掏出几块玉石,递给李贵妃:“外邦使者进献的稀罕玩意,就当作送你的贺礼了,拿去吧。” 他对待各宫妃嫔一向冷漠,说话不带温情。 李贵妃接过玉石,并交给身边的宫女丹珠:“替本宫放好。” 朱宏荣四处扫视,众人的面容在他眼中一一闪现。 当他的目光落到张婉云身上时,盯住多看了一会儿,心想:“这个人,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或许是朕近日思虑过多,见什么像什么吧。” 张婉云感觉到皇帝在看自己,有些不安,这个意外得来的丈夫,恐怕不是好相处的,还是别正视他为妙。 第33章 酥饼 朱宏荣的目光并未在张婉云身上停留太久,只一会儿便移开了。 张婉云不知道朱宏荣的脾气习性,看那副冷淡的面孔,料想不是容易打交道的。 她见到朱宏荣,没有半分熟悉的感觉,这也难怪,当年落魄无助的小男孩和如今英武帅气的皇帝,瞧着就是两个毫无关联的人。 况且,当年那男孩长什么模样,张婉云也记不清了。 朱宏荣看向丽妃时,丽妃微微低头,十根手指随意地扣绕摆弄着,表情似乎有些紧张。 “朕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处理,你们且自便吧。”朱宏荣抛下一句话,随即转身,径直离去。 若非李贵妃生辰,要让李太后面子上好看,朱宏荣也不会来凑这个热闹。 他宁可待在自己的寝宫,欣赏那幅珍藏许久的画。 长案上,放着许多果品糕点,其中一盘绿皮红瓤的西瓜,夏日炎炎的,最是引人发馋。 丽妃瞅着一盘不怎么起眼的酥饼,眼珠滴溜溜地转动。 这盘酥饼,并非别人送给李贵妃的生辰贺礼,而是李贵妃用来招待大家的点心。 张婉云见丽妃盯着某处细看,小声问道:“杜姐姐,你在看什么?” 丽妃亦小声回答:“看好吃的呀,那盘酥饼,是李贵妃用来招待我们的,不知味道如何。” 场上声音嘈杂,张婉云和丽妃的对话,别人并未听清。 张婉云心中只盼着李贵妃的生辰宴能够早些散扬,自己也好离开这是非之地。 平时,张婉云和翡翠都待在永宁宫不出门,于后妃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一无所知。 丽妃对柔儿耳语几句,接着,柔儿又对吴皇后耳语几句。 吴皇后对李贵妃道:“贵妃妹妹,听说你做的酥饼特别好吃,可否让本宫尝尝滋味如何?” 李贵妃心中纳闷:“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这酥饼本来就是待客之物,人人都能吃,她又何必多此一举,问这种问题?” “这酥饼本就是招待客人之物,皇后想吃的话,请便。”李贵妃笑了笑。她倒想看看,在大庭广众之下,吴皇后能玩出啥花样来。 吴皇后点点头,脚步轻移,就要去拿酥饼吃。 丽妃见状,忙抢步上前,从盘子里取过一块最大的酥饼,递给吴皇后:“请皇后娘娘享用。” 她挑选最大的一块酥饼拿给吴皇后,似乎是在隐晦地提醒李贵妃,这里皇后的地位最高,贵妃再怎么家世显赫,也不能凌驾于皇后之上。 李贵妃知道丽妃和吴皇后走得近,一块酥饼,也没放在心上。 吴皇后接过酥饼,小口小口地咀嚼起来:“嗯,味道确实不错,淡淡的甜,还带着些清香。” 除了吴皇后和李贵妃,就数丽妃的地位最高,李贵妃自然不会吃用来招待众人的酥饼,接下去,就轮到丽妃吃了。 却见丽妃在盘子里挑挑拣拣,拿起一块酥饼,然后又放下,拿起另一块,再放下,就像在货摊上选择自己所满意的商品。 之后,丽妃又换用左手拿取几块酥饼,先往自己嘴里塞了两小块,其余的,就带过去给张婉云吃。 “她刚才在干嘛呢,同样是酥饼,有什么好挑选的?”张婉云对丽妃的举动感到奇怪。 丽妃将酥饼送到张婉云手中,笑道:“我帮你把酥饼带来了,尝尝吧,挺好吃。” 张婉云想着,吃些酥饼,应该没有坏的影响,遂动起口来,酥饼的味道果然很好,正如吴皇后说的那样。 和嫔、良贵人、陈美人等也都拿了酥饼品尝。 陈美人见识过李贵妃的凶狠,她在拿酥饼时还看了看李贵妃的脸色,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良贵人嘴馋,吃得最快。 和嫔拿着酥饼未曾动口。 “好吃!”丽妃吃下酥饼,好像觉得不过瘾,竟然伸出舌头舔自己的手指,要把指头的酥饼屑给舔干净。 李贵妃看着丽妃,冷嘲热讽道:“吃没吃相,跟个三岁小孩一样,光长得漂亮有什么用。” 终于等到散场的时候,众妃嫔各自离去,大家相安无事,张婉云提起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只不过,丽妃之前说要在李贵妃的生辰宴上让她吃顿教训,可直到生辰宴结束,也没见丽妃有何行动,李贵妃仍是好端端的。 张婉云匆匆忙忙地回到永宁宫,翡翠见她平安归来,没受损伤,堵在胸口的石头也落了地。 “主子,您回来啦。”翡翠兴奋地迎接。 张婉云将身上藏着的两块小酥饼掏出来递了过去:“翡翠,这是李贵妃用来招待我们的酥饼,我没吃完,给你留了点,你也尝尝鲜吧。” 翡翠接过酥饼,“吧唧吧唧”地咬起来,她很是享受般地冲张婉云傻笑:“主子,这酥饼还蛮好吃。” 张婉云打了个哈欠:“所幸,今日没发生什么事情,我在那里可提心吊胆了半天,这会儿,总算能好好放松放松啦。” “嗯,而且还有酥饼吃,吃几块酥饼,总不会有祸事吧。”翡翠说。 酥饼是李贵妃准备的,即便出现什么问题,那问题也在李贵妃身上,赖不到张婉云。 张婉云道:“这酥饼,很多人都吃了,皇后娘娘还是第一个品尝,那李贵妃就算胆子再大,我想,她也不会往里面放毒。” 翡翠眨了眨眼睛,问道:“丽妃娘娘也吃了酥饼吗?” 张婉云饶有兴致地告诉翡翠:“丽妃娘娘呀,她不仅吃,还吃得不过瘾,用舌头舔自己手指头上的饼屑呢,看她的样子倒也可爱,像个小孩似的。” 翡翠听着张婉云的描述,咧嘴而笑。 同样的形象,在李贵妃眼中,是没有吃相,而张婉云却认为可爱。 “那……李贵妃有什么反应吗?”翡翠又问。 张婉云回想片刻,道:“李贵妃,她呀,也没有什么反应,就是有点嘲讽的样子。” 翡翠在桌子边坐下来,左手支撑着头,右手五根手指在头发间轻轻地抓划,仿佛在思考什么。 张婉云斜身靠在榻上:“要说咱们这位皇帝啊,还真是冷漠无情,他今日只说了两句话,装装样子就走人,根本没把自己的后妃当回事,我那会儿可紧张啦,都不敢正眼去瞧他。” “皇上一直都是这样,很少来后宫走动,主子不用太过担心,只要没得罪他,他不会乱发脾气。”翡翠道。 第34章 泻肚 午后,烈日凌空,滚烫的暑气依旧未消,偶尔有几股小风从窗口灌进来,带动帘幕微微摆荡。 张婉云侧身卧在床上休息,翡翠则坐在一边,拿着团扇使劲地给张婉云扇风。虽然张婉云并没有吩咐她这样做,但翡翠不忍心让张婉云受热,就自行动手了。 在她心里,张婉云比自己还重要。 突然,床上人影闪动,张婉云醒过来,猛地坐起身,用手捂了捂肚子,只觉一阵阵的腹痛袭来,像波浪似的,接连不断,叫人难以入睡。 张婉云感到腹中如同翻江倒海一般,肠胃里的东西仿佛有什么在搅动,真是说不出的难受。 “主子,您这是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吗?”翡翠见张婉云面色有异,急忙扶住她。遇到如此情形,翡翠一时慌了神,不知该怎么处理。 张婉云两手按着腹部:“我肚子疼,也许……也许是昨晚受了凉。” “肚子疼,主子,您可别吓奴婢呀!”翡翠急得快要哭出声来。 张婉云失笑道:“翡翠,你别紧张,肚子疼而已,又不是什么大病,以前也闹过几回,过阵子就会好转,不碍事的。” 翡翠吃下了这颗“定心丸”,情绪稍稍平静,但仍存忧虑:“可是主子,您这样多难受啊,要不奴婢马上去叫太医?”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翡翠心里咯噔一下。她并非不知道太医院在何处,而是不知道该找哪位太医给张婉云诊治。 太医院中的太医,既有正直无私,只为病人着想的君子,也有心术不正,投机取巧的小人。 若是后者,万一被别的妃嫔买通,故意开错药,就能让人生不如死。 投靠于李贵妃的那些太医,救死扶伤不是他们的理想,用医术害人才是他们所追求的,翡翠纵然愚笨,也不会蠢到随便找个太医给张婉云诊治的地步。 张婉云摇摇头:“不用去叫太医,若是惊动了什么人,那得多麻烦。” 她所说的“什么人”,便是指当今皇帝朱宏荣,一旦被他盯上,那往后的日子恐怕就要大起波澜了。 “那……那可怎么办呀?”翡翠急得团团转,身上的汗水将衣服洇湿了一大片。 张婉云迫不及待地下床:“哎哟,不行啦,我内急,要解手,翡翠,你好好待着,等我回来啊。” 说罢,便大步跑开。 翡翠只好乖乖地等着,她像迷路似的在屋里到处乱走,眉头紧锁,整张脸犹如苦瓜,嘴里呀呀作声,半刻也停不下来。 还好,只一盏茶的工夫,张婉云便回过来了。 “主子!”翡翠激动地扑向张婉云,倒像是张婉云刚刚经历完一场劫难的样子。 “没事啦,没事啦。”张婉云轻轻抚摸着翡翠的脑袋以示安慰。此时,她腹痛的感觉仍没有消解,但比之前明显缓和许多。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张婉云也没了睡意,遂和翡翠静坐闲聊。 约过得小半个时辰,翡翠也感觉到肚子疼,她按着腹部对张婉云说:“主子,奴婢好像被您给传染……” 话音未落,她便尴尬地低下头,这样说出来,不是埋怨因张婉云的缘故才使自己肚子疼的吗? 翡翠意识到言语失当,立即止住。 张婉云却丝毫没有在意:“传染,应该没那么快吧。” 翡翠右手捂住胸口,面上的表情有些古怪,像是在忍耐什么。 忽然,她俯身朝向地面,张开嘴巴,“哇”地一下,吐出滩黄褐色且气味刺鼻的污秽物来,虽没有直接吐到张婉云的鞋子上,但也溅到了几点渣沫。 “怎么回事,莫非昨晚你也着凉了?”张婉云觉得奇怪,两人这一前一后,要么拉肚子,要么呕吐,也太过巧合了。 看情况,翡翠要更加严重些,她正准备清理地上的脏东西时,忽感内急,忙叫道:“主子,奴婢先去解决下肚子。” “好,你快去吧。”张婉云轻声说。 翡翠走后,张婉云一边清扫地上的污物一边琢磨:“若非着凉的话,那很可能就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和翡翠先后闹肚子,相差不到半个时辰,难道,是那些酥饼出的问题?” 她和翡翠都吃了酥饼,而且出现的症状大同小异,翡翠身体比较虚弱,因此情况稍显严重,更关键的是,两人吃酥饼所间隔的时间与出现症状所间隔的时间基本吻合。 酥饼是否有问题,只需看其他妃嫔有无类似症状就行了。 等翡翠回来,张婉云便将自己心中的疑虑说给她听:“翡翠,我觉得,我们并不是受了凉而拉肚子,极有可能是那些酥饼的问题。” 翡翠惊叫道:“啊,那些酥饼有毒?” “我也仅仅是猜测罢了,吃过酥饼的人不只我们两个,如果真是酥饼有问题的话,那肯定会有很多人跟我们一样闹肚子,究竟有没有问题,只需要等待接下来的动静就能知晓。”张婉云分析说。 翡翠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李贵妃,她难道真要毒死我们吗?” 张婉云却不这么认为:“我看这件事情与李贵妃无关,你仔细想啊,那盘酥饼是李贵妃用来招待大家的,她若往里面下毒,岂不是摆明了要谋杀嘛,况且,谁愿意在自己的生辰宴上给自己招惹麻烦。” 李贵妃固然霸道,但在自己的生辰宴上投毒害人,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她并不是傻瓜,该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翡翠拍了拍脑门,有气无力道:“谁晓得她是什么心思,唉,这毒,该不会……该不会无药可解吧。” 张婉云安慰翡翠:“别怕,应该没那么严重,毕竟关系到后宫所有人的性命,我现在,也只是觉得身体略微有些不适罢了,过阵子想必就能恢复正常。” 她有理由相信酥饼中的毒不至于无药可解。 谁都知道,那酥饼是用来给大家吃的,并非针对特定的人,或许皇帝也会尝一口,所以下毒者根本无法控制事态的变化。 如果皇帝因为吃酥饼而一命呜呼,导致政局动荡,那即便是李太后都不得不面对严峻的形势了。 李贵妃要真的在酥饼里下毒,企图搞谋杀,那完全是在坑害自家人。 翡翠听了张婉云的话,才安下心来。 第35章 严重 朱宏荣刚用过午膳,正准备休息时,许良德忽然急匆匆地前来禀报:“皇上,皇上,大事不好了!” 说完,他便大口大口地喘气。 朱宏荣闻言一惊,立即转身:“什么大事?” “皇……皇后娘娘……她中毒了。”许良德跑得太累,说话断断续续的。 “竟然有这种事情?”朱宏荣想到有人要谋害皇后,惊诧万分。哪怕狠如李贵妃,也不过是仗着家族的势力欺负吴皇后而已,从未有下毒谋杀的举动,莫非现在坐不住了? 吴皇后再怎么没有存在感,毕竟是名义上的六宫之主,对她下毒,牵涉到江山社稷,可不是能够草草了结的。 朱宏荣虽然不爱吴皇后,但也不是半点常人之情也没有,他一得知消息,便前往探视。 吴皇后身边,太医正在嘱咐柔儿。 朱宏荣直接进屋,问那太医:“怎么样,皇后有无大碍?” 太医道:“回皇上,皇后娘娘并无大碍,只是腹泻了几次,身体虚乏无力,从病症上来看,中毒程度轻微,只需服药调养,很快就可痊愈。” 朱宏荣松了口气:“可知是何毒物?” “据臣推断,皇后娘娘此症应为某种苦寒泻药所致,但臣还不能确认究竟是何物。”太医道。 “什么,泻药?”朱宏荣皱起眉头。 泻药是治便秘用的,正常人吃下去自然会腹泻,说起来也算不上毒物,小剂量服用影响有限,顶多拉几回肚子,不至于死人。 那么,对方让皇后腹泻又是什么意图? 朱宏荣沉思片刻,朝那太医挥了挥手:“好了,你先下去吧。” 太医应声而去。 “这药,会是谁下的呢?”朱宏荣喃喃自语。 泻药有许多种,药性猛烈的,服食过多亦可致死,何况这是太医的推断,不排除另外的可能。 柔儿小声道:“皇上,这边的东西太医都已经检验过,没有任何问题,皇后娘娘所中之毒,应该是在那些酥饼里面的。” “你说什么,酥饼?”朱宏荣当时走得匆忙,并不知道李贵妃准备了酥饼招待大家。 “皇上,事情是这样的,李贵妃准备了酥饼招待众人,皇后娘娘吃了一块,回来不久,便说肚子疼,经太医诊断,竟然是中了毒,皇上,您可要替娘娘做主呀。”柔儿快速地将情况描述一遍。 朱宏荣脸有怒色:“李贵妃,哼,这是挟私报复么,好啊,她以为有太后给她撑腰,就能够为所欲为了,朕倒不相信了,她的胆子还能大过天去!” 柔儿带着哭腔,说道:“皇上,您有所不知,那李贵妃平日里蛮横无礼,就跟变戏法似的欺负皇后娘娘,幸好有丽妃娘娘暗中帮衬,才算好过些。” 她在替吴皇后诉苦的时候,顺带着把丽妃扯了出来。 “丽妃和皇后很要好吗?”朱宏荣问道。 柔儿使劲点头:“当然要好,正因为如此,丽妃娘娘也曾被李贵妃教训过几回。” “皇上,柔儿说的没错,丽妃帮过臣妾不少忙。”吴皇后虚弱的声音传来。 朱宏荣道:“你们能和睦相处就好,朕也少些后顾之忧,只是这李贵妃……朕还没有拿到兵权,想动也动不得。” 吴皇后浅笑:“臣妾瞧着丽妃妹妹倒是挺不错,皇上若能宠幸她……” “不用说了。”朱宏荣打断吴皇后的话:“朕不想做违心之事。” 这些年来,他始终不宠幸后妃,只因固守着对张婉云的那份痴恋。 张婉云不在他身边,就已经如此,身为帝王,能对女人付出这样的真心,实属难得。大概只有张婉云出嫁,生活美满的消息传来,他才会彻底死心了。 朱宏荣垂着头,气还没消,外边又有人匆匆赶来禀报,说谁谁谁也中了毒。 无非是拉肚子这样的小问题,朱宏荣哪有工夫一个个去探望,干脆待着不动。 “皇上,不……不好了……”侍候丽妃的王公公上气不接下气地找来。他浑身是汗,看上去累得很。 朱宏荣有些心烦:“何事惊慌?” 王公公喘了两口气:“丽妃娘娘中毒昏迷,怕……怕是有性命之忧。” 朱宏荣分外惊讶。 刚才那些人的情况都算轻微,只不过是上吐下泻,调养调养便能好,可是丽妃居然严重到了昏迷的程度,甚至还有可能送命。 “皇上,您快去看看吧,丽妃娘娘的情况实在很糟啊!”王公公难掩悲伤,差点哭出来。 朱宏荣对吴皇后道:“丽妃中毒昏迷,看来事态非常严重,朕去瞧瞧,你好生休息吧。” 说罢,便与王公公前去看望丽妃。 丽妃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朱宏荣沉着脸,道:“下这么重的药,也真是够狠,若闹出人命来,看她如何交代法。” 吴皇后等人病症轻微,过几日就能完全恢复,可丽妃却连床都没法下,一副随时要断气的模样。 芫香低着头道:“皇上,娘娘自从李贵妃那回来以后,便觉身子不适,没过多久便突然晕倒,到现在一直昏迷着,太医说,娘娘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若两日后还是这般,就……就没法救了。” 说罢,她身体一坠,直接跪倒在地:“奴婢恳请皇上替娘娘作主。” 朱宏荣有些不耐烦,朝芫香抬了抬手:“起来吧,朕心里有数。” 芫香见朱宏荣心情很差,也不敢再说什么,缓缓站立起来。 朱宏荣心想:“这李贵妃行事是越来越过分了,竟拿人命当作儿戏,实在狠毒之极,丽妃也不知吃了多少酥饼,病成这副样子。” 半晌,丽妃两眼半睁,无力地叫唤:“皇上,皇上……” “呀,娘娘醒了!”芫香兴奋地跑到床边,准备扶丽妃坐起。 朱宏荣道:“先让她躺着吧,才刚醒呢,身子还未好利索,不宜多动。” 芫香闻言,便识趣地松开手。 丽妃带着哭腔,叫道:“皇上……臣妾……差一点……差一点就见不到您了……” “好啦,醒过来就行,按太医说的服药,不会有事。”朱宏荣语气平淡。 丽妃声音颤抖:“皇上,臣妾……臣妾害怕,李贵妃……李贵妃想要杀死臣妾。” “怕什么,她难道真以为朕不敢把她怎么样吗?”朱宏荣的话脱口而出,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假设现在躺在床上的人是张婉云,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他或许会豁出去,不惜跟李家人拼命。 第36章 疑云 丽妃明白,李贵妃在朱宏荣的心中全无分量,若非朱宏荣没有掌握实权,李贵妃早就玩完了。 她低声哭泣,眼泪从脸上缓缓滑落,有如梨花带雨。 朱宏荣安慰道:“别哭了,朕以后多来看看你便是,先好好歇着吧,此事,朕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丽妃面上还在哭,内心却已十分欢喜。 朱宏荣一向冷漠,像今天这样说上几句关怀的话,真是极为难得。 想要在后宫站稳脚跟,最重要的不是和一群女人明争暗斗,而是征服一个人,那就是皇帝。没有皇帝怜惜,再怎么争也是徒劳。 朱宏荣韬光养晦多年,夺回皇权并非不可能,得到他的心,比其他手段都管用。 丽妃向朱宏荣伸手,口中念念有词,就像是个孤苦无依的可怜人,在寻求呵护。 她的面容娇柔动人,眼波流转,又仿佛是个受尽伤痛的女孩,在寒冷的冰窖里,等待着温暖的怀抱。 “皇上,有您这句话,臣妾就无虑了。”丽妃道。 朱宏荣轻轻握住丽妃莲藕似的手腕,只一会儿,他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似的,立即将手抽回:“刚才……你别多想,毒饼之事,朕自会处理。” “谢皇上。”丽妃像是困极的样子,逐渐合眼。 朱宏荣吩咐芫香:“丽妃身体虚弱,你和王公公就尽心照顾吧,朕还有公务要处理,改日再来探望。” 等朱宏荣走远,芫香立即“唤醒”假寐的丽妃,笑道:“娘娘,您可真有本事,刚刚,皇上还摸您的手呢,别的人,怕是一辈子也享受不到这种福气。” 丽妃缓缓坐起:“是啊,本宫费了多大心思,才让皇上稍稍留恋了一下。” 芫香将王公公支开,对丽妃说:“小姐,奴婢的主意还不错吧,那李贵妃定要成为众矢之的,遭所有人怨恨,皇后娘娘与您交好,只要李贵妃一倒,就再也没人欺负您了。” 私下里,芫香并不称呼丽妃为“娘娘”。 丽妃名叫杜凝烟,在进宫之前,芫香就已经是她的丫鬟了,后来芫香随杜凝烟进宫,成为她的贴身宫女。 “芫香,本宫还是觉得,事情尚存变数,万一……”丽妃有些紧张。 芫香道:“小姐,世上没有回头路可走,李贵妃欺人太甚,是她活该,若真有什么变数,奴婢一定拼死相护。如今,皇上对李贵妃充满怨气,您只要多跟皇上诉诉苦,皇上……应该不会怪罪您的。” 身处后宫,若不耍点手段,只怕要被李贵妃欺负死。 丽妃叹了口气,问道:“张美人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芫香摇摇头:“还没打听到,那张美人刚进宫,与您不是很熟,而且她可能知道些内情,留着她,是个祸害,咱们何不……” “算了。”丽妃打断芫香的话,冷静道:“她毕竟算我一个朋友,人也挺好,无故把她牵扯进来,我们已经是亏欠她了。” 被议论的张婉云此时正看着窗外,自言自语:“也不知那件事情进展得如何了。” 听张婉云这么一说,翡翠不由担心起来,生怕祸事落到自家主子身上。 她道:“主子,这毒倒是没毒死人,可她们要诬陷是您下的毒,那该怎么办啊?” “就算是诬陷,也总得有点证据吧,我们这里又没放乱七八糟的东西,能查出什么来,怕只怕,皇上不英明,听信一面之词。”张婉云道。 她想,那些酥饼既不是自己所做,又没动过手脚,即便要栽赃也没有切入点。 翡翠挠头说:“皇上虽然看着冷酷,但奴婢觉得,他也不是不讲道理。” 张婉云和翡翠待在屋里,外面的消息被隔绝,众妃嫔现在的状态,她俩自然不清楚。 “翡翠,走,我们出去打听打听,看那件事情有什么变故。”张婉云准备离屋。 翡翠担心得很:“主子,我们现在就出去,怕会出什么祸事吧。” 张婉云道:“我们只是去探探消息,不干别的。” 丽妃说过,有些事想避都避不开,总归要面对,最重要的是,张婉云心中一直难以释怀,那些妃嫔亦有可怜之人,能帮则帮。 张婉云既已下定决心,翡翠当然无条件服从,紧随其后。 两人轻声细步地行走在宫中小路上,并凝神倾听,有意无意地打探消息。 “诶,你说,好端端的,怎么就有那么多主子娘娘中毒呢?” “听说是李贵妃的酥饼出了问题,吃过酥饼的人,身体都有些不对劲,丽妃娘娘还因此昏迷呢。” “这么严重啊,想必皇上定要大发雷霆吧。” “嘘,后边有人来了,先别讨论这些,否则要割舌头的。” 花园中,两名浇花的宫女低声交谈着,其中一名宫女发现有人靠近,就提醒对方停止说话。 张婉云虽然听得不太清楚,但也获取到一些信息。 “她们说,是李贵妃的酥饼出了问题,还有人昏迷了。”张婉云告诉翡翠。 “果真是李贵妃下的毒啊!”翡翠低声惊呼。 张婉云摇头:“那倒不一定,只是问题确实出在酥饼上,可看样子,那毒下得并不厉害,你吃了两块酥饼,也就拉两回肚子,吐了一次,现在已经好转,就算是李贵妃所为,她的动机又是什么?” 翡翠眉头紧皱:“奴婢想不出来啊。” 张婉云猜测:“会不会是有人想要嫁祸给李贵妃呢,出这事,对李贵妃是最不利的。” 翡翠十分惊讶:“什么,嫁祸给李贵妃,那胆子可真够大的,简直是鸡蛋碰石头嘛,李贵妃可连皇后都不敢惹她。” 张婉云却道:“人在无路可走的时候,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顾,还在乎谁能不能惹嘛。” 为了给自己的母亲讨个公道,张婉云也曾骂过高高在上的顺天府尹,若是真的走上绝境,只怕连皇帝都要被她骂上几句。 翡翠道:“李贵妃心狠手辣,幸好奴婢没侍候过她,不然死几回也数不清了,但愿如您所说,她活该被人嫁祸。” 张婉云不以为然:“嫁祸给别人终非善举,更何况害得人家中毒昏迷,再说,万一事情败露,岂不是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第37章 再遇 在屋里待了大半天,张婉云感觉有些烦闷,便换了件湖蓝色的长衫,和翡翠外出透气散心。 “今天太阳没那么毒辣,还有点风,可比昨天凉快不少啊。”张婉云对翡翠说。 翡翠连连点头:“是,主子说得对。” 她俩走路时侧着头,左顾右盼,却不曾想对面闪出一人,不是宫女太监,而是当今皇帝朱宏荣。 “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干什么,难不成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朱宏荣心里有气,说话也难免带了几分火药味。 张婉云和翡翠同时一惊,转身看时,就对上朱宏荣那双冷冽的眼眸。 朱宏荣的目光落到张婉云脸上,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令他微微一怔,这双大眼睛,有点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然而,张婉云如今是大姑娘了,已非当年幼童时那样的容貌,朱宏荣也没往深处去想,只当她是个普通的女子。 张婉云见到朱宏荣,也原地愣住,千避万避,终究还是碰上了。 那可是九五至尊,稍有得罪,就能被他弄得五劳七伤,在他面前,必须小心翼翼才行。 张婉云回过神来,情急之下,慌忙跪倒:“皇……拜见皇上。” 朱宏荣只是记得张婉云这个名字,但眼前人,他并没有认出来。 张婉云小时候胖嘟嘟的,现在已经消瘦许多,外形上只有三四分相似。她皮肤有些暗黄,不像以前那样白皙,好在面容姣好,也算有几分美貌。 朱宏荣起码记得张婉云的名字,还有与她之间的那段经历,张婉云却没记牢朱宏荣的名字。 她哪里知道,十二年前那个受她恩惠,陪她玩耍的小男孩,此刻,就这样直直地站在自己的面前,显得高大无比,难以亲近。 翡翠被朱宏荣的表情吓得不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朱宏荣冷声道:“没事跪着干什么,都起来吧。” 张婉云率先起身,随即拉起还没有缓过劲来的翡翠,站在一旁,默默低头,等着皇帝发话。 “快说,你们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做什么好事?”朱宏荣重复问了一遍。 张婉云稳了稳心神,回道:“皇上,我们只是待在屋里面太久,觉得闷了,所以出来透透气,没想干什么。” 翡翠重重地点了几下头。 “那你们刚才为何东张西望?”朱宏荣好像不信张婉云的说辞。 张婉云道:“我们觉得此处风景美丽,就看迷了眼,不知皇上经过,无意冒犯,还请皇上恕罪。” “满口胡言,当朕那么好欺骗嘛。”朱宏荣挑挑眉毛:“你们该不会是有什么秘密的事情要做吧?” 翡翠被朱宏荣一唬,害怕得连气也不敢呼。 张婉云这回倒没有被吓住,她平静地开口:“皇上,切莫听信谣传,您乃一国之君,应当明察秋毫,任何事,都该弄清真相之后再做处理。” 她认为朱宏荣是在怀疑自己要销毁什么证据,毕竟毒饼之事正处在风头上。 朱宏荣看着张婉云:“你倒是伶牙俐齿啊,怎么,朕做事情难道还要你一个小丫头来教吗?”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张婉云心想,这皇帝可真难应付。 “你身为后宫妃嫔,却打扮得如此朴素,只用一支破簪子束发,莫非是想吸引朕的注意?”朱宏荣问得刁钻。 张婉云哪想吸引他的注意,如实回答道:“臣妾自幼家贫,因而生活节俭,现在已经习惯,不追求华美。” “什么习惯不习惯,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什么身份穿什么衣服,可不是随你自己喜好打扮的。”朱宏荣道。 “臣妾明白,以后会多加注意。”张婉云只能这么说。 朱宏荣心想:“她和那些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倒很不一样,就是不知道,她如此打扮,是否别有用心。” “皇上若没什么事的话,那臣妾就先走了。”张婉云急着离开。 朱宏荣苦笑道:“朕有那么可怕吗,你见了朕就想躲?” “皇上英武不凡,万民敬仰,怎会可怕,是臣妾胆小懦弱罢了。”张婉云来不及细想,便随口说了一句。 先夸赞皇帝,再自我贬低,应该没错。 朱宏荣也不跟她多扯:“好啦,好啦,什么万民敬仰,这些话,朕可听多了,真是半点新意都没有。” 张婉云没有说出与众不同的话来,朱宏荣反而觉得无趣。 “这皇上究竟什么时候能让我走啊。”张婉云侧头看着旁边的花丛,避免和朱宏荣对视。 “没事的话,就好好走路,眼睛东看西看的,瞧着就很可疑,这里是皇宫,不是你家的院子,闺房,一言一行都得守规矩。”朱宏荣严肃道。 张婉云连声答应:“是,皇上,臣妾都记住了。” “你呢,都记住了吗?”朱宏荣转头问翡翠。 翡翠也不知道是在点头还是颤抖,结结巴巴地说:“是……奴……奴婢都记……记住了。” 朱宏荣蹙眉:“一个蠢丫头,若在李贵妃那里侍候,只怕早就没命了。” 张婉云安静地站着,等朱宏荣离开。 朱宏荣对张婉云道:“你有那个闲工夫逛花园,倒不如多学点宫里的规矩,别犯了错误,自己都不知道错在何处,若再让朕撞见你鬼鬼祟祟的,可有你好果子吃。” “臣妾明白。”张婉云应声。 其实,朱宏荣这样说也是在故意吓唬她,提醒她注意分寸的,她那般行为,若被李贵妃瞧见,挨打都不稀奇。 而对朱宏荣本人来说,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明白就好,朕还有事,不与你多说了。”朱宏荣轻叹一声,自顾自走开。 “恭送皇上。”张婉云拍了拍胸口,如释重负。 看着还惊魂未定的翡翠,张婉云轻摸她的头:“没事啦,皇上已经走了。” 翡翠逐渐缓过劲来:“主子,奴婢刚才可吓死了,我们又没干什么,皇上他一见我们就凶,您那么好,他居然凶您。” “伴君如伴虎,况且,我好不好与他凶不凶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张婉云道。 翡翠突发奇想:“听说,皇上喜欢吃鸡腿,您想办法弄个鸡腿给他吃,也许他就不凶您了。” “你傻呀你,皇上哪有那么容易讨好的,而且我也不想讨好他,万一皇上龙颜大怒,要取我的命,只须动动手指就够了,但愿日后能离他远远的吧。”张婉云心有余悸,尽量压低说话的声音。 第38章 分析 毒酥饼一事,把李贵妃弄得不知所措。 李贵妃命冯太医查验,冯太医将银针伸入残余的酥饼中,却并未见到银针发黑。他连试了两次,又换用另外的银针反复试毒,可针尖总是精光雪亮的。 “怎么会这样?”冯太医懵了,既然有毒,那银针为何检测不出。 “莫非是中了邪!”李贵妃想到别的地方。 冯太医道:“贵妃娘娘,此物必有古怪,待臣将剩余的酥饼喂鸟试验,或许能解开这个谜团。” 李贵妃点头:“那你就赶快试吧。” 冯太医用鸟做试验,这才确认酥饼中被放了银针检测不出的泻药,服下此药便会拉肚子,但不至于把人毒死。 李贵妃听了冯太医的汇报,琢磨着究竟是谁在酥饼里面放了药。 仔细回想起来,那盘酥饼一直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别人不可能有机会动手啊。 难道真是见鬼了? 李贵妃正感疑惑,她身边的宫女丹珠却似乎拨开了重重迷雾,触及到隐藏的真相。 丹珠说:“娘娘,奴婢方才想到一个人,若奴婢所料不错,下药者就是她了。” “别跟本宫打哑谜,快说,你怀疑是谁所为。”李贵妃没有心思猜想。 丹珠从嘴里吐出两个字:“丽妃。” “丽妃,你如何断定下药之人是她?”李贵妃的目光顿时犀利起来。 “奴婢思来想去,发现其中有三个问题,娘娘且仔细听奴婢讲。”丹珠说道。 李贵妃看向丹珠:“哪三个问题?” “其一,皇后想吃酥饼的时候,丽妃主动上前拿了酥饼给她,她没事为何要这么做?”丹珠不紧不慢地讲出第一个问题。 李贵妃马上陷入回忆。 当时,丽妃仿佛是在讨好吴皇后,不过那并非稀罕事,因此李贵妃没有多留心,如今听丹珠提起,仔细想来,丽妃的表现确有古怪。 “其二,丽妃在吃酥饼的时候,曾经舔过自己的手指,这实在莫名其妙,难道她仅仅是因为嘴馋,要把手上的饼屑舔干净?”丹珠继续说。 李贵妃绞着手中的帕子:“哼,本宫倒小瞧她了,当初还觉得她傻气呢。” 丹珠又道:“其三,奴婢记得丽妃故意拿着酥饼挑挑拣拣,东摸一块,西捏一块,她定是在这个时候下的药。” 李贵妃若有所思:“照你这么说,她手上应该事先抹了药,怪不得,原来如此。” 丽妃将药提前抹在手指上,在拿酥饼的时候,自然会沾到酥饼,这个过程,也就是下药的过程,不仔细观察,便难以看出来。 李贵妃没想到丽妃会用这样的方法下药,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恼恨。 丹珠道:“还有上回黑猫的事情,虽然没有证据,但奴婢觉得也是丽妃所为,她的目的应该是想让您去找皇后吵架,以此加深皇后对您的厌恨。” “真是不识时务,跟着本宫混,她还能捞点好处,偏要和那没用的皇后站在一条线上,本宫倒想看看,这皇后究竟能不能保她。”李贵妃冷笑。 “您与皇后矛盾很深,丽妃必然知晓,既然她和皇后亲近,就注定要和您作对。”丹珠道。 其实还有一点,丹珠心里清楚,但不敢说。 皇帝对李家人非常不满,只要李家失势,李贵妃的风光很快就会结束,丽妃选择亲近吴皇后,也是有希望混出好日子的。 如果可以自由选择,丹珠也希望能够离开李贵妃。 李贵妃狠狠地拍了记桌子:“这个贱人,看本宫怎么收拾她,丽妃,本宫要让你生不如死!” 丹珠出言提醒:“娘娘,那丽妃狡猾得很,这件事,我们还得花点工夫。” 两人正商议着,忽听得门外脚步声紧急,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大门“砰”地一声打开了。 朱宏荣怒气冲冲地迈进屋内:“李贵妃,看你干的什么好事,居然在酥饼里面放药。” 李贵妃从容道:“皇上可莫要冤枉臣妾,此事乃丽妃所为,是她嫁祸给臣妾,还请皇上明察。” 朱宏荣哼了一声:“丽妃嫁祸给你,她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莫非她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朕平时处处忍让你,可你这么做,实在太过分。” 李贵妃道:“丽妃这是在玩苦肉计呢,皇上可千万别被她哄骗了。” “苦肉计?”朱宏荣沉思起来。 丽妃确有几分心机,要说她在玩苦肉计博取同情,完全有这个可能。 “反正臣妾不会傻到在自己准备的东西里面动手脚。”李贵妃说。 朱宏荣转过身子,漠然道:“那你就找出证据来,空口无凭,谁会信你,把事情弄得那么大,想必太后也不好处理吧。” 说罢,便拂袖而去。 走在路上,朱宏荣思潮起伏:“丽妃昏迷在床,难道真是在耍苦肉计?如果这件事确是她所为,那目的无非就是嫁祸给李贵妃了,可惜呀,现在还不能把她怎么样,李贵妃怕是不会甘心吃下这个亏……” 慈寿宫。 李贵妃扑到李太后的怀里,哭诉完自己被冤枉的事情,撒娇道:“姑妈,你可一定要为侄女做主啊。” 在后妃面前,她嚣张至极,然而在李太后身边,她就像个孩子,只会哭闹诉苦。 李太后见宝贝侄女受到委屈,立即安抚:“好孩子,别担心,有姑妈在,绝不会让你受欺负,哪怕是皇帝,也没胆子动你。” 她纵容侄女欺压后妃,却不许别人动她的侄女。 李文彦掌控着兵权,朱宏荣要是敢动真格,那他这皇位也就坐不安稳了。 “我就知道,姑妈最好了。”李贵妃不由笑起来。 李太后神色稍显凝重:“这个皇帝,一天到晚也不知在搞些什么,既不操持政务,也不宠幸后妃,哀家盼皇孙盼得心都快凉了。” 朱宏荣和张婉云有个共同点,偶尔出来逛逛,更多的时候,他是待在自己寝宫里的。 “姑妈,皇上还从没对侄女发过那么大的脾气,他……他是不是对你干涉朝政感到不满啊?”李贵妃小声问。 李太后冷哼道:“那又如何,兵权在你父亲手中,就算皇帝的翅膀硬了,也得掂量掂量惹恼我们李家的后果,哀家谅他不敢怎样。” 第39章 记性 朱宏荣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李太后以为他是一时任性冲动,这样的人,即便翅膀真的硬了,也只会逞强蛮拼,构不成什么威胁。 “姑妈,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好好的一个生辰,竟然被搞成这副模样,那些个下贱胚子,恐怕心里还偷着乐呢。”李贵妃道。 李太后问:“你觉得,是谁嫁祸于你?” “肯定是丽妃那个贱人,她在皇上面前玩弄苦肉计,倒像是她自己受了委屈,平时看起来一副清纯天真的模样,没曾想,心思居然这般恶毒。”李贵妃的话脱口而出。 李太后端起茶杯,轻轻扣了扣盖子:“或许皇后也参与其中,她们两个人,可走得很近呐。” 李贵妃道:“我的婢女丹珠也如此认为,丽妃举止可疑,下药之人必定是她。” “丹珠,哟,瞧不出来,她也蛮机灵的嘛。”李太后有些惊讶,这样聪明的宫女可少见,半数妃嫔的脑子都没她好使。 李贵妃道:“她确实是个机灵鬼,只不过,有时候做事情不太利索,总是瞻前顾后,可瞧她的胆量,似乎也不小啊。” “那就该打。”李太后顿时严肃起来:“做事情不利索,拖拖拉拉,可是会出大乱子的,无论她怎么机灵,也只是个低贱婢女,身子没那么金贵,你若惯着她,她恃宠而骄,办事自然就不利落,教训她一顿,她就听话喽。” 说完,便抿了口茶。 李贵妃点头:“姑妈说的对,有时候,是得训训她,她脑袋机灵,可做事却一会儿麻利,一会儿婆婆妈妈,看来,是我的好脸色给她看多了。” “下等人就是下等人,天生吃苦受累的命,过好日子,他们可没那个福分。”李太后道。 李贵妃立即应和:“姑妈说得极对。” 张婉云自从遇到朱宏荣之后,就提心吊胆好一阵子,被他关注到,想要安稳度日就难了。 皇帝若主动找来,她唯有开门迎接,好生侍奉,而找各种理由拒绝的话,只会让皇帝起疑,并愈发地关注她。 前者,是她不想做的,后者的结果,是她不希望发生的。 但愿皇帝别记住自己才好。 “刚才真是好险,皇上居然说我们鬼鬼祟祟的,还以为我们有什么秘密事情要做。”张婉云拿起碗,“咕嘟咕嘟”地连喝了几大口温水。 第一印象至关重要,如果自己被皇帝认为是个不正派的人,那日后即便做好事也会被看成别有用心。 “主子,皇上以后要是找来,那奴婢放不放他进门?”翡翠问了个傻乎乎的问题。 “他要进来,你敢拦着他吗?”张婉云反问。 翡翠使劲摇头:“不敢。” 张婉云道:“皇上身边有那么多女人,应该不会记住我吧,论相貌,论才华,论修养,我都不出众,凭什么让他记住。” “那不一定,皇上的记性可好啦,妃子娘娘他没记住,皇宫外面的人他却记了很久呢。”翡翠道。 张婉云有些惊讶:“皇宫外面,莫非皇上经常微服私访?” “不清楚,奴婢也是偶然间听到的,说什么那是十二年前发生的事情。”翡翠边回忆边对张婉云说。 “十二年前,那皇上也才十来岁,当时应该发生过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吧。”张婉云猜想。 翡翠嘟了嘟嘴:“什么事情不清楚,但有一个很重要的人,皇上好像叫她什么云,后来的话,奴婢就没听见了。” “能让皇上记住名字的,想必不是简单人物。”张婉云心不在焉道。 她寻思着,那个人不知道做了件什么大事情,竟让皇帝记到现在,巧的是,自己的名字中也有个“云”字。 天下千万之众,名字里带“云”的也不在少数,这没什么稀奇。 翡翠道:“所以说皇上的记性很好,您和宫里别的主子娘娘们又不太一样,也许,皇上真能记住您。” 听翡翠这么讲,张婉云倒有点不安了:“我和她们哪里不一样啊。” 虽然每个人的特征各异,但张婉云尽量掩饰自己的个性,努力和其他妃嫔学样,要说和她们明显不一样的地方,似乎也没有。 翡翠挠了挠头,说:“别的主子娘娘,见到皇上都会主动亲近,有些还像孩子一样撒娇。” “这……我可真学不来。”张婉云所希望的就是尽量避开皇帝,少惹些麻烦,主动亲近他,那便与自己的心愿完全相反了。 没曾想,有意避开,竟会更容易被他记住。 “今天是第一次,如果以后还像今天那样,难保皇上不会记住我们。”翡翠道。 张婉云叹了口气:“看样子,我们终究躲不开宫里的波澜,这永宁宫,想必很快就会不安宁了。” “主子,是不是奴婢说错话,惹您不高兴啦?”翡翠有些自责。 “你没有说错话,也许,咱俩都活不到明年的春天。翡翠,跟着我,未必有好出路,你害怕吗?”张婉云道。 听见张婉云这么说,翡翠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 张婉云听见哭声,立即出言安慰:“好啦,好啦,你别哭嘛,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日后多留意些,就不会有事,不哭,不哭,啊。” 翡翠渐渐止住抽泣,用衣袖抹了抹泪水,强作镇定道:“奴婢不怕,主子对奴婢好,就算要死,奴婢也不怕,这辈子能侍候您,奴婢死也没有遗憾了。” 张婉云用手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你呀,又在说胡话。” 顿了顿,张婉云说起另外一件事:“翡翠,你有没有发现,丽妃好像有事瞒着我们,李贵妃生辰宴上,她的举动也是怪怪的。” “啊!”翡翠惊叫起来:“难道……难道是丽妃娘娘下的毒?” 张婉云细细思索:“或许吧,不过,她应该只是为了嫁祸于李贵妃,否则,情况还得严重许多,没有闹出人命,就证明她也不想把事情弄大。” “可不是说有人中毒昏迷了吗?”翡翠纳闷。 张婉云道:“我们之前没有打探出中毒昏迷的人是谁,如果是丽妃自己的话,那倒好解释了。” “那丽妃娘娘也太粗心啦,把自己都给弄昏迷了,她就不会在放药之前吃酥饼嘛。”翡翠的思路没有转过弯来, 第40章 交心 张婉云告诉翡翠:“丽妃若是在下药之前吃那些酥饼,可就暴露了。” “对啊,主子果然聪明。”翡翠道。 “其实也没什么,仔细想想就能想到,她自己昏迷,就不容易被怀疑。”张婉云不参与后宫的斗争,不代表她对那些事情一无所知。 翡翠拎起水壶,往碗里倒水:“主子,奴婢可没您那么聪明,您不说,奴婢就算想破脑袋也不一定想得出来。” 张婉云忽问:“翡翠,这皇宫里除了我之外,你还有其他信得过的人吗?” 翡翠回忆片刻:“信得过的人,有是有两个,只不过她们和奴婢一样,在宫里干些杂活,没多聪明,估计也帮不上您,干杂活的人经常调换,如今,奴婢也不晓得她们在哪里。” 曾经和翡翠一起洗衣服的宫女,现在可能去扫地或者刷马桶了,也有可能成为其他妃嫔的贴身宫女。她们的调动去向,翡翠是不知道的。 张婉云将衣袖卷起,露出大半截胳膊:“唉,这宫里就是规矩多,真受不了,我以前干活的时候,总会把袖子捋起来。” “主子,您热了吧,奴婢给您扇扇。”翡翠立即取过扇子,替张婉云扇风。 张婉云笑道:“你呀,还是给自己扇吧,瞧你出的汗,像淋过雨一样。” “要真能下场雨,那就凉快了。”翡翠说。 张婉云算着日子:“如今已是七月,再熬十天半个月,就没那么热了。” 永和宫。丽妃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人像摆弄发饰。 芫香在一旁有规律地扇扇子:“娘娘,不用照啦,如此花容月貌,这宫里,还有谁比您更美吗?” 丽妃叹息道:“长得美又有何用,终有年老色衰的时候,况且,皇上对美色不怎么上心,无非自我欣赏罢了。” 芫香道:“只恨那李贵妃过于跋扈,要您受她的气,否则,您也不至于用那样的手段去对付她,这一回,我们也是得罪很多人了。” “当初,我们其实应该从长计议,或许会有更好的办法呢。”丽妃有些后悔。 芫香咬了咬唇:“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反正他们没有证据,我们矢口否认,李贵妃又能怎样。” 丽妃看着芫香,半晌,才说了句:“对不起,害你牵扯其中,你本可以置身事外的。” “娘娘,奴婢是心甘情愿的,我们从小相伴,您的事就是奴婢的事,您可别胡思乱想。”芫香道。 丽妃在进宫之前,也是位无忧无虑的大家闺秀,她和芫香情同姐妹,十分要好,日子过得虽然不是一帆风顺,但尚且安稳。进宫之后,面对各种尔虞我诈,迫不得已,只能玩些不光明的手段。 对于普通的妃嫔,本身也没受宠,丽妃并不想恶意加害。 “永宁宫那位张美人,有什么动静吗?”丽妃问道。 芫香回答:“她好像没什么举动,不过万事小心为上,上次黑猫那件事,总归是个变数。” 丽妃站起身:“走,我们去找她谈谈。” 永宁宫。 张婉云给丽妃沏了茶:“杜姐姐,你找我有事吗?” 丽妃旁敲侧击地问她:“听说李贵妃在酥饼里动手脚,害得很多人拉肚子,想必你也没有幸免吧?” 张婉云点点头:“没错,我自然没有幸免,但在酥饼里动手脚的未必是李贵妃。” 丽妃脸色微变:“不是她,还会有谁?” “杜姐姐,你知道中毒昏迷的那人是谁吗,我猜,应该就是她动的手脚,做这件事,难免要用苦肉计。”张婉云说完,便看丽妃有何反应。 丽妃听了张婉云的话,心突地一跳。她明白,张婉云已经猜测到是她动的手脚。 “那……那你打算怎么做,要揪出那个人,向皇上告发吗?”丽妃急问。 张婉云微微一笑:“她应该不是存心害我们,再说,我也不想多生事端,只当不知道吧。” 丽妃稍感放松:“你倒是想得开。” 张婉云道:“我不想追究,可别人就未必了,尤其是李贵妃,她怎么甘心自己遭受冤枉呢。” 丽妃思绪浮泛,一时之间竟无话可说。 “我只是个小小的美人而已,讲话没什么分量,说还不如不说,杜姐姐,你自己看着办吧。”张婉云道。 这句话,丽妃听出了另外一个意思。 张婉云身份低微,帮也没法帮,该如何选择,还得她自己做决定。 芫香凑近丽妃,低声说:“最关键的还是李贵妃。” 丽妃和张婉云交谈一阵,知道了张婉云的心思,也就不与她多费口舌,随便扯两句家常话,即告辞而去。 李太后因李贵妃受冤之事,派人通知朱宏荣过去谈话。 朱宏荣心中烦闷,问许良德:“小德子,太后找朕有何要事?” 许良德道:“来人只说太后要见您,有些话要交代,事关后宫和谐,请皇上务必前去。” 朱宏荣踱了几步:“定是那李贵妃在太后面前嚼舌根,她只会仗着太后耍横,犯了错,就寻求她这个姑妈的庇护,可真是了不得!” “那皇上还去吗?”许良德问。 “当然要去。”朱宏荣眉头下沉:“如今李文彦手握兵权,朕不能跟太后对着干,否则,那么多年的筹谋可就全白费了。” 许良德稍做准备,朱宏荣便动身前往慈寿宫。 见了李太后,朱宏荣极不情愿地开口:“母后找儿臣有何要事?” 这声母后叫出口,他觉得非常别扭。李太后既非朱宏荣的生母,也没有抚养过朱宏荣,因此,朱宏荣叫她母后,实属无奈。 朱宏荣真正的母后,在李家人倒台之前,怕是没有出头之日了。 “皇帝,毒饼一事,哀家派人调查过,和贵妃无关,你不可随便冤枉她,处理后宫事务,也须有板有眼,别没弄清楚就归罪于无辜之人。”李太后说得头头是道,好像她真的派人彻查过。 朱宏荣极快地说出四个字:“儿臣明白。” 李太后斜睨朱宏荣一眼:“贵妃精明干练,把后宫交给她管,那是最好的。皇后不会管理后宫,就该让她把凤印交出来,还有那个丽妃,成天弄些见不得人的手段,红颜祸水,你早该废了她。” 朱宏荣听得烦躁,但不便当场发作,只能强忍着,还要随时答应李太后几下。 李太后告诫了朱宏荣几句话,将他打发走。朱宏荣回去以后,才摔碗砸盘,发泄怒气。 第41章 雷雨 夏季的天气比春季更加善变。 先前还是晴空万里,满地镀金般的模样,一转眼,墨黑的云就由远及近地推移过来,在蔚蓝色的苍穹上徐徐铺展。 很快,烫人的烈日便被大块大块的乌云吞没,天色立即昏暗下来。 在外头忙活的宫女太监,还有信步闲逛的妃嫔,都急急忙忙地往屋子里跑,以躲避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风陡然间增强了许多,大树摇晃着身子,树叶摩擦得哗哗作响。炙热的空气一扫而空,沉闷感明显减轻了几分。 张婉云才将门打开观察,便有大股大股的风涌进来,左侧的门“啪”地一下撞在墙上,屋顶的宫灯剧烈摇荡,纱帘帷幕扑簌扑簌地抖动。 翡翠望着门外,道:“主子,看这天,好像是要下大雨了。” 张婉云抬头仰望天空:“是啊,自从我进宫以来,还没见过一场像样的雨呢,等这场雨下完,应该会凉快许多。” 京城比较干旱,即便是夏日,也不常下雨,然而,一旦下起来,几乎没有淅淅沥沥的小雨,都非常猛烈,显得狂暴粗犷。 张婉云正说着,忽见一道耀眼的闪电从乌云中穿过,劈开无边的黑暗,照亮了夜幕似的天空。 转瞬之间,天空又迅速昏沉下来,那道刺目的闪电已无影无踪。 翡翠最害怕这种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的天气,以前,她的主子管得严,因此不敢在言行上表现得太过直接,顶多抽动抽动身体,若是大声呼叫,铁定要被教训。 雷电再可怕,也只是震耳欲聋,心惊肉跳一阵而已,身体上的疼痛毕竟是没有的。 翡翠以前侍候的主子动辄打骂,比雷雨更加吓人。 如今,她跟在张婉云身边,就随性了些,不再缩手缩脚。 翡翠一见到闪电,心知“雷公”马上就要发威,连忙捂住两只耳朵。 “轰隆隆……”一个闷雷发出低沉的声响,似乎什么东西从头顶滚过,从这边震到了那边。 张婉云回头看见翡翠惊慌失措的模样,不禁觉得好笑,遂调侃道:“翡翠,你刚才发什么毒誓啦,打个雷就吓成这样。” 翡翠虽然捂着耳朵,但张婉云的话她还是能够听清楚的。 确认雷声已过,翡翠便放下捂住耳朵的手:“奴婢没发毒誓呀,这发毒誓和打雷有什么关系吗?” 她还真不懂发毒誓和打雷有何关联。 “你既然没发毒誓,干嘛那么害怕,雷又不会打在你身上。”张婉云道。 翡翠看了看外面,说道:“前不久,奴婢曾听人讲,这雷公可是天上的神灵,看谁做坏事就要劈谁,可有时候也劈不准,它现在发怒了,怕是要准备劈死谁呢。” 她三言两语,倒似讲了个神话故事。 张婉云浅笑:“你又没做坏事,怕什么,况且,这世上被雷劈死的人还真没几个,雷公要能惩恶扬善,那天下就太平了。” 翡翠仍心有余悸:“可好端端的,它怎么突然之间就来了呢,主子,您说它的长相会不会很吓人啊?” 她一边说,一边脑补所谓的“雷公”究竟是何等恐怖模样。 张婉云道:“还长相,我可不信世上有什么神灵,雷公电母,谁真的见过,既然没见过,那又如何确定他们存在。” “不是雷公,那会是谁在打雷?”翡翠满脸疑惑。 张婉云若有所思:“我记得有本书上讲过,雷电呢,其实是阴阳二气互相作用而产生,夏日里阳气最为旺盛,阴气与之相争,就和打架一样,力量突然间宣泄出来,所以,才会发出亮光和声响。” 翡翠摸着脑袋,似乎没有听懂:“主子,您说的这些,奴婢也不明白,那些太医也总说什么阴虚阳虚的,莫非老天爷也生病了?” “哪有什么老天爷呀。”张婉云道:“就算有,我们也指望不上它,惩治恶人,救助难民,不还得靠人嘛。” 几声雷响过之后,便下起雨来。 刚开始,雨点尚小,但只一会儿工夫,天就仿佛破了个洞,雨水倾盆而下,猛烈地泼洒。 干巴巴的地面很快被雨水打湿,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伴着清脆的响声,溅起许多小水花来。 屋檐处的雨滴好似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一颗地坠下,形成稀疏的雨帘。 张婉云见雨水被风带进屋来,忙将门关上。 “暴风雨,也许马上就会来了。”张婉云看着雨幕,喃喃道。 翡翠有些纳闷:“主子,暴风雨不是已经来了嘛,您怎么说它也许马上就会来呢?” 张婉云道:“还有另外一场。” 她指的另外一场,就是后宫中看不见的暴风雨。酥饼被下药的事情恐怕不会就这么过去,李贵妃应该快有行动了。 在急风骤雨中,天色愈来愈黑,翡翠早早地点上蜡烛,接着与张婉云闲聊。 风声、雨声、雷声、说话声交织在一起。 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到半个时辰,雨便转小,风也渐渐收住,随着乌云散开,一道亮光从缝隙中挤了出来。 雨后,万物润泽,空气中似乎带了些花草的芳香气息。 朱宏荣在永和宫来回踱步。 丽妃看他好像有心事,便问:“皇上,您有什么烦恼吗?” 朱宏荣停下脚步:“还不是因为那件事情,查来查去,到现在连个眉目都没有。” 没等丽妃开口,芫香便站出来插嘴:“皇上,这还用得着查么,肯定是李贵妃干的啊,她一直看我们娘娘不顺眼,所以就下毒……” “无凭无据,你怎能如此判断。”朱宏荣瞅着芫香,倒令她慌了慌神。 芫香有些害怕:“奴婢失言,请皇上恕罪。” 朱宏荣却说:“但愿如你所讲,只是没有证据,别瞎猜,那酥饼虽然是李贵妃准备的,可眼下尚未找到她下毒的证据,不能轻易定论。” 丽妃试探性地问道:“皇上,您可是在怀疑臣妾?” 朱宏荣转头看向旁边的花瓶:“是李太后她们怀疑你,可也得看看她们能查出什么东西来,若是查不出,李贵妃就难以洗脱嫌疑。” 丽妃缓缓挪到朱宏荣身边,低头玩弄手指,心“怦怦”直跳。 第42章 搜查 朱宏荣在丽妃身上闻到股清新柔和的香味,烦恼顿时消了一半。 丽妃贴近朱宏荣,装作没有站稳,脚下不知怎的一滑,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 朱宏荣下意识地将她抱住。 丽妃羞红了脸,娇声呼道:“皇上。” “你看你,站都站不稳,还起来做什么,赶紧去休息,太医说了,你身子还未好,别到处乱走。”朱宏荣示意芫香将丽妃扶回床上。 虽然抱着女人的感觉不错,但朱宏荣却觉得这么做有些对不起心上人。 他自己都弄不清楚,这十二年来,到底在等待什么,等心爱之人出现在眼前?也许,她早已经嫁人,成为别人的妻子了。 次日清晨,张婉云和翡翠正坐着品尝新鲜的莲子糕,忽有敲门声响起。 张婉云亲自过去开门,却见来者是个陌生的太监。 “这位公公,有什么事吗?”张婉云问道。 那太监满脸堆笑:“张美人,您整日躲在屋里,可真是让奴才好找啊,贵妃娘娘派奴才前来传话,毒饼一事,现已查出线索,还请张美人随奴才走一趟吧。” “你肯定是搞错了,你凭啥带走我主子?”翡翠嘴里含着糕点,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那太监没有搭理翡翠,反而对张婉云说:“张美人,莫要误会,您也是受害者,贵妃娘娘只是让您去做个见证,到时候,各宫妃嫔都会在场的。” 张婉云听他讲得客气,心想:“他们要是把我当成下药之人的话,应该直接动手抓了,哪会废那么多口舌。” 翡翠见那太监态度还算好,没有动手动脚,不像是要抓张婉云的样子,稍感放心。 张婉云转身对翡翠道:“翡翠,你在屋里耐心等我回来,我随这位公公去走一趟了。” 翡翠有些不舍,但只好点头答应。 张婉云跟着那太监,三弯两拐地走到长廊一角,那里,众妃嫔已在等候,因慑于李贵妃的威严,她们都安安静静,没怎么讲话。 李贵妃带领众人直奔丽妃的住处。 刚推开永和宫的大门,李贵妃即气势汹汹地一声令下:“给本宫仔细搜!” 她身旁的几个奴才会意,冲进屋内,四处翻箱倒柜,像打劫似的,随意搬挪推拉。 芫香被他们吓得缩了一缩。 丽妃惊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当着本宫的面,想造反吗?” “干什么,自然是搜查证据,看看你这里究竟有没有见不得人的东西。”李贵妃冷冷的声音响起。 芫香虽然心中恐慌,却没法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搜寻。 丽妃似乎想到了什么,浑身直冒冷汗。此刻朱宏荣不在,若他瞧见这一幕,不知会有何反应。 李贵妃紧紧盯着丽妃,一副要把她凌虐至死的眼神。 张婉云预感到有大事发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折腾片刻,只见一名身形瘦长的太监突然间趴倒在地,犹如四脚蛇,匍匐着钻到丽妃的床底下。 “哟,这里果然有东西。”那太监边说边退出来,手里已经多了一个精致的小瓶子。 这位太监,就是侍候丽妃的马公公。 “贵妃娘娘,证据找到了,就是此物。”马公公笑眯眯地将瓶子递到李贵妃面前。 张婉云心想:“他分明早就知道床下面有东西,说什么搜查,只不过是装装样子,找机会拿出来而已。” 芫香看到马公公那副丑恶嘴脸,气不打一处来,当即破口大骂:“该死的白眼狼,我们娘娘何曾亏待过你,没想到,你……你居然做出这样叛主的事来!” 马公公却表现得理直气壮:“奴才这也叫大义灭亲,丽妃娘娘,纸终究包不住火,事到如今,您还是都招了吧,免得受刑罚之苦。” 丽妃一怔,接连后退几步,险些晕倒:“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并没有在床底下放东西,按理不可能搜查出瓶子来。 王公公也指着马公公怒骂:“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到底收了人家怎样的好处,竟然恩将仇报,你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马公公轻蔑一笑:“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丽妃娘娘犯了错,你非但不揭发,还替她隐瞒,恐怕也逃不过惩罚。” 丽妃没有想到,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自己的身边出了个奸细。 近乎完美的计划就这样被毁。 原本是丽妃嫁祸给李贵妃,现在却变成了李贵妃嫁祸丽妃,那床底下的瓶子,就是李贵妃吩咐马公公放的。 芫香抱住丽妃大哭:“娘娘,都怪奴婢疏忽大意,让贼人钻了空子,咱们还是小瞧他们了。” 李贵妃把瓶子交给冯太医:“你看这东西是不是和酥饼中验出来的一样。” 冯太医闻了闻气味:“此物和酥饼中验出来的乃是同一种药。” 丽妃没有留下证据,李贵妃就设法制造证据,那瓶药究竟为何物,冯太医说什么就是什么。 李贵妃露出狰狞的笑容:“如今,人证物证俱在,速将丽妃给本宫拿下,等候皇上审问,也好让皇上看一看,这个貌似可怜兮兮的人,心肠是多么地狠毒。” 一旁的太监立即动手,将丽妃生拉硬拽地架了出去。 丽妃挣扎着想要脱身,却哪里能挣开。 “娘娘,娘娘,你们放开她,放开她!”芫香声嘶力竭地哭叫,却也是徒劳无功。 大多数妃嫔都跟看好戏似的,谁也没有为丽妃说上一句话。 李贵妃嘱咐丹珠:“你马上去请皇上前来,本宫倒想瞧瞧,皇上要如何处置这个贱人。” “是,娘娘。”丹珠答应着退去。 张婉云心生怜悯,从芫香的表现能看出来,丽妃对待自己的宫女不会差到哪里去,她没有把责任往芫香身上推,还是有些情义的。 想到宫廷斗争的凶险,张婉云只觉被一股莫名的恐惧感笼罩全身。 半明半暗的屋子里,朱宏荣不冷不热地问李贵妃:“你把朕叫来,究竟有什么事?” “皇上,酥饼一事,臣妾已找到证据,真凶也已经拿获,还请皇上审问发落。”李贵妃说得恭敬。 朱宏荣扫视四周,面色变了变,场上除吴皇后和李贵妃之外,其余的妃嫔都在两侧站着,唯独不见丽妃的身影。 第43章 审问 张婉云和良贵人挨在一起,良贵人是个十足的吃货,她那脸看起来鼓鼓的,不知道嘴巴里含着些什么。 “李贵妃此举,莫非是杀鸡儆猴,故意做给我们看吗?”张婉云寻思。 “赶紧带上来吧。”朱宏荣不耐烦地开口。 李贵妃叫道:“把人全部押进来。” 话音刚落,便有三人被齐齐推到朱宏荣面前,按跪在地,正是丽妃、芫香和王公公。 群妃中,有人嘀咕着:“这丽妃也真是倒霉,刚昏迷了一场,现在怕是又要受苦了,干什么不好,偏要招惹贵妃娘娘,那不自己找死嘛。” 丽妃和王公公都低着头,芫香却看着丽妃,满脸悲伤之色。 若丽妃没命,她也不会独活。 朱宏荣愣了愣,问李贵妃道:“你说的证据何在?” 他并不信奉严刑逼供那一套,抓住两个人毒打,或者进行利诱而得出的供词,并非出自对方内心,根本就不能算证据。 李贵妃把从丽妃床底下搜出来的瓶子递给朱宏荣:“皇上请看。” 朱宏荣端详片刻:“此为何物?” 李贵妃道:“这是从丽妃床底下搜查出来的东西,太医已经仔细地验过,瓶子里装的就是下在那些酥饼中的药物。” “不,栽赃,这是栽赃!”芫香急忙喊叫起来。 “栽赃,你哪只眼睛看见了,有证据能证明吗?”李贵妃冷笑。 芫香转头对朱宏荣说:“皇上,那个瓶子定是有人偷偷放进来的,我家娘娘怎么会把此物放在床底,您千万别被李贵妃蒙骗了。” 李贵妃摆弄着自己的手指:“马公公可是丽妃的亲信,他已经全部招认,这瓶药就是你从太医院里拿的,至于为何会放在床底下,那得问你们自己才对。” “亲信”二字,李贵妃故意说得很重,就像是在提醒大家,揭发丽妃的不是别人,而是丽妃身边的小太监。 朱宏荣见此案牵涉到太医,压在心里的怒气突然宣泄出来:“是哪个太医所为,查清楚没有?” 太医参与后妃之间的斗争,是朱宏荣难以接受的,身为太医,就该尽职尽责,一心治病救人,哪能成为打击对手的工具。 “自然查清楚了。”李贵妃高声喊道:“来呀,传太医。” 没过多久,冯太医便迈步走来:“微臣参见皇上。” 朱宏荣指着芫香,问道:“冯太医,老实交代,这个丫头,是不是到太医院拿过什么药?” 冯太医看了看朱宏荣所指那人,回答道:“没错,皇上,丽妃娘娘确实派她的宫女来太医院取过药,就是当日放在酥饼中的,此乃药性峻烈的泻药,服食过多便会中毒。” 朱宏荣语气发狠:“你既然知道,又为何把药给这丫头使用,难不成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吗?” 冯太医不慌不忙地说:“皇上,当时这丫头声称丽妃娘娘腹满胀痛,有热毒积滞之象,微臣并不知丽妃娘娘的意图,就照例给了些药,让她慢慢服用,谁知……谁知竟出了这样的事情,都是微臣疏忽,还请皇上责罚。” “你撒谎,满口胡言,谁跟你取药了?”芫香挣扎着道。 冯太医没有理会她,只对朱宏荣说:“皇上若是不信,微臣可以再找几位太医前来作证。” 朱宏荣挥了挥手:“不必了,你先退下吧,都是自己人,作什么证。” 冯太医依言退出。 让他找几位太医前来作证,他去找的人自然是会帮他说话的,没有任何意义。 芫香怒视着马公公,直恨得咬牙切齿:“你……你这卖主求荣忘恩负义的无耻之徒,就算是我拿的药又怎么样,实话告诉你,那药也是我自做主张放在酥饼中的,一切和娘娘无关。” 她眼见形势不妙,三言两语便想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打算牺牲自己,保全丽妃。 “什么,药是你放的。”李贵妃笑道:“哎哟,那可真是奇怪了,本宫的生辰宴你可没有参加啊,你怎么放的药?” 芫香无话可说,她那日的确不在场,连酥饼都没有见到,又如何往里面放药。 朱宏荣看着垂头不语的丽妃,摇头叹息:“丽妃,姓马的已经招认,这瓶东西,是从你床底下搜出来的,你作何解释?” 说罢,他右手猛地一甩,将那瓶子掷了过去,“啪”地一下摔在丽妃面前,碎瓷四散迸溅。 丽妃缓缓抬起头,两眼含泪道:“皇上,臣妾根本就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臣妾并没有让芫香去太医院拿什么药,这瓶东西,定是居心叵测之人偷偷放于臣妾床下,皇上莫要听信谗言。” 她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梨花带雨般地哭起来。 王公公道:“是啊,皇上,您忘了丽妃娘娘中毒昏迷的事了吗,她也是受害者啊。” 张婉云心中默念:“丽妃能有这两个忠心耿耿的人冒死相护,也算是有福了,可惜她惹到李贵妃,只怕很难躲过这一劫。” “啧啧啧,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事到如今,还想狡辩,好,今天就当着大家的面,把一切都给弄清楚了。”李贵妃大声说。 众妃也等待着真相揭晓。 李贵妃故作神秘:“你们应该都觉得奇怪,众目睽睽之下,丽妃是怎么在酥饼中放药的。丽妃,你如果识相,就趁早说出来,坦白从宽,或许,还能捡回条性命。” 丽妃听到李贵妃所言,料想她已经知道自己下药的伎俩,心中不由得一慌,惊惧之态,在面上明显地表露出来。 朱宏荣板起脸,冷声问道:“丽妃,快跟朕说实话,这药,究竟是不是你弄的?” 丽妃噙着眼泪,对上朱宏荣锐利审视的目光,不敢多看。 她低下头,一时难以作答。 朱宏荣见她没有声响,且表现古怪,喝道:“别总是哭哭啼啼,哭有什么用,快说!” “药……这药是……”丽妃支支吾吾地,连一个像样的词也吐不出。 张婉云想帮她说几句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见场上气氛压抑紧张,就没有开口。 如果帮她说话,大概会被人当作她的同党对待,不仅起不了作用,还得使自己跟着遭殃。 李贵妃得意道:“皇上,丽妃生性狡猾,她现在还想用那套苦肉计来博取您的同情呢,您可别上她的当。” 第44章 痛打 朱宏荣目视前方:“贵妃,那你倒是说说,丽妃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在那酥饼中动手脚的?” “当日,她拿着酥饼东挑西拣,臣妾起初也没有在意,可如今想来,却十分可疑,她也许就是趁这机会下的手,此事,在场的人都能作证。”李贵妃的目光扫向站立于两侧的妃嫔。 话音刚落,即有不少人点头称是。 朱宏荣眉头紧皱:“丽妃,若此事与你无关,那些奇怪的举动你又怎么解释?” “臣妾……臣妾只是……”丽妃嘴里蹦出几个字,便又抽泣起来。 朱宏荣怒道:“光哭有什么用,你是不敢回答朕的问题吗?” 芫香见状,焦急万分,忙道:“皇上,娘娘她受惊了,您还是让她缓一缓再说吧。” “住口,朕没问你,哪轮到你说话了。”朱宏荣瞪视芫香。 芫香见皇帝盛怒,顿时语塞。 朱宏荣道:“丽妃若是清白之身,就得说些让大家满意的话出来,朕不过是问了几句话而已,吓成这等模样,谁能相信你们是无辜的,看来,丽妃昏迷,果真是你们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张婉云眼见朱宏荣阴沉的脸色,也暗自心惊,做他的女人,真得整天提心吊胆的,稍有违逆,恐怕就要受罚。 朱宏荣走到丽妃面前,伸手托住她的下巴,将其头抬起:“李贵妃说的没错吧,你在跟朕玩苦肉计,对吗?” 丽妃闭上眼睛,等于默认了朱宏荣说的话。 “你一次次地欺骗朕,是把朕当成猴子耍么,瞧瞧,这样美的人,用心却是如此险恶,多么楚楚可怜的姿态啊,可惜,是假的!”朱宏荣用力抽开手。 丽妃挣扎着站起来,拉住朱宏荣的胳膊,快速地说起来:“皇上,请您相信臣妾,臣妾没有想要害人,大家现在不都好好的嘛。” “够了。”朱宏荣将她甩开:“事到如今,你还在惺惺作态。” 危急关头,丽妃讲起平时不敢讲的话来:“皇上,李贵妃她嚣张跋扈,心狠手辣,阴毒……” “闭嘴!”朱宏荣扬起巴掌,狠狠地打在丽妃脸上,众人只听得清脆的一声响,丽妃的身子已歪向一边。 芫香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丽妃瘫倒在地,近乎绝望。她苦心谋划想让李贵妃吃点教训,结果李贵妃非但毫发无损,还成了赢家,自己却败得惨不忍睹。 张婉云心想:“丽妃虽然有错,但也不过是让大家拉肚子而已,比起李贵妃动辄打打杀杀,总要好得多,这后宫由李贵妃主宰,想教训她,谈何容易。” 李贵妃笑得开怀:“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把她身边那个贱婢拖出去,大刑伺候,看她招不招认。” “慢着。”丽妃急忙开口:“此事与她无关,一切都是臣妾所为,臣妾招了,还请皇上放过芫香,她什么都不知道。” 芫香悲痛难忍:“娘娘,您这又是何苦呢,奴婢就算被打死,也没什么的。” 众妃见此情形,无比惊讶,通常主子摊上祸事,都会把责任推给奴才,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丽妃却反其道而行之,她竟然要保全一个小小的宫女。 朱宏荣极不耐烦道:“那就赶紧招吧,别啰啰嗦嗦讲废话。” 原本要将芫香拖出去严刑拷打的两人停下动作。 丽妃抹了抹眼泪:“李贵妃生辰那天,臣妾将事先准备好的药粉弄在自己手上,见到酥饼之后,故意用手去摸,药也因此而沾在上面。” 她招认时,倒显得比之前从容许多。 朱宏荣怒问:“你如此做法,究竟为何?” 丽妃咬咬牙:“因为李贵妃时常欺负皇后,臣妾想替皇后出气,就设计让皇后和其余妃嫔吃下酥饼,然后……然后臣妾为摆脱嫌疑,自己也跟着吃了,好叫她们以为是李贵妃动的手脚。” 李贵妃落井下石道:“皇上,您瞧,她多细腻的心思呀,现在还要寻理由粉饰自己的罪行,那只吓人的黑猫,恐怕也是她放的。” 吴皇后听见李贵妃的话,看向丽妃,说道:“那件事,真是你做的?” 已经走到这般田地,丽妃也不再隐瞒什么,她下足勇气,艰难地点了点头。 吴皇后叹息道:“你这么做,实在过分了些,好歹跟本宫商量商量嘛,为何要瞒着本宫。” 柔儿却在吴皇后耳边低声细语:“娘娘,丽妃怎么说也是为了对付李贵妃,只是事情败露……” “你这丫头,怎么也隐瞒此事。”吴皇后小声埋怨。 朱宏荣往返走动,似乎很认真地思考着什么。 半晌,他坐回原位,命令道:“丽妃设计陷害后妃,本该赐死,所幸没有酿成大祸,念其如实招供,故从轻发落,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着立即杖责二十,打入冷宫。” 丽妃悲声哀求:“皇上,臣妾不要去冷宫,臣妾所做的一切,都是李贵妃逼的,皇上,您饶了臣妾吧。” 她抱着最后的希望痛哭。 皇帝内心厌恨李贵妃,他绝不会是为了给李贵妃出气而下此命令的。 朱宏荣闪身走向一边,没有搭理丽妃。 左右迅速动身,将丽妃按倒在地,举杖打了起来。 芫香哭得厉害,她边哭边挣扎着要起身,但这无济于事,丽妃终究结结实实地挨了杖打。 押着芫香的侍卫手上一运劲,便将她按跪下去。 杖打的声音混着丽妃的哀号,听起来撕心裂肺。 场上除了李贵妃和少数几位妃嫔觉得痛快之外,大部分人都不忍心去看,朱宏荣也暗自骂那些家伙出手太重。 其实,他下的命令对丽妃是有点好处的,如果直接将丽妃交给李贵妃处置,那丽妃必然要受尽折磨而死。 李贵妃动不得,遭殃的只能是丽妃。 朱宏荣严惩丽妃,李贵妃心中的怨气也消去一半。 张婉云强忍内心的煎熬,她恨不得马上离开这个地方,哪怕是钻地洞,可现实不允许她离开。 还好,二十下杖责很快就打完了,没有耗费太多的时间。 杖责结束,几个人便将血肉模糊,还在哀号的丽妃拖了出去。至于芫香和王公公,李贵妃却是不屑一顾,任由他俩自生自灭。 第45章 恻隐 看完一出热闹的大戏,众妃嫔各自散去,朱宏荣和吴皇后也先后离开。 屋内,只剩下张婉云和已经哭掉半条命的芫香。她们两人只是互相认识,并没多少交情。 张婉云拍了拍芫香的肩膀,问道:“你和丽妃娘娘,为何要做这样的事?” 芫香看了眼张婉云,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过了许久,才缓缓道:“还不是李贵妃欺人太甚,张美人,您也别怪我家娘娘,她并非有心害您,在这宫里,处处凶险,这样做……也是为了自保,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啊。” 张婉云道:“你不必多说,我明白,有些事情,的确身不由己,丽妃为你开脱,自己扛下罪名,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寻常的妃嫔,若是被问罪,就会让身边的宫女顶替,尽量保住自己,而丽妃却反其道而行之,主动承认是自己犯的错,给芫香送了条生路。 宫女的命没那么金贵,一旦担上那条罪名,必死无疑。 张婉云想起丽妃的遭遇,不由生出恻隐之心。 芫香悲声道:“娘娘待奴婢有如亲妹妹,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关系极好,可她也真傻,保全奴婢又有什么用,奴婢没法救她,更没可能对抗李贵妃,她要是没命了,奴婢也不愿再独自活下去。” “皇上只是把她打入冷宫,毕竟没取她性命,你也别太难过。”张婉云安慰着说。 芫香伸手抹了一大把泪水:“刚才那些人下手那么狠,就算能保住性命,伤势只怕也要很久才能恢复。” “我那里有一些治伤的药,虽然不是什么上好的东西,但总归有用处,你待会儿拿去给丽妃娘娘涂上,其它的,我也帮不上忙了。” 张婉云道。 芫香闻言,又大哭起来:“张美人,谢谢您,如今,只有您肯帮助我家娘娘。” 张婉云却说:“我既然和她做了朋友,能帮的忙自然会帮,况且,她又没真的害我。” 芫香有些愧疚:“前阵子,奴婢怕事情败露,还想过要您的命呢,对不起……” “好啦,好啦。”张婉云立即止住她:“别说这些了,以前的事情,就此揭过吧,你去冷宫陪丽妃娘娘,也是不容易的。” 丽妃被打入冷宫,芫香要去陪她。 张婉云回到永宁宫,拿了瓶治外伤用的药,交给芫香。 芫香千恩万谢地说了一番,与张婉云告别后,就马上跑去冷宫。 翡翠见自家主子平安归来,忙上前问东问西,张婉云遂将刚刚发生的事简略地跟翡翠陈述了一遍。 至于丽妃被杖责那段经历,张婉云只字未提,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好听的故事。 翡翠听得有些茫然,她道:“主子,这件事也太奇怪了,奴婢听起来就感觉自己好像在一片浓雾里面,迷迷糊糊的。” 张婉云说:“我也迷糊呢,这后宫妃嫔,表面上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她们,未必真的开心,为了在宫中生存,挖空心思谋划算计,还得日日夜夜提防别人,我看,上战场打仗都没有这么辛苦。” “主子,丽妃娘娘都已经被打入冷宫了,恐怕这辈子都出不来,您还送治伤药给她干什么,她又帮不上您。”翡翠说。 张婉云却道:“我又不是想让她帮什么忙,她伤得不轻,我自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无论怎么说,我们还是朋友嘛。” 翡翠面露担忧:“可是主子,您这么做,要被李贵妃她们知道的话,来为难您该怎么办呀?”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有时候,只能选一样。”张婉云道。 翡翠挠头:“熊掌是难得,可鱼不是有很多么。” 张婉云轻笑:“我是想在宫里安稳度日,可我做不到为了自保而见死不救,否则太过自私,送些药过去,也是情理之中,应该不会有麻烦。” 翡翠玩弄着毛笔,随口道:“主子,奴婢在想,您要是当上皇后的话,这后宫不知会怎么样呢。” 张婉云只觉得好笑:“你瞎说什么呀,像我这样,再熬十年只怕也当不上妃子,皇后的位置哪有那么容易坐上去,只要能平安无事地生活下去,我就谢天谢地了,和她们争宠夺爱,十条命都不够抵。” 翡翠看向张婉云:“不会啊,您那么聪明,知道那么多东西,想些办法,总有机会升上去。” 张婉云道:“那种用来争宠的聪明,我可没有。” 说罢,她微叹一口气:“况且,我也没有什么心思去讨皇上的欢心,就默默无闻地做个小小美人吧。” 翡翠双手托着下巴,说:“要是皇上来讨您的欢心,那可就不一样啦。” 在张婉云面前,她总是口无遮拦,想到啥就立即讲出来。 张婉云听着这句惊世骇俗的话,真是哭笑不得:“你又在胡说什么,皇上坐拥天下,万人之上,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会来讨我的欢心?” “就……就像您这样的呀。”翡翠一副呆愣的样子。 张婉云轻轻拍了一下翡翠:“讨我欢心的人呀,正在这里发傻呢。之前皇上凶我,怕是已经觉得我品行不端了,还讨我欢心,你也真想得出来。” 显化十三年六月初十,北楚遣使入朝谈判,使者摆出咄咄逼人的架势,要求大宁年年向其纳贡,并撤换边防将领,否则就要大举用兵。 朝中大臣竟然有人同意这个条件,声称如此便可缓和大宁与北楚的关系,结束对立争峙的局面。 兵部侍郎跟着起哄:“北楚兵力强盛,不好得罪,如若开战,我军败多胜少,臣以为,应避免与北楚交恶,达成协议,换取和平。” 此言一出,刑部尚书黄峰大怒:“你说什么,堂堂兵部侍郎,却讲出这等话来,此乃谋逆叛国,其罪当诛!” 钱世杰道:“臣赞同黄大人所言,北楚藐视我朝,提出此等无理要求,实在狂妄。” 宋严看准风向,站出来道:“北楚觊觎我朝国土已久,白给他们银子,恐怕不用几年,连这江山都要易主,真不知某些人心里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他说得极是正义凛然。 宋严身边的一位大臣说:“宋大人,你刚刚私底下和我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怎么现在……” “那我刚刚与你说的又是什么意思呢?”宋严盯着那人,语气中带着微弱的怒意。 那大臣吃了个闷亏。 方慧平往外挪了挪:“若用银子换他们的良马,倒还说得过去,白给,那岂不是屈辱求和吗?” 李文彦侧头道:“狂妄之徒,想大举用兵,呵,正好给我建立军功稳固地位的机会。” 第46章 熟悉 次日早朝结束,朱宏荣便无精打采地坐在书房内,后宫和前朝波澜起伏,一连串的事情耗费了他不少心神。 许良德端着盘子走进来,说道:“皇上,今日厨子们做的是油焖鸡腿,您尝尝。” 朱宏荣夹起一条鸡腿,啃了几口,便随手抛开,叹道:“这后宫怎么老是不安稳呢,总给朕添麻烦,朝中大权又被李文彦把持,做皇帝做得那么憋屈,真没意思。” 许良德宽慰道:“皇上,您千万别这么想,宫里的各位娘娘,还是有不少关心您爱着您的。” “算了吧,朕可不喜欢她们。”朱宏荣站起身来:“这些人,整日勾心斗角,作威作福,到朕的面前,又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她们爱的是权力和地位,可不是朕。” 许良德揣摩着朱宏荣的心意,斟酌道:“皇上,晚些时候,要不等后苑人少了,去散散步?” 朱宏荣想了想,道:“也好,那晚上你就陪朕去透透气。” “是,皇上。”许良德答应一声。 朱宏荣平时的生活很单调,除照例上朝听政之外,其余的时间几乎都在自己寝宫或者御书房内度过,偶尔去后妃那边聊聊天,去后苑逛逛。 天黑之际,正是朱宏荣喜欢到处闲逛的时候。 待到夜幕降临,许良德便陪着朱宏荣去了后苑。踏在鹅卵石铺就的宫道上,凉风习习,伴随阵阵花的芬芳,朱宏荣心情略好。 “皇上,您瞧,这花多美啊。”许良德提着灯笼照亮某处。 朱宏荣对此没什么兴趣,看也不看:“走吧,到处都是,不稀罕。” 两人继续往前走,突然,远处响起一个稚嫩的少女声音:“主子,今晚倒是挺凉快,很久没出来,不如我们多走走吧。” “好,反正也难得出门,今晚就多走走。”另外一个不同的声音传来。 朱宏荣对许良德说:“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过去看看。” 两人循声而去,走到永宁宫附近,停下脚步,只见张婉云和翡翠正有说有笑地散着步。 朱宏荣冷冽的话声响起:“这么晚了,你们不好好歇息,还在外面走来走去作甚?” 张婉云转头一看,顿时愣住。 天呐,怎么又碰上皇帝了,真是倒霉,没想到大晚上的,皇帝也喜欢四处溜达。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张婉云慌忙行礼,在皇帝面前,还是恭敬些为好。 她连珠炮似的讲完这句话,朱宏荣都没有听清楚。 翡翠一见到皇帝就瑟瑟发抖,竟讲不出什么话来。 “别动不动就慌成那样,朕又不是吃人的怪兽。”朱宏荣的声音依旧冷冽。 张婉云闻言,心绪稍微平静了些。 “你……你这又是在干什么?”朱宏荣突然指着张婉云的手臂发问。 张婉云被朱宏荣问得莫名其妙,她往自己的胳膊处瞧了瞧,这才发现,衣服的袖子还卷在上面呢,两条胳膊全露着大半截,像个正在干农活的村妇。 这个样子,当真是不成体统,皇帝对自己的印象恐怕要更差些了。 张婉云急忙将衣袖弄好,低下头,说道:“皇上恕罪,臣妾生活于乡野,刚进宫,还不太懂宫里的规矩,以后……以后绝不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出乎意料,朱宏荣倒没有怪罪的意思。 他说:“罢了,下次注意点,宫里可不比宫外,没有那么多自由,有些习惯,得趁早改改。” 在朱宏荣眼中,这样的行为其实也并非什么粗俗无礼之举,但让别人看见,就未必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许良德见翡翠手中拿着个被啃食过的大饼,心生好奇,问道:“这饼你怎么自己吃上了,真不懂事,你要让主子饿肚皮吗?” 张婉云见翡翠惊惧之态未消,便替她解释:“这位公公,请别见怪,饼是我让给她吃的,她在宫里生活也不容易,自然该多吃些,我倒不要紧。” “哦,原来如此,这小宫女可跟着您享福啦。”许良德笑道。 朱宏荣的目光落在翡翠手中的大饼上,只觉得此情此景,分外熟悉。 他忽然想起十二年前张婉云买烙饼给他吃的那一幕。眼前的女子,倒与之有些相似。 朱宏荣的嘴角向上勾起,对张婉云说:“你倒是挺会关心奴才的,不让她饿肚子,只是光做这些,未必有什么用处。” 张婉云听了,感觉朱宏荣似乎话里有话,却猜不透那弦外之音究竟是什么,当下便没有回复。 朱宏荣打量张婉云,只见她微低着头,有些怯生生的,这也不奇怪,陪王伴驾的女人就仿佛在虎口边过日子,害怕乃是情理之中。 左看右看,朱宏荣总觉得张婉云有几分面熟。 此刻,张婉云慑于帝王威严,并不像原先那样活泼,多少有些装模作样的神态,朱宏荣久看之下,又觉得陌生。 他心想:“这女人倒是有些像婉云,要不,朕就把她当作婉云的替身,解解相思之苦也好,反正,只要不爱上她就行了。” “今晚,由你来侍寝,朕与你同床共枕,可好?”朱宏荣问道。 其实,他并没有这样的打算,如此说,只是想看看张婉云会作何反应。 张婉云听着朱宏荣不冷不热的话,心中极为忐忑:“皇上,您还是去找皇后娘娘或者贵妃娘娘吧,臣妾……臣妾喜欢一个人睡,皇上若硬来的话,臣妾只怕……只怕会打搅皇上的美梦。” 朱宏荣忍不住大笑起来:“你的胆子,看来也不小啊,居然敢拒绝朕,后宫妃嫔,哪个不想受朕宠幸,你倒好,给你都不要。” “臣妾……还没有准备好,请皇上不要为难臣妾。”张婉云道。 朱宏荣觉得有趣,还想逗逗她,哼了一声,道:“你以为这欲擒故纵的把戏,能瞒得过朕吗?” 张婉云猜不准朱宏荣要干什么,瞅了他一眼,顺着他的话说:“皇上圣明,看穿了臣妾的伎俩,臣妾只会耍这些小心机,与别的妃子争风吃醋,实在不配做皇上的女人,皇上冷落臣妾也罢。” 朱宏荣一愣,没想到她竟会这样说。 许良德听了张婉云的话,更觉吃惊,那好像真的是在拒绝,宫里不想被皇帝宠爱的女人,有是有,但毕竟稀罕。 朱宏荣在张婉云身上看到了心爱之人的影子,即便只是视她为替身,那也非别的妃嫔可比。 第47章 兴趣 朱宏荣侧头看着张婉云:“莫非,你就只想待在宫里享受孤独寂寞的乐趣,没有别的古怪心思?” 张婉云心念电闪,脑海中忽然现出一个大胆而又尘封已久的想法。 她咬了咬牙,说道:“臣妾……臣妾想要回家,待在这里,说不定哪天就死……” “死”字刚出口,张婉云便意识到自己犯了很严重的忌讳,急忙捂住嘴巴,等待帝王之怒的降临。 翡翠听着张婉云这些话,止不住替她捏冷汗,可恨自己没有办法帮助她。 朱宏荣微微发怒:“当真是口不择言,没事就赶紧回屋里去,进了皇宫,做了朕的女人,还想回娘家生活,亏你有脑子!” “谢皇上开恩,臣妾立马断了这个念头,不再有此想法。”张婉云如获大赦,拉起六神无主的翡翠,逃也似的进了屋。 朱宏荣没有心情再逛,转身道:“小德子,我们回去。” 走在半路,许良德还想着张婉云刚才说的话。 他道:“皇上,这位主子倒有点奇怪,嘿,当着您的面,她竟然提出要回家,而且奴才看她,好像确实不喜欢宫里的生活,之所以进宫选秀,想必多半是被胁迫的。” “女人嘛,就是会装。”朱宏荣摸了摸鼻子:“如果她不是装出来的,倒也是个新鲜人物。” 许良德道:“估计她生性胆小,害怕皇上,之前又看见丽妃的惨状,因此想着回家。” 朱宏荣却道:“朕可没看出来她生性胆小,她的胆量大得很呢。” “皇上何出此言?”许良德十分纳闷,反正他是没看出来张婉云的胆量有多大。 朱宏荣笑着说:“自从永宁宫出现闹鬼的传闻以后,那些妃嫔就不敢搬进去住,怕遇着鬼,偌大的宫殿,就那样一直空着,可她却半点也不害怕,不怕闹鬼,又怎么会是生性胆小。” 许良德点点头:“也是啊。” “有趣,这女人确实有点意思,改日再去逗她玩玩。”朱宏荣自言自语。 许良德问:“皇上,莫非您对她感兴趣了?” “是有那么一点兴趣。”朱宏荣回答。 许良德道:“既然您和宫外那名女子有缘无分,何不将这份爱转移到她的身上,毕竟,皇嗣要紧啊。” 朱宏荣却说:“可惜,朕的心里,再也装不下第二个女人了,世上只有一个婉云,无论别人有多么像她,也终究不是她,朕不可能把对婉云的爱全部转移到她的身上,皇嗣的事情,还是日后再说吧。” 见朱宏荣这么讲,许良德便没再多劝。 朱宏荣哪里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张婉云,刚才就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 正所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也许,他只要多询问几句,便是另一番景况了。 纵使眼前的张婉云有几分心爱之人的影子,但朱宏荣也仅仅是对她产生些许兴趣。对于朱宏荣来说,张婉云是任何人都无法代替的。 张婉云回到屋内,立即倒上满满的一杯水,咕嘟咕嘟地灌入腹中,喘了几口气。 “刚才真是好险,也不知我犯了多少条忌讳,幸好皇上没把我俩怎么着,看来,以后出门可得加倍小心了,否则,迟早得受罚。” 张婉云对翡翠道。 翡翠说:“我们两次遇见皇上,他好像都不太高兴的样子,主子,这几天,事可真多,晚上都没个安稳。” 张婉云有些烦躁:“这皇帝怎么也喜欢晚上出来逛啊,上回碰到他就已经够倒霉了,没想到今天又碰面了。” 她原本认为,朱宏荣这个时候应该在其他妃子的寝宫内或者独自一人批阅奏折,没想到,他也在晚上四处走动。 这样一来,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张婉云都没法放松身心逛花园了。 翡翠满脸愁容:“主子,皇上行踪不定,我们要想避开他,还真挺难,现在连晚上,他都到处走,而且,他还知道了我们住在这儿。” “如今,皇上知道我们的住所,只怕躲着他也没用了。”张婉云把玩手中的茶具。 她想,既然皇帝已经知道永宁宫里住了人,且自己又给他留了一些负面印象,那以后的麻烦事也许会更多。 翡翠呼了口气:“还好有惊无险。” 张婉云发起牢骚来:“这地方,待着真不舒服,说几句话都要经过深思熟虑,也不知道宫里还有什么禁忌。” 翡翠道:“主子,奴婢猜想,或许是因为丽妃那件事的缘故,所以皇上的脾气变得更差了,他那么凶您也不奇怪。“ “翡翠,你怕死吗?”张婉云突然问她。 “奴婢怕啊。”翡翠看着张婉云,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猛地叫起来:“主子,您可别有什么想不开的念头!” 她担心张婉云自寻短见。 张婉云冲翡翠一笑:“放心吧,我没有想不开的念头,只是随口问问而已,毕竟,若皇上赐死,我和你也许都躲不掉。” 翡翠听完张婉云的话,不禁心头一颤,煞白了脸道:“不……不会吧,哪有那么严重,我们又没得罪皇上。” “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定会拼尽全力保护你。”张婉云说得十分动情。 “主子,您别再说了,奴婢不怕死,不怕的……”翡翠扑到张婉云怀里,竟哭出声来。 张婉云有些自责:“对不起,刚才说的话刺激到你了。” 翡翠使劲摇头,模模糊糊地不知讲了些什么。 这一夜,两人都没有睡好。 旦日,太阳已升得老高,几缕白云在阳光的照耀下,微染金黄。清晨天气凉爽,花叶上挂的露珠晶莹剔透,衬得花儿更加娇艳。 “小懒虫,快起来吃东西啦,太阳晒屁股喽。”张婉云哄孩子似的催着翡翠起床。 翡翠睁开眼睛,却不如往常那样迅速起身,反而跟没睡醒似的,无精打采,嘴里还哼哼唧唧。 她的脸色有些蜡黄,像是生病的样子。 张婉云瞧着不对劲,急忙用手背去贴她的额头试温。 “呀,好烫!”张婉云感觉有异,心生担忧:“翡翠,你发烧啦,昨天还好好的,今早怎么就烧得那么厉害,或许是夜里受了凉,你快跟我说说,哪里不舒服。” 第48章 求医 翡翠自觉身体发热,脑袋晕沉沉的,四肢绵软乏力,轻飘飘地似乎没有着落。 她低声道:“主子,奴婢浑身上下都难受,怕……怕是快不行了吧。” “别瞎说,谁没生过病啊。”张婉云有些心急:“只是现在该怎么办呢,那些太医,都忙着为皇上的妃嫔看诊,恐怕不愿意为你一个宫女费力气。” 先不说自己能否请得动太医,就算请来了,他们也未必会认真地诊治。 宫女身份低微,不受重视,太医们为此而辛劳奔波,图个啥,宫女能给他们的前程铺路? 最关键的是,张婉云进宫都个把月了,人际关系却还没有搞好,除翡翠之外几乎都没交情,又去找谁来帮忙。 见翡翠病得不轻,张婉云来不及细想,很快打定主意,拿上自己留着的一点财物,跑去太医院请太医。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也许给些好处,太医便会答应替翡翠看病。 实际上,他们领着朝廷的俸禄,也不是白白出力的。 张婉云来到太医院门口,踌躇了一会儿,便径直入内。 太医们大多在忙碌,有的正埋头书写医案,有的在切剁、研磨、浸泡采获来的草药,还有的手持毫针来回比划,似乎在讨论针刺技法。 张婉云四处观察,最终寻到一位空闲的年轻太医,走上前去,对他说:“大夫,我有个朋友,身体抱恙,可否替她诊治?” 年轻太医闻言,愣了一愣,他看向张婉云,打量片刻,道:“你朋友,敢问是哪位娘娘?” 这太医没见过张婉云,瞧她妃子不像妃子,宫女不像宫女的模样,心中直纳闷,此人究竟是何身份。 看她说话客客气气的,应该没什么大的来头,无需忌惮。 张婉云回道:“不是哪位娘娘,是我身边的宫女。” 此言一出,听清楚内容的太医全部转头看她,脸上显出惊愕之色。 “这人谁啊,居然找我们给一个小小的宫女看病,可真是稀奇古怪。” “也不知道那丫头得了什么病,让她急成这副模样。” “我看此事甚为蹊跷,莫非是个阴谋!” “你怎么老想着阴谋阴谋的,或许,人家只是感情要好些罢了。” “反正,我是不愿意为了一个低贱的宫女耽误工夫,敬妃娘娘还等着我复诊呢,你们谁爱去谁去。” 几名太医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竟无人愿意出面看诊。 那位年轻太医想了想,推脱道:“我这边还有事要忙呢,若非大病,就让她熬两天,说不定自己会好。” 张婉云看出他有推卸责任的意思,便说:“所谓医者仁心,宫女也是人,难道她们得了病,就连接受诊治的资格都没有吗?” “你……”年轻太医欲言又止,讲道理,张婉云说得很对,他无法反驳。 张婉云掏出些散碎银两递过去:“这一趟,你不会白跑。” “我不缺钱,你呀,还是另寻高明吧。”说罢,年轻太医又嘀咕了一句:“一个宫女,死就死了,为她费什么劲。” “身为医者,却如此对待人命,拿着朝廷的俸禄,你难道不觉得愧疚吗?”张婉云加重语气,话中有了些许怒意。 年轻太医陷入犹豫之中。 张婉云没有耐心久等,情急之下,只得利用自己的身份来压他:“我是永宁宫的张美人,请你马上出诊,否则,我便告诉皇上,让他来评评理。” 美人虽然是低级妃嫔,但毕竟是皇帝的女人,哪能随便得罪,如果皇帝知道,后果难以预料。 张婉云若非为翡翠的病担忧,也不愿意用自己的身份跟他摆架子。 年轻太医像是受了惊吓,忙道:“张美人莫怪,我这就去替您的那位宫女看诊。” 说罢,他立即动身,也不敢接那些银两。 张婉云和年轻太医走后,其他太医又议论起来,话题大多是围绕张婉云的。 年轻太医跟着张婉云来到永宁宫,给翡翠把过脉后,开出张方子来,对张婉云道:“拿着这个,去御药房抓药吧。” 张婉云问:“她的病情如何,严不严重?” 年轻太医回答:“也没有什么大碍,只需按时服药即可,不过她身子虚弱,要避免受凉,还有生冷性寒之物,这几日,应当忌口……” 交待完注意事项之后,年轻太医便告辞离去。 张婉云拿着药方,去御药房抓了药,又亲自炖熬,忙前忙后,倒像她才是侍候人的宫女。 翡翠躺在床上,撑着手臂试图起身:“主子,您怎么自个儿熬起药来了,还是让奴婢来熬吧。” “诶,别动,别动。”张婉云冲着翡翠说道:“你身子不舒服,如何能熬药,赶快躺下,待会儿还得喝药呢。” 翡翠眼眶一热,依言躺下。 熬完药,张婉云舀了几勺盛入碗中,待其稍凉,便喂翡翠喝。 翡翠皱着眉头将药咽下。 张婉云边喂药边说:“良药苦口,再喝几次,你的病就会好了,还有啊,太医可说啦,你呀,要多休息,别老是抢着干活,跟拼命一样,劳累过度也是会得病的。” 翡翠听到张婉云的话却笑了起来:“主子,您骗人,太医不会为宫女说这些话的,肯定是您在嫁祸给他。” 张婉云没好气地说:“你病糊涂啦,什么叫嫁祸给他,别乱用词啊。” “奴婢又讲错话了。”翡翠脸蛋一红,低下头去。 张婉云舀起一匙药:“你也就在我面前会这样说,行啦,先把药喝完,身体要紧。” 翡翠虽然只是个普通宫女,可这待遇,几乎和主子差不多,足以让其他的宫女羡慕嫉妒了。 没有哪个妃子愿意给自己的贴身宫女熬药喂药。 别的宫女都得小心翼翼地侍候主人,生怕做得不好而受罚,翡翠却整天跟着张婉云嬉笑玩乐,从早到晚,干不上三件活。 她以前也从未想过,自己在宫里还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说她是低贱的宫女,或许别人还不信。 翡翠虽然有些呆傻,但她忠诚可靠,也是张婉云在宫里最好的朋友。 眼下,张婉云就只有这么一个能对之说心里话且毫无保留的伙伴,每天向她倾吐几句,积累下来,倒抖出自己不少的秘密给她。 第49章 探视 朱宏荣用过午膳,正准备休息时,见许良德急匆匆地奔进来,脸上还带着喜气。 “看把你给乐的,说吧,有什么事情?”朱宏荣饶有兴致地问。 许良德道:“也没什么,就是永宁宫那位张美人,今早去了趟太医院,皇上,您猜她怎么着。” 朱宏荣思虑片刻,说:“怎么着,她是生病了还是在太医院闹了笑话?” 许良德摇摇头,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别卖关子了。”朱宏荣有些心急:“赶紧说吧,朕可没工夫在这里猜谜。” “那位张美人跑去太医院,好说歹说,却只是让太医给她身边的傻丫头看病,那丫头遇上这么一位主子,也真是好福气。”许良德说道。 朱宏荣非常惊讶:“哦,竟有这样的事情,能为一个宫女如此做,的确稀罕。” 许良德用力点头:“是啊,是啊,皇上,奴才刚刚去了趟太医院,偶然间从太医口中听到这个消息,应当不会有假。” 朱宏荣踱步走到门口,勾唇微笑:“有意思,真有意思,这样的人,朕在宫里还从未见过,昨晚,她还跟朕说想要回家去,不知道为什么,朕好像有点舍不得放她离开,莫非,是朕太想念婉云之故?” “皇上,您对那位姑娘可真是用情至深啊,但愿皇上还能再见到她。”许良德应和道。 “在朕最落魄无助的时候,是她帮助朕,给了朕坚持下去的希望和勇气,如果没有她,朕恐怕撑不到现在。”朱宏荣回想起往事来。 许良德说:“皇上,奴才瞧着,永宁宫那位主子体恤下人,是个性情温良的。” 顿了顿,朱宏荣的声音响起:“行啊,朕倒是有点小看她了,为治一个宫女的病,居然亲自跑去太医院求人,小德子,待会儿,我们再去看看她。” “是,皇上。”许良德有些激动,皇帝总算是对女人用些心思了。 永宁宫。 张婉云正在锅边熬第二副药,快要熬好的时候,忽听得外边有人高声呼喊:“皇上驾到!” 这怎么回事,皇帝说来就来,要是他看到自己在屋里熬药,龙颜大怒,那该如何是好? 想到可能出现的后果,张婉云顿时急了。 熬药的东西来不及移开,张婉云手忙脚乱地稍做整理,只盼能顺利度过这个难关。 “屋里怎么好像有股味道?”朱宏荣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加快步子向前,未等张婉云迎接,就已直接推门而入。 张婉云没法,慌忙放下手中的扇子,俯身行礼:“参见皇上。” “免礼。”朱宏荣侧头看向熬药的地方:“你还会搞这些?” 张婉云怯生生地说道:“臣妾之前在家的时候,稍微学过一些,也不是很懂,让皇上见笑了。” 翡翠躺在床上,心生惶恐,见朱宏荣并未大怒,这才缓了两口气。 朱宏荣看看张婉云,又看看翡翠,忽而笑起来:“你可真有趣,一个低贱的宫女,不让她干活也就罢了,还让她躺在床上睡着,到底是她侍候你还是你侍候她。” 张婉云小声说:“皇上莫怪,翡翠她……她病了,无法干活,所以,臣妾才亲自给她熬的药。” “病了?病了你也不用管她呀,区区一个宫女而已,横在这里不晦气么。”朱宏荣故意这样讲。 “臣妾不觉得晦气。”张婉云道。 朱宏荣嗤笑:“若她染了什么疫症,第一个遭殃的人可就是你啊。” “皇上,她虽为宫女,可在臣妾眼里,也是好端端的一个人,生了病,就该替她医治,怎能抛弃不管。”张婉云说得认真。 朱宏荣道:“你倒是心肠好,如果换成别人,早就把她给丢出去了。” 张婉云担心朱宏荣准备那么做,恳求道:“还请皇上开恩,莫要取她性命。” 在宫里,皇后及地位高的妃嫔生病,可以得到太医的精心诊疗,低级妃嫔的待遇则要差些。 至于普通宫女,能让太医把个脉,服上几帖药,就算走了大运,命苦的,就会被当作无药可救,丢出去任其自生自灭,甚至残忍地活埋。 朱宏荣听了张婉云的话,心中一动,转身背向她,说道:“朕可没打算取她性命,既然你愿意自降身份照顾她,那就请便吧,朕也懒得管你这档闲事。” “多谢皇上。”张婉云的心安定下来。 朱宏荣朝许良德招了招手:“走吧,去别的地方瞧瞧,这里横着个人,我们就不打扰啦。” 许良德的目光落在张婉云身上片刻,便跟着朱宏荣离开。 见皇帝走远,张婉云长长地松了口气。她忽然想起熬药的事情,急忙回头查看,就怕药汤熬干。 朱宏荣走出永宁宫,并没有到他所说的“别的地方”去瞧瞧,而是径直回了自己的寝宫。 许良德对朱宏荣道:“皇上,看来,那些太医所言并未有虚。” “难得的是,她居然会亲自熬药,你看她方才满头大汗的样子,活脱脱侍候人家的宫女嘛,哪像个妃嫔。”朱宏荣随手拿起一件瓷器把玩。 忽然,他脑海中浮现出张婉云跟他说过的一句话:“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朱宏荣默默念叨:“如今朕一看到她,总会想起婉云,莫非她就是婉云,可参选秀女尽是倾国倾城之态,从她的容貌来看,尚有欠缺,不应该被送到宫中参加选秀啊。” 许良德说道:“皇上,张美人温和良善,体贴下人,为了一个宫女,竟然甘愿吃苦受累,奴才还真佩服她。” 朱宏荣自顾自听他讲话,不置可否。 过了片刻,朱宏荣突然问道:“对了,上次吩咐你暗中去查探的那件事,进展如何?” 许良德回答:“皇上,有那么点眉目。” 朱宏荣道:“别眉目不眉目的,直说吧。” “皇上,是这样。”许良德像讲故事似的说起来:“那个叫张婉云的民间女子,乃是先前兵部尚书张向明的独女,也算出自书香门第,张大人因为得罪了当今的国丈而被罢官,成为庶民。” “兵部尚书,原来,她父亲还当过大官啊。”朱宏荣有些意外:“那她是否已经婚嫁?若已出嫁,她的丈夫品性如何?夫家待她怎样?” 一连串问题问得许良德难以招架。 第50章 美梦 许良德摇摇头:“这……这方面倒没有消息,据说,那位姑娘很久都未曾出现过,如今已经是下落不明了。” 朱宏荣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为何会下落不明,难道她的家人没有找过她嘛,她家中的情况可有打探到消息?” “有是有,可却是……坏消息,皇上听后怕会觉得难受。”许良德道。 朱宏荣稳住起伏的心情:“说吧,长痛不如短痛,朕想马上知道情况,照实说,无须隐瞒。” 许良德开口:“就在几个月前,她家中突然失火,原因至今还未查明。” “那人怎么样,是否有伤亡的消息?”朱宏荣越讲越快,仿佛这件事情发生在自己家一样,特别紧急。 许良德也没多想,如实回答:“听说是烧死了一个,不知是不是您喜欢的那位姑娘,奴才无用,没能查仔细。” 朱宏荣脑袋一沉,随即仰天而叹:“但愿不是她,不,不会是她的,她是多么好的姑娘,朕不相信,她的命会那么苦……” 许良德见状,劝慰道:“皇上,您也别多想了,既然有人说她失踪,那不就表示没有人发现她丧身于火海嘛,她……应该还存活于世。” 老天也真会捉弄人。 张婉云此刻好端端地待在永宁宫,还和朱宏荣见过几次面,可朱宏荣却煞费苦心地派人到宫外探听她的消息,还为她的生死忧心忡忡。 朱宏荣自我安慰:“对,对,你说得对,她不该是那样苦的命,朕相信,她一定还活着,一定还活着。” 许良德感慨道:“皇上,奴才真替那位姑娘感到高兴,不知她明白您的心意之后,又会作何感想。” 朱宏荣苦笑:“她如何会明白朕的心意呢,只怕连当年那件事情都已经忘了,可那么久,朕却还记着她,既然今生无缘相见,记她一辈子又是为的什么。” 片刻工夫后,朱宏荣脸上渐露喜色,竟洋溢出一个笑容来。 他告诉许良德:“昨夜,朕做了个梦,梦到她进了宫,凤冠霞帔地站在朕的面前,跟朕说了许许多多的话。” 说着,他脸上的笑意转淡:“可惜,只是个梦啊,她的模样也是小时候的样子。” 许良德唏嘘一番,转移话题:“皇上,如今,还是先想想该怎么收回兵权,扳倒李家吧。” 朱宏荣突然一个激灵:“对,李文彦这只野心勃勃的老狐狸,必须尽早除去,外头的人,我们也该打点打点了。” 两人密谈良久,朱宏荣觉得有些疲惫,便让许良德去门外守着,自己躺下休息了。 耳中的声响渐渐隐去,朱宏荣的意识也慢慢地变模糊,不知从何时起,他对外部的世界失去了知觉,脑海中浮现出新的画面。 一个宽阔的湖泊延伸到远方,与蓝天相接,空中飘飘洒洒落着小雪。 朱宏荣坐在湖中心的一艘小船上,茫然地看向四周,触目尽是湖水,连只飞鸟都没有。 “喂,你在看什么呀?”似乎有个女孩在拍自己的肩膀。 朱宏荣回头,见那女孩长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只有七八岁左右的年纪,却是自己熟悉的张婉云。 “婉云,我们怎么会在这里?”朱宏荣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张婉云并没有回答,而是拿出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给他吃。这些东西看起来不像是食物,却似乎特别美味。 没等朱宏荣吃完,张婉云就拉起他的手:“走,我们到湖里玩耍去,那里可好玩啦。” 竟是要从船上跳进水中。 朱宏荣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害怕,正犹豫之际,早已被人用力一拽,推进湖中。 “不要!”朱宏荣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落入湖水后便直往下沉。 他正想挣扎,却发现水中并无异样,感觉和在陆地上差不多,完全没有要淹死的迹象。 “你看,这儿多美呀,比你那皇宫还漂亮吧。”张婉云嘻笑着说。 朱宏荣纳闷,她怎么知道自己住在皇宫里? 看着眼前的景象,朱宏荣瞬间惊呆。 只见一座巨大的宫殿高高耸起,约莫百丈有余,比皇宫大得多,极为富丽堂皇,墙上闪烁的五彩光辉,耀眼夺目。 宫殿旁边,站着一只高大的镶金母鸡,不知怎么回事,它竟然有三条腿,张婉云躲在鸡腿的后边,语笑嫣然。 附近都是奇形怪状的石柱,树木…… 雾气缭绕间,朱宏荣仿佛身处仙境,这个地方,实在不像人间该有的。 “以后,你就跟我一起住在这里吧,十几年你都不来找我,我还以为你喜欢上别人了呢。”张婉云跑到朱宏荣面前,紧紧依偎着他,显得分外亲热。 朱宏荣忍不住解释:“我没有喜欢上别人,我喜欢的人一直是你,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 话音未落,却见张婉云冲他笑了笑,随即慢慢后退,刹那间,又消失不见。 “婉云,别走,别走,你别走……”朱宏荣焦急万分,朝着张婉云消失的方向追过去。 然而不知为何,他的脚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根本跑不动。 “婉云……”朱宏荣惊叫着坐起,壮丽的景色瞬间全部消失。 他揉揉眼睛再看,自己分明就躺在床上嘛。 原来,又做梦了。 一连两晚,朱宏荣不止两次地梦见张婉云,只是有些梦境回忆起来非常模糊。 次日早朝,朱宏荣无精打采地坐在龙椅上,心中还在回想那梦境。 李文彦对朱宏荣的表现非常满意,他巴不得皇帝更加痴愣无能一些,也省得自己多操心。 可他并不知道朱宏荣为何无精打采。 听着朝堂上那些嘈杂的声音在耳中嗡嗡作响,朱宏荣的心情极是烦躁。 从大臣们的口气中可以得知,哪里又出了档麻烦棘手的事情,他们各执己见,争吵不休。 其实,李文彦的党羽并非铁板一块,内部也有对立的派系。于他们而言,利益胜过朋友,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朱宏荣眼看李文彦等人揽权自专,恨不得立即将他们拿下。 李文彦的亲信党羽遍及朝堂,朱宏荣没有冲动行事,他的计划在悄悄进行,他正暗中积蓄力量,等待可以奋力一搏的那天。 第51章 对比 午时,烈日当空,朱宏荣吃过饭后,又拿着那幅珍藏许久的画观赏起来。 许良德揣摩着朱宏荣的心意:“皇上,要不,咱们去张美人那转一转,顺便瞧瞧,那个小宫女的病情如何,现在是死是活。” 朱宏荣笑道:“你倒是挺会出主意,也好,那我们就过去瞧瞧,只当是散心解闷。” 总待在自己的寝宫里,总会有些烦躁,朱宏荣也想去永宁宫寻个乐子。 未时初,张婉云还在午睡。 许良德轻喊两声,见没有回应,便对朱宏荣说:“皇上,张美人好像还在睡觉呢。” 朱宏荣抬头望天:“那就先等会儿再说吧,别打搅她的美梦。” 两人在外边耐心等待,半晌,屋里才发出些轻微的响动。 许良德听见声音,立即上前敲了敲门:“张美人,皇上已在外等候多时。” 屋内,张婉云有些慌乱,没想到,这皇帝不仅难以避开,现在居然还主动找上门来了。 张婉云硬着头皮将门打开,朱宏荣一进屋,便直接坐在椅子上,没讲什么话,只端端正正地坐着。 行完礼,张婉云怕再次惹恼他,干脆站在旁边不动,等他先开口。 屋子里安静得连呼气声都可以听见,气氛显得有点压抑。 朱宏荣见张婉云迟迟不开口,忍不住道:“你见了朕,为何不说话,怎么,变哑巴啦?” 张婉云小心翼翼地回答:“臣妾怕说错话,惹皇上生气。” “朕有那么那可怕嘛,总归不会随随便便取人性命的,你也不用太过拘谨。”朱宏荣甩甩头:“你那丫头的病好些了吗?” 张婉云看着床上睡得正香的翡翠,回道:“好些了,只是还未痊愈,无法起床行礼,请皇上谅解。” “嗯,没关系,朕不会计较这些。”朱宏荣脸上现出愁容。 张婉云见他心情不好,思量片刻,壮起胆子问道:“皇上,您为何看上去闷闷不乐,有什么烦心事吗?” “朕虽然坐拥万里江山,可身边连个心爱的女人都没有,每日都活在孤独中,你说,朕能开心吗?”朱宏荣反问。 张婉云闻听此言,不免觉得好笑:“皇上,您这三宫六院,怎会没有心爱的女人呢,您……” 说着说着,她忽然想起翡翠曾经告诉过自己,皇帝无心后宫,至今没有子嗣。 如此看来,宫中后妃,确实没有一个能让皇帝特别喜欢的,但他应该没有断袖之癖,否则,也就不会因为身边没有心爱的女人而感到苦恼了。 “三宫六院,朕不喜欢,所以,你也无须讨好朕,做好自己的事就行。”朱宏荣的话脱口而出。 张婉云心中一惊,对待美色如此冷淡的皇帝,却也少见。 “皇上,既然如此,那……那就是您自己的问题……”张婉云说出这句话后,突然心中一慌,急忙捂住嘴巴。 她觉得大事不妙,这些话可是冒犯君主的。 朱宏荣却没有半点恼怒的苗头,只是点头苦笑:“你还别说,倒确实是朕的问题。” 想想也对,后宫那么多粉黛佳丽,类型多样,总有几个出众的,可他都看不上,不是他的问题,又是谁的问题? 许良德忽对张婉云道:“张美人,说起来,皇上也曾有过心爱之人,她还……” 朱宏荣伸手一扯,打断他的话:“事关重大,别在这里瞎说。” 许良德本想说的是,她还和您同姓呢,也是民间女子。 张婉云没有多想,她只希望朱宏荣这尊大佛能够早些离去,和他共处一室,特别紧张,总要压着原本的性子,感觉很不自在。 然而,朱宏荣偏偏不走,反而盯着张婉云念叨:“相比之下,眼睛倒是特别像,可身子却要瘦很多,容貌嘛……” 张婉云连忙扭过头去,怯声道:“臣妾又非绝色佳人,皇上何必细看。” “谁说你是绝色佳人,自作多情。”朱宏荣眉头一沉,站起身来,随口胡说:“宫里有件案子,朕在寻找嫌疑对象,管你绝色不绝色。” 张婉云知道,虽然自己长得还算漂亮,但和陈美人、良贵人、敬妃等人相比,还是略逊一筹的,和冷宫里的丽妃更加没法比,朱宏荣那样细看,不会是单纯地欣赏容貌,肯定有别的原因。 至于是否如他所说,在寻找嫌疑对象,就不得而知了。 朱宏荣故作疲惫之态,冲张婉云轻笑:“别以为朕常来看你,就是对你有意思,自己小心着点,犯了错,朕可不会跟你客气。” 说罢,便向许良德招手:“走,我们回去。” 万安宫。 李贵妃听了马公公的汇报,吃惊道:“什么,皇上又去了永宁宫?” 马公公说:“没错,永宁宫那位好像是上个月新进的,想必皇上觉得她新鲜,所以才找她,娘娘放心,等皇上的劲头一过,她就什么都不是了,总归碍不着您的。” 这马公公原本是侍候丽妃的,他生性贪财,李贵妃为了打击丽妃,花重金把他买通,致使丽妃的“阴谋”败露。 丽妃被打入冷宫之后,马公公就成为了李贵妃的左膀右臂,李贵妃如虎添翼。 “自从丽妃那贱人被打入冷宫之后,皇上几乎就没有找过哪位妃嫔,看来,永宁宫这个地方,你要多盯着点,能让皇上主动找过去,只怕她是耍了什么狐媚手段。”李贵妃缓缓道。 “奴才遵命。”马公公唯唯诺诺地退了下去。 李贵妃自言自语:“永宁宫那个晦气的地方,皇上还真愿意去,改天若是再闹场鬼,可就有好戏看了。” 丹珠道:“娘娘,皇上的脾气,您也知晓,他从未对谁特别好过,刚进宫的人,也许是有点新鲜,等过几天之后,皇上也就没兴趣了。” 李贵妃轻蔑一笑:“哼,倒真是有趣,永宁宫那位,成天躲着不见人影,待在里面,也不知捣鼓些什么玩意,据太医说,她昨日还亲自跑了趟太医院给个宫女看病,实在滑稽。” “她神神秘秘,行事与常人不同,看来又是盏费油的灯,娘娘,咱们可得防着她了。”丹珠提醒道。 她嘴上这样说,可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同样身为宫女,她生了病,便只能自己挺过去。 只是身为李贵妃的贴身宫女,她别无选择,必须处处为李贵妃考虑。 第52章 两难 李贵妃弹了弹手指,说道:“她不过是个小小的美人,竟能引得皇上前去找她,趁早收拾掉,那才好呢,行为越是古怪,城府就越深,等她使出阴谋来,可就棘手了。” 丹珠脸色微变:“娘娘,您的意思是?” 李贵妃走到花盆边,恶狠狠地将一条绽着小花的嫩枝掐断:“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清楚本宫的话是什么意思,该留的留,不该留的就抽筋断骨,连根拔起,否则,等到它茁壮带刺的时候,下手就会疼了。” 丹珠咬咬嘴唇:“娘娘,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李贵妃笑道:“你明白就好,那姓马的奴才见钱眼开,难成大事,至于怎么利用他,想必无须本宫多教。” 两天后。 清晨的旭日没有像往常一样从东方的地平线上钻出来,天空灰蒙蒙的,直到巳时,云层间才隐约露出个圆盘。 永宁宫外,丹珠已经来来回回徘徊了好一阵,她对正在盯梢的马公公说:“这里有什么情况?” 马公公摇头:“倒也没什么异样。” 丹珠往四周瞧了瞧,笑着说:“这两日,你一直盯着她们,也辛苦啦,先去休息吧,过些时候,贵妃娘娘还有别的事情要你去做,这边的动静,我自会留意。” “能为贵妃娘娘效劳,乃是奴才的荣幸,何谈辛苦,丹珠姑娘,那我就先行一步了。”马公公笑眯眯地撤退而去。 张婉云和翡翠在屋中闲聊,忽然,外面有哭泣声响起,听着凄切悲凉,令人心中颇为难受。 “好像是谁在哭,翡翠,走,我们出去看看。”张婉云唤道。 翡翠跟在张婉云身后往外走。 两人循声前行,转过一道弯,只见有个宫女蹲坐在角落里,正呜咽着抹眼泪。 “怎么啦,你为何躲在此处哭泣,有什么伤心事吗?”张婉云关切地问。 丹珠缓缓站起身来,低头道:“奴婢是在宫里打杂的,因为不小心弄丢了主子娘娘们用的香露,就被她们责罚,她们说……说若是奴婢找不到那东西的话,就要打死奴婢……奴婢可不想死啊……” 说着说着,她又哭了起来。 翡翠一听丹珠所说,就想起以前,自己也有过类似的经历。 那次,她糊里糊涂地将一盒口脂给搞丢了,后来却发现竟是误将其当作颜料涂在画上,把画弄得乱七八糟,结果被当时的主子用戒尺打了手掌心,肿痛好几天。 “你别急,先仔细想想,还记得是在哪里丢失的香露吗?”张婉云很同情眼前这名宫女的遭遇。 丹珠止住哭声,缓了口气,说道:“奴婢记得,应该就在这附近的,可……可是找了好几次都没找到。” “那我帮你找吧。”张婉云道。 丹珠使劲摇头:“这怎么行呢,奴婢……奴婢自己再找找看吧,哪能劳您费力。” “有何不行,翡翠,我们一起帮她找吧。”张婉云向翡翠招手。 “多谢张美人,多谢,多谢!”丹珠连声说着。张婉云主动相助,正中丹珠的下怀,起初她还担心张婉云会无动于衷。 就在张婉云和翡翠的视线移开的时候,丹珠暗自笑了笑。 走到张婉云面前,丹珠又迅速恢复原来的表情,用手比划着说:“那香露大概就丢失在这块地方。” 张婉云和翡翠集中精力,在丹珠所指出的那块大致范围的区域,地毯式搜寻起来。 丹珠也装作仔细寻找的样子。 她觉得张婉云实在太容易欺骗,身处险恶的后宫,居然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毫无防备之心,三言两语地做做戏,她就上当了。 然而,看着张婉云认真忙碌的身影,丹珠的内心却开始挣扎起来:“我到底在想什么,她这般为我费心,我怎么下得去手害她?” 若换成李贵妃,绝对不会因为她丢了东西要受罚而可怜她,帮助她。 张婉云不是傻,而是没有把她当成低贱的下等人看。这好比有乞丐假装受伤躺在地上,张婉云首先考虑的不是他有没有什么图谋,而是怎么帮助他。 丹珠看着张婉云和翡翠缓缓移动步子,很用心地在找那瓶根本不存在的香露。 她陷入两难的境地。 如果不动手,李贵妃那边没法交待,自己的下场恐怕会很惨,如果动手,就要受到良心的遣责。 身体上的折磨和心理上的折磨,都是难熬的。 丹珠咬咬牙,狠下决心:“贵妃娘娘令出如山,罢了,主命难违,张美人,莫怪我无情,谁叫你成了李贵妃的眼中钉,奴婢唯有对不住你了,若有来生,奴婢自当为你做牛做马赎罪,这辈子,你就痛快地去吧。” 张婉云仔仔细细地在花草丛中搜寻,翡翠似乎更加着急,她越走越快,两眼迅速扫过地面,却不像是寻找一件细小的东西了。 宫中其他的妃嫔已被李贵妃叫走,因此附近没什么人影。 可毕竟夜长梦多,丹珠不会让张婉云找太久,她要尽早完成计划,否则,这场精心安排的好戏就白做了。 张婉云心想,即便这是阴谋,也无非栽赃陷害而已,只要留点心眼,就能够避免。 翡翠虽然有些狐疑,但那只是觉得丹珠眼熟,在她的印象中,丹珠似乎不是打杂的宫女。 她绝对想不到,帮人找一瓶香露会闹出什么变故来,能像上回吃酥饼一样中毒吗? 翡翠有过类似的经历,因此心中也是同情的。 张婉云和翡翠靠得比较近,若要使蛮劲下杀手,恐怕未必能成功。 丹珠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抡起棍棒狠狠地打过去,她走到翡翠身边,说道:“两个人一起找就慢了,要不你去另外一边,分头找,更快些。” “主子,她说分头找更快些。”翡翠对张婉云说。 张婉云道:“那你就去另一边找吧,不用老是跟着我。” 翡翠听了张婉云的话,跑去另一头,傻傻地找起来。这样逆向而走,三人之间的距离便已达二十余丈。 “张美人,您看。”丹珠忽然叫唤张婉云,并指着远处亮闪闪的地方:“那边好像有东西,我们过去看看,或许是奴婢所丢之物。” 第53章 落水 张婉云闻言,眉头渐渐舒展:“你觉得像,那就很有可能是了。” 说完,便走近那物所在之处。 张婉云发现,小瓷瓶恰巧掉在水池边的草堆里,想要拿到它,得小心翼翼地蹲在岸边才行。 她哪里知道,这瓷瓶的内部,其实是空的,根本没有所谓的香露,刚才丹珠趁她和翡翠不注意,在假装寻找的时候,借机将随身携带的瓷瓶丢到了水池边。 没等丹珠开口说话,张婉云便行动起来。她晃晃悠悠地走到岸边蹲下,右手伸向水边的草丛。 “张美人,您小心点啊,这儿地滑,千万别跌进池里去。”丹珠边说边惴惴不安地挪到张婉云的身后。 张婉云听出话音中似乎有不对劲的地方,心突然一跳,正要回头察看之际,忽觉背后有人猛力地往自己身上推来。 她蹲在岸边,手向前探着,身体本就不太稳当,加之丹珠用劲又大,张婉云来不及调整姿势,顿时失去平衡,“扑通”一声,跌入池中。 张婉云挣扎扑腾,尽力避免自己沉入水中。 丹珠原本担心她会主动向岸边靠近,还想着用什么办法阻止一下,见她不会游泳,那多余的工夫也就省了。 得手后,丹珠也不敢在此处久留,趁着没人发现,撒腿就跑。 翡翠听见张婉云在水中扑腾的声响,大为惊恐,她顾不上找东西,循声而去,眼前的一幕把她给惊呆了。 只见张婉云身在水中,仅露出头,两手不停地划动,有即将沉没的势头。 “主子!主子!主子!”翡翠急得又哭又跳,她不会游泳,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将张婉云拉上岸。 张婉云呛了几口水,体力渐衰,动作渐渐缓慢起来,情况变得越来越糟糕,眼看着就要出人命了。 翡翠只是扯开嗓子哭叫,声音响得仿佛要震动天地。她两脚连连蹬地,跳得越来越快。 然而,她的脑中却是一片空白,甚至没有想到拿根树枝让张婉云抓着爬上来,或者去找人帮忙。 水中,张婉云渐感无力,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好像马上就要踏进鬼门关,她只看见岸上有个飘忽不定的人影,似乎是自己认识的…… 恍恍惚惚间,张婉云隐约听见悲伤的哭叫声,她缓缓睁开眼睛,发现眼前的景象并不陌生。 张婉云往腿上用力一掐,痛感袭来,不是幻觉。 床边有人哭得厉害,泪水流得满脸都是,。 “婉云姐,你总算醒啦,唉,可真担心死我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张婉云耳中响起。 张婉云侧头看去,却是她之前在宫外结拜的好姐妹,朱淑妍。 奇怪,她怎么也进宫了? 张婉云有些纳闷,朱淑妍既非皇帝的妃嫔,亦非宫女,那她为何会在皇宫里面,进宫来又是干什么? 翡翠见张婉云苏醒过来,顿时破涕为笑,激动之余,竟爬上了床:“主子,您总算醒啦,奴婢……奴婢还以为再也听不见您说话,可真要吓死了。” 张婉云柔声安慰:“我没事,你别担心。” 她也算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原来,之前翡翠大声哭喊的时候,朱淑妍正在不远处闲逛,她听见声音后,赶忙来到池边,见有人落水,也不管翡翠,当下就跳进池中救援。 朱淑妍出生于江南,水性很好,童年时就喜欢在水中嬉戏玩闹,捉鱼摸虾,但下水救人,却是第一次,因此,也费了不少劲。 起初,朱淑妍误以为是翡翠将张婉云推下了水,后来见她只是哭哭跳跳,完全不像做戏给人看的样子,反倒像个傻瓜,心中的疑虑也就消去大半。 “淑妍妹妹,你怎么也进宫了?”张婉云很是诧异地看着朱淑妍。 朱淑妍略带歉意道:“婉云姐,对不起啊,我……我向你隐瞒了身份。” 张婉云忙问:“那你是?” 朱淑妍浅笑:“事到如今,也没必要再瞒着你了,我就是当今皇上的亲妹妹,常平公主。“ “什么,你……你是公主,我……”张婉云边说边急着起身。 “诶,别动,别动。”朱淑妍立即劝止她:“你身子尚未恢复,快躺下好好休息吧。” “多谢公主出手相救。”张婉云感激道。 朱淑妍微微一笑:“还叫什么公主呀,不管怎么说,你现在也是我皇兄的女人了,倒是我,往后该叫你皇嫂啦,好皇嫂,我们真的成为一家人了。” 自张婉云进宫那日起,朱淑妍便从路人口中得知她失踪的消息,急得四处寻找,有一次,竟差点找进土匪窝里。 她压根就没想到张婉云会在宫内。 这时,偶然在宫中相遇,倒也是个意外之喜了。 朱淑妍摇了摇旁边的翡翠,语气中带些不满:“嗨,你别傻愣着呀,快去准备些热水,侍候主子都不会嘛。” “是,公主,奴婢这就去准备。”翡翠答应一声,急忙退下。 朱淑妍对张婉云说:“你这个丫头倒是挺可爱,只可惜太笨,没什么脑子,那些不长眼的家伙,故意选个蹩脚的宫女给你,反而给你添麻烦了。” 张婉云却道:”我觉得她很好,总不会天底下全是啥都会做的聪明人吧。” “你倒是想得开,若换成我,可不要这么笨的人侍候。”朱淑妍叹了口气。 “这些日子,你都在宫外吗?”张婉云问。 朱淑妍点点头:“这些日子,我可是找了你很久呢,没想到,你居然进了宫,那以后,我们可就能经常见面啦。” 张婉云道:“是啊,能经常见面了。” 两人聊过几句后,张婉云忽而开玩笑似地询问:“你也差不多该招位驸马了,上次,你说想要嫁个大英雄,怎么,还没找到你心目中的大英雄吗?” 朱淑妍道:“哪有那么容易找啊,我没相中人,倒被别人给相中了。” “哦,是吗。”张婉云有些好奇:“我看你的表情,似乎并不喜欢相中你的那个人。” “嗨,别提了,他居然厚着脸皮想请太后赐婚,让本公主嫁给他,我躲还来不及呢,她又不是我亲娘,凭什么决定我的婚事,本公主岂是随便哪个男人能娶的。”朱淑妍有些气呼呼的样子,满脸嫌弃。 张婉云道:“他既能向太后请求,来头肯定不小吧?” 朱淑妍也不隐瞒:“没错,是个大官,当朝户部尚书,好像叫什么钱世杰。” 听到“钱世杰”三个字,张婉云忽然愣住。 第54章 困惑 “是……是他,居然是他?”张婉云心头猛地一震。 钱世杰杳无音讯,没曾想,竟是做上了户部尚书,他入朝为官之后,非但没有履行诺言迎娶张婉云,反而向太后请求赐婚,迫不及待地要娶公主为妻。 “婉云姐,怎么啦,这人你认识吗?”朱淑妍被张婉云的话惊到了。 张婉云稍作思考,有些艰难地开口问道:“他……是不是今年的科考状元?” 朱淑妍摸了摸自己的头:“是啊,听说他挺会理财,所以一下子就当上户部尚书了。” 张婉云闻言,心中更加慌乱,就好像发生了一件很可怕的事般。 她立即坐起身来,显得不知所措。 朱淑妍见她如此表现,颇觉奇怪:“婉云姐,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你跟他很熟吗,为什么我一提到他,你那么激动?” 张婉云低下头,神色黯然:“他……他曾经说过,要风风光光地娶我进门,我进宫之后,就一直想着,他若找不到我,该有多伤心,可原来,他竟这么快就看上公主你了,早知如此,我又何必惦记着他。” 说完,她悲从中来,立马哽咽。 朱淑妍轻轻地拍打张婉云的肩膀,安慰道:“婉云姐,他既喜新厌旧,你也不必为了他而难过,这样的人,贪图荣华富贵,你就算嫁给他也不会幸福的,再说,进了宫,你们之间也再无可能。” 这时,翡翠正巧走过来,她顺着朱淑妍的话说:“主子,公主说得对,您可别为这件事情伤心,奴婢瞧着都感觉胸口疼。” 张婉云逐渐缓过神来:“是啊,反正我已经进了宫,就算他没有变心也没用,正好,从此一刀两断,不再往来。” 对待男女感情,张婉云是毫不犹豫的。 该斩断的爱恋就彻彻底底地斩断,一个贪图荣华富贵,喜新厌旧的男人,不值得为他付出,不必设法挽回。 怪只怪自己当初没能看清钱世杰的本性。 朱淑妍心道:“还好你和他没走到一起,否则,我那皇兄,可就没机会喽。” 翡翠有些打抱不平的样子,她说:“主子那么好的人,是他配不上,什么户部尚书,谁稀罕呀。” 朱淑妍道:“婉云姐,你放心吧,这世上,一定会有人疼你爱你的,他会非常非常地宠你,比那个姓钱的好千倍万倍。” 张婉云只当她是故意说些好听的话让自己开心,苦笑道:“你怎么那般肯定,会有人非常宠我,再说,我现在好歹成了妃嫔,又有谁敢动皇帝的女人?” 朱淑妍愣了片刻:“我说疼你爱你的,就是皇上啊,难道这么久以来,他都没有看望过你吗?” 张婉云好像在听一个十分好笑的笑话,她道:“皇上都跟我见过好几次面了,他并非你说的那样,我瞧着,倒是有几分冷酷,你既然是他妹妹,怎么好像对他不太了解,他对我,顶多是感兴趣吧。” “什么,不可能啊,皇兄那么喜欢你,一定会把你宠上天,不可能对你冷淡啊。”朱淑妍难以置信。 “你在想什么呀,皇上对我冷淡,又有啥好奇怪的。”张婉云道。 朱淑妍貌似有些想不通,喃喃自语道:“莫非皇兄他也变心了,不可能,不可能的,我得去弄清楚。” 张婉云的话让朱淑妍感到困惑,皇兄明明对她念念不忘,怎么见到她之后又变得冷漠了? 如果真是变心,非得讥讽他一番不可。 见朱淑妍要走,张婉忙叫住她,问道:“淑妍,你干嘛去?” “我去找皇兄问个清楚,为何对你这么冷淡,明明爱你爱得无法自拔,这算什么意思。”朱淑妍道。 张婉云说:“你还是别去了吧,万一你为此把他引过来,只怕他又要对我发脾气,说我嚼舌根。” “啊,这……”朱淑妍似乎颇为难的样子:“好吧,那我就先不去问了。” 一边的翡翠也想不通,忍不住问朱淑妍:“公主,您怎么好像很确定皇上喜欢咱主子呀?” “他总在我面前唠唠叨叨,我当然确定啦,哎呀,他……总之,我确定,非常确定。”朱淑妍脑子乱得很,不知如何解释。 “许是你听错了吧,皇上喜不喜欢我,难道我还没感觉么。”张婉云道。 朱淑妍坐下来静心细想:“皇兄明明深爱着婉云姐的,怎么会对她冷淡呢?哦,对了,皇兄是在十多年前与她认识的,现在见面,确实不容易认出来,恐怕他还以为婉云姐尚在民间,当然不会对宫里的人动心。” 念及此,她很快知晓缘由,心中一阵快活:“嘿,这个秘密,我先不告诉他,到时候给他个惊喜。” 她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淑妍,你在笑什么?”张婉云惊讶地问道。 朱淑妍略显激动:“我大概知道皇兄为什么对你冷淡了,你放心,我帮你开导开导他,想必他会懂得如何爱护你的。” 张婉云听得莫名其妙:“看来,皇上对你倒是不一般,你开导开导,他就会改变主意?” “我是他妹妹嘛,说出来的话多少有点用处。”朱淑妍挠头。 “多谢你的好意啦,但你也不用为我操心,作为妹妹,去管他这些事干什么,弄不好他觉得你烦,反而来责怪你呢。”张婉云说。 朱淑妍撇撇嘴:“只要你不责怪我,皇兄也不会责怪我的,再说,被他责怪一两句,也没什么。” “好吧,随你如何,我只希望能少些麻烦,在宫里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行。”张婉云道。 朱淑妍笑着说:“那你先好好休息吧,我改日再来看你。” 张婉云点点头:“慢走。” 朱淑妍离开后,翡翠对张婉云说:“主子,公主刚刚讲的话好奇怪呀,什么叫您不责怪她,皇上也不会责怪她,这是何缘故啊。” “估计是她不想让我担心吧,你也别瞎琢磨了,我和公主已经结拜为异姓姐妹,日后我们若有难处,只怕还得请她帮忙呢。”张婉云道。 在宫里,张婉云本没有人脉,朱淑妍身为公主,又已和她结拜为异姓姐妹,那也算多个可以信赖的人了。 只是后宫的事情,朱淑妍未必帮得上忙。 第55章 惩罚 李贵妃满怀期待地等着张婉云溺水身亡的消息传来,可过了许久,也没见什么动静,她不由心生焦躁。 丹珠见状,对李贵妃道:“娘娘,要不奴婢去看看,也许,人已经沉在水底下了。” 李贵妃刚想说点什么,马公公便惊慌失措地跑来,嚷道:“不……不好,大事不好了,鬼……有鬼……” “大白天哪里来的鬼?”李贵妃心中生怒:“快说,究竟怎么回事。” 马公公连拍几下胸口,喘息道:“永宁宫的张美人,刚才还在屋里说话呢,不是说……不是说她很快溺水身亡了吗?” 得知张婉云没死,李贵妃大为光火,对着丹珠劈头盖脸地臭骂:“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啊,之前不是说她落入水中,生还无望的么,现在为何又活了,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好,你脑袋瓜是进水了吗?” 李贵妃觉得丹珠机灵,才把要紧事交给她去做,如今,谋杀行动功败垂成,而且惊动了对方,如何能不气。 丹珠惊恐万状,忙跪倒在地:“娘娘息怒,是奴婢一时大意,出了岔子,让她被人救起。” “一时大意?哼,你一时大意可坏了本宫的大事。”李贵妃冷声说道:“丹珠,你最近做事越来越不麻利,看来,确是本宫对你太过客气,让你有些飘飘然了。” 丹珠颤抖着身子:“娘娘,奴婢……奴婢真的看到那张美人很快就要溺毙的呀,翡翠那丫头傻乎乎的,奴婢以为她不会救人。” 李贵妃心中火大,任由丹珠在地上跪着,也不去看她,往外叫了一声:“来人。” 不多时,已有两名太监奔入,听候吩咐。 “丹珠,你可知罪?”李贵妃问道。 丹珠知道李贵妃的脾气,如此重要的事情办砸,李贵妃定会严训。 她闭了闭眼,道:“奴婢知罪,奴婢办事不力,让张美人逃得性命,甘愿受罚。” “错。”李贵妃转身看着丹珠:“你所犯之罪,并非办事不力,让她逃得性命,而是误解本宫的话语,干出了行凶杀人这般愚蠢之事。” 丹珠惊道:“娘娘,先前您不是说,奴婢做得很好吗?” “本宫什么时候说过此话,你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来,竟然还有脸说自己做得很好?”李贵妃一口否决自己曾讲过的话。 丹珠愕然,饶是她聪明伶俐,这回也是懵了。 李贵妃道:“丹珠妄解本宫所言,蓄意谋害宫妃,实属罪大恶极,所幸未致严重后果,念她曾经有功,现将功补过,免其死罪,拖下去,杖打二十大板,以示惩戒!” 丹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娘娘,您说什么?您……” “闭嘴!”李贵妃怒声喝止,生怕她再讲出什么不合适的话来。 两名太监抓住丹珠的胳膊往外拖去。 丹珠忽然想明白一件事。 李贵妃担心张婉云大难不死,可能会向朱宏荣告状,并因此而使自己受到牵连,所以,她干脆将罪责推到别人身上,事先进行一番惩罚,表现出为张婉云出气的姿态,以免皇帝发难。 而她保留自己的性命,大概是因为自己尚有利用价值,还能帮助她做事。 毕竟,李贵妃本人不太机智,需要聪明的宫女给她谋划。 有用则留,无用则弃,作为宫女,无非是后妃手中的棋子罢了。 想到这些,丹珠顿时心寒如冰。 她忠心耿耿地为李贵妃做了那么多事,甚至于谋害别人这样违背良心的事情也做了,可最终呢,李贵妃为一己之私,居然要把责任全部推给她,还假装宽容大度,饶她性命,以继续利用。 若无利用价值,只怕李贵妃就会视她为障碍,除之而后快了。 屋外,丹珠瘫软在地,她确实帮李贵妃做了许多问心有愧的事情,遭此灾祸,也没有喊冤的资格。 这终究是做奴婢的命。 李贵妃滥用私刑,平常都是惩治妃嫔的,现在,却是针对自己的宫女。 两名太监像拷打犯人一样挥动板子,“啪啪啪”地打在丹珠的腰下。丹珠咬紧牙关,强忍着钻心刺骨的疼痛。 二十记板子打完后,两名太监立即进屋向李贵妃复命。 丹珠趴在地上呻吟,清秀俏嫩的脸上湿成一片,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 她毕竟是年轻少女,皮肉娇嫩,受了二十下杖责,就形同丢掉半条命,怎能若无其事。 李贵妃走到门口,看着丹珠,肃声道:“这次是给你点教训,让你长长记性,下回办事,小心仔细些,别给你好脸色看就忘乎所以,奴才终究是奴才,好了,等身体恢复些,就马上干活吧。” 说罢,李贵妃便转身回屋。 也许李贵妃还是有点心疼丹珠的,可丹珠却已经心死如灰,犯那么一丁点错误都要被打个半死,若犯的错再大些,只怕要被折磨得体无完肤。 经历这番教训,她渐渐明白,自己不管为李贵妃做多少事情,那李贵妃也不会把她当人看的。 正如李贵妃所说,“奴才终究是奴才”。 丹珠虽然侍候李贵妃多时,却不像她那般狠戾,在伤害一个无辜之人的时候,内心会感到揪痛。 只是身为宫女,她没法自己做主,难以改变命运自己的命运。 逃离皇宫,劝李贵妃收敛性子或者要求换个人侍候,都是不可能实现的。 宫廷险恶,一个奴婢的性命,又有谁会在乎呢,与其痛苦地活着,倒不如早点寻求解脱。 丹珠自知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脑海中突然浮起轻生的念头。 傍晚,太阳渐渐西落,把大团云朵映照得红彤彤的。 夕阳无限好,过完这夜,它还会从东方升起,再缓缓西移下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始终如此。 可人死了,却是彻底结束,无法重来,所谓的下辈子,只是虚无缥缈的幻想而已。 丹珠一瘸一拐地走到她之前推张婉云下水的池子边,抽噎片刻,见附近有棵大树,便碎步走了过去。 她从怀里取出条三尺来长的白绫,用力往上抛起。 白绫挂上了枝头。 这条白绫是她借着李贵妃的名头讨要来的,正是为了自杀所用。 丹珠边哭边打结,她抬头远眺昏灰的天空,含恨闭上眼睛,往上一跳,把头套入那圈里。 第56章 投明 张婉云隐约听见有哭声响起,立即下床,准备出门查看。 “主子,怎么啦?”翡翠问道。 “外面好像有人在哭,也许是出了什么事,我出去瞧瞧。”张婉云边说边往外走。 翡翠焦急道:“主子,您忘了被人推下水的事情啦,没准,这又是个陷阱呢,哭就哭吧,反正我们不管,也有别人会管。” 张婉云迟疑片刻,但很快就下定决心:“哪有故技重施引诱我的道理,总之,得先看看情况再说,怎能不闻不问的。” 说罢,她果断出门而去。 刚到屋外,张婉云便瞧见丹珠悬吊在树上,两条腿还使劲地蹬着。 她立即冲过去,一把抱住丹珠,先往上稍稍抬举,使其脱离束缚,再缓缓放到地上。 丹珠此时意识尚清,她半睁着眼睛,低声道:“你为……为什么要救我?” 张婉云柔声说:“我相信,你把我推下水,肯定是受别人指使,你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非不可饶恕的大罪,我能够原谅,你还有悔过自新的机会,何必想不开呢。” 丹珠闻言,心生愧疚。 张婉云让丹珠倚靠在自己身上:“看你的伤,想必是我没死成,所以她们就怪你办事不力,拿你撒气,你呢,又想不开,到这里来自寻短见,唉,我到底是招谁惹谁了,想安稳度日就那么难嘛。” 丹珠看着张婉云,似乎有些震惊:“难道,您不恨奴婢将您推下水吗?” 张婉云抚摸她的脸道:“当然恨啊,可现在看你这副模样,又恨不起来,好了,我先带你回屋,上点药吧,免得伤口溃烂。” 丹珠露出真诚的笑容,带着几分惭愧,说道:“谢……谢谢,您是奴婢的再生父母,奴婢对不起您……” “先别说话,你伤得不轻,有什么事,等养好伤再跟我提吧。”张婉云一把抱起丹珠,快步回屋。 丹珠眼眶一热,泪水划过眼角,流淌而下。 张婉云将丹珠安置在自己的床上,接着,便拿了仅剩的一瓶药,亲自替丹珠抹在伤口处。 翡翠心里很不是滋味,嘟着嘴道:“主子,您也真是慈悲,她害了您,您干嘛还要救她,就让她吊死吧。” “她那么做,也是奉命行事,是迫不得已的,李贵妃的命令,如何能违抗,况且,她已经为此付出代价,险些丧命,你呀,就别生她的气了。”张婉云道。 翡翠见张婉云这样说,也没再多言。 丹珠哪会料到,自己动手谋害过的人,居然会对往事概不追究,不仅如此,还施以援手。 她深恨自己瞎了眼,昏了头,这么好的人,当初竟然鬼迷心窍地把她推下水。 原本她还担心张婉云被人救起,可现在,她只觉得庆幸,庆幸张婉云没被自己害死。 夜幕降临,张婉云还在床边守着。 突然,丹珠猛地翻身坐起,径直下床跪倒,言辞恳切地说:“张美人,奴婢有一事相求,还望您能够答应。” 张婉云见状,忙扶她起来,柔声道:“不必如此,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吧,只要是我能做的,就一定答应。” 丹珠神色凝重:“不瞒张美人,奴婢名叫丹珠,是李贵妃身边的宫女,这些时日,奴婢为她做了很多事情,说起来,也都不光彩,这回奴婢害您不成,她大发雷霆,想把罪责全部推给奴婢,奴婢差点就被她打死。” 说到此处,丹珠又屈膝跪倒:“张美人,您不计前嫌,救了奴婢,就是奴婢的再生父母,如此大恩大德,奴婢绝不敢忘,从今往后,您就是奴婢的新主人了,奴婢愿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还请主子收下奴婢。” 她这般决定,既是不得已,也是自愿。 不得已是因为,她现在走投无路,只能选择这一条,而更主要的还是自愿,即便有其他路可走,甚至有机会离宫,她仍然会选择投靠张婉云。 张婉云让她获得新生,她决定一辈子为张婉云效劳,报答恩情。 过去那个替李贵妃办事的丹珠已经死了,现在的丹珠,只为张婉云卖命。 顿了顿,丹珠补充道:“奴婢这条命,反正是欠您的,您若不相信奴婢所说,就取走奴婢的性命吧,奴婢死而无憾。” 张婉云最烦别人跪她,立马扶丹珠起来,说道:“你既然愿意跟着我吃苦,那我就留下你了,只是以后,你别动不动就跪,站着说话就行,我这儿可没那么多规矩。” 丹珠见张婉云愿意收留自己,大喜道:“是,主子,奴婢不怕吃苦,奴婢这就去干活。” 她早就听说翡翠生病被照顾的事情,张婉云所谓的吃苦,无非是生活条件没那么好,最多帮忙干些脏活累活,跟李贵妃那边受的“苦”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丹珠刚转动身子,张婉云便伸手拉住她:“你的伤还没好全,快躺下休息吧,我真是搞不懂,又没奖励,你们就这么喜欢干活吗?” “主子,您不是已经收留奴婢了嘛,为何不让奴婢干活?”丹珠奇道。 没等张婉云说话,翡翠忽然开口:“我们主子可是个大好人,她是看你身上有伤,所以才不愿让你去吃苦受累,哼,你以为我们主子只会叫人干活么,要不是主子肯原谅你,我非得跟你拼命。” 张婉云点头道:“是啊,丹珠,你先把伤养好再说,我这里也没什么活好干的,你现在伤成这样,我也舍不得叫你去干活啊。” 翡翠打了个哈欠,转身向里屋走去。 丹珠眼含热泪,羞愧道:“主子,奴婢差点害您溺水而亡,可您反而以德报怨,奴婢……奴婢可真是无地自容了。” 张婉云出于怜悯之心,救下了自寻短见的丹珠,却在无意中使自己身边多了一个宫女。 和傻乎乎的翡翠不同,丹珠是个非常机灵的丫头,她有能力替张婉云出主意。 李贵妃心狠手辣,自认为只要将丹珠重责一番,她就会更加服贴,结果却是生生地将自己的智囊拱手送给了别人。 她所失去的,不只是一个她眼中非常低贱的宫女,还有她自己的秘密。 丹珠既然投靠了张婉云,那她必然会把李贵妃的一切底细全部告诉张婉云,包括李氏家族的虚实。 第57章 透露 丹珠卧在床上,心中还堵着一件事。 以李贵妃的性子,恐怕不会轻易放过背叛自己的宫女,张婉云只是个美人,位分低得可怜,还是出自平民,又哪能在李贵妃面前保护宫女的性命。 张婉云见丹珠面有难色,便道:“看你,好像有什么心事啊,不妨说来听听。” “主子,奴婢背弃李贵妃,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只怕奴婢还没能帮您做点事,就得死在她的手里。”丹珠惭声道。 李贵妃独霸后宫,连皇后的宫女也敢打,更不用说一个美人身边的宫女了。 张婉云轻叹一口气:“她应该还不知道我收留了你,这样吧,你以后就待在屋里,少出门,就算……就算真到那种地步,我尽力护着你就是。” “主子,奴婢可不值得您那么做……”丹珠万分感动。 她害怕自己没有机会报答恩情。 这一晚,三人睡得都不太好。 翡翠对丹珠原本还有些敌视,但张婉云有意让她俩亲近,加之丹珠也跟翡翠敞开心扉,渐渐地,翡翠也就从内心接受丹珠了。 她俩一个机灵,一个憨傻,但骨子里都很活泼,既然同为张婉云身边的人,都忠心于她,化敌为友也是迟早的事情。 次日黄昏,银辉点点,翡翠趴在窗口仰望天空,用手往上指着:“一颗星星,两颗星星,三颗星星,四……” “那么多星星,你数得清楚吗?”丹珠打断翡翠的话。 翡翠似乎忘记了刚才所指的是哪颗星星,难免有些厌烦:“哎呀,你别吵嘛,主子说啦,要是觉得闷呢,就数一数天上的星星,那样就会舒服些。” 张婉云听了她的话,忍不住笑出声来:“傻丫头,那是我跟自己说的,可没让你数星星啊,我随便发几句牢骚,你都听得进去呀。” 翡翠眨着眼睛:“数星星倒也好玩,只是这天上究竟有多少颗星星呢?” 张婉云笑道:“你呀,就算数一辈子也数不清有几颗星星的,待会儿星星被云遮住,你又得重新数了。” 丹珠走到张婉云面前,说道:“主子,皇上其实根本就不喜欢李贵妃,您要想斗倒她,也非毫无办法。” 张婉云摇摇头:“我没心思跟她们争风吃醋,你也不用帮我出主意。” “可是,李贵妃的眼里容不下沙子,就算您不愿意争宠,她也没那么轻易罢手的,毕竟,皇上对您感兴趣,喜欢您,李贵妃必将您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丹珠道。 “瞎说什么,皇上怎会喜欢我。”张婉云不以为然。 丹珠却说:“皇上一连好几次过来找您,其他妃嫔可从未有过这般待遇,至少,您在皇上心里是有些分量的,日后受宠并非没有可能。” 张婉云坐到榻上,眉头微拧。 “主子,您有什么不如意的事,能否跟奴婢说说?”丹珠知道张婉云不想主动讨好皇帝,便转开话题。 张婉云道:“住在这皇宫里面,就像蹲牢一样,我们是永远也出不去了,终生待着,直至老去。” 丹珠缓步上前:“主子,您说得没错,咱们确实要老死在宫里,不过,您要是做上皇后,那即便终生待在这个地方,至少,也无须再看其他妃子的脸色。” “开什么玩笑。”张婉云看了眼丹珠:“我上边还有好几个位置呢,况且,我又不会讨皇上欢心,连升妃位都不敢想,还谈什么皇后。” 丹珠心生感触:“咱们皇上,确实是不亲近女色,如今,他连一男半女都没有,要想讨他欢心,真有些难。” “不喜欢女人的皇帝,倒是少见。”张婉云随口说了句。 丹珠忽然神秘兮兮地说:“皇上并非不喜欢女人,有件事,奴婢对李贵妃都没有讲过,主子可想听?” 张婉云甩手:“你要讲就讲,我听着。” 丹珠遂将关于朱宏荣的秘密告诉张婉云:“奴婢听说,皇上喜欢一位民间女子,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暗中寻找,皇上最喜欢吃的鸡腿和烙饼,也是那位民间女子曾经送给他吃的。” 张婉云听完丹珠的话,扑哧一笑:“皇上喜欢吃鸡腿和烙饼,居然和民间女子有关,看来,皇上的品味还挺特别嘛。” 翡翠插嘴道:“主子,您家里不是也养着鸡么,没准,皇上吃的鸡腿就是您家的呢。” “尽胡说,我家养一年,也不过十只鸡,都不够皇上几天吃的。”张婉云打趣道。 翡翠在朱宏荣面前的时候,慌张地连口气也不敢喘,可在张婉云面前论起他,却显得很随意。 丹珠问张婉云:“主子,您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张婉云浅浅一笑:“还能有什么打算,身在皇宫,被条条框框束缚,也无法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唯有苦中作乐,一切随缘吧。” 丹珠道:“主子,您是否觉得皇上……” 她本要说出一个贬抑的词来,但心念电闪间,立觉不妥,便猝然住口。 张婉云道:“我也不知皇上究竟如何,反正,百姓的日子过得十分艰苦,官吏也都仗势横行,他要是个贤明君主的话,就该以天下为己任,而非只图安逸快活,于国事漠不关心。” 这句话,似乎有所指责。 丹珠倒是第一次听人这样评价皇帝,撇了撇嘴,说:“主子,您有所不知,如今,朝中大权都被太后的弟弟李文彦把持着,皇上手中没有实权,现在,他即便想励精图治,也是有心无力的。” 张婉云道:“权臣当政,官场黑暗,受苦的终究是底层百姓,可惜,我不能为他们做点什么。” 丹珠感慨:“主子,您如此看重百姓,心怀天下,可比前朝那些大臣们强多了。” “我也在民间长大,了解他们的辛苦不易,国家是否繁荣昌盛,看的不是歌舞升平的景象,而是他们的生活有多么幸福美满。”张婉云说得认真。 丹珠看向张婉云,道:“如果皇上能收回大权,没有了后顾之忧,那李贵妃就算不被处死,也绝无今日这般威风了,李家专权跋扈,早晚要倒台。” 张婉云点点头:“但愿如此吧,希望皇上能以江山社稷为重,夺回大权后听取忠言,不要贪图享乐才是。” 第58章 游戏 大宁边境,北楚军队进犯,守关大将孙靖率五千精兵发动奇袭,歼敌万余人。 孙靖首战告捷,一举成名。 胜利的消息传到京城,百姓欢声雷动,李文彦却犯起愁来。 孙靖没有依附李家,而是忠于朝廷,他所带领的士兵号称“孙家军”,骁勇善战,一直是李文彦的心腹大患。 正因为有这支军队效忠皇室,所以李文彦始终不敢谋反篡位。 如果他真的谋反,那支军队必然要返回京城,诛杀逆党,到时天下大乱,胜利者会是谁就很难说了。 方慧平提议召孙靖进京,名为封赏,实则趁机将他控制住,以此瓦解“孙家军”。 李太后采纳了方慧平的意见,立即传召孙靖回京。 退朝后,朱宏荣坐在书案前,问许良德:“太后打算召孙将军回京,此事,你怎么看?” 许良德道:“恭喜皇上,孙将军乃国之栋梁,他必定看不惯李文彦专权,回京之后,反能相助皇上夺权。” “朕知道,孙将军是忠于朝廷的,朕只是担心,太后会打什么坏主意,孙将军虽然能征善战,可这权术上的伎俩,他未必明白。”朱宏荣说。 许良德思考片刻:“皇上倒也不必忧虑,孙将军手下有三万精锐,太后想拿孙将军开刀,多少会有所顾忌,那些人要是知道孙将军被杀害,岂能善罢甘休?” 朱宏荣点点头:“有那三万精锐在,他们暂时不会轻举妄动,不过,我们也要早做安排,免得夜长梦多。” 说完,朱宏荣又取出那张泛黄的画纸,徐徐展开。 他看着纸上的人像自言自语:“待我收回大权之后,一定把这个喜讯告诉你,婉云,但愿你能知道我做的事。” 许良德感叹:“皇上,您又在想她啦。” “是啊。”朱宏荣忽问:“对了,这几日,有没有她的消息?” 许良德摇摇头:“还没呢,据说她父亲也四处在找,甚至还画了像贴出来,可依旧没见踪影,有人说……说她八成是被匪徒掳了去,唉,李国丈那边盯得紧,就只探清楚这些,那画像也没取到。” 朱宏荣心中一酸,将画纸卷起:“但愿她平安无事吧。” 永宁宫。 张婉云、翡翠、丹珠三人正玩着游戏。 这个游戏的玩法便是其中一人用布条蒙上自己的眼睛,然后凭感觉去摸,摸到谁,谁就是下一个蒙眼参与游戏的人。 翡翠先用布条蒙上了自己的眼睛,她伸着两只手,四处探摸,只要摸到张婉云或者丹珠的身体,便算她取胜,下一局就能作为躲藏者了。 蒙住眼睛,就形同处在黑夜中,须靠耳朵去听细微的声响。 翡翠胡乱地转动方向,她根本不知道张婉云和丹珠在自己前边还是后边,左边还是右边。 “嘻嘻,抓到了,咦,这软软的是什么东西呀?”翡翠拿住一件搭在架子上的长衫,仔细地捏着。 “那是衣服,我在这里呢。”张婉云冲翡翠喊叫。 翡翠朝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两臂轻轻摆动,手像触角似的搜寻目标。 “我在这边,这边。”说话声又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翡翠分不清东南西北,仿佛身处陌生的世界,她只凭感觉四处摸索,不是摸到床幔和桌子,就是摸到摆放在屋里的各种器物。 张婉云和丹珠始终离翡翠七八尺开外,翡翠哪摸得着她俩。 突然,翡翠感觉到有脚步声向自己靠近,并在前方不远处停下,机会来了,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她立即伸手去抓,感觉触碰到什么东西之后,便猛地用力捏住。 “抓到啦,抓到啦。”翡翠大声喊着:“到底是主子还是珠姐姐呢?” 然而下一刻,传进她耳中的声音却是:“皇……皇上……” 翡翠顿时懵了,难道自己现在抓住的人,竟然是皇帝? “奴婢参见皇上,不知皇上驾到,请皇上恕罪。”丹珠有些惊恐,慌忙跪倒在地。她之前跟随李贵妃,皇帝因为李贵妃的原因也对她有所不满。 翡翠迅速将手抽回,也急得立马跪下,这冒犯皇帝,可不得了。原本游戏玩得好好的,皇帝神不知鬼不觉地前来,真是扫兴。 “都起来吧,朕又不是煞星,干什么吓成这样。”朱宏荣开口道。 张婉云扶起翡翠,并给她解下蒙着眼睛的布条。 翡翠心有余悸,垂着头直打哆嗦,她可不会因为摸到皇帝而感觉兴奋。 朱宏荣微微一笑:“你们方才玩得很开心嘛,看来,是朕来得不是时候,扫了你们的兴致。” 张婉云道:“臣妾不知皇上来此,与两个丫头嬉笑玩乐,以致失了礼数,是臣妾教唆她们,皇上要怪就怪臣妾吧。” 她心里暗暗寻思,这几天究竟是怎么了,皇帝为何隔三差五地过来。 朱宏荣摆摆手:“什么礼数不礼数的,整日待在屋里也确实会无聊,想玩便玩,你们只要不到外头胡闹,不给朕闯祸就行。” 张婉云等人见朱宏荣并未气恼,都松了口气。 朱宏荣的目光忽然落在丹珠的身上,疑惑道:“朕记得,你不是在李贵妃身边侍候么,何故跑这里来?” “皇上,是这样,她因为犯了点小错,被李贵妃赶出来,臣妾看她实在无处可去,非常可怜,就擅自收留了。”张婉云生怕丹珠说实话遭罪,忙替她做出解释。 作为一个宫女,谋害妃嫔,那怎么会是小错,丹珠若坦白,只怕朱宏荣立即就要取她的性命。 朱宏荣冷脸看着丹珠:“果真是这样吗?” 在朱宏荣的印象中,丹珠是个有心眼的,因犯小错而被李贵妃赶出来,似乎不太可能。 她接近张婉云,趁机害人倒是更说得通。 丹珠知道张婉云在为自己作保,遂点点头,将那件事情隐瞒过去。 张婉云猜不准朱宏荣信了没有,只好静静地站着。 朱宏荣负手道:“张美人,你本事可真不小啊,连李贵妃身边的宫女都能拉走,行,你们继续玩,朕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 翡翠见皇帝走远,拍了拍胸脯:“幸好,幸好,皇上没有怪罪,差点以为要被砍头了。” 丹珠捂嘴而笑:“有主子在呢,皇上砍得了你头吗?” 张婉云一听,觉得她话里有话,遂瞅着她,没好气地说:“油嘴滑舌,你拿我寻开心是么,若被皇上听见,后果不堪设想,亏我还帮你讲好话。” 第59章 圈套 丹珠讨喜道:“主子,您别生气嘛,奴婢也只是随口说说,和翡翠开个小玩笑而已,这种话,奴婢在李贵妃面前,可从来都没有讲过。” 张婉云笑了笑:“瞧瞧,你前些天还跟个什么似的,这么快,就满嘴抹上蜜啦。” “反正主子您想听什么话,奴婢以后说什么就是了。”丹珠道。 三人正说笑着,却见门外有个年老的太监快步走来。 那位老太监满脸干巴巴的皱纹,白发苍苍,看起来约有六十多岁。他尖嘴猴腮,相貌十分丑陋,只是笑吟吟地让人感觉稍有那么几分亲切。 张婉云没有特别的反应,丹珠却不由自主地往张婉云身后缩了缩。 老太监是侍候李太后的,在宫中的地位也是尊贵无比,就连一些妃嫔都要主动赶上去讨好他,至少不会轻易将他得罪。 那老太监满脸喜气道:“张美人,丹珠姑娘,太后娘娘有请,赶紧随老奴走一趟吧。” “什么,太后娘娘要见我?”张婉云十分奇怪,太后找自己能有什么事情。 老太监道:“正是,太后有请,张美人可别借故推脱。” 张婉云心里直犯嘀咕,太后对自己应该没有深刻的印象,此时突然传唤,究竟有何用意? 李贵妃是太后的侄女,难道李贵妃已经探知丹珠的消息并且告诉了太后?毕竟,那老太监也喊了丹珠的名字。 张婉云悄声对丹珠说:“太后娘娘该不会是为了你背弃李贵妃的那件事吧,不然,他怎么点你的名,要你一起去?” 丹珠镇定道:“主子,奴婢的命是您救的,此去无论有什么凶险,太后有什么打算,只要您能够平安无事,奴婢都不怕的,主子无须替奴婢出头。” 整个皇宫,大概只有张婉云会出面保她,但她不想连累张婉云。 “张美人,快些走吧,可别让太后娘娘久等。”老太监催促着。 张婉云知道,这种事情磨蹭不得,遂答应一声,对翡翠交待几句之后,便与丹珠跟随那老太监走了。 丹珠贴近张婉云身旁,低声说:“主子,您可得做好准备,若太后发难,切勿为奴婢考虑。” “你觉不觉得太后让我前去,只是一个幌子,她还有另外的谋划?”张婉云问。 “很有可能,太后要是想直接动手,根本不用这么做。”丹珠回答。 张婉云道:“翡翠心思单纯,我担心她那边会出问题。” 太后邀请,张婉云不得不前往,即便她知道这可能是个圈套,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两人在路上设想了许多种可能以及相应的应对策略。 见到李太后,张婉云按规矩行了礼,李太后很客气地让张婉云坐下,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你是何时进的宫?” “上个月。”张婉云答道。 李太后打量她一番:“嗯,确实不错,长相可人,德才兼备,皇上果然没有挑错人。” 张婉云非常不解,这太后是如何得知自己德才兼备的,莫非她一直在派人跟踪观察,若真是这样,也太可怕了。 丹珠被晾在旁边,李太后就当她不存在似的,没跟她说半句话。 “太后娘娘谬赞。”张婉云忙于应付李太后的话,暂时顾不上其他。 宫女沏好了茶,端至张婉云面前放下。 “这是西湖龙井,滋味鲜爽,哀家特意让人沏了一杯,你且尝尝。”李太后和颜悦色地,半点盛气凌人的架势也没有。 张婉云心里仍有些紧张,谢过之后,遂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李太后如果要杀人,办法多的是,完全没必要在茶水里下毒,张婉云并不担心茶水有问题。即便有问题,也只能喝下去。 张婉云喝过茶,李太后就跟她扯起家常话来,唠唠叨叨地,仿佛把张婉云叫来,只是为了喝喝茶,闲谈几句。 丹珠敏感地察觉到,李太后是在故意拖延时间,虽然不知她此举是何用意,但内心已开始不安起来。 半晌,李太后好似发现了被晾在一边的丹珠,也终于很亲切地与她说话。 张婉云和丹珠小心应答,从头到尾,李太后倒没有撂下脸。 约莫一个时辰,李太后好像讲累了,端起杯子轻抿一口茶,挥挥手,道:“今日就到此为止吧,哀家有些乏了,你们自便。” 张婉云颇感诧异,这太后叫她们前来,难道就是为了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丹珠见惯了后宫的阴谋,对李太后的举动相当有警觉,回去的路上,她便对张婉云说:“奴婢刚刚见到太后之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把我们叫来,恐怕是个圈套,很可能是一出调虎离山。” 纵然丹珠猜测无误,又能如何,太后宣召,不去行吗? “圈套,可是它下在哪里呢?”张婉云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太过平常,与圈套似乎扯不上关系。 要说出问题,翡翠那边倒是最有可能。 丹珠沉思:“这个,奴婢也在琢磨,太后是李贵妃的姑母,所以,李贵妃很可能知道我们在太后那里,太后虽然没做什么,李贵妃却有机会动手脚。” 两人边走边讨论,回到永宁宫。 翡翠见张婉云归来,急急忙忙地跑出门,一口气说道:“主子,珠姐姐,刚才有个小太监来过,他送了些点心,说是皇后娘娘的赏赐,奴婢怕有诈,就把点心藏了起来,等你们检查后再处置,不知奴婢这样做对还是不对呢。” 张婉云听得满头雾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何又牵扯上皇后了?” “不好!”丹珠突然惊叫一声:“翡翠,你中计了!” “啊,中……中计……”翡翠呆住,自己千防万防,居然中计了? 丹珠道:“这是声东击西的伎俩,那盘点心就是用来吸引你注意的,本身并无问题,不管你怎么处理它都无所谓,他们必然另有所图。” 李太后的手段,她有七八分的了解,那盘点心看上去越可疑,就越可能是个诱饵。李贵妃也许想不出这样的圈套,李太后却是想得出的。 “太后明知翡翠呆笨,所以将她留下,反将奴婢叫去,这样一来,就很容易动手脚了。”丹珠猜测。 张婉云道:“还是你机灵,这招声东击西,我也未曾想过。” 丹珠却是十分焦急的模样:“主子,您可别夸奴婢了,如今,只怕祸端已经种下。” 第60章 人偶 “快,快,快,千万别让她们把罪证给毁掉。”一阵急促的声音传来,夹着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丹珠惊道:“糟糕,是李贵妃的人!” 话音未落,只见李贵妃率领各宫妃嫔,齐齐赶到,看样子,来者不善,好像是要寻找什么东西。 人群后方,几名太监闪身上前,也不管张婉云如何,径直闯入永宁宫,到处翻动搜寻。 张婉云见状,忙问:“你们这是做什么?” 李贵妃狡黠一笑:“当然是搜查你宫中有无不干净的物件,你整日躲在里面诅咒当今皇后,以为本宫不知道吗?” “什么,诅咒皇后?”张婉云又惊又怒,李贵妃平白无故的,居然说她诅咒皇后。 李贵妃没有理会张婉云,只斜头看着。 “你这小贱人,居然敢背叛本宫,哼,看你是活腻了。”李贵妃的目光落在丹珠身上,直恨得咬牙切齿。 她也真没想到,张婉云竟然会收留一个曾经伤害过自己的宫女。 丹珠壮起胆子,说:“贵妃娘娘,从此以后,奴婢与你再无瓜葛,不会帮你做任何事了,张美人对奴婢有再造之恩,奴婢心甘情愿侍候她。” 这句话简直要气死李贵妃,丹珠显然已经不把她放在眼里。 众妃听闻丹珠所言,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张婉云,眼神中充满惊异,有几个还在低声议论,说是张婉云不知用了何等手段,居然把李贵妃的宫女给拉拢到自己身边。 敢收留李贵妃的宫女,张婉云也够大胆的。 她们凝神屏气,期待着看场好戏过过瘾。 张婉云将丹珠拦在自己身后,对李贵妃道:“你要动她的话,除非先过我这一关,就算你是贵妃,也不能乱杀宫女。” “呵呵,你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过什么过,弄死你,本宫还嫌手脏呢。”李贵妃的话语满是嘲讽。 翡翠见张婉云有难,胆子也出奇地大起来,当即拦在张婉云面前,将双臂展开伸直,朗声道:“不许伤害我们主子。” 李贵妃倒是被她这一举动惊了惊:“好,好得很呐,看来你们挺齐心嘛,都不想活了,争着抢着要送死啊!” 张婉云从没见过翡翠的胆子这么大过,便轻声问她:“你今天为何变得这么勇敢,连死也不怕了?” 翡翠颤抖着身子,极力掩饰内心的惊恐:“您遇着坏蛋,奴婢要保护您,所以胆子变大了。” 她不是不害怕,而是保护主人更要紧。 丹珠道:“主子,那是您平日里对她好,她愿意为您付出性命。” “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们了。”张婉云歉声道。 丹珠面有愧色:“您怎能这么说啊,您对我们,可是好得没道理了。” 李贵妃听着这些话,只觉极为厌烦。 “找到了,找到了。”屋里的太监一边高声叫喊一边跑出来。其中一名太监的手中拿着个大约三寸长短的人形布偶,布偶上面刺着几十根细针。 这种东西,乃是宫中的大忌。 张婉云看向那扎满针的布偶,顿时愣住。果然,有心之人在自己屋内动了手脚。 之前翡翠说有个小太监送来点心,就是凭此而转移她的注意力,翡翠没啥心眼,正对那盘点心感到纳闷的时候,布偶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放在某个角落了。 “她居然敢诅咒皇后娘娘,胆子可真不小呀,虽说皇后娘娘并不受宠,可哪能肆意诅咒。” “嘿嘿,这回又有好戏看了。” 众妃私下议论,其中也不乏猜到内幕,同情张婉云的,只是没有说话而已,毕竟,李贵妃的狠辣,宫里无人不知。 在这个节骨眼上替张婉云喊冤,简直就是找死。 李贵妃叫人去请皇帝前来,情形竟与审问丽妃时极其相似。 朱宏荣的午休被打搅,很不耐烦,他压着一肚子火气赶到,看见满屋的妃嫔,问李贵妃道:“你把朕叫来,有什么事情,哪个又犯错了?” 李贵妃一招手,张婉云等人便被押了过来。 朱宏荣猜测,张婉云大概是哪里做得不合规矩,被李贵妃逮住了,但看这阵仗,似乎非常严重。 李贵妃将扎满针的布偶递给朱宏荣:“皇上请看,这是从永宁宫搜出来的,张美人胆大包天,居然敢诅咒皇后。” 朱宏荣持着布偶,怒道:“哼,又是这种歪门邪道,今天诅咒皇后,明天岂不是要诅咒朕?” 丹珠急了:“皇上明察,我家主子根本不会弄这些,一定是有人陷害。” 朱宏荣看着丹珠,冷声道:“你自己卖主的事情都没搞明白,多什么嘴,朕倒觉得,八成是你出的鬼点子。” 丹珠一凛,不敢再说。 朱宏荣盯着布偶仔细观看,那布偶上写有“皇后”二字,生辰八字没有,想必张婉云也不清楚。 瞧着瞧着,朱宏荣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熟悉的人影,再看那被针扎得千疮百孔的布偶人时,怒火燃起,把整张脸都烧红了。 他用力将布偶人朝张婉云身上甩去,暴喝道:“竟敢诅咒朕的皇后,谁给你吃的熊心豹子胆!” 听到这句话,就连李贵妃也惊得目瞪口呆,吴皇后并不受宠,可朱宏荣如此愤怒,分明就在表示,皇后在他心中的分量不轻。 皇帝为何如此愤怒? 其实,朱宏荣一直想着让张婉云做皇后,总念着张婉云,此刻,他自行把布偶想象成了张婉云,在布偶上扎那么多针进行诅咒,他不愤怒才怪。 李贵妃哪里想得到,朱宏荣口中的皇后另有所指,并非有实际封号的吴皇后。 张婉云明知自己是被冤枉的,可在朱宏荣的暴喝之下,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朱宏荣冷笑:“张美人,要说这玩意不是你弄的,朕还真不信,你整日躲在屋里,怎么偏偏没有发现有人在你身边做手脚,你不知皇后的生辰八字,就只写皇后两字,没想到,你的心机居然如此深重。” 张婉云镇定道:“这不是臣妾所为,莫非皇上就没怀疑有人栽赃陷害吗?” 朱宏荣道:“栽赃,那你可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张婉云很是费解,自己能有什么证据证明。 她作为嫌犯,应当是李贵妃拿出证据来坐实她的罪名,而非她想办法洗清嫌疑。若她谎称李贵妃谋反,那李贵妃也得证明自己没有谋反了? “太后将臣妾叫去谈话,期间发生什么,臣妾不得而知。” 张婉云抬头看了朱宏荣一眼。 朱宏荣对上张婉云的眼神,心中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 第61章 冷宫 李贵妃好似漫不经心地说了句:“皇上,把她身边那两个丫头拖下去,严刑拷打一顿,看她们招还是不招。” 朱宏荣大手一挥:“拖下去吧。” 张婉云大惊失色,又是严刑逼供这样的手段。 别说没有诅咒皇后,就算诅咒了,翡翠和丹珠也未必会招供,最终的结果很可能是被拷打至死。 李贵妃也许是看出了张婉云怜悯宫女的弱点,所以才要拿她的宫女开刀,目的就是想看看张婉云会不会因两个宫女的性命而承认。 如果张婉云招认,自然是最好的,如果不招认,先把那两个丫头打成半死,再对付张婉云也是一样。 特别是丹珠,背叛了自己,正好趁此机会收拾她。 张婉云左右为难,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要承认,然而不承认的话,只怕翡翠和丹珠小命难保,这也是她不忍心看到的结果。 翡翠和丹珠被人狠狠地往外拖拽,眼看就要拖出门口了。 丹珠倒没有多大反应,翡翠却是又哭又叫,嘴里还在骂些听不太清楚的脏话,她扯开嗓子,就像要把喉咙喊破似地嚷嚷。 “慢着,住手!”张婉云没有工夫考虑,她不知从哪儿冒出一股勇气,瞪着双眼睛看向众人。 朱宏荣不由得愣了愣,她平时怯生生的模样,现在倒很有几分气势,眼神中透着凌厉的光芒,仿佛要跟李贵妃宣战。 张婉云愤世嫉俗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这么做,不就是想让我承认诅咒皇后的事嘛,没错,一切都是我干的,要杀要剐,随你们怎么决定,只是此事与她们两个无关,不要责罚她们。” 丹珠一听,流泪道:“主子,您这又是何苦呢,奴婢就算死了也不可惜的,您要有个三长两短,奴婢也绝不独活。” 旁边的翡翠此时已经涕泪交织,脸上是清澈的泪水,而鼻孔下则是粘稠的鼻涕。 众妃嫔看着这场好戏,心中大呼过瘾。 也有人暗自唏嘘:“张美人为了救两个宫女,居然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唉,也真是可怜,那布偶多半是李贵妃指使人弄的。” 朱宏荣见张婉云如此表现,颇为惊讶,她既没有被吓倒,也没有哀求讨饶,反而是一副铁骨铮铮的模样,就像沙场上的英雄汉子,宁死不屈。 难不成她是为了脱罪而故意兵行险招? 李贵妃见张婉云主动承认,遂放低姿态,对朱宏荣说:“张美人已经认罪,如何处置张美人,皇上还是快些定夺吧。” 朱宏荣道:“先将张美人打入冷宫,待朕想好处置方案,再做决定。” 丹珠使劲挣扎,朝押着自己那人的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那人吃痛,立即松手。 丹珠趁机扑到张婉云身上,紧紧抱住她:“主子,奴婢誓死跟着您,您去冷宫,奴婢也去冷宫。” 翡翠见了,也模仿丹珠使劲挣扎,想跟随张婉云,却终究没能摆脱束缚。 朱宏荣不忍心再看下去:“好,好,好啊,既然你们如此忠心,那就全部去冷宫待着吧,冷宫里面日子艰苦,到时候,你们可别后悔。” 张婉云被带了下去,翡翠和丹珠也一并被带走,这样的结果,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至少,张婉云没有像丽妃那样遭受毒打。 朱宏荣也是被气糊涂了,这后宫没一个让他省心的。张婉云主动承认,不罚不行。 张婉云等人来到冷宫,将床铺简单地收拾一番。 “主子,您为什么要承认那件事啊,分明就是李贵妃陷害您,这下可完蛋了,皇上还在想怎么处死您呢,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呀?”翡翠急得跳脚。 丹珠安顿下来,却在认真地想另外一件事情,她道:“皇上今日如此暴怒,大概是被触碰了逆鳞,看来这次的磨难不容易过,也不知皇上的逆鳞究竟在哪里。” “我们都这样了,你还想这个有什么用。”翡翠如同泄气的皮球。 张婉云站在窗口望着天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朱宏荣经历这件事后,烦透了心,他一回到寝宫,就铺开纸张,拿起毛笔,猛蘸几下墨水,在纸上乱涂乱画起来。 许良德见朱宏荣心情极差,便识趣地退到门口站着,不去打扰他。 朱宏荣运笔如飞,不多久,纸面上便模模糊糊地显出一物,也不知是啥东西。 他看着纸上的图画,摇摇头,将纸揉捏成团,随手丢弃,然后另取纸张,重新提笔涂画。 门口传来轻微的响动,朱宏荣却没有理会,继续涂画着。 突然,他只觉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好像有何物体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朱宏荣身后响起娇柔的少女音。 “别闹了,淑妍。”朱宏荣掰开捂住自己眼睛的手。 “怎么一猜就中啊,无聊,你就不能假装猜不到嘛。”少女很没劲地走到朱宏荣面前,长叹一口气。 正是常平公主朱淑妍。 朱宏荣道:“除了你,还会有哪个女人跟朕嬉闹,再说,一听你的声音就能分辨出来,好啦,好啦,朕烦着呢,没心思陪你猜谜,你自己去玩吧。” 他虽然不亲近后妃,但和自家妹妹非常要好,兄妹俩隔一阵子就会谈谈。 朱淑妍意味不明道:“皇兄,你有什么好烦的,莫非,还想着那位心上人吗?” “那是当然,我真希望,还能够见她一面,起码,知道些消息也好。”朱宏荣语气肯定。 朱淑妍怪笑道:“我说皇兄啊,这面,不是刚见过嘛,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她打进冷宫,那又是为什么,还说你有多爱她呢,嘁,认为她用巫蛊诅咒皇后,把她关到冷宫里,就这样子的爱啊。” “你说什么?”朱宏荣愣愣地看着朱淑妍。 朱淑妍的话让朱宏荣感觉匪夷所思,莫不是她搞错对象了吧。 他几时说过自己爱张美人的。 朱淑妍一脸痛惜的样子:“我是说张婉云啊,你不总是念叨她嘛,怎么,现在忘记她啦?” “什么,婉云,张……张美人就是婉云,她……她是婉云?”朱宏荣像被针刺了似的,猛地跳起来。 张婉云怎么会在宫里,难道她就在上次选秀之时进了宫?怪不得宫外疯传她失踪的消息,原来她就在自己身边。 第62章 悔恨 朱淑妍看着朱宏荣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是啊,她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婉云,本来嘛,我打算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你因为奇奇怪怪的布偶,就把她打进了冷宫,哎呀,你可害她受苦啦!” 朱宏荣软软地坐倒,心中一痛:“朕不知道她就是婉云,朕如果知道的话,就不会跟她发脾气了,之前见面,朕居然对她那么凶,天呐,朕究竟在做什么!” “皇兄,那你打算如何?”朱淑妍问道。 朱宏荣仿佛被抽走了灵魂,有气无力地说:“是我对不起她,是我对不起她,错了,婉云,是我错了……” 朱淑妍瞧见朱宏荣失魂落魄的模样,想到自己没有及时把张婉云进宫的消息告诉他,也心生内疚。 她叹了口气道:“皇兄,其实,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我若早点告诉你,也就不至于闹成这样了。” “我如此对她,恐怕她十分怨恨我吧。”朱宏荣喃喃自语。 朱淑妍劝道:“皇兄,你也别难过了,婉云姐宽厚大度,她不会怨你的,你若不放心的话,我去帮你美言几句。” “别去。”朱宏荣立即阻拦:“你毛手毛脚的,万一被李贵妃的人发现,难免会猜疑,身为公主,跑去冷宫干什么?” “那皇兄准备什么时候让她出来,毕竟,冷宫里的日子可不好过,万一患上病症,你可有得后悔啦。”朱淑妍说。 朱宏荣有些为难:“还是先让她住在那儿吧,放她出来,李贵妃岂会善罢甘休。” 冷宫的日子虽然清苦,但至少能让李贵妃忽视她,更方便保护。 “既然皇兄已知她身份,那就有劳皇兄帮助她了,臣妹已经和她结拜为异姓姐妹,你要是弃她于不顾,我可跟你没完。”朱淑妍耍性子道。 朱宏荣一本正经地说:“放心吧,朕宁可弃你于不顾,也不会弃她于不顾的。” “嘁,什么跟什么嘛,不与你说了。”朱淑妍撇撇嘴,不辞而别。 朱宏荣发现误将自己心爱的女人打入冷宫,肠子都快要悔青了,他甚至觉得,简直无法再面对张婉云。 他恨李贵妃,也恨自己。 不过,张婉云至少还活着,心爱之人已经在身边,一切都来得及补救。 “小德子,进来。”朱宏荣喊道。 许良德急忙入内:“皇上有何吩咐?” 朱宏荣向他下达命令:“你即刻安排人手,去安乐宫附近守着,务必给朕保护好张美人,另外,注意隐蔽,切莫被李贵妃和太后那边的人发现,此事千万要上心,容不得半点马虎。” “奴才记住了。”许良德明白朱宏荣的意思,火速前去安排。 安乐宫就是冷宫。 朱宏荣又拿出张婉云的画像看起来,看着看着,竟流下两行眼泪。 他伸手抚摸画像,自言自语:“婉云,都怪我眼拙,没有认出你,害你受了那么多的委屈,都是我的疏忽,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对你发脾气了,你再忍一忍,让我好好想想,该怎么向你解释。” 许良德安排暗中保护张婉云的人都特别纳闷,这皇帝将张美人打入冷宫准备处死,为何半天时间不到,又要大费周章保护她了? 利用布偶诅咒皇后的事情并未调查清楚,所以原因不可能是她的冤情得到洗雪。 个中缘由,当真猜想不透。 冷宫内,张婉云蹲坐在床边,手中拿着根小木棍,在地上闲闲地划动。 丹珠心有不甘:“主子,那件事跟您半点关系也没有,您真就打算这样认命,在冷宫待一辈子吗?” “还主什么呀,都进冷宫了,既来之则安之。”张婉云淡然道。 丹珠抹抹眼泪:“您倒是想得开,待在冷宫里面,以后还能有什么好日子,看看那些饭菜,清汤寡水的,哪是您该吃的东西,奴婢吃这些倒没什么,只是害苦了您啊!” 张婉云道:“我以前在宫外的时候,也吃过这些东西,没多大问题,只是此处有些闷而已。” “都是李贵妃那个大坏蛋,呸,呸,呸,她不得好死!”翡翠恨声骂着,口水从嘴里飞溅出来。 “你乱嚷嚷什么,啊,再敢叽叽呱呱的,小心老娘抽你。”一个看守她们的中年妇女举起鞭子吓唬翡翠。 这名中年妇女满脸疙瘩,皮肤皱巴巴的,活像只癞蛤蟆。 翡翠看见她,忙别过头去,停住咒骂。 中年妇女是专门看守冷宫的高嬷嬷,她在李贵妃面前总是点头哈腰,阿谀奉承,但在冷宫弃妃面前,就是另外一副嘴脸,要多无礼就多无礼。 有时候,身在冷宫的弃妃,想要日子好过些,还得看她的脸色行事。 可惜,高嬷嬷只懂得巴结权贵,却不知冷宫里的生存法则。 冷宫里居住的女人,虽遭皇帝抛弃,但其中也不乏了解皇帝脾性的,跟她们打好关系,便能探知皇帝的喜好,而且,在她们最困苦的时候给些关怀,她们也更容易记住对自己多方照顾的人。 身在冷宫的弃妃,未必没有翻身之日。 张婉云隐约听见有人在哭,转头看去,既不是翡翠,也不是丹珠。 哭声是从隔间的小屋里传出来的,张婉云起身走去察看,只见两名女子紧紧地依偎着,缩在角落里,头发散乱,满脸憔悴,衣服也脏兮兮的。 “杜姐姐。”张婉云认出眼前人。那两名女子便是丽妃杜凝烟和芫香。 丽妃面色苍白,眼睛如一潭死水,没有半点精神。 芫香抬起头,见是张婉云,吃惊道:“张美人,您怎么也进了冷宫?” 张婉云将自己被人陷害诅咒皇后,为救两个奴婢而主动认罪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芫香听完,说道:“那个布偶,肯定是李贵妃搞的鬼,可您与她相安无事,她是怎么恨上您的?” 张婉云道:“我也不清楚,大概是我收留了她身边的宫女吧。” “她身边的宫女?”芫香又是一惊:“您心可真大,李贵妃的宫女也敢收啊。” 张婉云告诉芫香:“那宫女犯了些错误,被李贵妃责罚,我见她走投无路,非常可怜,就擅自收留了,她现在是真心要跟随我的。” 第63章 和解 芫香寻思着:“李贵妃手段狠辣,也许她的宫女是觉得张美人温和仁善,才选择投靠她的。” 张婉云看了眼丽妃,问道:“她还好吧?” 芫香心中一酸:“多亏您给的那些药,现在也没什么大碍,可她就总是这样坐着,这些天,都不知哭过几回了,真怕她憋出病来。” 张婉云闻言,伸手在丽妃背上轻抚,安慰道:“杜姐姐,你想开些,以后的日子还长呢,你老这样,受苦的可是自己的身子,此处远离后宫纷争,正好落个清静,我多陪你说说话,你也不会感觉孤寂了。” 丽妃转头,呆呆地瞧着张婉云,过了半晌,才开口说:“谢谢你,事到如今,还肯叫我声姐姐。” 张婉云强忍住悲伤:“杜姐姐,其实,你也不算坏人,在这宫里生活,太过凶险,即便像我这般什么也没做,同样得被人害,用些手段保护自己,的确无可厚非啊。” 丽妃摇头道:“不,你才是好人,身在这样一个大染缸里,还能保持本心,你来这个地方,实在太委屈。” 相比之下,她虽然也有被陷害,但她在酥饼中放药,让许多人拉肚子,是不争的事实,受到惩罚理所当然,而张婉云并未犯错,不该遭受此等待遇。 张婉云抓起丽妃的手,一字一句道:“之前,你就曾说过,要和我做姐妹,我认了你这位姐姐,你可别不认我这位妹妹。” 丽妃脸上终于绽开笑容,她含泪点头:“好,好,云妹妹,我认你,我认你。” 芫香见状,十分高兴。 张婉云忽然想起朱淑妍,说道:“杜姐姐,我和公主也认了姐妹,就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认你做姐姐。” 丽妃低头:“这……这也无须勉强,我和公主没见过面,不必三个人搭成一块的。” 丹珠和翡翠见张婉云与丽妃以姐妹相称,一个百感交集,一个则傻乎乎地站在旁边看着。 后宫众人也以姐妹相称,有时候叫起来分外亲热,仿佛她们真的就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然而,这些都是表面文章,暗地里斗起来,你死我活,又好像积怨极深的仇人,哪有什么真正的姐妹情谊。 张婉云却是诚心与丽妃做姐妹的,这一点,就连翡翠都明白。 她能原谅把自己推入水池的丹珠,也就可以将没有存心害过自己的丽妃认为姐姐。 张婉云最初只和翡翠相依相伴,圈子小得可怜,如今,她身边不仅多了丹珠,还有丽妃也正式成为新的伙伴。 只是这张人际网显得孱弱无力,就像监狱中的犯人,关系再好,也没啥大用。 翡翠和丹珠二人走到张婉云身后,芫香见了丹珠,心头火起,险些冲上去打她。 以前,她可没少帮李贵妃欺负过丽妃。 “你怎么不侍候李贵妃,跑到张美人身边来了?”芫香很不客气地问丹珠。 “关你什么事,管好自己吧。”丹珠道。 张婉云拉了丹珠一把:“别这样说,你要试着和她做朋友,否则,我和杜姐姐可得犯难了,你们之间,也没有深仇大恨吧。” 丹珠不愿违逆张婉云,对丽妃道:“奴婢以前多有得罪,如今,在此向您赔不是了。” 说完,她又朝芫香开口:“看在主子的情面上,我不与你为敌,但我们各为其主,希望你日后别来找我们麻烦。” “张美人对我家娘娘有恩,如今她们又认了姐妹,你不用操那份心。”芫香道。 丽妃既与张婉云认了姐妹,总得给个面子,也不再和丹珠计较以往的恩怨。如今丹珠是张婉云身边的人,和她翻旧账,就等于不给张婉云面子。 “眼下我们都进了冷宫,唯有共患难,还能找什么麻烦。”丽妃说。 丹珠和芫香这两个丫头不约而同地在心中感慨,她俩曾各为其主,互相敌对多年,现在竟于冷宫中握手言和。 她们进这冷宫,全是李贵妃害的,李贵妃称霸后宫,她们即使联手对抗,也形同螳臂挡车。 “杜姐姐,我和你这姐妹只怕做不长久。”张婉云对丽妃说。 “为什么?”丽妃惊问。 张婉云道:“皇上暴怒,估计还在考虑怎么处置我,大概会赐死吧,但愿能给我个痛快。” 若是一壶毒酒或者一段白绫,起码可以留个全尸,但难保皇帝不会想出凌迟之类的酷刑来。 “老天可真是不公平,李贵妃作恶多端,还能高高在上,受苦的却反而是像你这样不争不抢的人。”丽妃道。 “她权势滔天,连皇上都顾忌,我们又如何能扳倒她,只有李家倒台,她的风光才会终结……”张婉云说。 这一晚,张婉云和丽妃聊了许久。 次日清晨,冷宫里来了一人,不知何故,他满脸涂着灰灰的泥巴,看不清面貌。 那人东瞅瞅,西看看,目光在张婉云身上停留片刻,向她招手:“你,赶快跟我走,皇上要审问发落你,现在,你最好自求多福。” 张婉云感觉很奇怪,发落就发落吧,为什么还要审问,自己都被打入冷宫了,还审问什么? 而且,这人为何要在自己的脸上涂抹泥巴,身在皇宫,如此扮相,除了执行秘密任务之外,别的原因,只有一条,那就是他的脸有问题,不得不掩盖。 “主子……”翡翠拉住张婉云的衣袖,满脸不舍。 张婉云道:“你别担心,皇上没有直接下令赐死,而是让我前去,想必尚存一线生机,或许他已经知道我是为了保住你们而刻意认罪。” 安抚好翡翠,张婉云便跟随那人离去,连拐几个弯,走到另一间隐蔽的小屋门口。 “皇上就在里面,快进去吧。”那人将张婉云推进门,自己却突然闪掉。 张婉云目视前方,只见朱宏荣正坐在椅子上,周围没有侍卫太监,也没有别的妃嫔。 “皇上,罪妾来了,您审问发落吧。”说完,张婉云便准备跪下。 朱宏荣竟一个箭步冲上前,急忙将她扶住,开口道:“婉云,对不起,我是为了掩人耳目,骗过李贵妃,所以才说要发落你的,你别放在心上,我不会伤害你。” 他的话语极尽温柔,张婉云顿时懵了,这皇帝为何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第64章 痴情 “皇上,那……那罪妾诅咒皇后的事情,您打算如何处理?”张婉云试探着问。 朱宏荣一把将张婉云抱住,似乎有所埋怨:“傻瓜,这件事情又不是你做的,为什么要承认,再说,天底下哪有自己诅咒自己的道理,以后,千万别做这样的傻事了。” 张婉云听着朱宏荣说的话,怎么都不像是兴师问罪,反倒有种莫名的关怀。 她心中无比纳闷:“皇上,您……您查明真相了,什么自己诅咒自己?” 朱宏荣的手在张婉云背上轻轻抚着:“婉云,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有很多很多的疑问,为何我好像突然变了个人,来,你先坐下,我慢慢讲给你听,好吗?” 张婉云感觉到自己的心在快速跳动。 都说这皇帝不近女色,可他现在,竟一上来就搂搂抱抱,还亲切地叫唤名字,连自称也都改成“我”而不是“朕”了。 在后妃面前,朱宏荣总是自称“朕”,这是他第一次自称“我”。 张婉云也第一次发现,皇帝居然有这样不严肃的时候。 可是,人的情感绝不会突然之间大变,他这样前后迥异的急转,毫无触发因素,显然是不正常的呀。 朱宏荣扶着张婉云,让她坐到椅子上,柔声问道:“婉云,你可还记得,在十二年前,家门口那个饿着肚子的小男孩?” 张婉云惊疑地看向朱宏荣,不知他问这样的问题是何用意。 她如坐针毡,真想立即站起来。 朱宏荣生怕张婉云回忆不起来,又补充说:“那个小男孩看上去十岁左右,有些狼狈,当时,新年刚过,他就在你家附近,你和他是从这时候认识的。” 这番话,就像是朱宏荣在讲一个和自己没有关系的故事。 张婉云仔细地回想着,过了许久,才点点头:“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还有啊,他当时受了伤,记得吗,你很细心地给他包扎,又回家拿鸡腿给他吃,你看他没有吃饱,又拿钱带他去街上买烙饼,你还跟他一起玩躲猫猫,你总是躲得很好,他呀,找来找去都找不到你……”朱宏荣一迭声地将往事全部讲出来,情绪十分激动。 说到最后,他心念起伏:“十二年,我找了你十二年,如今终于找到了。” “皇上,这些事情,您是怎么知道的?”张婉云看着朱宏荣,眼中全是疑惑。 朱宏荣见她记起了当年的事,努力控制住激荡的情绪,定了定神,说道:“我讲的那个人,其实就是我,我们在那时就互相认识了。” “什么,他……他就是皇上,您就是他,怎么会这样?”张婉云摇摇头,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深藏在张婉云脑海中的那些记忆,随着朱宏荣的提醒,不断地涌现出来。 当年那个狼狈不堪的小男孩,和站在自己面前那个万人之上的皇帝,居然是同一个人。 张婉云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早就和皇帝见过面,还帮助过他了。 朱宏荣缓缓道:“原来,我只是藩王之子,与皇位无缘,可朝中权臣为了维持自家利益,就找上我,让我当这傀儡皇帝,他们好把持朝政,我年少冲动,一气之下跑出来,就遇见你了。” 张婉云仍旧有些惊恐:“当时,民女实在不知您就是皇上,如有冒犯之处……” “快别这么说。”朱宏荣立即打断她的话:“婉云,若没有你,我早就没有勇气与那帮权臣周旋了,你知道吗,其实我小时候,并不喜欢和女孩子一起玩耍,直到遇见你。” 张婉云低头道:“皇上,民女一无姿色,二无才华,三无贤德,更配不上皇上,您不必记在心上。” “干嘛把自己说得一文不值,你的好,我数都数不清楚,以后,我要慢慢找,把你身上所有的美好全部找出来。”朱宏荣说得极为轻柔。 “皇上,臣妾已经被您抛弃,不再是您的妃嫔了。”张婉云提醒说。 朱宏荣急忙解释:“不,我怎么会抛弃你呢,之前,是因为我不知你的身份,你若觉得孤单,那我就在冷宫陪你,无非是换间屋子居住罢了。” 张婉云有些尴尬,细声道:“您不去陪贵妃娘娘吗?” 朱宏荣转头哼了声:“李贵妃,仗着有太后做靠山,肆意迫害他人,朕根本就不想理她。” “那还有皇后娘娘呢,您也不去陪她吗?”张婉云又问。 她心中猜想,朱宏荣见皇后被人诅咒,突然在一瞬间变得极为愤怒,那他应当是深爱皇后的,至少存在些感情,否则,他不该气得要发飙。 然而,事实完全相反,朱宏荣认可的皇后人选,只有她一个。 朱宏荣动情地看着张婉云,解释道:“在我心里,你就是皇后,我和现在的吴皇后,那是先帝定的亲,并无夫妻感情,我真正爱的人是你,为什么要去陪她?” 张婉云听到这句话后,仿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有点无所适从:“皇上,您开什么玩笑啊。” 朱宏荣握起张婉云的手,满怀愧疚道:“我没有开玩笑,之前,我不知道是你,所以才……所以才会那么狠心的,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永远待在冷宫。” “皇上是打算现在放臣妾离开吗?”张婉云问。 朱宏荣道:“你先委屈一阵子,这里虽然孤苦,但至少安全,你要是现在就出去,李贵妃她们肯定会想方设法地除掉你。” 张婉云明白,自己如果现在离开冷宫,对李贵妃而言就多了个威胁,能从冷宫里出来的,绝对不简单,按照李贵妃的性子,恐怕要想尽一切办法置她于死地。 “皇上,您想听真话吗?”张婉云看着朱宏荣。 朱宏荣道:“莫非你觉得我想听假话,你要说什么就说吧,这里没有外人,你尽管说,不必顾忌。” 张婉云忍了忍,鼓足勇气开口:“臣妾对您,并无好感,皇上亦不必记着当年的事情,日后,皇上还是忽略臣妾吧,感情不可强求。” 朱宏荣心中一黯,脸上却是笑意盈盈:“我明白,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许,你早已有倾慕之人,我在你眼中,不过如此,你无须忧虑,我不会强迫你,一切,都遵从你的意愿。” 张婉云没料到他会这样说,心中更觉这皇帝神秘莫测。 第65章 饭团 看着朱宏荣脉脉含情的样子,张婉云咬了咬牙,用力挣脱开他的手,像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一般,说道:“皇上,臣妾不喜欢宫里的生活,您可以网开一面,让臣妾离宫回家吗?” 这个要求她曾经提过,当时,朱宏荣说“进了宫,做了朕的女人,还想回娘家生活,亏你有脑子”。 然而此刻,朱宏荣并未动怒,他心平气和道:“婉云,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不过,你别那么快就打定主意,也许等一阵子,你又喜欢待在宫里了呢。” 朱宏荣没有说允许张婉云离宫回家的话,而是提醒她不要急着做决定,隐隐有些挽留的意思。 张婉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和你身边那两个丫头,关系不是挺好的嘛,你若离宫,她们定然舍不得,还有公主,她与你结拜了姐妹,万一你离开皇宫,往后就很难与她见面了。”朱宏荣说出张婉云所牵挂的几个人,试图打消她离宫的想法。 张婉云听完朱宏荣的话,果然静下心来思考。 见张婉云似乎有所动摇,朱宏荣又柔声说:“婉云,你就当是给我留段美好的回忆吧,离宫的念头,先打消一年半载,等你实在不想待下去了再走,好吗?” 身为皇帝,朱宏荣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张婉云永远留在宫里,这辈子都无法踏出宫门,但他竟屈尊请求,言辞情真意切,怎能不让人动容。 张婉云想了想,道:“皇上,只怕以后,臣妾非但不会给您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还会惹您龙颜大怒。” 朱宏荣含泪而笑:“好啊,好啊,那你现在就可以试试,如何把我惹得龙颜大怒,你就算故意想惹我发火,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他的话总是出乎张婉云的意料,句句都不像是出自皇帝之口。 张婉云当然不会闲得没事干,故意去惹他。 朱宏荣重新握起张婉云的手,轻轻抚揉,出言温柔至极:“以后,在我面前,你想说什么就只管说,哪怕心情不好,跑来骂我一顿,也没问题。婉云,我只希望你一辈子幸福快乐,平平安安。” 张婉云听着朱宏荣说的话,低头未语。 这是第一次有男人对她讲如此煽情的话,而且,这男人还是天底下身份最高贵的。 男人说些甜言蜜语也不稀奇,世上会讲好话的男人千千万万,可实际能做到言行如一的却很少,甚至有许多是不折不扣的负心汉。 钱世杰就曾哄过张婉云,可最终,他还是贪图荣华富贵,想要迎娶公主。 张婉云心想:“皇上跟我说这些话,难道有何意图,他是真的对我好吗?” 朱宏荣的脸色忽然变了一变:“哎呀,只顾着和你说话,差点忘了。” 他松开张婉云的手,从怀里取出一个包裹来:“这里面是些果腹之物,你这两天肯定没吃什么像样的东西,快,拿去吃吧,填饱肚子要紧。” 张婉云愣了一会儿,伸手接过:“谢皇上。” 打开包裹,便有诱人的香气飘散而出。 包裹内是个圆滚滚的饭团,混着些鸡肉和牛肉条,还有少许素菜,饭团旁边的小纸包里是些零食。 此时,饭团还冒着热气。 张婉云看着饭团的大小,估计一个人吃绰绰有余,但要分给别人吃,却是远远不够的。 “怎么,嫌少吗?”朱宏荣眼眸微动,看出了张婉云的心思:“还惦记着那两个丫头吧,这回,是我考虑不周,下回,我多带些饭团来给你,让你身边的丫头也吃个饱。” “多谢皇上。”张婉云感到心中一暖。自己并没有讨他喜欢,他却主动亲近过来,而且看着也不是在装模作样。 朱宏荣摆手道:“不必言谢,这些是我应该做的,冷宫里伙食差,我就找御厨弄了点像样的东西。” 张婉云有些难为情:“皇上大可不必亲自来送。” 朱宏荣笑道:“无妨,你先尝尝吧,若觉得不合口味,下次,我再给你换点别的东西,你喜欢吃什么,跟我说,我会吩咐御厨给你做的。” 张婉云不由得眼眶一润:“臣妾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皇上该操心国事才对,而非这类无关紧要的琐事。” 朱宏荣却道:“国事固然重要,可与你有关的事,也不能马虎。” 张婉云动口嚼起饭团来。 十二年前,她送食物给朱宏荣填饱肚子,今天,朱宏荣送食物给她填饱肚子。 “怎么样,味道如何,吃得习惯吗?”朱宏荣问。 张婉云点点头,表示满意。她觉得,眼前身穿龙袍之人,也并非高贵得难以接触。 朱宏荣问道:“婉云,你认为皇宫里面,哪些地方不合你的意,或者有哪些规矩是你不喜欢的?” “这……”张婉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朱宏荣道:“既然你有离宫的想法,就肯定是讨厌那些规矩,你在民间生活长大,难以接受宫里繁琐的规矩,那很正常。” 张婉云眼珠飞转,一副想说却又不太敢说的样子。 她对朱宏荣,终究还是有些疏离的,毕竟她曾见识过帝王之怒。纵然现在朱宏荣温柔似水,但帝王变脸总是很快,一时的柔情并不能证明什么。 也许,过一会儿,过几个时辰,过几天,就为成另外的样子了。 朱宏荣见状,轻轻拍了拍张婉云的肩膀:“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反正日后有的是机会,我等你答复,无论你想改变什么,我都答应你。” 他所说的这些话,像是在讨好张婉云,从江山社稷上看,他并无讨好张婉云的必要。 张婉云背后没有强大的家族支撑,没有复杂的势力,也没有富可敌国的财物。 朱宏荣费尽心思,能获取到的只有她的芳心,别的好处,几乎什么也捞不着。 张婉云想着,在别人的口中,这位皇帝非常严肃,非常冷漠,可现在看来,却是完全相反。 她不知道朱宏荣究竟看中了自己什么。 一个普通的民间女子,容貌勉强称得上美丽,但算不上倾国倾城,才艺也是平平无奇,不会顺从皇帝,不讲究礼仪,没有端庄的气质,如何会让皇帝当成宝? 第66章 分食 张婉云抬头朝朱宏荣看了一眼,忍不住问道:“皇上,您为何……为何要待臣妾那么好?” “我心悦于你,当然要对你好。”朱宏荣回答得很干脆。 “可臣妾不会讨您欢心。”张婉云说。 朱宏荣温声细语:“不用你来讨我欢心,你呀,自己高兴快乐就好,以后也别臣啊妾的,没有外人,管它作甚。” 张婉云脸颊一红:“那……那怎么行,宫里的规矩,臣妾如何能违反,皇上第一次见臣妾之时,就已经告诫过了。” 朱宏荣伸手按了按额头:“那些话,就当我从未说过吧,你不是厌烦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吗,现在又为何看得那么重?” 张婉云小声说道:“臣妾当初也只是发发牢骚而已,皇后娘娘都得遵守的规矩,臣妾若是违反了,那岂不是要成为众矢之的,让皇上为难,皇上对臣妾好,臣妾也该收收性子。” 朱宏荣心想:“婉云说得对,如今这后宫,被李贵妃操纵着,她还无法做主,违反宫规,受苦的可是她自己。” “好吧,反正,随你,你喜欢怎样就怎样,保护好自己便可。”朱宏荣道。 张婉云寻思:“皇上对我那么好,难道,就因为十二年前那几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吗?” 朱宏荣见张婉云好像有所思考,遂弯腰俯身看着她:“婉云,你在想什么?” 张婉云一惊,忙道:“没什么,胡思乱想而已,皇上莫要多虑。” 朱宏荣安慰她:“这段时日,就先委屈你住在冷宫里面,我已经在附近安排了人手,他们会暗中保护你的,你有什么需要的话,就喊一声“烙饼”,这是你我之间联系的暗号,千万别和其他人解释。” 张婉云原先并不了解朱宏荣喜欢吃鸡腿和烙饼的缘故,现在听他这样讲,便猜想,这与当年自己帮助过他有关。 只要当年自己给他吃的是什么,他现在就喜欢吃什么,和口味其实毫无关系。 张婉云不由得动容,一代帝王,能有这份心意,自己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朱宏荣走到门口,依依不舍地说:“为免他人猜疑,我就不陪你了,你先回去吧,记得,假装伤心难过些,就当……就当被我胡乱教训了一顿,否则李贵妃的耳目若知道点什么,可对你不利。” 张婉云眼含泪花:“有劳皇上费心,臣妾明白。” “去吧,等我接你出来。”朱宏荣微笑。 张婉云向朱宏荣福了福身,便转头而去。 朱宏荣心中默念:“婉云,没想到,今生我还能遇见你,若我早些问你名字,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亏欠你的,待我夺回大权之后,再慢慢地偿还。” 张婉云按照朱宏荣的吩咐,装作受尽委屈而十分悲痛的模样,垂头丧气地回去。 翡翠见张婉云平安归来,转忧为喜,立即迎上前,问道:“主子,怎么样,皇上审问您什么,打算怎么发落您?” 张婉云见没有外人,便摇摇头:“皇上没有审问,也没打算惩罚我。” “咦,那个满脸抹泥的家伙不是说皇上要审问您吗,莫非他有意骗人?”翡翠伸手挠头,心中颇为诧异。 既然皇帝没有审问,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丹珠道:“主子,皇上叫您前去,究竟是干嘛?” 聪明如她,也猜不出朱宏荣将张婉云单独叫走有何用意。张婉云既毫发无损地回来,应该没什么严重的情况。 张婉云没有回答,而是从怀里取出朱宏荣送给她的包裹,慢慢打开。 大半个饭团、果脯、鱼干、小糕,好几样食物展现在众人眼前。 丹珠指着包裹内的东西,惊疑道:“主子,这些是从哪里来的?” 张婉云低声道:“说了你或许不信,这些东西啊,都是皇上给我的,我刚才已经吃过了,来,剩下的,你们一起吃。” “奴婢这会儿没胃口,让翡翠她们吃吧。”丹珠见食物不多,干脆为其他人省下。 翡翠看着那些食物,十分好奇:“主子,皇上不审问您,还送吃的给您,可真是怪事一桩,莫非……莫非这些吃食有毒!” 说到最后,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怀疑皇帝是不是要毒死张婉云。 张婉云用手指在翡翠的额头上点了一下:“你可真会瞎想,皇上若要毒死我,哪用得着这么麻烦,跟做贼似的。” “主子,皇上他真的没有为难您吗?”丹珠也是匪夷所思,为何前后的变化会如此之大。 张婉云凑到丹珠身边,悄悄地说:“皇上对我突然变得很好很好,不知何故。” 对于十二年前的那些往事,张婉云并未告诉她。 丹珠沉思片刻:“皇上的性情,也实在太古怪了,按理说,他是不会跑到冷宫来的,更不会给冷宫里的人送什么吃的东西,莫非……莫非皇上是真的喜欢您。” 翡翠听完丹珠的话,不解道:“珠姐姐,皇上既然喜欢我们主子,那干嘛还把她关到这个鬼地方来呀,之前他还那么凶呢。” 丹珠也想不明白,朱宏荣对张婉云为何会突然变好,诅咒皇后的事情,绝没那么快查明真相,即便查明,以朱宏荣的性子,依旧不会对受冤之人怜爱有加。 “嘘,你小点声,若让外头的人知道可不妙。”张婉云提醒翡翠。 等翡翠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张婉云便将剩余的食物送给丽妃和芫香二人吃。 “将就着填填肚子吧,只有这些了。”张婉云看着包裹内的东西,轻轻叹口气。 她自己都没有吃饱。 朱宏荣给的东西虽然不少,但那是对于张婉云一个人而言,五人分食,自然就少了。 “这些东西,果真是皇上亲手送给你的?”丽妃虽已听见她们刚才所说的话,但还是又问了遍。 张婉云点头道:“是啊,我也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看起来,皇上并非冷酷无情。” “云妹妹,皇上对你,可真是好得没话说,我进宫至今,从没见过皇上对一个女人这么好过,皇上定然是非常爱你,那李贵妃恐怕做梦也想不到,皇上会对你如此用心。”丽妃说。 张婉云有些羞怯:“杜姐姐,你在说啥呀,皇上也就送些吃的东西给我,哪就能扯到男欢女爱了。” 第67章 矛盾 丽妃苦笑道:“我用尽浑身解数,皇上也不过对我说了几句好话而已,可是你呢,几乎什么也没有做,就把皇上的心都给带到这里来了,我早就怀疑,皇上深爱着一个人,却没料到,那人会是你。” “你为何会认为皇上深爱着一个人?”张婉云问。 丽妃告诉张婉云:“皇上最喜欢吃两样东西,鸡腿和烙饼,但当我拿给他吃的时候,他又说自己没胃口,所以,我便觉得,皇上心中爱着一人,只有那人准备的东西,他才喜欢。” 张婉云眼眸轻转:“或许,皇上是出于感恩,想要报答而已。” “云妹妹,你何必欺骗自己,皇上若仅仅是出于感恩,根本不需要做到这样的地步。”丽妃看着张婉云,很认真地说:“等皇上夺回大权,你的好日子就会来了,到时候,我还得托你的福呢。” “其实,我和皇上萍水相逢,皇上对我也不是很了解,等他充分了解之后,可能就会讨厌我了。”张婉云道。 丽妃微微一笑:“皇上真心爱你,就只会看到你的优点,而不会看到你的缺陷。说起来,在这种地方,能够交到你这么好的朋友,也算是值了。” “只不过,我们这辈子或许要交待在此处了,再也跨不出那堵宫墙。”张婉云说。 “我看未必。”丽妃转身望向窗外:“皇上那么爱你,迟早会把你放出去的,宫墙困不住你,日后,恐怕连李贵妃都会被你踩在脚下,再也没有飞扬跋扈的资格。” 张婉云不免觉得好笑:“我哪有这么大本事,更何况,李贵妃倚仗的可是太后。” 芫香道:“可您倚仗的是皇上啊,当朝太后并非皇上生母,哪怕您跟太后吵架,皇上也多半会帮着您。” “你们尽拿我取笑,皇上脾气古怪,能随便倚仗么,而且我也不想倚仗谁过日子。”张婉云假嗔道。 朱宏荣看望过张婉云之后,心情大有好转,烦恼渐消,几缕喜色在脸上隐隐浮动。 许良德见状,也替他高兴:“恭喜皇上,您终于找到您的所爱之人了,原来她早就身在宫中,真乃天作之合呀!” 朱宏荣突然收敛起笑容,叹道:“只可惜,还得让她受些委屈,要等朕把握住大局,才能接她出来。” 想到自己身为皇帝,却无法光明正大地疼爱喜欢的人,朱宏荣就感到头痛。 “皇上无须担忧,张美人,她会理解您的苦心的。”许良德说。 朱宏荣撇嘴而笑:“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总之,不能用寻常的眼光去看她。” 许良德忽然想起一件事,说道:“皇上,算起日子来,孙将军应该很快就能到达京城了。” 朱宏荣点点头:“等他回宫以后,你找个机会,悄悄地把他叫过来,朕有要事与他商量。” “是。”许良德应道。 朱宏荣踱着步子,来来回回地走动:“李文彦那帮人,暗里似乎有些矛盾,尤其是吏部尚书方慧平和那户部尚书钱世杰,他们两个貌合神离,或许,我们可以利用一下,从他们内部打开条口子。” 方慧平和钱世杰都是依附于李文彦的,但这两人谁也看不惯谁,私底下常有小动作。 在他俩的引导下,吏部和户部之间的关系也变得非常紧张,只是表面上还不明显。 礼部尚书李金元支持方慧平,这样一来,吏部、礼部、户部三方的官员都在明争暗斗,并逐渐向兵部、刑部、工部渗透。 方慧平觉得钱世杰出身寒微,靠运气才得了个尚书职位,这样的人和自己平起平坐,实在不够格。 钱世杰则觉得方慧平只会拍马屁,没有真才实学,这个吏部尚书完全是奉承出来的。能力差,却还要管理其他官员,脸皮太厚。 正因为两人互相看不惯对方,所以经常在朝堂上唱反调,你说你一套,我说我一套。 下边的官员,有些亲近方慧平,有些亲近钱世杰,久而久之,便逐渐拉帮结派。 许良德道:“那方慧平整日溜须拍马,李文彦对他信任有加,而钱世杰最近却不得李文彦欢心,长此以往,钱世杰终将败在方慧平手中。” “那个钱世杰,好像对朕的妹妹有兴趣,而李文彦又不希望他们在一起,还暗地里阻拦,由此可见,钱世杰和李文彦之间已出现裂痕。”朱宏荣说。 “皇上,那您有何打算?”许良德问道。 朱宏荣摇头摆手:“暂时还没有良策,不过,钱世杰对朕的妹妹心存执念,李文彦又要阻止他们在一起,这钱世杰恐怕会记恨李文彦,他若反水,就等于李文彦自断一臂。” 娶了公主,成为驸马,那就是皇家亲戚,李文彦当然反对自己的人和皇家结亲。他要谋逆,得到公主的钱世杰岂还会有帮他的道理。 朱宏荣打算仔仔细细地观察一番,看哪些人私底下对李文彦心存不满,等摸清楚情况,也好安排计划,否则打草惊蛇,反而会弄巧成拙。 一轮红日西斜,霞光透进屋来,形成几道狭长的光柱。 朱宏荣心中默念:“婉云,我今生所爱,唯你一人而已,普天之下,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你的位置,我会让你幸福快乐地过一辈子,我也会用一辈子来向你证明,我对你的真心……” 他同时又深深地懊悔,自己曾经见过张婉云几面,却疏忽大意到连她的名字都没问,以至于走到现在这般状况。 这终究成为了一段永远也填不平的遗憾。 显化十三年七月初二,镇守边关的青年将领孙靖归朝,回京时,他身边只带了数十名士兵。 没有盛大的庆功仪式,也没有锣鼓喧天的热闹氛围,孙靖归朝,似乎只是一件极为普通寻常的事情。 这位叫孙靖的将军战功赫赫,他在边境抵御北楚大军多年,十仗九胜,北楚将士听见孙靖的大名,都感到头疼。 在一群老气横秋的大臣面前,孙靖的勃勃英姿便被衬托得仿佛是枯木林中一棵苍劲挺拔的大树。 李文彦瞄了眼孙靖,暗暗握紧拳头,他想除掉这个阻碍自己成就大业的人。 第68章 争吵 朝中其余的武将并未与孙靖搭话,他们对孙靖立下的军功也不以为然,甚至在暗地里议论,没有得到旨令,就擅自与敌军作战,有什么资格接受封赏。 但无论心里怎么想,表面文章总得做做,众臣也要商议对孙靖的封赏事宜。 坐在帘幕后的李太后说道:“孙将军年纪轻轻,就大破北楚两万雄兵,不仅为我朝收回丢失多年的疆土,还保得一方百姓平安,实在是功不可没,诸位卿家,这如何赏赐,你们有何提议?” 钱世杰首先站出来,禀道:“太后娘娘,臣以为,应赏赐孙将军白银一万两,并加封其为晋陕提督,其子孙也给予丰厚奖励,以示皇恩浩荡。” 话音未落,群臣之中,突然就有几人发出笑声,明显是针对他刚才说的那句话。 钱世杰感到莫名其妙,自己的话何以引人发笑,若说他们不同意这个提议,倒也正常,可因此而笑,未免有些古怪。 户部侍郎宋严提醒钱世杰:“钱大人,孙……孙将军至今尚未娶妻,现在还没有儿子,他子孙的奖励可没法给啊。” “哦,原来如此,看他那么英俊,竟然还没有娶妻呀。”钱东亮小声说。 宋严一提醒,钱世杰恍然大悟,那些人是在讥笑自己话语中存在的谬误。 孙靖既然尚未娶妻,那么也就没有儿子。 听着钱世杰和宋严的对话,以及众臣的讥笑声,孙靖不动声色。 紧接着,兵部中有官员站出来说:“臣以为,赏万两白银,实在过多,孙将军只是驱走敌军而已,并未重创敌军,不能称之为大胜,赏他三千两,足矣。” “一万两的确太多,三千两嘛,似乎又少了些,我看五千两差不多。”旁边有人提出意见。 原先那名官员道:“就三千两吧,足够了,这些白花花的银子可都是从百姓身上收取的,户部少些支出,也好利国利民呐。” 说着,他又朝钱世杰开口:“钱大人,你掌管户部,可得看好银子,孙将军只不过是将敌人赶走,就这么点功劳,赏他三千两还算多了,户部的银两需用在刀刃上,可不能乱花呀。” 这话听起来好像也有点道理。 一位胖乎乎的官员讽刺道:“怎么,你也知道这些白花花的银子都是从百姓身上收来的,那前几日,你为何又嚷嚷着说还要加征赋税呢,啊,这岂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 这种摇摆不定的墙头草,提出的主张都是自相矛盾的,十足惹人讨厌。 “你……你胡说八道。”那个兵部官员气得满脸发红。 “我可没胡说,你要真替百姓着想,就别整天琢磨从他们身上捞钱,孙将军是百姓心目中的英雄,多些赏赐也是应该的。” “不从他们身上捞钱,那朝廷哪来的银子,难道由你献给朝廷吗?” “信口开河,哼,就你这种粗鄙之人,我不屑与你为伍。” “你说谁是粗鄙之人!” “自然是说你,怎么,还要再重复一遍吗?” 朱宏荣看向李太后,笑道:“太后,你看,你的人,都吵起架来了,那该如何是好啊。” 李太后一听,脸色微变。 这帮臣子,老是吵吵闹闹的,叫人心烦,但说到底,毕竟是朝堂上的争论,其中也不乏可以采纳的建议。 而朱宏荣说的话,表面上看似漫不经心,实际却是有深意的。 既然那些臣子是依附于李家的人,整天吵架,一个小问题,争半天没完,那太后管理臣属的本事也太差劲了。 其实,朝中大臣里面,也有少部分人反对李太后把持朝政不放,因此,总针对亲近李家的人,对他们的意见进行反驳。 李太后不敢惹,但他下面的人,还是能怼几句的。 李文彦皱起眉头,对群臣道:“好了,好了,都别吵了,赏银之事,改日再议,孙将军击退敌军,劳苦功高,就先让他留在京城休养休养,过一阵安稳日子吧。” 朱宏荣心里暗骂:“这只老狐狸,说得倒好听,不就是怕他会碍你的事吗,留在京城休养休养,过一阵安稳日子,莫非你还会关心体谅他不成?” 聪明点的人都知道,李文彦要将孙靖留在京城,无非就是想控制住他,切断他和他那支精锐部队的联系。 孙靖再如何勇猛善战,身处京城,毕竟势单力薄。 李文彦掌控着京城中数万兵马,孙靖只带回几十名士兵,如此大的差异,无论如何也斗不过李文彦。 退朝后,众官员三五成群地边走边议论,逐渐散去。 孙靖摇摇头,也往外走。 许良德故意跟在他身后,又装作若即若离的模样以掩人耳目。 走出数十丈远,孙靖忽然回头,盯着许良德,问道:“这位公公,你一路跟着我走到现在,是有什么事吗?” “呦,孙将军,原来您早就发现奴才了。”许良德有些惊讶。 孙靖笑道:“如果我连这点动静都察觉不出来的话,恐怕早已经命丧战场,试想,若我背后是名刺客,我毫无察觉,现在岂不见阎王了?” 许良德心生佩服:“孙将军果真厉害,怪不得皇上经常夸您呢。” “你偷偷摸摸跟在我后边,想必是皇上吩咐的吧,皇上有事找我吗?”孙靖问。 许良德道:“实不相瞒,奴才正是奉皇上之命,来请孙将军前去商议要事的。” “既有要事,那便耽搁不得,烦请公公走快些。”孙靖还没说完,就已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他身体强健,快速行走,也如同散步一般悠闲,然而,宫里的弯弯绕绕,他却不甚清楚,许良德只能喘着粗气赶在前面,为孙靖指路。 孙靖跟随许良德面见朱宏荣。 刚进屋,孙靖便对着已在等候自己的朱宏荣恭恭敬敬地行礼:“末将参见皇上。” 朱宏荣抬手道:“孙将军不必多礼,快坐吧。” 孙靖依言坐下,问道:“皇上请末将前来,有何要事?” 他也不说多余的话,一开口便直入正题。 朱宏荣踱步道:“其实,此次召你回京,并非朕的意思,而是李文彦那帮人想出来的主意,他们把你留在京城,就是为了可以更好地控制你,孙将军可明白?” 第69章 任务 “末将明白,李文彦早有谋逆之心,只是如今时机尚未成熟,他还不敢贸然行动。”孙靖道。 朱宏荣点点头:“所以,他想要把你留在京城,让边关那批守军群龙无首,准确来说,他现在想解决的,是那支军队。” 孙靖道:“皇上,其实这样也好,北楚刚受挫折,难免要休整一段时日,暂时不会有大的动作,况且边关的守军,末将已经交待过,防备得很严,末将留在京城,倒是方便替皇上办事,也好保护皇上。” 对于李文彦的图谋,孙靖并非不知,他冒险而来,也是做了准备的。 朱宏荣笑了笑,道:“孙将军,朕叫你过来,确实是为了保护一个人,但这个人,不是朕。” 孙靖不解:“敢问皇上,需要末将保护哪一人?” 朱宏荣走到孙靖身边,离他仅尺许距离,压低声音道:“朝中原先那位兵部尚书,你应该知道吧?” 他没有直接说是谁,反而讲了其他的问题。 “末将知道,百姓心目中的英雄嘛,当年要不是他力排众议,坚持与北楚作战,恐怕很多城池都要落入敌军之手,若纳贡求和,那可是奇耻大辱,张大人此举,功不可没。”孙靖对前任兵部尚书张向明颇有几分崇敬之意。 “好,说得好,他确实是功不可没!”朱宏荣大为赞同。 孙靖道:“那位张大人与家父也有些交情,末将刚上战场历练的时候,就曾与他见过几次面,只可惜,如今他被贬为了庶民,莫非,皇上要末将保护的人,是他?” 张向明担任兵部尚书期间,孙靖才十几岁的年纪,因为其父亲与张向明交好,孙靖也一直把他当作叔叔看待。 朱宏荣摇摇头:“非也,非也,朕要你保护的不是他,而是他女儿,之前被封为张美人,眼下住在冷宫里。” 孙靖异常惊讶:“皇上,您让末将保护后宫妃嫔?” 说真的,这确实有些大材小用,驰骋于战场的名将,要像侍卫一样保护后宫女子,那也太憋屈了些。 不过,孙靖崇敬张向明,保护他的女儿,也算是为他做点事。 “朕知道,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会让你感到憋闷,可除你之外,实在没有其他合适人选,刚才你也看到了,朝中许多武将,都以李文彦和李太后马首是瞻,朕总不能把任务交给他们。”朱宏荣说。 孙靖犹豫片刻:“皇上,末将冒昧问一句,既然您如此看重那位张美人,她又为何会在冷宫?” “这个嘛,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总之是场误会,是朕对不住她。”朱宏荣没心思跟他细细说明。 “后宫毕竟为女子所居,末将即便要保护,行动上也多有不便。”孙靖仍存忧虑,和皇帝的女人接触,总得注意分寸,万一传出些风言风语,那大家都不好受。 朱宏荣道:“你是个明事理的,朕相信你会处理妥当,除了张美人之外,其他妃嫔对朕而言都可有可无,你若是喜欢,就挑个回去做你的将军夫人,像你这般年纪,只怕儿子都懂事了。” 孙靖有些尴尬:“末将暂无娶妻的念头,皇上不必为此操心。” 朱宏荣甩手:“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朕可没工夫操这份心。” “那末将先去准备一下,再过去暗中保护。”孙靖道。 朱宏荣言辞恳切:“孙将军,拜托,对朕来说,她很重要,你务必要保护好她,日后论功,赏赐由你挑选。” “既然皇上如此看重,那末将自当为皇上效力,绝不让她受到伤害,若出意外,甘愿受罚。”孙靖向朱宏荣保证。 朱宏荣喜上眉头,接着吩咐:“安乐宫附近,也许有贵妃或是太后的耳目,你注意隐藏,悄悄行事,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露面,切莫让人起疑。” “末将明白。”孙靖应道。 朱宏荣心中念叨:“婉云,现在,我只能为你做这些事了,请原谅我,不能每天来看你。” 稍加改扮后,孙靖便充作宫中的侍卫,在安乐宫周围巡行。 他常年待在边关与北楚军队作战,与宫里的人都不熟悉,侍卫们见了,也只当他是新来的。 朱宏荣虽然不是每天往冷宫跑,但总会定时派人将食物送过去,有了头一回的教训,他准备的东西只多不少,次次有剩余。 张婉云等人有了充足的食物,再也不用挨饿,每天都吃得饱饱的。 送食物的人行踪不定,有时把包裹扔在门口,敲一下门就立即躲开,避免被李贵妃那边的人发现。 张婉云也很机灵,她看到包裹就马上收走,拆开来给大家分食,若有别的人靠近,便迅速将包裹收拢,找地方藏起来。 如此,看守她们的人倒也没有察觉到异常,只是感觉奇怪,她们每天吃得那么差,为何还能个个面色红润,半点虚弱之态也没有。 有时候,张婉云并不吃朱宏荣派人送来的食物,而是吃冷宫里隔夜的干馒头,且故意挑看守者过来的时候,当面吃给他们看,这样一来,又打消他们不少疑心。 国丈府。 李文彦站在长廊间,正对着一只鹦鹉逗弄,那只鹦鹉毛色鲜艳,在鸟笼里东张西望。 “小家伙,饿了吧,来,吃点。”李文彦边说边投喂手中的鸟食。 长廊的另一端,有人小步跑过来,叫道:“大人,府外有几名商人找您,说有十分重要的事情相告,请您前去。” “什么,几名商人?”李文彦挥挥手道:“说我没在府里,让他们走吧,还想赚我的钱,呵,做梦。” “他们说不是找您做普通生意,而是笔大买卖,您应该有兴趣。” 李文彦心中生疑:“几个商人找我,要做大买卖,到底是何故,商人,既然这么说,那我就去会会他们。” “商人,商人,会会他们,会会他们。”笼中的鹦鹉学起李文彦说的话来。 李文彦对仆人道:“你让他们先在前厅等候,我准备准备,待会儿就到。” 等李文彦赶到前厅的时候,那几名商人已站着等候多时了。 他们打扮奇特,头顶戴着华丽丽的帽子,身穿金灿灿的衣服,仿佛没见过世面的土财主。 其中一人见李文彦到来,便伸手递出张纸条。 第70章 通敌 李文彦接过纸条,坐到椅子上仔细看完,突然拍腿而笑:“好,好,甚好啊!” 领头的商人说道:“李大人放心,只要您能够兑现诺言,我们自会鼎力相助。” “此处说话多有不便,各位,请随我来。”李文彦伸手指向一旁,示意那些人跟自己走。 只是区区一张纸条,李文彦和那几个奇怪的商人就从陌生变成了似乎十分熟悉的朋友。 李文彦领着几名商人,边说边谈,将他们带入一条密道。 “嘿嘿,李大人,不曾想,您府上居然还有这样隐秘的地方,我们可算是大开眼界啦。”领头的商人说。 李文彦陪笑道:“谁家里没有个藏钱之处呢,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走过狭窄曲折的过道,尽头是间密室,李文彦带着众人进入密室之内。密室黑咕隆咚的,只有墙壁孔洞射来的一束弱光照出模糊的轮廓。 李文彦用火折子依次点燃蜡烛,并指向放在地上的几只木箱:“诸位请看。” 说着,他上前打开木箱,只见里面装满了白花花的银子,铮光雪亮,分外夺目。 那些商人看着银子,人都呆了。 “这里一共是八千两银子,你觉得如何?”李文彦问领头的商人。 领头商人用手揉揉自己的眼睛:“不错,不错,李大人出手倒真是大方,既然如此,那咱们可就不客气了。” 李文彦虽未明言,但商人的话意却是这八千两银子,对方已经拱手相送。 “至于军械武器嘛,也已在准备当中,还请将军耐心等待些时日。”李文彦道。 原来,那几个所谓的商人都是来自北楚军营中的,他们乔装打扮成商人的模样,混入大宁国境后,便径直到了李文彦的府上,看样子是在做什么秘密交易。 “那就有劳李大人了,事成之后,一定重谢,待李大人皇袍加身之时,我们便以秦淮为界,平分天下,共同坐拥江山。”那领头之人不紧不慢地说。 李文彦脸上露出些许担忧:“不过,镇守在边关的孙家军,可不是我能使唤得动的,那群匹夫,听说全是不怕死的家伙,哼,他们无视朝廷命令,我行我素,此等心腹大患,非除不可。” 那领头者说:“李大人所言极是啊,这三万精锐,的确骁勇善战,连我们的铁骑都多次败于他们手中,要对付他们,恐怕还得用些别的办法才行。” 李文彦自顾自点头:“此患不除,大业终究难成,必须内应外合,一举击垮。” “听说李大人已将孙靖召回京城,敢问,可有此事?”那领头者道。 李文彦说:“没错,我正在想办法,如何拔去这个刺头呢。” 那领头者提醒:“李大人,您若要动他,可得考虑周全,孙靖背后的孙家军不会坐视孙靖被害,咱们定要配合行动,您动手的时候,还请提前告知,我们北楚也好趁机出兵,牵制住那批守军,如此,他们便首尾不能相顾,必败无疑。” “我知道。”李文彦指着木箱:“这些东西如何运出城去,才是现在该想办法解决的问题。” 那领头者道:“李大人无须操心于此,我等早就想好方案了,待军械武器备置妥当,便可行事。” 几人将装有银子的木箱一一搬出。 送掉那么多钱,李文彦却没有半点心疼的样子,他笑盈盈地邀请对方到前厅喝茶论事。那些人喜欢喝酒,对茶的兴趣不大,只浅尝几口。 扯了半天,那几人才向李文彦辞行,李文彦边交待事情边将他们送到门口,看着他们把箱子装上推车,一路远去。 回到前厅,李文彦喊了声:“别躲着了,出来吧。” 话音未落,吏部尚书方慧平从屏风后转身而出。 李文彦坐下来喝了口茶,问道:“今日来的这几位商人,你可晓得他们是何来历,有何目的吗?” “晓得。”方慧平简简单单地回答,嘴角向上扬起。 “愿闻其详。”李文彦看向方慧平。 方慧平却说:“您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我便不用多嘴了吧。” 李文彦笑着伸出食指,朝方慧平点了两点:“嘿嘿,你呀,心照不宣,啊。” 方慧平道:“大人,须知此棋一走,可就没有悔棋的退路了,正所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这步棋虽然精妙,却也伴有危险。” 李文彦晃荡着手里的茶杯:“这个问题嘛,我也仔细想过,只要北楚能够出兵,把边关那三万人马给牵制得死死的,京城中的事情,就好办许多啦。” “大人,您果真信得过北楚?他们的目标毕竟是想要夺取我朝江山,平分天下,只怕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到时候,您即便当上皇帝,也……”方慧平点到为止,不再说下去。 李文彦道:“北楚觊觎中原大地,我岂会不知,但要解决孙靖留在边关的三万精兵,只能靠北楚军队相助。” “听闻北楚有一员猛将,名叫蒙格台,此人极为骁勇,若他率军直取京城,怕会有大麻烦。”方慧平担心自己遭殃。 李文彦看了他一眼:“我也正愁这个问题呢,你可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方慧平所说,正是李文彦最担心的问题。 现在,北楚无力南犯,需要内应,自然好说话,但等北楚军队攻城掠地,逐渐占据优势,还有什么条件可谈。 别说平分天下,就连自己能否活命,都难讲。 李文彦想实现篡夺皇位的野心,既要北楚出兵在边境上挑起战事,牵制住孙靖的人马,又不能让他们长驱直入,进展过于顺利,成为自己上位后的威胁。 方慧平仔细思考一阵,对李文彦说:“大人,我们可在荆门关外设下伏兵,伺机而动,另外,还要这样……” 说到后面,他上前低声耳语起来。 李文彦听着方慧平的话,嘴巴一咧,哈哈大笑起来:“妙,妙,妙,妙啊!” “大人,此事需严加保密,半点风声都走漏不得。”方慧平认真道。 “严加保密,可只有你知我知,这件事又交给谁去办?”李文彦问。 方慧平小声道:“我的意思是,此事不可让外人知晓,包括那些您觉得不太可信之人,我总觉得,我们内部有人怀有异心。” 第71章 密信 进入七月,暑热渐渐消退,凉风轻拂,已有了几分初秋的气息。 午后,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朱宏荣懒洋洋地靠在窗边的榻上,闭目养神,微风迎面吹来,带动他头上的发丝轻轻摆动。 许良德蹑手蹑脚地走进来,他拿着一个纸袋,站在朱宏荣面前,悄声道:“皇上,有人写了封密信给您,说事关重大,您一定得亲自查看。” 朱宏荣睁开眼睛,坐直了身体。 “密信,给朕看的?”朱宏荣颇为惊讶,这信会是谁写的,里面又会是什么内容。 许良德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朱宏荣:“请皇上过目。” 密信就放于封口的纸袋中。 朱宏荣怀着好奇心接过纸袋,拆开封条,将里面的信件取出,展开来看。 信上写了许多密密麻麻的小字,而左侧的字稍大些。 那几行大字是:“臣弹劾国丈李文彦,目无圣上,揽权自专,肆意妄为,败坏朝纲,其罪有七”。 之后的小字便是具体罗列的七项罪名。 朱宏荣凝神细看,生怕看漏一个字。 那七项罪名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其罪一,随意替换、贬黜、提拔各部官员而不加审查,任人唯亲,排斥贤能,以致党争横生,朝廷上下,人心惶惶。” “其罪二,穷奢极欲,大肆搜刮民财,征徭无度,以致天下百姓饱受饥苦,怨声载道。” “其罪三,扰乱科考秩序,纵容营私舞弊之风,致使有才者仕途无望,而无才者充斥官场,令天下学子寒心。” “其罪四,常出没于花街柳巷,秦楼楚馆,行为放荡不堪,有损官风。” “其罪五,私设监牢,滥用刑罚,残暴酷虐,胡乱干涉审案,致使冤狱丛生,法纪全无。” “其罪六,贪污索贿,强取豪夺,其家藏数百万两白银,富可敌国。” “其罪七,私存军械武器,暗中与北楚议和,存通敌叛国之嫌,有图谋造反之心。” “以上数罪其加,足以抄其满门。臣所言句句属实,望皇上圣断,早日诛杀此贼。” 朱宏荣从头到尾看完这封密信,笑着问道:“小德子,这密信是谁交给你的,怎么连名字也没写,名字都没有,朕如何知晓是哪位卿家在弹劾国丈?” 密信的落款处一片空白,没有写信人的名字,因此,无法得知是谁写了这封信。 写信人不容易查清楚,但把信交给许良德的人,却可以查明。 许良德回道:“送信者是一个小官,奴才也不认识他,估计是帮忙跑腿的。” “别的暂且不论,这通敌叛国,可是滔天大罪啊,按律当……”朱宏荣本想说“按律当诛九族”,可话未说完,他忽然又意识到自己如今还是李文彦的女婿。 关系还没断,诛九族,怎么个诛法? 不过,叛国之罪一旦坐实,处死他本人是必然的。 然而,关键的问题是,如果这封密信是李文彦故意让手下写出来给他看的,那就明显表示他们在试探自己,事情便没有这么简单了。 何况,李文彦虽然可恶,但信中所列的七项罪名,未必千真万确,或许有凭空捏造的地方。 朱宏荣反复看了几遍,喃喃自语:“写此密信之人,他究竟会是谁呢?” 许良德见他有些烦恼,劝慰说:“皇上,依奴才之见,还是先静观其变为好,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朱宏荣将密信折叠成一个方包:“算了,等弄清情况以后再作计较吧。” 他在屋中站立片刻,即吩咐许良德:“你速去准备一下。” “皇上,您是想去冷宫?”许良德猜测朱宏荣的目的。 朱宏荣点点头:“这几日不见,朕可真是担心死了,今日难得有机会,非得跑一趟了。” 许良德道:“是,皇上,奴才这就去准备。” 朱宏荣连着数日没见张婉云的面,心里痒得像是有许多蚂蚁在爬。 冷宫内,张婉云等人正坐在床上,高嬷嬷紧紧地盯着她们,表情怪里怪气的。 “快说,这些东西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高嬷嬷指着床边的一堆吃食,冷冷地问道。 这些吃食自然是朱宏荣派人悄悄送进来的,接连几日没出问题,可这天,翡翠一个不小心,藏在身上的糕饼竟掉了出来,终于被高嬷嬷发现。 面对凶神恶煞的高嬷嬷,翡翠惊慌地往床里缩了缩。 张婉云道:“我也不知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连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晓得,无非是些吃的东西,你哪用得着跟审问犯人一样,还动手动脚。” 高嬷嬷的做派令人厌恶,因此,张婉云对她毫无好感,说话也就不太客气。 如今,她已不可能默默无闻地在皇宫里生活下去,没必要刻意忍让。 “怎么着,不服气呀,啊,你现在都住进冷宫里了,还想保护两个臭丫头,哼,惹急喽,老娘连你一起打,乡下来的野姑娘,有妈生,没妈教,就凭你一介无知村妇,也敢和贵妃娘娘斗,活该如此。”高嬷嬷狠声道。 翡翠和丹珠拥在张婉云身边,她俩虽然心里害怕,却也摆出一副护主的姿态。 张婉云睁大眼睛瞪着高嬷嬷。 “没妈教”这三个字,深深地刺激了她的心。 “呦,你这是什么眼神,莫非还想吃了我不成?”高嬷嬷心底发虚。 “你再敢胡言乱语说我娘,就别怪我动手。”张婉云怒道。 “我偏要说,你又能把我怎样,像你这样的狐媚子,怕只有不知廉耻的荡妇才能生……啊!” 高嬷嬷的话还没说完,脸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翡翠激动得险些跳起来,她可是头一回见张婉云教训这种狗奴才,这巴掌打得实在太解气了。 张婉云最忌讳别人侮辱她母亲,高嬷嬷挑战她的底线,自然会把她惹恼。 “我可是贵妃娘娘的人,你居然敢打我!”高嬷嬷怒极,拿出鞭子,准备抽上一顿。 张婉云将翡翠等人拦在身后:“我只是不想争宠,图个安稳罢了,你以为我真的害怕贵妃吗?” 高嬷嬷举起鞭子,刚要下手,忽觉颈侧一冷,待回头看时,却见眼前出现把刀,她猛地哆嗦起来。 “别动,贵妃娘娘要训话,快跟我走。”高嬷嬷背后有声音响起。 高嬷嬷的性命被人拿捏,吓得不敢再动,只好乖乖地倒退而出。 第72章 知情 张婉云见高嬷嬷被人逼走,疑惑道:“刚才拿刀的那人是谁,他竟然敢做这样的事情?” 丹珠摇摇头:“奴婢也不认识,可看样子,他好像在帮我们,反正,他肯定不是李贵妃派来的。” 不是李贵妃派来的,又会是谁派来的呢? 在皇宫里拿刀威胁嬷嬷,若非有人指派,恐怕任谁都没胆子做这样的事。 她俩正说着,只见一个人缓缓走了进来。那人身穿黑衣,头罩黑布,仅露出两只眼睛,看模样,倒像是刺客。 丹珠大惊,叫道:“你是谁,来这里想干什么?” 那人没有说话,便直接将蒙住脸的黑布扯掉,当他亮出自己的面容之时,众人均震惊不已。 他,竟然是当今皇帝,朱宏荣。 翡翠吓得六神无主,她紧紧地抱着张婉云,身体好似僵住了,一动也不动。 丹珠慌忙下床跪倒,低头伏地:“奴婢该死,不知是皇上,方才多有冒犯,还请皇上恕罪。” 朱宏荣轻声道:“你不但无罪,而且有功,快快起来吧。” 丹珠一听,颇觉奇怪,要说无罪倒还讲得通,因为自己事先并不知道他是皇帝,但要说有功,就让人匪夷所思了,自己是何时立的功。 她起身道:“这……奴婢哪来的功?” 朱宏荣压低声音,对丹珠说:“只要照顾好你的主子,就是一件大功,你把她侍候得舒舒服服,日后,赏赐自然不会少你的。” 说完,朱宏荣便不再去管愣在一旁的丹珠,往前几步,坐到张婉云身边。 他看着张婉云,心疼道:“婉云,才几天不见,你怎么就瘦了呢,是吃得不好吗?” 张婉云回答:“不是,皇上送来的那些东西,很美味,也足够我们吃了,臣妾本就比较瘦,皇上许是关心则乱。” “婉云,你别多想,我并非嫌弃你瘦,而是怕你的身体,会有什么不好。”朱宏荣的话甜得像蜜。 张婉云还没说什么,朱宏荣就像在揣摩心意似的跟她解释,说她多想,其实是自己多想了。 翡翠见朱宏荣的脾气突然变得这样好,在张婉云面前,半点架子也没有,感到十分惊讶,却还是不敢开口。 她好奇,对女人一向冷淡的朱宏荣竟然能温柔至此。 这前后的反差太过悬殊,难免会让人产生不真实的感觉。 朱宏荣看着翡翠,说道:“别怕,朕又不会吃了你的,好好照顾你主子,日后,赏赐也不会少。” 张婉云道:“皇上,她胆子小,平时就这样,何况,您以前还凶过她,所以,她很怕您,臣妾斗胆求皇上,往后莫要凶她。” “不凶了,不凶了,你对她好,我怎么能够凶她呢?”朱宏荣握住张婉云的手。 他的言外之意便是,凡是张婉云所关心的人,自己就不能对他发脾气。 丹珠回过神来,问道:“皇上,您现在相信,诅咒皇后之事,纯属他人栽赃陷害,和我们主子无关了吗?” 朱宏荣摆摆手,语气中带些懊悔:“此事,你就不要再提了,都是朕的过错。” 张婉云道:“皇上,您无须自责,这件事,是臣妾迫于无奈,自己主动承认,皇上信任臣妾,不再继续追究,臣妾便知足了。” 朱宏荣眼里全是怜惜:“婉云,对不起,实在对不起,都是我的疏忽,害你受了那么多苦,想要什么补偿,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够满足你,就一定做到。” 他说的话既有力又显得实际。 倘若说什么给你摘星星摘月亮,你要什么就给什么,听起来是很令人感动,然而这样的话却是不切实际的。 谁有本领把天上的星星或者月亮给摘下来? 张婉云看了看身边人,突然低下头去,竟是有几分羞涩。 朱宏荣这才发现,翡翠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呢,还有丹珠,她也瞪大了眼睛。这般场景,不免令人觉得有些尴尬。 稍缓片刻,朱宏荣取出怀中那封密信,递到张婉云面前:“你先看看这个吧,是弹劾李文彦通敌叛国的,上面罗列了他许多条罪名。” 张婉云惊出身冷汗:“皇上,这……这是朝政上的事,后宫不得干政,况且臣妾还是待在冷宫里,哪能看呢。” 朱宏荣笑道:“无妨,看看而已,怎么就干涉朝政了。” 张婉云听了朱宏荣的话,将那密信展开。 她飞快地扫视信中的内容,才一会儿工夫,便将其折拢,明显没有仔细阅览。 “这么快就看完了?”朱宏荣惊讶道。 张婉云说:“随便看看而已,政事之类,臣妾也不懂,没必要看那么仔细。” 朱宏荣告诉张婉云:“这李文彦乃当朝权臣,他是太后的亲弟弟,也是李贵妃的父亲,如今,有人写密信弹劾他,却不知这密信是何人所写,我担心其中有诈,所以,没有急于动手。” 张婉云的表情忽然变得复杂起来,信上的笔迹是她熟悉的。 朱宏荣瞧见张婉云神色有异,忙问:“婉云,你怎么啦,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吗,还是你身子不舒服?” 张婉云淡淡道:“臣妾大概知道,这封密信是何人所写,十有八九不会错。” 朱宏荣猛地一惊:“你……你知道,那你可否告诉我?” 张婉云凑近朱宏荣的耳朵,小声说了两句。 她知道这封密信是谁所写,并非她料事如神,也不是她暗地里参与其中,而是因为,那写密信之人,她非常熟悉。 早在进宫之前,就已经认识了,如今官场上的人,和她在进宫之前认识的,只有一个。 朱宏荣哪能料到,张婉云居然会认识写密信的人。 按理说,后宫的人了解朝堂的情况,朱宏荣应该提高警惕,加以防范才对,但此刻,他却是把张婉云当作神仙般的人物,哪有半丝提防之心。 朱宏荣的脸色恢复正常:“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知道此人是谁,我刚才还真惊奇得很。” 顿了顿,他又笑起来:“婉云,谢谢你告诉我,我相信,我们很快就能光明正大地见面了,以后,我会给你一生的幸福,你想要我过来陪你的话,我有机会便来。” 张婉云却有些不知所措:“皇上,您在说什么呀,这有两双眼睛盯着呢。” 朱宏荣想起旁边的翡翠和丹珠,便故意干咳两声:“不该看的,就别看,以后识相点,不要让你们主子难堪。” 第73章 夜朝 朱宏荣大概是觉得有点不自在,起身来回走了两圈,吩咐丹珠:“你脑袋机灵,这里的事就多留几个心眼,若出了什么岔子,朕拿你是问。” 丹珠应道:“遵旨,奴婢会尽心尽力照顾好主子。” 朱宏荣转头看向张婉云,眼里又全是温柔:“婉云,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就喊我告诉你的暗号。” 张婉云点点头,脸上不自知地泛起两抹红晕。 朱宏荣用黑布蒙住脸,走出屋去。 待他离得远了,丹珠忽然笑出声来:“主子,这回是千真万确啦,皇上可真的对您好呢。” “是啊,是啊,皇上对您一直软声软气的,奴婢进宫那么久,也是头回看见。”翡翠有些兴奋地挪了挪身子。 张婉云简直不敢相信,后宫如此多的佳丽,居然没人能打动皇帝的心。 丹珠捂了捂嘴道:“这皇上呀,以前对女人几乎碰都不碰,可今天,您看他多温柔,多体贴,您不用说什么,他就自己过来粘着您了。” 翡翠朝张婉云使劲点头:“珠姐姐说得对,只要您再加把劲,准能把皇上的心给死死抓住,永远都不让它逃了。” “这会儿就开始说胡话啦,方才皇上在的时候,你怎么不吭声呀?”张婉云逗翡翠。 翡翠却笑得得意:“主子,奴婢果然猜中了,早说了皇上会讨您欢心吧,您看,刚刚皇上不是讨您欢心又是什么。” 丹珠暗想:“看来,这些年皇上一直在找的心爱之人就是咱主子,只要李家倒台,主子必然能稳坐六宫。” 当日傍晚,朱宏荣突然传达旨意,通知众大臣于戌时到金鸾殿集合,准备上夜朝。 这是朱宏荣登基以来,第一次不经别人干涉而发布的旨令。 之前的圣旨要么是矫诏,要么是李太后或者李文彦迫使朱宏荣下达的。 这次,朱宏荣算是自己作了回主。 接到旨令后,各部官员都十分吃惊,这皇帝突然宣旨要上夜朝,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 大宁自立国以来,从未有夜间上朝的先例。 一些大臣接到旨令的时候,正在家中吃晚饭,这么突兀的圣旨,把他们的雅兴全给扫干净了,连带着府中的家眷也惶恐不安起来。 国丈府内,李文彦已吃过饭,打算洗洗就睡的时候,也接到了圣旨。 和其他大臣相比,他更是惊得目瞪口呆:“什么,皇帝要上夜朝,他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平时,即便朱宏荣要传达旨令,至少会先经过他同意,可今天这道旨令,分明就是朱宏荣擅自作的主。 “皇上突然宣旨召我等上朝,难道,他是想趁机夺回皇权,如今皇城禁军尽在我的掌控之中,他就那么有把握取胜吗?”李文彦琢磨着。 李府的仆人说:“老爷,莫非其中有诈?” 李文彦笑了笑:“哼,敢在我面前耍花样,京城的兵马可都掌握在我的手里,我倒要看看,他能有什么诈。” 戌时,一弯蛾眉月西垂,挂在宫殿的檐角上。 大臣们陆陆续续地赶往金鸾殿上朝,有独自行走的,也有三三两两扎成堆的。 其中有人发着牢骚:“嗨,你说这叫什么事嘛,天都黑了,还上什么朝啊,夜里的好事全搅和啦!” “皇上今日突然下此圣旨,可真是莫名其妙,连国丈大人都不知道是何缘故,我看,这京城怕是要变天了。” “我就纳闷,皇上现在没有掌握兵权,他难道还要跟国丈大人来硬的,这岂不是以卵击石吗?” 群臣纷纷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刑部尚书黄锋听着耳烦,对他们说:“诸位大人,稍安勿躁,且看皇上此举究竟是为了何事吧。” 议论间,众人陆续跨入殿门。 朱宏荣早已坐在龙椅上,待群臣站定,即缓缓开口:“今夜,朕急召各位爱卿前来,是因为有一件很严重的大事。” 他故意将“很严重”这三个字讲得响亮些。 说完,朱宏荣又朝李文彦瞄了一眼:“有人写密信弹劾国丈通敌叛国,却不知这封密信是你们哪位的手笔,可否自己站出来,让国丈大人瞧瞧。” 群臣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李文彦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这写密信之人,他恨不得当场揪出来杀了。 “小德子,你将那密信上所写的内容念给他们听听吧。”朱宏荣吩咐许良德。 许良德从头开始,一字不漏地念下去,随着他的嘴唇开开合合,李文彦的脸色也青一阵白一阵地变幻起来。 众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猜想到底是谁出头弹劾的李文彦。 他们心思各异,有的期待着看好戏,有的和李文彦一样,心里直冒火,也有的偏向于朱宏荣,希望能借此事给李文彦来个迎头痛击,即便不除掉他,也要杀杀他的锐气。 李文彦听到“通敌叛国”四个字的时候,忽觉胸口一阵气促,再也忍耐不住。 他没等许良德念完,便勃然大怒:“诬蔑,纯属诬蔑,皇上,凡事要讲证据,这封信中说了臣那么多条罪名,请问证据何在?” 朱宏荣好似十分为难:“这个嘛……派人去查就行了,是黑是白,一查便知。” “那敢问皇上,是谁写的这封密信,须知诬告诽谤,可是杀头的大罪。”李文彦有点威胁朱宏荣的意思,他急于想知道写密信的人是谁。 朱宏荣淡淡道:“是封没署名的信,你也应该清楚,事关身家性命,谁会在上面留下自己的名字,等着挨刀子呢。” 李文彦不怕朱宏荣发难,却怕自己窝里乱起来,他扫视众人,发狠道:“到底是谁,是谁在诬告本官,最好马上站出来给我承认,否则,让我查出来,绝不轻饶!” 绝不轻饶,就是要动用酷刑的意思。 许多大臣见李文彦目露凶光,即便自己没有写那封密信,也不免心生畏惧。毕竟,谁也不知道,李文彦一气之下,会查出啥结果来。 这么大的事情,哪个敢出来承认,半晌,竟无一人作声。 李文彦怒喝:“到底是谁,快站出来,敢做不敢当是吗?” 场上依旧无人应答,李文彦独自一人在金鸾殿咆哮,其他大臣犹如傻子般站着不动,显得有些滑稽。 第74章 交锋 李文彦挨个查看,瞧大臣们的脸色如何,几圈看下来,亦无法确认是谁写的密信。 过了一会儿,方慧平出列道:“大人不必恼火,无凭无据的东西又有何用呢。” 这话说得倒是没错,信上的内容虽然杀气腾腾,但没有任何人证物证。 李文彦听了方慧平的话,怒火稍熄:“可不把那家伙给揪出来,这心里面实在难受啊。” 方慧平笑道:“他若真想与咱们为敌,必然还会想方设法地摆出证据,大人,我们可以这样……” 他贴近李文彦的耳朵说悄悄话,其余大臣并没有听清楚。 朱宏荣看着方慧平跟李文彦讲话,却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说道:“此事干系重大,还望刑部极力调查,务必要给朕弄个水落石出,切不可冤枉了国丈。” “臣遵旨。”刑部尚书黄锋答应一声。 李文彦看了眼黄锋,讥讽道:“只用刑部的人,恐怕不够,臣建议,让都察院的人也配合着行动吧。” 朱宏荣稍作思考:“那好,就让都察院配合刑部行动。” 刑部之中,还有几个不满李文彦专权的刺头,如果他们细细调查,可能真会查出些名堂来。 都察院的人,都是李文彦的亲信党羽,让他们与刑部配合,表面上是互相帮衬,实际上却是牵制刑部调查,扯其后腿。都察院干涉刑部取证,对李文彦自然是有利的。 众大臣交头接耳地讨论,无人再站出来提意见或是奏报别的事情。 不知不觉间,已到二更时分。 朱宏荣见李文彦被这件事情缠住,目的初步实现,且不少大臣精神恍惚,昏昏欲睡,无继续上朝的必要,便道:“诸位爱卿既无异议,那明日就速查此事吧,退朝。” 众大臣哈欠连天地退出。 自从张婉云进了冷宫之后,作为义妹的朱淑妍心情一直不太好。 她多方打听,得知是李贵妃暗中捣鬼,利用巫蛊诅咒皇后的把戏来陷害张婉云,当即拍桌子乱骂:“这个李贵妃,真是可恶,人家不争不抢,她也要去陷害,简直和禽兽没什么两样。” 两个宫女轮流劝说,让她息怒,也无济于事。 朱淑妍对李贵妃本来就没什么好感,如今张婉云因她之故在冷宫受委屈,朱淑妍越想越窝火。 朱宏荣悄悄看望张婉云的事,她并不知晓。 “紫兰,小桃,本公主要出去走一趟,天快凉了,你们两个趁早把被褥整理整理。”朱淑妍吩咐自己的宫女。 “公主,您又要去哪里呀?”紫兰问道。 朱淑妍经常独自外出,难得带上宫女,因此,紫兰和小桃都不清楚她的行踪。 小桃比较文静,只知做事,也不多问,先行整理床铺去了。 朱淑妍对紫兰说:“宫里随便走走,很快就回来,你操什么心呀,赶紧做自己的事吧。” 紫兰见朱淑妍面色难看,没继续询问,转身走向小桃那边。 朱淑妍并非出去随便逛逛,而是为了张婉云的事去找李贵妃。 听说朱淑妍来找自己,李贵妃有些纳闷:“长平公主,她来找本宫有什么事?” 李贵妃示意宫女开了门,见朱淑妍一副气乎乎的模样,笑道:“哟,这是怎么啦,哪个不懂礼数的,把公主殿下给惹毛了?” “李贵妃,你自己做的什么事情自己心里清楚,少在本公主面前装腔作势。”朱淑妍一开口就放狠话,毫不客气。 她不喊“皇嫂”,而是直接称呼“李贵妃”,竟是没把李贵妃当成自己的嫂子。 朱淑妍不同于后宫妃嫔,不是皇帝的女人,李贵妃纵然蛮横,也不好一气之下就给她几个巴掌。 马公公上前道:“公主殿下,您怎能对贵妃娘娘如此无礼呢?” “闭嘴,你算个什么东西,吃里扒外的货色,别以为本公主不知道你干的那些破事。一个见肉就舔的奴才,本公主还没找你算账呢!”朱淑妍怒气未消。 这种见钱眼开的奴才,朱淑妍十分讨厌,加之他为李贵妃出谋划策,就更加来气。 马公公哪敢顶撞这位公主,只能乖乖地闭嘴。 李贵妃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放缓语气道:“长平公主,本宫好歹也是你的皇嫂,你不认也就罢了,还要在此大呼小叫地朝本宫发脾气,未免太过刁蛮了些吧。” 她在后宫霸道惯了,还没有谁敢在她面前摆冷脸,今日,倒是被朱淑妍破天荒地训斥。 朱淑妍斜眼看着李贵妃:“本公主就是刁蛮了,你又能如何?” 李贵妃虽然主宰后宫,但要惩罚这位公主,还得依靠太后才行。 “本宫是不便治你,可这宫里还有太后呢,就算你皇兄前来,那也得听太后的。”李贵妃咬了咬牙。 朱淑妍道:“本公主只是有些刁蛮,可不像你那样做见不得人的事情,该惩治的人应该是你。” 她冷嘲热讽地指责李贵妃阴险毒辣,自己虽然刁蛮,但总没用过下三滥的手段。 李贵妃胸口的怒火差点涌出喉咙:“长平公主,你可别把话讲得太难听!” 朱淑妍警告道:“李贵妃,奉劝你往后收敛些,否则,可不会有好下场,这后宫的人,不是每一个都能够得罪的。” 说完,朱淑妍便匆匆离去,也不管李贵妃的神色如何。 “这该死的丫头,本宫好心让她几分,她倒蹬鼻子上脸啦,皇帝整天搞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也不知道管管他这个无理取闹的妹妹。”李贵妃恨声道。 马公公见朱淑妍离开,才对李贵妃说:“娘娘,这公主的臭脾气,也该让人收一收了,否则,以后若是嫁出去,哪位驸马受得了啊。” 李贵妃冷声道:“呵,她可是皇上的亲妹妹,谁能收得住她。” “那自然是太后娘娘啊,公主再怎么刁蛮,在太后娘娘面前,她敢无礼吗?”马公公说。 李贵妃往软榻上一坐:“太后不是她的亲生母亲,也没养育之恩,就算收得住她的脾气,只怕她心里面,也不会真正服贴,最好是早点物色个人,把她给嫁出去,省得成天没事干,到处乱跑闯祸。” 就这样,李贵妃开始为朱淑妍的婚事操起心来。 第75章 训斥 李贵妃跑到李太后跟前,将朱淑妍在自己面前发脾气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遍,并窜掇李太后寻个合适的人,把朱淑妍嫁出去。 李太后自然要替李贵妃出头,她听完李贵妃的状告,不悦道:“这个丫头,也真是没礼数,既然皇上无暇管教,那哀家就帮他管管。” 说罢,即吩咐身边的宫女:“你去将公主给哀家叫来。” 那宫女应声“是”,便快速行动。 此刻,朱淑妍坐在桌边不停地喝水,她心中的气还没有消完,喝水就仿佛是在浇火。 过了一会儿,紫兰急急忙忙地跑来,叫道:“公主,公主,太后娘娘派人传话,要您去一趟呢。” 朱淑妍颇感厌烦:“哼,肯定是李贵妃告的状,这太后是个偏心眼的,叫我去准没好事,八成是要教训我。” 紫兰闻言,大惊:“公主,您得罪贵妃娘娘啦?” 朱淑妍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哎呀,公主啊,您怎么就招惹上她了呢,谁不知道她在后宫横行无忌啊,平时,连皇上都让她三分,太后娘娘……定要责怪您,公主,要不,您干脆装病吧,省得被太后骂。”紫兰忧心忡忡。 “怕什么,骂就骂,何况,就算本公主装病,也瞒不过他们,反正去还是得去。”朱淑妍心烦意乱道。 刚进慈寿宫,朱淑妍就对上一张严肃而又冰冷的脸。 李太后见到朱淑妍,也不绕弯子,劈头盖脸就是顿训斥。 “你看看你,啊,也太过刁蛮了,贵妃是你的皇嫂,你就应该敬重她,凡事多谦让谦让,怎么能口出不逊之言,一点规矩教养都没有,和那些乡野丫头有何区别。”李太后说的话犹如冬日里的冰霜。 “乡野丫头又如何,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她还未必比得上呢。”朱淑妍很不服气,就李贵妃那德行,和出自乡野的张婉云还真的没法比。 李太后将杯盖重重地扣在茶杯上:“少在那嘀嘀咕咕地,往后,把你的性子收一收,可别忘了,你这个公主,可是哀家让你做的,哀家既能让你当公主,也能废了你!” 她这话是在提醒朱淑妍,若非自己将朱宏荣扶上皇位,朱淑妍便做不成公主,也享受不到宫里的优越生活。 皇帝没有实权,废一个公主也用不着他同意。 朱淑妍不敢出言顶撞李太后,却嘟起嘴巴生闷气。 “怎么,嘟着个嘴,是不服哀家的训吗?”李太后厉声问道。 朱淑妍无奈,只好恢复原样,一声不吭地站着,她表面上屈服,心里却把李太后骂了好几遍。 李太后续道:“你皇兄能够继位,全是哀家的一片苦心,真以为他放纵你,你就能任性妄为了,若惹哀家不痛快,别说你一个公主,只怕他的皇位也坐不稳。” 她越讲越凶,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朱淑妍低头道:“太后教训的是,儿臣知错了。” 李太后并非她的亲娘,朱淑妍始终没喊一声“母后”,她嘴上认错,内心早已燃起熊熊怒火。 自己生不出儿子,也没养育别的皇子,靠家族支持才当的太后,有什么好神气的。 “知错就好,如今,你年纪也不小了,依哀家来看,那位周御史的儿子挺有才学,品德颇佳,前些日子,周御史曾跟哀家提过亲,你的婚事,该考虑考虑了。”李太后的语气逐渐缓和下来。 朱淑妍两手绞着衣袖,一副很不情愿的模样。 周御史的儿子怎么样,她不清楚,但周御史是倾向于李家的,即便他儿子真有才学,自己嫁过去,最终受益的还是李家。 若周御史的儿子是个败家纨绔,那更要毁掉自己一生的幸福。 朱淑妍想嫁给一位英雄,就算是才德兼备的高官子弟,也难入她的眼睛。 李太后见朱淑妍似乎有些不愿,又加重语气道:“让你嫁给周御史的儿子,可是你的福分,别不知好歹,近日北楚大军屡犯我朝边境,你要不满这桩婚事,哀家不介意将你送到北楚和亲。” 朱淑妍只得硬着头皮暂且答应下来,要是被送去敌国和亲,那还不如死了的好。 李太后见朱淑妍驯服,虽知她心中未必情愿,但也没再讲多余的话,挥手道:“退下吧。” 一跑到外面,朱淑妍满腔怒气无处发泄,就搬起块石头,用力砸了出去:“哼,纵容自己的侄女和弟弟为非作歹,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还想安排我的婚事,门都没有!” 说完,她又把身边的花草给拔了一片,好像这些花草和她有仇。 “公主殿下,您为何发那么大的火?”朱淑妍旁边有人说话。 “没什么,本公主喜欢发火。”朱淑妍转头看向那人,愣了愣,道:“心情不好而已,孙将军可别见怪。” 那人正是孙靖,和朱淑妍曾见过一面。 孙靖道:“公主殿下,恕末将直言,多怒容易伤身,您不妨换个想法或是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也许心里会好受些。” 朱淑妍好奇地看着孙靖:“我说孙将军,此乃后宫,你在这里干什么,打扮成这样,难不成是想找个妃子快活?” 孙靖面不改色:“皇上让末将暗中保护一个对他很重要的人,公主殿下切莫误会。” 朱淑妍心念飞转,突然间,转怒为喜,笑道:“皇兄果然对她好啊,居然派你这样的大将军保护她,你好好干,前途无量。” “公主殿下此话何意?”孙靖不解。 朱淑妍道:“就……就字面上的意思,你以后自然会知道的,行了,快去忙吧。” 孙靖犹豫片刻,开口说:“末将还有一事相告。” 朱淑妍轻转身躯:“讲吧。” “请公主殿下暂时不要去招惹李贵妃,朝中已有人弹劾李文彦通敌叛国,皇上正打算对付李家,若公主殿下插手其中,怕是会有些妨碍。”孙靖说得认真。 “皇兄终于要准备行动啦。”朱淑妍想了想,道:“好吧,我不去招惹她就是。” “公主殿下自己多加小心,末将先行告退。”孙靖说完,便迈开雄健的步子离去。 朱淑妍远远地望着他的背影,不禁心中一动。此人虽然讲话不怎么讨喜,却是位少见的英雄汉。 大宁朝武将众多,可真正有本事的却只占一小部分,像孙靖这样能让敌军闻风丧胆的,更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自己要找的驸马,就该是这样的类型。 第76章 传言 七月初十,李文彦突然召集自己的亲信臣子,要求他们随便写一份针砭时弊的奏章,写完之后,全部交到方慧平的手中,暂时由其保管。 李文彦此举可谓神秘莫测,不知是何用意。 众人心中纷纷猜疑,但写归写,没过多久,数十份奏章就都交到了方慧平的手上。 方慧平捧着一堆纸,嘴角浮起抹深沉的笑意。 刑部调查李文彦通敌一案,速度缓慢得如同停滞,几天工夫过去,竟然毫无进展,可明眼人都知道,那是因为都察院在掣肘。 在刑部内,也有李文彦的亲信存在,要搜出点什么罪证来,谈何容易。 即便真的查出李文彦有通敌的行为,以李文彦在朝中的权势,恐怕也未必能将他扳倒。 朝廷的查证工作尚在进行当中,紧接着,又发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弹劾李文彦的那封密信,原本只有朝廷内部的大臣知道,几乎是个秘闻,但不知是从哪里泄露了,京城中突然传言四起,说是李文彦勾结北楚,图谋造反。 无风不起浪,若非那封来历不明的密信,民间又如何会出现这样的传言,其中定有蹊跷。 传言越传越离谱,甚至出现了捕风捉影的消息,便是说八月十五中秋节之前,李文彦就会采取实际行动。 一传十,十传百,大同小异的传言很快深入市井之中,扩散到小户人家,连许多不出门的妇孺都得知了。 富豪贫民,男女老幼,一时人人自危,他们成群结队地在街道上游窜,仿佛敌军马上要攻进城来似的。 城中的骚动引起了顺天府尹韩亮的注意,他立即指挥官兵进行弹压,上街驱赶百姓。 可是,官兵越凶狠,百姓们就越恐慌,对传言的真实性更加确信。胆子大点的,当众开骂,还险些跟官兵打起架来。 韩亮能够调动的官兵数量不多,面对一大群慌乱的百姓,显得束手无策。 城中的秩序一片混乱,无可奈何之下,韩亮就派人将情况汇报给李文彦。 李文彦闻报,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他大为恼火,拍案道:“哼,究竟是哪个混蛋在搬弄是非,居然搞得满城风雨,他是存心与我作对不成!” 方慧平道:“大人,莫急,依我的推测,此事或许和前几日那份密信有关。” 李文彦若有所思:“你是说,这个写密信弹劾本官的家伙,就是此番散布谣言之人?” 方慧平轻轻地点了点头:“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这两件事,应该就是同一人所为,否则,天底下又怎会有这般巧合的事情。” “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与我作对,活得不耐烦了!”李文彦握紧拳头。 方慧平道:“他这么做,分明就是冲着大人您来的,而且,此人很可能混在我们内部。” “不知死活的东西,吃里爬外,居然在这儿做奸细,本官非把他揪出来不可。”李文彦一拍桌子,十丈之外的地方,都能察觉到他的怒气。 方慧平劝说李文彦:“大人,眼下还不急于此,先制止那些谣言要紧,倘若京城因谣言而大乱,对于我们实施计划可是很不利啊。” “散布谣言者,格杀勿论,给他们点厉害瞧瞧,我看谁还敢胡说八道。”李文彦愤恨得几乎丧失了理智。 方慧平摆摆手,说:“不,不可,大人,若是这样,反而会把事情弄得没法收拾,我们应该在各处张贴告示,就说朝廷已经在追查造谣之人,告示上的署名,最好用一个百姓比较信任的官员名字,如此才更有效果。” 李文彦捋了捋胡子:“嗯,还是你的办法好,那就用刑部尚书黄锋的名字吧,他在民间的官声,也还算可以。” 方慧平阴恻恻地笑起来:“大人英明,万一出了事,也好顺带着拔掉那个刺头。” 李文彦叮嘱韩亮,让他将官兵调回,避免惊扰百姓,又命人写了数百份告示,到京城各处张贴起来。 百姓们也不懂官场上的弯弯绕绕,见此告示,许多人认为这传言不可信,便逐渐安定下来。 几天后,传言消散,京城的秩序恢复如初。 然而,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边关传来消息,说是北楚起兵两万,向同州发起了进攻,同州守军与北楚军队交战,胜负难分,双方都有不小的伤亡。 这件事,使得之前李文彦勾结北楚图谋造反的传言再次播散。 北楚军队虽然无法一举攻下同州,但他们经常在夜间偷袭,搞得人睡不安稳。好在大同的守军防备充分,北楚士兵偷袭多次,也没捞到什么好处。 孙靖担心前线的战事,打点好安乐宫的事情,避开宫中耳目,直接面见朱宏荣。 朱宏荣知道他前来必有大事,便问:“孙将军,你不在安乐宫那边办差,怎么有空来找朕?” 孙靖道:“皇上放心,安乐宫那边,末将已经打点妥当,那位嬷嬷前不久吃过一顿教训,她是个怕死的,想来也不敢再造次。” 朱宏荣点点头:“孙将军做事牢靠,朕是明白的,说吧,有何要事。” 孙靖道:“北楚军队进犯同州,末将担心战事不利,毕竟末将不在军中,无法料知前线战况,若形势危急,也不能及时指挥,调整部署。” 朱宏荣笑着说:“你手下那些精锐何等骁勇,有什么可担心的,况且,你现在也不便离京。” 孙靖道:“末将所虑,不在此处,这同州防守严密,北楚若想攻下它,必然要用重兵,可他们只出动两万人马,未免太少了些,末将担心,他们的目标并非在此,而是有别的图谋。” 朱宏荣若有所思:“你这么一说,看来确实有点奇怪,哪有专啃肉骨头而不咬软肉的。” “皇上,还有一件事。”孙靖小声说着:“末将怀疑,李文彦勾结北楚是真,他让北楚出兵骚扰边境,就是为了牵制守军,以便他实施计划。” 朱宏荣轻叩手指:“很有这个可能。” “皇上,那末将还是保护您吧,如今,他们的野心可是昭然若揭了。”孙靖上前一步。 朱宏荣却道:“不必,形势未明,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你去安乐宫那边继续守着吧。” 第77章 远见 同州城附近,莫名其妙出现一股北楚士兵,奇怪之处在于,他们鬼鬼祟祟,与北楚军的主力似乎并无联络。 城中的守军发现异常,遂将这一情况报给孙靖的部将潘飞,潘飞受孙靖嘱托,代掌军中事务,他和其他几位将领商议后,立即调出两千人马,前去对付那股藏在暗处的敌人。 守军出其不意地包抄,从中穿插,将之分割为几段,一番攻势下,迅速将他们击溃。 有两名士兵逃进死路,结果被守军抓住,拉到潘飞面前盘问。 不料,那两名士兵竟吓得直接跪下求饶:“将军饶命啊,我们……我们是一伙的。” 潘飞道:“胡说,谁与你们是一伙的?” 只听其中一名士兵说道:“小的不敢欺瞒将军,是国丈大人叫我们埋伏于此,趁乱行事啊。” 潘飞得知他们是李文彦安排的,怒问:“趁乱行什么事?” 两名士兵惊吓过度,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 潘飞一把将那两名士兵拎起来,然后丢开:“哼,真是唯恐天下不乱,我等在此奋命御敌,他倒好,居然把主意打到我们这些将士身上来。” 七月底的数日,北楚军没有再对同州发起猛烈进攻,且隐隐有撤退的迹象。 朱宏荣耐心地等着前线的战报,虽然战况有所好转,但他总有些担心,也不知道是哪里出的问题。 许良德自殿外急匆匆地跑进来,连喘几口气,说道:“皇上,张美人,她……她想见您。” 朱宏荣闻言,大喜:“哦,她想见我,好,你赶紧去准备,朕马上就去看她。” 得知张婉云主动提出要见自己,朱宏荣的内心的高兴劲便按捺不住地往外涌,他简直什么都不顾了,准备妥当之后,便快步往冷宫而去。 这可是张婉云主动提出要跟他见面,片刻也耽误不得。 朱宏荣一进门,就动情地问:“婉云,这么多天没见,你很想念我了,是吗?” 张婉云的表现却不像是想念,她脸上略带严肃,开口说道:“皇上,臣妾冒昧请您前来,是有件事情想对您讲,希望皇上能仔细听一听。” 朱宏荣坐到她的身边,柔声说:“你讲的话,我当然会听了,什么事?” 即便张婉云是为了正儿八经的事情找他,并无相思眷恋之意,朱宏荣也仍旧很开心,至少,可以和心爱之人说说话。 张婉云道:“原本,臣妾是不该过问这些事的,可它关系到天下的安危,还有芸芸众生,臣妾思虑再三,觉得还是向皇上说明,提个醒才对。” “哪有什么不该过问的,但说无妨。”朱宏荣道。 张婉云说:“皇上,臣妾听闻北楚起兵两万进犯同州,此事千真万确吗?” 朱宏荣却问:“这件事,你怎么会知道?” 张婉云急忙解释:“臣妾只是不经意间听到院墙外有人在交谈,这才得知,并非有意要打听。” 朱宏荣见张婉云小心翼翼的模样,摸了摸她的头发:“干嘛畏畏缩缩的,你这样……我可不太放心啊,至于你说的那件事,没错,北楚起兵两万攻打同州,可是小瞧我们了,同州防守严密,只怕不用多久,他们就会退兵。” 张婉云本来担心朱宏荣会对自己谈论军务而有所不满,现在见他并无怪罪的意思,便松了口气,问道:“皇上可知山庸关的防守是否严密?” 山庸关临近京城,因为距离北楚的王宫比较遥远,所以北楚很少侵犯山庸关,在防务上,山庸关的兵力也不多。 朱宏荣闻言,笑道:“婉云,你怎么操这份心呢,这山庸关离同州可有好几百里的路程,沿途又有许多阻碍,就算日夜行军,也得六七天才能赶到。” “路程虽远,可六七天赶到也不算长久。” 张婉云说。 朱宏荣道:“北楚军队如今还在同州城外,他们想去山庸关,还要经过多处城池,怕是在半路就能被消灭干净了。” 张婉云却满脸忧急的样子:“皇上,臣妾在进宫之前,也看过一些兵书,多少知道点奥妙,皇上可曾听过邓士载偷度阴平的故事?” “偷度阴平?”朱宏荣摇摇头:“没听过。” 张婉云告诉他:“三国魏灭蜀之际,魏军受阻于剑阁,无法前进,魏将邓士载选择从崇山峻岭,荒无人烟的阴平偷度,蜀军没有设防,最终魏军长驱直入,灭了蜀汉。” 朱宏荣沉思:“你的意思是说,这北楚军攻夺同州是虚,他们真正的目标……是防守薄弱的山庸关?” 张婉云低声说:“臣妾也只不过是担心而已,毕竟敌军会用假象迷惑我们,声东击西,不得不防。” 山庸关外,有大片连绵起伏的高山,道路曲折难行,一般没有军队会选择从这样的地方经过。 然而,敌军一旦选择这条人迹罕至的路线,绕道突袭山庸关,那么离山庸关不远的京城就岌岌可危了。 朱宏荣细细琢磨,张婉云所说的话很有道理。 北楚明知同州防守严密,难以攻取,又怎会用两万大军在那里死拼硬搏,如此行动,无非是为了掩盖他们的真正目的。 先制造全力攻打同州的假象,引起关注,为另一路大军争取进攻山庸关的时间,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朱宏荣情不自禁地搂着张婉云,笑道:“婉云,没想到,你居然还懂得这些,比那帮目光短浅的老顽固可厉害多了,看来,以后要是有什么问题,我还得向你多多请教了。” 北楚是大宁最大的敌人,时常侵犯边关城池,朝中许多大臣都提议增加各城兵力,巩固防线,对于山庸关,却鲜少有人提及,仿佛那个地方不可能有战事发生。 张婉云羞道:“臣妾只是看过些书,听过些故事,想当然而已,没什么真正的学识,可不敢让皇上来请教。” 朱宏荣轻轻地拍打张婉云的肩膀:“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些时日,先准备准备,等过阵子,就搬回永宁宫里住吧。” 能从冷宫走出来,回到原来的地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有多少妃嫔在冷宫凄凉一生,郁郁而终。 凭借自己的努力翻身,已属难得,而什么都没做就能出去,就更加稀罕,只怕找不出先例。 张婉云起身道谢:“臣妾谢过皇上。” 第78章 顺从 朱宏荣凝视着张婉云,语带愧疚道:“都怪我一时糊涂,没有及时把你认出来,你根本就不该来这个地方,要不是为了对付李文彦那帮人,我早让你搬回永宁宫去住了,何须在此受苦呢。” 时隔半个多月,他居然还在为那件事情自责。 若是大权在朱宏荣自己手中,他便会随便找个理由把张婉云从冷宫放出来,不用考虑别的。 张婉云趁朱宏荣对自己尚存愧意,说道:“臣妾还要向皇上求个恩典,希望皇上能够答应。” “不用求了,有什么要求只管说,我答应你就是。”朱宏荣笑眯眯地看着张婉云。 张婉云也真觉得他有趣,自己还没讲是什么要求,他就不假思索地说出“答应”两个字了。 万一自己所提的要求令他感到为难,那他又当如何? 在张婉云面前,朱宏荣一直自称为“我”而不是“朕”,这种待遇,可连吴皇后和李贵妃都享受不到。 能让朱宏荣自称为“我”的,只有张婉云。 “臣妾恳请皇上,到时候,让杜姐姐和她身边的宫女也跟着一块出去,她们虽然犯错,但情有可原。”张婉云说。 朱宏荣疑惑:“你是说……” “就是之前被您打入冷宫的丽妃。”说着,张婉云便将丽妃等人领到朱宏荣面前。 丽妃当即跪倒在地:“罪妾见过皇上。” 朱宏荣看着眼前人,拧了拧眉:“婉云,你确定要让我把她也放出去?” 张婉云心想:“怎么,他难道不肯答应,刚说过的话是要反悔了吗?” 这个要求,并不是很过分。 “臣妾确定。”张婉云道。 朱宏荣似乎有些为难:“婉云,我说过答应你,就一定会答应的,只是,你怎么跟她做起朋友来了,还为她着想,她可是连毒都敢下的,你就不怕她恩将仇报,出去之后设计害你?” “皇上,罪妾对天发誓,绝对不做对不起云妹妹的事。”丽妃说完,转头看了眼张婉云。 朱宏荣冷哼一声:“你发这种破誓有什么用,谁知你日后是否会反悔。” 张婉云道:“皇上,其实臣妾与杜姐姐相处日久,发现她心肠并不坏,只是后宫的争斗太过残酷,她为了自保,犯点小错,也可以原谅。” “好吧,既然你信得过她,那就任凭你处置,她若有不好的心思,你也别跟她客气。”朱宏荣爽快地答应了。 “谢皇上开恩。”丽妃叩头。 朱宏荣却道:“谢朕干什么,是婉云要放你出去的,你要谢就谢她。” 丽妃立即向张婉云拜谢,张婉云忙将她扶起:“不必如此。” 朱宏荣对丽妃说:“你以后尽力帮助婉云操持后宫事务,朕不会为难你,否则,便新账旧账一起算。” 丽妃点头称是。 她知道,张婉云是朱宏荣的心尖宠,而且没坏心思,跟她搞好关系,有利无弊,自己最初便走对了路。 朱宏荣又温柔对张婉云说:“她若欺负你的话,就告诉我,或者,你自己做主处置她。” 张婉云听着朱宏荣的话,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处置后宫妃嫔,那是吴皇后和李贵妃才享有的权力,而朱宏荣却允许张婉云自行处置。 论地位,她还只是个最低级的美人。 张婉云说要将丽妃一起带出去,朱宏荣就顺着她,虽然内心并不太赞同,但终究没有反对。 他对待张婉云和对待别的女人,态度完全不同。 朱宏荣与张婉云谈了些边防问题,张婉云提出几点意见,朱宏荣全部接受。 从张婉云那恋恋不舍地离开后,朱宏荣立即找来孙靖,对他道:“孙将军,北楚兵虚张声势,攻打同州是假,奇袭山庸关是真,关于这个设想,你怎么看?” “皇上,末将所担心的,正在于此。”孙靖说。 朱宏荣神秘一笑:“看来,你们两人的想法是不谋而合啊。” “不谋而合?”孙靖有些纳闷:“莫非还有别的将军也如此认为,北楚攻打同州只是假象?” 朱宏荣摆摆手:“是张美人,她也知道北楚声东击西的伎俩,以她这样的头脑,足够当一名军师了,后宫那些妃子只会争宠耍小聪明,可她却有大智慧,指挥作战也无问题。” 张婉云只不过稍微表现了一下,但在朱宏荣眼里,她却是智慧的化身了。 孙靖对张婉云的才华也颇为赞赏:“不愧是张尚书之女,还真有些乃父之风,她说的没错,山庸关是重地,北楚大军突然放弃同州撤退,极有可能把目标放在了山庸关。” 行军作战,谋略比蛮力更加重要,张婉云虽然不会武艺,但论谋略,能和她相比的人,屈指可数。 也许,她更适合为国事出谋划策。 北楚军队在同州发动进攻,张婉云却担心另外的地方。 普通人只看到敌人下了这样一步棋,寻思着如何破解,张婉云却在考虑敌人的下一步棋会走在哪里,如何应对下一步棋。 孙靖无法离京,遂密令同州守军赶赴山庸关御敌。 八月初三,前线果然传来战报,说是宣府失守,北楚军如从天降,直扑山庸关而来。 张婉云的猜想应验了。 战报传至京城需要几天工夫,这期间,只怕北楚军又已进兵数十里地了。 李文彦闻报,大为震惊。 他只是想让北楚牵制住同州守军,以便自己安心地夺取皇位,可万万没想到,北楚居然会出奇兵,远程奔袭,翻山越岭杀过来。 山庸关的防守兵力较为薄弱,若没有支援,很难挡住敌军,孤军奋战,即便粮草充足,恐怕也撑不过十日。 敌军压境,朝堂上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人心惶惶。 李文彦的计划被无端打乱,更是焦躁不安,平时鬼点子颇多的方慧平现在也没了辙,只能劝李文彦推迟计划,先应付战事,能打就打,不能打就悄悄议和,等北楚退兵之后再谋取帝位。 钱世杰立即奏请李太后,发兵山庸关助战。既要出兵,带兵的将领便不可少,孙靖是李家的眼中钉,自然不会被李太后选派。 当论及应由何人带兵时,朝中的几名将领却又互相推搡起来。 “末将本领低微,恐难担此重任,请太后娘娘另择高明。”一位挺有自知之明的武将打起了退堂鼓。 突然,只听“啊呀”一声,另一位武将摔倒在地,腿脚抽动,诈起病来,他装作即将要晕过去的丑态,洋相百出。 其他人见状,不由怔住。 第79章 发兵 朱宏荣看着那些没用的废物就来气,身为武将,居然害怕打仗,所幸孙靖已传出密令,否则只怕京城难保。 “不好,莫将军中风病又犯了,太后娘娘,末将还是先扶他下去吧。”原先那个打退堂鼓的人说道。 李太后挥挥手,表示同意。 那人在百官鄙夷的目光中,将躺在地上诈病的莫将军给扶了出去。 武将们还在继续推脱。 “你去吧,还是你去吧,立下战功,可是有许多赏赐的,统率千军万马的滋味,不想尝尝嘛。”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推让,我做个先锋倒是可以,统领全军的主帅却做不来。” “够了!”李文彦忍不住大声喝斥:“真是一群无能鼠辈,怎么,连做主帅统领兵马都不愿意,若是不想打仗,就滚回家去种地,平时一副自告奋勇的模样,现成敌军来了,咋都变成软骨头啦。” 李文彦一通喊,场上立刻寂静无声。 “看来,还是得本官亲自出马才行啊。”李文彦道。 刑部尚书黄锋迅速站出来:“且慢,李大人,你勾结北楚意图谋反的事情,如今还没有调查清楚,怎能带兵打仗?” 李文彦既遭人弹劾有通敌之嫌,又岂能领兵作战,万一把北楚士兵引进来或者密谋别的计划,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好啊,你既然喜欢打仗,那你就去带兵呐,本官巴不得待在府中潇洒快活,只是你别上了战场,就吓得屁滚尿流。”李文彦出言嘲讽。 黄锋哼了一声,他没心思搭理李文彦,转而对朱宏荣说:“皇上,臣建议,由孙将军担任主帅,统兵五万,前往山庸关抵御敌军。” “你说什么,孙靖?”方慧平呵呵呵地冷笑起来:“让他统兵五万,可真是儿戏,如今,他掌着边关三万大军都很不安分,给他五万,那日后只怕是要拥兵自重,割据一方,称王称霸了。” “你……实乃小人之言。”黄锋怒目圆睁,却也没工夫浪费口舌与方慧平争执。 李太后忽然开口:“够了,都闹够了没有,这北楚大军都快打到家门口了,你们就只会在此吵吵嚷嚷,不能以大局为重吗?” 她的话,表面上是在埋怨群臣吵架,实际上却是嫌黄锋多嘴,故意阻挠生事。 李文彦是李太后的弟弟,两人一个鼻孔出气,李太后当然不会指责他,而方慧平则是李文彦身边最得力的助手,李太后十分信任他,也不会怪他与黄锋争执。 此时,许久没有说话的朱宏荣开口道:“依朕看,不如这样,就由李大人带兵出战,钱世杰作为户部尚书,便负责提供军需粮饷。” “皇上,这……这不行呀……”黄锋对此难以赞同。钱世杰为李文彦办过不少事,他们若偷偷地把粮饷拱手让给北楚军队,那无疑是对自己的致命一击。 朱宏荣向黄锋使了个眼色,黄锋的话刚到嘴边,又咽了进去,转头看着李文彦。 李文彦原本就打算领兵出征,此时朱宏荣这么说,他自然更加兴奋。 无人再出面提反对意见,李文彦便领兵出战了。 八月初五,经过一番周密的准备,李文彦亲自率领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地从京城出发,奔赴山庸关。 钱世杰原来是在后面随行的,但行军至半路,李文彦却把他叫到了前面。 “不知大人唤下官过来,有何吩咐?”钱世杰问道。 李文彦快速地说着:“也没什么吩咐,就是想跟你讨论讨论那封密信的事情,你觉得,那封密信是何人所写?” 钱世杰脸色微变:“方大人曾经向您献过计,莫非现今还没有查明?” 李文彦道:“那家伙也足够狡猾,似乎早有防范,原本是快要揪出来的,可不巧,北楚大军突然进犯山庸关,此事也只能先缓一缓。” 钱世杰眼角闪过丝喜意:“下官认为,那封密信很可能是刑部尚书黄锋所写,他跟大人您非常不和,弹劾您也在情理之中。” 李文彦骑在马上摇头晃脑:“我看不像是他。” “大人为何如此认为?”钱世杰的眼珠转了转。 李文彦道:“这个家伙,确实处处与本官作对,可据我对他的了解,没有足够的证据,他是不会随便弹劾别人的,更不会偷偷地给皇上递什么密信,想必是另有其人。” 黄锋虽然不满李文彦专权,但依照他的性子,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罗列罪名,密告皇帝,几乎不会有这种可能。 “但是,除了他之外,还会有谁跟您对着干呢?”钱世杰似乎十分想不通。 李文彦狞笑道:“哼哼,此人必定藏得很深,本官已经略施小计,只等着他上钩,待这场仗打完,也许就能揪出他了。” 钱世杰也跟着发笑:“大人英明。” 李文彦骑在马上,显得颇为悠闲,行军速度也异常缓慢,半天工夫,仅前进三十余里地。 在大军离山庸关还有二十多里地的时候,前线便有急报传来,说是北楚大将蒙格台已率军攻至关口,已对山庸关形成围困之势,关内守军虽然顽强抵抗,但寡不敌众,眼看就要挡不住了。 李文彦得知消息,急道:“他们还能撑多久?” 报信人迟疑片刻:“多则五日,少则……少则撑不过今夜。” “快,快,传令下去,加速进军。”李文彦吩咐身边的一名小将,随即挥鞭打马,往前奔去。 山庸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坚持十天半个月,是很轻松的,但此刻关内防守兵力薄弱,加之北楚军队的进攻一路顺坦,士气正盛,攻势十分猛烈,因此形势非常严峻。 倘若山庸关失守,京城失去屏障,北楚大军就会直接威胁到帝都,到时候,局面复杂,李文彦如何能不急。 傍晚,李文彦率军抵达山庸关,与守军一起抵御北楚军队。 北楚主帅蒙格台见朝廷的增援人马赶到,一声令下,早已埋伏好的士兵便跳窜而出,拉动强弩,向大宁军队射击。 李文彦只仗着人多势众硬冲,对于伏兵,没有任何防备,刚上场就遭受挫折,前锋部队损失惨重。 第80章 激战 北楚军一番箭雨猛攻,顿时击倒上千人。利箭挟带着劲风,破空而去,射在那些毫无防备的士兵身上,穿喉透心。 宁军大乱,伴随阵阵惨叫声,东冲西撞,完全没了队形,仿佛受惊的牛群,四散奔逃,互相践踏间,不知有多少人伤亡。 许多士兵都踩着同伴的身体惊恐地逃窜,可怜那些倒在地上侥幸躲过箭雨的小卒,最终却成为自己人脚下的亡魂。 李文彦初战失利,只得率领残兵败将撤回关内,并将主力往南退却三里,紧急布置防线。 蒙格台担心对手还有别的埋伏,也不敢贸然强攻,他指挥大军冲杀一阵,便下令暂停进攻,让将士们稍做休整。 入夜,北楚军营外,蒙格台两手插腰,仰望星空:“大宁援军刚到,立足未稳,今晚实施奇袭,我军必能获胜。” “大帅,那李文彦不擅长作战,况且,他贪图皇位,有求和之心,咱们无须急于求成吧,不妨与他谈判,开出几个条件,助他登上皇位。”旁边一个阔脸将军说。 蒙格台道:“战场上能够解决的事情,费如此多周折干什么,夜长梦多,那姓孙的家伙是个强劲对手,他的兵马若来支援,这仗可就难打啦。” 自从孙靖的父亲孙标退居二线后,孙靖便成为蒙格台最大的对手,作为两方的领兵者,他们二人曾有过五次冲突较量。 这五次较量,有两次是打成平局,一次孙靖小败,而另外两次却是蒙格台战败,是丢城失地,死伤无数的惨败。 因为担心孙家军前来,所以,蒙格台打算尽快结束战局,避免和孙靖的部队纠缠。 当晚二更时分,蒙格台借着夜幕的掩护,再次向山庸关发起猛烈进攻。 李文彦带来的援军平时懒散惯了,缺乏训练,作战能力很差,而且大部都在关外三里地外驻守,因此关内的兵力仍旧薄弱。 双方交战一个多时辰,宁军的防线开始松动,甚至有少量北楚兵打开缺口,渗透入关。 战至三更,北楚大军已攻进山庸关,关内守军边撤退边抵抗,虽然未能阻止敌军进关,但毕竟拖住了他们的步伐,将这场战斗维持下去。 李文彦听见北方喊杀声大作,从睡梦惊醒,急忙出外察看。 前方火把闪动,北楚军队闯过山庸关,正向南奔驰而来。 李文彦慌忙指挥众将士应战。 蒙格台拍马舞刀,冲在最前面,他杀入李文彦所率的军中,左砍一下,右砍一下,连斩数十人。 随同李文彦出战的两名将军,一个尚未出手,直接脑袋搬家,一个实力稍强些的,被斩断左臂,趁乱逃脱。 其余的将军见蒙格台如此强悍,自知取胜无望,都畏畏缩缩地,不敢单独与他较量。 蒙格台一声暴喝,李文彦所率大军便丧了胆,丢了魂,在极度惊恐中狼狈逃窜。 李文彦所设的防线迅速崩溃。 双方的兵力在数量上是差不多的,可在北楚军凶猛的攻势下,守军几乎没有反抗之力。 蒙格台望着眼前丢盔弃甲的宁军士兵,高声叫道:“李大人,多谢你的好意,给我们送来那么多箭,今日,我特来奉还,以示回报,哈哈哈哈哈……” 话音刚落,北楚兵便拉弩射箭,只听得一阵阵“呜啊哇呀”的声音响起,顷刻间,大批宁军士兵倒地丧命。 这些箭其实是李文彦在暗地里送给北楚的,希望他们出兵牵制同州的守军,以便于自己篡夺皇位。 然而,他没有料到,北楚居然出尔反尔,发兵直扑山庸关。 最终,李文彦送出去的利箭就以这种暴力的方式被对方如数“奉还”了。 李文彦左右为难,不知该继续与北楚军作战还是请求和谈。 作战,现实已经表明,自己打不过人家,根本没有胜算。和谈,那通敌叛国的罪名就要坐实了,而且蒙格台军威正盛,此时和谈,对方只会抬高筹码,增加条款。 原本计划得好好的,偏偏平白无故弄出封密信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以至于落到这般两难的境地。 蒙格台并不是省油的灯,与其跟李文彦合谋,倒不如直接用武力实现自己的目的。 说起来,那封密信似乎起了不小的作用,如果没有它,某些事情就不会发生,而一旦牵扯出某些事,就很容易影响到整个计划,以致改变局势。 李文彦正要找钱世杰商议对策,忽听得整齐的脚步声响,原来是同州赶来的援军到了。 援军的数量只有一万多,只占李文彦所带士兵的三成。然而,这一万多人均是训练有素的,久经沙场磨砺,绝非李文彦手下软弱无力的兵马可比。 那批精锐之师手扛盾牌,冒着飞蝗般的箭矢,向前冲杀。 “放箭,放箭!”蒙格台指挥道。 不一会儿,又有数十人被射倒在地。 同州赶来的援军是无畏牺牲的勇士,纵然前途阻碍重重,他们依然在踏步前行。 突破弓箭的封锁,宁军与北楚军正面相遇,双方立即展开厮杀。 北楚军队遇到这批骁勇的老对手,士气顿时减了一半。 半夜,火光闪烁,激烈的战斗仅仅持续半个时辰,而双方的伤亡却很快逼近万人。 蒙格台见孙靖麾下的精锐兵团赶到,怕有埋伏,便下令撤军,退至山庸关外驻扎,准备借机行动。 山庸关内,潘飞和先锋将军合计一番,加紧在附近构筑防御工事,以抵御北楚大军的进犯。 此后,蒙格台果然多次派兵突袭,但因关内守军奋勇抵抗,加之新筑防御工事的阻截,北楚军未能取得战果。 纠缠了数日,蒙格台见山庸关防守严密,难再攻取,便于八月十二撤退,回师宣府,暂且在那安顿下来。 边关战事,至此告一段落。 李文彦整顿兵马,浩浩荡荡地回朝。 这场仗,他打得非常轻松,虽然说先前连吃了几次亏,折损万余人,但当援军赶到后,他就撤到安全的地方,坐山观虎斗,两不相帮,清闲得很。 相反,交战双方却忙得焦头烂额,哪有闲工夫去管李文彦的兵马。 因此,头一日,李文彦损兵折将,但后来的十多天,几乎没有伤亡,全靠援军退敌。 第81章 功劳 朱宏荣得知边关的危机解除,便直接下旨,让钱世杰担任兵部尚书一职。 钱世杰身兼户部与兵部这两部尚书,虽然没有升官发财,但职责范围和权力却扩大了。 原来的兵部尚书则调换岗位,在都察院就任空缺的右都御史一职。 李文彦又惊又喜,朱宏荣的这番举动出乎他的意料,但结果却是对他有些好处的。 方慧平心思敏锐,待退朝之后,便对李文彦说:“大人,皇上今日的表现与平时大相径庭,难道您不觉得其中有古怪吗?” “是有点古怪,这不像他的作风啊,你跟我回去琢磨琢磨,看皇上究竟是怎么个意思。”李文彦悄声道。 另一边,朱宏荣回到寝宫,问许良德:“你可知道朕为何要将兵部尚书一职甩给钱世杰吗?” 许良德猜想:“奴才觉得,皇上是要拉拢他对付李文彦。” 朱宏荣摆摆手:“也不全是拉拢,钱世杰对李文彦有所不满,所以才会写密信弹劾,朕给他些甜头尝尝,他就更容易下决心与李文彦作对。” “皇上圣明。”许良德道。 朱宏荣轻笑:“圣明的不是朕,是她,说起来,朕也该去冷宫了,这胜利的喜讯,可得让她早点知道才是啊。” 话音未落,左脚已向前迈出。 见到张婉云后,朱宏荣便对她说:“如你所料,北楚兵声东击西,绕道偷袭山庸关,好在孙将军及时传出密令,让同州的守军前去御敌,眼下,北楚兵已退回宣府,这场仗,我们算是打赢了。” 张婉云道:“那臣妾就恭喜皇上了,孙将军力挽狂澜,击退敌军,实在功不可没。” “可别把自己给忘掉,你也是功不可没。”朱宏荣说。 张婉云有些难为情:“臣妾能有什么功劳呀,待在这里,既没有上阵杀敌,也没有出谋划策,顶多是在心里祝愿我们的军队取胜罢了。” 朱宏荣却道:“这还不多亏有你的提醒啊,否则,同州的援军若未能及时赶到,只怕连京城都要被他们包围。” 说着,朱宏荣微微低头,闻着张婉云的头发,接了一句:“婉云,你怎么就那么好呢,我究竟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能遇见你。” 张婉云的头发其实并无香味,就如寻常女子的头发,可朱宏荣却似乎陶醉于那股清香之中。 张婉云有些羞涩:“皇上,您言重了,臣妾只是一个普通女子,凑巧说中而已,怎敢居功。” “不,你不是普通女子,你和她们完全不一样,无论是否凑巧说中,结果都摆在眼前,这份功劳就是你的,谁也抢不走。”朱宏荣似乎有些霸道,非要将功劳算在张婉云身上。 张婉云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说话。 朱宏荣仔细地看着张婉云,目光带了几分崇敬:“你千万别跟那些庸俗的女人比,轻视自己可不好,就你如今立的这份大功,足以让她们自惭形秽。” 在朱宏荣柔声细语的时候,丹珠已经拉着愣在一旁的翡翠识相地避开了,因此,张婉云转头观察,除了笑容满面的朱宏荣之外,并无其他人影。 见皇帝对自己一直这般温柔垂爱,张婉云难免欣喜感动,她道:“皇上,您……您对臣妾这么好,臣妾可没有什么能够报答您的。” 朱宏荣伸手抚摸张婉云的脸颊:“只要你永远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其它的,都不重要。” 张婉云曾受过感情的创伤,昔日的恋人钱世杰喜新厌旧,考中状元后便追求富贵,想着求娶公主,令她伤心难过了许久。 因为这件事,张婉云甚至看淡了男女之情,不再奢望有哪个男人会真心对待自己。 现在,朱宏荣就像是付出了真心的男人。 但他毕竟身为帝王,背后有江山社稷,他要顾及的事情有很多很多,江山是本,情爱是末,当两者发生冲突,只能舍弃后者。 张婉云明白大局为重的道理,她很清醒,国家正处于内忧外患之中,急需治理,皇帝若一味享受安乐,不理国事,这个王朝就会走向灭亡。 “皇上,江山社稷为重,您可别把大事给耽误了。”张婉云提醒道。 朱宏荣笑着说:“这个你大可放心,我又不是昏庸无能之辈,国事自然重要,可私事也得办妥,我总该抽空来陪陪你嘛。” “皇上明白就好。”张婉云见他听进了自己的话,心中略安。 朱宏荣的高兴劲并未因张婉云的那句“江山社稷为重”而褪去,他感慨道:“婉云,真不知我们是几世修来的缘份,能够让我在茫茫人海之中遇上你。” 张婉云垂头:“只是刚好遇见而已,哪里算缘份呢。” 门外,翡翠斜身靠在窗口倾听,并自言自语:“他们在里面说些什么呀,声音那么小,唉,怎么一点儿也听不清楚。” 丹珠见状,忙将翡翠拉到一旁,问道:“你在干嘛呢?” “我想听听,他们在里面讲什么啊。”翡翠如实回答。 丹珠道:“你最近这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居然敢偷听主子和皇上谈话,平时不是畏首畏尾嘛,转性也别转得那么厉害呀。” 翡翠有些不服气:“我又不会把他们说的话讲出去,主子心善,最多骂我几句,没关系。” 其实,以张婉云的性子,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也许开个玩笑就过去了,骂都不一定骂。这是翡翠敢偷听的原因。 “主子心善,不跟你计较这些,可皇上未必能放过你。”丹珠道。 翡翠挠了挠头:“皇上不是对主子很好嘛,他看在主子的面上,应该也不会发火吧。” 丹珠忍不住笑起来:“你呀,可真是厉害,都学会利用主子啦。” 翡翠不解:“珠姐姐,你把话说明白,我怎么学会利用主子了?” 丹珠道:“咱们主子心肠好,对你倍加照顾,你就仗着她会维护你这一点去偷听,不是利用她又是什么,主子对你那么好,你竟然要利用她,怎么过意得去啊。” “不是,不是这样,我没有要利用,就是想看看他们多恩爱嘛,等会儿,我……我去跟主子解释清楚。”翡翠有点语无伦次。 丹珠摇摇头,在她的脑门上拍了一下:“瞧你那傻样,他们正在兴头上,你去跟主子解释什么呀,多此一举。” 翡翠撇撇嘴:“珠姐姐,你捉弄我。” 第82章 封号 屋内,朱宏荣看了张婉云一会儿,说道:“这几日,让那俩丫头收拾收拾,搬回永宁宫住吧,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只要带上自己的东西就行。” 张婉云点点头:“有劳皇上费心。” 朱宏荣柔声问道:“过阵子,我就封你做贤妃,你意下如何?” 张婉云原来的位分只是个低级的美人,一下子就要封妃,那可是连跳了三级,到时候,在名义上便仅次于吴皇后和李贵妃了。 没有任何理由,从美人直接升到妃位,至少在大宁朝无先例可循。 在朱宏荣的心中,当然是想立张婉云为皇后的,他甚至巴不得马上就册封张婉云为皇后。 问题就在于吴皇后还好端端地坐在那个位置上,想要立后,就得先废后。 如今权臣未除,时机没有成熟,而且吴皇后安分守己,并无将她废除的理由。 最主要的是,张婉云绝不会答应,朱宏荣也明白这一点。皇后只能有一个,张婉云是不愿意看到无辜的吴皇后被随随便便废掉的。 妃子能有许多个,因此不受影响。 “皇上想封就封,何必问臣妾呢。”张婉云道。 朱宏荣却摇了摇头:“不,不是我想封就可以封的,这件事,需要你答应才行,你若拒绝,我也不能强行给你封妃啊。” 张婉云微微一笑:“什么时候皇上封个妃子,还需要本人答应才行了,这也不算什么特别大的事,臣妾愿意听从皇上安排。” 朱宏荣斟酌着说道:“至于妃位的称号嘛,还有淑妃、惠妃、良妃、德妃、静妃……总之,你喜欢哪一个称号,就自己挑。” 张婉云很是吃惊,没想到皇帝封个妃,要经过本人同意,而且还允许本人按照自己的喜好挑选,简直可以说是自封为妃了。 要换做别人,可绝对没有这般待遇。 妃位虽高,但仍然低贵妃一等,眼下,李家权势滔天,朱宏荣还没有把控全局,即便让张婉云坐上更高的位置,也不能对李贵妃构成威胁。 因为朱宏荣厌恶李贵妃,所以私底下曾多次侮辱贵妃这个位置,还莫名其妙地把脏水泼在贵妃的位上,说贵妃就是当不成皇后的人做的,做贵妃的人不是跋扈凶暴,就是德行缺失,不知礼义廉耻。 这个位置被他贬成这样,朱宏荣自然不想让张婉云坐上去,想想都觉得难受。 “还是随皇上的意思吧,皇上认为哪个好,就用哪个。”张婉云道。 对她来说,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必要。 朱宏荣见张婉云答应做妃子,就像是追到自己喜欢的女人一样,脸上笑开了花。 对于那串封号,他竟然仔细比较起来。 “依我之见,德妃,听起来年纪太大,不好;静妃,有些生僻,很难让人记住,不好;良妃,叫起来不好听,也不好;淑妃,还算可以,但比贤妃差了些,还是贤妃最合适,既然你觉得无所谓,那就这样定了吧。”朱宏荣说出一大堆话来。 张婉云看他如此,心中想笑。 皇帝封个妃子,搞得像给小孩起名字一样,也实在稀罕。 朱宏荣离开后,翡翠和丹珠两人便进了屋。没等那俩丫头问,张婉云就把朱宏荣要封自己为妃的事情告诉了她们。 翡翠喜道:“主子,皇上果真要封您为妃,那可太好啦。” 丹珠笑着对张婉云说:“从美人到妃,可是连跳了三级,况且,您至今还没侍过寝,皇上就肯封您为妃,简直是要把您宠上天了啊。” 张婉云却道:“我只希望皇上能好好治理国家,勤于政务,整天把心思放在我身上,未必是件好事。” “原来,主子您是爱江山不爱皇上啊。”丹珠开玩笑说。 “胡言乱语什么,不懂就别瞎说,爱又不是整天缠着人家,他毕竟是一国之君,肩上扛着治国安邦的重任,哪能和寻常百姓那样。”张婉云道。 翡翠叫嚷起来:“主子这是承认自己爱皇上了。” 张婉云佯嗔道:“你呀,开始学坏了。” 两天后,在朱宏荣的精心安排下,张婉云收拾一番,便带着丹珠和翡翠二人离开冷宫,顺利地搬回永宁宫居住。 其实,在冷宫的这段日子也并不难熬,仿佛只是换间房子住而已。 这日,碧空如洗,秋高气爽,午后的阳光没有盛夏那般炙热,显得温和许多。 丹珠将几件小巧玲珑的摆设物拿布裹起来,也带回永宁宫。 翡翠不理解,遂小声问道:“珠姐姐,你拿这些东西回去干什么呀?” “我看主子挺喜欢这些小玩意的,咱们宫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放那架子上装点装点,瞧着舒心嘛。”丹珠亦小声地说。 “还是珠姐姐想得周到。”翡翠傻笑。 丽妃和芫香二人,也因为张婉云的缘故,从冷宫走了出去,这样的结果,是她俩在刚进冷宫时想都不敢想的。 别的妃嫔只想害人,张婉云却反而想着帮人。 一切行动都在悄悄地进行,李贵妃甚至对此毫不知情。 芫香扶着丽妃,兴奋道:“娘娘,我们总算是离开这个地方啦,等李贵妃失势,我们就能过上安稳日子了,再也不用担心被人欺负。” 丽妃道:“若非云妹妹心肠好,我们恐怕一辈子也出不来,但愿她能斗得过李贵妃吧。” “这还用得着斗嘛,皇上对张美人一往情深,现在连诅咒皇后的事都懒得去追查,就算李贵妃想别的法子陷害她,想必皇上也不会追究。”芫香道。 丽妃点点头:“你说得对,皇上从小时候起就喜欢她了,十几年来,更是为了她冷淡整个后宫,她拥有皇上完整的爱,后宫迟早是她的天下,我们能跟她做朋友,也是种福气。” 在后宫费尽心思争宠,那可太累了,跟别人做朋友就有好日子过,何乐而不为呢。 自从李文彦于山庸关作战归来,上奏弹劾他的官员就多了起来,其中,仅指称他通敌的奏章就有十多份。 朱宏荣看着那些奏章,心里畅快,嘴上却说:“这又是哪些人在弹劾国丈大人呐,单凭这些片面之词,没有一点证据,岂能让人心服口服?” 他表面替李文彦说话,实际上却是在麻痹李文彦,让李文彦放松的戒备继续放松。 第83章 办法 李文彦朝大臣们喊道:“你们总说本官通敌,那证据何在呀,人证物证一样都拿不出来,岂不是蓄意陷害?” “皇上,微臣的属下亲眼所见,李文彦将大批军械物资偷偷送给几位商人,而那几位商人就是来自北楚的。”一名官员奏称。 李文彦冷笑:“既然如此,那怎么不让你的属下出来作证呢,你在这嚷嚷有个屁用。” 那官员说:“微臣的属下已不幸身亡,也许是李大人发现自己的秘密泄露之后,杀人灭口。” “简直胡说八道,没有人证,就说是被本官灭了口,可真滑稽,皇上,此等奸险小人,只知诬告,留他何用?”李文彦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朱宏荣说:“朕希望各位莫要挟私报复,冤枉良臣,凡事均得讲究证据,不能光凭猜想,钱大人,你说是吧。” “皇上所言极是。”钱世杰应道。 他心想:“皇上今日问的,似乎有些蹊跷,莫非他已经知道了什么?” 永宁宫。 张婉云和丹珠一起打扫着已近两个月没有住过的屋子,回到这里,好似大梦初醒。 “主子,这些活,让奴婢来干就行,您还是歇着吧,可别累坏身子。”丹珠对正在掸灰尘的张婉云说。 张婉云兀自拂动手中的鸡毛掸子:“我帮你的忙嘛,这么大间屋子,可得打扫很久。” 丹珠转头看向门外的少女:“您让翡翠自己玩耍,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趁主子没注意,在故意偷懒呢。” 张婉云说:“要是让她扫地呀,待会儿只怕满屋子都是灰尘,搞不好还会打碎东西,你也用不着羡慕她。” 不久,被她俩议论的翡翠急急忙忙地跑进来,叫道:“主子,主子,皇上来了。” 丹珠大笑:“皇上对主子可真是想念得很,才多久没见面呐,就又赶过来看您了。” 话音未落,朱宏荣已出现在门口。 丹珠拉着翡翠退下。 “婉云,你怎么还是自己干这些活呢,不都有人在侍候嘛,何苦累着自己。”朱宏荣走到张婉云身边:“若是人手不够的话,我再给你挑几个机灵的丫头过来,这宫里会干活的丫头可不少。” “不必了,刚搬回来,打扫打扫而已,哪用得着那么多人。”张婉云推辞。 朱宏荣拍拍脑袋:“嗨,是我考虑不周,只顾接应你回来,却没事先吩咐他们清理屋子。” 张婉云微笑道:“自己住的地方,还是自己清理为好,让别人清理,反而不合适。” “哦,对,也是。”朱宏荣有点尴尬:“如果他们粗手粗脚毁坏你的东西,那可糟糕透顶。” 张婉云看着屋里的物件,说道:“这些东西原本就放在此处,并非臣妾的私人物品,若毁坏了,也是皇上的损失。” 朱宏荣坐到榻上,讲起正事来:“今日,朝中有不少人弹劾李文彦通敌,婉云,你知道吗,我还为那李文彦说了些好话呢。” “皇上,若臣妾猜得不错,您应该是在消除他的戒心吧。”张婉云道。 “对,你上次告诉我的那个消息,还真灵,我利用它做了几件事情,嘿嘿,李文彦啊,被搞得一头雾水,只怕他到现在还理不出头绪来。”朱宏荣快速地说着,语言之中,欢欣感洋溢。 张婉云听着朱宏荣的话,停止手上的动作,坐到榻侧,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怎么啦?”朱宏荣关心地问。 张婉云道:“皇上,恕臣妾多嘴,您是不是打算除掉他?” 朱宏荣点点头:“是啊,他把这大好的江山搞得乌烟瘴气,民怨沸腾,单凭这一条就能治他的罪了,况且,朝中不少大臣都是他的党羽,除掉他们,我才会安心,你才有好日子过。” 张婉云低头不语,却又好像有什么话要讲的样子。 朱宏荣见状,忙道:“婉云,你怎么啦,是觉得我的打算不可取吗?” 张婉云摇头:“没有,皇上的打算很好,奸臣误国,理应除之。” 朱宏荣仔细地瞧着张婉云的神色:“你看起来好像有重要的话想跟我说,想说就说嘛,憋在心里,岂不是很难受?” 张婉云似乎在用很大的勇气下决心。 “臣妾有个办法,或许……或许能帮皇上的忙。”她道。 朱宏荣吐了口气:“多大点事呀,看把你给紧张的,我还以为你要讲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出来呢。” “皇上有所不知,臣妾所想的办法,也许会伤害到皇上的感情,能不用,就尽量不用吧。”张婉云说。 “什么办法,你倒是先说来听听。”朱宏荣懒懒地往里边一靠。 张婉云小心翼翼地开口:“这个办法,是要利用公主的,公主毕竟是您的妹妹,是臣妾的义妹,这……臣妾的法子有些拙劣,皇上要不还是另想它法吧。” “哦,你是说要利用淑妍啊,没问题。”朱宏荣丝毫没有犹豫。 张婉云道:“皇上不觉得她会委屈吗?” “她既然已经和你结拜为姐妹,你的忙,我想她肯定会帮,倘若不肯,我帮你劝劝她就是。”朱宏荣心里疑惑,朱淑妍能做什么事,居然可以对付李文彦? “不必皇上出面,臣妾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你们的兄妹之情。”张婉云说。 朱宏荣问:“你打算让她做些什么?” “很简单,美人计。”张婉云回答。 “美人计?”朱宏荣不解:“那李文彦虽然喜欢美人,可他对淑妍恐怕没有兴趣吧,你这招未必管用啊。” “美人计不是对他用的,而是当朝户部尚书,他考中状元以后,就想着攀高枝,求娶公主,这招对他必然管用。”张婉云想起钱世杰喜新厌旧,忘却当时的誓言,心中还是不好受的。 如今,朱宏荣要对付李文彦,他倒是能派上用场了。 “既然如此,那你就放手去做吧。”朱宏荣没有干涉的意思。 张婉云道:“臣妾还得跟她商量,她若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而且,此计能否成功,也难以预料。” 朱宏荣立即起身:“我现在就去把她给你找来,你跟她慢慢商量吧。” 说完,便直往外走,准备去把朱淑妍叫来。 “皇上,不用了。”张婉云急忙喊住他:“她自己会过来的。” 朱宏荣回眸一笑:“哦,差点忘了,她知道你搬回来,肯定会主动找你。” 第84章 商量 张婉云对朱宏荣说:“皇上,您事务繁忙,臣妾不敢久留您在此,日后,这永宁宫,皇上也无须天天都来。” 朱宏荣调侃道:“婉云,你这是要赶我走吗?” 张婉云低头,神色几乎没有变化:“臣妾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怕会耽误皇上的大事。” “你多虑了,我自有分寸,该忙的时候,我都在忙,我可是牺牲午休的工夫来陪你的。”朱宏荣说得认真。 张婉云道:“皇上日理万机,也要注意休息,不用为了臣妾放弃午休。” 朱宏荣苦笑:“好吧,真是说不过你,你刚搬回永宁宫,我也不打扰你了,仔细歇会儿,别累着。” 说罢,朱宏荣便依依不舍地离去,没走多远,就遇到等在路口的许良德。 “皇上,您不在张美人那里多坐些工夫吗?”许良德问道。 朱宏荣说:“她要歇息了,还坐什么,你派人多找些吃的,穿的,用的,有多少就弄多少,回头送来,让她自己挑选吧。” 许良德点头应诺。 丹珠见朱宏荣走远,喜道:“主子,奴婢可真替您开心啊,后宫那么多的绝色佳人,皇上谁都瞧不上,就独独宠您一个。” 翡翠跟着道:“是啊,是啊,皇上最近脾气可好多了呢,每次都对您客客气气的,连句重话都没有。” 张婉云斜身靠在榻侧,手里还握着鸡毛掸子缓缓挥动:“我原本打算躲在这里,一辈子风平浪静地过去,真想不到,竟然莫名其妙地得到了皇上的宠爱。” 丹珠笑道:“主子,那您现在对这皇宫是不是有所留恋了,永远地离开皇上,您真舍得吗?” 张婉云思索片刻:“你这么一说,我倒还的确有点留恋,不过,我也想去宫外走走,永远待在宫里能有什么乐趣,况且,我已经很久没见过爹爹了,他肯定还在寻找我的下落。” 翡翠扯了扯丹珠的衣角,小声说:“珠姐姐,主子她好像想念家人了。” 丹珠对张婉云说:“主子,按照宫里的规矩,您的位分太低,是不能出宫探亲的,可皇上对您那么好,或许,他会无视那些规矩成全您的。” 张婉云却微微叹气:“但我也不便提让皇上为难的要求啊,算啦,这件事,还是日后再说吧。” 申时许,门外有叫声响起:“婉云姐,婉云姐。” 是朱淑妍的声音。 张婉云正要起身迎接,朱淑妍已笑盈盈地走进屋里。她身着鹅黄色的绣花短袄,看上去显得非常俏皮。 “淑妍,快坐吧。”张婉云往榻侧指了指。 朱淑妍依言坐下,难抑兴奋之情:“皇兄的动作倒是挺快嘛,我就说,这世上肯定会有人疼你爱你的,怎么样啊,我皇兄待你够好吧,惊不惊喜?” 张婉云亲自沏着茶:“皇上待我很好,果真被你说中了。” “那我祝你们恩恩爱爱,白头偕老,如何?”朱淑妍见张婉云忙前忙后,没等她回答,又紧接着说:“婉云姐,你呀,就是不懂得爱惜自己,侍候你的丫头都搁着不用,这种事哪需要你动手。” 张婉云沏好茶,端到朱淑妍面前:“习惯了,不做事反觉得不自在,你来得正好,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朱淑妍有些惊讶:“找我商量,什么事啊?” 她边说边接过茶杯。 张婉云艰难地开口:“淑妍妹妹,这件事情……也许会让你受些委屈,你若不愿意做,直接拒绝便可,我再另想它法。” 朱淑妍爽快道:“只要值得我去做,受些委屈不打紧,婉云姐,咱俩是结拜过的姐妹,现在又是姑嫂,都已经是一家子的人啦,什么事,你尽管说,我这个义妹可不是没用的草包。” 张婉云也没猜到她会这般毫不犹豫,想了想,便说:“我打算让你……主动去和户部尚书钱世杰示好,你之前不是说他喜欢你嘛。” “啊,为什么,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朱淑妍既好奇又惊讶。 对一个喜新厌旧,贪慕荣华富贵的人示好,能有啥用。 张婉云解释道:“淑妍,你先听我讲,皇上准备铲除李文彦那伙人,钱世杰对李文彦心存不满,正因为他喜欢你,想娶你为妻,所以,你对他示好才有用,若能一举解决此患,可算是大功一件。” 顿了顿,张婉云又道:“你若不愿意,那我们就想别的办法吧。” 朱淑妍沉思片刻,继而猛地一拍桌子:“好,婉云姐,这个忙,我帮,为了你和皇兄,为了江山社稷,于公于私,我都该帮忙。” 见朱淑妍答应,张婉云便跟她细说具体的行动方案。 朱淑妍边听边喝着茶,时不时地点几下头,等张婉云讲完,她杯中的茶水也所剩不多,杯底积了一堆鲜绿的茶叶。 “婉云姐,你挺厉害呀,这样的办法都想得出来。”朱淑妍看着张婉云,目光中带了几分羡慕。 张婉云有些自惭:“帮皇上分忧解愁而已,也没什么。” 朱淑妍揉揉额头:“以你的才智,应该能够应付李贵妃那帮人,怎么上回就中了她们的圈套呢。” “后宫的弯弯绕绕,我可没心思猜解,跟她们斗来斗去,对于天下的百姓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张婉云道。 朱淑妍仿佛是学了个大道理。 和后宫妃嫔争宠,阵仗再大,也不过是宫墙之内的较量,谁输谁赢,和平民百姓几乎没有关系。 而设计对付野心勃勃的权臣,帮助皇帝整顿官场,那影响的可远不止是宫墙之内。 张婉云不出招则已,一出招便是狠招。 朱淑妍笑道:“之前你在宫里势单力薄,无计可施,不过现在好啦,有我皇兄宠着你,就算别人再搞什么阴谋诡计,也没有用了,皇兄定然不会信她们的。” “讲正事,你和钱世杰接触的时候,千万要小心,计划能否成功,可全看你了。”张婉云提醒说。 朱淑妍使劲点头:“嗯,我会的,保证认认真真地演好这出戏。” 张婉云交代:“这件事,你不要告诉别人,万一泄露的话,打草惊蛇,我们会反受其害。” “放心吧,我谁都不说,就连身边的宫女也不告诉。”朱淑妍道。 第85章 邀请 国丈府内,方慧平和钱世杰两人各朝东西两边,面对面地坐着。 钱世杰神情凝重,方慧平直盯着钱世杰细看,仿佛在观察一样新鲜事物。 李文彦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扫过:“对于皇上最近的举动,你们两个有什么看法吗?” 方慧平“哧”地一笑,侧头道:“莫名其妙,甚是蹊跷。” “何处蹊跷?”李文彦问。 方慧平回答:“按理来说,出了这样的事,皇上要么趁机向您发难,要么不动声色,沉默以对,可他却在节骨眼上帮大人说好话,这其中必有古怪,我怀疑,皇上他应该知道点什么。” “蹊跷确实在此处,皇上的态度,看似很明朗地站在本官这边,可越是这样,就越显得他心思深沉。”李文彦的眉毛往中间挤拢,转头问钱世杰:“你以为如何?” 钱世杰若有所思:“大人,皇上若真的知道点什么,恐怕早就对您动手了,他这么做,可能只是想敲山震虎,引那些造谣之人心惊胆战,不敢再随便弹劾您。” “你所言也有几分道理。”李文彦琢磨着他的话。 钱世杰续道:“或者,也有可能是皇上离不开您的辅佐,因此,还需要您继续包揽朝政。” 李文彦听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见解,细细思考:“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可皇帝究竟打的什么算盘呢?”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大人,无论皇上打什么算盘,我们至少得提防起来了。”方慧平提醒道。 李文彦摇晃着脑袋,像是在点头:“如今,这件事越来越复杂了,我们必须要摸清皇上的意图,只有弄明白他的棋路,我们才能放心地落子。” 商议一阵后,钱世杰和方慧平双双走出国丈府。 途中,钱世杰主动打开话头,和方慧平讨论起来,他俩各执己见,到最后竟差点为此事而争吵。 “钱大人,请留步。”一名太监突然走到钱世杰的面前,笑盈盈地看他。 钱世杰问那太监:“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太监也不绕弯子,直接说道:“公主殿下指名要见您,钱大人若有空闲,就随奴才走一趟吧。” “什么,公主要见我?”钱世杰顿时惊住,公主居然主动邀请自己,莫非这段时日苦苦的追求,终于得到回报了。 方慧平推了把钱世杰,笑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公主找你去谈心呢,赶紧走吧,可别让公主殿下等你等出气来。” 钱世杰脸上飞红,两只手纠结着不知该往哪儿放。 他努力使自己镇定:“既然公主殿下有请,那我自当从命。” 说罢,遂跟那太监走去。 方慧平看着他俩的背影,心想:“奇怪,公主对他一向不冷不热的,为何今日却主动要见他,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钱世杰跟随那名太监来到一间屋前,那太监停住脚步,说道:“钱大人,您在此稍等片刻,奴才先进去通传。” “好吧。”钱世杰拍了拍并未沾上灰尘的衣服。 “公主,钱大人已经在门外等候。”屋内,那太监俯身对朱淑妍说。 “你叫他进来吧。”朱淑妍随即转身看向两个丫头:“紫兰,小桃,你俩先下去,等我叫你们的时候再出来。” 紫兰不知朱淑妍的用意,没急着走,打趣道:“公主,您有意中人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朱淑妍有点生气:“别搅和我的事,快走,快走。” 紫兰见公主动怒,不敢再问,忙与小桃退了下去。 门口,钱世杰满脸含笑,缓步进屋。 他两眼放光,望着朱淑妍,像是在欣赏美丽的景色。 “不知公主殿下请臣前来,有何要事?”钱世杰问。 朱淑妍却道:“怎么,没事就不能叫你来嘛,还是说,你官居高位,觉得我身份不够,没资格叫你来?” “不,不,臣绝非此意。”钱世杰急忙解释:“公主殿下突然请臣前来,臣只是有些惊讶,公主殿下身份高贵,当然有资格使唤臣。” 朱淑妍随手往座椅处一指:“找你聊聊罢了,坐吧。” 钱世杰有意要在朱淑妍面前展示自己的良好形象。 他理了理衣服,端端正正地坐到椅子上,尽量保持平静,只是对自己脸上近乎垂涎的笑容没有半分察觉。 眼前的女子,既美貌,又有身份,如何能不让人心动。 至于张婉云,钱世杰早将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甚至还得意过,那傻姑娘也太好骗了,真以为自己考中状元,还愿意迎娶她,放弃大好前程,跟她过苦日子? “钱大人,你年纪轻轻便考中状元,实在难得,听说,你还未曾娶妻,怎么,京城那么多姑娘,竟一个都没能入你的眼吗?”朱淑妍随口问道。 “臣……”钱世杰心中想着要说迎娶她的话,但终究难以启齿。 朱淑妍笑了笑:“钱大人不必多虑,我只是觉得有些可惜,并非催你成亲,况且,我一个公主,又何需管你这档事。” 钱世杰鼓足勇气道:“其实,臣……臣已有倾慕之人,只是碍于身份悬殊,不便向她表明心迹。” “身份悬殊?”朱淑妍佯装不知:“莫非,你所倾慕之人是一个民间女子,她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钱世杰说:“那倒没有,不过,确实有个乡野村妇纠缠过臣,臣说了对她无意,可她还不知羞地找上门来,这都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朱淑妍听得心中冒火。 钱世杰自己没有遵守诺言,将张婉云抛弃不顾,如今却反说她不知羞,简直是颠倒黑白。 朱淑妍还需实施张婉云告诉她的计划,即便再愤怒,也只得强忍着。 “原来如此,那脸皮可真够厚的。”朱淑妍眼底闪过一丝嘲讽。 钱世杰并不知道,朱淑妍所指脸皮真够厚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公主殿下,您叫臣前来,应该不是只想说这些吧。”钱世杰道。 “当然不是,我今日叫你来,是要让你尝尝鲜的,你可是第一个哦。”朱淑妍神秘兮兮地说。 钱世杰十分疑惑:“尝尝鲜?” 朱淑妍道:“现在正是吃螃蟹的好时候,我这里有不少江南进贡的螃蟹,极为肥美,你且尝尝。” 她如此客气,钱世杰倒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根本没往深处去想。 第86章 谢意 “哎呀,公主殿下,这怎么好意思呢,常言道,无……无功不受禄啊,您请臣来吃螃蟹,臣实在不好意思。”钱世杰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乐滋滋的。 “没什么不好意思,又非名贵之物,尝尝而已。”朱淑妍走进里屋,把香喷喷的一盘螃蟹端了过来,放到钱世杰身边。 她介绍说:“以前,我在苏州的时候经常吃,也到沟沟洼洼里逮过,这些啊,个大肉肥,味道特别鲜美,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之前,我总是不搭理你,现在想起来,多少有些惭愧,所以就请你吃顿螃蟹,聊表心意吧。” 朱淑妍耐心地解释请钱世杰吃螃蟹的原因,虽然说得动听,但她心里却感觉自己的话很别扭。 “苏州?”钱世杰略有吃惊状。 京城离苏州有千里之遥,公主怎么会在苏州待过,而且听起来还有相当长的一段日子。 他并不知道,朱淑妍是吴王之女,其兄朱宏荣被李家人选中,进京继位,她也就意外地做了公主。 朱淑妍用两根手指捏起一只螃蟹,淡淡道:“那是我老家。” 她指着盘里几只外壳红润的螃蟹,对钱世杰说:“你要吃就放开肚子吃,浪费了多可惜呀。” “那就多谢公主殿下啦。”钱世杰笑眯眯地,眼睛半闭,伸手从盘中拿了只螃蟹,犹豫着该如何下嘴才显得斯文,不至于被朱淑妍嫌弃。 朱淑妍却不讲究,她先掰断螃蟹的八条腿,接着扯掉一对螯足,然后揭开外壳,扒拉掉蟹腮,就张口啃咬起来。 钱世杰见状,不由一愣,忽而笑道:“公主殿下,您吃螃蟹的样子倒是十分可爱。” “是吗,我可不这么认为。”朱淑妍随口说了句。 钱世杰很细致地吃起螃蟹来,朱淑妍则直接乱嚼,留下一堆壳肉混杂的残渣。 吃完螃蟹,朱淑妍拿帕子抹了抹嘴角:“今天请你来,也是因为你抗敌有功,所以我想单独地感谢你,这“蟹”就是“谢”的意思了。” 说到“蟹”字时,她又伸手指着螃蟹。 钱世杰立刻明白过来,但转念一想,又似乎觉得哪里不对,自己好像没立过什么大功啊,怎么会是抗敌有功,难道公主听了有误的消息? 他并没有往这方面想,很快调整思路,既然公主感谢自己,何不顺水推舟,再做些让她高兴的事,俘获她的芳心呢。 “公主殿下但凡有用得着臣的地方,便请直说,臣愿为公主赴汤蹈火,当牛做马,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钱世杰越说越兴奋,想到什么词就直接说了出来。 朱淑妍呆了一呆,纵然自己并不喜欢他,但听他讲得那样信誓旦旦,险些就要感动了。 可惜,他欺骗过张婉云,因此这些话显得很不真实。 朱淑妍回过头来,问道:“世杰,你可知李文彦通敌的事情?” 钱世杰听她竟然直呼自己的名字,大有亲近的意思,更加激动:“知道,当然知道,不过,臣手中暂时还没有可靠的证据,怎么,公主,您想对付他?” 这个问题比较难答,朱淑妍定然不能说实话,否则,便会让人家觉得自己只是在被利用。 朱淑妍思索片刻,道:“他一直阻挠我的婚事,如果你愿意帮忙,那我也答应你一个条件。” “当真?”钱世杰忍不住问出口。 朱淑妍两手摆弄裙头的系带,扭头看向另一边:“自然当真,只是现在不方便与你说,过阵子,我再亲口告诉你。” 钱世杰猜想,不方便说,还扭过头去,十有八九是她觉得害羞。 李文彦总是反对钱世杰迎娶公主,钱世杰也想除掉李文彦,否则和公主就没机会在一起了。 “既然公主殿下想要除掉他,那臣这就想办法去手刃那个狗贼。”钱世杰爽快地答应。 “不能这样做,他党羽众多,贸然行刺的话,太过凶险,得先把他控制住才行。”朱淑妍道。 她并非担心钱世杰的安危,朱宏荣要夺回兵权,只杀李文彦一个人也没啥用处,搞不好,他的党羽会直接造反。 钱世杰为难:“可他手里掌握着兵权,如何能控制他?” 朱淑妍故作思考状:“别急,我有个办法,也许可以试试。” 她将张婉云预设好的计划对钱世杰说了一遍。 钱世杰笑道:“原来,公主殿下也会深谋远虑啊,臣明白,臣定不负公主所托。” 朱淑妍看着钱世杰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模样,巴不得他早些离开,便说:“为免他人起疑,你先回去等我消息。” 钱世杰满怀喜悦,告辞而去。 朱淑妍长长地吐了口气,这戏演起来,也确实够累的。 永宁宫。 张婉云闲闲地坐榻上,朱淑妍跑来报喜:“婉云姐,事情已经成功一半了,不过你是没看见呐,他见到我那副垂涎欲滴的模样。” “让你受委屈了。”张婉云有些歉意。 “没什么,不委屈,我也是要立功的嘛。”朱淑妍笑着坐下。 张婉云望向屋外,喃喃道:“剩下的,就全靠皇上自己安排了,但愿他能顺利地夺回兵权。” 朱淑妍生性好动,见架子上摆放着几件精致的器物,就过去抚摸把玩。 “你要是喜欢,就拿去吧,反正,我也用不着。”张婉云对她说。 “不用,我屋里多得很。”朱淑妍将手中的一个小瓷瓶放回原处:“这里的东西都已经是你的了,可别随便送人。” 张婉云微笑道:“差点忘了,你是公主,精巧摆设自然不会少。” 朱淑妍又走到张婉云身旁坐下,沉默半晌,忽然说:“婉云姐,其实,我还可以帮你做件事,虽然不重要,但总归有用处。” 张婉云点点头:“你愿意做就做吧,随你。” 她没问朱淑妍具体是什么事。 “嘻嘻,那我改天再来找你。”朱淑妍也没有说明自己要帮忙做什么事情。 张婉云道:“好,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随时来找我。” “小事儿,我一个人就能解决,不劳你费心,婉云姐,那就失陪了。”朱淑妍起身,欢欢喜喜地跑出屋去,似乎有什么值得她高兴的事。 第87章 拒绝 秋天的夜,凉意渐浓,张婉云正要脱下外衣,准备休息的时候,听得门外有脚步声响起。 “都这么晚了,会是谁呀?”张婉云将刚刚解开的衣带又重新系上。 丹珠捂嘴一笑:“主子,您还猜不到是谁吗,三更半夜跑来陪您的,除了皇上还会有谁呢?”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来者果然是朱宏荣。 他身着月白色的袍服,眉宇间,透出深深的疲态,看样子,已经十分乏累。 “皇上,这么晚了,您还不睡吗?”张婉云见他充满倦意,精神状态不太好,有些担心。 朱宏荣打了个哈欠:“睡之前,想跟你说些事。” “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皇上身子疲劳,臣妾可不能打扰您休息。”张婉云道。 朱宏荣说:“是我自己要来的,说什么打扰不打扰,婉云,今晚,我陪你睡,可好?” 十多年来,他从未和女人一起睡过觉,如今有张婉云在身边,那深埋在心底的热切渴望终于要实现了。 这辈子,他只想与张婉云同床共枕。 真不知道,面对一群绝色佳丽,他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 丹珠和翡翠见状,主动退了下去。 张婉云低下头,小声说:“臣妾还没有准备好呢,请皇上等臣妾准备好之后再来,否则,臣妾只怕会搅了皇上的美梦,令皇上觉得无趣。” 竟然是在委婉地拒绝和朱宏荣同床而睡。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张婉云心里七上八下的,这是明摆着扫皇帝的兴致。 她想,宫里应该没有哪位妃嫔会当面拒绝,自己如此这般,可以说是在挑战他的底线。 “婉云,你该不会是故意拒绝我吧,你……你在讨厌我,是吗?”朱宏荣焦急地问。 他没有因为张婉云的拒绝拂袖而去,也没有生气动怒,反倒是有些伤感,就仿佛是一个被妻子冷落的丈夫。 张婉云听到朱宏荣的话,大惊,忙说:“皇上,臣妾绝无此意,您对臣妾关怀备至,臣妾自当感激,又怎敢讨厌您。” “既然如此,那你何必拒绝,我可是迫不及待了。”朱宏荣道。 张婉云对他说:“臣妾现在刚搬回来,尚未适应,况且,皇上您的大事也还没办完,等办完之后,放松心情,再来陪臣妾也不迟啊。” “好,好,都依你,你说怎样便怎样吧。”朱宏荣十分宠溺地看着张婉云:“只是,你说话可得算数,到时候,你若再敢拒绝的话……” “若再敢拒绝,怎样?” 张婉云的目光落在朱宏荣脸上。 “那我可就拿你的两个丫头好好出口气了,欺君之罪,可不是开玩笑的。”朱宏荣道。 他的话中似乎带着威胁,却没来由地针对两个宫女。 张婉云忍不住笑出声来:“皇上,她俩又没招您惹您,您何必拿她们出气呢。” “傻婉云,你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拿她俩出气?”朱宏荣发问。 张婉云摇摇头:“臣妾不知。” “装什么,我看你呀,心里明明就知道。”朱宏荣的脸上挂着疲惫的笑容。 他清楚,张婉云体恤宫女,如果拿她身边的宫女出气,张婉云肯定会做出一些让步。 无论如何,朱宏荣都不想对张婉云本人动气,倒霉的只能是她身边的宫女。 其实,即便张婉云多次拒绝,朱宏荣也未必会真的把她身边的宫女怎么样。 “臣妾真的不知。”张婉云强调。 “好,不知,不知,等你明白我心意,总有知道的时候。”朱宏荣懒洋洋地说。 张婉云是能猜出些端倪的,说起来无非两个字,偏心。 朱宏荣对她和对别的妃嫔态度迥异,若是其他妃嫔说同样的话,朱宏荣即便不生气,也会失去兴趣,甩手走人了。 “皇上,臣妾有些累了。”张婉云见朱宏荣不走,便表达自己要休息的意思。 朱宏荣上前几步,扶张婉云走到床边:“那你先好好休息,我改日再过来看你。” 张婉云点点头:“皇上,您回去之后,也早些休息吧,养足精神,才有力气做事,别过于操劳,龙体要紧。” 朱宏荣道:“还说我呢,你有好好的宫女放着不用,自己却整日忙东忙西,连主人也不会做嘛。” 待张婉云坐到床上,朱宏荣便向她挥挥手:“那我走了,你也照顾好自己。” 说完,他转身而去,每走几步路,就回头看看,朝张婉云笑笑。他的身影,渐渐隐没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张婉云望着越行越远的朱宏荣,不禁湿了眼眶。 她心里念叨着:“皇上,我相信,你是真心对我好的,这次,我拒绝了你,你却不生我的气,我也有些过意不去,只是,你身为一国之君,所作所为关系到江山社稷,如今形势严峻,我不能让你沉浸在温柔乡中,从而耽搁眼前最重要的事情。” 沉迷于享乐而导致亡国的君主不在少数,张婉云庆幸朱宏荣喜欢的不是那些媚惑君王的女子。 丹珠见朱宏荣只来了一会儿就离开,心里觉得奇怪,忙进屋问张婉云:“主子,皇上怎么这么快就走了,您没留住他吗?” “是我劝皇上走的。”张婉云道。 丹珠吓得不轻:“什么,您拒绝……皇上,他没恼吧?” 张婉云答道:“是啊,他居然没有生我的气,还说以后我再拒绝,就要把气撒到你们俩头上,可我自己拒绝他,关你们什么事呢,皇上身负治国理政的重担,我若留下他,让他沉迷于温柔乡中,只怕会误了大事。” 她何尝不想让皇帝多陪陪自己,要说半点感情也没有,是假的,只不过铲除李文彦的计划正在节骨眼上,容不得半点马虎。 丹珠愣了一会儿,忽然笑道:“主子,看来,皇上对您的爱,已经不在奴婢预料的范围之内了。” “此话怎讲?”张婉云道。 “按常理,您若拒绝皇上,惹他不高兴,他多少会有些生气,可他那么说,分明是不愿对您发火,由此可见,您在皇上心目中的份量有多重了。”丹珠非常激动,没什么事比自己的主子受宠更令人高兴的。 张婉云沉默,他只希望自己的丈夫英明有为,勤政爱民,好好地治理国家,而不是对自己有多么痴情。 不过,他若能把自己的忠言听进去,倒也值得欣慰。 第88章 倾心 张婉云离开冷宫后,孙靖的任务也就圆满完成了,他闲来无事,便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散步。 “孙将军,孙将军。”有人躲在墙角处呼唤。 孙靖转身走过去,见是位年轻的宫女,便问:“何事?” “奴婢是在公主身边侍候的,公主吩咐奴婢来找孙将军,请孙将军随奴婢走一趟吧。”那人正是侍候朱淑妍的紫兰。 “走吧。”孙靖讲得干脆利落。 昭玉殿内,孙靖威风凛凛地站立着:“公主叫末将前来,有何要事?” 朱淑妍道:“孙将军,事态紧急,那我就直说了。” “公主请讲。”孙靖总是这样,让人说些嘘寒问暖的话都没有机会。 朱淑妍快速说起来:“皇上想要除掉权臣李文彦,此事,还需要孙将军帮忙,配合皇上。” “公主殿下不必担忧,李文彦乱政多年,为聚敛财富,对百姓大肆搜刮,早已弄得民怨沸腾,末将自当为皇上效力,铲除朝中奸佞。”孙靖看不惯李文彦的所作所为,这个忙,当然要帮。 “那……孙将军打算如何去做?”朱淑妍问。 孙靖道:“末将会和皇上商议具体方案,公主殿下无须操心。” “你不用跟我皇兄商量了,我跟你商量就行,来,孙将军,快坐,我们慢慢讲。”朱淑妍边说边挪过一把椅子。 孙靖一怔:“公主殿下,莫非您有好办法?” 朱淑妍见他站着不坐,心中闪过丝尴尬:“办法好坏与否,待会儿说出来,你自己琢磨,我先从头到尾告诉你吧。” 她将张婉云告诉她的计划添枝加叶地向孙靖说了一遍。 孙靖听完,点了点头:“此法可行。” 朱淑妍笑得可爱:“那就有劳孙将军啦,那功劳可不比打一场胜仗小。” “为国除奸,乃末将职责所在,公主殿下无须客气,末将告退。”孙靖拱手行礼,就要往外走去。 朱淑妍突然叫道:“孙将军,请留步。” “公主殿下还有何事?”孙靖的思维,没有跳出公主喊他就一定有事这个圈圈。 “没事就不能叫你嘛,我叫你就非得要有什么事才行嘛。”朱淑妍嘟了嘟嘴。 孙靖不知她这话有何深意,只好站在原地,等她开口。 朱淑妍娇声道:“你既然来都来了,不如喝些酒再走吧,我准备了好几种不同的酒,你喜欢哪样,自己挑。” 孙靖却摆摆手:“多谢公主殿下美意,末将心领了,只不过,饮酒容易误事,末将还是等以后有空闲,再来品尝公主殿下的美酒吧。” “孙将军所言极是,饮酒容易误事,是我考虑不周。”朱淑妍低下头,摸了摸自己那张似乎有些发烫的脸。 “公主殿下莫怪,末将身在军中,多有禁忌,绝非不给您面子,末将所率士兵,在作战之时,也绝不饮酒。”孙靖略怀歉意地说。 他是统领兵马的主帅,更要以身作则,严格限酒。 “这个,我知道。”朱淑妍急忙转移话题:“孙将军,你常年镇守边关,想必还尚未娶妻,也没有找到心仪的女子吧?” 她刻意要留下这位将军跟自己多说些话。 孙靖道:“公主殿下所料不错,这些年,在边关没有战事的时候,末将一直忙于操练士兵,至今都没有成家。” 朱淑妍得知他还没有心仪的女子,喜道:“那你也该考虑考考虑这件事了,以后,总归要成家立业啊。” “多谢公主殿下关心,末将不便在此久留,若没其他事的话,末将就先告辞了。”孙靖对朱淑妍的暗示好像没有感觉。 “好吧,我也不耽误你的大事了。”朱淑妍含笑道。 孙靖轻轻点头,转身快步而走。 朱淑妍喃喃自语:“这都听不明白,做将军的,难道都像他这样,一点儿也不解风情吗?” 孙靖刚从昭玉殿出来,只走得十几步路,便又被许良德请去。 “听说公主找你谈话,她跟你讲了些什么?”朱宏荣开口就这么问。 “公主殿下与末将商议对付李文彦的方案,公主殿下的方案,皇上可愿意听?”孙靖道。 朱宏荣笑着说:“她应该是要你帮忙吧,不过,这方案可不是她想出来的,你以为她有多聪明。” 孙靖愣了愣:“原来,皇上早已知晓。” 朱宏荣道:“李文彦党羽虽多,但内部却矛盾重重,尤其是方慧平和钱世杰之间的嫌隙最大,想必,你也清楚。” “公主殿下已跟末将说过,有人会与我们联络,里应外合,我们只须按计划行事便可。”孙靖说。 朱宏荣想起张婉云找朱淑妍商量计划的事,心中暗喜:“婉云还真是足智多谋啊,平时都藏着掖着,表现得十分单纯,可是金子总会发光。” “你打算如何行动?”朱宏荣问。 孙靖道:“末将只需调用几百名可靠的士兵,等时机一到,就能彻底击败乱臣贼子,不过这个时机,还须皇上制造。” “莫急,孙将军,你慢慢说。”朱宏荣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孙靖遂对朱宏荣讲明具体的行动过程,并征询他的意见。 朱宏荣点头表示认同:“就这么办吧,只要钱世杰那边不出岔子,必能成功。” 孙靖道:“那末将即刻就去准备。” “去吧,朕等着你的好消息。”朱宏荣心里乐滋滋的,话中满是兴奋。 孙靖也没逗留,转身奔出,恰似一阵风刮过。 许良德恭贺道:“皇上,事成之后,您就能真正号令天下了,以后,再也没人能干涉您。” “你又在胡说什么,朕非圣贤,也有做出错误决策的时候,没人干涉,可不算好事。”朱宏荣对许良德的话不以为然。 “皇上,那您打算将乱党一网打尽吗?”许良德问道。 朱宏荣似乎有些忧虑:“打算是这样打算,可若真那么做的话,那些空缺出来的职位又该让谁补上去呢?” 许良德仔细一想,也是,朝中大多数官员是李文彦的手下或者亲近于他的,如果瞬间给弄个精光,就很可能生出别的乱子来,大量职位空缺,还让谁去办事。 “朕再想想吧,再想想。”朱宏荣轻叩自己的脑袋,心道:“哎呀,真笨,还想什么,找婉云给个意见不就行了嘛。” 第89章 上奏 显化十三年九月初二。清晨,一轮红日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冉冉升起,预示着新的一天到来。 微风轻拂,秋凉如水,没有迷蒙的雾气,天空平静如常。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随着众臣的高声呼喊,早朝开始了。 往常,朱宏荣都只是坐在龙椅上做做样子,难得讲几句话,就像个无足轻重的角色。 和群臣议事,主要由李文彦负责,偶尔也有李太后参与。 但是,这一日,情况有些变化,朱宏荣在上朝时说的话,明显多了起来,不再像个摆设那样坐在殿内。 “众爱卿有何事要奏?”朱宏荣开口便问。 李文彦的脸色一沉,心想:“这皇帝究竟是怎么啦,兵权在我手中,他还敢乱来不成?” 群臣中,立马有一人站了出来,禀道:“皇上,前几日,京城之中突然多了一批流民,其数量少说也有五六百,他们都是从外地逃难而来,如今分散于京城各处,无家可归,这些流民露宿街头,时日稍久,唯恐生变。” “如此多逃难的流民,还没有妥善安顿吗?”朱宏荣问。 那人回道:“尚未安顿,臣故而请示皇上,应该怎样处置这些逃难而来的流民。” 朱宏荣面露为难之色,看向李文彦道:“国丈大人,依你看,这件事情,应该如何处理?” 李文彦见皇帝连这么点小事都无法解决,显得不知所措,有些鄙夷,最基本的问题处理不好,又如何能主持朝政。 他心中窃喜,说道:“皇上,此事只需交给顺天府尹去办即可,将那些捣乱生事的流民统统赶出京城,该抓的直接抓起来,干净利落。” 黄锋看向李文彦,哼了一声,却没说话。 李文彦盯着朱宏荣,寻思:“想让我在这种事上费脑筋,笑话,难道我会好好安顿他们?” 过了片刻,又有户部侍郎宋严上奏:“皇上,据临安知府所报,十日之前,临安织造局突发大火,烧死工匠五十余人,另有数十架织机毁于火海,上百匹绸缎化为灰烬,其损失不下于五千两白银。” “今日怎的如此多事,连宋大人都出来上奏。” “嗨,谁知道呢,估计他所说的什么临安织造局突发大火,也许早就发生了,拖延到现在才上报,恐怕是闹得太厉害,瞒不过去了吧。” “这堂堂临安知府,莫非连这么点小事也处理不好,意外起火,烧死些许个人,用得着惊动朝廷吗?” 站在宋严身后的官员低声议论着。 朱宏荣仍旧询问李文彦:“此事又该如何处理?” 李文彦有些不耐烦:“无须管它,那临安知府处置完之后,自然会上报,一场火罢了,烧死些工匠,没必要兴师动众。” 宋严却对李文彦说:“临安知府已经无法处理此事,他闻讯之后,亲自带人前往织造局救火,不幸烧成重伤,如今生死未卜,又怎能处理此事。” 此话一出,后面的议论就忽然变了。 “原来如此,想不到,这位知府竟会以身涉险,差点把自己的命给搭上。” 宋严朝自己身后瞄了一眼,续道:“然而,当地百姓却认定是人为纵火,绝非天灾,要求逮捕真凶,严惩不贷,他们聚集起来闹成一片,还和府衙的官兵起了冲突,甚至扬言……扬言要到京城来告御状。” “什么,居然有这种事。”李文彦颇为惊讶:“那闹事之人有多少?” “据报,成千上万,不计其数。”宋严小心翼翼地说着,生怕讲错一个字。 李文彦见他脸颊通红,好像有些心虚的样子,却也估摸不出具体的缘故。 “嘿嘿。”黄锋嘲笑道:“李大人,你该不会是又想派股子兵去镇压百姓吧,临安可是您老家所在,小心刀剑无眼,伤到自家亲戚。” 李文彦不理黄锋:“此事处理起来,的确有些棘手,得从长计议才行。” 他的话音刚落,便有人继续出列奏事,这个讲完,那个又接着站出来,而且上报的都是比较严重或者处理起来十分麻烦的事。 比如,哪里闹了饥荒,庄稼颗粒无收,哪里发生灾难,死者成千上万,而当地官府又袖手旁观,民心极为不稳。 对于这些事,朱宏荣总是向李文彦征求意见。 时间一长,李文彦便忍耐不住,冲着奏事的大臣喊道:“你们今天是中了邪么,搞出这许多事来,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这会儿还翻出来,到底有完没完呐!” 朱宏荣却道:“国丈大人,别急,如此,天下一切明了,也是件好事嘛。” 李文彦重重地叹口气:“还有事要上奏的,赶紧。” 大臣们接二连三地奏报重要事件,令李文彦感到分外头疼,但他既然把持着朝政,而朱宏荣又总是询问,他也只好将这堆麻烦事包揽下来。 不知为何,这天居然有那么多大臣上奏,麻烦事一件接一件,连几年前的问题都搬出来了。 李文彦不知道的是,朱宏荣比谁都着急,他的两只脚已很久没有安分过了。 这天的早朝特别漫长,从清晨开始,直到午时,仍未结束。 李文彦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心想:“奇怪,今日这皇帝为何如此反常,还有这几个奏事的,也与平日大为不同……” 恰在此时,许良德突然干咳两声,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他是故意这么做的。 朱宏荣朗声问道:“还有何人要上奏?” 接下去,又有几名官员陆陆续续地出列奏报,但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没再掀起波澜。 不到半炷香的工夫,群臣便安静下来。 终于等到大臣们结束上奏,退朝后,朱宏荣便将吏部尚书方慧平等几员大臣留下,说是有私事要跟他们商议。 李文彦越想越觉得可疑,总认为有什么古怪,他大步流星地往府上赶去,可还没到门口,就大吃一惊,猛地停住脚步。 只见数十名手执兵刃,身着甲胄的士兵整整齐齐地守在国丈府外。他们直挺挺地站立着,一动不动,却能让人在数十丈之外感受到威严。 自己的府邸,居然被人包围了,李文彦万万想不到会出这样的怪事。 第1章 寒冬 大宁王朝永昌年间,建昭帝朱希同消极怠政,日日饮酒作乐,连续几个月没有上朝,在一片歌舞升平的繁荣表象之下,帝国已是危机四伏。 朱希同驾崩后,新任皇帝更加昏庸无能,以致大权逐渐落入李皇后的弟弟李文彦手中,不少正直的大臣被贬。 新年刚过,京都便迎来一场汹涌的寒潮,强劲的西北风咆哮了整整三天,将河流尽数封冻。悬在空中的太阳,此刻也仿佛是个冰球,送不来半分暖意。 京郊的某间破宅外,一个七八岁年纪的女童正守在大锅边,适时地往锅底下添加木柴,锅里的水不断冒着气泡,很快就要沸腾了。 破宅门口,坐着位三十来岁的妇女,她抬起头,停下缝补衣服的动作,有些心疼地看向那女童。 女童脸蛋圆圆,一双可爱的大眼睛水灵灵的,柔嫩的鼻子下,两片薄薄的嘴唇宛如一抹丹霞。 她便是张婉云,前兵部尚书张向明的独女。 张向明为官清廉,二十多岁时才娶了与他同乡的王纯为妻,两人这么多年来只生有一个女儿,一家三口,日子过得倒是非常和睦。 在张婉云刚刚懂事的时候,张向明便因为自己的正直而遭受打击,不少大臣要求皇帝将其处死,幸亏有几名忠良之士挺身而出,替他说了不少好话,这才保住性命。 然而,张向明的官位终究没能保住,被昏庸的皇帝贬为了庶民。 张婉云没享受过多少官家小姐的生活,就跟着父母吃苦受累,作为穷困的平民,可没有丫鬟侍候,活得自己干才行。 好在张婉云是个吃得起苦的人,洗衣做饭,种菜养鸡,只要能干的她都干。在辛勤劳作之余,她还会识字读书。 张向明在做官的时候,收藏了不少书本,如今,这些书他自己派不上用场,便给女儿阅读。 “娘,水烧好啦,我把它倒壶里后,就去看会儿书,有事你再叫我。” 张婉云朝王纯道。 王纯冲她笑了笑:“你呀,也别累着,只管去看书吧,剩下的事情,由娘来处理。” 张婉云点点头:“那我就先去看书了。”说完,便迈着小步走入屋内。 忙碌的时候,感觉比较暖和,一旦静坐下来,凛冽的寒气便又裹挟住身体。 张婉云喜欢看书,其实是受了父亲的影响,并非纯粹的求知若渴,在她的记忆中,以前张向明处理完公务回家,经常会拿起本书看上个把时辰,因此,她就觉得看书一定非常有趣。后来,她竟培养出了这种爱好。 张向明打柴归来,即用斧头将其劈开,为做午饭备用。 “相公。” 王纯喊了一声。 张向明应道:“夫人,有什么事吗?” 王纯开口说:“我想拿钱去集市上买些鸭毛,给咱们云儿做件厚被子,大冷天的,可不能让她挨冻啊。” 张家清贫,棉花料子是买不起的,所以只能找些相对廉价的填充物。 “好吧,随你。” 张向明叹了口气:“也怨我没用,没能让你和云儿过上好日子,连件像样的被子也没有。” 王纯闻言,忍不住流出泪来:“我倒不要紧,只是云儿还小,我实在不忍心让她受那种苦。” 张向明也颇为无奈,若自己没有失去官职,女儿即便不是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至少也衣食无忧,哪会像现在这般吃不饱穿不暖呢。 过年的时候,她甚至没有新衣服可穿。 王纯想到女儿可能要辛苦操劳一辈子,心中难受,似泣非泣地发出声响。 “娘,你怎么哭啦?”张婉云抱着书本,睁大眼睛站在王纯面前,直勾勾地盯住她看,模样有几分傻气。 王纯不愿意让女儿看到自己愁眉苦脸的样子,遂强行展露出一副笑容:“没有,娘没哭,娘只是见你乖巧懂事,心里有所感触罢了。” 张婉云并未多想,坐回原位,继续研究书中的世界。 刺骨的冷风尚未停歇,张家的宅子又十分破旧,大门上有好几处宽达寸许的裂缝,根本没法挡风。 张婉云的耳朵冻得发紫,她时不时地伸手揉搓,缓解冷意,王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吃过午饭,王纯便前往集市购买鸭毛,张婉云则在菜地中耐心地挖掘蚯蚓,她挖蚯蚓并无特殊用途,而是喂给鸡吃的。 她家养着几只母鸡,每天产下两三枚鸡蛋,也能弥补食物的不足。 喂养母鸡的任务,基本由张婉云一人承担着。 张婉云毕竟还是孩子,有和其他孩子一样爱玩的童心。她把蚯蚓扔进鸡舍之后,就观看那些母鸡追逐抢食,嘴里还念念有词:“快,快,别被它抢走,啄它,啄它……” 有些鸡比较强势,吃了一条又一条,而且还不满足,仍想着抢夺对方的食物,你啄我,我啄你,为食物打起架来。有些鸡抢不过对方,甚至到嘴的食物都被夺走。 张婉云捡来一段小木枝,见哪只鸡吃得多了,就用木枝驱赶,防止其继续抢食。 然而,被她这样一顿搅和,别的鸡也不敢再进食,缩进角落,表现出非常惊恐的模样。 “真没用,我又不打你,躲什么呀。”张婉云朝着鸡群说。 王纯从集市上买来鸭毛,便为张婉云做御寒的被子。 张向明在王纯身边来回走动,王纯见他心事重重的模样,便问:“相公,你在想什么呢?” “唉,当今皇上不辨忠奸,任由李氏族人祸乱朝纲,听闻礼部的两位官员,前几日也被贬了,如此下去,朝中的忠良之臣还能留下多少啊。”张向明虽然已是一介布衣,却仍为江山社稷操心。 李家人铲除异己,打压忠臣良将,这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自从张向明被罢免兵部尚书一职后,兵部的那些事务就处理得非常糟糕,军饷问题拖延数月未能解决,边关将士险些哗变。 而在张向明担任兵部尚书的时候,每件事都能处理妥当,这种情况从未出现过。 王纯知道丈夫心系天下苍生,朝廷混乱,官场倾轧,而受苦最深的却是寻常百姓。 “可惜这些事情,我们也管不了,除非皇上想有一番作为,让你重新回去做官,不过你说话太直,恐怕皇上也未必能听得进去。”王纯对张向明说。 皇帝不听忠言,像张向明这样的忠良大臣也就难以立足朝中。 第2章 初遇 正月末,只当了不到一年时间的皇帝因胡乱服食丹药,暴毙在自己的床上,年仅二十多岁。这位皇帝没有留下子嗣,皇位空悬,大臣们只好从藩王的儿子中物色合适的继位人选。 最合适的继承者,自然是年纪小容易控制的。 李文彦想要长久把持朝政,就不允许有才能的藩王进宫继位,结束自己的好日子。他物色来物色去,最终看上了福王的儿子朱宏荣。 朱宏荣只有九岁,是所有藩王之子中年龄最小的。福王体弱多病,随时都有可能上西天,根本护不住他那儿子。 李文彦有个女儿,和朱宏荣年纪相仿,若把她送进宫,到时候生下皇子,那李家的荣华富贵还能延续好久,想想就美妙得很。 唯一的遗憾是,太祖皇帝曾在临终之际为朱宏荣定下过娃娃亲,皇后的位置,注定要被别人占用一段时间。 李文彦的权势还没大到能为所欲为的地步,反对他掌权而不明确表态的人仍不在少数,但只要时机成熟,把自己女儿推上皇后宝座,也是易如反掌的。 于是,李文彦便派亲信将朱宏荣迎接入宫,拥立为帝。 然而,他没有料到,朱宏荣在一场狩猎活动中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大臣们只好抛下手里的猎物,分头寻找。 原来,朱宏荣不愿意做傀儡皇帝,他趁众人没有注意他的时候,悄悄跑开,打算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避过这阵风头,再作计较。 他一口气跑出三四里路,绕过树林,尽量往偏僻处走,为免小皇帝的身份暴露,他索性脱掉龙袍,随手扔在草丛里。 朱宏荣想着心事,没有留神,突然间脚底一空,直接从斜坡上滑了下去。 斜坡上面长着不少荆棘灌木,朱宏荣无法躲避,手上被划出几条细长的伤口。待落至坡下平地,已觉火辣辣的疼痛,这种滋味,很不好受。 正值午时,朱宏荣走了半天,早已经饥肠辘辘。荒郊野外,去哪儿找吃的呢? 皇帝饿着肚子在野外独自游荡,恐怕是史无前例了吧。 在陌生的小路上步行约半个时辰,朱宏荣眼前出现一户人家,那屋子十分破旧,是他从未见过的。 “咯嗒,咯咯嗒……”几声鸡叫从屋旁的小棚里传出来。不一会儿,门口走出位小姑娘,跑到鸡棚边忙活起来。 朱宏荣又累又饿,急需填饱肚子,但像这样的贫苦人家,大概也讨不到吃食,还是别白费劲了。他背靠大树坐下休息,轻轻揉抚自己身上的伤口,想着去哪里弄吃的。 “大哥哥,你怎么啦?” 甜甜的声音在朱宏荣耳边响起。 朱宏荣抬起头,便对上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粉嫩的脸蛋距他不过三尺。 “我……我没事,走累了,休息休息。”朱宏荣回道。 那小姑娘便是张婉云,她低头看着朱红荣的手,问道:“你手怎么弄伤啦,是有人欺负你吗?” 朱宏荣摇摇头:“没有,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 “你一个人在外面跑来跑去很危险,下次还是找个伴吧,互相照应。”张婉云微微笑着。她的话语软软糯糯,给人特别温柔的感觉。 朱宏荣有些感动:“谢谢关心。” 张婉云见他用手捂着肚子,似乎明白其中缘由,遂道:“你是不是很饿,我去拿些吃的给你。” 朱宏荣却说:“不用了吧,我看你家也挺穷的,给我吃了,你们自己就要挨饿,我待会儿去采些野果吃就好。” 张婉云的大方反而让他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一个富人居然占穷人的便宜。 “没关系,我们刚吃饱,家里还有些剩余饭菜,浪费掉也怪可惜的,你若不嫌弃,就尽管吃吧。”张婉云所说的剩余饭菜,其实是她准备晚上再吃的,但看到朱宏荣饿着肚子,她便发起善心来。 宁可自己挨顿饿,也要帮助有困难的人。这是书本上教给她的道理。 张家虽然清贫,但勉强能满足温饱,有些人甚至连饭都吃不上,相比之下,他们更加可怜。 朱宏荣的真实身份,张婉云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已将龙袍丢弃,现在穿的衣服虽是上等料子所做,但张婉云看不出来。 眼前这人,瞧着狼狈不堪,张婉云觉得,他顶多就是个家道没落的贵族子弟,和自己的处境差不多。 面对张婉云的好意,朱宏荣倒是不便再拒绝,只得接受,否则,就有嫌弃她给自己剩饭剩菜的意思了。 “你先等着,我回屋一趟,给你拿吃的。”张婉云转身而去。 二月的天,尚属寒冬,阴蔽之处还有些冷飕飕的,朱宏荣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倒觉十分舒适。 蔚蓝色的天空,几缕白云漂浮着,仿佛水面上柔软的棉絮,数只飞鸟在云底一掠而过,去往远方。 朱宏荣欣赏着美丽的风景,心情似乎好了许多。 片刻工夫后,忽有脚步声响起,张婉云端着一副碗筷走过来,碗口有点破,颜色素白,和皇宫里华美雅致的碗比起来,真是差远了。 距离十步之外,朱宏荣便闻到股鸡肉的香味。 说起来也是他幸运,这天恰逢张家开荤,宰了只鸡吃。对于朱宏荣而言,鸡肉没什么稀罕,家常菜罢了,可对张婉云一家来说,却是难得的大餐。 张婉云走到朱宏荣身旁,将碗递过去。 朱宏荣往碗里瞧去,只见油润润的鸡汤中,放着条鸡腿,下面还有些饭。光是看它,就令人垂涎欲滴。 “快吃吧,不知合不合你口味。”张婉云道。 朱宏荣拿筷子夹起鸡腿,一口咬了下去,鲜美的滋味立时漫溢开来,萦绕于舌尖,其味咸淡适中,其质瘦而不柴,恰到好处。 人在饥饿的时候,会感觉味道普通的食物比往常好吃些,而味道鲜美的食物则更加可口。寻常的鸡肉,也能吃出山珍海味般的感受。 “嗯,好吃,好吃,真好吃!”朱宏荣忍不住夸赞。他啃掉大半只鸡腿,又捧起碗,“咕嘟咕嘟”地将混着饭的鸡汤喝下。 那鸡汤,咸鲜醇厚,香气扑鼻,异常美味,甚至连御厨做出来的佳肴也比不上。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因为天气寒冷,鸡汤搁置时间稍久,所以有些凉了。 朱宏荣吃完喝完,便把碗递还给张婉云:“谢谢,你是个大好人。” 半碗东西,并不能填饱肚子,但它却能喂饱饥饿的心灵。 朱宏荣看着张婉云,感觉她就是黑夜中的一轮明月,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投来了一束光。 第3章 烙饼 张婉云将碗带回家洗刷干净,随后取了一块帕子,替朱宏荣包扎那只被划伤的手。其实,他手上的伤口细小表浅,而且已经结痂,包不包扎都无所谓了。 朱宏荣享受着张婉云的照顾,心潮起伏,他暗自发誓,若有机会,一定要报答这份恩情。 张婉云为朱宏荣包扎完伤口,浅浅而笑:“你肯定还没有吃饱吧,待会儿,我带你去集市再买些东西吃。” 刚才那点食物的分量,连她自己都填不饱肚子,更别提饥饿至极的朱宏荣了。 朱宏荣感激涕零,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张婉云穿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自己都穷得丁当响,还愿意给别人买东西吃,真是菩萨心肠,天底下还有哪里能找出这样的人。 等朱宏荣想要说些什么时,张婉云已经再次跑回家里。 奔至床前,张婉云从荷包里点出二十枚铜板,并告知王纯:“娘,我去给那位挨饿的大哥哥买些吃食,他看着挺可怜,不知是遭遇了什么变故。” “去吧,路上小心点,记得早些回来。”王纯含笑道。 张婉云用的是自己的零花钱,每个月,张向明都会给她一百文零花钱。 一百文钱,看似不少,其实都不够富贵人家点一盘菜的,二十枚铜板,就是二十文钱,有时候,半数以上的零花钱,她都用在别人身上。 张婉云与朱宏荣同行,一起前往附近的集市。 “你想吃什么?”张婉云问。 朱宏荣也没特别想吃的东西:“随便,你买什么,我就吃什么。” 张婉云道:“我只有二十文钱,太贵也买不起,待会儿,就挑些既便宜又能填饱肚子的吧。” 两人来到集市,寻找片刻,走近一个卖烙饼的铺子,张婉云对正在吆喝的小贩说道:“伯伯,拿两个烙饼。” “好咧,两个烙饼,八文钱。”小贩报出价格。 张婉云将八枚铜板递给小贩,那小贩收了钱,把做好的烙饼拿给她。 朱宏荣以为是一人一个烙饼,没曾想,张婉云竟将两个热乎乎的烙饼全塞给了他。 “都给你,把这两个吃下去,应该不会感觉饿了。”张婉云朝着朱宏荣微笑。 朱宏荣接过烙饼,迟疑片刻,说出句话来:“你不吃吗?” “我不饿,你吃吧,若是不够,我还能买三个。”张婉云颇为大方,这些铜板折算下来,也是她好几天的零花钱了,而她似乎并不心疼为别人花钱。 朱宏荣道:“你真好,还花自己的钱给我买吃的,你肯定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了,应该配最好的东西。” 烙饼虽然普普通通,却满带着张婉云的心意,这和御厨所做的食物是完全不一样的。况且,张婉云自己的日子都过得非常艰难,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肯帮助别人,就更显难能可贵。 “我可当不起最好二字,世上还有很多好人,也许他们比我好得多,只是你没遇上而已。”张婉云说。 朱宏荣看了张婉云一眼,然后吃起烙饼来,他只觉得,这烙饼越嚼越鲜美,仿佛是仙女赐给他的非凡间之品。 两个烙饼下肚,总算是十分饱了。 “大哥哥,你以前吃过不少苦头吧?”张婉云天真地问朱宏荣。 朱宏荣回答:“没有,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算不上什么苦头,看你这样子,才受过很多苦呢。” 张婉云摇摇头:“这点苦,其实也不算什么,忍忍就能过去,我已经习惯了,再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朱宏荣将这句话默念一遍,忽道:“皇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你想当皇后吗?” 张婉云忍不住笑起来:“你瞎说什么呀,皇帝住在宫里,我跟他可连面都见不上,怎么可能做皇后,更何况,皇后都出自名门,我只是一介小小民女,与其想那些不切实际的,倒不如过好自己的日子,平平淡淡也挺好啊。” 朱宏荣心道:“其实,你现在就已经跟他见面了。” 张婉云不知道朱宏荣是皇帝,朱宏荣也不知道张婉云原本是官家小姐。 “大哥哥,你家离这儿远吗,要不我让爹爹送你回去。”张婉云担心朱宏荣在回家的路上又出啥意外,毕竟,他来的时候既饿肚子又受伤,独自回家,怕是也不安全。 朱宏荣摆摆手:“不用,我家……很近。” 他以前的家远在千里之外,若把皇宫看成家的话,虽然相对要近很多,但也需走上两三个时辰,不能说很近。 朱宏荣还想跟张婉云一起聊天一起玩,暂时不打算离开。 张婉云道:“那我就不找爹爹送你回去了,你自己多加小心。” 两人从集市原路返回,在外人眼中,俨然是对青梅竹马的玩伴。 另一边,李文彦正向众臣发令:“你们都给我仔细地找,不要漏掉任何一个角落,无论用什么方法,务必要找到皇上。” 他费尽心思拥立的皇帝,不会轻易放弃,其他皇族成员,可没那么好拿捏。 “皇上究竟跑哪儿去了呢,若是遇上山贼土匪,你说该如何是好,就靠我们几个人,得找到什么时候啊。”光禄寺少卿高瞻远向他身边的一位官员发牢骚。 “嗨,高大人,别提了,真是多事之秋,先前连着两位皇帝驾崩,好不容易迎立一位新皇帝吧,嘿嘿,眼下又跑没影啦,恐怕不用多久,我们就是四朝元老啦。”高瞻远身旁的官员说。 高瞻远叹道:“如今,北楚对我朝虎视眈眈,江南又时有骚乱,大宁江山岌岌可危呀!” 他对李文彦专权是有所不满的,但没敢说出来。 北楚是大宁的邻国,时常侵犯大宁北部边疆,双方作战频繁,互有胜负。北楚难以深入中原腹地,而大宁也无法将其彻底击溃。 李文彦派人寻找皇帝,自己却待在原地等待消息,并不动身。 约莫半个时辰后,有人捧着件龙袍急急忙忙地跑来,向李文彦禀告:“大人,属下在前边草丛中发现此物。” 李文彦看了眼龙袍:“这小家伙怎么把它给丢了,皇上应该就在附近,再仔细找。” 大批官兵四散涌出,到处搜寻朱宏荣的下落。 第4章 不舍 官兵出动搜寻小皇帝,不明缘由的百姓一阵惊慌,夺路便逃,嘴里还喊着:“官兵来啦,官兵来啦!” 在摊铺上做生意的商贩远远瞧见官兵的身影,便尽量多地兜包挟带摊铺上的货物,窜进狭窄的的小巷,留下不知情的顾客在那干瞪眼。那些来不及避开的,就赶紧钻到隐蔽处躲藏。 其实,他们这般畏惧官兵,是因为交税交怕了。 自朱希同在位开始,朝廷的征税力度就越来越大,加上部分官员盘剥榨取,百姓的负担日益加重,除了正常的赋税之外,还有不少五花八门的杂税。 官府巧立名目,做生意卖东西要交纳“摆摊税,骑马逛街要交纳“通行税”,妇女要收“脂粉税”,至于她们是否使用脂粉,就是另一码事了。 若是交不起税,便要抽选家中的男丁服劳役作为抵偿,去各种地方搞建设,因此,他们见到大队官兵就以为是来收税的,自然是趁早溜掉才好。 张婉云和朱宏荣二人走在田野间的小路上。 朱宏荣见张婉云没跟自己说什么话,遂主动找寻话题:“你家里面养了很多鸡吧,我还没见过它们长什么样子呢,真想瞧一瞧。” 张婉云笑道:“你要是喜欢,我去跟爹娘说说,让你带两只小鸡回去,等它们长大以后,就会下蛋,弄得好,蛋里还能孵出小鸡来呢。” 朱宏荣有些难为情:“那倒不用,还是你们自己留着吧。” 张婉云没有回话,朱宏荣便寻思接下去要干点什么。 他想了想,开口道:“我能跟你一起玩吗?” “当然可以呀,你要玩些什么?”张婉云也是孩子,玩耍同样是她所喜欢的事情。 朱宏荣只是简单地想和她玩耍,却没考虑好具体玩什么游戏:“随你决定吧,反正我无所谓,能玩就行。” 张婉云抬头望天,琢磨片刻:“那我们就玩躲猫猫吧。” 朱宏荣欣然同意。 躲猫猫就是捉迷藏,这个游戏,张婉云经常玩,已经躲出技巧来了。有一回,她和小伙伴玩这个游戏,结果躲进茅草堆里,害得人家找了半天没有找到,还以为她独自溜回家了。 现在,她和朱宏荣玩这个游戏,也总是往意想不到的地方躲。 第一次,她钻进了树洞。 第二次,她就躲在朱宏荣身后不远的地方。 第三次,她故意在鞋子上沾些泥土,并在一棵树上弄出些泥脚印,把树枝拨乱,制造出自己躲在这棵树上的假象,然后小心翼翼地爬到另外一棵树上…… 朱宏荣难得找到张婉云几回,而他自己不擅长躲,总被张婉云找到,因此大部分时候,都是朱宏荣在找。饶是如此,他也觉得十分有劲。 快乐的时光似乎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天已经快黑了。 张婉云看着太阳的位置,对朱宏荣说道:“我该回家去了,你也早些回去吧,可别让你家人担心。” “嗯。”朱宏荣嘴上答应,脚却没有挪动半步。 如今最担心他的,只怕不是家人,而是以李文彦为首的那帮老家伙吧。 张婉云往家的方向走去。 “你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吗?”朱宏荣忽然问出一句。 他想记住眼前这个好心肠的姑娘,知晓她的名字,以后找起来也会方便许多。 张婉云转身:“我叫张婉云,你以后可以来找我玩,不过我也有很多事情要做,不会跟你玩太久。” “张,婉,云。”朱宏荣一字一句地念出张婉云的名字,又道:“还挺好听的,请问是哪几个字?” “我还是写给你看吧,你记好啦。”张婉云从附近找了一截树枝,在地上写起字来。 她写字的动作有模有样,就像是经过训练的,所写的字灵动飘逸,虽称不上极好,但也非常人可比。 值得一提的是,张婉云有个特别的习惯,她在写“婉”字的时候,总会在其右下角加个点。这是她故意为之,并非误写。 朱宏荣将“张婉云”三个字默默记在心间。 人家都把姓名写出来了,自己也不好隐瞒,于是,朱宏荣也拿树枝在“张婉云”三个字旁边写下“朱宏荣”三个字,并说:“这是我的名字,希望你能记住。” 写完后,他还意犹未尽地画了个大圆圈,将两个人的姓名包围在里面。 张婉云道:“我得回家啦,天黑路不好走,晚上又凉,你也早点回去吧,别又出什么事。“ “那我走了,有空再找你玩啊。”朱宏荣依依不舍地向她告别。 下次见面,真不知要什么时候了,甚至能否再次相遇,都是未知的。 朱宏荣没走几步路,即转头而望,张婉云的背影逐渐远去,最终消失于门口处,再也看不见了。 虽然只是相处短短的半天,但朱宏荣却觉得,他和张婉云二人已经非常熟悉,像是相交多年的朋友,关系已经很亲密了。 对张婉云来说,朱宏荣只是个可怜的孩子,只是自己新认识的一个人,仅此而已。 朱宏荣在和张婉云玩耍的时候,就有种莫名其妙的快乐感受,这样的体验以前从未有过,说也说不明白。 天色转黑,他也不知该去哪里,心里却在想着:“婉云,我会一辈子记住你,永远都不会忘怀。” 正当他沉思之际,突然一声惊叫在他耳边炸响:“唉哟,万岁爷,您这是上哪儿去喽,奴才可找得您好苦啊!” 说话的是宫里的某位太监,他见到朱宏荣安然无恙,松了口气。 朱宏荣胡乱回复:“朕在外边独自玩玩,迷路了。” 那太监说:“万岁爷,您以后可别到处乱跑了,您只有乖乖听李大人的话,才能坐稳皇位,否则呀,奴才可不敢想象会有什么后果。” 朱宏荣敷衍地点点头,跟随那太监走回去。既然躲不过,那就只好继续做傀儡皇帝了。 有名无实的皇帝,他自然是不想做的,待在森冷压抑,如同巨大囚牢的皇宫之中,处处受人摆布,能有什么乐趣可言。 以前,也有些皇帝在即位之初被权臣操纵,但后来,他们羽翼渐丰,最终夺回皇权。 朱宏荣打算跟他们学习,先顺着李文彦和李太后,韬光养晦,慢慢培养自己的势力,等时机成熟,再将那些外戚一网打尽。 第5章 画像 四季轮替,十二年的时光流逝,当年的孩童已经长大成人。 朱宏荣此时已过弱冠之年,早在他十五岁的时候,李太后便宣布撤帘,由皇帝亲政。 然而,这无非是做做样子给人看罢了。 无关紧要的小事,朱宏荣能够自己做主,但只要触及李氏一族的利益,他就没法做主。朝中大权,仍由李氏一族掌控,所谓皇帝亲政,不过是个笑话。 朱宏荣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和朝中的局势,因此,即便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他也会询问李文彦等人,按照他们的意思去办,尽量不自作主张。 这样,也可以消除他们的戒备,让他们对自己放心些。 对手放松戒备,他的眼线就容易安插进去。 十二年来,朝中多数大臣忙于享乐,官场日趋腐败。在此期间,曾出现过一桩严重的科考舞弊案,使得不少才疏学浅之人挤身进入官场,而真正有才学的人,却名落孙山,白白浪费了长年的寒窗苦读。 在南疆,敌军多次犯境,烧杀抢掠,李太后屡屡派兵征讨,却均因主帅指挥不当或缺乏粮饷补给而失败。所幸,敌军内部发生兵变,自相残杀,加之边关军民奋勇抵抗,敌军被迫撤退,才没有酿成大祸。 为巩固家族利益,李太后将自己的侄女接进宫,朱宏荣极不情愿地将她封为贵妃。 李贵妃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仗着有父亲和姑妈撑腰,在后宫中表现得十分嚣张,甚至连那位皇帝丈夫也不怎么放在眼里。 朱宏荣没有实权,自然得小心忍让,即便李贵妃犯错,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胡闹。 后宫的女人,朱宏荣并不喜欢,被李贵妃欺负了,他也没心思去安慰。 朱宏荣的皇后是齐国公的女儿吴彩萍,即吴皇后,吴皇后倒安分守己,做事规规矩矩,只是也不受宠。 夜深人静之时,各宫都熄了烛火,朱宏荣坐在床上,还未就寝,似乎在想着什么。 他坐了一阵,俯身从床底下拿出一只红漆木盒,轻轻地打开盖子,伸手摸出张泛黄的纸卷来,看样子,是存放很久的。 朱宏荣将纸卷徐徐展开,用烛光照着,仔细观看起来。 那张纸上,画有一个人,虽然面貌不甚清晰,但能够看出是小女孩的形象。 画中的女孩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唇角微微上扬,笑容憨甜,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描绘得最好,仿佛闪着灵光,把整个人给衬托得栩栩如生,好似下一刻,画中人就要从纸上走出来。 那画中的女孩右手端碗,碗中有一大块东西,外观和鸡腿差不多,左手中握有圆形的物体,像是大饼之类的。 这两样东西都画得极大,几乎占到整幅图的一半。 画像的下面,还写着三个方方正正的大字——张婉云。 这幅画,是朱宏荣自己描绘而成,他的画技稀松平常,能有如此程度,算是很好的发挥了。 就一张有图画的纸,朱宏荣偏偏当宝贝似的存放了十多年之久。 他特别珍惜这幅画像。 每天晚上,朱宏荣都会对着画像看几眼,他怕自己忘记心爱之人的模样。 只是,十二年过去,当年那个女孩早已成为大姑娘,容貌与童年时代相比,多少有些变化,况且,因为描绘的偏差,画像中的人也不完全符合原型。 十二年了,不知十二年前那个送他鸡腿,为他包扎伤口,给他买烙饼吃的小姑娘现在过得如何?有没有嫁人?以后还能不能遇见? “婉云,十二年啦,你还记得我吗?”朱宏荣看着纸上的人像,喃喃自语。他是记住张婉云了,可张婉云未必会记得他。 张婉云比他小两岁,也快要二十了,这个年龄,正好处于谈婚论嫁的时候,也许,张婉云已为人妇,连孩子都有了吧。 这十二年,他们终究没能见面。 朱宏荣回想着与张婉云在一起的美好时光,虽然只相处半天,但朱宏荣却对那点事反反复复地回忆,日思夜想,没有千遍也有百遍了。 纵然后宫中美女如云,可朱宏荣对她们没有兴趣,自从遇见张婉云之后,他就觉得,任何女子都无法与之相比。 在选妃这件事上,朱宏荣是享有自由的,李太后并没有过多干涉,而朱宏荣对选妃的态度却很随意,只是隔几个选一个,没有具体的标准,就像在应付任务。 反正,他也不想宠幸谁,选哪几个都无所谓。只是被他选中的姑娘,倒有几分可怜了,她们天天盼着皇帝临幸自己,结果总是一场空等。 大家都被冷落,其实也有好处,少些勾心斗角和算计,各方相安无事,后宫也就平静得多。没人挑起争端,那种平衡状态就不会轻易被打破。 朱宏荣伸出右手,在画像上缓缓滑过,他把这种动作当成是抚摸心爱之人。 见左下角有一条折痕,朱宏荣又将其按平了些。 “皇上,您今日可否要去看望主子娘娘们?”屋外有太监的声音响起。 那太监叫许良德,是贴身侍候朱宏荣的。 “不去。”朱宏荣将图纸卷起,轻轻放进木盒中:“这几日,朕觉得有些累,你不必再来问了。” “是,奴才告退。”许良德应道。 朱宏荣虽然不宠幸后妃,但碍于李太后,总得做做样子,适时地到各宫转转,表明一下“雨露均沾”。 他每次去往不同的地方,轮流看望众妃嫔,而所做的事情,无非喝喝茶,聊聊天,到快要三更的时候,就回自己的寝宫,从未和后妃同床而睡。 后宫总有那么几个人想要获得圣宠,诞下皇子,飞黄腾达的,说不定真能升至高位呢。 她们使尽浑身解数,可朱宏荣始终不为所动,顶多对她们说几句好听的话,连亲密的举动都不会有,更别说与之翻云覆雨了。 在朱宏荣的眼里,她们煞费苦心地讨好自己,想获得宠爱,目的无非是为了母凭子贵,日后坐上皇后之位,享受她们的荣华富贵而已,若自己是平民百姓,恐怕她们避之而唯恐不及吧。 谁会对平民百姓用心思? 只有张婉云,在他最无助的时候伸出援手,这才是真正的关怀,这才是自己应该去爱的女人。 第6章 情郎 阳春三月,余寒尽消,天气日渐温暖,京城郊外的游人多了起来。 桃树精心打扮一番,戴上了许多粉嫩的花儿,柳树也不甘示弱,垂着玉绿的“发辫”,随风而动。 黄莺立在柳枝上,唱着清脆悦耳的歌谣,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姹紫嫣红的花丛,温煦和畅的惠风,无不在向人们宣告,寒冬已经过去,春姑娘已在京城稳稳地扎下了脚跟。 正是“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的景象,只是,京城和江南,终究有些不同。 文人墨客三三两两地聚集起来,他们面对大好春光,情不自禁地吟诗诵词,也有灵感忽发,自己创作几句诗词的。 亭子里,书画大师或大纸一摊,涂涂描描,或提笔蘸墨,挥挥洒洒。 为数不多的大家闺秀,也趁着好日子出门,撑上一把华丽的油纸伞,缓缓行走,或者坐在亭子边,弹琴奏曲。 开阔的草地上,有不少人在放纸鸢。空中,各式各样的纸鸢飞舞盘旋,有些升得老高,也有的怎么也飞不起来,只在近地面处兜兜转转。 “哎呀,你的大鹏可真讨厌,总是绕来绕去干什么?”一名年轻女子对身在她不远处的男子抱怨。 那男子笑了笑:“这还不是机灵秀美的小雀儿在吸引它么。” 女子听出弦外之音,不由得脸颊一红。 附近的小道上,张婉云正和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并排而走。 张婉云出落得亭亭玉立,她身穿浅绿色麻布短袄,白色的绣花裙子素雅柔和,那些花纹是张婉云自己用线绣上去的,看着较为粗糙。 那乌黑的秀发间,插有一支木簪,上边的头发用布挽着,脸蛋因为消瘦之故已不像童年时期那样圆润,而且略带蜡黄,失去了几分白嫩,唯有一双大眼睛,仍如往常,灵动可爱,为她平添些许活泼感。 男子一身青蓝色直裰长衫,头戴儒巾,是副读书人的打扮。 “听说近几年科考舞弊之风盛行,你真打算要考取功名吗?”张婉云转头问身边的男子。 那男子点点头:“没错,我相信朝廷尚有公道,况且,身为读书人,这也是唯一的出路,无论如何,总存在机会,拼搏拼搏,或许能成功,若是放弃,便只剩下遗憾。” “既然你已经决定参加科考,那我也不多劝了,只是官场险恶,你要处处小心。”张婉云提醒。 那男子道:“但愿此番科考能够顺利通过,等我金榜题名之后,就马上向令尊提亲,到时候,必让你风风光光地进门,你也不用再过这样的穷苦日子了。” “其实,我并不在乎你能否考取功名,即便是苦日子,又有何妨,那么多年,我都熬过来了。”张婉云想着,过日子,只要一家人和睦就好,未必非得要富裕。 与张婉云说话的那名男子出自寒门,姓钱,名世杰,家境不怎么样,名字倒有种大人物的气势。 张婉云和钱世杰在两年前认识,交往几次后,钱世杰便向她表达爱慕之意。 对于钱世杰的主动告白,张婉云没有明确接受,但也没有拒绝,只说还要跟父母商量商量,看他们是什么立场,等同于默认了。 钱世杰看得出来,张婉云对自己是有好感的,娶她为妻,并不困难。 “你不怕吃苦受累,我见了却觉得难受,我也不求做什么高官,只要和那些大户人家一样富足就行,你做不成官夫人,起码能做个贵妇啊。”钱世杰道。 张婉云却说:“我们平平淡淡地过日子,也挺好,何必追求奢华。” “我……我们……”钱世杰喜道:“你这是愿意嫁给我了?” 张婉云有些羞涩:“我爹还没有同意呢,等他同意,你再说吧。” “阿云,你也别多虑,大家都想有个好前程,放心,待我考中之后,就立刻登门提亲,娶你为妻。”钱世杰脉脉含情地看着张婉云。 张婉云微微低头:“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吧,只是莫把名利看得太重,即便考不上,也无需烦忧,我会安心等你归来的。” 金榜题名,那是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的目标,一人得中,全家沾光,脱贫致富,就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幻想。 可惜,如今朝中权臣当政,行贿乃至顶替,早已成为科举考场上的家常便饭,才华已非成功的保障。 十个有学识的才子,能够金榜题名的,也就两三人,大部分都是白忙活一场。 很快,便到了科举开考的日子。 石桥上,钱世杰背负沉重的行囊,和张婉云道别。 张婉云秀眉微蹙,面含不舍:“世杰哥,你考中也好,考不中也罢,都无须放在心上,我就在家等你,哪怕以后一起过苦日子,我也心甘情愿。” 钱世杰笑着点头:“若考不中,那我便耕田种地,你织布做衣,我们自己养活自己,过平平淡淡的生活。” 张婉云从兜里取出几十枚铜板,递到钱世杰面前:“这些你拿去,当作盘缠用,若是多余,还能买点干粮。” “辛苦你了,它日我必加倍回报,不再叫你吃苦。”钱世杰接过铜板,放入囊中。 这些钱,是张婉云自己挣来的。 她用勤劳的双手获取财物,补贴家用,虽然没有变富,但温饱问题得以解决,破旧的家具也换了几件新的。 “时候不早啦,快点去吧,若耽误考试,你怕是要后悔一辈子呢。”张婉云催促钱世杰。 “那你多保重,我走了。”钱世杰说。 “嗯,我等你好消息。”张婉云温声道。 钱世杰笑盈盈地看了张婉云一眼,随即转身走下石桥,周围的行人聚拢过来,遮住钱世杰的身影。 望着来来往往的男女老幼,张婉云的眼睛不自觉地被泪水浸湿。 她内心其实是不希望钱世杰考取功名的,更不希望他做官。 科考秩序混乱,考场内营私舞弊之风盛行,能金榜题名的,都无法预料会是哪些人,其中不乏品行低劣者。 即便钱世杰真能考中,做了官,身处险恶的官场,恐怕未必比现在的境况要好。 就像她的父亲张向明那样,恪守为官之道,结果却遭受排挤打压,险些丢掉性命,幸亏有多人求情,才落个贬为庶民的下场。 张婉云的直觉告诉她,钱世杰走这条路,并不能为她带来更幸福的生活。 第7章 科考 考场之外,数百名来自各地的考生排起长长的队伍,依次接受检查。 皇帝没有实权,这场考试,自然是由李氏一族操纵着,考场上的规矩,也都是他们新制订的。 李太后的娘家在洛州,来自洛州的考生就得到特殊照顾,能优先进入考场,不用排队,甚至不用接受检查。 其他考生即便对此有所怨言,也只好在心里骂骂,嘴上半个字都没敢讲。 守在考场门口的主检官员对考生挨个搜查,避免他们将不该携带的物件带进考场。 “此乃何物?”主检官员从一名考生的衣襟处扯出张纸条,打开观察,上面却是弯弯扭扭的字体,这些字写得非常潦草,主检官员也看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考生站着没有回答,主检官员又大声喝问:“纸上所写,究竟是何内容?” 那考生结结巴巴地回答:“大人……这……这是求……求菩萨保佑的,算命……” “一派胡言!”主检官员厉声打断考生的话,将纸条甩在他脸上:“你以为本官好糊弄吗,此物分明是你作弊所用。” 那考生心惊胆战,什么也不敢讲,后面排队的考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有几名考生见查得严,遂悄悄将作弊用的小抄扔掉。 钱世杰心想:“反正我没带任何作弊的玩意,随他们搜去。” 考场外的动静引出一个大官——礼部尚书李金元,他就是负责这次考试的主考官。 李金元迈着悠闲的步伐走到门外,扫视众人,故作严肃道:“是哪个家伙作弊被抓着了,赶紧给本官站出来。” 那位被抓现行的考生知道躲不过,只好耷拉着脑袋,颤颤巍巍地站到李金元面前,等待挨训。 李金元哼了一声:“原来是你呀,臭小子,当考场是闹着玩的地方么,跟我走。” 那考生惊慌至极,他不知自己要受到多么严厉的惩罚,硬着头皮跟上李金元。 “他怕是要倒大霉喽。” “嗨,那只能怪他自己不走运,夹带小抄,第一个被抓,今后应该再无赴考的机会了吧。” 排在后面的考生窃窃私语。 李金元走时,居然颇有意味地瞪了那位主检官员一眼,那主检官员的心突突乱跳,不知是啥情况。 原来,担任礼部尚书的李金元还有另外一个了不得的身份,他是李太后和李文彦的父亲,资历很深,别的尚书没法跟他平起平坐。 李金元的年龄并不大,李皇后成为李太后时,还未满三十岁,如今也不过四十来岁,李金元比李太后大十几岁,没到花甲之年,还真不算老。 再说那考生随李金元走进屋中,便听到句出乎他意料的话:“你……想不想做官?” 李金元的问题问得古怪,那考生愣了片刻,怯懦道:“大人,我……我……” “呵呵,别紧张,就你那点事,只要处理妥当,很容易摆平。”李金元神秘兮兮地引导那考生:“怎么样,身上有银子吗?” “银……银子?”那考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他转念一想,立刻明白过来:“有,有,银子当然有。” 李金元道:“有银子,这件事就好办,看你也是个聪明人,科举考试,便无须参加了。” “大人,您的意思是……不考试,我也能做官?”那考生试探着问。 李金元笑得深沉:“没错,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非是一个官位,又何必费尽心机在考场上做小动作,花钱买可省力多啦。” 他把卖官鬻爵这样的勾当说得十分坦然,只要给钱,不考试也可以直接做官,这比作弊得来的官位更加荒诞。 其余考生通过检查之后,依次进入考场,各自在指定的位置上坐好,准备开考。 这年的考试共分为三场。 第一场考经义和策论。经义就是在儒家的经典中挑选几段文字,让考生解释其意,而策论则是让考生点评朝廷推行的政策,并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案。 众考生奋笔疾书,将十年寒窗所得的成果留在了一张张的白纸之上。 第二场考的出乎众人意料,居然是算术。 钱世杰心中暗喜,这正是他的强项,看来,天上还真有掉馅饼的时候,多年的算术没有白学,竟还能在科举考试中进行发挥。 他按捺住内心强烈的快感,动笔写了起来。 第一场经义和策论,钱世杰没有把握胜过所有人,但算术,那些只读圣贤书的考生,怕是无法作答了。 钱世杰手上动作几乎不停,一口气连写数行,好像这些题目于他毫无难度。 其他考生,就不见得这般麻利了,他们有的抓头挠腮,有的苦思冥想,不知该如何下笔。 题目虽然生僻,却是出于实际。 考卷上面写着“江南之地,其田两千万亩,亩产米三石,一两银折米二石,其人八百万,五人一户,二十税一,问每户税银几何”。 这题目的大意是说,假设江南地区有两千万亩的稻田,每亩田可以产三石大米,一两白银折合两石大米,总人口八百万,平均五个人组成一户,每二十石大米中需上交一石,若折合成银两,应该向每户人家征收多少银子? 苦读十年书的考生望题发呆,他们搞不明白,朝廷为何要出这种刁钻古怪的题目为难他们。 其实,这道考题是李文彦设计的,他千方百计地要加征赋税,但又恐增长太多以致引发大乱,所以,需要通过考试找一个会精打细算的人来解决这个难题。 既要加税喂饱自己的钱袋子,又不能征收过多激起民变,加多少两全齐美才是关键。 第三场考试开始时,许多考生已精神不振,连下笔都懒得下了。 这场考试的题目更为古怪,诸如富丽堂皇的宫室应当如何修建之类,仿佛是在寻找能工巧匠,而非治国之才。 考完后,众考生离开考场,纷纷抱怨起来。 “今年究竟是考什么,那么多书,全白读了。” “唉,年年考,年年乱,我呀,准备回家种地喽,如今这官场,哪怕当了官,只怕也无福消受。” “谁说不是呢,权臣当道,这风气早就坏啦……” 第8章 消息 科考放榜之日,一群参加科举考试的考生涌到礼部南院,看自己是否榜上有名。除考生外,还有不少爱瞧热闹的百姓也自发地围过来。 榜首状元的位置处,写着“钱世杰”三个大字。 “中了,中了,状元,我是状元!”钱世杰反反复复地揉着眼睛,似乎难以置信,心情激动到了极点。 有围观者伸出手指,朝金榜上的那些名字点来点去,其中一人指着榜眼的位置,惊讶道:“榜眼居然是他,这家伙我认识,他在进考场之前,带小纸条被抓现行,嘿,榜上怎么还会有他的名啊,还是榜眼,真乃天大的笑话。” “想必是花了不少银子买通考官得来的吧。” “依我看,这状元恐怕也不咋样。” 其余围观者议论着。 钱世杰听到那些无意中针对自己的闲言碎语,默默地走开,跟他们,没什么好计较的。 榜单揭晓的次日,张婉云有意打探消息,她来到人多的地方稍稍走动,从他们嘴里获悉科考的结果。钱世杰若没有考中,大概要灰心丧气躲避一阵子的。 科考刚结束,便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讨论最多的,却是科考如何如何混乱,榜单排名有失公平,难以服众。 听到这些话语,张婉云不免忧心起来。 “你知道今年的新科状元是谁吗?” “新科状元……好像叫什么世杰,嗨,我也只不过随便看了几眼,没瞧清楚。” 张婉云身边有两个人在说话。 “世杰”二字传入耳中,张婉云的心猛跳,他会是钱世杰吗? 如果钱世杰真的考上状元,那并非好消息,朝中大臣多半是依附于李文彦的,张婉云自然不希望钱世杰跟他们一样,在官场上迷失自我,成为李家的附庸。 反之,如果跟李文彦他们对着干,也没有好结果。 “若状元真是世杰哥,那我便劝他寻个理由,别去朝廷做官了吧。”张婉云心里这么想。 “咦,张家丫头,你是在这儿等状元郎回来吗?”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在张婉云耳边响起。 张婉云转头,叫道:“刘大娘。” 这位刘大娘住在离张婉云家不远的地方,和张婉云也算是熟识了。 “嘿,你瞧你,放心不下人家吧,他呀,中状元啦!”刘大娘好像在替张婉云感到高兴。 张婉云知道刘大娘口中的他是指钱世杰,愣了片刻,喃喃道:“状元……果真是他。” 刘大娘笑着说:“那是当然,等他当上官,娶你进门,你也能享享福啦。” 张婉云却道:“其实,我只想过好日子,至于他做不做官,没那么重要。” 按例,钱世杰身为状元,要进宫面见皇帝,由皇帝授予官职,但如今皇权旁落,授他官职的恐怕是李太后了。 钱世杰没有带着好消息回来,应当是在宫里等候安排。 张婉云寻思:“若世杰哥被封了官,待他回来,我得想办法劝他把官辞掉,就算不成功,也要劝他别和李家人走得太近,尽量求个外官,造福一方百姓也好……” 她边想边走,缓缓而行,到了家,就耐心地等着钱世杰前来提亲。 张婉云左等右等,许久都没见到钱世杰的身影,甚至连有关他中状元后的消息也没有一丝半点。 张向明见她愁眉苦脸的模样,关切道:“云儿,你怎么啦,为何闷闷不乐?” “没怎么。”张婉云强装欢喜:“女儿挺好的。” 王纯说道:“你呀,有什么事就跟爹娘讲,憋在心里多难受啊,若觉得有难处,我们也好给你出出主意。” 张婉云却不想让他们为此操心:“娘,我没事。” “别瞒我,就你那点心思,别人不知道,娘还不清楚嘛,你肯定在想钱世杰考取功名的事。”王纯知晓张婉云和钱世杰之间的关系,她是过来人,谈情说爱之际,总有些共同点。 被母亲说中,张婉云也不再隐瞒。 她道:“世杰哥中了状元,也不知朝廷会封他什么官,如今官场混乱,女儿只希望他能够推辞,即便真要做官,也最好远离朝廷,去做一方父母官,为百姓谋福。” 张向明重重点头,表示赞许:“云儿的想法甚好,先在外头历练,体察民情,掌握为官之道,日后才会有更大作为。” 王纯打趣道:“你们父女俩,还真是同样的性情。” 张向明忽然间皱眉:“不对,不对呀,科考放榜已有多日,那钱世杰应该已经进过宫,获封官职了,按理说,他该把消息告诉云儿的,莫非中途有什么变故?” 听到最后,张婉云心生不安:“难道……是因为他拒绝做官,所以被人为难?” 张向明摇头:“拒绝做官,应该不会被人为难,他们没有理由非得让人家去做官啊。” 钱世杰的情况究竟如何,大家只能猜测。 张婉云估计,他要么是因为做官的问题还在朝廷与人商谈,要么在回来的路上遇到麻烦暂时脱不了身,要么是打算给自己一个惊喜。 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其他的可能。 王纯安慰女儿:“你也别心焦,实在不行,就让你爹想办法去找人去问问。” 张向明虽然被贬为庶民,但还有两三位老朋友留在朝廷继续为国效力,如果能联系到他们,就不难打听出钱世杰的消息。 钱世杰有没有做官,他们必定知道。 “我看无此必要,这件事,还是等他回来亲自跟云儿说为好,一点小麻烦,相信难不住他这个状元郎的。”张向明道。 “是啊,不用爹爹出面。”张婉云对王纯说:“女儿再等几天,总会有消息的。” “好吧,你既有耐心,那就再等几天。”王纯道。 张向明眨了眨眼睛:“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家里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王纯笑着说:“还能有什么事情发生,自然是那状元郎来我们家提亲娶媳妇呐。” 张向明料想的并非此事,但不便扫了妻子的兴致,遂道:“娘子所言极是,状元郎登门提亲,娶云儿过门,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事情。” 说罢,他也感觉自己或许是过于疲劳,一时想多了。 糟糕的事情,总是越想越离谱。 第9章 杀手 张婉云并没有整日待在家里等钱世杰过来,鸡舍中饲养的母鸡下了蛋,她就拿多余的鸡蛋到集市去售卖,挣上十几文钱,每日如此,一个月也便有四五百文了。 “姑娘,你这鸡蛋怎么卖呀?”有顾客走到张婉云面前询问。 “一文钱一个。”张婉云说。 “给我拿五个吧。”顾客掏出五枚铜板,放入张婉云收钱的碗里。 张婉云将五个鸡蛋包好,递给那位顾客:“你慢走,若发现有坏的蛋,可以找我索取赔偿。” 不出半个时辰,张婉云就把鸡蛋卖完了,这些鸡蛋都是她家饲养的母鸡所产,因此数量并不多。 张婉云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浑没注意到身后墙角处,有两名手拿弯刀的黑衣蒙面人正紧紧地盯着她。 “大哥,我们等了很久啦,为什么还不动手?”个子较矮的黑衣人问道。 高个子的黑衣人小声斥骂:“蠢货,这里人多,哪适合动手,要是被他们堵住,非但完不成任务,自己还得遭殃呢,看她的样子,应该是准备走了,我们悄悄跟上去,伺机行动。” “怕什么,不是有人在给我们撑腰吗,有他帮忙,官府不会追究。” “说你蠢,你就是蠢,谁会来给我们撑腰,都是骗人的,做完交易,我们得立马拿钱走人,远离此地,多待一时就多一份危险。” 两名黑衣人谈话间,张婉云已经拎着篮子走了。 “赶紧抄小路,跟上她。”高个子的黑衣人对矮个子的黑衣人说。 他似乎知道张婉云会从哪条路走,并不担心跟丢,抄小路只是为了避开人群,毕竟,这种蒙面打扮,一看就是要做什么秘密事情的。 张婉云离开集市,往家的方向前进,两名黑衣人从小路绕行,不多久,竟和张婉云走上了同样的方向。 穿过一片小树林后,周围已无人影。 高个子的黑衣人较为谨慎,他并没有迅速追上去,而是四处张望,察看附近的地形。 张婉云离黑衣人尚远,身后轻微的动静,她还没有察觉到。 黑衣人看好附近的地形,趁着无人之际,加快脚步,朝张婉云追赶而去。 双方相距约四五丈距离的时候,张婉云隐约感到有人在跟踪自己,转头一看,却见两名黑衣人持刀逼近。她大惊失色,连忙奔跑起来。 黑衣人紧追不舍,一步步接近。 张婉云不知自己究竟招惹了谁,竟引来黑衣人的追杀,在她的印象中,并没有结上什么仇家。 她常年劳动,体力比普通女子要好,但也跑不过那两名黑衣人。 这样下去,迟早会被他们追上的。 张婉云猛然停步转身,大声叫道:“好大胆子,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她讲这句话,只是为了拖延黑衣人的行动,给自己逃生提供机会。 没身份就装作有身份的样子。 黑衣人完全没料到张婉云会有这般反应,双双收住脚步,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如果她背后真有靠山,那杀她就有极大的风险,为此搭上自己的性命,可不值得。 张婉云急中生智,装些气势出来,果然吓住了对方。 “你……你不就是个村妇嘛,还能是谁,有人花钱买你性命,你也莫要怨我们狠毒,去问阎王找那个要你命的人吧。”矮个子的黑衣人说道。 “我爹是兵部尚书,你们敢动我,他不会放过你们的。”张婉云强装无所畏惧的样子。 矮个子的黑衣人有些害怕:“哎哟,大哥,她爹是兵部尚书,朝廷大官,这我们可惹不起啊。” “别听她胡说,什么兵部尚书,如今的兵部尚书可不姓张,怎会有姓张的女儿,她是在哄骗我们,别跟她废话,赶快动手!”高个子的黑衣人目露凶光,准备上前砍人。 张婉云心中一凛,没想到,这黑衣人居然知道自己姓张,如此看来,他应当是摸过底的。 “你们为什么要杀我,到底是受谁指使?”张婉云边退边将手伸至腰间,取出一条细长的竹管,并撕掉尾端的封纸。 高个子的黑衣人没有理她,举起刀,朝着张婉云狠狠砍过去。 与此同时,矮个子的黑衣人也提起刀来:“小丫头,还想拿这破玩意吓唬我们,没用的了。” 张婉云将竹管含在嘴里,对着黑衣人使劲吹气,竹管中立即喷出许多灰黄色的粉末,并迅速往四周扩散开来。 “啊,什么东西?”高个子的黑衣人率先中招,眼睛忽感一阵灼痛,只得抛下刀,用手捂住眼睛。 火辣辣的滋味迫使他放弃了追杀,即便他想追杀,眼睛睁不开,也已经丧失攻击的能力了。 “啊呀,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瞎了,要瞎了!”矮个子的黑衣人不停地揉眼睛,却是越揉越辣,越揉越难受,泪水“咕嘟咕嘟”地往外涌。 他恨不得把眼睛给挖出来。 原来,张婉云为了防身,应付可能出现的歹人,便将胡椒粉装在竹管里备用,今日,还真派上用场了。 高个子的黑衣人道:“南边有个水池,我们过去洗洗。” 两名黑衣人连滚带爬,费了好些劲才摸索到水池边,用水将眼中的胡椒粉清洗干净。那矮个子的黑衣人,因为先前使劲揉搓,眼睛红肿得十分厉害。 等他们睁开眼,张婉云早就没了踪影。 “晦气,真晦气,偷鸡不成蚀把米,居然着了那小娘们的道。”高个子的黑衣人心生不悦。 矮个子的黑衣人问:“大哥,那我们接下去该怎么办?” “自然是走了,明早出发,尽快离开,反正拿不到钱,待下去,恐怕会被灭口啊。”高个子的黑衣人知道这里不好再混,决定去别的地方谋生。 黄昏,张婉云斜坐在床上,琢磨着白天发生的事情:“究竟是谁想要我的命呢,那两个人居然知道我姓张,如此看来,幕后指使者应当清楚我的身份,否则他们也不会找到这里来,可我到底是结上哪门子的冤家了……” 她越想越乱,没能弄清头绪。 接下去的几天,张婉云没有等到关于钱世杰的消息,却等到另一个貌似与自己有关的消息。 据说,官兵抓到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并将他们押到顺天府受审,两人不知何故患了眼疾,还在公堂上胡言乱语,后来,这两人被指控行凶杀人而秘密处决。 第10章 爱好 傍晚,红日西垂,收敛起它那耀眼的光芒。 夕阳残照下的皇城,依旧庄严肃穆,壮丽如画,大块砖石铺就的地面,仿佛被金漆刷过似的,显得分外明亮。 皇宫内,朱宏荣正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毛笔。 “皇上,今年的科考又是一团糟,莫说考题出得刁钻,就连那些没有答卷之人,竟也能榜上有名,还有出银子的,也不论才学如何,直接封了官。”许良德向朱宏荣禀报科考的情况。 “这帮家伙,把朝野上下弄得乌烟瘴气,百姓怨声载道,实在可恨!”朱宏荣眼看着李氏一族把持朝政,祸国殃民,心中很是气恼。 只可惜,他现在羽翼未丰,势单力孤,还无法跟他们较量。 许良德道:“皇上,您也该用晚膳了,奴才去御厨那瞧瞧。” 朱宏荣挥了挥手:“去吧。” 许良德退出殿外。 朱宏荣没等多久,许良德便端着一碗饭和一个陶罐回来了。 “这回该不会又是什么东坡肉吧,天天做这个,朕都吃腻啦。”朱宏荣似乎对罐中的菜品没啥兴趣。 他说的天天做这个,其实也就连续了两天而已。 “今日可不是东坡肉,是鸡汤,里面放了野山参,还有您爱吃的鸡腿。”许良德揭开盖子,用手扇了扇香气。 朱宏荣的脸上立刻闪现喜色:“鸡腿,鸡腿好啊,以后就该多做这个。” 许良德知道皇帝爱吃鸡腿,爱喝鸡汤,却不知道他爱吃鸡腿,爱喝鸡汤的原因。 朱宏荣迫不及待地拿起勺子,先舀了勺鸡汤喝,他只觉嘴里鲜味四溢,夹着淡淡的苦涩,倒也十分美妙。 喝下几口汤后,朱宏荣又忍不住评价:“好喝是好喝,但比起当年那碗鸡汤,还是差得远,唉,朕今生恐怕永远都尝不到那番滋味了。” 许良德有些诧异,当年那碗鸡汤,能有如此美味,莫非是哪位大厨做的? “皇上觉得御厨们做得还不够好?”许良德试着问。 朱宏荣却摇了摇头:“他们做得很好,只是当年那碗鸡汤,朕不仅喝进了肚子,还喝进了心里,能喝进心里的,他们永远也做不出来,绝非人力能为。” 许良德沉默,他不太理解朱宏荣这句话的意思,听上去,有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喝过鸡汤后,朱宏荣又夹起鸡腿来吃。他只啃得两口,便感叹道:“这鸡腿也是一样,比起当年的终究差了许多。” 许良德鼓足勇气,问:“皇上,您当年是有什么特殊经历吗,为何对这鸡腿长吁短叹?” 朱宏荣回忆往事,嘴角微微向上勾起:“那要从十二年前说起,当时,朕遇到了一位很好很好的姑娘,她就像是黑暗中明亮的月光……” 许良德是朱宏荣这边的人,朱宏荣并不介意向他诉说自己过往的事情。 在朱宏荣十五岁的时候,许良德就进宫做了太监。 刚开始,他干了几个月的脏活累活,之后,原本跟随朱宏荣的老太监病故,李文彦就派他到皇帝身边“侍候”,行监视之实。 朱宏荣知道许良德是李文彦安排过来的细作,遂小心提防,但经过长期相处,他发现许良德对李文彦专权深感不满,便趁机拉拢,将其策反。 对手送过来这么好的一份礼物,当然得收下。 就这样,李文彦安排在朱宏荣身边的细作反而成为了朱宏荣的得力助手,并时不时向李文彦透露些虚假消息。 许良德听朱宏荣讲完故事,感慨道:“皇上能遇见她,也是有福呢。” 说完,他心里又想:“怪不得皇上从未临幸后妃,原来,竟有这样一段故事。” 朱宏荣道:“她长着双又大又水灵的眼睛,聪明而温婉,呵,那模样,真是十分可爱,也不知她如今变得怎么样了。” “的确是很可爱呀。”许良德听着朱宏荣对张婉云的描述,对她的特征也有了个大概的印象。 朱宏荣笑得灿烂:“何止如此,在朕心目中,她就像天空中的明月那般皎洁,像是纯白的玉,没有半点瑕疵,还像水中清莲,不染半点纤尘。” 俗话说“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张婉云自然也是有缺陷,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可在朱宏荣眼中,她却是无可挑剔,方方面面都好。 尽管朱宏荣只跟张婉云相处过半天,但是他心里已经印刻出张婉云所有的美好。 许良德问道:“既然皇上如此喜爱那位姑娘,为何不设法将她接入宫中?” 朱宏荣苦笑:“朕和她只不过是一面之缘,整整十二年呐,恐怕她早已经忘记当年的事了吧,再说,朕又有什么办法接她进宫。” 如果要让张婉云进宫,可行的方案就是选秀,但安排选秀可不是朱宏荣能做主的。 即便进行选秀,张婉云身为民女,也几乎没有机会参与其中。 许良德轻声叹息。 “还有啊,进宫也未必是件好事,她哪曾见过宫中斗争的险恶,李贵妃这人心狠手辣……罢了,还是让她开开心心地在民间过安稳日子吧,朕希望,她能找个真心实意对她好的丈夫,一辈子幸福快乐。”朱宏荣说到此处,心中有些伤感,眼角不自觉地渗出些许泪花。 身为皇帝,也有求之而不可得的人,哪怕对方没任何地位。 朱宏荣喜欢喝鸡汤,爱吃鸡腿,有心思的妃嫔知道了皇帝的喜好,便将其默默记下。若亲手做上一份,想必他定会龙颜大悦吧。 张婉云像往常那样在集市上卖鸡蛋挣钱,快要卖完时,忽然有一人匆匆忙忙地跑来,开口叫道:“张家丫头,张家丫头。” “刘大娘,你怎么来啦,要买些鸡蛋回去吗?”张婉云笑着打招呼。 那位刘大娘惊慌失措,奔到张婉云身边,喘了几口粗气:“我不是来买鸡蛋,我是来告诉你,你家出事,出大事啦!” 张婉云闻言,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我家……出什么事了?” 她问这句话的时候,心中便觉得极为不安。前不久,有黑衣人追杀自己,今天家里出事,相隔时间如此短,两者之间,或许存在什么关联。 第11章 身亡 刘大娘告诉张婉云:“你家呀,不知什么原因起了火,我已经喊人前去救火了,只不过火势太大,一时半会儿怕灭不掉。” 话音未落,张婉云便急忙动身,拔腿跑回家去。 路上,她远远地望见自家的房屋置于一片火海中,乌黑的浓烟涌起,直冲上天。 邻居们正提着木桶,一个接一个地打水救火,虽然在大家的努力下,火势逐渐得到控制,但房屋已经烧得不像样,大门都快化成灰烬了。 张婉云见状,焦急万分,她最担心的,并不是房子被烧成废墟,而是父母的安危。 这么大的火,如果人在屋内,恐怕凶多吉少。 “娘,爹爹……”张婉云高声叫喊着跑到自家屋前,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你娘被困在里面,你爹刚刚进去,应该快救出来了。”有人说了一句。 张婉云没有多想,抬脚就要往里冲。 “姑娘,不行啊。”那人拦住张婉云:“你若是现在进去,万一被困在火里,那可就危险啦。” “是啊,倘若你爹把你娘救出来,却发现你又困在里面,不得重新进去救你嘛。”另一人跟着说。 张婉云犹豫了,自己就这样毫无准备地直接冲进去,未必能帮得上忙,搞不好是添乱。 与其救人,还不如救火。 张婉云拎起木桶,和邻居一块打水往火里泼。 把门口的火浇熄大片,开辟出通道,张向明就能带着王纯从这个地方逃出来。 没过多久,一名男子背着一名女子跨过正在燃烧的木梁,从门口窜出。 “爹爹,娘怎么样了?”张婉云立即上前询问。 “情况不妙,得赶紧找大夫。”张向明累得气喘吁吁。他自己也因为救人而被火烧伤了胳膊,脸上全是烟灰。 “我帮你们找。”有个热心人自告奋勇,去叫大夫了。 张向明将王纯轻轻地放下,让她平躺着。王纯眼睛半睁,气若游丝,看起来伤情非常严重。 “好端端的,家里怎么就起火了呢?”张婉云哭道。 张向明眉头一皱:“这火,是从外面烧起来的,也许是哪家孩子调皮,在此玩火吧。” 他推断火从外面烧起来的依据很简单,因为屋内的桌椅损毁程度较轻,而靠近门口的家具,却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墙壁外侧发黑而内侧不甚明显,如果火从里面烧起来,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张婉云在王纯的身边蹲下,哽咽道:“娘,女儿不孝,让您和爹爹受苦遭罪了。” “云儿,乖,不哭,娘只是……只是有些累了。”王纯软弱无力地说着话。 张婉云见母亲语音微弱,便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稍顷,大夫赶来为王纯把脉。 张婉云用恳求的眼神看着他:“大夫,您行行好,救救我娘吧,我虽然没有钱,但我可以帮您做些事情。” 那大夫道:“姑娘别急,且听我讲。” 待张婉云平心静气,那大夫继续说:“我知道,你父亲是个清廉正直的好官,肯真心为我们这些百姓着想,所以,我并不打算收取诊金,只是……” 他的话一停顿,张婉云忙问:“只是什么?” 那大夫摇头叹息:“只是……只是你母亲伤势很重,以我这点浅薄医术,恐怕无力回天,唯有神仙在世,才能救她性命。” 周围的人听闻此言,均心痛不已。 张婉云依偎在王纯怀中,泪水如断线珠子般滴落,她担心如此温暖的地方会随时消失。 张向明心中充满悲痛和无奈,看这幸福的一家子,转眼就要死别,真比万箭穿心还要难受。 “我总觉得,这场火有些古怪,像是有人故意为之。”一句话陡然响起,穿透悲凉沉闷的气氛。 “真不知是何人所为,居然如此狠毒,在张大英雄家放火,若能逮住他,非得扒掉几层皮不可!”有人愤怒地说。 张向明在担任兵部尚书的时候,曾冒着犯欺君之罪的风险,配合朝中武将抵御犯边的敌军,并在关外取得大捷,因此,在许多百姓的心目中,张向明是个大英雄,没有他,敌军也许就杀到京城了。 “依我看,八成是那姓李的狗官所为,他怕张大英雄东山再起,对他不利,干脆就痛下杀手了。” “我看不然,他这样是小题大做,或许是敌国奸细干的,你们想啊,北楚觊觎我朝江山,张大英雄又熟悉军务,他们能不将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吗?” “可张大英雄被罢官十余年,敌国奸细又如何知道他住在何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像要破案似的,话题越扯越远。 张婉云伸手抹了把眼泪,对王纯说道:“娘,您怎么舍得丢下我和爹爹,我还有很多话要跟您说,还有很多事要跟您学呢。” 张向明也蹲下身来,悲声道:“娘子,都是我不好,这些年来,没能让你过上像样的日子,我亏欠你的,实在太多。” 做官的时候,张向明心系百姓,不做官了,他仍然心系百姓,花在妻子身上的工夫反而很少,没有足够的精力照顾她。对此,他是怀有些许愧疚的。 “不,相公,我已经……已经很满足了,能够嫁……嫁给你……是我的荣幸,相公,拜托你好好……照顾云儿,我只怕……只怕是不成了……”王纯断断续续地说着,语声十分微弱,连讲两三个字,都很吃力。 张向明眼见妻子奄奄一息,心如刀绞,唯有点头答应,若爱妻撒手离去,就只有张婉云与他相依为命了。 听着母亲讲话越来越艰难,张婉云心里也愈发痛苦,她秀美的脸上全是泪水,流落下来,很快便洇湿了王纯的衣服。 王纯微含笑意,鼓足劲抬起手,想要安抚女儿。 这是一只红肿发黑的手,看着就令人浑身不适,但在张婉云眼里,却是一只慈爱可亲的手。 那手伸到离张婉云的脸约寸许的地方,突然停住不动,紧接着,整条胳膊往下直坠,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一摔,犹如利刃穿心,叫人肝肠寸断。 “娘,您别不理女儿,娘,您说话呀,娘,娘……”张婉云悲声叫喊。 她不顾脏污,抱住自己的母亲,嚎啕大哭,纵情宣泄内心的悲伤痛苦。然而,无论她哭叫得多么厉害,也无法得到母亲的回应了。 第12章 告官 张向明仰天大呼:“天呐,我究竟犯了什么错,你要降下如此大灾,你实在不公,实在不公啊!” 围观的百姓如同被他传染了似的,也都哭天抢地,在场之人,无不悲伤。 张向明和张婉云父女二人哭过痛过之后,便为王纯举办丧礼。 尽管丧事从简,但仍不失体面,下葬之时,数以百计的人自发跟随,参与葬礼,以此表达哀思。 旷野间,哭声成片,没有半点欢笑,似乎连空气都是凄凉肃穆的,虽是风和日丽,暖意融融的好天气,却也能感觉出彻骨的冷来。 张婉云在王纯的墓碑前又哭了一场,抹除眼泪,对张向明说:“爹爹,这场大火烧得太过蹊跷,娘做事向来小心谨慎,绝不会因为失误而引发大火。” “唉,也怪我疏忽啊,没有照顾好你娘。”张向明自责道。 “娘去得不明不白,也许并非意外,我要到顺天府告官,给娘讨一个公道。”张婉云做出决定,转身就走。 “告官……”张向明愣了片刻,随即回过神来,叫道:“云儿,别去,没用的。” 他叫唤的时候,张婉云已经跑出数丈,加上群众哭声的掩盖,并未听清张向明所说的话。 张向明摇摇头,自言自语:“他们若真能仔细调查,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冤案了。” 顺天府。 张婉云将自己家突然起火烧毁房屋,并导致其母亲身亡的事情详细地跟顺天府尹讲了一遍。 “民女所言句句属实,还望府尹大人明察。”说完,张婉云便向高高在座之人磕了个头。 人命案件,可不是闹着玩的,那很有可能是纵火行凶。 然而,顺天府尹却好像此事无甚要紧的模样,从容道:“哎呀,发生如此不幸之事,本官心中也觉得十分难过,只不过,人死不能复生,本官对此也爱莫能助,还请姑娘节哀顺变,早日走脱阴影。” 他讲了一大通话,却仅仅是表达安慰,并没有要严查的意思。 张婉云道:“府尹大人,民女前来,只想弄清事件真相,为亡母讨个公道,别无所求。” 顺天府尹却说:“你家意外起火,让官府出面又有何用呢,若要补偿,本官可以考虑给你些银两,至于公道嘛,此乃天灾,本官总不能审问老天爷吧。” 听他的话,好似已经将行凶的可能排除在外了。 这位顺天府尹叫韩亮,他刚刚上任时,名声还算不错,但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渐渐地变差了。 张婉云见他没有要严查的意思,急道:“府尹大人,您查都没有查过,怎么就说此话,若有人故意纵火,那可是死罪,难不成您要任由凶手逍遥法外吗?” 韩亮不耐烦起来:“你……你怀疑人为纵火,有何依据?” 张婉云针锋相对:“那府尹大人未曾开始调查,就认定是意外天灾,又有何依据?” 跟堂下女子讲道理,自然落不着好处,可若发脾气强行争吵,就显得心虚了。 张婉云讲得对,查都没查就做出定论,哪有这样的道理。 韩亮强压住心中的怒气:“此事,本官自会派人调查清楚,给你一个答复,你且先回去,静候佳音吧。” 这话一听就是在实行缓兵之计,把人劝离,避免纠缠,至于怎么调查,结果如何,就随他自己怎么说了。静候佳音,也不知要静候多久,毕竟一个案子查几年没结果,也很正常。 张婉云没那么好糊弄,那府尹不向自己询问半点相关的线索,就急着催自己走,能查出什么东西来? “还请府尹大人派人跟随民女前往,尽速查探。”张婉云道。 被烧毁的物品还要清理干净,调查起火的缘由,必须在此之前进行,否则便无从查起。这件事,拖延不得。 如此难以摆脱,韩亮终于忍不住了,语气比之前强硬许多:“本官现在事务繁忙,哪有空闲跟你去,你回家等着,等本官忙完这些事,再派人找你。” “府尹大人,您身为一方父母官,就该为民做主,替民申冤,民女希望您能彻查此案,不要借故推托。”张婉云也没软弱。 “本官都说了事务繁忙,你还想怎样!”韩亮恼道。 张婉云心绪激动,言语不自觉地犀利起来:“如果府尹大人是因为惧怕得罪宫中权贵而不敢追究下去,那和贪官奸佞,又有何区别?” 这句话,如同一支利箭,戳中了韩亮的痛处。 张婉云瞪大眼睛,倒有种令人生畏的气势。 “放肆,你竟敢侮辱本官!”韩亮怒不可遏:“别以为你是女子,就能免受皮肉之苦,来人,把她给本官拖下去,重责二十大板。” 被民间女子骂成这样,这还是头一次,韩亮不容张婉云挑战自己的官威,决定杀杀她的锐气。 二十大板,可有她受的。 站在旁边的师爷立即凑到韩亮身边,低声说:“大人不可,此女的父亲乃前任兵部尚书,深受百姓敬仰,若打了她,只怕那些百姓会闹事,于您不利啊。” 这件事不宜闹大,韩亮叫停衙役:“慢着,都住手吧。” 正上前拉扯张婉云的几名衙役听到韩亮的命令,马上松手。 张婉云心中也有怒火,但自己毕竟是平民,指挥不动任何人,当官的蛮横无理,她无计可施。 师爷对着韩亮耳语几句,张婉云只见韩亮连连点头,师爷说的什么话,她半点也听不出。 那师爷讲完,便退开了。 韩亮看着张婉云,将惊堂木重重拍下:“民女张氏,举止粗俗,出言不逊,肆意侮辱朝廷命官,本该依律严惩,但念其刚刚丧母,心痛之下失去理智,且免除杖责,着立即轰出府衙。” 那言外之意却是张婉云在发疯,脑子不清楚,所以才开恩免去责罚,错的依然是她。 衙役们再次动手,生拉硬拽将张婉云往外赶。 “放开我,我自己会走,不用你们赶。”张婉云奋力挣脱那些衙役。既然顺天府尹不愿管这件事,再待下去也毫无意义了。 韩亮有李文彦等人撑腰,也不怕张婉云往上告状。他咬了咬牙:“敢跟我闹,没让你吃顿苦头,算是便宜你了。” 张婉云看了眼高高在上的韩亮,目光中全是失望。 官场黑暗,百姓深受苦难,她有心改变这样的局面,奈何自己身份低微,无能为力。 第13章 公主 张婉云告官无果,还被撵出顺天府,悲愤交加,但也只能忍痛咽下这口苦水。 她径直跑到母亲的坟前,抱住石碑,放声大哭,任由涕泪横流:“娘,对不起,是女儿没用,无法为您讨回公道了。” 鸟儿欢快的啼叫,此刻也似乎成了哀鸣。 为维持生计,支撑起这个苦难的家庭,张婉云当掉自己身上不多的首饰,换了些钱,之后便拿刚从菜地里收获的蔬菜到集市上售卖。 那些当掉的首饰,只不过是普通的簪子之类,价值很低,仅换得几百文钱,连一两银子也没有。 张婉云穿着粗布麻衣,还是修修补补过的,她脸上未施脂粉,反倒脏兮兮地沾着不少泥垢。 百姓黑压压一片,挤在张婉云的菜摊旁边,向她买菜。 张婉云的货物很快就卖完大半,点点赚到的钱,总共是五十二文。不错,这一日的收获,也算是非常丰厚了。 “让开,让开!”几个官兵挤开人群,朝张婉云所在的摊子靠近。 他们是来收税的。 “快,二两税银,交出来吧。”站在最前面的官兵对着张婉云摊开手掌。 张婉云的视线落在碗中的铜板上:“我只有这些散碎的钱,哪里交得起二两税银,朝廷年年加税,当官的只图享乐,可曾想过底层百姓的艰苦。” 那官兵不理张婉云,自顾自取出布袋,抓起放铜板的碗,把铜板全部倒进布袋里:“行了,看你一个小丫头也不容易,小爷我就当做做好事,暂且就收这么点吧。” 从张婉云这边搜刮到钱后,官兵们又换别的地方去捞取了。 张婉云眼睁睁地看着刚赚到的钱被官兵强行收走,心中十分焦急,辛辛苦苦忙活半天,居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姑娘,你平日对咱们多有关照,是个大好人,这点钱,你收下,别客气。”有人自愿拿出钱来送给张婉云。 张婉云连连摇手:“不,不行,大伯,你们的日子也很艰辛啊,我怎么能白拿你们的钱呢,还是收回去吧。” 正在此时,一个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女瞧见热闹,忙放下手中的小风车玩具,往人群聚集处走去。 少女身穿粉色琵琶袖短袄,下边是条织金的马面裙,发间插一支带珍珠的银簪,碧绿的步摇上,泛出淡淡的光泽。 “喂,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啊?”少女随便找了个人问。 被问的那人说道:“嗨,别提了,那位卖菜的姑娘,好不容易赚到几十文钱,结果全被官兵夺了去,唉,家里本就穷,真是可怜呐!” 少女得知缘由,立时动怒:“哼,这帮讨厌的家伙,就知道仗势欺人,等哪天背靠的大树倒了,看他们如何自处。” 一通小脾气发完,那少女便挤到张婉云面前,开口问她:“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到此来卖菜,你家人都不心疼,都舍得吗?” 周围的人主动替张婉云解释:“你有所不知啊,她是以前兵部尚书张大人的女儿,前些天,她们家突遭大火,房子烧毁大半,她娘不幸身亡,弄成如今这副模样,唉,真是造化弄人……” 那少女听了,脸上竟没有多大怜悯之色,反倒很是惊喜地看着张婉云:“你……你就是以前张尚书的女儿?” 张婉云点头承认:“没错。” “我早就耳闻你父亲大名,很想见识见识,遇到你,也算是三生有幸。”那少女“嘻嘻嘻”地笑起来。 她大大咧咧的,说话随着自己性子,也不忸怩。 “我爹爹现在只不过是一介布衣罢了,有什么好见识的。”张婉云淡淡道。 “就算他只是一介布衣,也比有些当官的……要好得多嘛。”那少女越说越显出自己的崇拜之情。 她激动之余,上前拉了拉张婉云的手:“今日,我请客,让你好好吃一顿饭,怎么样?” “那怎么好意思呢,还是算了吧。”张婉云推辞。 “没啥不好意思的,你呀,也别觉得欠我什么,再说,等你以后赚到钱,还可以请我吃回去嘛。”那少女十分诚恳。 张婉云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这位少女,乃是当朝长平公主——朱淑妍,皇帝朱宏荣的亲妹妹。 张婉云只以为她是寻常的大家闺秀。 朱淑妍带着张婉云来到一家“福来客栈”,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姑娘,敢问尊姓大名。”张婉云道。 朱淑妍把玩着桌上的白瓷茶杯:“本……我啊,没什么大名,你叫我淑妍就行了。” “淑妍,这名字倒是挺好听,哦,对了,我叫婉云。”张婉云报上自己的名字。至于姓氏,朱淑妍已经知道她父亲姓张,所以没有必要告诉她。 不料,朱淑妍听见“婉云”二字时,忽然间愣住,手上把玩茶杯的动作也停止了。 张婉云心中纳闷:“我不过是说了自己的名字,她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 只见朱淑妍浅浅一笑:“婉……婉云,你叫婉云,是不是温婉的婉,白云的云?” “是啊,就这两个字。”张婉云越来越想不通了,她竟然知道的那么清楚。 朱淑妍激动道:“果真如皇……果真如此啊。”她说到“皇”字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自己口误,便立即改口。 张婉云倒也没在意这个细节。 在宫里,朱淑妍有时会找朱宏荣谈心解闷,朱宏荣曾多次跟她提起,自己和张婉云相处的那段经历,张婉云的名字怎么写,她早就知道了。 关于那段经历,朱淑妍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只是,张婉云和张向明之间的关系,他们都不知晓。 皇兄心心念念的女人,现在,就坐在自己对面,朱淑妍忍不住仔细打量张婉云,看她究竟有何与众不同,竟能把皇兄的心抓得那么牢。 张婉云察觉到朱淑妍投来的好奇目光,有些尴尬:“怎么啦,干嘛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 “哦,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朱淑妍随便找个理由应付过去。 “原来如此。”张婉云没有多想。 坐在另一边的朱淑妍却思绪纷飞:“皇兄啊皇兄,我可是帮你找到心上人了,你还说我只会玩闹,到时候,我给你个天大的惊喜,哼,看你拿什么来感谢我。” 第14章 论嫁 过了片刻,朱淑妍朝店里的伙计喊道:“小二,给我们来一盘香煎牛肉,一盘滑炒虾仁,两盘青菜,再来碗葱花豆腐汤。” “好嘞,客官,您稍等。”店小二答应着去准备了。 朱淑妍看向张婉云,问道:“你还想吃点别的吗?” 张婉云摇头:“不必了,那么多东西,哪里吃得完,可莫要浪费,况且,我也不挑食,能吃的都会吃。” 朱淑妍想想也对,便没有加菜。 “你喝不喝酒?”朱淑妍又问。 “不喝,我以前也从未喝过。”张婉云几乎连酒香味都没闻上一闻,哪会喝酒。 朱淑妍盈盈而笑,显得十分高兴:“其实,我也没沾过那玩意儿,既然咱们都不喝酒,那就省了,直接吃白米饭吧。” 张婉云从小就是粗茶淡饭,即便在她父亲做官的时候,家中的菜肴也比普通百姓好不了多少。什么牛肉、虾仁,记忆中好像从未进过嘴。 今日,有朱淑妍请客,倒是能饱饱口福了。 只是,这些东西肯定很费钱。 朱淑妍也真够大方,刚与人认识,眉头都不皱一下,就请客吃饭,若经常如此,必然得耗费许多银两,哪怕家境富裕,也经不起这般折腾。 “你刚才所说的那牛肉,得多少价钱啊?”张婉云忍不住问道。 她担心朱淑妍出手过于阔绰,回去以后会被父母训斥乱花钱,而且,这样一个大家闺秀身边没有丫鬟侍候,难免让人觉得,朱淑妍是偷偷跑出来的。 “不多,不多,那牛肉呀,一两银子就足够啦,你肯定没吃过,对吧,今天就能尝尝鲜喽。”朱淑妍娇笑。 张婉道:“别说吃,连气味都没闻过。” 朱淑妍是在富裕环境中长大的,一两银子对她来说只是小费。 没过多久,店里的伙计便将做好的菜肴端到桌子上:“客官,请慢用。” 朱淑妍拿起筷子,夹了粒虾仁,送入口中咀嚼。 张婉云跟着动筷,却是往青菜盘里放。 “你别只吃菜啊,来,先尝一尝虾仁,鲜嫩有嚼劲,可下饭啦。”朱淑妍边说边夹了几粒虾仁,投入张婉云的碗中。 张婉云吃了一粒,点头道:“果然美味。” 朱淑妍划下几口饭,又自顾自地扯开话题:“要我说呀,现在那些官,十个里面九个贪,他们眼里只有金银财宝,哪有认真做事的。” 张婉云道:“据说今年科考,有人作弊居然还高中榜眼,这实在太儿戏了。” “可不是嘛,这科考就跟闹着玩似的,考中的都是些什么人呐,还想占本……还想占我的便宜,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朱淑妍说这句话时,脸上显出厌烦的神色。 张婉云随口问道:“你心中的如意郎君,莫非没有考中?” “别胡说,我哪来的什么如意郎君。”朱淑妍道。 张婉云笑了笑:“以你的长相和家世,追求者应该不会少,相信你很快就能嫁人的。” 朱淑妍却说:“嗨,八字还没一撇呢,兴许是你先嫁人。” 张婉云自嘲:“我呀,这辈子,只怕是嫁不出去了。” 她心中有些失落,钱世杰考中状元之后,一直杳无音信,荣华富贵可是很吸引人的,钱世杰是否也沉迷其中? 当初,钱世杰向她许诺,待自己金榜题名后,就会来提亲,风风光光地迎娶她进门。 可现在,钱世杰那边半点消息也没有,这个诺言也日渐变得不真实起来。 朱淑妍放下碗筷,说道:“怎么会嫁不出去呢,你性情柔善,总有人喜欢你,愿意娶你的,你以后过的日子不会比我差。” 张婉云只当朱淑妍是在安慰自己,也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只要能一家人和睦,平平顺顺地过日子,我就知足了。“ 朱淑妍撇撇嘴:“你倒是容易满足,我就不同啦,我呀,眼睛生得高,此生非英雄不嫁,那些泛泛之辈,我可不稀罕,唯有大英雄,才配做我丈夫。” 这个目标确实很高,够挑剔,非英雄不嫁,但天下的英雄又有几人? 能称之为英雄的,至少得为国为民作出一些贡献。要么保家卫国,在前线抵御犯境之敌;要么为百姓谋福,救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英雄也有自己的理想佳偶,并不是看上了就能嫁得成的。 况且,嫁给他们,未必会幸福,这些人常年不在家中,见个面都十分难得,如今又是权臣当道,他们的处境亦很糟糕。 张婉云笑着说:“那我就祝你早日找到大英雄,找到如意郎君了。” 朱淑妍忽然转头看看周围,白嫩的脸蛋迅速涨红。她伸出手指竖在嘴前:“嘘,小点声,全让人家给听去可不好。” 张婉云听了朱淑妍的话,遂不再讲。 吃完饭,朱淑妍朝着柜台处大喊:“小二,结账。” 店小二拿着算盘走过来,看看桌上的菜品,弹拨了一会儿:“客官,总共三百五十文。” 朱淑妍直接拿出一个银锭给他。这是一两银子,也就是一千文,店小二反找了她大把零钱。 国丈府。 李文彦把玩着两颗硕大的玉石珠子,满心欢喜地夸赞眼前人:“你办得很好,才几天工夫,单是京城,就收得八百两税银。” “国丈大人谬赞。”对方回道。 站在李文彦面前之人,就是那位状元郎钱世杰,新任的户部尚书。 “至于你和公主之间的事嘛,我劝你还是趁早放弃为好,她可没喜欢上你。”李文彦与钱世杰谈起私事来。 钱世杰道:“下官会努力争取,公主乃金枝玉叶,身份高贵,自然不易追求,待她明白我心意,还不投怀送抱吗?” 李文彦闻言大笑:“好,有志气,那你就慢慢争取,儿女情长事,我也没法帮你。” “不劳大人费心,下官自有计较。”钱世杰虽为户部尚书,但在李文彦面前却显得有些卑微。 李文彦面色慈和:“能娶到公主,也是你的福分。” 钱世杰脸上闪过一丝得意,如今,他身为户部尚书,与公主也是般配的,像张婉云那样的民女,只会成为累赘。 可他却不知,李文彦心中正打着算盘,公主和皇帝是一家人,钱世杰真要娶公主为妻,李文彦不得不权衡利弊。 第15章 游山 张婉云和朱淑妍吃完饭从客栈出来,边聊边走。 朱淑妍一路连蹦带跳,对张婉云说:“我看咱俩情投意合,不如,结拜为异姓姐妹吧,怎么样?” 张婉云思虑片刻,点头答应:“好。” 朱淑妍咧嘴而笑:“那我以后,可就叫你婉云姐啦,你叫我淑妍妹妹或者随你叫,都成。” 她这样一句话,便把自己定位成妹妹的身份。 从性子上看,朱淑妍活泼顽皮,儿童玩具还经常拿在手里,从相貌上看,她又稍显年轻,且实际年龄也比张婉云小一岁。无论从哪个角度说,朱淑妍均适合做妹妹。 张婉云微笑着点头,认下了这个活泼开朗的义妹。 朱淑妍续道:“男人结拜兄弟,总要喝酒啥的,我们便去山中尽情玩乐一番,然后对天盟誓,怎样?” 张婉云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爽快地应允了。 朱淑妍看着张婉云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有些同情地说:“你原本是官家千金,也该跟我一样穿得漂漂亮亮的,走,我们买衣服去。” “可我没钱啊。”张婉云道。 朱淑妍却说:“你不用出钱,包在我这个义妹身上喽。” 张婉云有些难为情,但朱淑妍坚持要买,也只好先由她了。最终,张婉云挑了件湖蓝色的衣服,一百多文,价格并不高。 出店后,张婉云问朱淑妍:“令尊是在朝中做官吗?” 朱淑妍被问及家世,瞬间呆了一下,她暂时不想亮明身份:“没……没有啊,我爹……我爹只是个普通的有钱人而已,反正……反正你迟早会知道的。” 她讲话吞吞吐吐,像是在刻意隐瞒什么。 “婉云姐,并非是我存心要欺骗你,只是我的身份,现在确实不便透露,日后,你自然会知晓。”朱淑妍暗想。 张婉云猜测朱淑妍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也就没再追问下去。 两人走过一段路,朱淑妍忽然想起件事情,她停下脚步,说道:“婉云姐,你家莫名其妙地起火,恐怕是人为而非意外,你可不能就这样算啦,得弄个水落石出才行。” 对于张家的这场灾祸,朱淑妍也是牵肠挂肚,为之痛惜。 张婉云垂头叹息:“我已经告过官了,可那顺天府尹像是害怕得罪权贵,硬把我给赶了出来,连顺天府都袖手旁观,我还能找谁主持公道呢?” 对张婉云来说,告到顺天府,已经是力所能及到最大的限度了。 要让顺天府的人乖乖听话,除非去找皇帝帮忙,但皇帝岂是她一个民女能随随便便见面的,即便见到,只怕他也不会管这样的小事。 朱淑妍安慰张婉云:“我相信,坏人是不会有好报的,他们迟早会付出代价。” “那就借你吉言了。”张婉云道。 朱淑妍心中又思量起来:“要是婉云姐能进宫的话,那该有多好,皇兄肯定会把她宠上天去。唉,只可惜,皇兄没有夺回权力,那李贵妃嚣张跋扈,婉云姐又不会玩那些后宫手段,进宫免不了要吃苦头,甚至……罢了,还是以后再做打算吧……” “你那样入神,在想什么?”张婉云见朱淑妍低着头缓缓移步,料她心中有事。 朱淑妍一惊:“我在想……待会儿玩点什么比较好。” 张婉云笑道:“你还跟孩子似的,那么爱玩呐。” 二人走出闹市,漫步于连绵起伏的山丘之间,山谷中,是她俩欢快的谈笑声。 踏上一条狭窄而又望不到尽头的曲折山路,触目尽是生机勃勃的景象。 山路两侧的树木郁郁葱葱地伸向远方,苍劲挺拔,如同成千上万的士兵,守卫在山间。繁茂的枝叶往四面八方铺展,阳光从缝隙中漏下来,点出细碎的金芒。 树下是绿茵茵的草地,其中不乏一些奇花异草,都是张婉云和朱淑妍没见过的。 它们有些花形奇特,有些散发淡雅的香气,有些色彩斑斓,还有些长着雪白的果实。 清脆悦耳的鸟鸣声,树叶沙沙的摩擦声,吱吱嘎嘎的虫叫声,以及密林深处传出的未知的禽兽啼叫声,混合在一起,构成了山间的交响乐。 此地远离京城的繁华喧嚣,置身其中,倒有种世外桃源的感觉。 朱淑妍舒展身躯:“还是这里快活啊,可以自由自在地玩耍,不用束手束脚的。” 张婉云道:“山野之间有山野之间的乐趣,待在闺房里面,你肯定觉得很没劲吧。” “那当然了,整天傻在那儿,不憋出毛病来才怪。”朱淑妍边走边说。 张婉云在家不受什么约束,时常能够到外边走动,而朱淑妍虽然比张婉云更喜欢玩闹,但身居皇宫,环境有限,加上李太后等人干涉,扫她的兴致,玩起来也没多大劲头。 两人沿着山路继续往前走,约行出里许,朱淑妍便开始喊累。 “我们休息一下吧。”张婉云对朱淑妍说。她俩找了块表面平整的石头,坐上去休息。 朱淑妍轻轻拍打双腿:“这上山的路还真不好走,石子又多,我腿都酸了。” “你在家里过惯了悠闲安逸的日子,第一次爬山,感觉吃力也不奇怪。”张婉云道。 “婉云姐,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啊?”朱淑妍随口而问。 张婉云摇了摇头:“怎么会呢,你可别这样想,你能够做的事情比我多得多,哪有走不动路就说自己没用的,你们所擅长的女红,我可是一样都不精通。” 朱淑妍尴尬地笑笑,没有回话。 张婉云转头欣赏周围的风景。 “啊!” 朱淑妍突然尖叫起来,身子迅速往后退缩,两脚悬空摆荡,不知该往哪放。 张婉云倒被她吓得一个激灵,忙问:“怎么啦?” “蛇,蛇,有蛇,那儿。”朱淑妍面如土色,指着路边弯弯扭扭的东西说道。 张婉云朝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条黑体带花斑的蛇正屈曲着身子爬行。 那蛇约有三尺来长。 “不用害怕。”张婉云站起来,跑到路边,俯低身子,右手极快地落下,“啪”地一记,压住蛇头,随即用左手捏住它的脖子,牢牢地将它抓住。 那蛇悬在半空扭卷着,头无法转动,也就咬不到张婉云。 第16章 结拜 朱淑妍瞪大眼睛看着眼前那一幕,简直惊呆了:“婉……婉云姐,你……你连蛇都敢抓啊,我瞧着它都害怕。” “放心吧,这种蛇咬不死人,以前我家菜地里多的很,我已经抓习惯了,没什么可怕的。”张婉云一点儿也不恐惧,就像手里抓的东西只是条绳子。 坐在旁边的朱淑妍早已吓出浑身的冷汗,整个人几乎僵住了,她真担心张婉云会出啥意外。 张婉云抓着蛇,转身面向斜坡,找准位置,将蛇给甩了下去。 “别怕,没事啦。”张婉云对朱淑妍道。 朱淑妍仍心有余悸,用手快速地拍打胸脯:“哎哟,可吓死我了,还好有你在,否则,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难以想象,假设自己独自一人在这里遇见蛇,要怎么应对。 经过这么件事,朱淑妍顿时变得胆小起来,她边走边盯着脚边的草丛看,生怕那玩意突然窜出来咬她一口。 “真是,大风大浪都见过不少,怎么今天被一条小小的蛇给吓成这样,太丢面子了。”朱淑妍心想。 身为公主,朱淑妍没出过远门,平时也不锻炼,所以,她每走上一段路,就累得呼哧呼哧喘气。 在宫里,朱淑妍有宫女侍候着,日子自然过得舒舒服服,可现在自个儿出来爬山,又怎么会觉得轻松。 然而,朱淑妍并未因此而退缩,她要尽力走完这段路。 她不想做一个娇气的公主。 张婉云见到朱淑妍疲惫不堪的模样,心中有些过意不去:“淑妍,可真是难为你了,陪我到这样的地方来,连我都觉得累,更别说你了。” 她觉得,朱淑妍是大家闺秀,先不说是否养尊处优,就像今日爬山之类的艰辛,她应该从来没有体验过。 和朱淑妍不同,张婉云干过不少体力活,当与她同龄的女孩子还在玩泥巴时,她就已经扛着农具下地劳作了。 虽是十九岁的花样年华,可张婉云那双手却已经被岁月磨得粗砺,哪似朱淑妍的手白白嫩嫩,细腻如玉。 张婉云浑身上下,毫无富家儿女的娇气,即便是爬山爬累了,也不皱眉叫苦。 朱淑妍蹬了蹬腿,说道:“没事,我还能走,这么点累,不算问题。” “累就只管坐下休息,也别逞强,我们又不是去打仗。”张婉云道。 两人走走停停,约莫半个时辰,已绕着曲曲折折的山路登上了山顶。 站在山巅之上,透过淡淡的云雾,能隐约望见远处雄伟的皇城。从山顶看过去,皇城也只是小小的一块,皇城内的宫殿星罗棋布,尽收眼底。 “哇,婉云姐,你快看,这样瞧过去,好像是仙境呢,好美呀!”朱淑妍伸手指着某处,对张婉云说。 张婉云顺着朱淑妍所指的方向看去:“是啊,这儿景色秀丽,风光如画,也挺凉快。” 时值春末夏初,京城已微有热感,但在高高的山顶,却犹如初春,凉意扑面,朱淑妍静坐良久,甚至觉得有点冷了。 一阵风吹到,朱淑妍头上的步摇便晃荡起来,裙子也掀起一角。 张婉云和朱淑妍游赏片刻,便双双对天盟誓,正式结拜为姐妹。 朱淑妍面朝天空,举手起誓道:“我,朱淑妍,愿与婉云姐结拜为异姓姐妹,自此以后,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先为婉云姐考虑,把她当作亲姐姐一样对待。” 等朱淑妍说完,张婉云接着举手起誓:“我,张婉云,也愿与淑妍妹妹结拜为异姓姐妹,从今往后,不论有何艰难险阻,我都会为她分忧解劳,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会一直如对待亲妹妹那般对待她。” 起完誓,朱淑妍即紧紧地抱住张婉云,激动道:“好了,从现在开始,我们俩就是亲密无间的好姐妹啦,姐姐有什么需要或遇上什么困难,尽管找妹妹帮忙便是。” 张婉云拍了拍朱淑妍的背:“既然你是妹妹,自当该我帮助你才对。” 朱淑妍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毕竟,张婉云的话很对,通常,都是做妹妹的多受些关照,做姐姐的多些付出。 可她俩的情况有所不同。 朱淑妍作为公主,享受着荣华富贵,平日还有宫女侍候她,做事未必要亲自出面,而张婉云只是普通民女,自己的生活尚且艰苦,最多也就帮帮穷人。 张婉云和朱淑妍拥抱在一起,激动良久。 只半天工夫,她俩就从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变成了义姐义妹,这关系发展的倒是极快,不知两人之间有何种默契,还是说兴趣志向十分投和。 正当朱淑妍沉浸于结交新朋友的喜悦之中时,忽然想起一件事。 张婉云并不知道自己公主的身份,如今都结拜为异姓姐妹了,可张婉云却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不清楚,再继续隐瞒下去,真的合适吗? 朱淑妍松脱手臂,试探着问:“婉云姐,如果你发现我欺骗了你的话,还会认我这个义妹吗?” 张婉云万万没料到她竟然说出这么句话来,顿时愣住。 她寻思:“淑妍妹妹为何会这样说,难道她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或者是有何难言之隐?” 欺骗也分情况,有些欺骗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难以原谅,而有些欺骗可能是为对方好,是善意的。 “我相信,就算你欺骗我,也肯定是有苦衷或者不便跟我说实话,咱们既然已经结拜为姐妹,我又怎会为一点小事斤斤计较。若不牵扯紧要之事,你瞒着我也无妨。”张婉云笑道。 听张婉云这么说,朱淑妍心中的石头便落了地,她颇感欣慰:“婉云姐,你人真好,以后,你肯定会比我更加幸福,世上总有一个人,会深深地爱着你。” 张婉云哪知朱淑妍这句话的含意,只当她在哄自己高兴:“我一个吃不饱穿不暖的乡野女子,哪有妹妹你幸福啊,再说,我们刚认识,你又怎么晓得谁爱着我。” 朱淑妍自然是晓得的,她的皇兄无心宠爱后宫的妃嫔,老在她面前提及十几年前那段往事,若非不爱,恐怕早就忘记了。 “我直觉,像我哥,就喜欢你这样的。”朱淑妍不知应如何向张婉云说明。 张婉云和朱淑妍告别后,回归原本的生活。 就在此时,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第17章 平叛 显化十三年四月初八,湘王、晋王、汉王三人联合,以“清君侧”为名举兵造反。 在这三人之中,晋王的兵力最少,汉王兵力最多,与晋王和湘王的兵加起来相当,而从距离上看,晋王是离京城最近的。 晋王喜欢吃喝玩乐,身体胖得像个球,又没什么头脑,他之所以起兵,就是因为汉王和湘王挑唆怂恿的。 汉王和湘王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让晋王先出兵,自己却远远地看好戏,静观其变。 如果晋王进展顺利,他们就浑水摸水,坐收渔翁之利。如果晋王进展不顺,那正好让他背这个黑锅,由朝廷剿灭他。 晋王傻傻地出兵,居然一帆风顺,仅两天工夫便逼近京城。 消息传到宫中,满朝震惊,李太后立即召集众臣,商讨平叛事宜。 朱宏荣坐在龙椅上,一声不吭,他不是心里没主意,而是当前羽翼未丰,得继续摆出做傀儡的样子给大家看。 “晋王举兵造反,诸位卿家,谁愿率军平叛?”李太后问道。 众大臣面面相觑,竟无一人敢站出来。 李太后不悦:“怎么,都怕了,难道你们要将这大好江山拱手送给晋王不成?” “太后娘娘,末将愿率军剿除叛逆。”终于,有人主动请战。 众臣的目光齐齐射向那人。 他是新上任的齐鲁总兵陆鹏,身材壮实肥硕,一副笑面孔,活像寺庙里的弥勒佛。 李太后点点头:“陆将军勇气可嘉啊,平叛重任,就由你来担了。” 朝中有知道陆鹏底细的人,在默默叹息。 陆鹏是什么人物?空有一身力气,只知纸上谈兵,连排兵布阵都不懂,还自创什么“避虚击实”战术,非要和敌人的主力硬碰,说起来头头是道,似乎真是那么回事。 在李太后的支持下,陆鹏挑了两万人马,领兵西进,与晋王交战。 晋王的前锋部队以为朝廷派来的是能征惯战的大将军,一时胆怯,竟然阵脚大乱。 陆鹏初战告捷,但也平白伤亡好几百人。 随后,晋王的主力和陆鹏相遇,晋王的军队一通箭雨猛射,陆鹏身后的士兵握着盾牌东冲西撞,乱作一团,立刻人仰马翻。 晋王挥军掩杀,陆鹏所率军队迅速崩溃。 这陆鹏是首次带兵打仗,眼见敌军如潮水般涌来,顿时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往没人的地方逃跑了。 李太后得知陆鹏战败脱逃,心烦意乱,想着如何应对晋王叛军,追捕陆鹏的事反而无暇顾及。 “你们这些大将军,平日里威风凛凛,可战事一起,却全成了畏首畏尾的懦夫,我看,还是由本大人亲自出马吧。”李文彦从队伍中站出来:“太后,臣愿率军平叛。” 李文彦是李太后的弟弟,他要出马,自然无人敢与他争,李太后也不会拒绝弟弟提的要求。 “文彦,万事小心。”李太后嘱咐。 “太后勿忧,臣只需五万兵马,十日之内,必能扫平叛乱。”李文彦大步一跨,径直往外走,着手备战去了。 晋王的军队撑死就三万人,而李文彦却大言不惭地说只需五万兵马,那是明摆着的以多欺少。 四月十五,李文彦与晋王在京城西南处七十里开外展开激战,两军各占一片阵地,反复地互相冲杀。 经过几天的消耗,晋王终究吃了寡不敌众的亏,他的兵马锐减,难以发动强有力的攻势,只得后退十余里,凭险据守。 李文彦虽然凭借数量优势占到上风,但一时之间也难以剿灭叛军,只好在附近安营扎寨,伺机而动。 晋王仗着险要的地形负隅顽抗,然而这样一来,就把自己陷入了被切断水源的危境。 李文彦作战的才能算不上出众,却也知道水源对于军队的重要性,他视察几次之后,即派遣士兵阻挡住晋王军队取水的通路,并用重兵围困晋王。 没熬得几天,晋王的军队便喝不到水,不战自乱,晋王手底下没有可靠的军师为他出主意,他本人一筹莫展,进退维谷。 意志崩溃的晋王很快便向李文彦乞降。 李文彦吩咐士兵活捉晋王,将他押到自己面前。 看着晋王成为自己的手下败将,李文彦得意道:“晋王殿下,你想造朝廷的反,还是嫩了点,好好的安逸王爷不当,偏要自寻死路,真是可悲呀。” 晋王眼泪汪汪:“李大人,饶命啊,这……这都是汉王和湘王两位兄长叫我干的,我一时糊涂才听了他们的话。” 眼见形势不妙,他便使劲将责任往汉王和湘王身上推。 谋反是死罪,如今既已兵败,晋王也顾不了其他的,将两位同谋全给扯出来,只盼能减轻罪责,以获一线生机。 李文彦摸着下巴,笑道:“汉王和湘王是否有谋反之举,暂且不论,你却是明明白白地造反了,晋王殿下,请上路吧。” 说完,他大手一挥,士兵即押着晋王及叛军俘虏返回京城。 晋王之乱被平定后,汉王和湘王见识到朝廷的实力尚强,即使联合反叛,胜算也不大,夺不到皇位,于是各自偃旗息鼓了。 原本说好的三方联合,互相支援,可到头来,汉王和湘王都在坐山观虎斗,只是假装调动军队,准备北上作战,但从始至终没有实际的行动。 唯有那傻乎乎的晋王闹了事,成为一件牺牲品。 日子一天天过去,李太后也在为皇嗣的事操心。 皇帝正值壮年,后宫妃嫔虽然不多,但也有七八个,按理说,这么多年,总该有人怀上皇子的。可现在,别说皇子,连皇女都没得抱。 太医曾给朱宏荣和后妃们把过脉,在生育方面,只有一个妃子患有无法怀孕的病症,而朱宏荣对那位妃子并没有兴趣。 皇帝的子嗣关乎江山社稷,李太后纵然再不情愿,也只能打算征选秀女,给朱宏荣充实后宫。 至于诞下皇子的是谁,不重要,反正到时候来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把戏,无论如何,那孩子都会在李贵妃的名下。 第18章 入宫 朱宏荣对于选秀没有半点兴趣,之前那次选秀,他任由李太后折腾,最后随便挑几个收入后宫,就算完事了。 与以往不同,这次选秀针对的是平民女子。 宫中地位较高的妃嫔,大多是达官显贵家的千金,平民女子即便有幸被选中,成为后宫中的一员,地位也是很低的。 与官家千金相比,平民女子没有强硬的靠山,一旦踏进宫门,就意味着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他人掌握,除非有足够的本事站稳脚跟。 李太后做出决定,户部便传达李太后的旨意:各州府凡十四岁以上,二十岁以下,容貌出众,品行端正,身体无病残者,各征二十人,进宫参加选秀。 各州知府接到命令,立即展开初步筛选,那些精挑细选出来的女子自然是各方面都很好,可纵然如此,其中大部分都要被淘汰。 不少家庭为了逃避朝廷的征选,急急忙忙地将女儿给嫁出去,或者让她们躺在床上装病,平平安安地在家乡度日,总比进宫吃苦强吧。 也有人想方设法要把自家女儿送进宫去的,他们认为,宫里吃得饱穿得暖,万一日后能奔个好前程,那是全家都跟着沾光的。 地方官员按照规定选齐人数后,便安排马车将她们送往京城。 路上的开支均由户部报销,参选女子大多希望自己淘汰出局,到京城免费一游,也算件美事了。 被征选的女子有数千之众,途中不乏有趁机逃跑者。 没凑齐数量,可是要受罚的,官兵为了凑齐数量,只好寻找其他合适的目标顶替,反正只要数量,不记姓名。 平民女子的来源复杂,背景难以调查清楚,况且,朝廷在这方面没有严格的规定,因此找别人顶替那些逃跑者,完全行得通。 至于年龄,虽然有规定,但造个假还是可以蒙混过关的,相差两三岁,也看不出来。再说,这本就是场不同以往的选秀,目的就是让她们给皇帝生孩子,谁有那闲工夫细查年龄。 张婉云一如既往地在集市上卖菜,几个官兵从远处走来,张婉云以为他们又要来收钱,心里有些紧张。 “喂,卖菜的,你多大岁数,可有嫁人?”一个官兵对着张婉云开口问道。 张婉云琢磨着,刚上来就问年纪,应该不是讨要银子的。 “民女今年十九,尚未出嫁,你们问我这个,是要做什么?”张婉云满脸茫然,这个问题问得实在奇怪。 那问话的官兵没有回答,他目光微移,仔细地打量张婉云:“长相嘛,还行,有几分姿色,胖瘦适中,长短恰到好处,就是眼睛稍大了些,手看起来也粗糙。” 另一个官兵说道:“我看差不多,就她吧,反正是走走过场,马上要回去交差了,若出什么岔子,我们可吃罪不起。” 他们要在限定的时辰内完成任务,过分挑剔肯定是来不及的。 “那好,就她吧,完成任务要紧。”说着,两个官兵便动手抓住张婉云。 张婉云大惊失色:“你们要干什么,为何抓我?” 她想挣脱,却是力不从心。 其中一个官兵说:“太后娘娘有令,征选民间女子入宫选秀,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姑娘莫怪,以后你若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可别忘记咱俩的好处啊。” 说完,那官兵便笑起来,他的笑意味不明,似乎有点儿幸灾乐祸。 飞上枝头变凤凰?谁不知道皇帝不好女色,只怕给她几条命都混不上个妃子吧。 张婉云心中是十万个不愿意,一入宫门深似海,在这巨大的囚笼之中,该如何生活下去? 她家里还有父亲,她还在等钱世杰回来,可是,她哪里拗得过这些官兵。 张婉云心想:“难道,我这辈子就要锁死在深宫里了吗?” 想到父亲孤零零地待在家里,不知女儿的去向,并为此焦急发愁,钱世杰回来后又找不到她,张婉云欲哭无泪。 她脑海中幻想着自己的结局,大概是在宫内无依无靠,孤苦终生,最后默默无闻地老死在一个地方。 想起结拜姐妹朱淑妍,张婉云心头又是一阵难过,以后,还有机会再和她见面么,应该是没有机会了吧。 眼看浩浩荡荡的队伍向宫门处走近,张婉云反而显出几分坦然:“罢了,既然无法改变命运,那就苦中作乐吧,走一步是一步,大不了,凄凉终生而已……” 张婉云打定主意,没被皇帝选中自然最好,若被选中了,那就想办法避开皇帝,或者做些皇帝不喜欢的事情,让他对自己失去兴趣,以免受宠生祸。 接下去,便待在一个角落,平平淡淡过自己的日子。 她觉得,这样是深宫中最好的生存方式,不争宠,就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了。 争宠,张婉云内心是不愿意的。 为求荣华富贵,一边设计陷害别人,一边又要防止被别人陷害,每天为这种事费尽心机,在皇帝面前还要撒娇献媚,值得吗? 再说,皇帝那千百分之一的宠爱,也没什么好稀罕的。 两个人相濡以沫,那才是爱,皇帝身边美女如云,他左拥右抱,今天睡这个,明天睡那个,又怎么会真心去爱一个人呢。 晴空下的皇城,显得极其宏伟壮丽。 金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照射下,散发着庄严的气息,高大的红色宫墙,好比君王至高无上的权威,令人望而生畏。 然而,在张婉云的眼中,它却是一座巨大的牢城,里面关押着无数的年轻女子,她们的自由被限制在围墙内,尤其是那些身份低下的宫女,大好青春就全都葬送于此了。 一队队民间女子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在官员的带领下,依次走进宽阔的宫门。 张婉云排在后面的一支队列中,走在她前面的女子,多达千人。 跨越宫门之际,张婉云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往后,宫墙之外的沧桑变化,也许再难得见。 张婉云心中一酸,微微闭眼。 选秀很快开始,经过初次筛选,体形稍有欠缺的人都被淘汰出去,被淘汰者收拾好东西,便离宫回家去了。 对大部分人而言,被选中可不是什么荣耀的事情,淘汰了重获自由,巴不得呢。 张婉云等着自己被淘汰出去,但她体形并无缺陷,第一轮自然是通过了。 第19章 选中 此次征选秀女并不严格,就像是走走形式,原本按规定需要淘汰的,也有不少人留了下来。 相比第一次,第二次的筛选更加马虎,这次只剔去那些气质不佳的秀女,过半的人都因此被剔除,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如何评判气质的,张婉云无精打采地站在那里,歪斜着身体,居然通过了第二次筛选。 看着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张婉云心跳加速:“不会吧,我这样也能过关?” 第三轮,是由皇帝亲自挑选的。 经过前两轮的淘汰,留在宫中的待选秀女只剩下三四百人,她们最终是留还是走,就要看皇帝的决定了。 张婉云忐忑不安地等着最后这场决定命运的筛选。 朱宏荣、李太后、吴皇后、李贵妃等人出场,各自在座椅上坐好,看向那些民间来的女子。 李贵妃的嘴角浮起一丝轻蔑的笑意,这些身份低微的平民女子,她压根就看不起,不过是给皇帝生儿育女的工具而已,她们生下皇子的时候,也就是要死的时候。 入宫选妃,说得好听,子贵母死,哪能让她们飞黄腾达。 李太后看着朱宏荣,轻飘飘地说出句话来:“皇帝,秀女们可都在这里了,你自个儿挑选吧,她们都是些平民女子,论修养,自然比不得名门贵女,你也别太挑剔。” 朱宏荣点头应声,他当然不挑剔,这次选秀都可有可无,还有什么好挑剔的。 待选秀女大致表现出两种状态,一种是安静地站着,另一种是盯着皇帝,两眼放光,希望皇帝能注意到自己。 朱宏荣缓步上前,目光在人群间快速扫过。 张婉云瞧见了朱宏荣的脸,那是一张陌生而又俊美的脸,剑眉星眸,透着股非凡的英气。 十二年前的那次相遇,张婉云只有模糊的印象,况且,朱宏荣的面容早已发生变化,张婉云根本认不出他就是当年那个与自己相遇的饿肚子的男孩。 要说这皇帝曾经吃过她送的食物,陪她玩过耍,张婉云都难以相信。 朱宏荣的视线快速移动,心里却在想:“婉云,你会在这些人里面吗,大概不会吧,十二年过去,也不知道你如今长得怎么样了。” 张婉云小时候是有些胖的,而在这群秀女当中,并没有胖的人。 那么多秀女,朱宏荣也没有心思仔细观察,他扫了几眼,开口道:“后边那两排,全部封为美人,给他们安排好住处,其他的,都送回去吧。” 美人是大宁朝后宫地位最低的嫔妃,从这个位置开始熬到嫔位以上的人,屈指可数。 众秀女听到朱宏荣的话,非常惊讶,这皇帝挑女人怎么会随随便便的,连个标准也没有。 后边那两排人,并无与众不同的地方,与其说选,倒不如说是随机抽的,就像筒里的竹签,能否抽到全凭运气。 朱宏荣压根就没有选妃的想法,不过既然是李太后安排,总要给她些面子,观望观望,选一批人收入后宫。 李太后对此颇感好奇,皇帝把后面两排何等模样都瞧不清的秀女给选进宫,未免有些敷衍。 因为都是平民女子,她们背后并无强大的势力,所以,李太后也没有横加干涉。 张婉云就在后边那两排队伍里面,莫名其妙地被朱宏荣选中,成为“美人”。她怀着最后一丝能出宫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没想到,这皇上选人居然如此草率,但愿他日后别来找我才好。”张婉云心中默念。 她被朱宏荣随机抽中,注定要在这宫里生活下去。既来之,则安之,她无可奈何,只能任由宫人给她安排住处。 被抽中的女子一一分配了寝宫,她们大多是住在偏殿中的。 张婉云分配到的住所是“永宁宫”。 永宁宫是主殿,通常为地位较高的妃嫔居住,但数月前,住在永宁宫的祥嫔不知什么原因暴毙,据传是深夜闹鬼,她恐惧过度,胆裂而亡。 侍候祥嫔的两名宫女被指控与祥嫔之死有关,李贵妃遂命人将她们乱棍打死。 真相究竟如何,恐怕再也弄不清了。 自从这件事发生之后,就没有妃嫔愿意搬到永宁宫居住,连住在永宁宫附近的妃嫔都想着离远些,省得见鬼。 张婉云对此毫不知情,宫里知道这件事的人也没有向她透露半点信息。 看着“永宁宫”那块牌匾,张婉云暗想:“永宁宫,但愿此处真的永远安宁,莫要卷进那些是是非非。” “张美人,您先进去,分配给您的使唤宫女待会儿就到。”张婉云身旁的太监客客气气地说。 张婉云轻轻点头,没说什么话,转身走进屋里。 永宁宫因长期无人居住,到处是灰尘,墙角遍布蜘蛛网,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冷宫。 张婉云扫视片刻,便坐到软榻上,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加之天气燥热,更增烦恼。 “世杰哥,难道,我们的缘份就这么尽了吗?”张婉云寻思着,钱世杰此时也许在到处寻觅自己,他想必还不知道,自己进宫的事。 屋内的气氛有些压抑,可张婉云并不想出去走动,要遵守那些繁琐的宫规,实在不习惯。 外面经常有别的妃嫔来往,跟她们绕弯子讲话,想想就麻烦。 没过多久,响起一阵敲门声。 张婉云有些警惕:“谁呀,有什么事吗?” “奴婢是分配过来专门侍候主子的,请主子开门。”门外传进年轻少女的声音。 原来是宫女,那倒无妨,宫中的生活本就单调乏味,有个人能陪自己说说话,解解闷,也挺好的。 张婉云将门打开,一个身穿蓝色衣服的宫女便走进屋内:“主子,奴婢来侍候您更衣吧。” “我现在不需要更衣。”张婉云转头看那宫女,只见她的头低垂着,捧衣服的手微微抖动,好像很害怕的样子。看起来,她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 张婉云觉得奇怪,自己并没有责骂她,她在害怕什么? 对于这些宫女,张婉云也是把她们当作普通人看,并不觉得自己应该要她们侍候。 第20章 翡翠 “你叫什么名字?”张婉云问道。 “奴婢翡翠,是分过来侍候您的,以后,您就是奴婢的主子了。”那宫女回答的声音有些发颤。 张婉云微笑着说:“不用你侍候,我自己会动手的。” 翡翠闻言,却是十分惊慌,她抬头道:“主子,奴婢是不是说错什么话,惹您生气了?” 张婉云看清翡翠的脸,心中一疼,她的脸明显肿胀着,似乎刚挨过痛打。 原来,这翡翠手脚笨拙,脑袋也不机灵,她刚进宫侍候主子娘娘的时候,就三天两头地挨打。 之后,她被调到浣衣局干活,虽然很卖力地洗衣服,却总是洗不干净,有一次还不小心把衣服扯断了线,结果得到罚跪半天的待遇。 这次,她又马虎大意,走路没看清状况,居然将洗衣服的水泼到端妃的身上,端妃大怒,便狠狠地掌了她一顿嘴。 正因为有这些经历,才使得翡翠特别胆小,见到那些主子就浑身发抖,生怕自己做得不好,讲得不对,从而遭受责罚。 张婉云轻轻抚摸翡翠的脸:“我没有生气,我的意思是说,我自己会换衣服会干活的,不用你动手。” “可是,奴婢不侍候您,那又该做什么呢?”翡翠左右为难。 如果被人发现她竟敢偷懒,连主子更衣也不帮忙,恐怕又要吃苦头了。 翡翠纳闷地看着张婉云,会自己干活的主子,她还是头一回碰上。 “你先歇息去吧,等脸恢复正常再说,有事我自然会叫你,不用着急。”张婉云对翡翠说。 翡翠不敢违拗,连忙应声是,将手中的衣物放到桌子上,低头直往前走。 她慌慌张张的,也没搞明白方向,正朝着张婉云走过去,一头便撞中了张婉云的下巴。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翡翠惊惧万分,立即跪倒在地。她心想,这回可是闯大祸了,不知道新来的主子脾气如何,是否会打死自己。 张婉云伸出手,拉住翡翠的胳膊。 “主子饶命啊,奴婢不是故意的。”翡翠又急又怕,下一刻,只怕是要痛哭流涕了。 “翡翠,别怕,我不会打你的,快起来吧,如果你愿意,我们就做好朋友了。”传进翡翠耳中的,是张婉云温柔的声音。 翡翠难以置信地看着张婉云,内心感到深深的震撼。 主子怎么会和奴才做好朋友,可张婉云说的话,却又很诚恳,完全没有看不起她这个小小的宫女。 张婉云扶着翡翠起身:“你在宫里肯定吃过不少苦吧,以后,在我面前,你无须害怕,把我当成朋友就行,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说,只要是我能够做的,就一定满足你。” 自打入宫以来,翡翠从未见有人对自己这般好过,她当下便感动地哭出声来:“主子,您是奴婢在宫里见过最好的人了,奴婢虽然愚笨,但绝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大德。” 张婉云道:“什么大恩大德呀,我只是个低级的美人而已,你真要出事,我也未必可以保住你。” 翡翠却觉得,作为主子,能把她这个低贱的奴婢当成朋友看待,那简直是恩同再造,绝非小恩小惠。 她暗自庆幸,走出浣衣局之后,能够侍候一位对自己这么亲切这么好的主子。 翡翠按照张婉云的话,先去歇息了。自入宫以来,她从未像现在那样轻松过,这反倒让她有些不太适应。 张婉云忙活了一阵,将永宁宫各个角落打扫干净,感觉有些疲惫,便自行到床上小睡。 酉时过半,已到吃晚饭的时刻。 翡翠将饭菜放在桌子上,其中的一碗汤因在途中晃荡的缘故,已经溢出不少。 “主子,该用晚饭了。”翡翠将躺在床上的张婉云唤醒。 张婉云起床走向桌旁:“翡翠,你也坐下一起吃。” 翡翠应声坐下,张婉云将盛有红烧肉的盘子往翡翠那头推了过去:“你在宫里肯定吃得不好,这盘肉,就给你吃吧,能吃多少是多少,浪费掉也挺可惜的。” 翡翠拿起筷子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她看了看张婉云面前,却只是些素菜,而自己身边,反倒是香喷喷的肉。 如此情意,令她感激万分,这样的主子,上哪去找。 以前,翡翠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有时候因为事情办得不好,甚至被罚没有饭吃,只得饿着肚子干活,能熬到现在,也真是不容易。 这次跟着张婉云,总算能享享口福了。 回忆往昔的生活,翠儿眼中泪花闪闪:“主子,奴婢不过一条贱命罢了,您……您何必对奴婢那么好,奴婢蠢笨,只怕会给您添不少麻烦。” 她毫不掩饰地承认自己蠢笨,并认为会影响张婉云的计划。 在翡翠看来,张婉云是要和后宫妃嫔争宠的,妃嫔之间明争暗斗,也需要有聪明伶俐的宫女帮忙办事。 然而,像她这样蠢笨的,不仅帮不上什么忙,还有可能添乱。 张婉云佯装嗔怒:“快快闭嘴,你哪里会是贱命呢,以后可不许这样说啦,赶紧吃饭吧,都快凉了。” 翡翠用衣袖擦擦眼中的泪花,动筷吃起饭来。这顿饭,似乎充满香气和甜味。 “主子,这肉味可鲜美啦,您也吃啊,奴婢一个人可吃不完。”翡翠开心地笑起来。她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这么高兴过了。 张婉云也跟着她笑:“好,我们一起吃。” 翡翠见张婉云和蔼可亲,胆子便大了几分,问道:“主子,您以前是不是也吃过很多苦啊?” 张婉云眼眸轻转:“其实,那也算不上苦,干些寻常的活而已,相比你在宫里的遭遇,可要好得多啦。” 翡翠吃了口饭,道:“奴婢曾经侍候过几位主子,她们都白白嫩嫩,一看就是养得很好的,可您……” 说到此处,她便停了口,似乎有所顾虑。 张婉云道:“你想说就说吧,在我这里没有什么忌讳,哪怕你说错了也无妨。” 听到张婉云的话,翡翠便把没讲完的话讲完:“可您不像她们那样白白嫩嫩,看着养得不是很好。” 张婉云差点被她的话逗笑。 翡翠的意思是说,张婉云不像她之前侍候的主子那样皮肤白皙水嫩,养尊处优。 她不知道养尊处优这个词,就用养得很好代表那个意思,养得不是很好,便是否定了。 第21章 嚣张 后宫花园。 吴皇后走在卵石铺就的小路上,她时而靠到硕大的花朵旁边,嗅嗅那芬芳气息,时而与贴身宫女柔儿闲谈两句。 恰在此刻,李贵妃迎面而来,与吴皇后狭路相逢。 “贵妃妹妹。”吴皇后很亲切地叫了一声。 李贵妃却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斜头看向左侧,站在小路中央不动,故意挡道,大有“要想从此过,向我低低头”的架势。 吴皇后见状,倒也没恼,转身想从李贵妃的右边绕过去。 李贵妃往右跨开一步,挡在吴皇后的脚前,将她拦住。吴皇后没法,只好绕向左侧,可李贵妃存心要跟她作对,左脚一移,直伸到路边。 这条道路本就只有三尺来宽,李贵妃双腿叉开,两脚各自踩在路沿,便把路给堵死了。 分明是赤裸裸的挑衅。 吴皇后微微发怒:“贵妃,你这是干什么,何故挡本宫的去路?” “我说皇后姐姐,你怎么就那么好命呢,无功无劳,家世也不如我显赫,却偏偏死占着皇后的位置,究竟凭的什么呀?”李贵妃的话满含嘲讽。 她是半点也没有把吴皇后放在眼里,言外之意,是说她没资格做皇后。 吴皇后知道,李贵妃仗着有做太后的姑妈,才敢如此嚣张跋扈,在后宫作威作福。 与李贵妃相反,吴皇后生性柔和,难得发脾气,她见惯了李贵妃的气焰,也无心与之争吵。 可是,吴皇后身边的宫女柔儿却忍不住了。 柔儿并不是柔性子,她见李贵妃这般目中无人,愤愤然道:“我们皇后娘娘哪里得罪了你,你凭什么挡路?” “哟,你一个小小的宫女,也敢对本宫大声嚷嚷,啊,怎么着,皇后是没教你规矩还是你们都不讲规矩呀?”李贵妃冷声道。 说完,她又看向吴皇后,目光中充满轻蔑:“呵,你还装什么端庄贤淑,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调教出这般刁蛮无理的奴婢来,自个儿恐怕也是同样的德性吧。” 吴皇后既不受宠,也没有母家撑腰,拿这李贵妃无计可施不说,还总被她欺负。 李贵妃瞟了一眼吴皇后,随即伸出手来自我欣赏。 柔儿怒道:“李贵妃,你嘴巴最好放干净点,皇后娘娘乃六宫之主,岂是你……” 话未说完,便响起清脆的巴掌声。 李贵妃的手狠狠地甩在柔儿脸上:“好放肆的奴才,胆敢教训本宫,今日,本宫就让你长长记性,给你点颜色瞧瞧。” 当着吴皇后的面,责打她的宫女,李贵妃真是不留半点情面。 吴皇后非但没有斥责李贵妃,反而拉过柔儿,劝道:“少说两句吧,人家毕竟是贵妃,你何必跟她吵闹,自讨苦吃呢。” 柔儿只气得满肚子火无处发泄,自己疼倒没什么,关键是皇后老被李贵妃欺负,而且每次都要忍气吞声,搞得李贵妃才是后宫之主一样。 “哼,故弄玄虚,装给谁看啊。”李贵妃嘀咕。 吴皇后忍着不悦,对李贵妃说道:“贵妃妹妹,就算你做了皇后,可得不到皇上的宠爱,又能如何呢,只是个虚名而已,本宫并非贪图这个位置,你若想当皇后,本宫让与你便是。” 李贵妃满脸不屑:“谁要你假好心,本宫可不接受别人的施舍,来捡这种现成的便宜,我要想得到一样东西,有的是手段!” 说罢,她蛮横地推开吴皇后,径直往前走去,渐行渐远。 吴皇后摇摇头,叹了口气。 她的手段,无非是仗着权势胡作非为,实际上也聪明不到哪去。 柔儿见李贵妃远去,猛地跺了跺脚:“这个李贵妃,当真是欺人太甚,娘娘,您可别总让着她,后宫之主是您,何必看她脸色呢。” 她心中压抑许久的怨气瞬间发泄出来。 吴皇后颇为无奈:“柔儿,她姑妈是当朝太后,再说,皇上没有实权,本宫这皇后也是空有其名而已,你看那些人,不都在巴结李贵妃么。” 柔儿沉默未语。 小到宫女太监,大到妃子,大多数人是绕着李贵妃转的,毕竟,跟她作对,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看着满园的姹紫嫣红,吴皇后心里,却是落寞和愁闷。 花园另一角,朱宏荣坐在石桌旁,若有所思。 稍顷,走过来一位美艳的女子,那女子身穿淡紫色竖领长衫,头上戴朵大红的牡丹花,倒显出几分雍容华贵之感。 她就是丽妃,工部侍郎杜信的女儿。 正如她的封号,丽妃一副闭月羞花之貌。螓首蛾眉,杏脸桃腮,朱唇皓齿,如凝脂般吹弹可破的肌肤,似乎用上所有形容好看的词,都不够。 丽妃的眼睛,透着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尤其迷人,若是寻常男子见了,只怕立刻就要浑身酥软。 整个后宫,没有人比她更美。 丽妃打听到朱宏荣爱吃鸡腿和烙饼,便寻机吩咐厨子用鸡腿做了份夹心烙饼,并亲自拿给他吃。 “皇上,听说这是您最爱吃的,今日臣妾特地为您准备,请皇上品尝。”丽妃把盘子轻轻放到石桌上。 朱宏荣意味不明地看了眼丽妃:“朕刚用完膳,不饿,你拿去自个儿吃吧。” 丽妃低下头,娇声道:“皇上,那您什么时候想吃,就跟臣妾说,只是,您别把这件事情告诉贵妃。” 朱宏荣嘴角一撇:“你是怕她找你麻烦吧,朕知道,不必提醒。” “那……臣妾就先行告退了。”丽妃看向朱宏荣。 “嗯,回去吧。”朱宏荣的话平淡如常。 丽妃刚走两步,朱宏荣又叫住她,指着桌上的盘子,说道:“赶紧把它拿走,以后这样的心思,少花花。” “是,皇上。”丽妃回头端走盘子。 她边走边琢磨:“奇怪,皇上明明最喜欢吃这些,为什么会无动于衷,我费了那么大劲,却还是讨不到皇上欢心,究竟怎么样才能抓住皇上的心呢?” 其实,在朱宏荣眼里,丽妃就像她头顶的那朵牡丹花,虽然漂亮至极,却与梅花、兰花、菊花之类没有太大的区别,而张婉云便如那绝无仅有的奇花,世上就那么一朵,即便色彩黯淡了些,也非其它的花可比。 第22章 请安 入夜,一弯娥眉月挂在西方天空。 张婉云望着窗外淡淡的月色,心生感慨,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现在的处境,和这弯月倒也相符。 只是月亮的圆缺变化反复轮替,该圆的时候总会圆,而人的离合却是没有规律的。 “翡翠,如今我和你一样,被锁在深宫之内,再也出不去了。”张婉云道。 翡翠却说:“主子,您是皇上的女人,哪会跟奴婢一样呢,就算位分低,那也是主子。” 张婉云轻轻摇头:“皇上身边有多少女人,只怕他自己也数不清吧,我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谁受宠谁不受宠,都与我无关,后宫的是非,离得远远的才好。” 翡翠叹息一声:“主子,您不争也罢,那李贵妃可厉害啦,连皇上都让着,至今没人能争过她。” “皇上是把她给宠坏了吧?”张婉云随口问道。 翡翠伸手挠头:“那奴婢就不清楚了,李贵妃和太后是亲戚,听人讲,皇上宠她是因为太后的关系,还有,之前住在这里的祥嫔,好像就是李贵妃用鬼吓死的。” 这些话,翡翠绝对不敢对别人说,否则很可能又要遭殃,但张婉云真心对她好,她便竹筒倒豆子似的,把知道的事情全说了出来。 只是翡翠的描述有些糊涂,不免让人觉得好笑。她说祥嫔好像是李贵妃用鬼吓死的,难不成李贵妃可以指挥鬼为她办事? 张婉云不信鬼神,对此并无多大反应。 翡翠道:“可就算皇上惯她又怎样,还不是没有生小皇子出来嘛。” 张婉云皱眉:“皇上今日宠这个,明日宠那个,他要是能顾及一下那些穷苦百姓就好了。” “主子,也不是您说的这样,皇上其实很少去后宫陪她们的,奴婢也没有听说谁特别受宠。”翡翠似乎为皇帝说了句好话。 “若果真那样,倒也稀罕。”张婉云道。 在宫里的第一晚,张婉云翻来覆去,彻夜难眠,反倒是翡翠,跟了位好主子享受福气,这晚睡得格外香甜。 旦日,晨光熹微,翡翠精神饱满地起了床,她忽然想起一事,急急忙忙地叫起来:“主子,主子。” 张婉云翻身坐起:“怎么啦?” 翡翠道:“您该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若是无故迟到,太后会发火的。” 按照规定,每日清晨,各宫妃嫔都要在吴皇后和李贵妃的带领下到太后那里去请安。张婉云逃不过这一桩事。 “请安,我不想去,少我一个人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张婉云内心深处的调皮劲上来,打算卧床装病。 翡翠道:“奴婢也只是担心您被她们刁难。” 张婉云带着恳求的语气说:“翡翠,麻烦你在门外看着,若有人来问的话,你就说我身体不适,无法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好吗?” 在偌大的皇宫中,她只想安居一隅,以避争端,往大了说,也可让父亲免受牵连。给太后请安,势必要和众妃打交道,而与她们打交道,便容易生事。 翡翠的心已完全向着张婉云,太后身份高贵又如何,主子不愿意去请安,她就尽力帮忙推脱,助其摆脱困境。 “主子,您放心,奴婢虽然没读过书,不知道“忠心”二字究竟怎么写,但您要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您以后直接吩咐奴婢就行,不用问。”翡翠的话,倒似在提醒张婉云,你是主子,我是奴仆,哪有主子请求奴仆的。 张婉云躺在床上,思索片刻,忽又坐起身来:“不行,这样装病也不是长久之计呀,躲得过初一,又怎么躲得过十五,往后日子还长,总归要去。” 她想,装病装个两三天,或许还能应付过去,但十天半个月地假装生病,耗费自己的心神不说,还会惹人怀疑,况且,只要太医过来检查,那必定露馅,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装病不是长久之计,应付那么两三天也是毫无意义的。 翡翠见张婉云很焦急的模样,自己亦如热锅上的蚂蚁。 她哪会有什么好办法,只得道:“奴婢愚笨,实在没有主意能帮主子,您要怎样就怎样吧,反正,奴婢会至死帮您的。” 张婉云的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欣赏:“看来,你还是挺有勇气的嘛,没我想象那般胆小懦弱,可你不必为我牺牲,有些事情,终究躲不掉,我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你就待在这里,安心等我回来。” 翡翠也许并没有想太多,只是张婉云对她好,她就愿意十倍百倍地回报。 毕竟,一个人在宫里被责罚得久了,突然之间得到浓浓的关爱,那就像是吃完黄连后喝了口清水,本来不甜的东西也变甜了,更别说吃的是蜜糖。 张婉云跟随众妃嫔前去给李太后请安,她站在比较隐蔽的位置,并尽量减少肢体动作,以免引人注目。在场那么多妃嫔,想必太后也不会注意到自己。 “给太后娘娘请安。”众人行礼。 这些妃嫔有的和张婉云一样,是刚进宫的,行礼的动作并不规范。李太后对此也不在乎,让她们随性些,方便从细节处了解大致的性格,日后慢慢调教也就是了。 “都坐下吧。”李太后面容和善,话音却有种深不可测的威严。 张婉云学着众妃嫔的样子,感觉很不自然,但为了让别人忽略自己的存在,只能强行忍住。 “哎呀,太后娘娘,你的脸上有个苍蝇呢。”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 这句话如果是在寻常的场合讲出来,倒也没什么,甚至还能改善改善气氛,增添些欢乐。可是,在太后面前拉高嗓门,还你啊我的称呼,就是大大的不敬了。 没等李太后发话,李贵妃便即怒喝:“是谁在大呼小叫,赶紧站出来!” 整个后宫,只有她才可以在李太后面前这样讲话。 刚才那喊话的人慌慌张张地站了出来,躲避是没有用的,身边的人都会指认她。 她是和张婉云一同进宫的陈美人,没啥见识,不谙宫中规矩,平时唠唠叨叨的,如今初次请安便冒犯了李太后。 李太后的神色只稍稍一变,随即平复,看不出脸上的喜怒。 李贵妃瞪视着陈美人:“真是无知村妇,半点规矩也没有,自己掌十下嘴,作为惩罚。” 第23章 掌嘴 陈美人听见李贵妃的话,吓坏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说了一句,竟然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 皇帝的面还没见过,就出这样的事,日后想得圣宠怕是难了。 陈美人的心怦怦直跳,自己打自己巴掌,可怎么下得了狠手? 李贵妃没耐心等待,厉声催促:“磨磨蹭蹭干什么,还不快点,本宫让你自己动手,已经是开恩了。” 张婉云想帮陈美人说些好话,但又怕徒劳无功,更令自己牵扯进去,一时犹豫不决。 陈美人是平民出身,不像张婉云那样有过一段官家千金的生活,她刚刚进宫,不懂规矩,纵然言语上有些差错,口头教训教训就行了,当众打自己巴掌,惩罚确实过重。 “贵妃姐姐,还是算了吧,她毕竟刚入宫,对宫中规矩不太熟悉呢。”丽妃主动出面替陈美人求情。 李贵妃朝丽妃挺挺眉:“怎么,你的意思是说本宫对她所定的惩罚有错吗?” “臣妾并非此意。”丽妃不敢顶撞李贵妃。 李贵妃冷笑:“哼,这件事,可轮不到你来管,再敢多嘴,就跟她一起受罚吧。” 丽妃见李贵妃发难,哪还敢说什么,否则,她也要和陈美人那样,自己打自己巴掌了。 嘴上没讲,不代表屈服。 丽妃心想:“李贵妃,你在后宫横行霸道,不就是仗着太后撑腰么,有什么好威风的,皇上碍于太后才忍让你,走着瞧吧,总有一天,我要让皇上废了你。” 吴皇后上前劝解:“贵妃妹妹,丽妃说得没错,人家毕竟是平民出身,没学过礼仪。” “皇后,莫非你也想掺和进来,呵,连自己的贴身宫女都管教不好,依我看,这后宫还是本宫代为掌管更加妥当,你就无事一身轻吧。”李贵妃毫不客气地说。 张婉云见此情形,心道:“李贵妃果然是个厉害人物,威风能压皇后一头,她虽无皇后之名,却有皇后之实。” 李贵妃紧盯着陈美人:“还在发什么呆,你若不愿意自己动手,本宫身边可有人会替你动手。” 在李贵妃的旁边,站着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宫女,她目露凶光,令人不寒而栗。 陈美人知道这一劫终究躲不过去,只得抬起手,在自己脸上扇巴掌。亲自动手,总比被那凶恶的嬷嬷打要好受些。 “瞧这不痛不痒的,你是在摸脸还是在掌嘴啊,没吃饭吗?”李贵妃狠声道。 陈美人吓了一跳,遂加大力气。 李贵妃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就照这样打,还有八下。” 陈美人脸疼手也疼,打到第五下的时候,已经流出了眼泪,刚进宫,就遭受这么大的屈辱,她恨不得找个地洞跳进去。 十个巴掌打完,陈美人瘫软在地。 李贵妃闲闲地摆弄自己那修长的手指:“这就对了嘛,自己动手掌嘴,总不会太疼,在本宫面前死硬,可没有好果子吃。” 后半句话,她是说给在场所有妃嫔听的。 新进宫的人很快就知道,李贵妃的权势有多大,宁可得罪皇后,也不能得罪她。相反,丽妃会冒险替陈美人说好话,明显不是李贵妃那一派的。 李贵妃长得还算漂亮,但并没有特别突出的地方,她飞扬跋扈,不明真相者都感到好奇,皇帝怎么会宠她? 请完安,众人各自散去。 张婉云独自走在宫中小路上,她忽然觉得自己太过渺小,根本无力改变什么,假如刚才遭殃的是翡翠,李贵妃要处死翡翠,她即便拼命去救,恐怕也救不了。 回到永宁宫,张婉云心事重重地坐在榻上。 翡翠忙上前询问:“主子,您去太后那里请安,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张婉云摇摇头:“没有,我没有遇到麻烦,倒是别人遇着了,她无意间冒犯太后,结果,那李贵妃逼迫她自己掌嘴十下,就连皇后说情都没用,整个后宫,就是她的天下。” 翡翠道:“李贵妃是太后的侄女,她一点都不怕皇后的,主子,您千万要小心李贵妃,她可是非常狠毒啊。” “我不会招惹她。”张婉云说。 翡翠压低声音:“主子,奴婢跟您说的这些话,您自己知道就行,可别跟外人讲,不然,不然她们会打死我们。” 张婉云朝她使劲点头:“你放心吧,这种话,我当然不会乱说,这后宫比我想像的还要凶险许多,有时候,我自己都不明白,该怎么做才对。” “您待奴婢好,奴婢是什么都愿意告诉您,只可惜奴婢太笨,就算给您想个主意出来,怕也是馊主意。”翡翠说得真切。 张婉云道:“真是,老说自己笨干嘛,我觉得你挺聪明呢,做好能做的事情,那就足够了。” “嘻嘻,主子,奴婢进宫那么久,还是您第一个说奴婢聪明。”翡翠越发感觉张婉云可亲,跟她相处,胆子都比以往大了不少。 在张婉云身边,她无须胆战心惊,无须瑟瑟发抖,不用干重活,不用恪守宫规,哪怕嘻嘻哈哈地开玩笑,张婉云也不会责骂她一句。 其他宫女若是得知翡翠的情况,恐怕会羡慕死。 张婉云闲来无事,就跟翡翠讲自己以前的生活经历,翡翠像听故事那样认真地听着。 “小时候,我爹爹也在朝中做官,还是正二品兵部尚书,可后来,因为官场倾轧,他被罢去官职,我们一家三口就到乡下过日子……”张婉云一边回忆一边诉说。 翡翠听得入神,似乎已身处张婉云所描述的环境中,她出于农家,张婉云说的事,她多数也见过体会过。 “可是,突然有一天,我家莫名其妙地起了火,我娘在这场大火中不幸遇难,无论我怎么叫她都不理我,我……”说到这儿,张婉云突然哽咽住,没再说下去。 翡翠道:“主子,您别难过,会好起来的。” 张婉云一把抱住翡翠:“好,我不难过,你也别多想,再苦再难,我们都要熬下去。” 翡翠没说话,只是拼命地点头。 自请安回来,张婉云便一直和翡翠待在永宁宫内,不去和其他妃嫔接触。 因永宁宫有闹过鬼的传言,所以,其他妃嫔也没主动找上门,只有几个跑腿的宫女太监时不时端些东西前来,没说两句话就匆匆跑开。 这闹鬼的地方,晦气,里面住的人又没啥背景,根本不值得巴结。 永宁宫的大门总是关着,在外人看来,显得死气沉沉,形同冷宫,胆小些的,夜晚都不敢从旁边经过。 第24章 弹劾 张婉云在后宫自守一方天地,什么事都不搅和进去,别人的目光也就不容易落到她的身上。 新进宫的那批人中,有两个不知宫中局势,迫不及待地向洒扫宫女打听皇帝的喜好,结果皇帝没见着,反倒被李贵妃给盯上了,整日被监视而不自知。 金鸾殿。 御案上的奏折叠了尺许高,所奏内容,竟大多是弹劾户部侍郎宋严私自开设染布作坊。 按大宁律,为官者私自开设作坊经商谋利,轻则贬官,重则流放。 朱宏荣看完几份奏章,只语气平和地问了句:“宋爱卿,你在府上经营染布作坊,很赚钱吗?” 这话并非出自朱宏荣的本意,他是在李文彦面前装模作样。 顺天府尹韩亮盯着宋严:“本朝规定,为官者不得经商,宋大人,你那作坊开得不小啊,说说看,靠它获益了多少银子?” 宋严神色微变,急忙解释:“皇上,臣冤枉,此事纯属他人捏造,臣绝无私自开设染布坊经商之举,定是有人恶意诬告,请皇上明察。” 他说得振振有词,头上却直冒冷汗。 韩亮笑道:“宋大人,你既然没有私开染布坊,那为何神色古怪,分明就是心虚嘛。” 说完,他又面向朱宏荣:“皇上,为官经商乃我朝大忌,宋严身为朝廷重臣,却知法犯法,理应罪加一等。” 朱宏荣忽问:“这些奏章是谁呈送的,为何连署名都没有?” 众臣顿时闷声不响,朝堂上静得有些可怕。 奏章上没有署名,也无人出面承认这是自己所写,那不管真假,呈递奏章的人都可以置身事外了。 宋严怒视韩亮,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他咬牙切齿道:“好你个韩亮,居然写份无名奏章来抵毁我,哼,你是怕事情败露,引火烧身,才不敢写上自己名字吧。” 韩亮大声道:“宋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知法犯法,私开布坊经商,其罪不轻,那么多无名奏章,都是弹劾你的,莫非本官一夜之间能写几十份奏章?” 钱世杰和宋严同是户部官员,立即出面替宋严担保:“皇上,臣可以作证,宋严绝没有私自经商,什么染布作坊,纯属子虚乌有,凭空捏造。” “你是户部尚书,自然会为他说话,可他私自经商,你非但知情不报,还要袒护包庇,那也脱不了干系。”韩亮冷声道。 “宋大人果真开了染布作坊吗?” “以前还以为是谣言,如今看来,或许确有其事啊。” “那作坊得用多少人干活呀,工匠的工钱,他也侵吞了不少吧。” 群臣轻声细语,围绕着宋严经商的事情议论开来。 韩亮面向朱宏荣奏道:“皇上,此事究竟是真是假,只要派人前往宋府细查,真相自会大白。” 吏部尚书方慧平笑盈盈地迈出几步,说道:“府尹大人,都察院的人昨日就已经对宋府仔细检查过了,并未发现宋大人私开染布作坊,你的消息怎么如此不灵通。” “可万一他……” “怎么。”方慧平立即打断韩亮的话:“府尹大人莫不是在怀疑都察院的办事能力吧,要不,让他们也到你的府上去查查,看有没有赃银?” 方慧平是李文彦身边的红人,虽然明面上只掌管吏部,但都察院的事他也能插手。 韩亮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愣在当场,闭紧了嘴巴。 他这些年贪到不少银子,若被对手抓住把柄,以后就很难在朝廷混下去了。 礼部员外郎尤伟开口道:“既然宋大人并无私开布坊经商,那么这些奏章所言必然都是捏造的了,如此,应当还宋大人一个公道。” 宋严听后,立马转忧为喜。形势陡变,他一下子从嫌犯变成了被冤枉诬陷的受害人。 他想看看好戏,究竟是哪些该死的家伙写匿名奏章弹劾他。 李文彦道:“这件事,要彻彻底底地查,相关人等,一个也不要放过,皇上,您说对吗?” 朱宏荣见李文彦笑嘻嘻地看着自己,故作顺从:“李大人所言极是,该当彻查。” 宋严的目光落在韩亮身上,带着一丝幸灾乐祸,这大殿里,就数韩亮嘣哒得最起劲,匿名奏章,八成是他搞的鬼。 朱宏荣表面上一无所知,心里却认定宋严私自开设染布坊经商的事情确凿无疑。 理由很简单,起初提及此事,宋严有过短暂的惊慌,如果他没有私自开设染布作坊,自该坦然自若。 无风不起浪,就在几个月前,便有关于宋严开染布作坊的传言了,那时候,宋严还不是户部侍郎。 民间有一些染布工匠,经常出入宋府,如果宋严没有开设染布作坊,那些工匠又为何会频繁出入? 要说只是为了宋家那几口人染布,并非做生意,那宋严的排场也太大了。 都察院的人声称并未查到宋严开设的染布作坊,恐怕也是在包庇。宋严是站在李文彦那条阵线上的。 李文彦摆明了要保宋严,朱宏荣大权未握,只得先忍耐,任由他们拉帮结派,折腾掐架。 方慧平说道:“至于追查之事嘛,也无须劳师动众搞那么多人,皇上,臣有妙计,三日之内,必能抓出诬告宋大人的奸佞之徒。” 言罢,他嘴角勾起,笑意如三九般地冷冽。 “三日,没想到方爱卿只需花费三日,真不愧为我大宁神探,好,那朕就等你喜讯。”朱宏荣笑着说。 “皇上过奖,神探二字,臣愧不敢当。”方慧平退回原位。 在朝中,方慧平善于奉承拍马,因此深得李文彦看重,一把就将他拉到吏部尚书的位置。 朱宏荣内心是憎恶方慧平的,此人对上逢迎作态,对下只管欺压,十足的小人。 方慧平从未破过案,如今他却大言不惭,三天内查明真相,简直是瞎搞。 三天很快过去,那方慧平前两天毫无动作,最后一天却直奔工部,抓个小官出来,拉去便是顿严刑拷打。 那人向方慧平“坦白”一切,承认所有奏章都是他写的。 离奇的是,那人在供状上画完押,居然撞墙自尽了。 朱宏荣得知结果,唏嘘不已。 这件事大有蹊跷,真正的主谋绝不会是工部的一个小官,这是他们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目的应该是要试探自己。 第25章 仰视 五月的京城,已是酷热的盛夏时节。 骄阳似火,放射出耀眼刺目的光芒,逼得人难以睁开眼睛。 地面被晒得滚烫滚烫,扬起的灰尘就如同火烧过后的烟雾,炙热而又呛人。身处烈日之下,便像是在火炉上烤,不一会儿就汗如雨下,整个人似要被灼焦热化。 后苑里的花草树木,全都无精打采的,垂着头,弯着腰,仿佛在等待自己枯萎凋零。 阳光毒辣,暑气扑面,众妃大多待在自己的寝宫内避着,条件好的,还能用上冰块,至于那些地位低的,便没有福气享受这样的待遇。 永宁宫内,张婉云捋起袖子,坐在榻上,此处没有外人,她一点儿也不顾及自己的形象。 翡翠笨手笨脚地拿着瓤西瓜,用小勺挖那瓜籽,她身上满是汗水,脸角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汗珠。 张婉云实在看不下去,便取了把扇子,给她扇风:“你挖瓜籽倒是细心,这黑的白的全给抠出来了。” 翡翠慌忙转身:“主子,您可别这样,奴婢受不起啊,您怎么能给奴婢扇扇子呢。” 她见张婉云替自己扇扇子,有些手足无措。 张婉云却道:“有什么受得起受不起的,瞧你,都热成啥样啦,浑身湿乎乎的不难受嘛,你记住,在我面前,无须管宫里那一套,把外衣脱掉吧,凉快些。” 翡翠看了张婉云一眼,点点头,遂将外衣脱下,放在旁边,接着,又拿起小勺挖那西瓜籽,她这是想把籽全部挖干净后再给张婉云吃。 张婉云笑道:“你瞎费什么劲呀,吃西瓜哪用得着那么讲究,直接吃就是了,看我。” 说完,她拿起另一瓤西瓜,张口便咬。 “主子,您先吃这块吧,奴婢很快就要把籽挖干净了。”翡翠将自己手中的西瓜递过去。 那瓤西瓜色泽鲜红,只是上边坑坑洼洼,不少果肉都在翡翠挖瓜籽的时候连带着被挖掉了。 “你自己吃吧,挖籽挖得那么辛苦,就当是我赏给你的。”张婉云觉得翡翠可怜,以前,她这样帮别的妃嫔挖瓜籽,自己恐怕不知道西瓜是啥滋味。 “这算什么辛苦呀,奴婢之前干的活,那才叫累呢。”翡翠傻笑着说:“主子,您心肠那么好,一定是跟过观世音菩萨吧,奴婢能侍候您,真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她越说越激动,边啃西瓜边朝着张婉云不停地傻笑。 张婉云道:“我相信,你如果是我的话,也会那么做的。” “奴婢哪会是您啊?”翡翠挠着头皮,似乎没有明白张婉云的意思。 张婉云轻声道:“傻瓜,我只是打个比方嘛,被欺负成那样还能忍,换成我,怎么着也得反抗几下。” 吃完西瓜,张婉云便取来纸笔,稍一构思,即画起画来。翡翠坐在旁边,全神贯注地看着张婉云作画。 张婉云手持笔杆,在纸上轻轻地勾描,乌墨晕开,一间小屋便初见雏形。 “主子,您画的是房子,对吗?”翡翠问道。 张婉云回答:“没错,是房子,也是一个家。” 翡翠两手托腮,看着那幅画:“您现在是皇上的女人,那您的家不就是皇宫了吗?” 张婉云道:“就算这皇宫是我家又如何,像个牢笼一样,哪里有家的感觉。” “主子,您刚进宫,还不习惯,等您习惯了就好,再怎么样,您也是宫里的女主人啊。”翡翠说。 张婉云闻言,摇头苦笑:“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连她都得仰人鼻息,我又算个什么呀,能在宫里活下去就是万幸了。” “反正在奴婢眼里,您就跟观世音菩萨一样,您要不算什么,她们就更不算什么。”翡翠两眼放光,满是敬仰地看着张婉云。 她不仅感念张婉云的好,还将张婉云奉如神明。 张婉云道:“你眼里是你眼里,不代表现实,我就区区一个美人,随便哪个妃子都能使唤我。” 翡翠眨了眨眼睛:“要是……要是皇上也能听您的话,那就好了,到时候,整个宫的人都得听您的。” 张婉云只觉得好笑:“你又在胡思乱想啦,皇上乃一国之君,万人之上,怎么会听我的话呢,伴君如伴虎,若不小心惹他生气,他想要取我性命,就好比踩死蝼蚁那样简单。” 翡翠沉默不语,想想也对,皇帝凭什么听一个低级妃嫔说的话。 白天,张婉云为躲避后宫的争斗,就和翡翠在屋里待着,好像被禁了足一样。两人自娱自乐,聊聊天,写写字,讲讲故事,玩点小游戏,一天也就那样过去了。 等到夜晚无人的时候,张婉云就和翡翠出门散步,老待在屋里也憋得慌。 晚上没有毒辣的太阳,相比白天凉快许多,微风拂面,还是有几分清爽惬意的。 张婉云和翡翠尽量往没有人影的地方走,约一炷香的工夫后,又回到永宁宫前,坐在石阶上歇脚。 翡翠秀眉轻扭,望着天空发呆:“主子,您说,天上的月亮怎么有时候圆,有时候弯,有时候又消失不见呢?” 张婉云笑了笑,解释道:“所谓月有阴晴圆缺,其实,月亮根本不会发光,每逢十五,它总是圆的,若是初一那天呢,就绝对看不见啦,你见过哪次春节有月亮的。” 她对于月亮的了解,大多来自书本。 张婉云喜欢看书,而且不分类型。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兵法军要,乃至一些涉及天文地理的杂书,她都会看。 翡翠似懂非懂:“月有阴晴圆缺,主子,这句话您是怎么想出来的?” “这可不是我想出来的,它是苏东坡水调歌头里面的一句话。”张婉云道。 翡翠闻言大惊:“啊,苏东坡掉水里头啦,那后来呢?” 张婉云强忍住笑意:“没有,我是说水调歌头,不是掉水里头,你知道苏东坡是谁吗?” 翡翠挠挠头:“知道啊,我们吃的东坡肉不就是他嘛。” “你……我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张婉云心想,也许翡翠把苏东坡和东坡肉搞混了。 翡翠似乎意识到什么,忽然间有些尴尬:“主子,奴婢刚才好像讲错话了。” 张婉云无奈摇头:“你呀,还是把要说的话想明白再说吧,别一下子就说出来。” 第26章 撞见 翡翠略微识几个字,对诗词之类的根本弄不明白。 张婉云既读过书,又干过农活,身上兼具农村妇女的勤劳和闺阁少女的文雅。 翡翠不知不觉地斜身倚靠到张婉云的身上,张婉云亦伸手轻抚。 后宫中,主仆之间关系亲密,感情要好的不是没有,但如张婉云和翡翠这样的,恐怕找不出另一对。 休息良久,张婉云又带着翡翠在花园走动。 正值亥时,各宫妃嫔大多已经睡下,四下里静悄悄的,没有什么人的踪影,偌大的皇宫,似乎只剩下张婉云和翡翠两个。 越是冷清,张婉云就越能体验自由,管啥宫里的规矩,想怎么活动就怎么活动。 “在屋里待上一整天,感觉还真闷,幸好晚上有机会能出来透透气,虽然无法出宫,但皇宫那么大,足够我们走上两圈。”张婉云道。 翡翠兴奋地说:“主子,宫里的夜景也挺好看,奴婢以前倒是没发现。” 她侍候别的主子,定然没这么开心,如今跟着张婉云,不仅吃得好,玩得好,聊得好,还无须干又脏又累的活。作为一名宫女,能到这个份上,可真是天大的福气了。 张婉云和翡翠正往前走着,忽然看到假山旁边蹲着一名女子,她的头转来转去,好像在观察什么。 三更将近,那人不睡觉,鬼鬼祟祟地在那里做什么? 张婉云不想招惹是非,可就这样当作没看见吧,心里又闹腾,自己为了少些麻烦而故意避开,万一因此而产生严重的后果,想起来也是不舒服的。 她完全没料到,大半夜的,居然还能在花园里碰着人。莫非,那人也和自己一样,白天躲在屋里图清净,晚上才出门活动? 张婉云寻思:“那人瞧着有些眼熟,无论她在做什么,我若一走了之,心里终究难安,可我又不想揽事上身,算了,还是先看看她有何举动再说吧。” 恰在此时,翡翠突然控制不住打了个哈欠。 蹲在假山旁边的那名女子仿佛被什么刺激到,极为警觉地站起来,转过身子,语气略带惊慌:“谁?” 张婉云和翡翠被那名女子发现,无处可躲,只好立在原地,看她接下去要如何。 那女子快步走到她俩面前,竟是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张婉云看她时,只觉得她极美。 沉鱼落雁的容貌,婀娜妩媚的身姿,不食人间烟火样的清丽脱俗,就仿佛仙女下凡似的。虽然在夜幕中看起来有些模糊,但她的倾国之姿依然难以掩盖。 淡雅柔和的香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丝丝缕缕地钻进鼻孔,煞是好闻,似乎连她呼吐的气息都带着兰花的芬芳。 站在她面前,就是一种享受,很少有男人能挡住这种诱惑。 “丽……丽妃娘娘。”翡翠吃惊地叫道。三更半夜的,她蹲在这里确实有些奇怪。 丽妃温声说道:“哟,这不是翡翠姑娘嘛,怎么,没在浣衣局干活,又侍候新主子啦?” 翡翠低头答话:“是,丽妃娘娘,奴婢前几日调过来的,现在跟随张美人。” 张婉云见是丽妃,没有法子,只得按照宫中的规矩向她行礼:“见过丽妃娘娘,娘娘千岁。” “妹妹无须多礼,此处没有外人,你随意些就好,不用那般拘束。”丽妃语声清脆甜润,非常动听。 “是,丽妃娘娘。”张婉云应道。 丽妃笑盈盈地说:“都是一家人,我姓杜,以后,你私下里就喊我杜姐姐吧。” 张婉云心想:“丽妃如此美貌,皇上应该极为宠爱她吧,可她对我居然这么客气,半点架子也不摆,还特意与我亲近,难道其中有什么玄机?” 思绪万千的张婉云,没有立刻回应丽妃的话。 “你好像有什么心事啊,能否说来听听,我也好替你解解忧。”丽妃关切道。 张婉云不想多生事端,急着要脱身,但见丽妃那样热情,也不好意思马上走人。 “我没有心事,在屋里待久了,就出来逛逛。”张婉云随口问道:“丽……杜姐姐,这么晚了,你也出门散心吗?” 丽妃浅笑:“算是吧,我刚才不小心将簪子给弄丢了,好像就掉在此处附近,正找呢,哪知被你俩撞见,幸好没闹什么误会。” 没等张婉云问,丽妃便主动向她解释半夜蹲在假山附近的原因。 张婉云拨弄着自己的手指,左右为难,到底要不要帮忙寻找呢? 帮的话,无非举手之劳,可若因此而惹上一堆麻烦,那又是自己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不帮的话,心里也觉得难受,毕竟丽妃都让她喊杜姐姐了,那是交好的意思。 丽妃似乎看出了张婉云的心思,说道:“你们先回去休息吧,不用帮我找,那簪子也不是很值钱,若找不着,也无碍。” 张婉云如释重负:“那好,杜姐姐,你慢慢找,我们就先回去了。” 丽妃点点头:“记得,有空多去我那里坐坐,我希望,我们俩能在这后宫做个朋友。” 张婉云勉为其难地答应,心想:“她是故意想跟我亲近啊,刚认识就要做朋友,她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后宫不比民间,女人的心思很多,张婉云不得不多虑。 走在回去的路上,张婉云询问翡翠:“那个丽妃,你对她熟悉吗?” “还算熟。”翡翠答道。 “她平时为人如何,有没有欺负过你?”张婉云想从翡翠口中打听出丽妃的情况。如果翡翠被她欺负过,就表明她的为人并不好。 翡翠告诉张婉云:“欺负倒是没有欺负过,丽妃娘娘虽然比不上您好,但也算和气,只是她主动跟您亲近,奴婢觉得有些奇怪,毕竟,她的地位比您高很多。” 张婉云同样奇怪,丽妃的地位仅次于吴皇后和李贵妃,跟自己这个小小的美人做朋友,也没有任何利益可图。 除非,她只是单纯地想与自己结交。 “按你所说,丽妃亲近我,应该没有什么恶意。”张婉云猜测。 “主子,她也许是假装跟您好,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话奴婢还是知道的,反正除了您,奴婢谁也不会全信。”翡翠道。 张婉云扑哧一笑:“难道我就那么可信,绝对不会欺骗你嘛,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可别糊里糊涂上我的当,小傻瓜。” “就算您骗我,奴婢也心甘情愿上当。”翡翠虽然笨了些,却也知道张婉云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第27章 礼物 回到永宁宫,张婉云还惦记着刚才那件事情:“丽妃娘娘的簪子,也不知道找到没有,三更半夜地找,那簪子对她而言或许很重要吧。” 翡翠道:“主子,您还是别管这件事了,丽妃娘娘身边有很多人侍候,不用咱们帮她找东西的。” 张婉云微笑着点头:“嗯,不管它,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 她心里在想,皇宫与民间毕竟不同,伸出的援手可能会成为引祸的源头,以后,只要不是人命关天之类的大事,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即便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她挺身而出,也未必能帮上什么忙。一个小小的美人罢了,说话能有多少分量。 张婉云和翡翠聊了会儿天,到三更初的时候,才吹熄烛火,各自安歇。 第二日,天蒙蒙亮,张婉云还迷迷糊糊地睡在床上。 将醒未醒之际,她隐隐约约地听见有人敲门。 “张美人,奴才奉丽妃娘娘之命,特来求见,还请张美人开门。”外边响起一个太监的声音。 张婉云揉了揉眼睛,寻思:“这大清早的,到底要干嘛呢,他是丽妃那边的人,莫非与昨晚的事情有关?可我没有帮忙找簪子啊,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既然人家都已经找上了门,也不好故意躲避,只得见见。 “张美人在吗?”门外的人问。 张婉云应道:“在呢,你稍等片刻。” 说着,她立即起床去开门。走进屋来的,是一个胖墩墩的太监,他满脸堆笑,双手还捧着只箱子。 那太监的目光落到正在睡觉的翡翠身上,猛地一愣,随即大声喝斥:“嗨哟,你这该死的蠢丫头,不好生侍候主子,还敢赖在床上躺着,你当真是活腻……” “公公别见怪。”张婉云出言打断那太监的话:“她身体不太舒服,是我让她多睡一会儿的。” 翡翠的身体自然没啥问题,但张婉云不便解释说自己是拿她当朋友看待才让她休息的。 那太监听见张婉云的话,笑道:“张美人可真会体恤奴才,小丫头倒是享福啦。” 话音未落,他便打开箱子:“这是丽妃娘娘的一片心意,托奴才前来送给您的,张美人,还请您收下。” 张婉云看着箱子,只见里面的物品分别放于两侧。 一侧装了些金银珠宝,也有几件做工精致,艳而不俗的首饰。另一侧,是两个雪白的瓷瓶,一瓶是用于在脸上涂抹的脂粉,一瓶是用鲜花浸出来的香膏。 这些东西,都是少女们所喜欢的,尤其是后宫妃嫔,更要狠狠地往身上戴,往脸上搽。 然而,张婉云对此却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她的装扮简单清秀,不施粉黛,便似小家碧玉。 和别的女子一样,张婉云也是爱美的,可她对自己原本的容貌已经很满足了,过分追求漂亮也没啥意思。 “丽妃送我这些东西是为的什么?”张婉云陷入沉思,自己没有帮她忙,她也没有感谢的理由。 那太监似乎知道张婉云心中的疑惑,继续说:“丽妃娘娘觉得在宫里孤寂无聊,一直想找个人陪她解闷,可那些妃嫔都口蜜腹剑,丽妃娘娘不想与之交往,昨日,丽妃娘娘见您与她投缘,便想跟您做朋友,认姐妹,这份礼物,就是点小意思。” 张婉云感到为难。 不收吧,人家的好意可就白费了,毕竟那是表明心意要跟自己做朋友认姐妹的。 收下吧,那又不是自己该得之物,随便收礼总归不妥,倘若其中有何阴谋,就更加糟糕。 经过反复思量,张婉云终究拒收礼物,她道:“我不需要这些东西,你都拿回去吧,顺便转告丽妃娘娘,她要诚心与我做朋友,我乐意,只是无须送什么礼物给我。” 那太监见张婉云不愿收下礼物,无奈道:“是,奴才这就去转告丽妃娘娘。” 说完,便带着箱子退了出去。 “主子,刚才那么吵,发生什么事啦?”翡翠从床上坐起,满脸茫然地问。 张婉云道:“丽妃娘娘派人来送礼物,都是珠宝和打扮之类的玩意,我拒绝了。” 翡翠皱眉:“这就奇怪了,丽妃娘娘和您刚认识,为什么要送礼物给您呢,要亲近也没必要那么亲近吧。” “她或许是在宫里孤寂无聊,想和我认姐妹,就派人送了礼物过来。反正,礼物我是不会收的,无论她诚心与否,如此贵重的礼物,我哪好意思收下。”张婉云轻声道。 那一箱东西,粗略估计,起码值二十两白银,对张婉云来说,着实不便宜。 给张婉云送礼物的太监捧着箱子怏怏而回,将事情的大致经过告诉了丽妃。 “她不收礼物,你有没有按照本宫教你的话跟她说?”丽妃问。 那太监道:“奴才按您的意思和张美人说了,张美人让奴才转告您,如果您真想和她做朋友,她乐意,只是这些礼物,她不会收。” 丽妃嘀咕道:“昨天晚上,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此事万一被她察觉,那计划……” “娘娘,她不收您的礼物,恐怕是想和您撇清关系,毕竟,她若收下礼物,就不得不跟您站在同一条线上。”那太监说。 丽妃起身走动:“本宫准备多日,就想在无人的时候动手,没曾想,三更半夜还能被人撞见,但愿她别破坏计划才好。” 她是确定那个地方夜晚无人才去的,哪会料到被张婉云发现。 “既然张美人可能影响我们的计划,何不先将她……”那太监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暗示丽妃除掉张婉云。 丽妃却摇头:“不行,这样一来,计划可就全乱了,况且,我们要对付的是嚣张跋扈的李贵妃,张美人愿意跟本宫做朋友,本宫也不想伤害她,这宫里能做朋友的人,实在太少。” 那太监急忙劝告:“娘娘,张美人倘若真的发现了什么,日后以此要挟,您岂不是任由她摆布了嘛,她嘴上说愿意和您做朋友,可谁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为确保万无一失,娘娘还是设法除掉她为妙。” 丽妃犹豫片刻:“改日,本宫去找她谈谈,弄清楚她底细之后,再做打算吧。” 第28章 黑猫 天气炎热,各宫妃嫔都在屋内避暑,相互之间的往来便减少了。 李贵妃走在坤宁宫旁边的小花园里。她有一个特别的习惯,就是每日总要到这小花园兜个圈子,除非有事实在没法过来。 从表面看,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李贵妃随便出入,有时还把吴皇后精心种植的花草踩烂,那对吴皇后而言,是何等的不敬。 李贵妃正走着,突然间,“喵呜”一声,把她吓得险些跳起来。 下一刻,一只黑如煤炭的猫迅速从李贵妃的脚边窜过,李贵妃惊叫着连退几步,用手快速拍打胸口。 “咳……咳……”附近有人呛了两声,身影轻晃,立即跑开。 李贵妃虽然十分嚣张,但她有个很大的弱点,怕猫。无论多么可爱的猫,在她眼里,简直就是凶恶的猛兽,浑身漆黑的猫,更不用提。 此时咳嗽声响起,想必是有人故意放猫吓唬她的。 对面是坤宁宫,那黑猫也确实是从坤宁宫的方向跑过来的,这样看来,此事应该与吴皇后有关。 李贵妃想起自己和吴皇后之间的矛盾,更加认定这件事乃吴皇后所为。 她自言自语道:“好啊,好你个皇后,平时摆出一副温顺谦恭的姿态,想不到心机竟然如此深重,连本宫害怕猫的秘密都打听出来了,哼,想对付本宫是吧,那咱们就走着瞧,看谁笑到最后。” 李贵妃越想越恼火,立即奔向坤宁宫。 吴皇后正在吃早点,忽听得门外脚步声急响,刚要唤柔儿去查看,大门即被人使劲推开。 李贵妃蛮横无理地闯了进来,嘲讽道:“哟,皇后娘娘,你动作倒是挺快呀,这就吃起甜糕来啦。” 吴皇后不明所以:“你什么意思,本宫怎的动作快了?” “装什么蒜,你打听到本宫害怕猫,就故意在本宫经过之时把猫放出来吓唬本宫,怎么着,想在本宫面前显示皇后的威风是吗?”李贵妃气势汹汹。 柔儿见李贵妃如此目中无人,还在皇后面前一口一个地自称本宫,顿时恼了:“胡说,皇后娘娘何曾放猫吓唬过你,你休得……啊!” 李贵妃一巴掌拍在柔儿脸上,怒道:“不知死活的奴才,竟敢对着本宫大呼小叫,上回还没教训够是吗?” 说罢,又在柔儿另半边脸上甩了一巴掌,就像惩处自己宫女似的。 吴皇后见状,终于忍无可忍:“李贵妃,本宫处处让着你,从不与你争抢什么,可今天,你做得实在过分了些,何况,本宫哪有吓唬你?” 李贵妃冷笑:“那只黑猫分明就是从你这门口窜出来的,外边还留着脚印呢,要不出去看看。” 吴皇后愣了愣:“什么黑猫,本宫没有养猫,再说,你怕猫之事,本宫也并不知晓。” “你倒推得一干二净,哼,你是皇后,自然不会亲自动手,那黑猫定是你唆使宫女放的,反正与你脱不了干系,行啊,想跟本宫斗是吧,尽管放马过来。”李贵妃说完,便怒气冲冲地走出坤宁宫,扬长而去。 朱宏荣下了朝,就在殿内踱来踱去。 许良德走进来,轻轻将门掩上,道:“皇上,奴才听闻李贵妃今早途经皇后娘娘那片小花园,被一只黑猫给吓着了。” 朱宏荣发笑:“好,很好,这李贵妃平日里依仗太后,在后宫横行霸道惯了,是该让她受点教训。” 李贵妃完全是仰仗李太后和李文彦才有的今天,朱宏荣对她不仅没有好感,反而十分憎恶,巴不得有什么人能杀杀她的锐气。 “你可知道,那黑猫是怎么来的?”朱宏荣问许良德。 许良德轻声回答:“据说,那黑猫乃是皇后娘娘所放,李贵妃还为此跟皇后娘娘大发脾气呢。” 朱宏荣摇摇头:“朕觉得不会是皇后,她没有那么多心机,再说,她吓唬李贵妃又有什么用,无非是激化两人的矛盾罢了。” 许良德边想边说:“不是皇后娘娘,那应该就是别的妃嫔了,难道,她们也想挫挫李贵妃的威风?” 朱宏荣停下脚步:“很有可能,李贵妃这般嚣张跋扈,厌恨她的人必然为数不少,设计吓唬吓唬她,也好给自己出出气嘛。” “是啊。”许良德喃喃道。 朱宏荣抬头:“连李贵妃怕猫的秘密,都给打听出来了,心思倒不浅呀。” “皇上,您若想查清此事,奴才可以暗中去找找线索。”许良德道。 “不必了,查清此事,岂非平白便宜那李贵妃,何况,这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又没把她吓出毛病来。”朱宏荣一脸厌烦的模样。 真要把李贵妃吓出毛病来,让李太后操心几日,反倒令人高兴了。 许良德微笑道:“要奴才说呀,那位吓唬李贵妃的主,也算是替皇上您出了口气呢。” 朱宏荣感慨:“她们明面上以姐妹相称,可背地里却尔虞我诈,毒计百出,杀起人来,都是无形的软刀子,神不知鬼不觉的,简直比在战场上打仗还要凶险。” “她们也只是想着让皇上多给些关爱。”许良德道。 朱宏荣叹了口气:“算来谋去,不就是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嘛,为了皇后这个位置,她们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许良德思虑片刻,问道:“皇上,您不喜欢她们,莫非是这个原因?” “不是。”朱宏荣回答得非常干脆。吴皇后没有城府,他也不喜欢。 这个皇后,是先帝赐给他的,在朱宏荣看来,吴皇后就不应该嫁给自己。 往事浮现,朱宏荣忽然感到一阵心酸:“为什么,为什么,都十二年了,我还是无法忘记你,婉云,今生今世,我只想要你做我的皇后,你还记得我吗,你如今又在哪里,我们真的毫无缘份吗……” 许良德看着朱宏荣神情凝重的样子,嘀咕道:“皇上该不会又在想念她了吧,后宫那么多美人,竟还比不上一个民间女子。” 朱宏荣总是想念张婉云,可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张婉云早已进宫多日了。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们两人只隔了几座宫殿的距离。 第29章 商议 朱宏荣用过晚膳,便摆驾前往坤宁宫。 吴皇后见朱宏荣来自己这里,倒也不是很激动,她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朱宏荣淡淡道:“无须多礼,朕来与你说几句话,坐吧。” 吴皇后依言坐了,朱宏荣也在她旁边坐下:“听说李贵妃在小花园经过时,被一只猫给吓到,还寻你发脾气,有这回事吗?” 没等吴皇后开口,柔儿就忍不住为她打抱不平:“皇上,那李贵妃也实在太蛮横了,居然直接闯进来,硬说是皇后娘娘放猫吓唬她,真是天大冤枉,皇后娘娘岂会做这样的事情,李贵妃欺人太甚!” 她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希望那猫就是皇后亲自放的,给李贵妃点颜色瞧瞧,叫她别太嚣张。 吴皇后扯了扯柔儿,示意她少说几句。 朱宏荣道:“李贵妃为人如何,朕很清楚,皇后啊,朕相信这件事与你无关,就算是你干的,朕也不想追究,她活该被吓。” 吴皇后温声说:“皇上,您许久都没来臣妾这了,臣妾还以为皇上对臣妾有什么怨气,今日皇上前来,臣妾……就跟做梦似的。” 朱宏荣叹息道:“朕怎么会对你有怨气呢,你恪守本分,并无错处,只不过,我们结亲,本就是个错误。” 与吴皇后闲聊几句后,朱宏荣便起身离开。吴皇后也没有挽留,目送着他的背影远去。 柔儿急道:“哎呀,娘娘,皇上难得来看您,这样的好机会,您怎么不想办法把皇上给留住呢。” 吴皇后笑着摇头:“就算能留住皇上的身,也留不住皇上的心呐,他能够到这来走一趟,本宫已经很高兴了。” “娘娘,您倒是想得开,奴婢就怕皇上又去找李贵妃,李贵妃心思深重,万一皇上被她迷惑,那您的处境就更加不利了呀。”柔儿想起李贵妃的骄横姿态,心里就来气。 吴皇后道:“本宫和皇上,是很早就认识的,本宫看得出来,皇上对李贵妃根本就没有感情,只是碍于太后,不得不多看望她而已。” 柔儿憋了许久,终于把哽在喉咙里的话讲出来:“奴婢曾听许公公说,皇上……皇上其实很喜欢一个人,只是他言语含糊,也没透露更多消息,不知那人是谁。” “罢了,皇上喜欢谁,又不是我们能管的。”吴皇后道。 李贵妃受黑猫惊吓,并在吴皇后面前大吵大闹的事情在宫里面传得沸沸扬扬,就连不问门外事的张婉云也知道了。 “有人用黑猫吓唬李贵妃,而李贵妃又去找皇后吵架,难道那黑猫果真是皇后放出来的吗?”张婉云问翡翠。 翡翠自然不清楚事情的真相,她还觉得奇怪,李贵妃那样凶霸霸的人,怎么会怕猫。 其实,李贵妃怕猫也并不稀奇,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连绳子都有人怕,更别说能跑能跳的猫了。 李贵妃小时候很可能因为被猫或者类似的东西吓到过,所以对猫产生了阴影。 “奴婢哪知道是谁弄出来的猫啊,不过,李贵妃那么凶蛮霸道,吓唬吓唬她也挺好。”翡翠说。 张婉云坐在榻上,仔细地想着那件事情:“我总感觉,这件事还没有结束,恐怕,仅仅是开头而已。” 翡翠道:“主子,这些天,我们得提防着点了,可千万别把祸弄到我们这里来,李贵妃要是发怒,把人活活打死都有的。” 张婉云和吴皇后不同,她只是一个小小的美人,别说李贵妃,就是别的妃子,也能让她伤筋动骨。 “提防,怎么提防,难不成她们还会怀疑是我做的手脚?”张婉云琢磨着,自己偏安一隅,不争不抢,谁会把目光投过来。 “奴婢就是怕您出事。”翡翠只知自己要护着主子,至于如何提防,她半点头绪也没有。 张婉云心生愁闷,道:“这后宫的弯弯绕绕可够复杂的,我也弄不清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随机应变吧。” 从小到大,张婉云未曾经历过后宅的斗争,她所生活的家庭是和睦的,一家人真诚相待,哪有乱七八糟的事情。 翡翠垂着头,有些自责地说:“主子,都是奴婢太笨了,没法给您出好主意。” 后宫那些妃嫔,都希望侍候自己的宫女聪明伶俐,能把事情办妥,并帮助自己出谋划策,应对危局。 翡翠大概是整个宫里最笨的,笨出了名气,别的妃子也不想让她侍候自己,把她分配到张婉云身边,她倒是被当成小宝贝了。 张婉云将脚放在榻上,两腿屈曲,手臂交叉置于膝盖处支撑着头,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翡翠,你有没有想过,从这里逃出去?”张婉云忽问。 “逃?奴婢可不敢,宫中戒备森严,到处都有人把守,若被他们抓着,就算没打死也得断胳膊断腿的。”翡翠说完,便去收拾桌子上的杂物。 即便真有办法逃走,她那点心眼,也完全不够用。 张婉云道:“看来,咱俩真是要一辈子待在宫里,孤老终生了。” 她和翡翠相处的这段日子,虽然有滋有味,还算好过,但毕竟是待在一间小小的宫殿内,十天半个月,就有所腻烦。真要在这里熬几十年的话,实在无法想象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人疯掉也是大有可能的。 “主子,有奴婢陪您,您是不会孤单的,奴婢跟您讲自己小时候的故事,可好笑啦。”翡翠没多少忧虑,她自从跟了张婉云,苦尽甘来,出宫什么的,几乎没想过。 张婉云浅笑不语,有这可爱的小丫头跟在自己身边,日子过得倒也有趣。 出宫无望,唯有苦中作乐,过一天是一天了。 片刻后,外边脚步声响,接着,便有人“咚咚咚”地敲门。 “谁呀?”翡翠开口就问。 门外一个稚嫩而又清甜的声音响起:“丽妃娘娘,来找张美人。” 翡翠看向张婉云:“主子,丽妃娘娘找您,要给她开门吗?” 张婉云心想:“丽妃找我,会有什么事?” “开吧。”张婉云道。 说完,便急急忙忙地穿好鞋子,准备迎接。 第30章 新友 翡翠依言开门,却见丽妃带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款步入内。 张婉云立即上前行礼:“参见丽妃娘娘。” “妹妹不必行礼,上次都与你说了,若没有外人,喊我杜姐姐便是。”丽妃亲切地拉着张婉云坐下。 张婉云起初还觉得奇怪,丽妃为何一开口就称呼自己为“妹妹”,但思路稍转,便明白过来。 后宫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级别高的妃嫔称呼级别低的,就叫妹妹,反之,则叫姐姐,以此表示亲近。 丽妃有意无意地说:“上次我派王公公给你送来礼物,你拒绝收下,我还以为你怀疑我另有所图呢,因此我难过了好一阵子,幸亏有芫香开导。” 话音刚落,丽妃身边的宫女便朝张婉云微微颔首。 这名宫女就是芫香,长得也很漂亮,圆圆的脸蛋透着几分古灵精怪。 张婉云略带愧疚地说:“杜姐姐,我并非怀疑你另有所图,只是那些礼物实在太过贵重,我不便收下,你自己留着就好。” 丽妃笑道:“其实也不贵重,你若嫌多,那我挑几样送给你。” “不必了,你送给我也是浪费。”张婉云仍然拒绝。 “怎么,妹妹不喜欢吗?”丽妃介绍道:“那瓶香膏是我自己调制出来的,抹在身上非常好闻,别的地方可没有。” 言外之意便是说,这香膏是她用独门秘方制成的,仅此一瓶。 丽妃爱美,其母又生于制香世家,她所用的香膏香露,都是自己调配出来的。 在此之前,丽妃还没送过这样的香膏。 张婉云微笑道:“杜姐姐,你别见怪,我对这些本就没什么兴趣,既然是好东西,你就更应该自己留着,怎能轻易送给别人呢。” “难道,你就不想获得皇上宠爱?”丽妃问得很直接。 张婉云站起身来,说道:“我只想过安稳日子,为了获得皇上的宠爱而争来斗去,非我所愿,日日夜夜把心思花在这些地方,又有什么意义可言。后宫斗争凶险,最好远远地避着。” 最后一句话,倒像是在提醒丽妃。 丽妃道:“有些事,不是你想避就能避开的,总归要面对,你以为整天待在这里就能安稳一辈子吗,她们想让你成为替罪羊,你就算一直躺着也得中招。” 这句话,好似给张婉云兜头泼了盆凉水。 “即便如此,我也不想去争。”张婉云说得坦然。 芫香开口道:“张美人,这后宫的狠角色可不少,就算您不去招惹她们,也难保她们对您视而不见。” “反正,栽赃诬陷的事我是不会做的。”张婉云的态度十分坚决。 丽妃咬了咬嘴唇:“你不想害她们,她们只当你是个好对付的,就算为了自保,也难免要花心思。” “不说这些了。”张婉云笑道:“杜姐姐,你若愿意的话,以后就多来我屋里坐坐,你不是想跟我做朋友认姐妹嘛。” 她本来并未打算和后宫妃嫔做朋友,但丽妃是主动向她提出来的,也很有诚意,况且,丽妃已经知道她的住所,随时都能找过来,总是找理由躲避反倒不好。 只要不招惹是非,交个朋友也没什么影响。 “你真愿意和我做朋友!”丽妃有些激动:“那上次的事……” 张婉云疑惑:“上次我要帮你找簪子,你不是没让我帮忙嘛,怎么,簪子还没找到?” 丽妃的眼珠转了转:“其实……我没有弄丢簪子,那件事,我……我不方便告诉你,就随便编了个理由,既然我们成为朋友,你应该不会揭露我当晚出现在那里吧。” 她这么说,倒像是张婉云抓住了她的把柄,即便自己的地位比张婉云高许多,也不得不讨好了。 张婉云看着丽妃:“当晚,我也在那里,揭露你不也是揭露我自己嘛。” 那天晚上,张婉云发现丽妃在假山附近,而她自己也在旁边,究竟做了什么,别人是不知道的。 张婉云能说丽妃鬼鬼祟祟地在那里不知干些什么,丽妃也能说张婉云偷偷摸摸地在那里不知搞什么名堂。 丽妃捏着裙子搓揉数下:“那从现在起,我们就是朋友了。” 张婉云点点头:“杜姐姐不嫌我高攀就成。” 丽妃转移话题:“我和皇后之间的关系也算不错,你有空就陪我去皇后那里坐坐。” “好吧。”张婉云勉为其难地答应。 丽妃和张婉云一起来到坤宁宫,恰见柔儿在门口收拾东西。 “柔儿,皇后娘娘在吗?”丽妃问道。 柔儿见是丽妃,便笑着相迎:“在呀,丽妃娘娘您稍等,奴婢这就去通报。” 张婉云心想:“看来,丽妃和皇后的关系确实不错。” 柔儿进屋向吴皇后禀道:“娘娘,丽妃找您,她还带着个人,看起来面生,应该是刚入宫的。” “让她们进来吧。”吴皇后说。 柔儿回身开门:“请里面坐吧。” 丽妃和张婉云慢步走进,恭恭敬敬地向吴皇后行礼:“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快坐吧。”吴皇后亲切道。 丽妃和张婉云先后坐下。 吴皇后问张婉云:“你是哪个宫的,瞧着挺面生。” 张婉云只得如实回答:“臣妾是永宁宫的张美人,刚来不久,对宫中规矩不太熟悉,皇后娘娘勿怪。” 吴皇后点点头,没再往下问,转而和丽妃交谈。 在后宫,吴皇后和丽妃之间的关系比较好,丽妃经常为吴皇后打抱不平,因此,柔儿对丽妃也颇有好感。 围绕着吴皇后和李贵妃,后宫虽然没有在明面上产生拉帮结派的局面,但也存在模糊的两极分化趋势。 吴皇后这一面,有丽妃等人支持,丽妃常暗中帮助吴皇后,是跟随吴皇后的少数妃嫔之一。 李贵妃那一面,有不少追随者,在数量上占到八九成,明显处于优势。 虽然李贵妃在后宫一枝独大,但那些追随者大多是畏惧她的权势和狠戾,内心未必真的向着她。 这个局面最终会发展成什么样子,是逐步分裂形成众多派系还是归并为一派,谁也不知道。 看起来,李贵妃的赢面似乎很大。 张婉云并不清楚后宫这张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但她与丽妃交朋友,就算是吴皇后这一面的人了。 吴皇后自己都活得憋屈,处处被李贵妃压着,也不可能带着张婉云过上好日子。 第31章 计策 柔儿从格架上取下一个瓷罐,揭开盖子,就往碗里面倾倒,只见些许干花瓣落入碗中。 “咦,这是什么?”丽妃好奇地问。 柔儿手上动作不停:“丽妃娘娘,这个呀,是极好的花茶,有美容养颜的功效,奴婢弄点儿给你们喝喝。” 说完,便泡起茶来。 热水入碗,花茶的芳香气味渐渐飘散出来,闻之沁人心脾,茶面浮着几朵洁白润泽的小花,十分好看。 吴皇后道:“妹妹,尝一尝这花茶吧,莫要客气,你对本宫好,本宫也把你当知心人看,这花茶也不是稀罕之物。” 说着,她又看向张婉云,道:“听闻你总是待在屋里不出来,果真如此?” “宫里是非多,臣妾图个清静罢了,皇后娘娘不必关注。”张婉云回答。 吴皇后却说:“身为皇上的女人,怎么不想着为皇室开枝散叶呢,唉,皇上无心后宫,至今都没有儿女,这事可得指望你们呀。” “皇上还没有子嗣吗?”张婉云感到匪夷所思,那么多后宫佳丽,竟然一个都没怀上的。 吴皇后告诉张婉云:“咱们皇上不近女色,这次选秀,就是为了让他挑几个自己喜欢的人,你和别的妃子有些不同,皇上对你或许会感兴趣。” 张婉云低头:“臣妾是乡野女子,举止粗俗,不会服侍男人,也不会讨皇上欢心,与其惹恼他,倒不如远远地避开,反正,皇上也不差这一个。” “此话倒是真切,要讨皇上欢心,的确不容易,连丽妃都无计可施。”吴皇后道。 相比之下,丽妃大概是后宫中最受宠爱的,但也只是和皇帝见面的次数比较多而已,别的方面与其他妃子并无不同,从未和皇帝睡过。 丽妃补充说:“皇上最爱吃鸡腿和烙饼,可我做给他吃,他碰都不碰,十足奇怪。” “鸡腿,烙饼……”张婉云心中念叨。 这两样东西,她总觉得熟悉,但又想不起与之相关的事件。 “光顾着说这些,茶都要凉了,赶紧喝茶吧。”吴皇后提醒。 丽妃端起碗一饮而尽:“好茶。” 张婉云看着茶水,思潮起伏:“看来,我总是躲在屋里也没用,弄不好,她们还以为我在做什么秘密事情,日后和她们接触之时小心些罢。” “皇后姐姐,臣妾有件事想和您商量商量。”丽妃道。 吴皇后眯起眼睛:“妹妹有什么事,尽管说吧。” 丽妃看了吴皇后两眼:“听说,昨日李贵妃怀疑您放出猫来吓唬她,为此还与您大吵大闹了一场,是有这回事吗?” 吴皇后点点头:“没错,是有这么回事,李贵妃不分青红皂白,就将此事赖在本宫头上,唉,本宫处处让着她,可她却愈发骄横了。” “丽妃娘娘,您是没瞧见李贵妃那嚣张模样,她居然直闯皇后娘娘的寝宫,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根本没把咱们娘娘放在眼里。”柔儿听丽妃提及此事,满肚子火气。 吴皇后性子软弱,拿李贵妃没办法,柔儿将吴皇后受到的委屈告诉丽妃,希望她能帮吴皇后出气。 丽妃虽然没有亲眼看见李贵妃如何对吴皇后发脾气,但她自己也没少挨过李贵妃的训斥,仅凭猜想,也能知晓个大概。 “实在过分,她没有证据,怎能随便冤枉皇后呢,无非是只猫罢了,又不会伤到她。”丽妃说。 柔儿立即应和:“就是嘛,她光指着门口几个猫脚印,便认定是皇后娘娘所为,谁知道哪里来的野猫乱窜。” 张婉云转头看着门外,隐约察觉出事情的真实面貌。 花园旁边有座假山,正是那晚自己和丽妃相遇的地方,而李贵妃碰到黑猫大约也在此处。丽妃不是在那里寻找簪子,很可能有别的布置。 “不会是有人想整李贵妃,故意在她面前放猫吧。”丽妃说。 柔儿小声道:“那倒也好,是该灭灭她的气焰,丽妃娘娘,您肯定是想出什么办法对付李贵妃了吧?” 丽妃伸手挠腮:“李贵妃有太后做靠山,连皇上也奈何不得,对付她,可不简单啊。” 柔儿跺了跺脚:“哼,欺负皇后娘娘没有家世,等皇上动手收拾李家,看她还怎么横行。” “你少说几句吧,教训还没吃够呀。”吴皇后瞄了柔儿一眼。 张婉云喝着茶,没有插嘴。 丽妃开口:“虽然整不倒李贵妃,不过,我有一计,能让她吃点教训。” 柔儿两眼放光:“什么计?” “过几日,就是李贵妃的生辰了,到时候,大家都要去祝贺,我想让她在自己生辰那日,吃顿教训。”丽妃没有明说具体计划。 “丽妃娘娘,可否需要帮忙?”柔儿问。 “不用帮忙,你们自顾自就行,且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好了。”丽妃说得神秘。 众人均在猜想,丽妃要怎么在李贵妃生辰那天对付她。 吴皇后道:“李贵妃身边亲信众多,妹妹可千万别做傻事,若惹恼她,你也讨不着好。” “皇后姐姐放心,臣妾自有分寸。”丽妃微微一笑。 张婉云心中在想:“丽妃帮皇后对付李贵妃,应当是真的,否则,她也不会跑来跟皇后说,就是不知道她有什么计策。贵妃的生辰,大家都要前去祝贺,我也逃不掉,反正我不用做什么,顺其自然就行了。” 丽妃和吴皇后闲聊几句,便告辞而走,出了大门,又和张婉云道别。 “杜姐姐,后宫险恶,你万事小心,千万别把自己搭进去。”张婉云虽然不知丽妃的计划,但她觉得,李贵妃没那么容易吃亏。 作为朋友,理应提醒一句。 丽妃点了点头:“蝼蚁尚且偷生,我又怎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时候不早了,走吧。” 张婉云回到永宁宫,便开始准备礼物,李贵妃生辰,当然不能空着手前去参加。 翡翠担忧道:“主子,您真要去为李贵妃祝贺吗?” 张婉云往翡翠脸上捏了一把:“李贵妃生辰,后妃们都要去祝贺,我能独自躲起来嘛,我若不去,她倒要说我目中无人,没把她当回事了,至于礼物,体面就行,不用太好。” 第32章 贺礼 李贵妃的生辰,不仅后宫众妃将之视为要紧日子,而且还是前朝大臣们所重视的。想要巴结李太后,对她的侄女自然得给足面子。 每逢李贵妃生辰,无论前朝还是后宫,都热闹非凡。 许多妃嫔为求得李贵妃的庇护,不惜谄媚讨好,将各式各样的好东西送到她手上,这些贺礼,不外乎胭脂水粉,珠翠罗绮。 贺礼每个人都得送,即便如丽妃那样厌恨李贵妃的,也不敢两手空空地去寻晦气,好歹得送点,否则,李贵妃一个心情不佳,滥用私刑,那就要受皮肉之苦了。 除朝中大臣之外,一部分地方官员也不辞辛劳,千里迢迢地赶到京城,只为献礼拍马屁,向李家表心意,给自己谋个好前程。 在李贵妃生辰的前几日,便陆续有送贺礼的人踏进国丈府,大大小小的官员数以百计,连吴皇后的生辰也没有如此大的排场。 李文彦身为李贵妃的父亲,借机给他送礼的人同样很多,而李文彦手握大权,自然是明目张胆地收着大臣们送来的东西。 “快,快,抬进来。”顺天府尹韩亮朝下属喊道。 只见两名差役抬着只沉甸甸的大木箱,像螃蟹似的横着走进门,随后将箱子放到地上。 韩亮指着箱子:“打开。” 差役拿出钥匙,插入锁孔,一拧一扳,便把木箱打开,里面装的是五百两白花花的银子,还有些玉石珍玩。 “哎呀,府尹大人,你的贺礼可真是太贵重了,啊,这怎么好意思呢,下次不用那么铺张。”李文彦嘴上说得客气,手却很不老实地挥了挥,示意属下把箱子抬入内室。 户部侍郎宋严送来一批五颜六色的绫罗绸缎,像彩虹似的,叫人看得眼花。这大概是他精心染出来的,只为在李贵妃生辰当日作为贺礼赠送。 “好,好,宋大人有心了。”李文彦笑着收下贺礼。 李府女眷众多,光是李文彦纳的小妾就有十几人,年轻的不过二十岁出头,那么多花色布料,她们不愁挑不到心仪的色彩了。 其余官员也陆陆续续地前来送礼,礼物品种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除了金银财宝这种俗气的贺礼之外,还有许多贵重物品,诸如灵芝丹参这类药物补品,山珍海货、奇花异草、名人墨宝、古董器件…… 李文彦一面表示客气,一面又照单全收。 户部尚书钱世杰呈送了两件贺礼:自己新得的古董和一本小册子。 李文彦持着古董细看:“不错,是件好宝贝,只是形状奇特了些。” “国丈大人,还有此物,也是送给您的,请笑纳。”钱世杰俯身递上一本小册子。 李文彦接过那本小册子,快速地翻看几页。他先是眼睛睁大,顺带眉毛上挺,随即张开嘴巴,脸上现出惊喜的神色。 “呵呵,好,正所谓礼轻情意重,没想到,你居然还藏有这样的玩意,看来,你晚上也是在偷偷看吧。”李文彦朝着钱世杰笑了笑,对此十分满意。 钱世杰笑容灿烂:“国丈大人喜欢就好。” 李文彦其实并不喜欢看书,但那本小册子明显引起了他的兴趣。 宋严站在李文彦的左侧,目光快速扫过,却见册子上隐隐约约画着几个小人,他脸一红,好似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立即扭头。 有人已经从他的反应中大概了解那本册子究竟为何物了。 李文彦虽然位高权重,但品味却如此庸俗,某些大臣也难免嗤之以鼻。 恰在此时,吏部尚书方慧平也到了,他两手空空,竟然没有带贺礼过来。 方慧平最会拍马屁,按理说,贺礼应该准备得最好,然而此刻的表现完全不像他的做派。 “方尚书,这李贵妃生辰,您就不送点什么礼物给国丈大人,空手而来,未免太小气了些吧。”有官员出言嘲笑。 方慧平指着屋中其他人所送的东西,反嘲道:“你们的贺礼太过普通,看看,就这些家伙,半点新意都没有。” 有人问道:“不知方大人送的是什么大礼啊,我倒想见识见识。” 方慧平没理那人,转身面向李文彦,笑嘻嘻地说:“国丈大人,请随我来,我的贺礼可非常神秘,泛泛之辈无缘得见。” 李文彦会意,对在场其他的人说:“你们都在这里等着吧。” 竟是不让他们见识那份神秘的贺礼。 方慧平将李文彦带到一间隐蔽的小屋外,随即装模作样地咳嗽三声。大门打开,从里面走出几位身形曼妙的女子,朝着李文彦使劲抛媚眼。 李文彦顿时心花怒放,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她们身上。 过了半晌,他才回过神来,笑道:“知我者,方慧平也,准备那么多美艳佳人,可真是辛苦你啦,回头过来领赏钱吧。” “是。”方慧平笑意深沉。 这份贺礼对李文彦来说,不是其他死气沉沉的物件可以比较的。 李贵妃生辰当日,宫中举办大宴,每个角落里,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众妃携带贺礼前去庆祝,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该有的形式总要有。 吴皇后送了一些口脂螺黛。 李贵妃与吴皇后虽然矛盾极大,但也不想在自己的生辰宴上寻气受,她瞟了吴皇后一眼,冷着脸收下贺礼。 张婉云和丽妃同时到达,将各自准备的贺礼送上。 丽妃送的是璀璨夺目的珠宝,看上去好像十分贵重,其实均为高仿的赝品,她痛恨李贵妃,自然不会送货真价实的宝贝。 张婉云既不讨好李贵妃也不刻意做表面文章,所送之礼只有红枣,桂圆,还有几件器物摆件,符合她这种身份该有的规格。 不一会儿,外边响起太监的叫声:“皇上驾到!” 话音落定,朱宏荣踏着轻缓的步子进了门。 后妃纷纷行礼。 朱宏荣掏出几块玉石,递给李贵妃:“外邦使者进献的稀罕玩意,就当作送你的贺礼了,拿去吧。” 他对待各宫妃嫔一向冷漠,说话不带温情。 李贵妃接过玉石,并交给身边的宫女丹珠:“替本宫放好。” 朱宏荣四处扫视,众人的面容在他眼中一一闪现。 当他的目光落到张婉云身上时,盯住多看了一会儿,心想:“这个人,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或许是朕近日思虑过多,见什么像什么吧。” 张婉云感觉到皇帝在看自己,有些不安,这个意外得来的丈夫,恐怕不是好相处的,还是别正视他为妙。 第33章 酥饼 朱宏荣的目光并未在张婉云身上停留太久,只一会儿便移开了。 张婉云不知道朱宏荣的脾气习性,看那副冷淡的面孔,料想不是容易打交道的。 她见到朱宏荣,没有半分熟悉的感觉,这也难怪,当年落魄无助的小男孩和如今英武帅气的皇帝,瞧着就是两个毫无关联的人。 况且,当年那男孩长什么模样,张婉云也记不清了。 朱宏荣看向丽妃时,丽妃微微低头,十根手指随意地扣绕摆弄着,表情似乎有些紧张。 “朕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处理,你们且自便吧。”朱宏荣抛下一句话,随即转身,径直离去。 若非李贵妃生辰,要让李太后面子上好看,朱宏荣也不会来凑这个热闹。 他宁可待在自己的寝宫,欣赏那幅珍藏许久的画。 长案上,放着许多果品糕点,其中一盘绿皮红瓤的西瓜,夏日炎炎的,最是引人发馋。 丽妃瞅着一盘不怎么起眼的酥饼,眼珠滴溜溜地转动。 这盘酥饼,并非别人送给李贵妃的生辰贺礼,而是李贵妃用来招待大家的点心。 张婉云见丽妃盯着某处细看,小声问道:“杜姐姐,你在看什么?” 丽妃亦小声回答:“看好吃的呀,那盘酥饼,是李贵妃用来招待我们的,不知味道如何。” 场上声音嘈杂,张婉云和丽妃的对话,别人并未听清。 张婉云心中只盼着李贵妃的生辰宴能够早些散扬,自己也好离开这是非之地。 平时,张婉云和翡翠都待在永宁宫不出门,于后妃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一无所知。 丽妃对柔儿耳语几句,接着,柔儿又对吴皇后耳语几句。 吴皇后对李贵妃道:“贵妃妹妹,听说你做的酥饼特别好吃,可否让本宫尝尝滋味如何?” 李贵妃心中纳闷:“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这酥饼本来就是待客之物,人人都能吃,她又何必多此一举,问这种问题?” “这酥饼本就是招待客人之物,皇后想吃的话,请便。”李贵妃笑了笑。她倒想看看,在大庭广众之下,吴皇后能玩出啥花样来。 吴皇后点点头,脚步轻移,就要去拿酥饼吃。 丽妃见状,忙抢步上前,从盘子里取过一块最大的酥饼,递给吴皇后:“请皇后娘娘享用。” 她挑选最大的一块酥饼拿给吴皇后,似乎是在隐晦地提醒李贵妃,这里皇后的地位最高,贵妃再怎么家世显赫,也不能凌驾于皇后之上。 李贵妃知道丽妃和吴皇后走得近,一块酥饼,也没放在心上。 吴皇后接过酥饼,小口小口地咀嚼起来:“嗯,味道确实不错,淡淡的甜,还带着些清香。” 除了吴皇后和李贵妃,就数丽妃的地位最高,李贵妃自然不会吃用来招待众人的酥饼,接下去,就轮到丽妃吃了。 却见丽妃在盘子里挑挑拣拣,拿起一块酥饼,然后又放下,拿起另一块,再放下,就像在货摊上选择自己所满意的商品。 之后,丽妃又换用左手拿取几块酥饼,先往自己嘴里塞了两小块,其余的,就带过去给张婉云吃。 “她刚才在干嘛呢,同样是酥饼,有什么好挑选的?”张婉云对丽妃的举动感到奇怪。 丽妃将酥饼送到张婉云手中,笑道:“我帮你把酥饼带来了,尝尝吧,挺好吃。” 张婉云想着,吃些酥饼,应该没有坏的影响,遂动起口来,酥饼的味道果然很好,正如吴皇后说的那样。 和嫔、良贵人、陈美人等也都拿了酥饼品尝。 陈美人见识过李贵妃的凶狠,她在拿酥饼时还看了看李贵妃的脸色,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良贵人嘴馋,吃得最快。 和嫔拿着酥饼未曾动口。 “好吃!”丽妃吃下酥饼,好像觉得不过瘾,竟然伸出舌头舔自己的手指,要把指头的酥饼屑给舔干净。 李贵妃看着丽妃,冷嘲热讽道:“吃没吃相,跟个三岁小孩一样,光长得漂亮有什么用。” 终于等到散场的时候,众妃嫔各自离去,大家相安无事,张婉云提起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只不过,丽妃之前说要在李贵妃的生辰宴上让她吃顿教训,可直到生辰宴结束,也没见丽妃有何行动,李贵妃仍是好端端的。 张婉云匆匆忙忙地回到永宁宫,翡翠见她平安归来,没受损伤,堵在胸口的石头也落了地。 “主子,您回来啦。”翡翠兴奋地迎接。 张婉云将身上藏着的两块小酥饼掏出来递了过去:“翡翠,这是李贵妃用来招待我们的酥饼,我没吃完,给你留了点,你也尝尝鲜吧。” 翡翠接过酥饼,“吧唧吧唧”地咬起来,她很是享受般地冲张婉云傻笑:“主子,这酥饼还蛮好吃。” 张婉云打了个哈欠:“所幸,今日没发生什么事情,我在那里可提心吊胆了半天,这会儿,总算能好好放松放松啦。” “嗯,而且还有酥饼吃,吃几块酥饼,总不会有祸事吧。”翡翠说。 酥饼是李贵妃准备的,即便出现什么问题,那问题也在李贵妃身上,赖不到张婉云。 张婉云道:“这酥饼,很多人都吃了,皇后娘娘还是第一个品尝,那李贵妃就算胆子再大,我想,她也不会往里面放毒。” 翡翠眨了眨眼睛,问道:“丽妃娘娘也吃了酥饼吗?” 张婉云饶有兴致地告诉翡翠:“丽妃娘娘呀,她不仅吃,还吃得不过瘾,用舌头舔自己手指头上的饼屑呢,看她的样子倒也可爱,像个小孩似的。” 翡翠听着张婉云的描述,咧嘴而笑。 同样的形象,在李贵妃眼中,是没有吃相,而张婉云却认为可爱。 “那……李贵妃有什么反应吗?”翡翠又问。 张婉云回想片刻,道:“李贵妃,她呀,也没有什么反应,就是有点嘲讽的样子。” 翡翠在桌子边坐下来,左手支撑着头,右手五根手指在头发间轻轻地抓划,仿佛在思考什么。 张婉云斜身靠在榻上:“要说咱们这位皇帝啊,还真是冷漠无情,他今日只说了两句话,装装样子就走人,根本没把自己的后妃当回事,我那会儿可紧张啦,都不敢正眼去瞧他。” “皇上一直都是这样,很少来后宫走动,主子不用太过担心,只要没得罪他,他不会乱发脾气。”翡翠道。 第34章 泻肚 午后,烈日凌空,滚烫的暑气依旧未消,偶尔有几股小风从窗口灌进来,带动帘幕微微摆荡。 张婉云侧身卧在床上休息,翡翠则坐在一边,拿着团扇使劲地给张婉云扇风。虽然张婉云并没有吩咐她这样做,但翡翠不忍心让张婉云受热,就自行动手了。 在她心里,张婉云比自己还重要。 突然,床上人影闪动,张婉云醒过来,猛地坐起身,用手捂了捂肚子,只觉一阵阵的腹痛袭来,像波浪似的,接连不断,叫人难以入睡。 张婉云感到腹中如同翻江倒海一般,肠胃里的东西仿佛有什么在搅动,真是说不出的难受。 “主子,您这是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吗?”翡翠见张婉云面色有异,急忙扶住她。遇到如此情形,翡翠一时慌了神,不知该怎么处理。 张婉云两手按着腹部:“我肚子疼,也许……也许是昨晚受了凉。” “肚子疼,主子,您可别吓奴婢呀!”翡翠急得快要哭出声来。 张婉云失笑道:“翡翠,你别紧张,肚子疼而已,又不是什么大病,以前也闹过几回,过阵子就会好转,不碍事的。” 翡翠吃下了这颗“定心丸”,情绪稍稍平静,但仍存忧虑:“可是主子,您这样多难受啊,要不奴婢马上去叫太医?”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翡翠心里咯噔一下。她并非不知道太医院在何处,而是不知道该找哪位太医给张婉云诊治。 太医院中的太医,既有正直无私,只为病人着想的君子,也有心术不正,投机取巧的小人。 若是后者,万一被别的妃嫔买通,故意开错药,就能让人生不如死。 投靠于李贵妃的那些太医,救死扶伤不是他们的理想,用医术害人才是他们所追求的,翡翠纵然愚笨,也不会蠢到随便找个太医给张婉云诊治的地步。 张婉云摇摇头:“不用去叫太医,若是惊动了什么人,那得多麻烦。” 她所说的“什么人”,便是指当今皇帝朱宏荣,一旦被他盯上,那往后的日子恐怕就要大起波澜了。 “那……那可怎么办呀?”翡翠急得团团转,身上的汗水将衣服洇湿了一大片。 张婉云迫不及待地下床:“哎哟,不行啦,我内急,要解手,翡翠,你好好待着,等我回来啊。” 说罢,便大步跑开。 翡翠只好乖乖地等着,她像迷路似的在屋里到处乱走,眉头紧锁,整张脸犹如苦瓜,嘴里呀呀作声,半刻也停不下来。 还好,只一盏茶的工夫,张婉云便回过来了。 “主子!”翡翠激动地扑向张婉云,倒像是张婉云刚刚经历完一场劫难的样子。 “没事啦,没事啦。”张婉云轻轻抚摸着翡翠的脑袋以示安慰。此时,她腹痛的感觉仍没有消解,但比之前明显缓和许多。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张婉云也没了睡意,遂和翡翠静坐闲聊。 约过得小半个时辰,翡翠也感觉到肚子疼,她按着腹部对张婉云说:“主子,奴婢好像被您给传染……” 话音未落,她便尴尬地低下头,这样说出来,不是埋怨因张婉云的缘故才使自己肚子疼的吗? 翡翠意识到言语失当,立即止住。 张婉云却丝毫没有在意:“传染,应该没那么快吧。” 翡翠右手捂住胸口,面上的表情有些古怪,像是在忍耐什么。 忽然,她俯身朝向地面,张开嘴巴,“哇”地一下,吐出滩黄褐色且气味刺鼻的污秽物来,虽没有直接吐到张婉云的鞋子上,但也溅到了几点渣沫。 “怎么回事,莫非昨晚你也着凉了?”张婉云觉得奇怪,两人这一前一后,要么拉肚子,要么呕吐,也太过巧合了。 看情况,翡翠要更加严重些,她正准备清理地上的脏东西时,忽感内急,忙叫道:“主子,奴婢先去解决下肚子。” “好,你快去吧。”张婉云轻声说。 翡翠走后,张婉云一边清扫地上的污物一边琢磨:“若非着凉的话,那很可能就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和翡翠先后闹肚子,相差不到半个时辰,难道,是那些酥饼出的问题?” 她和翡翠都吃了酥饼,而且出现的症状大同小异,翡翠身体比较虚弱,因此情况稍显严重,更关键的是,两人吃酥饼所间隔的时间与出现症状所间隔的时间基本吻合。 酥饼是否有问题,只需看其他妃嫔有无类似症状就行了。 等翡翠回来,张婉云便将自己心中的疑虑说给她听:“翡翠,我觉得,我们并不是受了凉而拉肚子,极有可能是那些酥饼的问题。” 翡翠惊叫道:“啊,那些酥饼有毒?” “我也仅仅是猜测罢了,吃过酥饼的人不只我们两个,如果真是酥饼有问题的话,那肯定会有很多人跟我们一样闹肚子,究竟有没有问题,只需要等待接下来的动静就能知晓。”张婉云分析说。 翡翠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李贵妃,她难道真要毒死我们吗?” 张婉云却不这么认为:“我看这件事情与李贵妃无关,你仔细想啊,那盘酥饼是李贵妃用来招待大家的,她若往里面下毒,岂不是摆明了要谋杀嘛,况且,谁愿意在自己的生辰宴上给自己招惹麻烦。” 李贵妃固然霸道,但在自己的生辰宴上投毒害人,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她并不是傻瓜,该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翡翠拍了拍脑门,有气无力道:“谁晓得她是什么心思,唉,这毒,该不会……该不会无药可解吧。” 张婉云安慰翡翠:“别怕,应该没那么严重,毕竟关系到后宫所有人的性命,我现在,也只是觉得身体略微有些不适罢了,过阵子想必就能恢复正常。” 她有理由相信酥饼中的毒不至于无药可解。 谁都知道,那酥饼是用来给大家吃的,并非针对特定的人,或许皇帝也会尝一口,所以下毒者根本无法控制事态的变化。 如果皇帝因为吃酥饼而一命呜呼,导致政局动荡,那即便是李太后都不得不面对严峻的形势了。 李贵妃要真的在酥饼里下毒,企图搞谋杀,那完全是在坑害自家人。 翡翠听了张婉云的话,才安下心来。 第35章 严重 朱宏荣刚用过午膳,正准备休息时,许良德忽然急匆匆地前来禀报:“皇上,皇上,大事不好了!” 说完,他便大口大口地喘气。 朱宏荣闻言一惊,立即转身:“什么大事?” “皇……皇后娘娘……她中毒了。”许良德跑得太累,说话断断续续的。 “竟然有这种事情?”朱宏荣想到有人要谋害皇后,惊诧万分。哪怕狠如李贵妃,也不过是仗着家族的势力欺负吴皇后而已,从未有下毒谋杀的举动,莫非现在坐不住了? 吴皇后再怎么没有存在感,毕竟是名义上的六宫之主,对她下毒,牵涉到江山社稷,可不是能够草草了结的。 朱宏荣虽然不爱吴皇后,但也不是半点常人之情也没有,他一得知消息,便前往探视。 吴皇后身边,太医正在嘱咐柔儿。 朱宏荣直接进屋,问那太医:“怎么样,皇后有无大碍?” 太医道:“回皇上,皇后娘娘并无大碍,只是腹泻了几次,身体虚乏无力,从病症上来看,中毒程度轻微,只需服药调养,很快就可痊愈。” 朱宏荣松了口气:“可知是何毒物?” “据臣推断,皇后娘娘此症应为某种苦寒泻药所致,但臣还不能确认究竟是何物。”太医道。 “什么,泻药?”朱宏荣皱起眉头。 泻药是治便秘用的,正常人吃下去自然会腹泻,说起来也算不上毒物,小剂量服用影响有限,顶多拉几回肚子,不至于死人。 那么,对方让皇后腹泻又是什么意图? 朱宏荣沉思片刻,朝那太医挥了挥手:“好了,你先下去吧。” 太医应声而去。 “这药,会是谁下的呢?”朱宏荣喃喃自语。 泻药有许多种,药性猛烈的,服食过多亦可致死,何况这是太医的推断,不排除另外的可能。 柔儿小声道:“皇上,这边的东西太医都已经检验过,没有任何问题,皇后娘娘所中之毒,应该是在那些酥饼里面的。” “你说什么,酥饼?”朱宏荣当时走得匆忙,并不知道李贵妃准备了酥饼招待大家。 “皇上,事情是这样的,李贵妃准备了酥饼招待众人,皇后娘娘吃了一块,回来不久,便说肚子疼,经太医诊断,竟然是中了毒,皇上,您可要替娘娘做主呀。”柔儿快速地将情况描述一遍。 朱宏荣脸有怒色:“李贵妃,哼,这是挟私报复么,好啊,她以为有太后给她撑腰,就能够为所欲为了,朕倒不相信了,她的胆子还能大过天去!” 柔儿带着哭腔,说道:“皇上,您有所不知,那李贵妃平日里蛮横无礼,就跟变戏法似的欺负皇后娘娘,幸好有丽妃娘娘暗中帮衬,才算好过些。” 她在替吴皇后诉苦的时候,顺带着把丽妃扯了出来。 “丽妃和皇后很要好吗?”朱宏荣问道。 柔儿使劲点头:“当然要好,正因为如此,丽妃娘娘也曾被李贵妃教训过几回。” “皇上,柔儿说的没错,丽妃帮过臣妾不少忙。”吴皇后虚弱的声音传来。 朱宏荣道:“你们能和睦相处就好,朕也少些后顾之忧,只是这李贵妃……朕还没有拿到兵权,想动也动不得。” 吴皇后浅笑:“臣妾瞧着丽妃妹妹倒是挺不错,皇上若能宠幸她……” “不用说了。”朱宏荣打断吴皇后的话:“朕不想做违心之事。” 这些年来,他始终不宠幸后妃,只因固守着对张婉云的那份痴恋。 张婉云不在他身边,就已经如此,身为帝王,能对女人付出这样的真心,实属难得。大概只有张婉云出嫁,生活美满的消息传来,他才会彻底死心了。 朱宏荣垂着头,气还没消,外边又有人匆匆赶来禀报,说谁谁谁也中了毒。 无非是拉肚子这样的小问题,朱宏荣哪有工夫一个个去探望,干脆待着不动。 “皇上,不……不好了……”侍候丽妃的王公公上气不接下气地找来。他浑身是汗,看上去累得很。 朱宏荣有些心烦:“何事惊慌?” 王公公喘了两口气:“丽妃娘娘中毒昏迷,怕……怕是有性命之忧。” 朱宏荣分外惊讶。 刚才那些人的情况都算轻微,只不过是上吐下泻,调养调养便能好,可是丽妃居然严重到了昏迷的程度,甚至还有可能送命。 “皇上,您快去看看吧,丽妃娘娘的情况实在很糟啊!”王公公难掩悲伤,差点哭出来。 朱宏荣对吴皇后道:“丽妃中毒昏迷,看来事态非常严重,朕去瞧瞧,你好生休息吧。” 说罢,便与王公公前去看望丽妃。 丽妃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朱宏荣沉着脸,道:“下这么重的药,也真是够狠,若闹出人命来,看她如何交代法。” 吴皇后等人病症轻微,过几日就能完全恢复,可丽妃却连床都没法下,一副随时要断气的模样。 芫香低着头道:“皇上,娘娘自从李贵妃那回来以后,便觉身子不适,没过多久便突然晕倒,到现在一直昏迷着,太医说,娘娘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若两日后还是这般,就……就没法救了。” 说罢,她身体一坠,直接跪倒在地:“奴婢恳请皇上替娘娘作主。” 朱宏荣有些不耐烦,朝芫香抬了抬手:“起来吧,朕心里有数。” 芫香见朱宏荣心情很差,也不敢再说什么,缓缓站立起来。 朱宏荣心想:“这李贵妃行事是越来越过分了,竟拿人命当作儿戏,实在狠毒之极,丽妃也不知吃了多少酥饼,病成这副样子。” 半晌,丽妃两眼半睁,无力地叫唤:“皇上,皇上……” “呀,娘娘醒了!”芫香兴奋地跑到床边,准备扶丽妃坐起。 朱宏荣道:“先让她躺着吧,才刚醒呢,身子还未好利索,不宜多动。” 芫香闻言,便识趣地松开手。 丽妃带着哭腔,叫道:“皇上……臣妾……差一点……差一点就见不到您了……” “好啦,醒过来就行,按太医说的服药,不会有事。”朱宏荣语气平淡。 丽妃声音颤抖:“皇上,臣妾……臣妾害怕,李贵妃……李贵妃想要杀死臣妾。” “怕什么,她难道真以为朕不敢把她怎么样吗?”朱宏荣的话脱口而出,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假设现在躺在床上的人是张婉云,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他或许会豁出去,不惜跟李家人拼命。 第36章 疑云 丽妃明白,李贵妃在朱宏荣的心中全无分量,若非朱宏荣没有掌握实权,李贵妃早就玩完了。 她低声哭泣,眼泪从脸上缓缓滑落,有如梨花带雨。 朱宏荣安慰道:“别哭了,朕以后多来看看你便是,先好好歇着吧,此事,朕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丽妃面上还在哭,内心却已十分欢喜。 朱宏荣一向冷漠,像今天这样说上几句关怀的话,真是极为难得。 想要在后宫站稳脚跟,最重要的不是和一群女人明争暗斗,而是征服一个人,那就是皇帝。没有皇帝怜惜,再怎么争也是徒劳。 朱宏荣韬光养晦多年,夺回皇权并非不可能,得到他的心,比其他手段都管用。 丽妃向朱宏荣伸手,口中念念有词,就像是个孤苦无依的可怜人,在寻求呵护。 她的面容娇柔动人,眼波流转,又仿佛是个受尽伤痛的女孩,在寒冷的冰窖里,等待着温暖的怀抱。 “皇上,有您这句话,臣妾就无虑了。”丽妃道。 朱宏荣轻轻握住丽妃莲藕似的手腕,只一会儿,他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似的,立即将手抽回:“刚才……你别多想,毒饼之事,朕自会处理。” “谢皇上。”丽妃像是困极的样子,逐渐合眼。 朱宏荣吩咐芫香:“丽妃身体虚弱,你和王公公就尽心照顾吧,朕还有公务要处理,改日再来探望。” 等朱宏荣走远,芫香立即“唤醒”假寐的丽妃,笑道:“娘娘,您可真有本事,刚刚,皇上还摸您的手呢,别的人,怕是一辈子也享受不到这种福气。” 丽妃缓缓坐起:“是啊,本宫费了多大心思,才让皇上稍稍留恋了一下。” 芫香将王公公支开,对丽妃说:“小姐,奴婢的主意还不错吧,那李贵妃定要成为众矢之的,遭所有人怨恨,皇后娘娘与您交好,只要李贵妃一倒,就再也没人欺负您了。” 私下里,芫香并不称呼丽妃为“娘娘”。 丽妃名叫杜凝烟,在进宫之前,芫香就已经是她的丫鬟了,后来芫香随杜凝烟进宫,成为她的贴身宫女。 “芫香,本宫还是觉得,事情尚存变数,万一……”丽妃有些紧张。 芫香道:“小姐,世上没有回头路可走,李贵妃欺人太甚,是她活该,若真有什么变数,奴婢一定拼死相护。如今,皇上对李贵妃充满怨气,您只要多跟皇上诉诉苦,皇上……应该不会怪罪您的。” 身处后宫,若不耍点手段,只怕要被李贵妃欺负死。 丽妃叹了口气,问道:“张美人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芫香摇摇头:“还没打听到,那张美人刚进宫,与您不是很熟,而且她可能知道些内情,留着她,是个祸害,咱们何不……” “算了。”丽妃打断芫香的话,冷静道:“她毕竟算我一个朋友,人也挺好,无故把她牵扯进来,我们已经是亏欠她了。” 被议论的张婉云此时正看着窗外,自言自语:“也不知那件事情进展得如何了。” 听张婉云这么一说,翡翠不由担心起来,生怕祸事落到自家主子身上。 她道:“主子,这毒倒是没毒死人,可她们要诬陷是您下的毒,那该怎么办啊?” “就算是诬陷,也总得有点证据吧,我们这里又没放乱七八糟的东西,能查出什么来,怕只怕,皇上不英明,听信一面之词。”张婉云道。 她想,那些酥饼既不是自己所做,又没动过手脚,即便要栽赃也没有切入点。 翡翠挠头说:“皇上虽然看着冷酷,但奴婢觉得,他也不是不讲道理。” 张婉云和翡翠待在屋里,外面的消息被隔绝,众妃嫔现在的状态,她俩自然不清楚。 “翡翠,走,我们出去打听打听,看那件事情有什么变故。”张婉云准备离屋。 翡翠担心得很:“主子,我们现在就出去,怕会出什么祸事吧。” 张婉云道:“我们只是去探探消息,不干别的。” 丽妃说过,有些事想避都避不开,总归要面对,最重要的是,张婉云心中一直难以释怀,那些妃嫔亦有可怜之人,能帮则帮。 张婉云既已下定决心,翡翠当然无条件服从,紧随其后。 两人轻声细步地行走在宫中小路上,并凝神倾听,有意无意地打探消息。 “诶,你说,好端端的,怎么就有那么多主子娘娘中毒呢?” “听说是李贵妃的酥饼出了问题,吃过酥饼的人,身体都有些不对劲,丽妃娘娘还因此昏迷呢。” “这么严重啊,想必皇上定要大发雷霆吧。” “嘘,后边有人来了,先别讨论这些,否则要割舌头的。” 花园中,两名浇花的宫女低声交谈着,其中一名宫女发现有人靠近,就提醒对方停止说话。 张婉云虽然听得不太清楚,但也获取到一些信息。 “她们说,是李贵妃的酥饼出了问题,还有人昏迷了。”张婉云告诉翡翠。 “果真是李贵妃下的毒啊!”翡翠低声惊呼。 张婉云摇头:“那倒不一定,只是问题确实出在酥饼上,可看样子,那毒下得并不厉害,你吃了两块酥饼,也就拉两回肚子,吐了一次,现在已经好转,就算是李贵妃所为,她的动机又是什么?” 翡翠眉头紧皱:“奴婢想不出来啊。” 张婉云猜测:“会不会是有人想要嫁祸给李贵妃呢,出这事,对李贵妃是最不利的。” 翡翠十分惊讶:“什么,嫁祸给李贵妃,那胆子可真够大的,简直是鸡蛋碰石头嘛,李贵妃可连皇后都不敢惹她。” 张婉云却道:“人在无路可走的时候,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顾,还在乎谁能不能惹嘛。” 为了给自己的母亲讨个公道,张婉云也曾骂过高高在上的顺天府尹,若是真的走上绝境,只怕连皇帝都要被她骂上几句。 翡翠道:“李贵妃心狠手辣,幸好奴婢没侍候过她,不然死几回也数不清了,但愿如您所说,她活该被人嫁祸。” 张婉云不以为然:“嫁祸给别人终非善举,更何况害得人家中毒昏迷,再说,万一事情败露,岂不是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第37章 再遇 在屋里待了大半天,张婉云感觉有些烦闷,便换了件湖蓝色的长衫,和翡翠外出透气散心。 “今天太阳没那么毒辣,还有点风,可比昨天凉快不少啊。”张婉云对翡翠说。 翡翠连连点头:“是,主子说得对。” 她俩走路时侧着头,左顾右盼,却不曾想对面闪出一人,不是宫女太监,而是当今皇帝朱宏荣。 “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干什么,难不成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朱宏荣心里有气,说话也难免带了几分火药味。 张婉云和翡翠同时一惊,转身看时,就对上朱宏荣那双冷冽的眼眸。 朱宏荣的目光落到张婉云脸上,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令他微微一怔,这双大眼睛,有点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然而,张婉云如今是大姑娘了,已非当年幼童时那样的容貌,朱宏荣也没往深处去想,只当她是个普通的女子。 张婉云见到朱宏荣,也原地愣住,千避万避,终究还是碰上了。 那可是九五至尊,稍有得罪,就能被他弄得五劳七伤,在他面前,必须小心翼翼才行。 张婉云回过神来,情急之下,慌忙跪倒:“皇……拜见皇上。” 朱宏荣只是记得张婉云这个名字,但眼前人,他并没有认出来。 张婉云小时候胖嘟嘟的,现在已经消瘦许多,外形上只有三四分相似。她皮肤有些暗黄,不像以前那样白皙,好在面容姣好,也算有几分美貌。 朱宏荣起码记得张婉云的名字,还有与她之间的那段经历,张婉云却没记牢朱宏荣的名字。 她哪里知道,十二年前那个受她恩惠,陪她玩耍的小男孩,此刻,就这样直直地站在自己的面前,显得高大无比,难以亲近。 翡翠被朱宏荣的表情吓得不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朱宏荣冷声道:“没事跪着干什么,都起来吧。” 张婉云率先起身,随即拉起还没有缓过劲来的翡翠,站在一旁,默默低头,等着皇帝发话。 “快说,你们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做什么好事?”朱宏荣重复问了一遍。 张婉云稳了稳心神,回道:“皇上,我们只是待在屋里面太久,觉得闷了,所以出来透透气,没想干什么。” 翡翠重重地点了几下头。 “那你们刚才为何东张西望?”朱宏荣好像不信张婉云的说辞。 张婉云道:“我们觉得此处风景美丽,就看迷了眼,不知皇上经过,无意冒犯,还请皇上恕罪。” “满口胡言,当朕那么好欺骗嘛。”朱宏荣挑挑眉毛:“你们该不会是有什么秘密的事情要做吧?” 翡翠被朱宏荣一唬,害怕得连气也不敢呼。 张婉云这回倒没有被吓住,她平静地开口:“皇上,切莫听信谣传,您乃一国之君,应当明察秋毫,任何事,都该弄清真相之后再做处理。” 她认为朱宏荣是在怀疑自己要销毁什么证据,毕竟毒饼之事正处在风头上。 朱宏荣看着张婉云:“你倒是伶牙俐齿啊,怎么,朕做事情难道还要你一个小丫头来教吗?”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张婉云心想,这皇帝可真难应付。 “你身为后宫妃嫔,却打扮得如此朴素,只用一支破簪子束发,莫非是想吸引朕的注意?”朱宏荣问得刁钻。 张婉云哪想吸引他的注意,如实回答道:“臣妾自幼家贫,因而生活节俭,现在已经习惯,不追求华美。” “什么习惯不习惯,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什么身份穿什么衣服,可不是随你自己喜好打扮的。”朱宏荣道。 “臣妾明白,以后会多加注意。”张婉云只能这么说。 朱宏荣心想:“她和那些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倒很不一样,就是不知道,她如此打扮,是否别有用心。” “皇上若没什么事的话,那臣妾就先走了。”张婉云急着离开。 朱宏荣苦笑道:“朕有那么可怕吗,你见了朕就想躲?” “皇上英武不凡,万民敬仰,怎会可怕,是臣妾胆小懦弱罢了。”张婉云来不及细想,便随口说了一句。 先夸赞皇帝,再自我贬低,应该没错。 朱宏荣也不跟她多扯:“好啦,好啦,什么万民敬仰,这些话,朕可听多了,真是半点新意都没有。” 张婉云没有说出与众不同的话来,朱宏荣反而觉得无趣。 “这皇上究竟什么时候能让我走啊。”张婉云侧头看着旁边的花丛,避免和朱宏荣对视。 “没事的话,就好好走路,眼睛东看西看的,瞧着就很可疑,这里是皇宫,不是你家的院子,闺房,一言一行都得守规矩。”朱宏荣严肃道。 张婉云连声答应:“是,皇上,臣妾都记住了。” “你呢,都记住了吗?”朱宏荣转头问翡翠。 翡翠也不知道是在点头还是颤抖,结结巴巴地说:“是……奴……奴婢都记……记住了。” 朱宏荣蹙眉:“一个蠢丫头,若在李贵妃那里侍候,只怕早就没命了。” 张婉云安静地站着,等朱宏荣离开。 朱宏荣对张婉云道:“你有那个闲工夫逛花园,倒不如多学点宫里的规矩,别犯了错误,自己都不知道错在何处,若再让朕撞见你鬼鬼祟祟的,可有你好果子吃。” “臣妾明白。”张婉云应声。 其实,朱宏荣这样说也是在故意吓唬她,提醒她注意分寸的,她那般行为,若被李贵妃瞧见,挨打都不稀奇。 而对朱宏荣本人来说,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明白就好,朕还有事,不与你多说了。”朱宏荣轻叹一声,自顾自走开。 “恭送皇上。”张婉云拍了拍胸口,如释重负。 看着还惊魂未定的翡翠,张婉云轻摸她的头:“没事啦,皇上已经走了。” 翡翠逐渐缓过劲来:“主子,奴婢刚才可吓死了,我们又没干什么,皇上他一见我们就凶,您那么好,他居然凶您。” “伴君如伴虎,况且,我好不好与他凶不凶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张婉云道。 翡翠突发奇想:“听说,皇上喜欢吃鸡腿,您想办法弄个鸡腿给他吃,也许他就不凶您了。” “你傻呀你,皇上哪有那么容易讨好的,而且我也不想讨好他,万一皇上龙颜大怒,要取我的命,只须动动手指就够了,但愿日后能离他远远的吧。”张婉云心有余悸,尽量压低说话的声音。 第38章 分析 毒酥饼一事,把李贵妃弄得不知所措。 李贵妃命冯太医查验,冯太医将银针伸入残余的酥饼中,却并未见到银针发黑。他连试了两次,又换用另外的银针反复试毒,可针尖总是精光雪亮的。 “怎么会这样?”冯太医懵了,既然有毒,那银针为何检测不出。 “莫非是中了邪!”李贵妃想到别的地方。 冯太医道:“贵妃娘娘,此物必有古怪,待臣将剩余的酥饼喂鸟试验,或许能解开这个谜团。” 李贵妃点头:“那你就赶快试吧。” 冯太医用鸟做试验,这才确认酥饼中被放了银针检测不出的泻药,服下此药便会拉肚子,但不至于把人毒死。 李贵妃听了冯太医的汇报,琢磨着究竟是谁在酥饼里面放了药。 仔细回想起来,那盘酥饼一直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别人不可能有机会动手啊。 难道真是见鬼了? 李贵妃正感疑惑,她身边的宫女丹珠却似乎拨开了重重迷雾,触及到隐藏的真相。 丹珠说:“娘娘,奴婢方才想到一个人,若奴婢所料不错,下药者就是她了。” “别跟本宫打哑谜,快说,你怀疑是谁所为。”李贵妃没有心思猜想。 丹珠从嘴里吐出两个字:“丽妃。” “丽妃,你如何断定下药之人是她?”李贵妃的目光顿时犀利起来。 “奴婢思来想去,发现其中有三个问题,娘娘且仔细听奴婢讲。”丹珠说道。 李贵妃看向丹珠:“哪三个问题?” “其一,皇后想吃酥饼的时候,丽妃主动上前拿了酥饼给她,她没事为何要这么做?”丹珠不紧不慢地讲出第一个问题。 李贵妃马上陷入回忆。 当时,丽妃仿佛是在讨好吴皇后,不过那并非稀罕事,因此李贵妃没有多留心,如今听丹珠提起,仔细想来,丽妃的表现确有古怪。 “其二,丽妃在吃酥饼的时候,曾经舔过自己的手指,这实在莫名其妙,难道她仅仅是因为嘴馋,要把手上的饼屑舔干净?”丹珠继续说。 李贵妃绞着手中的帕子:“哼,本宫倒小瞧她了,当初还觉得她傻气呢。” 丹珠又道:“其三,奴婢记得丽妃故意拿着酥饼挑挑拣拣,东摸一块,西捏一块,她定是在这个时候下的药。” 李贵妃若有所思:“照你这么说,她手上应该事先抹了药,怪不得,原来如此。” 丽妃将药提前抹在手指上,在拿酥饼的时候,自然会沾到酥饼,这个过程,也就是下药的过程,不仔细观察,便难以看出来。 李贵妃没想到丽妃会用这样的方法下药,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恼恨。 丹珠道:“还有上回黑猫的事情,虽然没有证据,但奴婢觉得也是丽妃所为,她的目的应该是想让您去找皇后吵架,以此加深皇后对您的厌恨。” “真是不识时务,跟着本宫混,她还能捞点好处,偏要和那没用的皇后站在一条线上,本宫倒想看看,这皇后究竟能不能保她。”李贵妃冷笑。 “您与皇后矛盾很深,丽妃必然知晓,既然她和皇后亲近,就注定要和您作对。”丹珠道。 其实还有一点,丹珠心里清楚,但不敢说。 皇帝对李家人非常不满,只要李家失势,李贵妃的风光很快就会结束,丽妃选择亲近吴皇后,也是有希望混出好日子的。 如果可以自由选择,丹珠也希望能够离开李贵妃。 李贵妃狠狠地拍了记桌子:“这个贱人,看本宫怎么收拾她,丽妃,本宫要让你生不如死!” 丹珠出言提醒:“娘娘,那丽妃狡猾得很,这件事,我们还得花点工夫。” 两人正商议着,忽听得门外脚步声紧急,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大门“砰”地一声打开了。 朱宏荣怒气冲冲地迈进屋内:“李贵妃,看你干的什么好事,居然在酥饼里面放药。” 李贵妃从容道:“皇上可莫要冤枉臣妾,此事乃丽妃所为,是她嫁祸给臣妾,还请皇上明察。” 朱宏荣哼了一声:“丽妃嫁祸给你,她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莫非她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朕平时处处忍让你,可你这么做,实在太过分。” 李贵妃道:“丽妃这是在玩苦肉计呢,皇上可千万别被她哄骗了。” “苦肉计?”朱宏荣沉思起来。 丽妃确有几分心机,要说她在玩苦肉计博取同情,完全有这个可能。 “反正臣妾不会傻到在自己准备的东西里面动手脚。”李贵妃说。 朱宏荣转过身子,漠然道:“那你就找出证据来,空口无凭,谁会信你,把事情弄得那么大,想必太后也不好处理吧。” 说罢,便拂袖而去。 走在路上,朱宏荣思潮起伏:“丽妃昏迷在床,难道真是在耍苦肉计?如果这件事确是她所为,那目的无非就是嫁祸给李贵妃了,可惜呀,现在还不能把她怎么样,李贵妃怕是不会甘心吃下这个亏……” 慈寿宫。 李贵妃扑到李太后的怀里,哭诉完自己被冤枉的事情,撒娇道:“姑妈,你可一定要为侄女做主啊。” 在后妃面前,她嚣张至极,然而在李太后身边,她就像个孩子,只会哭闹诉苦。 李太后见宝贝侄女受到委屈,立即安抚:“好孩子,别担心,有姑妈在,绝不会让你受欺负,哪怕是皇帝,也没胆子动你。” 她纵容侄女欺压后妃,却不许别人动她的侄女。 李文彦掌控着兵权,朱宏荣要是敢动真格,那他这皇位也就坐不安稳了。 “我就知道,姑妈最好了。”李贵妃不由笑起来。 李太后神色稍显凝重:“这个皇帝,一天到晚也不知在搞些什么,既不操持政务,也不宠幸后妃,哀家盼皇孙盼得心都快凉了。” 朱宏荣和张婉云有个共同点,偶尔出来逛逛,更多的时候,他是待在自己寝宫里的。 “姑妈,皇上还从没对侄女发过那么大的脾气,他……他是不是对你干涉朝政感到不满啊?”李贵妃小声问。 李太后冷哼道:“那又如何,兵权在你父亲手中,就算皇帝的翅膀硬了,也得掂量掂量惹恼我们李家的后果,哀家谅他不敢怎样。” 第39章 记性 朱宏荣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李太后以为他是一时任性冲动,这样的人,即便翅膀真的硬了,也只会逞强蛮拼,构不成什么威胁。 “姑妈,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好好的一个生辰,竟然被搞成这副模样,那些个下贱胚子,恐怕心里还偷着乐呢。”李贵妃道。 李太后问:“你觉得,是谁嫁祸于你?” “肯定是丽妃那个贱人,她在皇上面前玩弄苦肉计,倒像是她自己受了委屈,平时看起来一副清纯天真的模样,没曾想,心思居然这般恶毒。”李贵妃的话脱口而出。 李太后端起茶杯,轻轻扣了扣盖子:“或许皇后也参与其中,她们两个人,可走得很近呐。” 李贵妃道:“我的婢女丹珠也如此认为,丽妃举止可疑,下药之人必定是她。” “丹珠,哟,瞧不出来,她也蛮机灵的嘛。”李太后有些惊讶,这样聪明的宫女可少见,半数妃嫔的脑子都没她好使。 李贵妃道:“她确实是个机灵鬼,只不过,有时候做事情不太利索,总是瞻前顾后,可瞧她的胆量,似乎也不小啊。” “那就该打。”李太后顿时严肃起来:“做事情不利索,拖拖拉拉,可是会出大乱子的,无论她怎么机灵,也只是个低贱婢女,身子没那么金贵,你若惯着她,她恃宠而骄,办事自然就不利落,教训她一顿,她就听话喽。” 说完,便抿了口茶。 李贵妃点头:“姑妈说的对,有时候,是得训训她,她脑袋机灵,可做事却一会儿麻利,一会儿婆婆妈妈,看来,是我的好脸色给她看多了。” “下等人就是下等人,天生吃苦受累的命,过好日子,他们可没那个福分。”李太后道。 李贵妃立即应和:“姑妈说得极对。” 张婉云自从遇到朱宏荣之后,就提心吊胆好一阵子,被他关注到,想要安稳度日就难了。 皇帝若主动找来,她唯有开门迎接,好生侍奉,而找各种理由拒绝的话,只会让皇帝起疑,并愈发地关注她。 前者,是她不想做的,后者的结果,是她不希望发生的。 但愿皇帝别记住自己才好。 “刚才真是好险,皇上居然说我们鬼鬼祟祟的,还以为我们有什么秘密事情要做。”张婉云拿起碗,“咕嘟咕嘟”地连喝了几大口温水。 第一印象至关重要,如果自己被皇帝认为是个不正派的人,那日后即便做好事也会被看成别有用心。 “主子,皇上以后要是找来,那奴婢放不放他进门?”翡翠问了个傻乎乎的问题。 “他要进来,你敢拦着他吗?”张婉云反问。 翡翠使劲摇头:“不敢。” 张婉云道:“皇上身边有那么多女人,应该不会记住我吧,论相貌,论才华,论修养,我都不出众,凭什么让他记住。” “那不一定,皇上的记性可好啦,妃子娘娘他没记住,皇宫外面的人他却记了很久呢。”翡翠道。 张婉云有些惊讶:“皇宫外面,莫非皇上经常微服私访?” “不清楚,奴婢也是偶然间听到的,说什么那是十二年前发生的事情。”翡翠边回忆边对张婉云说。 “十二年前,那皇上也才十来岁,当时应该发生过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吧。”张婉云猜想。 翡翠嘟了嘟嘴:“什么事情不清楚,但有一个很重要的人,皇上好像叫她什么云,后来的话,奴婢就没听见了。” “能让皇上记住名字的,想必不是简单人物。”张婉云心不在焉道。 她寻思着,那个人不知道做了件什么大事情,竟让皇帝记到现在,巧的是,自己的名字中也有个“云”字。 天下千万之众,名字里带“云”的也不在少数,这没什么稀奇。 翡翠道:“所以说皇上的记性很好,您和宫里别的主子娘娘们又不太一样,也许,皇上真能记住您。” 听翡翠这么讲,张婉云倒有点不安了:“我和她们哪里不一样啊。” 虽然每个人的特征各异,但张婉云尽量掩饰自己的个性,努力和其他妃嫔学样,要说和她们明显不一样的地方,似乎也没有。 翡翠挠了挠头,说:“别的主子娘娘,见到皇上都会主动亲近,有些还像孩子一样撒娇。” “这……我可真学不来。”张婉云所希望的就是尽量避开皇帝,少惹些麻烦,主动亲近他,那便与自己的心愿完全相反了。 没曾想,有意避开,竟会更容易被他记住。 “今天是第一次,如果以后还像今天那样,难保皇上不会记住我们。”翡翠道。 张婉云叹了口气:“看样子,我们终究躲不开宫里的波澜,这永宁宫,想必很快就会不安宁了。” “主子,是不是奴婢说错话,惹您不高兴啦?”翡翠有些自责。 “你没有说错话,也许,咱俩都活不到明年的春天。翡翠,跟着我,未必有好出路,你害怕吗?”张婉云道。 听见张婉云这么说,翡翠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 张婉云听见哭声,立即出言安慰:“好啦,好啦,你别哭嘛,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日后多留意些,就不会有事,不哭,不哭,啊。” 翡翠渐渐止住抽泣,用衣袖抹了抹泪水,强作镇定道:“奴婢不怕,主子对奴婢好,就算要死,奴婢也不怕,这辈子能侍候您,奴婢死也没有遗憾了。” 张婉云用手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你呀,又在说胡话。” 顿了顿,张婉云说起另外一件事:“翡翠,你有没有发现,丽妃好像有事瞒着我们,李贵妃生辰宴上,她的举动也是怪怪的。” “啊!”翡翠惊叫起来:“难道……难道是丽妃娘娘下的毒?” 张婉云细细思索:“或许吧,不过,她应该只是为了嫁祸于李贵妃,否则,情况还得严重许多,没有闹出人命,就证明她也不想把事情弄大。” “可不是说有人中毒昏迷了吗?”翡翠纳闷。 张婉云道:“我们之前没有打探出中毒昏迷的人是谁,如果是丽妃自己的话,那倒好解释了。” “那丽妃娘娘也太粗心啦,把自己都给弄昏迷了,她就不会在放药之前吃酥饼嘛。”翡翠的思路没有转过弯来, 第40章 交心 张婉云告诉翡翠:“丽妃若是在下药之前吃那些酥饼,可就暴露了。” “对啊,主子果然聪明。”翡翠道。 “其实也没什么,仔细想想就能想到,她自己昏迷,就不容易被怀疑。”张婉云不参与后宫的斗争,不代表她对那些事情一无所知。 翡翠拎起水壶,往碗里倒水:“主子,奴婢可没您那么聪明,您不说,奴婢就算想破脑袋也不一定想得出来。” 张婉云忽问:“翡翠,这皇宫里除了我之外,你还有其他信得过的人吗?” 翡翠回忆片刻:“信得过的人,有是有两个,只不过她们和奴婢一样,在宫里干些杂活,没多聪明,估计也帮不上您,干杂活的人经常调换,如今,奴婢也不晓得她们在哪里。” 曾经和翡翠一起洗衣服的宫女,现在可能去扫地或者刷马桶了,也有可能成为其他妃嫔的贴身宫女。她们的调动去向,翡翠是不知道的。 张婉云将衣袖卷起,露出大半截胳膊:“唉,这宫里就是规矩多,真受不了,我以前干活的时候,总会把袖子捋起来。” “主子,您热了吧,奴婢给您扇扇。”翡翠立即取过扇子,替张婉云扇风。 张婉云笑道:“你呀,还是给自己扇吧,瞧你出的汗,像淋过雨一样。” “要真能下场雨,那就凉快了。”翡翠说。 张婉云算着日子:“如今已是七月,再熬十天半个月,就没那么热了。” 永和宫。丽妃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人像摆弄发饰。 芫香在一旁有规律地扇扇子:“娘娘,不用照啦,如此花容月貌,这宫里,还有谁比您更美吗?” 丽妃叹息道:“长得美又有何用,终有年老色衰的时候,况且,皇上对美色不怎么上心,无非自我欣赏罢了。” 芫香道:“只恨那李贵妃过于跋扈,要您受她的气,否则,您也不至于用那样的手段去对付她,这一回,我们也是得罪很多人了。” “当初,我们其实应该从长计议,或许会有更好的办法呢。”丽妃有些后悔。 芫香咬了咬唇:“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反正他们没有证据,我们矢口否认,李贵妃又能怎样。” 丽妃看着芫香,半晌,才说了句:“对不起,害你牵扯其中,你本可以置身事外的。” “娘娘,奴婢是心甘情愿的,我们从小相伴,您的事就是奴婢的事,您可别胡思乱想。”芫香道。 丽妃在进宫之前,也是位无忧无虑的大家闺秀,她和芫香情同姐妹,十分要好,日子过得虽然不是一帆风顺,但尚且安稳。进宫之后,面对各种尔虞我诈,迫不得已,只能玩些不光明的手段。 对于普通的妃嫔,本身也没受宠,丽妃并不想恶意加害。 “永宁宫那位张美人,有什么动静吗?”丽妃问道。 芫香回答:“她好像没什么举动,不过万事小心为上,上次黑猫那件事,总归是个变数。” 丽妃站起身:“走,我们去找她谈谈。” 永宁宫。 张婉云给丽妃沏了茶:“杜姐姐,你找我有事吗?” 丽妃旁敲侧击地问她:“听说李贵妃在酥饼里动手脚,害得很多人拉肚子,想必你也没有幸免吧?” 张婉云点点头:“没错,我自然没有幸免,但在酥饼里动手脚的未必是李贵妃。” 丽妃脸色微变:“不是她,还会有谁?” “杜姐姐,你知道中毒昏迷的那人是谁吗,我猜,应该就是她动的手脚,做这件事,难免要用苦肉计。”张婉云说完,便看丽妃有何反应。 丽妃听了张婉云的话,心突地一跳。她明白,张婉云已经猜测到是她动的手脚。 “那……那你打算怎么做,要揪出那个人,向皇上告发吗?”丽妃急问。 张婉云微微一笑:“她应该不是存心害我们,再说,我也不想多生事端,只当不知道吧。” 丽妃稍感放松:“你倒是想得开。” 张婉云道:“我不想追究,可别人就未必了,尤其是李贵妃,她怎么甘心自己遭受冤枉呢。” 丽妃思绪浮泛,一时之间竟无话可说。 “我只是个小小的美人而已,讲话没什么分量,说还不如不说,杜姐姐,你自己看着办吧。”张婉云道。 这句话,丽妃听出了另外一个意思。 张婉云身份低微,帮也没法帮,该如何选择,还得她自己做决定。 芫香凑近丽妃,低声说:“最关键的还是李贵妃。” 丽妃和张婉云交谈一阵,知道了张婉云的心思,也就不与她多费口舌,随便扯两句家常话,即告辞而去。 李太后因李贵妃受冤之事,派人通知朱宏荣过去谈话。 朱宏荣心中烦闷,问许良德:“小德子,太后找朕有何要事?” 许良德道:“来人只说太后要见您,有些话要交代,事关后宫和谐,请皇上务必前去。” 朱宏荣踱了几步:“定是那李贵妃在太后面前嚼舌根,她只会仗着太后耍横,犯了错,就寻求她这个姑妈的庇护,可真是了不得!” “那皇上还去吗?”许良德问。 “当然要去。”朱宏荣眉头下沉:“如今李文彦手握兵权,朕不能跟太后对着干,否则,那么多年的筹谋可就全白费了。” 许良德稍做准备,朱宏荣便动身前往慈寿宫。 见了李太后,朱宏荣极不情愿地开口:“母后找儿臣有何要事?” 这声母后叫出口,他觉得非常别扭。李太后既非朱宏荣的生母,也没有抚养过朱宏荣,因此,朱宏荣叫她母后,实属无奈。 朱宏荣真正的母后,在李家人倒台之前,怕是没有出头之日了。 “皇帝,毒饼一事,哀家派人调查过,和贵妃无关,你不可随便冤枉她,处理后宫事务,也须有板有眼,别没弄清楚就归罪于无辜之人。”李太后说得头头是道,好像她真的派人彻查过。 朱宏荣极快地说出四个字:“儿臣明白。” 李太后斜睨朱宏荣一眼:“贵妃精明干练,把后宫交给她管,那是最好的。皇后不会管理后宫,就该让她把凤印交出来,还有那个丽妃,成天弄些见不得人的手段,红颜祸水,你早该废了她。” 朱宏荣听得烦躁,但不便当场发作,只能强忍着,还要随时答应李太后几下。 李太后告诫了朱宏荣几句话,将他打发走。朱宏荣回去以后,才摔碗砸盘,发泄怒气。 第41章 雷雨 夏季的天气比春季更加善变。 先前还是晴空万里,满地镀金般的模样,一转眼,墨黑的云就由远及近地推移过来,在蔚蓝色的苍穹上徐徐铺展。 很快,烫人的烈日便被大块大块的乌云吞没,天色立即昏暗下来。 在外头忙活的宫女太监,还有信步闲逛的妃嫔,都急急忙忙地往屋子里跑,以躲避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风陡然间增强了许多,大树摇晃着身子,树叶摩擦得哗哗作响。炙热的空气一扫而空,沉闷感明显减轻了几分。 张婉云才将门打开观察,便有大股大股的风涌进来,左侧的门“啪”地一下撞在墙上,屋顶的宫灯剧烈摇荡,纱帘帷幕扑簌扑簌地抖动。 翡翠望着门外,道:“主子,看这天,好像是要下大雨了。” 张婉云抬头仰望天空:“是啊,自从我进宫以来,还没见过一场像样的雨呢,等这场雨下完,应该会凉快许多。” 京城比较干旱,即便是夏日,也不常下雨,然而,一旦下起来,几乎没有淅淅沥沥的小雨,都非常猛烈,显得狂暴粗犷。 张婉云正说着,忽见一道耀眼的闪电从乌云中穿过,劈开无边的黑暗,照亮了夜幕似的天空。 转瞬之间,天空又迅速昏沉下来,那道刺目的闪电已无影无踪。 翡翠最害怕这种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的天气,以前,她的主子管得严,因此不敢在言行上表现得太过直接,顶多抽动抽动身体,若是大声呼叫,铁定要被教训。 雷电再可怕,也只是震耳欲聋,心惊肉跳一阵而已,身体上的疼痛毕竟是没有的。 翡翠以前侍候的主子动辄打骂,比雷雨更加吓人。 如今,她跟在张婉云身边,就随性了些,不再缩手缩脚。 翡翠一见到闪电,心知“雷公”马上就要发威,连忙捂住两只耳朵。 “轰隆隆……”一个闷雷发出低沉的声响,似乎什么东西从头顶滚过,从这边震到了那边。 张婉云回头看见翡翠惊慌失措的模样,不禁觉得好笑,遂调侃道:“翡翠,你刚才发什么毒誓啦,打个雷就吓成这样。” 翡翠虽然捂着耳朵,但张婉云的话她还是能够听清楚的。 确认雷声已过,翡翠便放下捂住耳朵的手:“奴婢没发毒誓呀,这发毒誓和打雷有什么关系吗?” 她还真不懂发毒誓和打雷有何关联。 “你既然没发毒誓,干嘛那么害怕,雷又不会打在你身上。”张婉云道。 翡翠看了看外面,说道:“前不久,奴婢曾听人讲,这雷公可是天上的神灵,看谁做坏事就要劈谁,可有时候也劈不准,它现在发怒了,怕是要准备劈死谁呢。” 她三言两语,倒似讲了个神话故事。 张婉云浅笑:“你又没做坏事,怕什么,况且,这世上被雷劈死的人还真没几个,雷公要能惩恶扬善,那天下就太平了。” 翡翠仍心有余悸:“可好端端的,它怎么突然之间就来了呢,主子,您说它的长相会不会很吓人啊?” 她一边说,一边脑补所谓的“雷公”究竟是何等恐怖模样。 张婉云道:“还长相,我可不信世上有什么神灵,雷公电母,谁真的见过,既然没见过,那又如何确定他们存在。” “不是雷公,那会是谁在打雷?”翡翠满脸疑惑。 张婉云若有所思:“我记得有本书上讲过,雷电呢,其实是阴阳二气互相作用而产生,夏日里阳气最为旺盛,阴气与之相争,就和打架一样,力量突然间宣泄出来,所以,才会发出亮光和声响。” 翡翠摸着脑袋,似乎没有听懂:“主子,您说的这些,奴婢也不明白,那些太医也总说什么阴虚阳虚的,莫非老天爷也生病了?” “哪有什么老天爷呀。”张婉云道:“就算有,我们也指望不上它,惩治恶人,救助难民,不还得靠人嘛。” 几声雷响过之后,便下起雨来。 刚开始,雨点尚小,但只一会儿工夫,天就仿佛破了个洞,雨水倾盆而下,猛烈地泼洒。 干巴巴的地面很快被雨水打湿,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伴着清脆的响声,溅起许多小水花来。 屋檐处的雨滴好似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一颗地坠下,形成稀疏的雨帘。 张婉云见雨水被风带进屋来,忙将门关上。 “暴风雨,也许马上就会来了。”张婉云看着雨幕,喃喃道。 翡翠有些纳闷:“主子,暴风雨不是已经来了嘛,您怎么说它也许马上就会来呢?” 张婉云道:“还有另外一场。” 她指的另外一场,就是后宫中看不见的暴风雨。酥饼被下药的事情恐怕不会就这么过去,李贵妃应该快有行动了。 在急风骤雨中,天色愈来愈黑,翡翠早早地点上蜡烛,接着与张婉云闲聊。 风声、雨声、雷声、说话声交织在一起。 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到半个时辰,雨便转小,风也渐渐收住,随着乌云散开,一道亮光从缝隙中挤了出来。 雨后,万物润泽,空气中似乎带了些花草的芳香气息。 朱宏荣在永和宫来回踱步。 丽妃看他好像有心事,便问:“皇上,您有什么烦恼吗?” 朱宏荣停下脚步:“还不是因为那件事情,查来查去,到现在连个眉目都没有。” 没等丽妃开口,芫香便站出来插嘴:“皇上,这还用得着查么,肯定是李贵妃干的啊,她一直看我们娘娘不顺眼,所以就下毒……” “无凭无据,你怎能如此判断。”朱宏荣瞅着芫香,倒令她慌了慌神。 芫香有些害怕:“奴婢失言,请皇上恕罪。” 朱宏荣却说:“但愿如你所讲,只是没有证据,别瞎猜,那酥饼虽然是李贵妃准备的,可眼下尚未找到她下毒的证据,不能轻易定论。” 丽妃试探性地问道:“皇上,您可是在怀疑臣妾?” 朱宏荣转头看向旁边的花瓶:“是李太后她们怀疑你,可也得看看她们能查出什么东西来,若是查不出,李贵妃就难以洗脱嫌疑。” 丽妃缓缓挪到朱宏荣身边,低头玩弄手指,心“怦怦”直跳。 第42章 搜查 朱宏荣在丽妃身上闻到股清新柔和的香味,烦恼顿时消了一半。 丽妃贴近朱宏荣,装作没有站稳,脚下不知怎的一滑,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 朱宏荣下意识地将她抱住。 丽妃羞红了脸,娇声呼道:“皇上。” “你看你,站都站不稳,还起来做什么,赶紧去休息,太医说了,你身子还未好,别到处乱走。”朱宏荣示意芫香将丽妃扶回床上。 虽然抱着女人的感觉不错,但朱宏荣却觉得这么做有些对不起心上人。 他自己都弄不清楚,这十二年来,到底在等待什么,等心爱之人出现在眼前?也许,她早已经嫁人,成为别人的妻子了。 次日清晨,张婉云和翡翠正坐着品尝新鲜的莲子糕,忽有敲门声响起。 张婉云亲自过去开门,却见来者是个陌生的太监。 “这位公公,有什么事吗?”张婉云问道。 那太监满脸堆笑:“张美人,您整日躲在屋里,可真是让奴才好找啊,贵妃娘娘派奴才前来传话,毒饼一事,现已查出线索,还请张美人随奴才走一趟吧。” “你肯定是搞错了,你凭啥带走我主子?”翡翠嘴里含着糕点,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那太监没有搭理翡翠,反而对张婉云说:“张美人,莫要误会,您也是受害者,贵妃娘娘只是让您去做个见证,到时候,各宫妃嫔都会在场的。” 张婉云听他讲得客气,心想:“他们要是把我当成下药之人的话,应该直接动手抓了,哪会废那么多口舌。” 翡翠见那太监态度还算好,没有动手动脚,不像是要抓张婉云的样子,稍感放心。 张婉云转身对翡翠道:“翡翠,你在屋里耐心等我回来,我随这位公公去走一趟了。” 翡翠有些不舍,但只好点头答应。 张婉云跟着那太监,三弯两拐地走到长廊一角,那里,众妃嫔已在等候,因慑于李贵妃的威严,她们都安安静静,没怎么讲话。 李贵妃带领众人直奔丽妃的住处。 刚推开永和宫的大门,李贵妃即气势汹汹地一声令下:“给本宫仔细搜!” 她身旁的几个奴才会意,冲进屋内,四处翻箱倒柜,像打劫似的,随意搬挪推拉。 芫香被他们吓得缩了一缩。 丽妃惊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当着本宫的面,想造反吗?” “干什么,自然是搜查证据,看看你这里究竟有没有见不得人的东西。”李贵妃冷冷的声音响起。 芫香虽然心中恐慌,却没法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搜寻。 丽妃似乎想到了什么,浑身直冒冷汗。此刻朱宏荣不在,若他瞧见这一幕,不知会有何反应。 李贵妃紧紧盯着丽妃,一副要把她凌虐至死的眼神。 张婉云预感到有大事发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折腾片刻,只见一名身形瘦长的太监突然间趴倒在地,犹如四脚蛇,匍匐着钻到丽妃的床底下。 “哟,这里果然有东西。”那太监边说边退出来,手里已经多了一个精致的小瓶子。 这位太监,就是侍候丽妃的马公公。 “贵妃娘娘,证据找到了,就是此物。”马公公笑眯眯地将瓶子递到李贵妃面前。 张婉云心想:“他分明早就知道床下面有东西,说什么搜查,只不过是装装样子,找机会拿出来而已。” 芫香看到马公公那副丑恶嘴脸,气不打一处来,当即破口大骂:“该死的白眼狼,我们娘娘何曾亏待过你,没想到,你……你居然做出这样叛主的事来!” 马公公却表现得理直气壮:“奴才这也叫大义灭亲,丽妃娘娘,纸终究包不住火,事到如今,您还是都招了吧,免得受刑罚之苦。” 丽妃一怔,接连后退几步,险些晕倒:“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并没有在床底下放东西,按理不可能搜查出瓶子来。 王公公也指着马公公怒骂:“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到底收了人家怎样的好处,竟然恩将仇报,你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马公公轻蔑一笑:“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丽妃娘娘犯了错,你非但不揭发,还替她隐瞒,恐怕也逃不过惩罚。” 丽妃没有想到,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自己的身边出了个奸细。 近乎完美的计划就这样被毁。 原本是丽妃嫁祸给李贵妃,现在却变成了李贵妃嫁祸丽妃,那床底下的瓶子,就是李贵妃吩咐马公公放的。 芫香抱住丽妃大哭:“娘娘,都怪奴婢疏忽大意,让贼人钻了空子,咱们还是小瞧他们了。” 李贵妃把瓶子交给冯太医:“你看这东西是不是和酥饼中验出来的一样。” 冯太医闻了闻气味:“此物和酥饼中验出来的乃是同一种药。” 丽妃没有留下证据,李贵妃就设法制造证据,那瓶药究竟为何物,冯太医说什么就是什么。 李贵妃露出狰狞的笑容:“如今,人证物证俱在,速将丽妃给本宫拿下,等候皇上审问,也好让皇上看一看,这个貌似可怜兮兮的人,心肠是多么地狠毒。” 一旁的太监立即动手,将丽妃生拉硬拽地架了出去。 丽妃挣扎着想要脱身,却哪里能挣开。 “娘娘,娘娘,你们放开她,放开她!”芫香声嘶力竭地哭叫,却也是徒劳无功。 大多数妃嫔都跟看好戏似的,谁也没有为丽妃说上一句话。 李贵妃嘱咐丹珠:“你马上去请皇上前来,本宫倒想瞧瞧,皇上要如何处置这个贱人。” “是,娘娘。”丹珠答应着退去。 张婉云心生怜悯,从芫香的表现能看出来,丽妃对待自己的宫女不会差到哪里去,她没有把责任往芫香身上推,还是有些情义的。 想到宫廷斗争的凶险,张婉云只觉被一股莫名的恐惧感笼罩全身。 半明半暗的屋子里,朱宏荣不冷不热地问李贵妃:“你把朕叫来,究竟有什么事?” “皇上,酥饼一事,臣妾已找到证据,真凶也已经拿获,还请皇上审问发落。”李贵妃说得恭敬。 朱宏荣扫视四周,面色变了变,场上除吴皇后和李贵妃之外,其余的妃嫔都在两侧站着,唯独不见丽妃的身影。 第43章 审问 张婉云和良贵人挨在一起,良贵人是个十足的吃货,她那脸看起来鼓鼓的,不知道嘴巴里含着些什么。 “李贵妃此举,莫非是杀鸡儆猴,故意做给我们看吗?”张婉云寻思。 “赶紧带上来吧。”朱宏荣不耐烦地开口。 李贵妃叫道:“把人全部押进来。” 话音刚落,便有三人被齐齐推到朱宏荣面前,按跪在地,正是丽妃、芫香和王公公。 群妃中,有人嘀咕着:“这丽妃也真是倒霉,刚昏迷了一场,现在怕是又要受苦了,干什么不好,偏要招惹贵妃娘娘,那不自己找死嘛。” 丽妃和王公公都低着头,芫香却看着丽妃,满脸悲伤之色。 若丽妃没命,她也不会独活。 朱宏荣愣了愣,问李贵妃道:“你说的证据何在?” 他并不信奉严刑逼供那一套,抓住两个人毒打,或者进行利诱而得出的供词,并非出自对方内心,根本就不能算证据。 李贵妃把从丽妃床底下搜出来的瓶子递给朱宏荣:“皇上请看。” 朱宏荣端详片刻:“此为何物?” 李贵妃道:“这是从丽妃床底下搜查出来的东西,太医已经仔细地验过,瓶子里装的就是下在那些酥饼中的药物。” “不,栽赃,这是栽赃!”芫香急忙喊叫起来。 “栽赃,你哪只眼睛看见了,有证据能证明吗?”李贵妃冷笑。 芫香转头对朱宏荣说:“皇上,那个瓶子定是有人偷偷放进来的,我家娘娘怎么会把此物放在床底,您千万别被李贵妃蒙骗了。” 李贵妃摆弄着自己的手指:“马公公可是丽妃的亲信,他已经全部招认,这瓶药就是你从太医院里拿的,至于为何会放在床底下,那得问你们自己才对。” “亲信”二字,李贵妃故意说得很重,就像是在提醒大家,揭发丽妃的不是别人,而是丽妃身边的小太监。 朱宏荣见此案牵涉到太医,压在心里的怒气突然宣泄出来:“是哪个太医所为,查清楚没有?” 太医参与后妃之间的斗争,是朱宏荣难以接受的,身为太医,就该尽职尽责,一心治病救人,哪能成为打击对手的工具。 “自然查清楚了。”李贵妃高声喊道:“来呀,传太医。” 没过多久,冯太医便迈步走来:“微臣参见皇上。” 朱宏荣指着芫香,问道:“冯太医,老实交代,这个丫头,是不是到太医院拿过什么药?” 冯太医看了看朱宏荣所指那人,回答道:“没错,皇上,丽妃娘娘确实派她的宫女来太医院取过药,就是当日放在酥饼中的,此乃药性峻烈的泻药,服食过多便会中毒。” 朱宏荣语气发狠:“你既然知道,又为何把药给这丫头使用,难不成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吗?” 冯太医不慌不忙地说:“皇上,当时这丫头声称丽妃娘娘腹满胀痛,有热毒积滞之象,微臣并不知丽妃娘娘的意图,就照例给了些药,让她慢慢服用,谁知……谁知竟出了这样的事情,都是微臣疏忽,还请皇上责罚。” “你撒谎,满口胡言,谁跟你取药了?”芫香挣扎着道。 冯太医没有理会她,只对朱宏荣说:“皇上若是不信,微臣可以再找几位太医前来作证。” 朱宏荣挥了挥手:“不必了,你先退下吧,都是自己人,作什么证。” 冯太医依言退出。 让他找几位太医前来作证,他去找的人自然是会帮他说话的,没有任何意义。 芫香怒视着马公公,直恨得咬牙切齿:“你……你这卖主求荣忘恩负义的无耻之徒,就算是我拿的药又怎么样,实话告诉你,那药也是我自做主张放在酥饼中的,一切和娘娘无关。” 她眼见形势不妙,三言两语便想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打算牺牲自己,保全丽妃。 “什么,药是你放的。”李贵妃笑道:“哎哟,那可真是奇怪了,本宫的生辰宴你可没有参加啊,你怎么放的药?” 芫香无话可说,她那日的确不在场,连酥饼都没有见到,又如何往里面放药。 朱宏荣看着垂头不语的丽妃,摇头叹息:“丽妃,姓马的已经招认,这瓶东西,是从你床底下搜出来的,你作何解释?” 说罢,他右手猛地一甩,将那瓶子掷了过去,“啪”地一下摔在丽妃面前,碎瓷四散迸溅。 丽妃缓缓抬起头,两眼含泪道:“皇上,臣妾根本就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臣妾并没有让芫香去太医院拿什么药,这瓶东西,定是居心叵测之人偷偷放于臣妾床下,皇上莫要听信谗言。” 她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梨花带雨般地哭起来。 王公公道:“是啊,皇上,您忘了丽妃娘娘中毒昏迷的事了吗,她也是受害者啊。” 张婉云心中默念:“丽妃能有这两个忠心耿耿的人冒死相护,也算是有福了,可惜她惹到李贵妃,只怕很难躲过这一劫。” “啧啧啧,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事到如今,还想狡辩,好,今天就当着大家的面,把一切都给弄清楚了。”李贵妃大声说。 众妃也等待着真相揭晓。 李贵妃故作神秘:“你们应该都觉得奇怪,众目睽睽之下,丽妃是怎么在酥饼中放药的。丽妃,你如果识相,就趁早说出来,坦白从宽,或许,还能捡回条性命。” 丽妃听到李贵妃所言,料想她已经知道自己下药的伎俩,心中不由得一慌,惊惧之态,在面上明显地表露出来。 朱宏荣板起脸,冷声问道:“丽妃,快跟朕说实话,这药,究竟是不是你弄的?” 丽妃噙着眼泪,对上朱宏荣锐利审视的目光,不敢多看。 她低下头,一时难以作答。 朱宏荣见她没有声响,且表现古怪,喝道:“别总是哭哭啼啼,哭有什么用,快说!” “药……这药是……”丽妃支支吾吾地,连一个像样的词也吐不出。 张婉云想帮她说几句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见场上气氛压抑紧张,就没有开口。 如果帮她说话,大概会被人当作她的同党对待,不仅起不了作用,还得使自己跟着遭殃。 李贵妃得意道:“皇上,丽妃生性狡猾,她现在还想用那套苦肉计来博取您的同情呢,您可别上她的当。” 第44章 痛打 朱宏荣目视前方:“贵妃,那你倒是说说,丽妃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在那酥饼中动手脚的?” “当日,她拿着酥饼东挑西拣,臣妾起初也没有在意,可如今想来,却十分可疑,她也许就是趁这机会下的手,此事,在场的人都能作证。”李贵妃的目光扫向站立于两侧的妃嫔。 话音刚落,即有不少人点头称是。 朱宏荣眉头紧皱:“丽妃,若此事与你无关,那些奇怪的举动你又怎么解释?” “臣妾……臣妾只是……”丽妃嘴里蹦出几个字,便又抽泣起来。 朱宏荣怒道:“光哭有什么用,你是不敢回答朕的问题吗?” 芫香见状,焦急万分,忙道:“皇上,娘娘她受惊了,您还是让她缓一缓再说吧。” “住口,朕没问你,哪轮到你说话了。”朱宏荣瞪视芫香。 芫香见皇帝盛怒,顿时语塞。 朱宏荣道:“丽妃若是清白之身,就得说些让大家满意的话出来,朕不过是问了几句话而已,吓成这等模样,谁能相信你们是无辜的,看来,丽妃昏迷,果真是你们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张婉云眼见朱宏荣阴沉的脸色,也暗自心惊,做他的女人,真得整天提心吊胆的,稍有违逆,恐怕就要受罚。 朱宏荣走到丽妃面前,伸手托住她的下巴,将其头抬起:“李贵妃说的没错吧,你在跟朕玩苦肉计,对吗?” 丽妃闭上眼睛,等于默认了朱宏荣说的话。 “你一次次地欺骗朕,是把朕当成猴子耍么,瞧瞧,这样美的人,用心却是如此险恶,多么楚楚可怜的姿态啊,可惜,是假的!”朱宏荣用力抽开手。 丽妃挣扎着站起来,拉住朱宏荣的胳膊,快速地说起来:“皇上,请您相信臣妾,臣妾没有想要害人,大家现在不都好好的嘛。” “够了。”朱宏荣将她甩开:“事到如今,你还在惺惺作态。” 危急关头,丽妃讲起平时不敢讲的话来:“皇上,李贵妃她嚣张跋扈,心狠手辣,阴毒……” “闭嘴!”朱宏荣扬起巴掌,狠狠地打在丽妃脸上,众人只听得清脆的一声响,丽妃的身子已歪向一边。 芫香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丽妃瘫倒在地,近乎绝望。她苦心谋划想让李贵妃吃点教训,结果李贵妃非但毫发无损,还成了赢家,自己却败得惨不忍睹。 张婉云心想:“丽妃虽然有错,但也不过是让大家拉肚子而已,比起李贵妃动辄打打杀杀,总要好得多,这后宫由李贵妃主宰,想教训她,谈何容易。” 李贵妃笑得开怀:“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把她身边那个贱婢拖出去,大刑伺候,看她招不招认。” “慢着。”丽妃急忙开口:“此事与她无关,一切都是臣妾所为,臣妾招了,还请皇上放过芫香,她什么都不知道。” 芫香悲痛难忍:“娘娘,您这又是何苦呢,奴婢就算被打死,也没什么的。” 众妃见此情形,无比惊讶,通常主子摊上祸事,都会把责任推给奴才,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丽妃却反其道而行之,她竟然要保全一个小小的宫女。 朱宏荣极不耐烦道:“那就赶紧招吧,别啰啰嗦嗦讲废话。” 原本要将芫香拖出去严刑拷打的两人停下动作。 丽妃抹了抹眼泪:“李贵妃生辰那天,臣妾将事先准备好的药粉弄在自己手上,见到酥饼之后,故意用手去摸,药也因此而沾在上面。” 她招认时,倒显得比之前从容许多。 朱宏荣怒问:“你如此做法,究竟为何?” 丽妃咬咬牙:“因为李贵妃时常欺负皇后,臣妾想替皇后出气,就设计让皇后和其余妃嫔吃下酥饼,然后……然后臣妾为摆脱嫌疑,自己也跟着吃了,好叫她们以为是李贵妃动的手脚。” 李贵妃落井下石道:“皇上,您瞧,她多细腻的心思呀,现在还要寻理由粉饰自己的罪行,那只吓人的黑猫,恐怕也是她放的。” 吴皇后听见李贵妃的话,看向丽妃,说道:“那件事,真是你做的?” 已经走到这般田地,丽妃也不再隐瞒什么,她下足勇气,艰难地点了点头。 吴皇后叹息道:“你这么做,实在过分了些,好歹跟本宫商量商量嘛,为何要瞒着本宫。” 柔儿却在吴皇后耳边低声细语:“娘娘,丽妃怎么说也是为了对付李贵妃,只是事情败露……” “你这丫头,怎么也隐瞒此事。”吴皇后小声埋怨。 朱宏荣往返走动,似乎很认真地思考着什么。 半晌,他坐回原位,命令道:“丽妃设计陷害后妃,本该赐死,所幸没有酿成大祸,念其如实招供,故从轻发落,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着立即杖责二十,打入冷宫。” 丽妃悲声哀求:“皇上,臣妾不要去冷宫,臣妾所做的一切,都是李贵妃逼的,皇上,您饶了臣妾吧。” 她抱着最后的希望痛哭。 皇帝内心厌恨李贵妃,他绝不会是为了给李贵妃出气而下此命令的。 朱宏荣闪身走向一边,没有搭理丽妃。 左右迅速动身,将丽妃按倒在地,举杖打了起来。 芫香哭得厉害,她边哭边挣扎着要起身,但这无济于事,丽妃终究结结实实地挨了杖打。 押着芫香的侍卫手上一运劲,便将她按跪下去。 杖打的声音混着丽妃的哀号,听起来撕心裂肺。 场上除了李贵妃和少数几位妃嫔觉得痛快之外,大部分人都不忍心去看,朱宏荣也暗自骂那些家伙出手太重。 其实,他下的命令对丽妃是有点好处的,如果直接将丽妃交给李贵妃处置,那丽妃必然要受尽折磨而死。 李贵妃动不得,遭殃的只能是丽妃。 朱宏荣严惩丽妃,李贵妃心中的怨气也消去一半。 张婉云强忍内心的煎熬,她恨不得马上离开这个地方,哪怕是钻地洞,可现实不允许她离开。 还好,二十下杖责很快就打完了,没有耗费太多的时间。 杖责结束,几个人便将血肉模糊,还在哀号的丽妃拖了出去。至于芫香和王公公,李贵妃却是不屑一顾,任由他俩自生自灭。 第45章 恻隐 看完一出热闹的大戏,众妃嫔各自散去,朱宏荣和吴皇后也先后离开。 屋内,只剩下张婉云和已经哭掉半条命的芫香。她们两人只是互相认识,并没多少交情。 张婉云拍了拍芫香的肩膀,问道:“你和丽妃娘娘,为何要做这样的事?” 芫香看了眼张婉云,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过了许久,才缓缓道:“还不是李贵妃欺人太甚,张美人,您也别怪我家娘娘,她并非有心害您,在这宫里,处处凶险,这样做……也是为了自保,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啊。” 张婉云道:“你不必多说,我明白,有些事情,的确身不由己,丽妃为你开脱,自己扛下罪名,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寻常的妃嫔,若是被问罪,就会让身边的宫女顶替,尽量保住自己,而丽妃却反其道而行之,主动承认是自己犯的错,给芫香送了条生路。 宫女的命没那么金贵,一旦担上那条罪名,必死无疑。 张婉云想起丽妃的遭遇,不由生出恻隐之心。 芫香悲声道:“娘娘待奴婢有如亲妹妹,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关系极好,可她也真傻,保全奴婢又有什么用,奴婢没法救她,更没可能对抗李贵妃,她要是没命了,奴婢也不愿再独自活下去。” “皇上只是把她打入冷宫,毕竟没取她性命,你也别太难过。”张婉云安慰着说。 芫香伸手抹了一大把泪水:“刚才那些人下手那么狠,就算能保住性命,伤势只怕也要很久才能恢复。” “我那里有一些治伤的药,虽然不是什么上好的东西,但总归有用处,你待会儿拿去给丽妃娘娘涂上,其它的,我也帮不上忙了。” 张婉云道。 芫香闻言,又大哭起来:“张美人,谢谢您,如今,只有您肯帮助我家娘娘。” 张婉云却说:“我既然和她做了朋友,能帮的忙自然会帮,况且,她又没真的害我。” 芫香有些愧疚:“前阵子,奴婢怕事情败露,还想过要您的命呢,对不起……” “好啦,好啦。”张婉云立即止住她:“别说这些了,以前的事情,就此揭过吧,你去冷宫陪丽妃娘娘,也是不容易的。” 丽妃被打入冷宫,芫香要去陪她。 张婉云回到永宁宫,拿了瓶治外伤用的药,交给芫香。 芫香千恩万谢地说了一番,与张婉云告别后,就马上跑去冷宫。 翡翠见自家主子平安归来,忙上前问东问西,张婉云遂将刚刚发生的事简略地跟翡翠陈述了一遍。 至于丽妃被杖责那段经历,张婉云只字未提,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好听的故事。 翡翠听得有些茫然,她道:“主子,这件事也太奇怪了,奴婢听起来就感觉自己好像在一片浓雾里面,迷迷糊糊的。” 张婉云说:“我也迷糊呢,这后宫妃嫔,表面上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她们,未必真的开心,为了在宫中生存,挖空心思谋划算计,还得日日夜夜提防别人,我看,上战场打仗都没有这么辛苦。” “主子,丽妃娘娘都已经被打入冷宫了,恐怕这辈子都出不来,您还送治伤药给她干什么,她又帮不上您。”翡翠说。 张婉云却道:“我又不是想让她帮什么忙,她伤得不轻,我自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无论怎么说,我们还是朋友嘛。” 翡翠面露担忧:“可是主子,您这么做,要被李贵妃她们知道的话,来为难您该怎么办呀?”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有时候,只能选一样。”张婉云道。 翡翠挠头:“熊掌是难得,可鱼不是有很多么。” 张婉云轻笑:“我是想在宫里安稳度日,可我做不到为了自保而见死不救,否则太过自私,送些药过去,也是情理之中,应该不会有麻烦。” 翡翠玩弄着毛笔,随口道:“主子,奴婢在想,您要是当上皇后的话,这后宫不知会怎么样呢。” 张婉云只觉得好笑:“你瞎说什么呀,像我这样,再熬十年只怕也当不上妃子,皇后的位置哪有那么容易坐上去,只要能平安无事地生活下去,我就谢天谢地了,和她们争宠夺爱,十条命都不够抵。” 翡翠看向张婉云:“不会啊,您那么聪明,知道那么多东西,想些办法,总有机会升上去。” 张婉云道:“那种用来争宠的聪明,我可没有。” 说罢,她微叹一口气:“况且,我也没有什么心思去讨皇上的欢心,就默默无闻地做个小小美人吧。” 翡翠双手托着下巴,说:“要是皇上来讨您的欢心,那可就不一样啦。” 在张婉云面前,她总是口无遮拦,想到啥就立即讲出来。 张婉云听着这句惊世骇俗的话,真是哭笑不得:“你又在胡说什么,皇上坐拥天下,万人之上,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会来讨我的欢心?” “就……就像您这样的呀。”翡翠一副呆愣的样子。 张婉云轻轻拍了一下翡翠:“讨我欢心的人呀,正在这里发傻呢。之前皇上凶我,怕是已经觉得我品行不端了,还讨我欢心,你也真想得出来。” 显化十三年六月初十,北楚遣使入朝谈判,使者摆出咄咄逼人的架势,要求大宁年年向其纳贡,并撤换边防将领,否则就要大举用兵。 朝中大臣竟然有人同意这个条件,声称如此便可缓和大宁与北楚的关系,结束对立争峙的局面。 兵部侍郎跟着起哄:“北楚兵力强盛,不好得罪,如若开战,我军败多胜少,臣以为,应避免与北楚交恶,达成协议,换取和平。” 此言一出,刑部尚书黄峰大怒:“你说什么,堂堂兵部侍郎,却讲出这等话来,此乃谋逆叛国,其罪当诛!” 钱世杰道:“臣赞同黄大人所言,北楚藐视我朝,提出此等无理要求,实在狂妄。” 宋严看准风向,站出来道:“北楚觊觎我朝国土已久,白给他们银子,恐怕不用几年,连这江山都要易主,真不知某些人心里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他说得极是正义凛然。 宋严身边的一位大臣说:“宋大人,你刚刚私底下和我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怎么现在……” “那我刚刚与你说的又是什么意思呢?”宋严盯着那人,语气中带着微弱的怒意。 那大臣吃了个闷亏。 方慧平往外挪了挪:“若用银子换他们的良马,倒还说得过去,白给,那岂不是屈辱求和吗?” 李文彦侧头道:“狂妄之徒,想大举用兵,呵,正好给我建立军功稳固地位的机会。” 第46章 熟悉 次日早朝结束,朱宏荣便无精打采地坐在书房内,后宫和前朝波澜起伏,一连串的事情耗费了他不少心神。 许良德端着盘子走进来,说道:“皇上,今日厨子们做的是油焖鸡腿,您尝尝。” 朱宏荣夹起一条鸡腿,啃了几口,便随手抛开,叹道:“这后宫怎么老是不安稳呢,总给朕添麻烦,朝中大权又被李文彦把持,做皇帝做得那么憋屈,真没意思。” 许良德宽慰道:“皇上,您千万别这么想,宫里的各位娘娘,还是有不少关心您爱着您的。” “算了吧,朕可不喜欢她们。”朱宏荣站起身来:“这些人,整日勾心斗角,作威作福,到朕的面前,又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她们爱的是权力和地位,可不是朕。” 许良德揣摩着朱宏荣的心意,斟酌道:“皇上,晚些时候,要不等后苑人少了,去散散步?” 朱宏荣想了想,道:“也好,那晚上你就陪朕去透透气。” “是,皇上。”许良德答应一声。 朱宏荣平时的生活很单调,除照例上朝听政之外,其余的时间几乎都在自己寝宫或者御书房内度过,偶尔去后妃那边聊聊天,去后苑逛逛。 天黑之际,正是朱宏荣喜欢到处闲逛的时候。 待到夜幕降临,许良德便陪着朱宏荣去了后苑。踏在鹅卵石铺就的宫道上,凉风习习,伴随阵阵花的芬芳,朱宏荣心情略好。 “皇上,您瞧,这花多美啊。”许良德提着灯笼照亮某处。 朱宏荣对此没什么兴趣,看也不看:“走吧,到处都是,不稀罕。” 两人继续往前走,突然,远处响起一个稚嫩的少女声音:“主子,今晚倒是挺凉快,很久没出来,不如我们多走走吧。” “好,反正也难得出门,今晚就多走走。”另外一个不同的声音传来。 朱宏荣对许良德说:“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过去看看。” 两人循声而去,走到永宁宫附近,停下脚步,只见张婉云和翡翠正有说有笑地散着步。 朱宏荣冷冽的话声响起:“这么晚了,你们不好好歇息,还在外面走来走去作甚?” 张婉云转头一看,顿时愣住。 天呐,怎么又碰上皇帝了,真是倒霉,没想到大晚上的,皇帝也喜欢四处溜达。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张婉云慌忙行礼,在皇帝面前,还是恭敬些为好。 她连珠炮似的讲完这句话,朱宏荣都没有听清楚。 翡翠一见到皇帝就瑟瑟发抖,竟讲不出什么话来。 “别动不动就慌成那样,朕又不是吃人的怪兽。”朱宏荣的声音依旧冷冽。 张婉云闻言,心绪稍微平静了些。 “你……你这又是在干什么?”朱宏荣突然指着张婉云的手臂发问。 张婉云被朱宏荣问得莫名其妙,她往自己的胳膊处瞧了瞧,这才发现,衣服的袖子还卷在上面呢,两条胳膊全露着大半截,像个正在干农活的村妇。 这个样子,当真是不成体统,皇帝对自己的印象恐怕要更差些了。 张婉云急忙将衣袖弄好,低下头,说道:“皇上恕罪,臣妾生活于乡野,刚进宫,还不太懂宫里的规矩,以后……以后绝不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出乎意料,朱宏荣倒没有怪罪的意思。 他说:“罢了,下次注意点,宫里可不比宫外,没有那么多自由,有些习惯,得趁早改改。” 在朱宏荣眼中,这样的行为其实也并非什么粗俗无礼之举,但让别人看见,就未必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许良德见翡翠手中拿着个被啃食过的大饼,心生好奇,问道:“这饼你怎么自己吃上了,真不懂事,你要让主子饿肚皮吗?” 张婉云见翡翠惊惧之态未消,便替她解释:“这位公公,请别见怪,饼是我让给她吃的,她在宫里生活也不容易,自然该多吃些,我倒不要紧。” “哦,原来如此,这小宫女可跟着您享福啦。”许良德笑道。 朱宏荣的目光落在翡翠手中的大饼上,只觉得此情此景,分外熟悉。 他忽然想起十二年前张婉云买烙饼给他吃的那一幕。眼前的女子,倒与之有些相似。 朱宏荣的嘴角向上勾起,对张婉云说:“你倒是挺会关心奴才的,不让她饿肚子,只是光做这些,未必有什么用处。” 张婉云听了,感觉朱宏荣似乎话里有话,却猜不透那弦外之音究竟是什么,当下便没有回复。 朱宏荣打量张婉云,只见她微低着头,有些怯生生的,这也不奇怪,陪王伴驾的女人就仿佛在虎口边过日子,害怕乃是情理之中。 左看右看,朱宏荣总觉得张婉云有几分面熟。 此刻,张婉云慑于帝王威严,并不像原先那样活泼,多少有些装模作样的神态,朱宏荣久看之下,又觉得陌生。 他心想:“这女人倒是有些像婉云,要不,朕就把她当作婉云的替身,解解相思之苦也好,反正,只要不爱上她就行了。” “今晚,由你来侍寝,朕与你同床共枕,可好?”朱宏荣问道。 其实,他并没有这样的打算,如此说,只是想看看张婉云会作何反应。 张婉云听着朱宏荣不冷不热的话,心中极为忐忑:“皇上,您还是去找皇后娘娘或者贵妃娘娘吧,臣妾……臣妾喜欢一个人睡,皇上若硬来的话,臣妾只怕……只怕会打搅皇上的美梦。” 朱宏荣忍不住大笑起来:“你的胆子,看来也不小啊,居然敢拒绝朕,后宫妃嫔,哪个不想受朕宠幸,你倒好,给你都不要。” “臣妾……还没有准备好,请皇上不要为难臣妾。”张婉云道。 朱宏荣觉得有趣,还想逗逗她,哼了一声,道:“你以为这欲擒故纵的把戏,能瞒得过朕吗?” 张婉云猜不准朱宏荣要干什么,瞅了他一眼,顺着他的话说:“皇上圣明,看穿了臣妾的伎俩,臣妾只会耍这些小心机,与别的妃子争风吃醋,实在不配做皇上的女人,皇上冷落臣妾也罢。” 朱宏荣一愣,没想到她竟会这样说。 许良德听了张婉云的话,更觉吃惊,那好像真的是在拒绝,宫里不想被皇帝宠爱的女人,有是有,但毕竟稀罕。 朱宏荣在张婉云身上看到了心爱之人的影子,即便只是视她为替身,那也非别的妃嫔可比。 第47章 兴趣 朱宏荣侧头看着张婉云:“莫非,你就只想待在宫里享受孤独寂寞的乐趣,没有别的古怪心思?” 张婉云心念电闪,脑海中忽然现出一个大胆而又尘封已久的想法。 她咬了咬牙,说道:“臣妾……臣妾想要回家,待在这里,说不定哪天就死……” “死”字刚出口,张婉云便意识到自己犯了很严重的忌讳,急忙捂住嘴巴,等待帝王之怒的降临。 翡翠听着张婉云这些话,止不住替她捏冷汗,可恨自己没有办法帮助她。 朱宏荣微微发怒:“当真是口不择言,没事就赶紧回屋里去,进了皇宫,做了朕的女人,还想回娘家生活,亏你有脑子!” “谢皇上开恩,臣妾立马断了这个念头,不再有此想法。”张婉云如获大赦,拉起六神无主的翡翠,逃也似的进了屋。 朱宏荣没有心情再逛,转身道:“小德子,我们回去。” 走在半路,许良德还想着张婉云刚才说的话。 他道:“皇上,这位主子倒有点奇怪,嘿,当着您的面,她竟然提出要回家,而且奴才看她,好像确实不喜欢宫里的生活,之所以进宫选秀,想必多半是被胁迫的。” “女人嘛,就是会装。”朱宏荣摸了摸鼻子:“如果她不是装出来的,倒也是个新鲜人物。” 许良德道:“估计她生性胆小,害怕皇上,之前又看见丽妃的惨状,因此想着回家。” 朱宏荣却道:“朕可没看出来她生性胆小,她的胆量大得很呢。” “皇上何出此言?”许良德十分纳闷,反正他是没看出来张婉云的胆量有多大。 朱宏荣笑着说:“自从永宁宫出现闹鬼的传闻以后,那些妃嫔就不敢搬进去住,怕遇着鬼,偌大的宫殿,就那样一直空着,可她却半点也不害怕,不怕闹鬼,又怎么会是生性胆小。” 许良德点点头:“也是啊。” “有趣,这女人确实有点意思,改日再去逗她玩玩。”朱宏荣自言自语。 许良德问:“皇上,莫非您对她感兴趣了?” “是有那么一点兴趣。”朱宏荣回答。 许良德道:“既然您和宫外那名女子有缘无分,何不将这份爱转移到她的身上,毕竟,皇嗣要紧啊。” 朱宏荣却说:“可惜,朕的心里,再也装不下第二个女人了,世上只有一个婉云,无论别人有多么像她,也终究不是她,朕不可能把对婉云的爱全部转移到她的身上,皇嗣的事情,还是日后再说吧。” 见朱宏荣这么讲,许良德便没再多劝。 朱宏荣哪里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张婉云,刚才就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 正所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也许,他只要多询问几句,便是另一番景况了。 纵使眼前的张婉云有几分心爱之人的影子,但朱宏荣也仅仅是对她产生些许兴趣。对于朱宏荣来说,张婉云是任何人都无法代替的。 张婉云回到屋内,立即倒上满满的一杯水,咕嘟咕嘟地灌入腹中,喘了几口气。 “刚才真是好险,也不知我犯了多少条忌讳,幸好皇上没把我俩怎么着,看来,以后出门可得加倍小心了,否则,迟早得受罚。” 张婉云对翡翠道。 翡翠说:“我们两次遇见皇上,他好像都不太高兴的样子,主子,这几天,事可真多,晚上都没个安稳。” 张婉云有些烦躁:“这皇帝怎么也喜欢晚上出来逛啊,上回碰到他就已经够倒霉了,没想到今天又碰面了。” 她原本认为,朱宏荣这个时候应该在其他妃子的寝宫内或者独自一人批阅奏折,没想到,他也在晚上四处走动。 这样一来,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张婉云都没法放松身心逛花园了。 翡翠满脸愁容:“主子,皇上行踪不定,我们要想避开他,还真挺难,现在连晚上,他都到处走,而且,他还知道了我们住在这儿。” “如今,皇上知道我们的住所,只怕躲着他也没用了。”张婉云把玩手中的茶具。 她想,既然皇帝已经知道永宁宫里住了人,且自己又给他留了一些负面印象,那以后的麻烦事也许会更多。 翡翠呼了口气:“还好有惊无险。” 张婉云发起牢骚来:“这地方,待着真不舒服,说几句话都要经过深思熟虑,也不知道宫里还有什么禁忌。” 翡翠道:“主子,奴婢猜想,或许是因为丽妃那件事的缘故,所以皇上的脾气变得更差了,他那么凶您也不奇怪。“ “翡翠,你怕死吗?”张婉云突然问她。 “奴婢怕啊。”翡翠看着张婉云,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猛地叫起来:“主子,您可别有什么想不开的念头!” 她担心张婉云自寻短见。 张婉云冲翡翠一笑:“放心吧,我没有想不开的念头,只是随口问问而已,毕竟,若皇上赐死,我和你也许都躲不掉。” 翡翠听完张婉云的话,不禁心头一颤,煞白了脸道:“不……不会吧,哪有那么严重,我们又没得罪皇上。” “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定会拼尽全力保护你。”张婉云说得十分动情。 “主子,您别再说了,奴婢不怕死,不怕的……”翡翠扑到张婉云怀里,竟哭出声来。 张婉云有些自责:“对不起,刚才说的话刺激到你了。” 翡翠使劲摇头,模模糊糊地不知讲了些什么。 这一夜,两人都没有睡好。 旦日,太阳已升得老高,几缕白云在阳光的照耀下,微染金黄。清晨天气凉爽,花叶上挂的露珠晶莹剔透,衬得花儿更加娇艳。 “小懒虫,快起来吃东西啦,太阳晒屁股喽。”张婉云哄孩子似的催着翡翠起床。 翡翠睁开眼睛,却不如往常那样迅速起身,反而跟没睡醒似的,无精打采,嘴里还哼哼唧唧。 她的脸色有些蜡黄,像是生病的样子。 张婉云瞧着不对劲,急忙用手背去贴她的额头试温。 “呀,好烫!”张婉云感觉有异,心生担忧:“翡翠,你发烧啦,昨天还好好的,今早怎么就烧得那么厉害,或许是夜里受了凉,你快跟我说说,哪里不舒服。” 第48章 求医 翡翠自觉身体发热,脑袋晕沉沉的,四肢绵软乏力,轻飘飘地似乎没有着落。 她低声道:“主子,奴婢浑身上下都难受,怕……怕是快不行了吧。” “别瞎说,谁没生过病啊。”张婉云有些心急:“只是现在该怎么办呢,那些太医,都忙着为皇上的妃嫔看诊,恐怕不愿意为你一个宫女费力气。” 先不说自己能否请得动太医,就算请来了,他们也未必会认真地诊治。 宫女身份低微,不受重视,太医们为此而辛劳奔波,图个啥,宫女能给他们的前程铺路? 最关键的是,张婉云进宫都个把月了,人际关系却还没有搞好,除翡翠之外几乎都没交情,又去找谁来帮忙。 见翡翠病得不轻,张婉云来不及细想,很快打定主意,拿上自己留着的一点财物,跑去太医院请太医。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也许给些好处,太医便会答应替翡翠看病。 实际上,他们领着朝廷的俸禄,也不是白白出力的。 张婉云来到太医院门口,踌躇了一会儿,便径直入内。 太医们大多在忙碌,有的正埋头书写医案,有的在切剁、研磨、浸泡采获来的草药,还有的手持毫针来回比划,似乎在讨论针刺技法。 张婉云四处观察,最终寻到一位空闲的年轻太医,走上前去,对他说:“大夫,我有个朋友,身体抱恙,可否替她诊治?” 年轻太医闻言,愣了一愣,他看向张婉云,打量片刻,道:“你朋友,敢问是哪位娘娘?” 这太医没见过张婉云,瞧她妃子不像妃子,宫女不像宫女的模样,心中直纳闷,此人究竟是何身份。 看她说话客客气气的,应该没什么大的来头,无需忌惮。 张婉云回道:“不是哪位娘娘,是我身边的宫女。” 此言一出,听清楚内容的太医全部转头看她,脸上显出惊愕之色。 “这人谁啊,居然找我们给一个小小的宫女看病,可真是稀奇古怪。” “也不知道那丫头得了什么病,让她急成这副模样。” “我看此事甚为蹊跷,莫非是个阴谋!” “你怎么老想着阴谋阴谋的,或许,人家只是感情要好些罢了。” “反正,我是不愿意为了一个低贱的宫女耽误工夫,敬妃娘娘还等着我复诊呢,你们谁爱去谁去。” 几名太医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竟无人愿意出面看诊。 那位年轻太医想了想,推脱道:“我这边还有事要忙呢,若非大病,就让她熬两天,说不定自己会好。” 张婉云看出他有推卸责任的意思,便说:“所谓医者仁心,宫女也是人,难道她们得了病,就连接受诊治的资格都没有吗?” “你……”年轻太医欲言又止,讲道理,张婉云说得很对,他无法反驳。 张婉云掏出些散碎银两递过去:“这一趟,你不会白跑。” “我不缺钱,你呀,还是另寻高明吧。”说罢,年轻太医又嘀咕了一句:“一个宫女,死就死了,为她费什么劲。” “身为医者,却如此对待人命,拿着朝廷的俸禄,你难道不觉得愧疚吗?”张婉云加重语气,话中有了些许怒意。 年轻太医陷入犹豫之中。 张婉云没有耐心久等,情急之下,只得利用自己的身份来压他:“我是永宁宫的张美人,请你马上出诊,否则,我便告诉皇上,让他来评评理。” 美人虽然是低级妃嫔,但毕竟是皇帝的女人,哪能随便得罪,如果皇帝知道,后果难以预料。 张婉云若非为翡翠的病担忧,也不愿意用自己的身份跟他摆架子。 年轻太医像是受了惊吓,忙道:“张美人莫怪,我这就去替您的那位宫女看诊。” 说罢,他立即动身,也不敢接那些银两。 张婉云和年轻太医走后,其他太医又议论起来,话题大多是围绕张婉云的。 年轻太医跟着张婉云来到永宁宫,给翡翠把过脉后,开出张方子来,对张婉云道:“拿着这个,去御药房抓药吧。” 张婉云问:“她的病情如何,严不严重?” 年轻太医回答:“也没有什么大碍,只需按时服药即可,不过她身子虚弱,要避免受凉,还有生冷性寒之物,这几日,应当忌口……” 交待完注意事项之后,年轻太医便告辞离去。 张婉云拿着药方,去御药房抓了药,又亲自炖熬,忙前忙后,倒像她才是侍候人的宫女。 翡翠躺在床上,撑着手臂试图起身:“主子,您怎么自个儿熬起药来了,还是让奴婢来熬吧。” “诶,别动,别动。”张婉云冲着翡翠说道:“你身子不舒服,如何能熬药,赶快躺下,待会儿还得喝药呢。” 翡翠眼眶一热,依言躺下。 熬完药,张婉云舀了几勺盛入碗中,待其稍凉,便喂翡翠喝。 翡翠皱着眉头将药咽下。 张婉云边喂药边说:“良药苦口,再喝几次,你的病就会好了,还有啊,太医可说啦,你呀,要多休息,别老是抢着干活,跟拼命一样,劳累过度也是会得病的。” 翡翠听到张婉云的话却笑了起来:“主子,您骗人,太医不会为宫女说这些话的,肯定是您在嫁祸给他。” 张婉云没好气地说:“你病糊涂啦,什么叫嫁祸给他,别乱用词啊。” “奴婢又讲错话了。”翡翠脸蛋一红,低下头去。 张婉云舀起一匙药:“你也就在我面前会这样说,行啦,先把药喝完,身体要紧。” 翡翠虽然只是个普通宫女,可这待遇,几乎和主子差不多,足以让其他的宫女羡慕嫉妒了。 没有哪个妃子愿意给自己的贴身宫女熬药喂药。 别的宫女都得小心翼翼地侍候主人,生怕做得不好而受罚,翡翠却整天跟着张婉云嬉笑玩乐,从早到晚,干不上三件活。 她以前也从未想过,自己在宫里还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说她是低贱的宫女,或许别人还不信。 翡翠虽然有些呆傻,但她忠诚可靠,也是张婉云在宫里最好的朋友。 眼下,张婉云就只有这么一个能对之说心里话且毫无保留的伙伴,每天向她倾吐几句,积累下来,倒抖出自己不少的秘密给她。 第49章 探视 朱宏荣用过午膳,正准备休息时,见许良德急匆匆地奔进来,脸上还带着喜气。 “看把你给乐的,说吧,有什么事情?”朱宏荣饶有兴致地问。 许良德道:“也没什么,就是永宁宫那位张美人,今早去了趟太医院,皇上,您猜她怎么着。” 朱宏荣思虑片刻,说:“怎么着,她是生病了还是在太医院闹了笑话?” 许良德摇摇头,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别卖关子了。”朱宏荣有些心急:“赶紧说吧,朕可没工夫在这里猜谜。” “那位张美人跑去太医院,好说歹说,却只是让太医给她身边的傻丫头看病,那丫头遇上这么一位主子,也真是好福气。”许良德说道。 朱宏荣非常惊讶:“哦,竟有这样的事情,能为一个宫女如此做,的确稀罕。” 许良德用力点头:“是啊,是啊,皇上,奴才刚刚去了趟太医院,偶然间从太医口中听到这个消息,应当不会有假。” 朱宏荣踱步走到门口,勾唇微笑:“有意思,真有意思,这样的人,朕在宫里还从未见过,昨晚,她还跟朕说想要回家去,不知道为什么,朕好像有点舍不得放她离开,莫非,是朕太想念婉云之故?” “皇上,您对那位姑娘可真是用情至深啊,但愿皇上还能再见到她。”许良德应和道。 “在朕最落魄无助的时候,是她帮助朕,给了朕坚持下去的希望和勇气,如果没有她,朕恐怕撑不到现在。”朱宏荣回想起往事来。 许良德说:“皇上,奴才瞧着,永宁宫那位主子体恤下人,是个性情温良的。” 顿了顿,朱宏荣的声音响起:“行啊,朕倒是有点小看她了,为治一个宫女的病,居然亲自跑去太医院求人,小德子,待会儿,我们再去看看她。” “是,皇上。”许良德有些激动,皇帝总算是对女人用些心思了。 永宁宫。 张婉云正在锅边熬第二副药,快要熬好的时候,忽听得外边有人高声呼喊:“皇上驾到!” 这怎么回事,皇帝说来就来,要是他看到自己在屋里熬药,龙颜大怒,那该如何是好? 想到可能出现的后果,张婉云顿时急了。 熬药的东西来不及移开,张婉云手忙脚乱地稍做整理,只盼能顺利度过这个难关。 “屋里怎么好像有股味道?”朱宏荣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加快步子向前,未等张婉云迎接,就已直接推门而入。 张婉云没法,慌忙放下手中的扇子,俯身行礼:“参见皇上。” “免礼。”朱宏荣侧头看向熬药的地方:“你还会搞这些?” 张婉云怯生生地说道:“臣妾之前在家的时候,稍微学过一些,也不是很懂,让皇上见笑了。” 翡翠躺在床上,心生惶恐,见朱宏荣并未大怒,这才缓了两口气。 朱宏荣看看张婉云,又看看翡翠,忽而笑起来:“你可真有趣,一个低贱的宫女,不让她干活也就罢了,还让她躺在床上睡着,到底是她侍候你还是你侍候她。” 张婉云小声说:“皇上莫怪,翡翠她……她病了,无法干活,所以,臣妾才亲自给她熬的药。” “病了?病了你也不用管她呀,区区一个宫女而已,横在这里不晦气么。”朱宏荣故意这样讲。 “臣妾不觉得晦气。”张婉云道。 朱宏荣嗤笑:“若她染了什么疫症,第一个遭殃的人可就是你啊。” “皇上,她虽为宫女,可在臣妾眼里,也是好端端的一个人,生了病,就该替她医治,怎能抛弃不管。”张婉云说得认真。 朱宏荣道:“你倒是心肠好,如果换成别人,早就把她给丢出去了。” 张婉云担心朱宏荣准备那么做,恳求道:“还请皇上开恩,莫要取她性命。” 在宫里,皇后及地位高的妃嫔生病,可以得到太医的精心诊疗,低级妃嫔的待遇则要差些。 至于普通宫女,能让太医把个脉,服上几帖药,就算走了大运,命苦的,就会被当作无药可救,丢出去任其自生自灭,甚至残忍地活埋。 朱宏荣听了张婉云的话,心中一动,转身背向她,说道:“朕可没打算取她性命,既然你愿意自降身份照顾她,那就请便吧,朕也懒得管你这档闲事。” “多谢皇上。”张婉云的心安定下来。 朱宏荣朝许良德招了招手:“走吧,去别的地方瞧瞧,这里横着个人,我们就不打扰啦。” 许良德的目光落在张婉云身上片刻,便跟着朱宏荣离开。 见皇帝走远,张婉云长长地松了口气。她忽然想起熬药的事情,急忙回头查看,就怕药汤熬干。 朱宏荣走出永宁宫,并没有到他所说的“别的地方”去瞧瞧,而是径直回了自己的寝宫。 许良德对朱宏荣道:“皇上,看来,那些太医所言并未有虚。” “难得的是,她居然会亲自熬药,你看她方才满头大汗的样子,活脱脱侍候人家的宫女嘛,哪像个妃嫔。”朱宏荣随手拿起一件瓷器把玩。 忽然,他脑海中浮现出张婉云跟他说过的一句话:“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朱宏荣默默念叨:“如今朕一看到她,总会想起婉云,莫非她就是婉云,可参选秀女尽是倾国倾城之态,从她的容貌来看,尚有欠缺,不应该被送到宫中参加选秀啊。” 许良德说道:“皇上,张美人温和良善,体贴下人,为了一个宫女,竟然甘愿吃苦受累,奴才还真佩服她。” 朱宏荣自顾自听他讲话,不置可否。 过了片刻,朱宏荣突然问道:“对了,上次吩咐你暗中去查探的那件事,进展如何?” 许良德回答:“皇上,有那么点眉目。” 朱宏荣道:“别眉目不眉目的,直说吧。” “皇上,是这样。”许良德像讲故事似的说起来:“那个叫张婉云的民间女子,乃是先前兵部尚书张向明的独女,也算出自书香门第,张大人因为得罪了当今的国丈而被罢官,成为庶民。” “兵部尚书,原来,她父亲还当过大官啊。”朱宏荣有些意外:“那她是否已经婚嫁?若已出嫁,她的丈夫品性如何?夫家待她怎样?” 一连串问题问得许良德难以招架。 第50章 美梦 许良德摇摇头:“这……这方面倒没有消息,据说,那位姑娘很久都未曾出现过,如今已经是下落不明了。” 朱宏荣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为何会下落不明,难道她的家人没有找过她嘛,她家中的情况可有打探到消息?” “有是有,可却是……坏消息,皇上听后怕会觉得难受。”许良德道。 朱宏荣稳住起伏的心情:“说吧,长痛不如短痛,朕想马上知道情况,照实说,无须隐瞒。” 许良德开口:“就在几个月前,她家中突然失火,原因至今还未查明。” “那人怎么样,是否有伤亡的消息?”朱宏荣越讲越快,仿佛这件事情发生在自己家一样,特别紧急。 许良德也没多想,如实回答:“听说是烧死了一个,不知是不是您喜欢的那位姑娘,奴才无用,没能查仔细。” 朱宏荣脑袋一沉,随即仰天而叹:“但愿不是她,不,不会是她的,她是多么好的姑娘,朕不相信,她的命会那么苦……” 许良德见状,劝慰道:“皇上,您也别多想了,既然有人说她失踪,那不就表示没有人发现她丧身于火海嘛,她……应该还存活于世。” 老天也真会捉弄人。 张婉云此刻好端端地待在永宁宫,还和朱宏荣见过几次面,可朱宏荣却煞费苦心地派人到宫外探听她的消息,还为她的生死忧心忡忡。 朱宏荣自我安慰:“对,对,你说得对,她不该是那样苦的命,朕相信,她一定还活着,一定还活着。” 许良德感慨道:“皇上,奴才真替那位姑娘感到高兴,不知她明白您的心意之后,又会作何感想。” 朱宏荣苦笑:“她如何会明白朕的心意呢,只怕连当年那件事情都已经忘了,可那么久,朕却还记着她,既然今生无缘相见,记她一辈子又是为的什么。” 片刻工夫后,朱宏荣脸上渐露喜色,竟洋溢出一个笑容来。 他告诉许良德:“昨夜,朕做了个梦,梦到她进了宫,凤冠霞帔地站在朕的面前,跟朕说了许许多多的话。” 说着,他脸上的笑意转淡:“可惜,只是个梦啊,她的模样也是小时候的样子。” 许良德唏嘘一番,转移话题:“皇上,如今,还是先想想该怎么收回兵权,扳倒李家吧。” 朱宏荣突然一个激灵:“对,李文彦这只野心勃勃的老狐狸,必须尽早除去,外头的人,我们也该打点打点了。” 两人密谈良久,朱宏荣觉得有些疲惫,便让许良德去门外守着,自己躺下休息了。 耳中的声响渐渐隐去,朱宏荣的意识也慢慢地变模糊,不知从何时起,他对外部的世界失去了知觉,脑海中浮现出新的画面。 一个宽阔的湖泊延伸到远方,与蓝天相接,空中飘飘洒洒落着小雪。 朱宏荣坐在湖中心的一艘小船上,茫然地看向四周,触目尽是湖水,连只飞鸟都没有。 “喂,你在看什么呀?”似乎有个女孩在拍自己的肩膀。 朱宏荣回头,见那女孩长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只有七八岁左右的年纪,却是自己熟悉的张婉云。 “婉云,我们怎么会在这里?”朱宏荣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张婉云并没有回答,而是拿出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给他吃。这些东西看起来不像是食物,却似乎特别美味。 没等朱宏荣吃完,张婉云就拉起他的手:“走,我们到湖里玩耍去,那里可好玩啦。” 竟是要从船上跳进水中。 朱宏荣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害怕,正犹豫之际,早已被人用力一拽,推进湖中。 “不要!”朱宏荣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落入湖水后便直往下沉。 他正想挣扎,却发现水中并无异样,感觉和在陆地上差不多,完全没有要淹死的迹象。 “你看,这儿多美呀,比你那皇宫还漂亮吧。”张婉云嘻笑着说。 朱宏荣纳闷,她怎么知道自己住在皇宫里? 看着眼前的景象,朱宏荣瞬间惊呆。 只见一座巨大的宫殿高高耸起,约莫百丈有余,比皇宫大得多,极为富丽堂皇,墙上闪烁的五彩光辉,耀眼夺目。 宫殿旁边,站着一只高大的镶金母鸡,不知怎么回事,它竟然有三条腿,张婉云躲在鸡腿的后边,语笑嫣然。 附近都是奇形怪状的石柱,树木…… 雾气缭绕间,朱宏荣仿佛身处仙境,这个地方,实在不像人间该有的。 “以后,你就跟我一起住在这里吧,十几年你都不来找我,我还以为你喜欢上别人了呢。”张婉云跑到朱宏荣面前,紧紧依偎着他,显得分外亲热。 朱宏荣忍不住解释:“我没有喜欢上别人,我喜欢的人一直是你,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 话音未落,却见张婉云冲他笑了笑,随即慢慢后退,刹那间,又消失不见。 “婉云,别走,别走,你别走……”朱宏荣焦急万分,朝着张婉云消失的方向追过去。 然而不知为何,他的脚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根本跑不动。 “婉云……”朱宏荣惊叫着坐起,壮丽的景色瞬间全部消失。 他揉揉眼睛再看,自己分明就躺在床上嘛。 原来,又做梦了。 一连两晚,朱宏荣不止两次地梦见张婉云,只是有些梦境回忆起来非常模糊。 次日早朝,朱宏荣无精打采地坐在龙椅上,心中还在回想那梦境。 李文彦对朱宏荣的表现非常满意,他巴不得皇帝更加痴愣无能一些,也省得自己多操心。 可他并不知道朱宏荣为何无精打采。 听着朝堂上那些嘈杂的声音在耳中嗡嗡作响,朱宏荣的心情极是烦躁。 从大臣们的口气中可以得知,哪里又出了档麻烦棘手的事情,他们各执己见,争吵不休。 其实,李文彦的党羽并非铁板一块,内部也有对立的派系。于他们而言,利益胜过朋友,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朱宏荣眼看李文彦等人揽权自专,恨不得立即将他们拿下。 李文彦的亲信党羽遍及朝堂,朱宏荣没有冲动行事,他的计划在悄悄进行,他正暗中积蓄力量,等待可以奋力一搏的那天。 第51章 对比 午时,烈日当空,朱宏荣吃过饭后,又拿着那幅珍藏许久的画观赏起来。 许良德揣摩着朱宏荣的心意:“皇上,要不,咱们去张美人那转一转,顺便瞧瞧,那个小宫女的病情如何,现在是死是活。” 朱宏荣笑道:“你倒是挺会出主意,也好,那我们就过去瞧瞧,只当是散心解闷。” 总待在自己的寝宫里,总会有些烦躁,朱宏荣也想去永宁宫寻个乐子。 未时初,张婉云还在午睡。 许良德轻喊两声,见没有回应,便对朱宏荣说:“皇上,张美人好像还在睡觉呢。” 朱宏荣抬头望天:“那就先等会儿再说吧,别打搅她的美梦。” 两人在外边耐心等待,半晌,屋里才发出些轻微的响动。 许良德听见声音,立即上前敲了敲门:“张美人,皇上已在外等候多时。” 屋内,张婉云有些慌乱,没想到,这皇帝不仅难以避开,现在居然还主动找上门来了。 张婉云硬着头皮将门打开,朱宏荣一进屋,便直接坐在椅子上,没讲什么话,只端端正正地坐着。 行完礼,张婉云怕再次惹恼他,干脆站在旁边不动,等他先开口。 屋子里安静得连呼气声都可以听见,气氛显得有点压抑。 朱宏荣见张婉云迟迟不开口,忍不住道:“你见了朕,为何不说话,怎么,变哑巴啦?” 张婉云小心翼翼地回答:“臣妾怕说错话,惹皇上生气。” “朕有那么那可怕嘛,总归不会随随便便取人性命的,你也不用太过拘谨。”朱宏荣甩甩头:“你那丫头的病好些了吗?” 张婉云看着床上睡得正香的翡翠,回道:“好些了,只是还未痊愈,无法起床行礼,请皇上谅解。” “嗯,没关系,朕不会计较这些。”朱宏荣脸上现出愁容。 张婉云见他心情不好,思量片刻,壮起胆子问道:“皇上,您为何看上去闷闷不乐,有什么烦心事吗?” “朕虽然坐拥万里江山,可身边连个心爱的女人都没有,每日都活在孤独中,你说,朕能开心吗?”朱宏荣反问。 张婉云闻听此言,不免觉得好笑:“皇上,您这三宫六院,怎会没有心爱的女人呢,您……” 说着说着,她忽然想起翡翠曾经告诉过自己,皇帝无心后宫,至今没有子嗣。 如此看来,宫中后妃,确实没有一个能让皇帝特别喜欢的,但他应该没有断袖之癖,否则,也就不会因为身边没有心爱的女人而感到苦恼了。 “三宫六院,朕不喜欢,所以,你也无须讨好朕,做好自己的事就行。”朱宏荣的话脱口而出。 张婉云心中一惊,对待美色如此冷淡的皇帝,却也少见。 “皇上,既然如此,那……那就是您自己的问题……”张婉云说出这句话后,突然心中一慌,急忙捂住嘴巴。 她觉得大事不妙,这些话可是冒犯君主的。 朱宏荣却没有半点恼怒的苗头,只是点头苦笑:“你还别说,倒确实是朕的问题。” 想想也对,后宫那么多粉黛佳丽,类型多样,总有几个出众的,可他都看不上,不是他的问题,又是谁的问题? 许良德忽对张婉云道:“张美人,说起来,皇上也曾有过心爱之人,她还……” 朱宏荣伸手一扯,打断他的话:“事关重大,别在这里瞎说。” 许良德本想说的是,她还和您同姓呢,也是民间女子。 张婉云没有多想,她只希望朱宏荣这尊大佛能够早些离去,和他共处一室,特别紧张,总要压着原本的性子,感觉很不自在。 然而,朱宏荣偏偏不走,反而盯着张婉云念叨:“相比之下,眼睛倒是特别像,可身子却要瘦很多,容貌嘛……” 张婉云连忙扭过头去,怯声道:“臣妾又非绝色佳人,皇上何必细看。” “谁说你是绝色佳人,自作多情。”朱宏荣眉头一沉,站起身来,随口胡说:“宫里有件案子,朕在寻找嫌疑对象,管你绝色不绝色。” 张婉云知道,虽然自己长得还算漂亮,但和陈美人、良贵人、敬妃等人相比,还是略逊一筹的,和冷宫里的丽妃更加没法比,朱宏荣那样细看,不会是单纯地欣赏容貌,肯定有别的原因。 至于是否如他所说,在寻找嫌疑对象,就不得而知了。 朱宏荣故作疲惫之态,冲张婉云轻笑:“别以为朕常来看你,就是对你有意思,自己小心着点,犯了错,朕可不会跟你客气。” 说罢,便向许良德招手:“走,我们回去。” 万安宫。 李贵妃听了马公公的汇报,吃惊道:“什么,皇上又去了永宁宫?” 马公公说:“没错,永宁宫那位好像是上个月新进的,想必皇上觉得她新鲜,所以才找她,娘娘放心,等皇上的劲头一过,她就什么都不是了,总归碍不着您的。” 这马公公原本是侍候丽妃的,他生性贪财,李贵妃为了打击丽妃,花重金把他买通,致使丽妃的“阴谋”败露。 丽妃被打入冷宫之后,马公公就成为了李贵妃的左膀右臂,李贵妃如虎添翼。 “自从丽妃那贱人被打入冷宫之后,皇上几乎就没有找过哪位妃嫔,看来,永宁宫这个地方,你要多盯着点,能让皇上主动找过去,只怕她是耍了什么狐媚手段。”李贵妃缓缓道。 “奴才遵命。”马公公唯唯诺诺地退了下去。 李贵妃自言自语:“永宁宫那个晦气的地方,皇上还真愿意去,改天若是再闹场鬼,可就有好戏看了。” 丹珠道:“娘娘,皇上的脾气,您也知晓,他从未对谁特别好过,刚进宫的人,也许是有点新鲜,等过几天之后,皇上也就没兴趣了。” 李贵妃轻蔑一笑:“哼,倒真是有趣,永宁宫那位,成天躲着不见人影,待在里面,也不知捣鼓些什么玩意,据太医说,她昨日还亲自跑了趟太医院给个宫女看病,实在滑稽。” “她神神秘秘,行事与常人不同,看来又是盏费油的灯,娘娘,咱们可得防着她了。”丹珠提醒道。 她嘴上这样说,可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同样身为宫女,她生了病,便只能自己挺过去。 只是身为李贵妃的贴身宫女,她别无选择,必须处处为李贵妃考虑。 第52章 两难 李贵妃弹了弹手指,说道:“她不过是个小小的美人,竟能引得皇上前去找她,趁早收拾掉,那才好呢,行为越是古怪,城府就越深,等她使出阴谋来,可就棘手了。” 丹珠脸色微变:“娘娘,您的意思是?” 李贵妃走到花盆边,恶狠狠地将一条绽着小花的嫩枝掐断:“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清楚本宫的话是什么意思,该留的留,不该留的就抽筋断骨,连根拔起,否则,等到它茁壮带刺的时候,下手就会疼了。” 丹珠咬咬嘴唇:“娘娘,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李贵妃笑道:“你明白就好,那姓马的奴才见钱眼开,难成大事,至于怎么利用他,想必无须本宫多教。” 两天后。 清晨的旭日没有像往常一样从东方的地平线上钻出来,天空灰蒙蒙的,直到巳时,云层间才隐约露出个圆盘。 永宁宫外,丹珠已经来来回回徘徊了好一阵,她对正在盯梢的马公公说:“这里有什么情况?” 马公公摇头:“倒也没什么异样。” 丹珠往四周瞧了瞧,笑着说:“这两日,你一直盯着她们,也辛苦啦,先去休息吧,过些时候,贵妃娘娘还有别的事情要你去做,这边的动静,我自会留意。” “能为贵妃娘娘效劳,乃是奴才的荣幸,何谈辛苦,丹珠姑娘,那我就先行一步了。”马公公笑眯眯地撤退而去。 张婉云和翡翠在屋中闲聊,忽然,外面有哭泣声响起,听着凄切悲凉,令人心中颇为难受。 “好像是谁在哭,翡翠,走,我们出去看看。”张婉云唤道。 翡翠跟在张婉云身后往外走。 两人循声前行,转过一道弯,只见有个宫女蹲坐在角落里,正呜咽着抹眼泪。 “怎么啦,你为何躲在此处哭泣,有什么伤心事吗?”张婉云关切地问。 丹珠缓缓站起身来,低头道:“奴婢是在宫里打杂的,因为不小心弄丢了主子娘娘们用的香露,就被她们责罚,她们说……说若是奴婢找不到那东西的话,就要打死奴婢……奴婢可不想死啊……” 说着说着,她又哭了起来。 翡翠一听丹珠所说,就想起以前,自己也有过类似的经历。 那次,她糊里糊涂地将一盒口脂给搞丢了,后来却发现竟是误将其当作颜料涂在画上,把画弄得乱七八糟,结果被当时的主子用戒尺打了手掌心,肿痛好几天。 “你别急,先仔细想想,还记得是在哪里丢失的香露吗?”张婉云很同情眼前这名宫女的遭遇。 丹珠止住哭声,缓了口气,说道:“奴婢记得,应该就在这附近的,可……可是找了好几次都没找到。” “那我帮你找吧。”张婉云道。 丹珠使劲摇头:“这怎么行呢,奴婢……奴婢自己再找找看吧,哪能劳您费力。” “有何不行,翡翠,我们一起帮她找吧。”张婉云向翡翠招手。 “多谢张美人,多谢,多谢!”丹珠连声说着。张婉云主动相助,正中丹珠的下怀,起初她还担心张婉云会无动于衷。 就在张婉云和翡翠的视线移开的时候,丹珠暗自笑了笑。 走到张婉云面前,丹珠又迅速恢复原来的表情,用手比划着说:“那香露大概就丢失在这块地方。” 张婉云和翡翠集中精力,在丹珠所指出的那块大致范围的区域,地毯式搜寻起来。 丹珠也装作仔细寻找的样子。 她觉得张婉云实在太容易欺骗,身处险恶的后宫,居然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毫无防备之心,三言两语地做做戏,她就上当了。 然而,看着张婉云认真忙碌的身影,丹珠的内心却开始挣扎起来:“我到底在想什么,她这般为我费心,我怎么下得去手害她?” 若换成李贵妃,绝对不会因为她丢了东西要受罚而可怜她,帮助她。 张婉云不是傻,而是没有把她当成低贱的下等人看。这好比有乞丐假装受伤躺在地上,张婉云首先考虑的不是他有没有什么图谋,而是怎么帮助他。 丹珠看着张婉云和翡翠缓缓移动步子,很用心地在找那瓶根本不存在的香露。 她陷入两难的境地。 如果不动手,李贵妃那边没法交待,自己的下场恐怕会很惨,如果动手,就要受到良心的遣责。 身体上的折磨和心理上的折磨,都是难熬的。 丹珠咬咬牙,狠下决心:“贵妃娘娘令出如山,罢了,主命难违,张美人,莫怪我无情,谁叫你成了李贵妃的眼中钉,奴婢唯有对不住你了,若有来生,奴婢自当为你做牛做马赎罪,这辈子,你就痛快地去吧。” 张婉云仔仔细细地在花草丛中搜寻,翡翠似乎更加着急,她越走越快,两眼迅速扫过地面,却不像是寻找一件细小的东西了。 宫中其他的妃嫔已被李贵妃叫走,因此附近没什么人影。 可毕竟夜长梦多,丹珠不会让张婉云找太久,她要尽早完成计划,否则,这场精心安排的好戏就白做了。 张婉云心想,即便这是阴谋,也无非栽赃陷害而已,只要留点心眼,就能够避免。 翡翠虽然有些狐疑,但那只是觉得丹珠眼熟,在她的印象中,丹珠似乎不是打杂的宫女。 她绝对想不到,帮人找一瓶香露会闹出什么变故来,能像上回吃酥饼一样中毒吗? 翡翠有过类似的经历,因此心中也是同情的。 张婉云和翡翠靠得比较近,若要使蛮劲下杀手,恐怕未必能成功。 丹珠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抡起棍棒狠狠地打过去,她走到翡翠身边,说道:“两个人一起找就慢了,要不你去另外一边,分头找,更快些。” “主子,她说分头找更快些。”翡翠对张婉云说。 张婉云道:“那你就去另一边找吧,不用老是跟着我。” 翡翠听了张婉云的话,跑去另一头,傻傻地找起来。这样逆向而走,三人之间的距离便已达二十余丈。 “张美人,您看。”丹珠忽然叫唤张婉云,并指着远处亮闪闪的地方:“那边好像有东西,我们过去看看,或许是奴婢所丢之物。” 第53章 落水 张婉云闻言,眉头渐渐舒展:“你觉得像,那就很有可能是了。” 说完,便走近那物所在之处。 张婉云发现,小瓷瓶恰巧掉在水池边的草堆里,想要拿到它,得小心翼翼地蹲在岸边才行。 她哪里知道,这瓷瓶的内部,其实是空的,根本没有所谓的香露,刚才丹珠趁她和翡翠不注意,在假装寻找的时候,借机将随身携带的瓷瓶丢到了水池边。 没等丹珠开口说话,张婉云便行动起来。她晃晃悠悠地走到岸边蹲下,右手伸向水边的草丛。 “张美人,您小心点啊,这儿地滑,千万别跌进池里去。”丹珠边说边惴惴不安地挪到张婉云的身后。 张婉云听出话音中似乎有不对劲的地方,心突然一跳,正要回头察看之际,忽觉背后有人猛力地往自己身上推来。 她蹲在岸边,手向前探着,身体本就不太稳当,加之丹珠用劲又大,张婉云来不及调整姿势,顿时失去平衡,“扑通”一声,跌入池中。 张婉云挣扎扑腾,尽力避免自己沉入水中。 丹珠原本担心她会主动向岸边靠近,还想着用什么办法阻止一下,见她不会游泳,那多余的工夫也就省了。 得手后,丹珠也不敢在此处久留,趁着没人发现,撒腿就跑。 翡翠听见张婉云在水中扑腾的声响,大为惊恐,她顾不上找东西,循声而去,眼前的一幕把她给惊呆了。 只见张婉云身在水中,仅露出头,两手不停地划动,有即将沉没的势头。 “主子!主子!主子!”翡翠急得又哭又跳,她不会游泳,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将张婉云拉上岸。 张婉云呛了几口水,体力渐衰,动作渐渐缓慢起来,情况变得越来越糟糕,眼看着就要出人命了。 翡翠只是扯开嗓子哭叫,声音响得仿佛要震动天地。她两脚连连蹬地,跳得越来越快。 然而,她的脑中却是一片空白,甚至没有想到拿根树枝让张婉云抓着爬上来,或者去找人帮忙。 水中,张婉云渐感无力,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好像马上就要踏进鬼门关,她只看见岸上有个飘忽不定的人影,似乎是自己认识的…… 恍恍惚惚间,张婉云隐约听见悲伤的哭叫声,她缓缓睁开眼睛,发现眼前的景象并不陌生。 张婉云往腿上用力一掐,痛感袭来,不是幻觉。 床边有人哭得厉害,泪水流得满脸都是,。 “婉云姐,你总算醒啦,唉,可真担心死我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张婉云耳中响起。 张婉云侧头看去,却是她之前在宫外结拜的好姐妹,朱淑妍。 奇怪,她怎么也进宫了? 张婉云有些纳闷,朱淑妍既非皇帝的妃嫔,亦非宫女,那她为何会在皇宫里面,进宫来又是干什么? 翡翠见张婉云苏醒过来,顿时破涕为笑,激动之余,竟爬上了床:“主子,您总算醒啦,奴婢……奴婢还以为再也听不见您说话,可真要吓死了。” 张婉云柔声安慰:“我没事,你别担心。” 她也算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原来,之前翡翠大声哭喊的时候,朱淑妍正在不远处闲逛,她听见声音后,赶忙来到池边,见有人落水,也不管翡翠,当下就跳进池中救援。 朱淑妍出生于江南,水性很好,童年时就喜欢在水中嬉戏玩闹,捉鱼摸虾,但下水救人,却是第一次,因此,也费了不少劲。 起初,朱淑妍误以为是翡翠将张婉云推下了水,后来见她只是哭哭跳跳,完全不像做戏给人看的样子,反倒像个傻瓜,心中的疑虑也就消去大半。 “淑妍妹妹,你怎么也进宫了?”张婉云很是诧异地看着朱淑妍。 朱淑妍略带歉意道:“婉云姐,对不起啊,我……我向你隐瞒了身份。” 张婉云忙问:“那你是?” 朱淑妍浅笑:“事到如今,也没必要再瞒着你了,我就是当今皇上的亲妹妹,常平公主。“ “什么,你……你是公主,我……”张婉云边说边急着起身。 “诶,别动,别动。”朱淑妍立即劝止她:“你身子尚未恢复,快躺下好好休息吧。” “多谢公主出手相救。”张婉云感激道。 朱淑妍微微一笑:“还叫什么公主呀,不管怎么说,你现在也是我皇兄的女人了,倒是我,往后该叫你皇嫂啦,好皇嫂,我们真的成为一家人了。” 自张婉云进宫那日起,朱淑妍便从路人口中得知她失踪的消息,急得四处寻找,有一次,竟差点找进土匪窝里。 她压根就没想到张婉云会在宫内。 这时,偶然在宫中相遇,倒也是个意外之喜了。 朱淑妍摇了摇旁边的翡翠,语气中带些不满:“嗨,你别傻愣着呀,快去准备些热水,侍候主子都不会嘛。” “是,公主,奴婢这就去准备。”翡翠答应一声,急忙退下。 朱淑妍对张婉云说:“你这个丫头倒是挺可爱,只可惜太笨,没什么脑子,那些不长眼的家伙,故意选个蹩脚的宫女给你,反而给你添麻烦了。” 张婉云却道:”我觉得她很好,总不会天底下全是啥都会做的聪明人吧。” “你倒是想得开,若换成我,可不要这么笨的人侍候。”朱淑妍叹了口气。 “这些日子,你都在宫外吗?”张婉云问。 朱淑妍点点头:“这些日子,我可是找了你很久呢,没想到,你居然进了宫,那以后,我们可就能经常见面啦。” 张婉云道:“是啊,能经常见面了。” 两人聊过几句后,张婉云忽而开玩笑似地询问:“你也差不多该招位驸马了,上次,你说想要嫁个大英雄,怎么,还没找到你心目中的大英雄吗?” 朱淑妍道:“哪有那么容易找啊,我没相中人,倒被别人给相中了。” “哦,是吗。”张婉云有些好奇:“我看你的表情,似乎并不喜欢相中你的那个人。” “嗨,别提了,他居然厚着脸皮想请太后赐婚,让本公主嫁给他,我躲还来不及呢,她又不是我亲娘,凭什么决定我的婚事,本公主岂是随便哪个男人能娶的。”朱淑妍有些气呼呼的样子,满脸嫌弃。 张婉云道:“他既能向太后请求,来头肯定不小吧?” 朱淑妍也不隐瞒:“没错,是个大官,当朝户部尚书,好像叫什么钱世杰。” 听到“钱世杰”三个字,张婉云忽然愣住。 第54章 困惑 “是……是他,居然是他?”张婉云心头猛地一震。 钱世杰杳无音讯,没曾想,竟是做上了户部尚书,他入朝为官之后,非但没有履行诺言迎娶张婉云,反而向太后请求赐婚,迫不及待地要娶公主为妻。 “婉云姐,怎么啦,这人你认识吗?”朱淑妍被张婉云的话惊到了。 张婉云稍作思考,有些艰难地开口问道:“他……是不是今年的科考状元?” 朱淑妍摸了摸自己的头:“是啊,听说他挺会理财,所以一下子就当上户部尚书了。” 张婉云闻言,心中更加慌乱,就好像发生了一件很可怕的事般。 她立即坐起身来,显得不知所措。 朱淑妍见她如此表现,颇觉奇怪:“婉云姐,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你跟他很熟吗,为什么我一提到他,你那么激动?” 张婉云低下头,神色黯然:“他……他曾经说过,要风风光光地娶我进门,我进宫之后,就一直想着,他若找不到我,该有多伤心,可原来,他竟这么快就看上公主你了,早知如此,我又何必惦记着他。” 说完,她悲从中来,立马哽咽。 朱淑妍轻轻地拍打张婉云的肩膀,安慰道:“婉云姐,他既喜新厌旧,你也不必为了他而难过,这样的人,贪图荣华富贵,你就算嫁给他也不会幸福的,再说,进了宫,你们之间也再无可能。” 这时,翡翠正巧走过来,她顺着朱淑妍的话说:“主子,公主说得对,您可别为这件事情伤心,奴婢瞧着都感觉胸口疼。” 张婉云逐渐缓过神来:“是啊,反正我已经进了宫,就算他没有变心也没用,正好,从此一刀两断,不再往来。” 对待男女感情,张婉云是毫不犹豫的。 该斩断的爱恋就彻彻底底地斩断,一个贪图荣华富贵,喜新厌旧的男人,不值得为他付出,不必设法挽回。 怪只怪自己当初没能看清钱世杰的本性。 朱淑妍心道:“还好你和他没走到一起,否则,我那皇兄,可就没机会喽。” 翡翠有些打抱不平的样子,她说:“主子那么好的人,是他配不上,什么户部尚书,谁稀罕呀。” 朱淑妍道:“婉云姐,你放心吧,这世上,一定会有人疼你爱你的,他会非常非常地宠你,比那个姓钱的好千倍万倍。” 张婉云只当她是故意说些好听的话让自己开心,苦笑道:“你怎么那般肯定,会有人非常宠我,再说,我现在好歹成了妃嫔,又有谁敢动皇帝的女人?” 朱淑妍愣了片刻:“我说疼你爱你的,就是皇上啊,难道这么久以来,他都没有看望过你吗?” 张婉云好像在听一个十分好笑的笑话,她道:“皇上都跟我见过好几次面了,他并非你说的那样,我瞧着,倒是有几分冷酷,你既然是他妹妹,怎么好像对他不太了解,他对我,顶多是感兴趣吧。” “什么,不可能啊,皇兄那么喜欢你,一定会把你宠上天,不可能对你冷淡啊。”朱淑妍难以置信。 “你在想什么呀,皇上对我冷淡,又有啥好奇怪的。”张婉云道。 朱淑妍貌似有些想不通,喃喃自语道:“莫非皇兄他也变心了,不可能,不可能的,我得去弄清楚。” 张婉云的话让朱淑妍感到困惑,皇兄明明对她念念不忘,怎么见到她之后又变得冷漠了? 如果真是变心,非得讥讽他一番不可。 见朱淑妍要走,张婉忙叫住她,问道:“淑妍,你干嘛去?” “我去找皇兄问个清楚,为何对你这么冷淡,明明爱你爱得无法自拔,这算什么意思。”朱淑妍道。 张婉云说:“你还是别去了吧,万一你为此把他引过来,只怕他又要对我发脾气,说我嚼舌根。” “啊,这……”朱淑妍似乎颇为难的样子:“好吧,那我就先不去问了。” 一边的翡翠也想不通,忍不住问朱淑妍:“公主,您怎么好像很确定皇上喜欢咱主子呀?” “他总在我面前唠唠叨叨,我当然确定啦,哎呀,他……总之,我确定,非常确定。”朱淑妍脑子乱得很,不知如何解释。 “许是你听错了吧,皇上喜不喜欢我,难道我还没感觉么。”张婉云道。 朱淑妍坐下来静心细想:“皇兄明明深爱着婉云姐的,怎么会对她冷淡呢?哦,对了,皇兄是在十多年前与她认识的,现在见面,确实不容易认出来,恐怕他还以为婉云姐尚在民间,当然不会对宫里的人动心。” 念及此,她很快知晓缘由,心中一阵快活:“嘿,这个秘密,我先不告诉他,到时候给他个惊喜。” 她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淑妍,你在笑什么?”张婉云惊讶地问道。 朱淑妍略显激动:“我大概知道皇兄为什么对你冷淡了,你放心,我帮你开导开导他,想必他会懂得如何爱护你的。” 张婉云听得莫名其妙:“看来,皇上对你倒是不一般,你开导开导,他就会改变主意?” “我是他妹妹嘛,说出来的话多少有点用处。”朱淑妍挠头。 “多谢你的好意啦,但你也不用为我操心,作为妹妹,去管他这些事干什么,弄不好他觉得你烦,反而来责怪你呢。”张婉云说。 朱淑妍撇撇嘴:“只要你不责怪我,皇兄也不会责怪我的,再说,被他责怪一两句,也没什么。” “好吧,随你如何,我只希望能少些麻烦,在宫里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行。”张婉云道。 朱淑妍笑着说:“那你先好好休息吧,我改日再来看你。” 张婉云点点头:“慢走。” 朱淑妍离开后,翡翠对张婉云说:“主子,公主刚刚讲的话好奇怪呀,什么叫您不责怪她,皇上也不会责怪她,这是何缘故啊。” “估计是她不想让我担心吧,你也别瞎琢磨了,我和公主已经结拜为异姓姐妹,日后我们若有难处,只怕还得请她帮忙呢。”张婉云道。 在宫里,张婉云本没有人脉,朱淑妍身为公主,又已和她结拜为异姓姐妹,那也算多个可以信赖的人了。 只是后宫的事情,朱淑妍未必帮得上忙。 第55章 惩罚 李贵妃满怀期待地等着张婉云溺水身亡的消息传来,可过了许久,也没见什么动静,她不由心生焦躁。 丹珠见状,对李贵妃道:“娘娘,要不奴婢去看看,也许,人已经沉在水底下了。” 李贵妃刚想说点什么,马公公便惊慌失措地跑来,嚷道:“不……不好,大事不好了,鬼……有鬼……” “大白天哪里来的鬼?”李贵妃心中生怒:“快说,究竟怎么回事。” 马公公连拍几下胸口,喘息道:“永宁宫的张美人,刚才还在屋里说话呢,不是说……不是说她很快溺水身亡了吗?” 得知张婉云没死,李贵妃大为光火,对着丹珠劈头盖脸地臭骂:“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啊,之前不是说她落入水中,生还无望的么,现在为何又活了,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好,你脑袋瓜是进水了吗?” 李贵妃觉得丹珠机灵,才把要紧事交给她去做,如今,谋杀行动功败垂成,而且惊动了对方,如何能不气。 丹珠惊恐万状,忙跪倒在地:“娘娘息怒,是奴婢一时大意,出了岔子,让她被人救起。” “一时大意?哼,你一时大意可坏了本宫的大事。”李贵妃冷声说道:“丹珠,你最近做事越来越不麻利,看来,确是本宫对你太过客气,让你有些飘飘然了。” 丹珠颤抖着身子:“娘娘,奴婢……奴婢真的看到那张美人很快就要溺毙的呀,翡翠那丫头傻乎乎的,奴婢以为她不会救人。” 李贵妃心中火大,任由丹珠在地上跪着,也不去看她,往外叫了一声:“来人。” 不多时,已有两名太监奔入,听候吩咐。 “丹珠,你可知罪?”李贵妃问道。 丹珠知道李贵妃的脾气,如此重要的事情办砸,李贵妃定会严训。 她闭了闭眼,道:“奴婢知罪,奴婢办事不力,让张美人逃得性命,甘愿受罚。” “错。”李贵妃转身看着丹珠:“你所犯之罪,并非办事不力,让她逃得性命,而是误解本宫的话语,干出了行凶杀人这般愚蠢之事。” 丹珠惊道:“娘娘,先前您不是说,奴婢做得很好吗?” “本宫什么时候说过此话,你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来,竟然还有脸说自己做得很好?”李贵妃一口否决自己曾讲过的话。 丹珠愕然,饶是她聪明伶俐,这回也是懵了。 李贵妃道:“丹珠妄解本宫所言,蓄意谋害宫妃,实属罪大恶极,所幸未致严重后果,念她曾经有功,现将功补过,免其死罪,拖下去,杖打二十大板,以示惩戒!” 丹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娘娘,您说什么?您……” “闭嘴!”李贵妃怒声喝止,生怕她再讲出什么不合适的话来。 两名太监抓住丹珠的胳膊往外拖去。 丹珠忽然想明白一件事。 李贵妃担心张婉云大难不死,可能会向朱宏荣告状,并因此而使自己受到牵连,所以,她干脆将罪责推到别人身上,事先进行一番惩罚,表现出为张婉云出气的姿态,以免皇帝发难。 而她保留自己的性命,大概是因为自己尚有利用价值,还能帮助她做事。 毕竟,李贵妃本人不太机智,需要聪明的宫女给她谋划。 有用则留,无用则弃,作为宫女,无非是后妃手中的棋子罢了。 想到这些,丹珠顿时心寒如冰。 她忠心耿耿地为李贵妃做了那么多事,甚至于谋害别人这样违背良心的事情也做了,可最终呢,李贵妃为一己之私,居然要把责任全部推给她,还假装宽容大度,饶她性命,以继续利用。 若无利用价值,只怕李贵妃就会视她为障碍,除之而后快了。 屋外,丹珠瘫软在地,她确实帮李贵妃做了许多问心有愧的事情,遭此灾祸,也没有喊冤的资格。 这终究是做奴婢的命。 李贵妃滥用私刑,平常都是惩治妃嫔的,现在,却是针对自己的宫女。 两名太监像拷打犯人一样挥动板子,“啪啪啪”地打在丹珠的腰下。丹珠咬紧牙关,强忍着钻心刺骨的疼痛。 二十记板子打完后,两名太监立即进屋向李贵妃复命。 丹珠趴在地上呻吟,清秀俏嫩的脸上湿成一片,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 她毕竟是年轻少女,皮肉娇嫩,受了二十下杖责,就形同丢掉半条命,怎能若无其事。 李贵妃走到门口,看着丹珠,肃声道:“这次是给你点教训,让你长长记性,下回办事,小心仔细些,别给你好脸色看就忘乎所以,奴才终究是奴才,好了,等身体恢复些,就马上干活吧。” 说罢,李贵妃便转身回屋。 也许李贵妃还是有点心疼丹珠的,可丹珠却已经心死如灰,犯那么一丁点错误都要被打个半死,若犯的错再大些,只怕要被折磨得体无完肤。 经历这番教训,她渐渐明白,自己不管为李贵妃做多少事情,那李贵妃也不会把她当人看的。 正如李贵妃所说,“奴才终究是奴才”。 丹珠虽然侍候李贵妃多时,却不像她那般狠戾,在伤害一个无辜之人的时候,内心会感到揪痛。 只是身为宫女,她没法自己做主,难以改变命运自己的命运。 逃离皇宫,劝李贵妃收敛性子或者要求换个人侍候,都是不可能实现的。 宫廷险恶,一个奴婢的性命,又有谁会在乎呢,与其痛苦地活着,倒不如早点寻求解脱。 丹珠自知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脑海中突然浮起轻生的念头。 傍晚,太阳渐渐西落,把大团云朵映照得红彤彤的。 夕阳无限好,过完这夜,它还会从东方升起,再缓缓西移下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始终如此。 可人死了,却是彻底结束,无法重来,所谓的下辈子,只是虚无缥缈的幻想而已。 丹珠一瘸一拐地走到她之前推张婉云下水的池子边,抽噎片刻,见附近有棵大树,便碎步走了过去。 她从怀里取出条三尺来长的白绫,用力往上抛起。 白绫挂上了枝头。 这条白绫是她借着李贵妃的名头讨要来的,正是为了自杀所用。 丹珠边哭边打结,她抬头远眺昏灰的天空,含恨闭上眼睛,往上一跳,把头套入那圈里。 第56章 投明 张婉云隐约听见有哭声响起,立即下床,准备出门查看。 “主子,怎么啦?”翡翠问道。 “外面好像有人在哭,也许是出了什么事,我出去瞧瞧。”张婉云边说边往外走。 翡翠焦急道:“主子,您忘了被人推下水的事情啦,没准,这又是个陷阱呢,哭就哭吧,反正我们不管,也有别人会管。” 张婉云迟疑片刻,但很快就下定决心:“哪有故技重施引诱我的道理,总之,得先看看情况再说,怎能不闻不问的。” 说罢,她果断出门而去。 刚到屋外,张婉云便瞧见丹珠悬吊在树上,两条腿还使劲地蹬着。 她立即冲过去,一把抱住丹珠,先往上稍稍抬举,使其脱离束缚,再缓缓放到地上。 丹珠此时意识尚清,她半睁着眼睛,低声道:“你为……为什么要救我?” 张婉云柔声说:“我相信,你把我推下水,肯定是受别人指使,你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非不可饶恕的大罪,我能够原谅,你还有悔过自新的机会,何必想不开呢。” 丹珠闻言,心生愧疚。 张婉云让丹珠倚靠在自己身上:“看你的伤,想必是我没死成,所以她们就怪你办事不力,拿你撒气,你呢,又想不开,到这里来自寻短见,唉,我到底是招谁惹谁了,想安稳度日就那么难嘛。” 丹珠看着张婉云,似乎有些震惊:“难道,您不恨奴婢将您推下水吗?” 张婉云抚摸她的脸道:“当然恨啊,可现在看你这副模样,又恨不起来,好了,我先带你回屋,上点药吧,免得伤口溃烂。” 丹珠露出真诚的笑容,带着几分惭愧,说道:“谢……谢谢,您是奴婢的再生父母,奴婢对不起您……” “先别说话,你伤得不轻,有什么事,等养好伤再跟我提吧。”张婉云一把抱起丹珠,快步回屋。 丹珠眼眶一热,泪水划过眼角,流淌而下。 张婉云将丹珠安置在自己的床上,接着,便拿了仅剩的一瓶药,亲自替丹珠抹在伤口处。 翡翠心里很不是滋味,嘟着嘴道:“主子,您也真是慈悲,她害了您,您干嘛还要救她,就让她吊死吧。” “她那么做,也是奉命行事,是迫不得已的,李贵妃的命令,如何能违抗,况且,她已经为此付出代价,险些丧命,你呀,就别生她的气了。”张婉云道。 翡翠见张婉云这样说,也没再多言。 丹珠哪会料到,自己动手谋害过的人,居然会对往事概不追究,不仅如此,还施以援手。 她深恨自己瞎了眼,昏了头,这么好的人,当初竟然鬼迷心窍地把她推下水。 原本她还担心张婉云被人救起,可现在,她只觉得庆幸,庆幸张婉云没被自己害死。 夜幕降临,张婉云还在床边守着。 突然,丹珠猛地翻身坐起,径直下床跪倒,言辞恳切地说:“张美人,奴婢有一事相求,还望您能够答应。” 张婉云见状,忙扶她起来,柔声道:“不必如此,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吧,只要是我能做的,就一定答应。” 丹珠神色凝重:“不瞒张美人,奴婢名叫丹珠,是李贵妃身边的宫女,这些时日,奴婢为她做了很多事情,说起来,也都不光彩,这回奴婢害您不成,她大发雷霆,想把罪责全部推给奴婢,奴婢差点就被她打死。” 说到此处,丹珠又屈膝跪倒:“张美人,您不计前嫌,救了奴婢,就是奴婢的再生父母,如此大恩大德,奴婢绝不敢忘,从今往后,您就是奴婢的新主人了,奴婢愿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还请主子收下奴婢。” 她这般决定,既是不得已,也是自愿。 不得已是因为,她现在走投无路,只能选择这一条,而更主要的还是自愿,即便有其他路可走,甚至有机会离宫,她仍然会选择投靠张婉云。 张婉云让她获得新生,她决定一辈子为张婉云效劳,报答恩情。 过去那个替李贵妃办事的丹珠已经死了,现在的丹珠,只为张婉云卖命。 顿了顿,丹珠补充道:“奴婢这条命,反正是欠您的,您若不相信奴婢所说,就取走奴婢的性命吧,奴婢死而无憾。” 张婉云最烦别人跪她,立马扶丹珠起来,说道:“你既然愿意跟着我吃苦,那我就留下你了,只是以后,你别动不动就跪,站着说话就行,我这儿可没那么多规矩。” 丹珠见张婉云愿意收留自己,大喜道:“是,主子,奴婢不怕吃苦,奴婢这就去干活。” 她早就听说翡翠生病被照顾的事情,张婉云所谓的吃苦,无非是生活条件没那么好,最多帮忙干些脏活累活,跟李贵妃那边受的“苦”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丹珠刚转动身子,张婉云便伸手拉住她:“你的伤还没好全,快躺下休息吧,我真是搞不懂,又没奖励,你们就这么喜欢干活吗?” “主子,您不是已经收留奴婢了嘛,为何不让奴婢干活?”丹珠奇道。 没等张婉云说话,翡翠忽然开口:“我们主子可是个大好人,她是看你身上有伤,所以才不愿让你去吃苦受累,哼,你以为我们主子只会叫人干活么,要不是主子肯原谅你,我非得跟你拼命。” 张婉云点头道:“是啊,丹珠,你先把伤养好再说,我这里也没什么活好干的,你现在伤成这样,我也舍不得叫你去干活啊。” 翡翠打了个哈欠,转身向里屋走去。 丹珠眼含热泪,羞愧道:“主子,奴婢差点害您溺水而亡,可您反而以德报怨,奴婢……奴婢可真是无地自容了。” 张婉云出于怜悯之心,救下了自寻短见的丹珠,却在无意中使自己身边多了一个宫女。 和傻乎乎的翡翠不同,丹珠是个非常机灵的丫头,她有能力替张婉云出主意。 李贵妃心狠手辣,自认为只要将丹珠重责一番,她就会更加服贴,结果却是生生地将自己的智囊拱手送给了别人。 她所失去的,不只是一个她眼中非常低贱的宫女,还有她自己的秘密。 丹珠既然投靠了张婉云,那她必然会把李贵妃的一切底细全部告诉张婉云,包括李氏家族的虚实。 第57章 透露 丹珠卧在床上,心中还堵着一件事。 以李贵妃的性子,恐怕不会轻易放过背叛自己的宫女,张婉云只是个美人,位分低得可怜,还是出自平民,又哪能在李贵妃面前保护宫女的性命。 张婉云见丹珠面有难色,便道:“看你,好像有什么心事啊,不妨说来听听。” “主子,奴婢背弃李贵妃,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只怕奴婢还没能帮您做点事,就得死在她的手里。”丹珠惭声道。 李贵妃独霸后宫,连皇后的宫女也敢打,更不用说一个美人身边的宫女了。 张婉云轻叹一口气:“她应该还不知道我收留了你,这样吧,你以后就待在屋里,少出门,就算……就算真到那种地步,我尽力护着你就是。” “主子,奴婢可不值得您那么做……”丹珠万分感动。 她害怕自己没有机会报答恩情。 这一晚,三人睡得都不太好。 翡翠对丹珠原本还有些敌视,但张婉云有意让她俩亲近,加之丹珠也跟翡翠敞开心扉,渐渐地,翡翠也就从内心接受丹珠了。 她俩一个机灵,一个憨傻,但骨子里都很活泼,既然同为张婉云身边的人,都忠心于她,化敌为友也是迟早的事情。 次日黄昏,银辉点点,翡翠趴在窗口仰望天空,用手往上指着:“一颗星星,两颗星星,三颗星星,四……” “那么多星星,你数得清楚吗?”丹珠打断翡翠的话。 翡翠似乎忘记了刚才所指的是哪颗星星,难免有些厌烦:“哎呀,你别吵嘛,主子说啦,要是觉得闷呢,就数一数天上的星星,那样就会舒服些。” 张婉云听了她的话,忍不住笑出声来:“傻丫头,那是我跟自己说的,可没让你数星星啊,我随便发几句牢骚,你都听得进去呀。” 翡翠眨着眼睛:“数星星倒也好玩,只是这天上究竟有多少颗星星呢?” 张婉云笑道:“你呀,就算数一辈子也数不清有几颗星星的,待会儿星星被云遮住,你又得重新数了。” 丹珠走到张婉云面前,说道:“主子,皇上其实根本就不喜欢李贵妃,您要想斗倒她,也非毫无办法。” 张婉云摇摇头:“我没心思跟她们争风吃醋,你也不用帮我出主意。” “可是,李贵妃的眼里容不下沙子,就算您不愿意争宠,她也没那么轻易罢手的,毕竟,皇上对您感兴趣,喜欢您,李贵妃必将您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丹珠道。 “瞎说什么,皇上怎会喜欢我。”张婉云不以为然。 丹珠却说:“皇上一连好几次过来找您,其他妃嫔可从未有过这般待遇,至少,您在皇上心里是有些分量的,日后受宠并非没有可能。” 张婉云坐到榻上,眉头微拧。 “主子,您有什么不如意的事,能否跟奴婢说说?”丹珠知道张婉云不想主动讨好皇帝,便转开话题。 张婉云道:“住在这皇宫里面,就像蹲牢一样,我们是永远也出不去了,终生待着,直至老去。” 丹珠缓步上前:“主子,您说得没错,咱们确实要老死在宫里,不过,您要是做上皇后,那即便终生待在这个地方,至少,也无须再看其他妃子的脸色。” “开什么玩笑。”张婉云看了眼丹珠:“我上边还有好几个位置呢,况且,我又不会讨皇上欢心,连升妃位都不敢想,还谈什么皇后。” 丹珠心生感触:“咱们皇上,确实是不亲近女色,如今,他连一男半女都没有,要想讨他欢心,真有些难。” “不喜欢女人的皇帝,倒是少见。”张婉云随口说了句。 丹珠忽然神秘兮兮地说:“皇上并非不喜欢女人,有件事,奴婢对李贵妃都没有讲过,主子可想听?” 张婉云甩手:“你要讲就讲,我听着。” 丹珠遂将关于朱宏荣的秘密告诉张婉云:“奴婢听说,皇上喜欢一位民间女子,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暗中寻找,皇上最喜欢吃的鸡腿和烙饼,也是那位民间女子曾经送给他吃的。” 张婉云听完丹珠的话,扑哧一笑:“皇上喜欢吃鸡腿和烙饼,居然和民间女子有关,看来,皇上的品味还挺特别嘛。” 翡翠插嘴道:“主子,您家里不是也养着鸡么,没准,皇上吃的鸡腿就是您家的呢。” “尽胡说,我家养一年,也不过十只鸡,都不够皇上几天吃的。”张婉云打趣道。 翡翠在朱宏荣面前的时候,慌张地连口气也不敢喘,可在张婉云面前论起他,却显得很随意。 丹珠问张婉云:“主子,您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张婉云浅浅一笑:“还能有什么打算,身在皇宫,被条条框框束缚,也无法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唯有苦中作乐,一切随缘吧。” 丹珠道:“主子,您是否觉得皇上……” 她本要说出一个贬抑的词来,但心念电闪间,立觉不妥,便猝然住口。 张婉云道:“我也不知皇上究竟如何,反正,百姓的日子过得十分艰苦,官吏也都仗势横行,他要是个贤明君主的话,就该以天下为己任,而非只图安逸快活,于国事漠不关心。” 这句话,似乎有所指责。 丹珠倒是第一次听人这样评价皇帝,撇了撇嘴,说:“主子,您有所不知,如今,朝中大权都被太后的弟弟李文彦把持着,皇上手中没有实权,现在,他即便想励精图治,也是有心无力的。” 张婉云道:“权臣当政,官场黑暗,受苦的终究是底层百姓,可惜,我不能为他们做点什么。” 丹珠感慨:“主子,您如此看重百姓,心怀天下,可比前朝那些大臣们强多了。” “我也在民间长大,了解他们的辛苦不易,国家是否繁荣昌盛,看的不是歌舞升平的景象,而是他们的生活有多么幸福美满。”张婉云说得认真。 丹珠看向张婉云,道:“如果皇上能收回大权,没有了后顾之忧,那李贵妃就算不被处死,也绝无今日这般威风了,李家专权跋扈,早晚要倒台。” 张婉云点点头:“但愿如此吧,希望皇上能以江山社稷为重,夺回大权后听取忠言,不要贪图享乐才是。” 第58章 游戏 大宁边境,北楚军队进犯,守关大将孙靖率五千精兵发动奇袭,歼敌万余人。 孙靖首战告捷,一举成名。 胜利的消息传到京城,百姓欢声雷动,李文彦却犯起愁来。 孙靖没有依附李家,而是忠于朝廷,他所带领的士兵号称“孙家军”,骁勇善战,一直是李文彦的心腹大患。 正因为有这支军队效忠皇室,所以李文彦始终不敢谋反篡位。 如果他真的谋反,那支军队必然要返回京城,诛杀逆党,到时天下大乱,胜利者会是谁就很难说了。 方慧平提议召孙靖进京,名为封赏,实则趁机将他控制住,以此瓦解“孙家军”。 李太后采纳了方慧平的意见,立即传召孙靖回京。 退朝后,朱宏荣坐在书案前,问许良德:“太后打算召孙将军回京,此事,你怎么看?” 许良德道:“恭喜皇上,孙将军乃国之栋梁,他必定看不惯李文彦专权,回京之后,反能相助皇上夺权。” “朕知道,孙将军是忠于朝廷的,朕只是担心,太后会打什么坏主意,孙将军虽然能征善战,可这权术上的伎俩,他未必明白。”朱宏荣说。 许良德思考片刻:“皇上倒也不必忧虑,孙将军手下有三万精锐,太后想拿孙将军开刀,多少会有所顾忌,那些人要是知道孙将军被杀害,岂能善罢甘休?” 朱宏荣点点头:“有那三万精锐在,他们暂时不会轻举妄动,不过,我们也要早做安排,免得夜长梦多。” 说完,朱宏荣又取出那张泛黄的画纸,徐徐展开。 他看着纸上的人像自言自语:“待我收回大权之后,一定把这个喜讯告诉你,婉云,但愿你能知道我做的事。” 许良德感叹:“皇上,您又在想她啦。” “是啊。”朱宏荣忽问:“对了,这几日,有没有她的消息?” 许良德摇摇头:“还没呢,据说她父亲也四处在找,甚至还画了像贴出来,可依旧没见踪影,有人说……说她八成是被匪徒掳了去,唉,李国丈那边盯得紧,就只探清楚这些,那画像也没取到。” 朱宏荣心中一酸,将画纸卷起:“但愿她平安无事吧。” 永宁宫。 张婉云、翡翠、丹珠三人正玩着游戏。 这个游戏的玩法便是其中一人用布条蒙上自己的眼睛,然后凭感觉去摸,摸到谁,谁就是下一个蒙眼参与游戏的人。 翡翠先用布条蒙上了自己的眼睛,她伸着两只手,四处探摸,只要摸到张婉云或者丹珠的身体,便算她取胜,下一局就能作为躲藏者了。 蒙住眼睛,就形同处在黑夜中,须靠耳朵去听细微的声响。 翡翠胡乱地转动方向,她根本不知道张婉云和丹珠在自己前边还是后边,左边还是右边。 “嘻嘻,抓到了,咦,这软软的是什么东西呀?”翡翠拿住一件搭在架子上的长衫,仔细地捏着。 “那是衣服,我在这里呢。”张婉云冲翡翠喊叫。 翡翠朝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两臂轻轻摆动,手像触角似的搜寻目标。 “我在这边,这边。”说话声又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翡翠分不清东南西北,仿佛身处陌生的世界,她只凭感觉四处摸索,不是摸到床幔和桌子,就是摸到摆放在屋里的各种器物。 张婉云和丹珠始终离翡翠七八尺开外,翡翠哪摸得着她俩。 突然,翡翠感觉到有脚步声向自己靠近,并在前方不远处停下,机会来了,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她立即伸手去抓,感觉触碰到什么东西之后,便猛地用力捏住。 “抓到啦,抓到啦。”翡翠大声喊着:“到底是主子还是珠姐姐呢?” 然而下一刻,传进她耳中的声音却是:“皇……皇上……” 翡翠顿时懵了,难道自己现在抓住的人,竟然是皇帝? “奴婢参见皇上,不知皇上驾到,请皇上恕罪。”丹珠有些惊恐,慌忙跪倒在地。她之前跟随李贵妃,皇帝因为李贵妃的原因也对她有所不满。 翡翠迅速将手抽回,也急得立马跪下,这冒犯皇帝,可不得了。原本游戏玩得好好的,皇帝神不知鬼不觉地前来,真是扫兴。 “都起来吧,朕又不是煞星,干什么吓成这样。”朱宏荣开口道。 张婉云扶起翡翠,并给她解下蒙着眼睛的布条。 翡翠心有余悸,垂着头直打哆嗦,她可不会因为摸到皇帝而感觉兴奋。 朱宏荣微微一笑:“你们方才玩得很开心嘛,看来,是朕来得不是时候,扫了你们的兴致。” 张婉云道:“臣妾不知皇上来此,与两个丫头嬉笑玩乐,以致失了礼数,是臣妾教唆她们,皇上要怪就怪臣妾吧。” 她心里暗暗寻思,这几天究竟是怎么了,皇帝为何隔三差五地过来。 朱宏荣摆摆手:“什么礼数不礼数的,整日待在屋里也确实会无聊,想玩便玩,你们只要不到外头胡闹,不给朕闯祸就行。” 张婉云等人见朱宏荣并未气恼,都松了口气。 朱宏荣的目光忽然落在丹珠的身上,疑惑道:“朕记得,你不是在李贵妃身边侍候么,何故跑这里来?” “皇上,是这样,她因为犯了点小错,被李贵妃赶出来,臣妾看她实在无处可去,非常可怜,就擅自收留了。”张婉云生怕丹珠说实话遭罪,忙替她做出解释。 作为一个宫女,谋害妃嫔,那怎么会是小错,丹珠若坦白,只怕朱宏荣立即就要取她的性命。 朱宏荣冷脸看着丹珠:“果真是这样吗?” 在朱宏荣的印象中,丹珠是个有心眼的,因犯小错而被李贵妃赶出来,似乎不太可能。 她接近张婉云,趁机害人倒是更说得通。 丹珠知道张婉云在为自己作保,遂点点头,将那件事情隐瞒过去。 张婉云猜不准朱宏荣信了没有,只好静静地站着。 朱宏荣负手道:“张美人,你本事可真不小啊,连李贵妃身边的宫女都能拉走,行,你们继续玩,朕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 翡翠见皇帝走远,拍了拍胸脯:“幸好,幸好,皇上没有怪罪,差点以为要被砍头了。” 丹珠捂嘴而笑:“有主子在呢,皇上砍得了你头吗?” 张婉云一听,觉得她话里有话,遂瞅着她,没好气地说:“油嘴滑舌,你拿我寻开心是么,若被皇上听见,后果不堪设想,亏我还帮你讲好话。” 第59章 圈套 丹珠讨喜道:“主子,您别生气嘛,奴婢也只是随口说说,和翡翠开个小玩笑而已,这种话,奴婢在李贵妃面前,可从来都没有讲过。” 张婉云笑了笑:“瞧瞧,你前些天还跟个什么似的,这么快,就满嘴抹上蜜啦。” “反正主子您想听什么话,奴婢以后说什么就是了。”丹珠道。 三人正说笑着,却见门外有个年老的太监快步走来。 那位老太监满脸干巴巴的皱纹,白发苍苍,看起来约有六十多岁。他尖嘴猴腮,相貌十分丑陋,只是笑吟吟地让人感觉稍有那么几分亲切。 张婉云没有特别的反应,丹珠却不由自主地往张婉云身后缩了缩。 老太监是侍候李太后的,在宫中的地位也是尊贵无比,就连一些妃嫔都要主动赶上去讨好他,至少不会轻易将他得罪。 那老太监满脸喜气道:“张美人,丹珠姑娘,太后娘娘有请,赶紧随老奴走一趟吧。” “什么,太后娘娘要见我?”张婉云十分奇怪,太后找自己能有什么事情。 老太监道:“正是,太后有请,张美人可别借故推脱。” 张婉云心里直犯嘀咕,太后对自己应该没有深刻的印象,此时突然传唤,究竟有何用意? 李贵妃是太后的侄女,难道李贵妃已经探知丹珠的消息并且告诉了太后?毕竟,那老太监也喊了丹珠的名字。 张婉云悄声对丹珠说:“太后娘娘该不会是为了你背弃李贵妃的那件事吧,不然,他怎么点你的名,要你一起去?” 丹珠镇定道:“主子,奴婢的命是您救的,此去无论有什么凶险,太后有什么打算,只要您能够平安无事,奴婢都不怕的,主子无须替奴婢出头。” 整个皇宫,大概只有张婉云会出面保她,但她不想连累张婉云。 “张美人,快些走吧,可别让太后娘娘久等。”老太监催促着。 张婉云知道,这种事情磨蹭不得,遂答应一声,对翡翠交待几句之后,便与丹珠跟随那老太监走了。 丹珠贴近张婉云身旁,低声说:“主子,您可得做好准备,若太后发难,切勿为奴婢考虑。” “你觉不觉得太后让我前去,只是一个幌子,她还有另外的谋划?”张婉云问。 “很有可能,太后要是想直接动手,根本不用这么做。”丹珠回答。 张婉云道:“翡翠心思单纯,我担心她那边会出问题。” 太后邀请,张婉云不得不前往,即便她知道这可能是个圈套,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两人在路上设想了许多种可能以及相应的应对策略。 见到李太后,张婉云按规矩行了礼,李太后很客气地让张婉云坐下,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你是何时进的宫?” “上个月。”张婉云答道。 李太后打量她一番:“嗯,确实不错,长相可人,德才兼备,皇上果然没有挑错人。” 张婉云非常不解,这太后是如何得知自己德才兼备的,莫非她一直在派人跟踪观察,若真是这样,也太可怕了。 丹珠被晾在旁边,李太后就当她不存在似的,没跟她说半句话。 “太后娘娘谬赞。”张婉云忙于应付李太后的话,暂时顾不上其他。 宫女沏好了茶,端至张婉云面前放下。 “这是西湖龙井,滋味鲜爽,哀家特意让人沏了一杯,你且尝尝。”李太后和颜悦色地,半点盛气凌人的架势也没有。 张婉云心里仍有些紧张,谢过之后,遂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李太后如果要杀人,办法多的是,完全没必要在茶水里下毒,张婉云并不担心茶水有问题。即便有问题,也只能喝下去。 张婉云喝过茶,李太后就跟她扯起家常话来,唠唠叨叨地,仿佛把张婉云叫来,只是为了喝喝茶,闲谈几句。 丹珠敏感地察觉到,李太后是在故意拖延时间,虽然不知她此举是何用意,但内心已开始不安起来。 半晌,李太后好似发现了被晾在一边的丹珠,也终于很亲切地与她说话。 张婉云和丹珠小心应答,从头到尾,李太后倒没有撂下脸。 约莫一个时辰,李太后好像讲累了,端起杯子轻抿一口茶,挥挥手,道:“今日就到此为止吧,哀家有些乏了,你们自便。” 张婉云颇感诧异,这太后叫她们前来,难道就是为了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丹珠见惯了后宫的阴谋,对李太后的举动相当有警觉,回去的路上,她便对张婉云说:“奴婢刚刚见到太后之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把我们叫来,恐怕是个圈套,很可能是一出调虎离山。” 纵然丹珠猜测无误,又能如何,太后宣召,不去行吗? “圈套,可是它下在哪里呢?”张婉云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太过平常,与圈套似乎扯不上关系。 要说出问题,翡翠那边倒是最有可能。 丹珠沉思:“这个,奴婢也在琢磨,太后是李贵妃的姑母,所以,李贵妃很可能知道我们在太后那里,太后虽然没做什么,李贵妃却有机会动手脚。” 两人边走边讨论,回到永宁宫。 翡翠见张婉云归来,急急忙忙地跑出门,一口气说道:“主子,珠姐姐,刚才有个小太监来过,他送了些点心,说是皇后娘娘的赏赐,奴婢怕有诈,就把点心藏了起来,等你们检查后再处置,不知奴婢这样做对还是不对呢。” 张婉云听得满头雾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何又牵扯上皇后了?” “不好!”丹珠突然惊叫一声:“翡翠,你中计了!” “啊,中……中计……”翡翠呆住,自己千防万防,居然中计了? 丹珠道:“这是声东击西的伎俩,那盘点心就是用来吸引你注意的,本身并无问题,不管你怎么处理它都无所谓,他们必然另有所图。” 李太后的手段,她有七八分的了解,那盘点心看上去越可疑,就越可能是个诱饵。李贵妃也许想不出这样的圈套,李太后却是想得出的。 “太后明知翡翠呆笨,所以将她留下,反将奴婢叫去,这样一来,就很容易动手脚了。”丹珠猜测。 张婉云道:“还是你机灵,这招声东击西,我也未曾想过。” 丹珠却是十分焦急的模样:“主子,您可别夸奴婢了,如今,只怕祸端已经种下。” 第60章 人偶 “快,快,快,千万别让她们把罪证给毁掉。”一阵急促的声音传来,夹着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丹珠惊道:“糟糕,是李贵妃的人!” 话音未落,只见李贵妃率领各宫妃嫔,齐齐赶到,看样子,来者不善,好像是要寻找什么东西。 人群后方,几名太监闪身上前,也不管张婉云如何,径直闯入永宁宫,到处翻动搜寻。 张婉云见状,忙问:“你们这是做什么?” 李贵妃狡黠一笑:“当然是搜查你宫中有无不干净的物件,你整日躲在里面诅咒当今皇后,以为本宫不知道吗?” “什么,诅咒皇后?”张婉云又惊又怒,李贵妃平白无故的,居然说她诅咒皇后。 李贵妃没有理会张婉云,只斜头看着。 “你这小贱人,居然敢背叛本宫,哼,看你是活腻了。”李贵妃的目光落在丹珠身上,直恨得咬牙切齿。 她也真没想到,张婉云竟然会收留一个曾经伤害过自己的宫女。 丹珠壮起胆子,说:“贵妃娘娘,从此以后,奴婢与你再无瓜葛,不会帮你做任何事了,张美人对奴婢有再造之恩,奴婢心甘情愿侍候她。” 这句话简直要气死李贵妃,丹珠显然已经不把她放在眼里。 众妃听闻丹珠所言,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张婉云,眼神中充满惊异,有几个还在低声议论,说是张婉云不知用了何等手段,居然把李贵妃的宫女给拉拢到自己身边。 敢收留李贵妃的宫女,张婉云也够大胆的。 她们凝神屏气,期待着看场好戏过过瘾。 张婉云将丹珠拦在自己身后,对李贵妃道:“你要动她的话,除非先过我这一关,就算你是贵妃,也不能乱杀宫女。” “呵呵,你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过什么过,弄死你,本宫还嫌手脏呢。”李贵妃的话语满是嘲讽。 翡翠见张婉云有难,胆子也出奇地大起来,当即拦在张婉云面前,将双臂展开伸直,朗声道:“不许伤害我们主子。” 李贵妃倒是被她这一举动惊了惊:“好,好得很呐,看来你们挺齐心嘛,都不想活了,争着抢着要送死啊!” 张婉云从没见过翡翠的胆子这么大过,便轻声问她:“你今天为何变得这么勇敢,连死也不怕了?” 翡翠颤抖着身子,极力掩饰内心的惊恐:“您遇着坏蛋,奴婢要保护您,所以胆子变大了。” 她不是不害怕,而是保护主人更要紧。 丹珠道:“主子,那是您平日里对她好,她愿意为您付出性命。” “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们了。”张婉云歉声道。 丹珠面有愧色:“您怎能这么说啊,您对我们,可是好得没道理了。” 李贵妃听着这些话,只觉极为厌烦。 “找到了,找到了。”屋里的太监一边高声叫喊一边跑出来。其中一名太监的手中拿着个大约三寸长短的人形布偶,布偶上面刺着几十根细针。 这种东西,乃是宫中的大忌。 张婉云看向那扎满针的布偶,顿时愣住。果然,有心之人在自己屋内动了手脚。 之前翡翠说有个小太监送来点心,就是凭此而转移她的注意力,翡翠没啥心眼,正对那盘点心感到纳闷的时候,布偶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放在某个角落了。 “她居然敢诅咒皇后娘娘,胆子可真不小呀,虽说皇后娘娘并不受宠,可哪能肆意诅咒。” “嘿嘿,这回又有好戏看了。” 众妃私下议论,其中也不乏猜到内幕,同情张婉云的,只是没有说话而已,毕竟,李贵妃的狠辣,宫里无人不知。 在这个节骨眼上替张婉云喊冤,简直就是找死。 李贵妃叫人去请皇帝前来,情形竟与审问丽妃时极其相似。 朱宏荣的午休被打搅,很不耐烦,他压着一肚子火气赶到,看见满屋的妃嫔,问李贵妃道:“你把朕叫来,有什么事情,哪个又犯错了?” 李贵妃一招手,张婉云等人便被押了过来。 朱宏荣猜测,张婉云大概是哪里做得不合规矩,被李贵妃逮住了,但看这阵仗,似乎非常严重。 李贵妃将扎满针的布偶递给朱宏荣:“皇上请看,这是从永宁宫搜出来的,张美人胆大包天,居然敢诅咒皇后。” 朱宏荣持着布偶,怒道:“哼,又是这种歪门邪道,今天诅咒皇后,明天岂不是要诅咒朕?” 丹珠急了:“皇上明察,我家主子根本不会弄这些,一定是有人陷害。” 朱宏荣看着丹珠,冷声道:“你自己卖主的事情都没搞明白,多什么嘴,朕倒觉得,八成是你出的鬼点子。” 丹珠一凛,不敢再说。 朱宏荣盯着布偶仔细观看,那布偶上写有“皇后”二字,生辰八字没有,想必张婉云也不清楚。 瞧着瞧着,朱宏荣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熟悉的人影,再看那被针扎得千疮百孔的布偶人时,怒火燃起,把整张脸都烧红了。 他用力将布偶人朝张婉云身上甩去,暴喝道:“竟敢诅咒朕的皇后,谁给你吃的熊心豹子胆!” 听到这句话,就连李贵妃也惊得目瞪口呆,吴皇后并不受宠,可朱宏荣如此愤怒,分明就在表示,皇后在他心中的分量不轻。 皇帝为何如此愤怒? 其实,朱宏荣一直想着让张婉云做皇后,总念着张婉云,此刻,他自行把布偶想象成了张婉云,在布偶上扎那么多针进行诅咒,他不愤怒才怪。 李贵妃哪里想得到,朱宏荣口中的皇后另有所指,并非有实际封号的吴皇后。 张婉云明知自己是被冤枉的,可在朱宏荣的暴喝之下,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朱宏荣冷笑:“张美人,要说这玩意不是你弄的,朕还真不信,你整日躲在屋里,怎么偏偏没有发现有人在你身边做手脚,你不知皇后的生辰八字,就只写皇后两字,没想到,你的心机居然如此深重。” 张婉云镇定道:“这不是臣妾所为,莫非皇上就没怀疑有人栽赃陷害吗?” 朱宏荣道:“栽赃,那你可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张婉云很是费解,自己能有什么证据证明。 她作为嫌犯,应当是李贵妃拿出证据来坐实她的罪名,而非她想办法洗清嫌疑。若她谎称李贵妃谋反,那李贵妃也得证明自己没有谋反了? “太后将臣妾叫去谈话,期间发生什么,臣妾不得而知。” 张婉云抬头看了朱宏荣一眼。 朱宏荣对上张婉云的眼神,心中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 第61章 冷宫 李贵妃好似漫不经心地说了句:“皇上,把她身边那两个丫头拖下去,严刑拷打一顿,看她们招还是不招。” 朱宏荣大手一挥:“拖下去吧。” 张婉云大惊失色,又是严刑逼供这样的手段。 别说没有诅咒皇后,就算诅咒了,翡翠和丹珠也未必会招供,最终的结果很可能是被拷打至死。 李贵妃也许是看出了张婉云怜悯宫女的弱点,所以才要拿她的宫女开刀,目的就是想看看张婉云会不会因两个宫女的性命而承认。 如果张婉云招认,自然是最好的,如果不招认,先把那两个丫头打成半死,再对付张婉云也是一样。 特别是丹珠,背叛了自己,正好趁此机会收拾她。 张婉云左右为难,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要承认,然而不承认的话,只怕翡翠和丹珠小命难保,这也是她不忍心看到的结果。 翡翠和丹珠被人狠狠地往外拖拽,眼看就要拖出门口了。 丹珠倒没有多大反应,翡翠却是又哭又叫,嘴里还在骂些听不太清楚的脏话,她扯开嗓子,就像要把喉咙喊破似地嚷嚷。 “慢着,住手!”张婉云没有工夫考虑,她不知从哪儿冒出一股勇气,瞪着双眼睛看向众人。 朱宏荣不由得愣了愣,她平时怯生生的模样,现在倒很有几分气势,眼神中透着凌厉的光芒,仿佛要跟李贵妃宣战。 张婉云愤世嫉俗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这么做,不就是想让我承认诅咒皇后的事嘛,没错,一切都是我干的,要杀要剐,随你们怎么决定,只是此事与她们两个无关,不要责罚她们。” 丹珠一听,流泪道:“主子,您这又是何苦呢,奴婢就算死了也不可惜的,您要有个三长两短,奴婢也绝不独活。” 旁边的翡翠此时已经涕泪交织,脸上是清澈的泪水,而鼻孔下则是粘稠的鼻涕。 众妃嫔看着这场好戏,心中大呼过瘾。 也有人暗自唏嘘:“张美人为了救两个宫女,居然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唉,也真是可怜,那布偶多半是李贵妃指使人弄的。” 朱宏荣见张婉云如此表现,颇为惊讶,她既没有被吓倒,也没有哀求讨饶,反而是一副铁骨铮铮的模样,就像沙场上的英雄汉子,宁死不屈。 难不成她是为了脱罪而故意兵行险招? 李贵妃见张婉云主动承认,遂放低姿态,对朱宏荣说:“张美人已经认罪,如何处置张美人,皇上还是快些定夺吧。” 朱宏荣道:“先将张美人打入冷宫,待朕想好处置方案,再做决定。” 丹珠使劲挣扎,朝押着自己那人的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那人吃痛,立即松手。 丹珠趁机扑到张婉云身上,紧紧抱住她:“主子,奴婢誓死跟着您,您去冷宫,奴婢也去冷宫。” 翡翠见了,也模仿丹珠使劲挣扎,想跟随张婉云,却终究没能摆脱束缚。 朱宏荣不忍心再看下去:“好,好,好啊,既然你们如此忠心,那就全部去冷宫待着吧,冷宫里面日子艰苦,到时候,你们可别后悔。” 张婉云被带了下去,翡翠和丹珠也一并被带走,这样的结果,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至少,张婉云没有像丽妃那样遭受毒打。 朱宏荣也是被气糊涂了,这后宫没一个让他省心的。张婉云主动承认,不罚不行。 张婉云等人来到冷宫,将床铺简单地收拾一番。 “主子,您为什么要承认那件事啊,分明就是李贵妃陷害您,这下可完蛋了,皇上还在想怎么处死您呢,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呀?”翡翠急得跳脚。 丹珠安顿下来,却在认真地想另外一件事情,她道:“皇上今日如此暴怒,大概是被触碰了逆鳞,看来这次的磨难不容易过,也不知皇上的逆鳞究竟在哪里。” “我们都这样了,你还想这个有什么用。”翡翠如同泄气的皮球。 张婉云站在窗口望着天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朱宏荣经历这件事后,烦透了心,他一回到寝宫,就铺开纸张,拿起毛笔,猛蘸几下墨水,在纸上乱涂乱画起来。 许良德见朱宏荣心情极差,便识趣地退到门口站着,不去打扰他。 朱宏荣运笔如飞,不多久,纸面上便模模糊糊地显出一物,也不知是啥东西。 他看着纸上的图画,摇摇头,将纸揉捏成团,随手丢弃,然后另取纸张,重新提笔涂画。 门口传来轻微的响动,朱宏荣却没有理会,继续涂画着。 突然,他只觉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好像有何物体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朱宏荣身后响起娇柔的少女音。 “别闹了,淑妍。”朱宏荣掰开捂住自己眼睛的手。 “怎么一猜就中啊,无聊,你就不能假装猜不到嘛。”少女很没劲地走到朱宏荣面前,长叹一口气。 正是常平公主朱淑妍。 朱宏荣道:“除了你,还会有哪个女人跟朕嬉闹,再说,一听你的声音就能分辨出来,好啦,好啦,朕烦着呢,没心思陪你猜谜,你自己去玩吧。” 他虽然不亲近后妃,但和自家妹妹非常要好,兄妹俩隔一阵子就会谈谈。 朱淑妍意味不明道:“皇兄,你有什么好烦的,莫非,还想着那位心上人吗?” “那是当然,我真希望,还能够见她一面,起码,知道些消息也好。”朱宏荣语气肯定。 朱淑妍怪笑道:“我说皇兄啊,这面,不是刚见过嘛,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她打进冷宫,那又是为什么,还说你有多爱她呢,嘁,认为她用巫蛊诅咒皇后,把她关到冷宫里,就这样子的爱啊。” “你说什么?”朱宏荣愣愣地看着朱淑妍。 朱淑妍的话让朱宏荣感觉匪夷所思,莫不是她搞错对象了吧。 他几时说过自己爱张美人的。 朱淑妍一脸痛惜的样子:“我是说张婉云啊,你不总是念叨她嘛,怎么,现在忘记她啦?” “什么,婉云,张……张美人就是婉云,她……她是婉云?”朱宏荣像被针刺了似的,猛地跳起来。 张婉云怎么会在宫里,难道她就在上次选秀之时进了宫?怪不得宫外疯传她失踪的消息,原来她就在自己身边。 第62章 悔恨 朱淑妍看着朱宏荣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是啊,她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婉云,本来嘛,我打算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你因为奇奇怪怪的布偶,就把她打进了冷宫,哎呀,你可害她受苦啦!” 朱宏荣软软地坐倒,心中一痛:“朕不知道她就是婉云,朕如果知道的话,就不会跟她发脾气了,之前见面,朕居然对她那么凶,天呐,朕究竟在做什么!” “皇兄,那你打算如何?”朱淑妍问道。 朱宏荣仿佛被抽走了灵魂,有气无力地说:“是我对不起她,是我对不起她,错了,婉云,是我错了……” 朱淑妍瞧见朱宏荣失魂落魄的模样,想到自己没有及时把张婉云进宫的消息告诉他,也心生内疚。 她叹了口气道:“皇兄,其实,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我若早点告诉你,也就不至于闹成这样了。” “我如此对她,恐怕她十分怨恨我吧。”朱宏荣喃喃自语。 朱淑妍劝道:“皇兄,你也别难过了,婉云姐宽厚大度,她不会怨你的,你若不放心的话,我去帮你美言几句。” “别去。”朱宏荣立即阻拦:“你毛手毛脚的,万一被李贵妃的人发现,难免会猜疑,身为公主,跑去冷宫干什么?” “那皇兄准备什么时候让她出来,毕竟,冷宫里的日子可不好过,万一患上病症,你可有得后悔啦。”朱淑妍说。 朱宏荣有些为难:“还是先让她住在那儿吧,放她出来,李贵妃岂会善罢甘休。” 冷宫的日子虽然清苦,但至少能让李贵妃忽视她,更方便保护。 “既然皇兄已知她身份,那就有劳皇兄帮助她了,臣妹已经和她结拜为异姓姐妹,你要是弃她于不顾,我可跟你没完。”朱淑妍耍性子道。 朱宏荣一本正经地说:“放心吧,朕宁可弃你于不顾,也不会弃她于不顾的。” “嘁,什么跟什么嘛,不与你说了。”朱淑妍撇撇嘴,不辞而别。 朱宏荣发现误将自己心爱的女人打入冷宫,肠子都快要悔青了,他甚至觉得,简直无法再面对张婉云。 他恨李贵妃,也恨自己。 不过,张婉云至少还活着,心爱之人已经在身边,一切都来得及补救。 “小德子,进来。”朱宏荣喊道。 许良德急忙入内:“皇上有何吩咐?” 朱宏荣向他下达命令:“你即刻安排人手,去安乐宫附近守着,务必给朕保护好张美人,另外,注意隐蔽,切莫被李贵妃和太后那边的人发现,此事千万要上心,容不得半点马虎。” “奴才记住了。”许良德明白朱宏荣的意思,火速前去安排。 安乐宫就是冷宫。 朱宏荣又拿出张婉云的画像看起来,看着看着,竟流下两行眼泪。 他伸手抚摸画像,自言自语:“婉云,都怪我眼拙,没有认出你,害你受了那么多的委屈,都是我的疏忽,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对你发脾气了,你再忍一忍,让我好好想想,该怎么向你解释。” 许良德安排暗中保护张婉云的人都特别纳闷,这皇帝将张美人打入冷宫准备处死,为何半天时间不到,又要大费周章保护她了? 利用布偶诅咒皇后的事情并未调查清楚,所以原因不可能是她的冤情得到洗雪。 个中缘由,当真猜想不透。 冷宫内,张婉云蹲坐在床边,手中拿着根小木棍,在地上闲闲地划动。 丹珠心有不甘:“主子,那件事跟您半点关系也没有,您真就打算这样认命,在冷宫待一辈子吗?” “还主什么呀,都进冷宫了,既来之则安之。”张婉云淡然道。 丹珠抹抹眼泪:“您倒是想得开,待在冷宫里面,以后还能有什么好日子,看看那些饭菜,清汤寡水的,哪是您该吃的东西,奴婢吃这些倒没什么,只是害苦了您啊!” 张婉云道:“我以前在宫外的时候,也吃过这些东西,没多大问题,只是此处有些闷而已。” “都是李贵妃那个大坏蛋,呸,呸,呸,她不得好死!”翡翠恨声骂着,口水从嘴里飞溅出来。 “你乱嚷嚷什么,啊,再敢叽叽呱呱的,小心老娘抽你。”一个看守她们的中年妇女举起鞭子吓唬翡翠。 这名中年妇女满脸疙瘩,皮肤皱巴巴的,活像只癞蛤蟆。 翡翠看见她,忙别过头去,停住咒骂。 中年妇女是专门看守冷宫的高嬷嬷,她在李贵妃面前总是点头哈腰,阿谀奉承,但在冷宫弃妃面前,就是另外一副嘴脸,要多无礼就多无礼。 有时候,身在冷宫的弃妃,想要日子好过些,还得看她的脸色行事。 可惜,高嬷嬷只懂得巴结权贵,却不知冷宫里的生存法则。 冷宫里居住的女人,虽遭皇帝抛弃,但其中也不乏了解皇帝脾性的,跟她们打好关系,便能探知皇帝的喜好,而且,在她们最困苦的时候给些关怀,她们也更容易记住对自己多方照顾的人。 身在冷宫的弃妃,未必没有翻身之日。 张婉云隐约听见有人在哭,转头看去,既不是翡翠,也不是丹珠。 哭声是从隔间的小屋里传出来的,张婉云起身走去察看,只见两名女子紧紧地依偎着,缩在角落里,头发散乱,满脸憔悴,衣服也脏兮兮的。 “杜姐姐。”张婉云认出眼前人。那两名女子便是丽妃杜凝烟和芫香。 丽妃面色苍白,眼睛如一潭死水,没有半点精神。 芫香抬起头,见是张婉云,吃惊道:“张美人,您怎么也进了冷宫?” 张婉云将自己被人陷害诅咒皇后,为救两个奴婢而主动认罪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芫香听完,说道:“那个布偶,肯定是李贵妃搞的鬼,可您与她相安无事,她是怎么恨上您的?” 张婉云道:“我也不清楚,大概是我收留了她身边的宫女吧。” “她身边的宫女?”芫香又是一惊:“您心可真大,李贵妃的宫女也敢收啊。” 张婉云告诉芫香:“那宫女犯了些错误,被李贵妃责罚,我见她走投无路,非常可怜,就擅自收留了,她现在是真心要跟随我的。” 第63章 和解 芫香寻思着:“李贵妃手段狠辣,也许她的宫女是觉得张美人温和仁善,才选择投靠她的。” 张婉云看了眼丽妃,问道:“她还好吧?” 芫香心中一酸:“多亏您给的那些药,现在也没什么大碍,可她就总是这样坐着,这些天,都不知哭过几回了,真怕她憋出病来。” 张婉云闻言,伸手在丽妃背上轻抚,安慰道:“杜姐姐,你想开些,以后的日子还长呢,你老这样,受苦的可是自己的身子,此处远离后宫纷争,正好落个清静,我多陪你说说话,你也不会感觉孤寂了。” 丽妃转头,呆呆地瞧着张婉云,过了半晌,才开口说:“谢谢你,事到如今,还肯叫我声姐姐。” 张婉云强忍住悲伤:“杜姐姐,其实,你也不算坏人,在这宫里生活,太过凶险,即便像我这般什么也没做,同样得被人害,用些手段保护自己,的确无可厚非啊。” 丽妃摇头道:“不,你才是好人,身在这样一个大染缸里,还能保持本心,你来这个地方,实在太委屈。” 相比之下,她虽然也有被陷害,但她在酥饼中放药,让许多人拉肚子,是不争的事实,受到惩罚理所当然,而张婉云并未犯错,不该遭受此等待遇。 张婉云抓起丽妃的手,一字一句道:“之前,你就曾说过,要和我做姐妹,我认了你这位姐姐,你可别不认我这位妹妹。” 丽妃脸上终于绽开笑容,她含泪点头:“好,好,云妹妹,我认你,我认你。” 芫香见状,十分高兴。 张婉云忽然想起朱淑妍,说道:“杜姐姐,我和公主也认了姐妹,就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认你做姐姐。” 丽妃低头:“这……这也无须勉强,我和公主没见过面,不必三个人搭成一块的。” 丹珠和翡翠见张婉云与丽妃以姐妹相称,一个百感交集,一个则傻乎乎地站在旁边看着。 后宫众人也以姐妹相称,有时候叫起来分外亲热,仿佛她们真的就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然而,这些都是表面文章,暗地里斗起来,你死我活,又好像积怨极深的仇人,哪有什么真正的姐妹情谊。 张婉云却是诚心与丽妃做姐妹的,这一点,就连翡翠都明白。 她能原谅把自己推入水池的丹珠,也就可以将没有存心害过自己的丽妃认为姐姐。 张婉云最初只和翡翠相依相伴,圈子小得可怜,如今,她身边不仅多了丹珠,还有丽妃也正式成为新的伙伴。 只是这张人际网显得孱弱无力,就像监狱中的犯人,关系再好,也没啥大用。 翡翠和丹珠二人走到张婉云身后,芫香见了丹珠,心头火起,险些冲上去打她。 以前,她可没少帮李贵妃欺负过丽妃。 “你怎么不侍候李贵妃,跑到张美人身边来了?”芫香很不客气地问丹珠。 “关你什么事,管好自己吧。”丹珠道。 张婉云拉了丹珠一把:“别这样说,你要试着和她做朋友,否则,我和杜姐姐可得犯难了,你们之间,也没有深仇大恨吧。” 丹珠不愿违逆张婉云,对丽妃道:“奴婢以前多有得罪,如今,在此向您赔不是了。” 说完,她又朝芫香开口:“看在主子的情面上,我不与你为敌,但我们各为其主,希望你日后别来找我们麻烦。” “张美人对我家娘娘有恩,如今她们又认了姐妹,你不用操那份心。”芫香道。 丽妃既与张婉云认了姐妹,总得给个面子,也不再和丹珠计较以往的恩怨。如今丹珠是张婉云身边的人,和她翻旧账,就等于不给张婉云面子。 “眼下我们都进了冷宫,唯有共患难,还能找什么麻烦。”丽妃说。 丹珠和芫香这两个丫头不约而同地在心中感慨,她俩曾各为其主,互相敌对多年,现在竟于冷宫中握手言和。 她们进这冷宫,全是李贵妃害的,李贵妃称霸后宫,她们即使联手对抗,也形同螳臂挡车。 “杜姐姐,我和你这姐妹只怕做不长久。”张婉云对丽妃说。 “为什么?”丽妃惊问。 张婉云道:“皇上暴怒,估计还在考虑怎么处置我,大概会赐死吧,但愿能给我个痛快。” 若是一壶毒酒或者一段白绫,起码可以留个全尸,但难保皇帝不会想出凌迟之类的酷刑来。 “老天可真是不公平,李贵妃作恶多端,还能高高在上,受苦的却反而是像你这样不争不抢的人。”丽妃道。 “她权势滔天,连皇上都顾忌,我们又如何能扳倒她,只有李家倒台,她的风光才会终结……”张婉云说。 这一晚,张婉云和丽妃聊了许久。 次日清晨,冷宫里来了一人,不知何故,他满脸涂着灰灰的泥巴,看不清面貌。 那人东瞅瞅,西看看,目光在张婉云身上停留片刻,向她招手:“你,赶快跟我走,皇上要审问发落你,现在,你最好自求多福。” 张婉云感觉很奇怪,发落就发落吧,为什么还要审问,自己都被打入冷宫了,还审问什么? 而且,这人为何要在自己的脸上涂抹泥巴,身在皇宫,如此扮相,除了执行秘密任务之外,别的原因,只有一条,那就是他的脸有问题,不得不掩盖。 “主子……”翡翠拉住张婉云的衣袖,满脸不舍。 张婉云道:“你别担心,皇上没有直接下令赐死,而是让我前去,想必尚存一线生机,或许他已经知道我是为了保住你们而刻意认罪。” 安抚好翡翠,张婉云便跟随那人离去,连拐几个弯,走到另一间隐蔽的小屋门口。 “皇上就在里面,快进去吧。”那人将张婉云推进门,自己却突然闪掉。 张婉云目视前方,只见朱宏荣正坐在椅子上,周围没有侍卫太监,也没有别的妃嫔。 “皇上,罪妾来了,您审问发落吧。”说完,张婉云便准备跪下。 朱宏荣竟一个箭步冲上前,急忙将她扶住,开口道:“婉云,对不起,我是为了掩人耳目,骗过李贵妃,所以才说要发落你的,你别放在心上,我不会伤害你。” 他的话语极尽温柔,张婉云顿时懵了,这皇帝为何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第64章 痴情 “皇上,那……那罪妾诅咒皇后的事情,您打算如何处理?”张婉云试探着问。 朱宏荣一把将张婉云抱住,似乎有所埋怨:“傻瓜,这件事情又不是你做的,为什么要承认,再说,天底下哪有自己诅咒自己的道理,以后,千万别做这样的傻事了。” 张婉云听着朱宏荣说的话,怎么都不像是兴师问罪,反倒有种莫名的关怀。 她心中无比纳闷:“皇上,您……您查明真相了,什么自己诅咒自己?” 朱宏荣的手在张婉云背上轻轻抚着:“婉云,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有很多很多的疑问,为何我好像突然变了个人,来,你先坐下,我慢慢讲给你听,好吗?” 张婉云感觉到自己的心在快速跳动。 都说这皇帝不近女色,可他现在,竟一上来就搂搂抱抱,还亲切地叫唤名字,连自称也都改成“我”而不是“朕”了。 在后妃面前,朱宏荣总是自称“朕”,这是他第一次自称“我”。 张婉云也第一次发现,皇帝居然有这样不严肃的时候。 可是,人的情感绝不会突然之间大变,他这样前后迥异的急转,毫无触发因素,显然是不正常的呀。 朱宏荣扶着张婉云,让她坐到椅子上,柔声问道:“婉云,你可还记得,在十二年前,家门口那个饿着肚子的小男孩?” 张婉云惊疑地看向朱宏荣,不知他问这样的问题是何用意。 她如坐针毡,真想立即站起来。 朱宏荣生怕张婉云回忆不起来,又补充说:“那个小男孩看上去十岁左右,有些狼狈,当时,新年刚过,他就在你家附近,你和他是从这时候认识的。” 这番话,就像是朱宏荣在讲一个和自己没有关系的故事。 张婉云仔细地回想着,过了许久,才点点头:“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还有啊,他当时受了伤,记得吗,你很细心地给他包扎,又回家拿鸡腿给他吃,你看他没有吃饱,又拿钱带他去街上买烙饼,你还跟他一起玩躲猫猫,你总是躲得很好,他呀,找来找去都找不到你……”朱宏荣一迭声地将往事全部讲出来,情绪十分激动。 说到最后,他心念起伏:“十二年,我找了你十二年,如今终于找到了。” “皇上,这些事情,您是怎么知道的?”张婉云看着朱宏荣,眼中全是疑惑。 朱宏荣见她记起了当年的事,努力控制住激荡的情绪,定了定神,说道:“我讲的那个人,其实就是我,我们在那时就互相认识了。” “什么,他……他就是皇上,您就是他,怎么会这样?”张婉云摇摇头,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深藏在张婉云脑海中的那些记忆,随着朱宏荣的提醒,不断地涌现出来。 当年那个狼狈不堪的小男孩,和站在自己面前那个万人之上的皇帝,居然是同一个人。 张婉云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早就和皇帝见过面,还帮助过他了。 朱宏荣缓缓道:“原来,我只是藩王之子,与皇位无缘,可朝中权臣为了维持自家利益,就找上我,让我当这傀儡皇帝,他们好把持朝政,我年少冲动,一气之下跑出来,就遇见你了。” 张婉云仍旧有些惊恐:“当时,民女实在不知您就是皇上,如有冒犯之处……” “快别这么说。”朱宏荣立即打断她的话:“婉云,若没有你,我早就没有勇气与那帮权臣周旋了,你知道吗,其实我小时候,并不喜欢和女孩子一起玩耍,直到遇见你。” 张婉云低头道:“皇上,民女一无姿色,二无才华,三无贤德,更配不上皇上,您不必记在心上。” “干嘛把自己说得一文不值,你的好,我数都数不清楚,以后,我要慢慢找,把你身上所有的美好全部找出来。”朱宏荣说得极为轻柔。 “皇上,臣妾已经被您抛弃,不再是您的妃嫔了。”张婉云提醒说。 朱宏荣急忙解释:“不,我怎么会抛弃你呢,之前,是因为我不知你的身份,你若觉得孤单,那我就在冷宫陪你,无非是换间屋子居住罢了。” 张婉云有些尴尬,细声道:“您不去陪贵妃娘娘吗?” 朱宏荣转头哼了声:“李贵妃,仗着有太后做靠山,肆意迫害他人,朕根本就不想理她。” “那还有皇后娘娘呢,您也不去陪她吗?”张婉云又问。 她心中猜想,朱宏荣见皇后被人诅咒,突然在一瞬间变得极为愤怒,那他应当是深爱皇后的,至少存在些感情,否则,他不该气得要发飙。 然而,事实完全相反,朱宏荣认可的皇后人选,只有她一个。 朱宏荣动情地看着张婉云,解释道:“在我心里,你就是皇后,我和现在的吴皇后,那是先帝定的亲,并无夫妻感情,我真正爱的人是你,为什么要去陪她?” 张婉云听到这句话后,仿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有点无所适从:“皇上,您开什么玩笑啊。” 朱宏荣握起张婉云的手,满怀愧疚道:“我没有开玩笑,之前,我不知道是你,所以才……所以才会那么狠心的,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永远待在冷宫。” “皇上是打算现在放臣妾离开吗?”张婉云问。 朱宏荣道:“你先委屈一阵子,这里虽然孤苦,但至少安全,你要是现在就出去,李贵妃她们肯定会想方设法地除掉你。” 张婉云明白,自己如果现在离开冷宫,对李贵妃而言就多了个威胁,能从冷宫里出来的,绝对不简单,按照李贵妃的性子,恐怕要想尽一切办法置她于死地。 “皇上,您想听真话吗?”张婉云看着朱宏荣。 朱宏荣道:“莫非你觉得我想听假话,你要说什么就说吧,这里没有外人,你尽管说,不必顾忌。” 张婉云忍了忍,鼓足勇气开口:“臣妾对您,并无好感,皇上亦不必记着当年的事情,日后,皇上还是忽略臣妾吧,感情不可强求。” 朱宏荣心中一黯,脸上却是笑意盈盈:“我明白,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许,你早已有倾慕之人,我在你眼中,不过如此,你无须忧虑,我不会强迫你,一切,都遵从你的意愿。” 张婉云没料到他会这样说,心中更觉这皇帝神秘莫测。 第65章 饭团 看着朱宏荣脉脉含情的样子,张婉云咬了咬牙,用力挣脱开他的手,像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一般,说道:“皇上,臣妾不喜欢宫里的生活,您可以网开一面,让臣妾离宫回家吗?” 这个要求她曾经提过,当时,朱宏荣说“进了宫,做了朕的女人,还想回娘家生活,亏你有脑子”。 然而此刻,朱宏荣并未动怒,他心平气和道:“婉云,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不过,你别那么快就打定主意,也许等一阵子,你又喜欢待在宫里了呢。” 朱宏荣没有说允许张婉云离宫回家的话,而是提醒她不要急着做决定,隐隐有些挽留的意思。 张婉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和你身边那两个丫头,关系不是挺好的嘛,你若离宫,她们定然舍不得,还有公主,她与你结拜了姐妹,万一你离开皇宫,往后就很难与她见面了。”朱宏荣说出张婉云所牵挂的几个人,试图打消她离宫的想法。 张婉云听完朱宏荣的话,果然静下心来思考。 见张婉云似乎有所动摇,朱宏荣又柔声说:“婉云,你就当是给我留段美好的回忆吧,离宫的念头,先打消一年半载,等你实在不想待下去了再走,好吗?” 身为皇帝,朱宏荣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张婉云永远留在宫里,这辈子都无法踏出宫门,但他竟屈尊请求,言辞情真意切,怎能不让人动容。 张婉云想了想,道:“皇上,只怕以后,臣妾非但不会给您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还会惹您龙颜大怒。” 朱宏荣含泪而笑:“好啊,好啊,那你现在就可以试试,如何把我惹得龙颜大怒,你就算故意想惹我发火,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他的话总是出乎张婉云的意料,句句都不像是出自皇帝之口。 张婉云当然不会闲得没事干,故意去惹他。 朱宏荣重新握起张婉云的手,轻轻抚揉,出言温柔至极:“以后,在我面前,你想说什么就只管说,哪怕心情不好,跑来骂我一顿,也没问题。婉云,我只希望你一辈子幸福快乐,平平安安。” 张婉云听着朱宏荣说的话,低头未语。 这是第一次有男人对她讲如此煽情的话,而且,这男人还是天底下身份最高贵的。 男人说些甜言蜜语也不稀奇,世上会讲好话的男人千千万万,可实际能做到言行如一的却很少,甚至有许多是不折不扣的负心汉。 钱世杰就曾哄过张婉云,可最终,他还是贪图荣华富贵,想要迎娶公主。 张婉云心想:“皇上跟我说这些话,难道有何意图,他是真的对我好吗?” 朱宏荣的脸色忽然变了一变:“哎呀,只顾着和你说话,差点忘了。” 他松开张婉云的手,从怀里取出一个包裹来:“这里面是些果腹之物,你这两天肯定没吃什么像样的东西,快,拿去吃吧,填饱肚子要紧。” 张婉云愣了一会儿,伸手接过:“谢皇上。” 打开包裹,便有诱人的香气飘散而出。 包裹内是个圆滚滚的饭团,混着些鸡肉和牛肉条,还有少许素菜,饭团旁边的小纸包里是些零食。 此时,饭团还冒着热气。 张婉云看着饭团的大小,估计一个人吃绰绰有余,但要分给别人吃,却是远远不够的。 “怎么,嫌少吗?”朱宏荣眼眸微动,看出了张婉云的心思:“还惦记着那两个丫头吧,这回,是我考虑不周,下回,我多带些饭团来给你,让你身边的丫头也吃个饱。” “多谢皇上。”张婉云感到心中一暖。自己并没有讨他喜欢,他却主动亲近过来,而且看着也不是在装模作样。 朱宏荣摆手道:“不必言谢,这些是我应该做的,冷宫里伙食差,我就找御厨弄了点像样的东西。” 张婉云有些难为情:“皇上大可不必亲自来送。” 朱宏荣笑道:“无妨,你先尝尝吧,若觉得不合口味,下次,我再给你换点别的东西,你喜欢吃什么,跟我说,我会吩咐御厨给你做的。” 张婉云不由得眼眶一润:“臣妾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皇上该操心国事才对,而非这类无关紧要的琐事。” 朱宏荣却道:“国事固然重要,可与你有关的事,也不能马虎。” 张婉云动口嚼起饭团来。 十二年前,她送食物给朱宏荣填饱肚子,今天,朱宏荣送食物给她填饱肚子。 “怎么样,味道如何,吃得习惯吗?”朱宏荣问。 张婉云点点头,表示满意。她觉得,眼前身穿龙袍之人,也并非高贵得难以接触。 朱宏荣问道:“婉云,你认为皇宫里面,哪些地方不合你的意,或者有哪些规矩是你不喜欢的?” “这……”张婉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朱宏荣道:“既然你有离宫的想法,就肯定是讨厌那些规矩,你在民间生活长大,难以接受宫里繁琐的规矩,那很正常。” 张婉云眼珠飞转,一副想说却又不太敢说的样子。 她对朱宏荣,终究还是有些疏离的,毕竟她曾见识过帝王之怒。纵然现在朱宏荣温柔似水,但帝王变脸总是很快,一时的柔情并不能证明什么。 也许,过一会儿,过几个时辰,过几天,就为成另外的样子了。 朱宏荣见状,轻轻拍了拍张婉云的肩膀:“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反正日后有的是机会,我等你答复,无论你想改变什么,我都答应你。” 他所说的这些话,像是在讨好张婉云,从江山社稷上看,他并无讨好张婉云的必要。 张婉云背后没有强大的家族支撑,没有复杂的势力,也没有富可敌国的财物。 朱宏荣费尽心思,能获取到的只有她的芳心,别的好处,几乎什么也捞不着。 张婉云想着,在别人的口中,这位皇帝非常严肃,非常冷漠,可现在看来,却是完全相反。 她不知道朱宏荣究竟看中了自己什么。 一个普通的民间女子,容貌勉强称得上美丽,但算不上倾国倾城,才艺也是平平无奇,不会顺从皇帝,不讲究礼仪,没有端庄的气质,如何会让皇帝当成宝? 第66章 分食 张婉云抬头朝朱宏荣看了一眼,忍不住问道:“皇上,您为何……为何要待臣妾那么好?” “我心悦于你,当然要对你好。”朱宏荣回答得很干脆。 “可臣妾不会讨您欢心。”张婉云说。 朱宏荣温声细语:“不用你来讨我欢心,你呀,自己高兴快乐就好,以后也别臣啊妾的,没有外人,管它作甚。” 张婉云脸颊一红:“那……那怎么行,宫里的规矩,臣妾如何能违反,皇上第一次见臣妾之时,就已经告诫过了。” 朱宏荣伸手按了按额头:“那些话,就当我从未说过吧,你不是厌烦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吗,现在又为何看得那么重?” 张婉云小声说道:“臣妾当初也只是发发牢骚而已,皇后娘娘都得遵守的规矩,臣妾若是违反了,那岂不是要成为众矢之的,让皇上为难,皇上对臣妾好,臣妾也该收收性子。” 朱宏荣心想:“婉云说得对,如今这后宫,被李贵妃操纵着,她还无法做主,违反宫规,受苦的可是她自己。” “好吧,反正,随你,你喜欢怎样就怎样,保护好自己便可。”朱宏荣道。 张婉云寻思:“皇上对我那么好,难道,就因为十二年前那几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吗?” 朱宏荣见张婉云好像有所思考,遂弯腰俯身看着她:“婉云,你在想什么?” 张婉云一惊,忙道:“没什么,胡思乱想而已,皇上莫要多虑。” 朱宏荣安慰她:“这段时日,就先委屈你住在冷宫里面,我已经在附近安排了人手,他们会暗中保护你的,你有什么需要的话,就喊一声“烙饼”,这是你我之间联系的暗号,千万别和其他人解释。” 张婉云原先并不了解朱宏荣喜欢吃鸡腿和烙饼的缘故,现在听他这样讲,便猜想,这与当年自己帮助过他有关。 只要当年自己给他吃的是什么,他现在就喜欢吃什么,和口味其实毫无关系。 张婉云不由得动容,一代帝王,能有这份心意,自己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朱宏荣走到门口,依依不舍地说:“为免他人猜疑,我就不陪你了,你先回去吧,记得,假装伤心难过些,就当……就当被我胡乱教训了一顿,否则李贵妃的耳目若知道点什么,可对你不利。” 张婉云眼含泪花:“有劳皇上费心,臣妾明白。” “去吧,等我接你出来。”朱宏荣微笑。 张婉云向朱宏荣福了福身,便转头而去。 朱宏荣心中默念:“婉云,没想到,今生我还能遇见你,若我早些问你名字,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亏欠你的,待我夺回大权之后,再慢慢地偿还。” 张婉云按照朱宏荣的吩咐,装作受尽委屈而十分悲痛的模样,垂头丧气地回去。 翡翠见张婉云平安归来,转忧为喜,立即迎上前,问道:“主子,怎么样,皇上审问您什么,打算怎么发落您?” 张婉云见没有外人,便摇摇头:“皇上没有审问,也没打算惩罚我。” “咦,那个满脸抹泥的家伙不是说皇上要审问您吗,莫非他有意骗人?”翡翠伸手挠头,心中颇为诧异。 既然皇帝没有审问,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丹珠道:“主子,皇上叫您前去,究竟是干嘛?” 聪明如她,也猜不出朱宏荣将张婉云单独叫走有何用意。张婉云既毫发无损地回来,应该没什么严重的情况。 张婉云没有回答,而是从怀里取出朱宏荣送给她的包裹,慢慢打开。 大半个饭团、果脯、鱼干、小糕,好几样食物展现在众人眼前。 丹珠指着包裹内的东西,惊疑道:“主子,这些是从哪里来的?” 张婉云低声道:“说了你或许不信,这些东西啊,都是皇上给我的,我刚才已经吃过了,来,剩下的,你们一起吃。” “奴婢这会儿没胃口,让翡翠她们吃吧。”丹珠见食物不多,干脆为其他人省下。 翡翠看着那些食物,十分好奇:“主子,皇上不审问您,还送吃的给您,可真是怪事一桩,莫非……莫非这些吃食有毒!” 说到最后,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怀疑皇帝是不是要毒死张婉云。 张婉云用手指在翡翠的额头上点了一下:“你可真会瞎想,皇上若要毒死我,哪用得着这么麻烦,跟做贼似的。” “主子,皇上他真的没有为难您吗?”丹珠也是匪夷所思,为何前后的变化会如此之大。 张婉云凑到丹珠身边,悄悄地说:“皇上对我突然变得很好很好,不知何故。” 对于十二年前的那些往事,张婉云并未告诉她。 丹珠沉思片刻:“皇上的性情,也实在太古怪了,按理说,他是不会跑到冷宫来的,更不会给冷宫里的人送什么吃的东西,莫非……莫非皇上是真的喜欢您。” 翡翠听完丹珠的话,不解道:“珠姐姐,皇上既然喜欢我们主子,那干嘛还把她关到这个鬼地方来呀,之前他还那么凶呢。” 丹珠也想不明白,朱宏荣对张婉云为何会突然变好,诅咒皇后的事情,绝没那么快查明真相,即便查明,以朱宏荣的性子,依旧不会对受冤之人怜爱有加。 “嘘,你小点声,若让外头的人知道可不妙。”张婉云提醒翡翠。 等翡翠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张婉云便将剩余的食物送给丽妃和芫香二人吃。 “将就着填填肚子吧,只有这些了。”张婉云看着包裹内的东西,轻轻叹口气。 她自己都没有吃饱。 朱宏荣给的东西虽然不少,但那是对于张婉云一个人而言,五人分食,自然就少了。 “这些东西,果真是皇上亲手送给你的?”丽妃虽已听见她们刚才所说的话,但还是又问了遍。 张婉云点头道:“是啊,我也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看起来,皇上并非冷酷无情。” “云妹妹,皇上对你,可真是好得没话说,我进宫至今,从没见过皇上对一个女人这么好过,皇上定然是非常爱你,那李贵妃恐怕做梦也想不到,皇上会对你如此用心。”丽妃说。 张婉云有些羞怯:“杜姐姐,你在说啥呀,皇上也就送些吃的东西给我,哪就能扯到男欢女爱了。” 第67章 矛盾 丽妃苦笑道:“我用尽浑身解数,皇上也不过对我说了几句好话而已,可是你呢,几乎什么也没有做,就把皇上的心都给带到这里来了,我早就怀疑,皇上深爱着一个人,却没料到,那人会是你。” “你为何会认为皇上深爱着一个人?”张婉云问。 丽妃告诉张婉云:“皇上最喜欢吃两样东西,鸡腿和烙饼,但当我拿给他吃的时候,他又说自己没胃口,所以,我便觉得,皇上心中爱着一人,只有那人准备的东西,他才喜欢。” 张婉云眼眸轻转:“或许,皇上是出于感恩,想要报答而已。” “云妹妹,你何必欺骗自己,皇上若仅仅是出于感恩,根本不需要做到这样的地步。”丽妃看着张婉云,很认真地说:“等皇上夺回大权,你的好日子就会来了,到时候,我还得托你的福呢。” “其实,我和皇上萍水相逢,皇上对我也不是很了解,等他充分了解之后,可能就会讨厌我了。”张婉云道。 丽妃微微一笑:“皇上真心爱你,就只会看到你的优点,而不会看到你的缺陷。说起来,在这种地方,能够交到你这么好的朋友,也算是值了。” “只不过,我们这辈子或许要交待在此处了,再也跨不出那堵宫墙。”张婉云说。 “我看未必。”丽妃转身望向窗外:“皇上那么爱你,迟早会把你放出去的,宫墙困不住你,日后,恐怕连李贵妃都会被你踩在脚下,再也没有飞扬跋扈的资格。” 张婉云不免觉得好笑:“我哪有这么大本事,更何况,李贵妃倚仗的可是太后。” 芫香道:“可您倚仗的是皇上啊,当朝太后并非皇上生母,哪怕您跟太后吵架,皇上也多半会帮着您。” “你们尽拿我取笑,皇上脾气古怪,能随便倚仗么,而且我也不想倚仗谁过日子。”张婉云假嗔道。 朱宏荣看望过张婉云之后,心情大有好转,烦恼渐消,几缕喜色在脸上隐隐浮动。 许良德见状,也替他高兴:“恭喜皇上,您终于找到您的所爱之人了,原来她早就身在宫中,真乃天作之合呀!” 朱宏荣突然收敛起笑容,叹道:“只可惜,还得让她受些委屈,要等朕把握住大局,才能接她出来。” 想到自己身为皇帝,却无法光明正大地疼爱喜欢的人,朱宏荣就感到头痛。 “皇上无须担忧,张美人,她会理解您的苦心的。”许良德说。 朱宏荣撇嘴而笑:“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总之,不能用寻常的眼光去看她。” 许良德忽然想起一件事,说道:“皇上,算起日子来,孙将军应该很快就能到达京城了。” 朱宏荣点点头:“等他回宫以后,你找个机会,悄悄地把他叫过来,朕有要事与他商量。” “是。”许良德应道。 朱宏荣踱着步子,来来回回地走动:“李文彦那帮人,暗里似乎有些矛盾,尤其是吏部尚书方慧平和那户部尚书钱世杰,他们两个貌合神离,或许,我们可以利用一下,从他们内部打开条口子。” 方慧平和钱世杰都是依附于李文彦的,但这两人谁也看不惯谁,私底下常有小动作。 在他俩的引导下,吏部和户部之间的关系也变得非常紧张,只是表面上还不明显。 礼部尚书李金元支持方慧平,这样一来,吏部、礼部、户部三方的官员都在明争暗斗,并逐渐向兵部、刑部、工部渗透。 方慧平觉得钱世杰出身寒微,靠运气才得了个尚书职位,这样的人和自己平起平坐,实在不够格。 钱世杰则觉得方慧平只会拍马屁,没有真才实学,这个吏部尚书完全是奉承出来的。能力差,却还要管理其他官员,脸皮太厚。 正因为两人互相看不惯对方,所以经常在朝堂上唱反调,你说你一套,我说我一套。 下边的官员,有些亲近方慧平,有些亲近钱世杰,久而久之,便逐渐拉帮结派。 许良德道:“那方慧平整日溜须拍马,李文彦对他信任有加,而钱世杰最近却不得李文彦欢心,长此以往,钱世杰终将败在方慧平手中。” “那个钱世杰,好像对朕的妹妹有兴趣,而李文彦又不希望他们在一起,还暗地里阻拦,由此可见,钱世杰和李文彦之间已出现裂痕。”朱宏荣说。 “皇上,那您有何打算?”许良德问道。 朱宏荣摇头摆手:“暂时还没有良策,不过,钱世杰对朕的妹妹心存执念,李文彦又要阻止他们在一起,这钱世杰恐怕会记恨李文彦,他若反水,就等于李文彦自断一臂。” 娶了公主,成为驸马,那就是皇家亲戚,李文彦当然反对自己的人和皇家结亲。他要谋逆,得到公主的钱世杰岂还会有帮他的道理。 朱宏荣打算仔仔细细地观察一番,看哪些人私底下对李文彦心存不满,等摸清楚情况,也好安排计划,否则打草惊蛇,反而会弄巧成拙。 一轮红日西斜,霞光透进屋来,形成几道狭长的光柱。 朱宏荣心中默念:“婉云,我今生所爱,唯你一人而已,普天之下,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你的位置,我会让你幸福快乐地过一辈子,我也会用一辈子来向你证明,我对你的真心……” 他同时又深深地懊悔,自己曾经见过张婉云几面,却疏忽大意到连她的名字都没问,以至于走到现在这般状况。 这终究成为了一段永远也填不平的遗憾。 显化十三年七月初二,镇守边关的青年将领孙靖归朝,回京时,他身边只带了数十名士兵。 没有盛大的庆功仪式,也没有锣鼓喧天的热闹氛围,孙靖归朝,似乎只是一件极为普通寻常的事情。 这位叫孙靖的将军战功赫赫,他在边境抵御北楚大军多年,十仗九胜,北楚将士听见孙靖的大名,都感到头疼。 在一群老气横秋的大臣面前,孙靖的勃勃英姿便被衬托得仿佛是枯木林中一棵苍劲挺拔的大树。 李文彦瞄了眼孙靖,暗暗握紧拳头,他想除掉这个阻碍自己成就大业的人。 第68章 争吵 朝中其余的武将并未与孙靖搭话,他们对孙靖立下的军功也不以为然,甚至在暗地里议论,没有得到旨令,就擅自与敌军作战,有什么资格接受封赏。 但无论心里怎么想,表面文章总得做做,众臣也要商议对孙靖的封赏事宜。 坐在帘幕后的李太后说道:“孙将军年纪轻轻,就大破北楚两万雄兵,不仅为我朝收回丢失多年的疆土,还保得一方百姓平安,实在是功不可没,诸位卿家,这如何赏赐,你们有何提议?” 钱世杰首先站出来,禀道:“太后娘娘,臣以为,应赏赐孙将军白银一万两,并加封其为晋陕提督,其子孙也给予丰厚奖励,以示皇恩浩荡。” 话音未落,群臣之中,突然就有几人发出笑声,明显是针对他刚才说的那句话。 钱世杰感到莫名其妙,自己的话何以引人发笑,若说他们不同意这个提议,倒也正常,可因此而笑,未免有些古怪。 户部侍郎宋严提醒钱世杰:“钱大人,孙……孙将军至今尚未娶妻,现在还没有儿子,他子孙的奖励可没法给啊。” “哦,原来如此,看他那么英俊,竟然还没有娶妻呀。”钱东亮小声说。 宋严一提醒,钱世杰恍然大悟,那些人是在讥笑自己话语中存在的谬误。 孙靖既然尚未娶妻,那么也就没有儿子。 听着钱世杰和宋严的对话,以及众臣的讥笑声,孙靖不动声色。 紧接着,兵部中有官员站出来说:“臣以为,赏万两白银,实在过多,孙将军只是驱走敌军而已,并未重创敌军,不能称之为大胜,赏他三千两,足矣。” “一万两的确太多,三千两嘛,似乎又少了些,我看五千两差不多。”旁边有人提出意见。 原先那名官员道:“就三千两吧,足够了,这些白花花的银子可都是从百姓身上收取的,户部少些支出,也好利国利民呐。” 说着,他又朝钱世杰开口:“钱大人,你掌管户部,可得看好银子,孙将军只不过是将敌人赶走,就这么点功劳,赏他三千两还算多了,户部的银两需用在刀刃上,可不能乱花呀。” 这话听起来好像也有点道理。 一位胖乎乎的官员讽刺道:“怎么,你也知道这些白花花的银子都是从百姓身上收来的,那前几日,你为何又嚷嚷着说还要加征赋税呢,啊,这岂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 这种摇摆不定的墙头草,提出的主张都是自相矛盾的,十足惹人讨厌。 “你……你胡说八道。”那个兵部官员气得满脸发红。 “我可没胡说,你要真替百姓着想,就别整天琢磨从他们身上捞钱,孙将军是百姓心目中的英雄,多些赏赐也是应该的。” “不从他们身上捞钱,那朝廷哪来的银子,难道由你献给朝廷吗?” “信口开河,哼,就你这种粗鄙之人,我不屑与你为伍。” “你说谁是粗鄙之人!” “自然是说你,怎么,还要再重复一遍吗?” 朱宏荣看向李太后,笑道:“太后,你看,你的人,都吵起架来了,那该如何是好啊。” 李太后一听,脸色微变。 这帮臣子,老是吵吵闹闹的,叫人心烦,但说到底,毕竟是朝堂上的争论,其中也不乏可以采纳的建议。 而朱宏荣说的话,表面上看似漫不经心,实际却是有深意的。 既然那些臣子是依附于李家的人,整天吵架,一个小问题,争半天没完,那太后管理臣属的本事也太差劲了。 其实,朝中大臣里面,也有少部分人反对李太后把持朝政不放,因此,总针对亲近李家的人,对他们的意见进行反驳。 李太后不敢惹,但他下面的人,还是能怼几句的。 李文彦皱起眉头,对群臣道:“好了,好了,都别吵了,赏银之事,改日再议,孙将军击退敌军,劳苦功高,就先让他留在京城休养休养,过一阵安稳日子吧。” 朱宏荣心里暗骂:“这只老狐狸,说得倒好听,不就是怕他会碍你的事吗,留在京城休养休养,过一阵安稳日子,莫非你还会关心体谅他不成?” 聪明点的人都知道,李文彦要将孙靖留在京城,无非就是想控制住他,切断他和他那支精锐部队的联系。 孙靖再如何勇猛善战,身处京城,毕竟势单力薄。 李文彦掌控着京城中数万兵马,孙靖只带回几十名士兵,如此大的差异,无论如何也斗不过李文彦。 退朝后,众官员三五成群地边走边议论,逐渐散去。 孙靖摇摇头,也往外走。 许良德故意跟在他身后,又装作若即若离的模样以掩人耳目。 走出数十丈远,孙靖忽然回头,盯着许良德,问道:“这位公公,你一路跟着我走到现在,是有什么事吗?” “呦,孙将军,原来您早就发现奴才了。”许良德有些惊讶。 孙靖笑道:“如果我连这点动静都察觉不出来的话,恐怕早已经命丧战场,试想,若我背后是名刺客,我毫无察觉,现在岂不见阎王了?” 许良德心生佩服:“孙将军果真厉害,怪不得皇上经常夸您呢。” “你偷偷摸摸跟在我后边,想必是皇上吩咐的吧,皇上有事找我吗?”孙靖问。 许良德道:“实不相瞒,奴才正是奉皇上之命,来请孙将军前去商议要事的。” “既有要事,那便耽搁不得,烦请公公走快些。”孙靖还没说完,就已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他身体强健,快速行走,也如同散步一般悠闲,然而,宫里的弯弯绕绕,他却不甚清楚,许良德只能喘着粗气赶在前面,为孙靖指路。 孙靖跟随许良德面见朱宏荣。 刚进屋,孙靖便对着已在等候自己的朱宏荣恭恭敬敬地行礼:“末将参见皇上。” 朱宏荣抬手道:“孙将军不必多礼,快坐吧。” 孙靖依言坐下,问道:“皇上请末将前来,有何要事?” 他也不说多余的话,一开口便直入正题。 朱宏荣踱步道:“其实,此次召你回京,并非朕的意思,而是李文彦那帮人想出来的主意,他们把你留在京城,就是为了可以更好地控制你,孙将军可明白?” 第69章 任务 “末将明白,李文彦早有谋逆之心,只是如今时机尚未成熟,他还不敢贸然行动。”孙靖道。 朱宏荣点点头:“所以,他想要把你留在京城,让边关那批守军群龙无首,准确来说,他现在想解决的,是那支军队。” 孙靖道:“皇上,其实这样也好,北楚刚受挫折,难免要休整一段时日,暂时不会有大的动作,况且边关的守军,末将已经交待过,防备得很严,末将留在京城,倒是方便替皇上办事,也好保护皇上。” 对于李文彦的图谋,孙靖并非不知,他冒险而来,也是做了准备的。 朱宏荣笑了笑,道:“孙将军,朕叫你过来,确实是为了保护一个人,但这个人,不是朕。” 孙靖不解:“敢问皇上,需要末将保护哪一人?” 朱宏荣走到孙靖身边,离他仅尺许距离,压低声音道:“朝中原先那位兵部尚书,你应该知道吧?” 他没有直接说是谁,反而讲了其他的问题。 “末将知道,百姓心目中的英雄嘛,当年要不是他力排众议,坚持与北楚作战,恐怕很多城池都要落入敌军之手,若纳贡求和,那可是奇耻大辱,张大人此举,功不可没。”孙靖对前任兵部尚书张向明颇有几分崇敬之意。 “好,说得好,他确实是功不可没!”朱宏荣大为赞同。 孙靖道:“那位张大人与家父也有些交情,末将刚上战场历练的时候,就曾与他见过几次面,只可惜,如今他被贬为了庶民,莫非,皇上要末将保护的人,是他?” 张向明担任兵部尚书期间,孙靖才十几岁的年纪,因为其父亲与张向明交好,孙靖也一直把他当作叔叔看待。 朱宏荣摇摇头:“非也,非也,朕要你保护的不是他,而是他女儿,之前被封为张美人,眼下住在冷宫里。” 孙靖异常惊讶:“皇上,您让末将保护后宫妃嫔?” 说真的,这确实有些大材小用,驰骋于战场的名将,要像侍卫一样保护后宫女子,那也太憋屈了些。 不过,孙靖崇敬张向明,保护他的女儿,也算是为他做点事。 “朕知道,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会让你感到憋闷,可除你之外,实在没有其他合适人选,刚才你也看到了,朝中许多武将,都以李文彦和李太后马首是瞻,朕总不能把任务交给他们。”朱宏荣说。 孙靖犹豫片刻:“皇上,末将冒昧问一句,既然您如此看重那位张美人,她又为何会在冷宫?” “这个嘛,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总之是场误会,是朕对不住她。”朱宏荣没心思跟他细细说明。 “后宫毕竟为女子所居,末将即便要保护,行动上也多有不便。”孙靖仍存忧虑,和皇帝的女人接触,总得注意分寸,万一传出些风言风语,那大家都不好受。 朱宏荣道:“你是个明事理的,朕相信你会处理妥当,除了张美人之外,其他妃嫔对朕而言都可有可无,你若是喜欢,就挑个回去做你的将军夫人,像你这般年纪,只怕儿子都懂事了。” 孙靖有些尴尬:“末将暂无娶妻的念头,皇上不必为此操心。” 朱宏荣甩手:“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朕可没工夫操这份心。” “那末将先去准备一下,再过去暗中保护。”孙靖道。 朱宏荣言辞恳切:“孙将军,拜托,对朕来说,她很重要,你务必要保护好她,日后论功,赏赐由你挑选。” “既然皇上如此看重,那末将自当为皇上效力,绝不让她受到伤害,若出意外,甘愿受罚。”孙靖向朱宏荣保证。 朱宏荣喜上眉头,接着吩咐:“安乐宫附近,也许有贵妃或是太后的耳目,你注意隐藏,悄悄行事,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露面,切莫让人起疑。” “末将明白。”孙靖应道。 朱宏荣心中念叨:“婉云,现在,我只能为你做这些事了,请原谅我,不能每天来看你。” 稍加改扮后,孙靖便充作宫中的侍卫,在安乐宫周围巡行。 他常年待在边关与北楚军队作战,与宫里的人都不熟悉,侍卫们见了,也只当他是新来的。 朱宏荣虽然不是每天往冷宫跑,但总会定时派人将食物送过去,有了头一回的教训,他准备的东西只多不少,次次有剩余。 张婉云等人有了充足的食物,再也不用挨饿,每天都吃得饱饱的。 送食物的人行踪不定,有时把包裹扔在门口,敲一下门就立即躲开,避免被李贵妃那边的人发现。 张婉云也很机灵,她看到包裹就马上收走,拆开来给大家分食,若有别的人靠近,便迅速将包裹收拢,找地方藏起来。 如此,看守她们的人倒也没有察觉到异常,只是感觉奇怪,她们每天吃得那么差,为何还能个个面色红润,半点虚弱之态也没有。 有时候,张婉云并不吃朱宏荣派人送来的食物,而是吃冷宫里隔夜的干馒头,且故意挑看守者过来的时候,当面吃给他们看,这样一来,又打消他们不少疑心。 国丈府。 李文彦站在长廊间,正对着一只鹦鹉逗弄,那只鹦鹉毛色鲜艳,在鸟笼里东张西望。 “小家伙,饿了吧,来,吃点。”李文彦边说边投喂手中的鸟食。 长廊的另一端,有人小步跑过来,叫道:“大人,府外有几名商人找您,说有十分重要的事情相告,请您前去。” “什么,几名商人?”李文彦挥挥手道:“说我没在府里,让他们走吧,还想赚我的钱,呵,做梦。” “他们说不是找您做普通生意,而是笔大买卖,您应该有兴趣。” 李文彦心中生疑:“几个商人找我,要做大买卖,到底是何故,商人,既然这么说,那我就去会会他们。” “商人,商人,会会他们,会会他们。”笼中的鹦鹉学起李文彦说的话来。 李文彦对仆人道:“你让他们先在前厅等候,我准备准备,待会儿就到。” 等李文彦赶到前厅的时候,那几名商人已站着等候多时了。 他们打扮奇特,头顶戴着华丽丽的帽子,身穿金灿灿的衣服,仿佛没见过世面的土财主。 其中一人见李文彦到来,便伸手递出张纸条。 第70章 通敌 李文彦接过纸条,坐到椅子上仔细看完,突然拍腿而笑:“好,好,甚好啊!” 领头的商人说道:“李大人放心,只要您能够兑现诺言,我们自会鼎力相助。” “此处说话多有不便,各位,请随我来。”李文彦伸手指向一旁,示意那些人跟自己走。 只是区区一张纸条,李文彦和那几个奇怪的商人就从陌生变成了似乎十分熟悉的朋友。 李文彦领着几名商人,边说边谈,将他们带入一条密道。 “嘿嘿,李大人,不曾想,您府上居然还有这样隐秘的地方,我们可算是大开眼界啦。”领头的商人说。 李文彦陪笑道:“谁家里没有个藏钱之处呢,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走过狭窄曲折的过道,尽头是间密室,李文彦带着众人进入密室之内。密室黑咕隆咚的,只有墙壁孔洞射来的一束弱光照出模糊的轮廓。 李文彦用火折子依次点燃蜡烛,并指向放在地上的几只木箱:“诸位请看。” 说着,他上前打开木箱,只见里面装满了白花花的银子,铮光雪亮,分外夺目。 那些商人看着银子,人都呆了。 “这里一共是八千两银子,你觉得如何?”李文彦问领头的商人。 领头商人用手揉揉自己的眼睛:“不错,不错,李大人出手倒真是大方,既然如此,那咱们可就不客气了。” 李文彦虽未明言,但商人的话意却是这八千两银子,对方已经拱手相送。 “至于军械武器嘛,也已在准备当中,还请将军耐心等待些时日。”李文彦道。 原来,那几个所谓的商人都是来自北楚军营中的,他们乔装打扮成商人的模样,混入大宁国境后,便径直到了李文彦的府上,看样子是在做什么秘密交易。 “那就有劳李大人了,事成之后,一定重谢,待李大人皇袍加身之时,我们便以秦淮为界,平分天下,共同坐拥江山。”那领头之人不紧不慢地说。 李文彦脸上露出些许担忧:“不过,镇守在边关的孙家军,可不是我能使唤得动的,那群匹夫,听说全是不怕死的家伙,哼,他们无视朝廷命令,我行我素,此等心腹大患,非除不可。” 那领头者说:“李大人所言极是啊,这三万精锐,的确骁勇善战,连我们的铁骑都多次败于他们手中,要对付他们,恐怕还得用些别的办法才行。” 李文彦自顾自点头:“此患不除,大业终究难成,必须内应外合,一举击垮。” “听说李大人已将孙靖召回京城,敢问,可有此事?”那领头者道。 李文彦说:“没错,我正在想办法,如何拔去这个刺头呢。” 那领头者提醒:“李大人,您若要动他,可得考虑周全,孙靖背后的孙家军不会坐视孙靖被害,咱们定要配合行动,您动手的时候,还请提前告知,我们北楚也好趁机出兵,牵制住那批守军,如此,他们便首尾不能相顾,必败无疑。” “我知道。”李文彦指着木箱:“这些东西如何运出城去,才是现在该想办法解决的问题。” 那领头者道:“李大人无须操心于此,我等早就想好方案了,待军械武器备置妥当,便可行事。” 几人将装有银子的木箱一一搬出。 送掉那么多钱,李文彦却没有半点心疼的样子,他笑盈盈地邀请对方到前厅喝茶论事。那些人喜欢喝酒,对茶的兴趣不大,只浅尝几口。 扯了半天,那几人才向李文彦辞行,李文彦边交待事情边将他们送到门口,看着他们把箱子装上推车,一路远去。 回到前厅,李文彦喊了声:“别躲着了,出来吧。” 话音未落,吏部尚书方慧平从屏风后转身而出。 李文彦坐下来喝了口茶,问道:“今日来的这几位商人,你可晓得他们是何来历,有何目的吗?” “晓得。”方慧平简简单单地回答,嘴角向上扬起。 “愿闻其详。”李文彦看向方慧平。 方慧平却说:“您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我便不用多嘴了吧。” 李文彦笑着伸出食指,朝方慧平点了两点:“嘿嘿,你呀,心照不宣,啊。” 方慧平道:“大人,须知此棋一走,可就没有悔棋的退路了,正所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这步棋虽然精妙,却也伴有危险。” 李文彦晃荡着手里的茶杯:“这个问题嘛,我也仔细想过,只要北楚能够出兵,把边关那三万人马给牵制得死死的,京城中的事情,就好办许多啦。” “大人,您果真信得过北楚?他们的目标毕竟是想要夺取我朝江山,平分天下,只怕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到时候,您即便当上皇帝,也……”方慧平点到为止,不再说下去。 李文彦道:“北楚觊觎中原大地,我岂会不知,但要解决孙靖留在边关的三万精兵,只能靠北楚军队相助。” “听闻北楚有一员猛将,名叫蒙格台,此人极为骁勇,若他率军直取京城,怕会有大麻烦。”方慧平担心自己遭殃。 李文彦看了他一眼:“我也正愁这个问题呢,你可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方慧平所说,正是李文彦最担心的问题。 现在,北楚无力南犯,需要内应,自然好说话,但等北楚军队攻城掠地,逐渐占据优势,还有什么条件可谈。 别说平分天下,就连自己能否活命,都难讲。 李文彦想实现篡夺皇位的野心,既要北楚出兵在边境上挑起战事,牵制住孙靖的人马,又不能让他们长驱直入,进展过于顺利,成为自己上位后的威胁。 方慧平仔细思考一阵,对李文彦说:“大人,我们可在荆门关外设下伏兵,伺机而动,另外,还要这样……” 说到后面,他上前低声耳语起来。 李文彦听着方慧平的话,嘴巴一咧,哈哈大笑起来:“妙,妙,妙,妙啊!” “大人,此事需严加保密,半点风声都走漏不得。”方慧平认真道。 “严加保密,可只有你知我知,这件事又交给谁去办?”李文彦问。 方慧平小声道:“我的意思是,此事不可让外人知晓,包括那些您觉得不太可信之人,我总觉得,我们内部有人怀有异心。” 第71章 密信 进入七月,暑热渐渐消退,凉风轻拂,已有了几分初秋的气息。 午后,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朱宏荣懒洋洋地靠在窗边的榻上,闭目养神,微风迎面吹来,带动他头上的发丝轻轻摆动。 许良德蹑手蹑脚地走进来,他拿着一个纸袋,站在朱宏荣面前,悄声道:“皇上,有人写了封密信给您,说事关重大,您一定得亲自查看。” 朱宏荣睁开眼睛,坐直了身体。 “密信,给朕看的?”朱宏荣颇为惊讶,这信会是谁写的,里面又会是什么内容。 许良德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朱宏荣:“请皇上过目。” 密信就放于封口的纸袋中。 朱宏荣怀着好奇心接过纸袋,拆开封条,将里面的信件取出,展开来看。 信上写了许多密密麻麻的小字,而左侧的字稍大些。 那几行大字是:“臣弹劾国丈李文彦,目无圣上,揽权自专,肆意妄为,败坏朝纲,其罪有七”。 之后的小字便是具体罗列的七项罪名。 朱宏荣凝神细看,生怕看漏一个字。 那七项罪名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其罪一,随意替换、贬黜、提拔各部官员而不加审查,任人唯亲,排斥贤能,以致党争横生,朝廷上下,人心惶惶。” “其罪二,穷奢极欲,大肆搜刮民财,征徭无度,以致天下百姓饱受饥苦,怨声载道。” “其罪三,扰乱科考秩序,纵容营私舞弊之风,致使有才者仕途无望,而无才者充斥官场,令天下学子寒心。” “其罪四,常出没于花街柳巷,秦楼楚馆,行为放荡不堪,有损官风。” “其罪五,私设监牢,滥用刑罚,残暴酷虐,胡乱干涉审案,致使冤狱丛生,法纪全无。” “其罪六,贪污索贿,强取豪夺,其家藏数百万两白银,富可敌国。” “其罪七,私存军械武器,暗中与北楚议和,存通敌叛国之嫌,有图谋造反之心。” “以上数罪其加,足以抄其满门。臣所言句句属实,望皇上圣断,早日诛杀此贼。” 朱宏荣从头到尾看完这封密信,笑着问道:“小德子,这密信是谁交给你的,怎么连名字也没写,名字都没有,朕如何知晓是哪位卿家在弹劾国丈?” 密信的落款处一片空白,没有写信人的名字,因此,无法得知是谁写了这封信。 写信人不容易查清楚,但把信交给许良德的人,却可以查明。 许良德回道:“送信者是一个小官,奴才也不认识他,估计是帮忙跑腿的。” “别的暂且不论,这通敌叛国,可是滔天大罪啊,按律当……”朱宏荣本想说“按律当诛九族”,可话未说完,他忽然又意识到自己如今还是李文彦的女婿。 关系还没断,诛九族,怎么个诛法? 不过,叛国之罪一旦坐实,处死他本人是必然的。 然而,关键的问题是,如果这封密信是李文彦故意让手下写出来给他看的,那就明显表示他们在试探自己,事情便没有这么简单了。 何况,李文彦虽然可恶,但信中所列的七项罪名,未必千真万确,或许有凭空捏造的地方。 朱宏荣反复看了几遍,喃喃自语:“写此密信之人,他究竟会是谁呢?” 许良德见他有些烦恼,劝慰说:“皇上,依奴才之见,还是先静观其变为好,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朱宏荣将密信折叠成一个方包:“算了,等弄清情况以后再作计较吧。” 他在屋中站立片刻,即吩咐许良德:“你速去准备一下。” “皇上,您是想去冷宫?”许良德猜测朱宏荣的目的。 朱宏荣点点头:“这几日不见,朕可真是担心死了,今日难得有机会,非得跑一趟了。” 许良德道:“是,皇上,奴才这就去准备。” 朱宏荣连着数日没见张婉云的面,心里痒得像是有许多蚂蚁在爬。 冷宫内,张婉云等人正坐在床上,高嬷嬷紧紧地盯着她们,表情怪里怪气的。 “快说,这些东西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高嬷嬷指着床边的一堆吃食,冷冷地问道。 这些吃食自然是朱宏荣派人悄悄送进来的,接连几日没出问题,可这天,翡翠一个不小心,藏在身上的糕饼竟掉了出来,终于被高嬷嬷发现。 面对凶神恶煞的高嬷嬷,翡翠惊慌地往床里缩了缩。 张婉云道:“我也不知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连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晓得,无非是些吃的东西,你哪用得着跟审问犯人一样,还动手动脚。” 高嬷嬷的做派令人厌恶,因此,张婉云对她毫无好感,说话也就不太客气。 如今,她已不可能默默无闻地在皇宫里生活下去,没必要刻意忍让。 “怎么着,不服气呀,啊,你现在都住进冷宫里了,还想保护两个臭丫头,哼,惹急喽,老娘连你一起打,乡下来的野姑娘,有妈生,没妈教,就凭你一介无知村妇,也敢和贵妃娘娘斗,活该如此。”高嬷嬷狠声道。 翡翠和丹珠拥在张婉云身边,她俩虽然心里害怕,却也摆出一副护主的姿态。 张婉云睁大眼睛瞪着高嬷嬷。 “没妈教”这三个字,深深地刺激了她的心。 “呦,你这是什么眼神,莫非还想吃了我不成?”高嬷嬷心底发虚。 “你再敢胡言乱语说我娘,就别怪我动手。”张婉云怒道。 “我偏要说,你又能把我怎样,像你这样的狐媚子,怕只有不知廉耻的荡妇才能生……啊!” 高嬷嬷的话还没说完,脸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翡翠激动得险些跳起来,她可是头一回见张婉云教训这种狗奴才,这巴掌打得实在太解气了。 张婉云最忌讳别人侮辱她母亲,高嬷嬷挑战她的底线,自然会把她惹恼。 “我可是贵妃娘娘的人,你居然敢打我!”高嬷嬷怒极,拿出鞭子,准备抽上一顿。 张婉云将翡翠等人拦在身后:“我只是不想争宠,图个安稳罢了,你以为我真的害怕贵妃吗?” 高嬷嬷举起鞭子,刚要下手,忽觉颈侧一冷,待回头看时,却见眼前出现把刀,她猛地哆嗦起来。 “别动,贵妃娘娘要训话,快跟我走。”高嬷嬷背后有声音响起。 高嬷嬷的性命被人拿捏,吓得不敢再动,只好乖乖地倒退而出。 第72章 知情 张婉云见高嬷嬷被人逼走,疑惑道:“刚才拿刀的那人是谁,他竟然敢做这样的事情?” 丹珠摇摇头:“奴婢也不认识,可看样子,他好像在帮我们,反正,他肯定不是李贵妃派来的。” 不是李贵妃派来的,又会是谁派来的呢? 在皇宫里拿刀威胁嬷嬷,若非有人指派,恐怕任谁都没胆子做这样的事。 她俩正说着,只见一个人缓缓走了进来。那人身穿黑衣,头罩黑布,仅露出两只眼睛,看模样,倒像是刺客。 丹珠大惊,叫道:“你是谁,来这里想干什么?” 那人没有说话,便直接将蒙住脸的黑布扯掉,当他亮出自己的面容之时,众人均震惊不已。 他,竟然是当今皇帝,朱宏荣。 翡翠吓得六神无主,她紧紧地抱着张婉云,身体好似僵住了,一动也不动。 丹珠慌忙下床跪倒,低头伏地:“奴婢该死,不知是皇上,方才多有冒犯,还请皇上恕罪。” 朱宏荣轻声道:“你不但无罪,而且有功,快快起来吧。” 丹珠一听,颇觉奇怪,要说无罪倒还讲得通,因为自己事先并不知道他是皇帝,但要说有功,就让人匪夷所思了,自己是何时立的功。 她起身道:“这……奴婢哪来的功?” 朱宏荣压低声音,对丹珠说:“只要照顾好你的主子,就是一件大功,你把她侍候得舒舒服服,日后,赏赐自然不会少你的。” 说完,朱宏荣便不再去管愣在一旁的丹珠,往前几步,坐到张婉云身边。 他看着张婉云,心疼道:“婉云,才几天不见,你怎么就瘦了呢,是吃得不好吗?” 张婉云回答:“不是,皇上送来的那些东西,很美味,也足够我们吃了,臣妾本就比较瘦,皇上许是关心则乱。” “婉云,你别多想,我并非嫌弃你瘦,而是怕你的身体,会有什么不好。”朱宏荣的话甜得像蜜。 张婉云还没说什么,朱宏荣就像在揣摩心意似的跟她解释,说她多想,其实是自己多想了。 翡翠见朱宏荣的脾气突然变得这样好,在张婉云面前,半点架子也没有,感到十分惊讶,却还是不敢开口。 她好奇,对女人一向冷淡的朱宏荣竟然能温柔至此。 这前后的反差太过悬殊,难免会让人产生不真实的感觉。 朱宏荣看着翡翠,说道:“别怕,朕又不会吃了你的,好好照顾你主子,日后,赏赐也不会少。” 张婉云道:“皇上,她胆子小,平时就这样,何况,您以前还凶过她,所以,她很怕您,臣妾斗胆求皇上,往后莫要凶她。” “不凶了,不凶了,你对她好,我怎么能够凶她呢?”朱宏荣握住张婉云的手。 他的言外之意便是,凡是张婉云所关心的人,自己就不能对他发脾气。 丹珠回过神来,问道:“皇上,您现在相信,诅咒皇后之事,纯属他人栽赃陷害,和我们主子无关了吗?” 朱宏荣摆摆手,语气中带些懊悔:“此事,你就不要再提了,都是朕的过错。” 张婉云道:“皇上,您无须自责,这件事,是臣妾迫于无奈,自己主动承认,皇上信任臣妾,不再继续追究,臣妾便知足了。” 朱宏荣眼里全是怜惜:“婉云,对不起,实在对不起,都是我的疏忽,害你受了那么多苦,想要什么补偿,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够满足你,就一定做到。” 他说的话既有力又显得实际。 倘若说什么给你摘星星摘月亮,你要什么就给什么,听起来是很令人感动,然而这样的话却是不切实际的。 谁有本领把天上的星星或者月亮给摘下来? 张婉云看了看身边人,突然低下头去,竟是有几分羞涩。 朱宏荣这才发现,翡翠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呢,还有丹珠,她也瞪大了眼睛。这般场景,不免令人觉得有些尴尬。 稍缓片刻,朱宏荣取出怀中那封密信,递到张婉云面前:“你先看看这个吧,是弹劾李文彦通敌叛国的,上面罗列了他许多条罪名。” 张婉云惊出身冷汗:“皇上,这……这是朝政上的事,后宫不得干政,况且臣妾还是待在冷宫里,哪能看呢。” 朱宏荣笑道:“无妨,看看而已,怎么就干涉朝政了。” 张婉云听了朱宏荣的话,将那密信展开。 她飞快地扫视信中的内容,才一会儿工夫,便将其折拢,明显没有仔细阅览。 “这么快就看完了?”朱宏荣惊讶道。 张婉云说:“随便看看而已,政事之类,臣妾也不懂,没必要看那么仔细。” 朱宏荣告诉张婉云:“这李文彦乃当朝权臣,他是太后的亲弟弟,也是李贵妃的父亲,如今,有人写密信弹劾他,却不知这密信是何人所写,我担心其中有诈,所以,没有急于动手。” 张婉云的表情忽然变得复杂起来,信上的笔迹是她熟悉的。 朱宏荣瞧见张婉云神色有异,忙问:“婉云,你怎么啦,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吗,还是你身子不舒服?” 张婉云淡淡道:“臣妾大概知道,这封密信是何人所写,十有八九不会错。” 朱宏荣猛地一惊:“你……你知道,那你可否告诉我?” 张婉云凑近朱宏荣的耳朵,小声说了两句。 她知道这封密信是谁所写,并非她料事如神,也不是她暗地里参与其中,而是因为,那写密信之人,她非常熟悉。 早在进宫之前,就已经认识了,如今官场上的人,和她在进宫之前认识的,只有一个。 朱宏荣哪能料到,张婉云居然会认识写密信的人。 按理说,后宫的人了解朝堂的情况,朱宏荣应该提高警惕,加以防范才对,但此刻,他却是把张婉云当作神仙般的人物,哪有半丝提防之心。 朱宏荣的脸色恢复正常:“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知道此人是谁,我刚才还真惊奇得很。” 顿了顿,他又笑起来:“婉云,谢谢你告诉我,我相信,我们很快就能光明正大地见面了,以后,我会给你一生的幸福,你想要我过来陪你的话,我有机会便来。” 张婉云却有些不知所措:“皇上,您在说什么呀,这有两双眼睛盯着呢。” 朱宏荣想起旁边的翡翠和丹珠,便故意干咳两声:“不该看的,就别看,以后识相点,不要让你们主子难堪。” 第73章 夜朝 朱宏荣大概是觉得有点不自在,起身来回走了两圈,吩咐丹珠:“你脑袋机灵,这里的事就多留几个心眼,若出了什么岔子,朕拿你是问。” 丹珠应道:“遵旨,奴婢会尽心尽力照顾好主子。” 朱宏荣转头看向张婉云,眼里又全是温柔:“婉云,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就喊我告诉你的暗号。” 张婉云点点头,脸上不自知地泛起两抹红晕。 朱宏荣用黑布蒙住脸,走出屋去。 待他离得远了,丹珠忽然笑出声来:“主子,这回是千真万确啦,皇上可真的对您好呢。” “是啊,是啊,皇上对您一直软声软气的,奴婢进宫那么久,也是头回看见。”翡翠有些兴奋地挪了挪身子。 张婉云简直不敢相信,后宫如此多的佳丽,居然没人能打动皇帝的心。 丹珠捂了捂嘴道:“这皇上呀,以前对女人几乎碰都不碰,可今天,您看他多温柔,多体贴,您不用说什么,他就自己过来粘着您了。” 翡翠朝张婉云使劲点头:“珠姐姐说得对,只要您再加把劲,准能把皇上的心给死死抓住,永远都不让它逃了。” “这会儿就开始说胡话啦,方才皇上在的时候,你怎么不吭声呀?”张婉云逗翡翠。 翡翠却笑得得意:“主子,奴婢果然猜中了,早说了皇上会讨您欢心吧,您看,刚刚皇上不是讨您欢心又是什么。” 丹珠暗想:“看来,这些年皇上一直在找的心爱之人就是咱主子,只要李家倒台,主子必然能稳坐六宫。” 当日傍晚,朱宏荣突然传达旨意,通知众大臣于戌时到金鸾殿集合,准备上夜朝。 这是朱宏荣登基以来,第一次不经别人干涉而发布的旨令。 之前的圣旨要么是矫诏,要么是李太后或者李文彦迫使朱宏荣下达的。 这次,朱宏荣算是自己作了回主。 接到旨令后,各部官员都十分吃惊,这皇帝突然宣旨要上夜朝,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 大宁自立国以来,从未有夜间上朝的先例。 一些大臣接到旨令的时候,正在家中吃晚饭,这么突兀的圣旨,把他们的雅兴全给扫干净了,连带着府中的家眷也惶恐不安起来。 国丈府内,李文彦已吃过饭,打算洗洗就睡的时候,也接到了圣旨。 和其他大臣相比,他更是惊得目瞪口呆:“什么,皇帝要上夜朝,他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平时,即便朱宏荣要传达旨令,至少会先经过他同意,可今天这道旨令,分明就是朱宏荣擅自作的主。 “皇上突然宣旨召我等上朝,难道,他是想趁机夺回皇权,如今皇城禁军尽在我的掌控之中,他就那么有把握取胜吗?”李文彦琢磨着。 李府的仆人说:“老爷,莫非其中有诈?” 李文彦笑了笑:“哼,敢在我面前耍花样,京城的兵马可都掌握在我的手里,我倒要看看,他能有什么诈。” 戌时,一弯蛾眉月西垂,挂在宫殿的檐角上。 大臣们陆陆续续地赶往金鸾殿上朝,有独自行走的,也有三三两两扎成堆的。 其中有人发着牢骚:“嗨,你说这叫什么事嘛,天都黑了,还上什么朝啊,夜里的好事全搅和啦!” “皇上今日突然下此圣旨,可真是莫名其妙,连国丈大人都不知道是何缘故,我看,这京城怕是要变天了。” “我就纳闷,皇上现在没有掌握兵权,他难道还要跟国丈大人来硬的,这岂不是以卵击石吗?” 群臣纷纷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刑部尚书黄锋听着耳烦,对他们说:“诸位大人,稍安勿躁,且看皇上此举究竟是为了何事吧。” 议论间,众人陆续跨入殿门。 朱宏荣早已坐在龙椅上,待群臣站定,即缓缓开口:“今夜,朕急召各位爱卿前来,是因为有一件很严重的大事。” 他故意将“很严重”这三个字讲得响亮些。 说完,朱宏荣又朝李文彦瞄了一眼:“有人写密信弹劾国丈通敌叛国,却不知这封密信是你们哪位的手笔,可否自己站出来,让国丈大人瞧瞧。” 群臣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李文彦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这写密信之人,他恨不得当场揪出来杀了。 “小德子,你将那密信上所写的内容念给他们听听吧。”朱宏荣吩咐许良德。 许良德从头开始,一字不漏地念下去,随着他的嘴唇开开合合,李文彦的脸色也青一阵白一阵地变幻起来。 众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猜想到底是谁出头弹劾的李文彦。 他们心思各异,有的期待着看好戏,有的和李文彦一样,心里直冒火,也有的偏向于朱宏荣,希望能借此事给李文彦来个迎头痛击,即便不除掉他,也要杀杀他的锐气。 李文彦听到“通敌叛国”四个字的时候,忽觉胸口一阵气促,再也忍耐不住。 他没等许良德念完,便勃然大怒:“诬蔑,纯属诬蔑,皇上,凡事要讲证据,这封信中说了臣那么多条罪名,请问证据何在?” 朱宏荣好似十分为难:“这个嘛……派人去查就行了,是黑是白,一查便知。” “那敢问皇上,是谁写的这封密信,须知诬告诽谤,可是杀头的大罪。”李文彦有点威胁朱宏荣的意思,他急于想知道写密信的人是谁。 朱宏荣淡淡道:“是封没署名的信,你也应该清楚,事关身家性命,谁会在上面留下自己的名字,等着挨刀子呢。” 李文彦不怕朱宏荣发难,却怕自己窝里乱起来,他扫视众人,发狠道:“到底是谁,是谁在诬告本官,最好马上站出来给我承认,否则,让我查出来,绝不轻饶!” 绝不轻饶,就是要动用酷刑的意思。 许多大臣见李文彦目露凶光,即便自己没有写那封密信,也不免心生畏惧。毕竟,谁也不知道,李文彦一气之下,会查出啥结果来。 这么大的事情,哪个敢出来承认,半晌,竟无一人作声。 李文彦怒喝:“到底是谁,快站出来,敢做不敢当是吗?” 场上依旧无人应答,李文彦独自一人在金鸾殿咆哮,其他大臣犹如傻子般站着不动,显得有些滑稽。 第74章 交锋 李文彦挨个查看,瞧大臣们的脸色如何,几圈看下来,亦无法确认是谁写的密信。 过了一会儿,方慧平出列道:“大人不必恼火,无凭无据的东西又有何用呢。” 这话说得倒是没错,信上的内容虽然杀气腾腾,但没有任何人证物证。 李文彦听了方慧平的话,怒火稍熄:“可不把那家伙给揪出来,这心里面实在难受啊。” 方慧平笑道:“他若真想与咱们为敌,必然还会想方设法地摆出证据,大人,我们可以这样……” 他贴近李文彦的耳朵说悄悄话,其余大臣并没有听清楚。 朱宏荣看着方慧平跟李文彦讲话,却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说道:“此事干系重大,还望刑部极力调查,务必要给朕弄个水落石出,切不可冤枉了国丈。” “臣遵旨。”刑部尚书黄锋答应一声。 李文彦看了眼黄锋,讥讽道:“只用刑部的人,恐怕不够,臣建议,让都察院的人也配合着行动吧。” 朱宏荣稍作思考:“那好,就让都察院配合刑部行动。” 刑部之中,还有几个不满李文彦专权的刺头,如果他们细细调查,可能真会查出些名堂来。 都察院的人,都是李文彦的亲信党羽,让他们与刑部配合,表面上是互相帮衬,实际上却是牵制刑部调查,扯其后腿。都察院干涉刑部取证,对李文彦自然是有利的。 众大臣交头接耳地讨论,无人再站出来提意见或是奏报别的事情。 不知不觉间,已到二更时分。 朱宏荣见李文彦被这件事情缠住,目的初步实现,且不少大臣精神恍惚,昏昏欲睡,无继续上朝的必要,便道:“诸位爱卿既无异议,那明日就速查此事吧,退朝。” 众大臣哈欠连天地退出。 自从张婉云进了冷宫之后,作为义妹的朱淑妍心情一直不太好。 她多方打听,得知是李贵妃暗中捣鬼,利用巫蛊诅咒皇后的把戏来陷害张婉云,当即拍桌子乱骂:“这个李贵妃,真是可恶,人家不争不抢,她也要去陷害,简直和禽兽没什么两样。” 两个宫女轮流劝说,让她息怒,也无济于事。 朱淑妍对李贵妃本来就没什么好感,如今张婉云因她之故在冷宫受委屈,朱淑妍越想越窝火。 朱宏荣悄悄看望张婉云的事,她并不知晓。 “紫兰,小桃,本公主要出去走一趟,天快凉了,你们两个趁早把被褥整理整理。”朱淑妍吩咐自己的宫女。 “公主,您又要去哪里呀?”紫兰问道。 朱淑妍经常独自外出,难得带上宫女,因此,紫兰和小桃都不清楚她的行踪。 小桃比较文静,只知做事,也不多问,先行整理床铺去了。 朱淑妍对紫兰说:“宫里随便走走,很快就回来,你操什么心呀,赶紧做自己的事吧。” 紫兰见朱淑妍面色难看,没继续询问,转身走向小桃那边。 朱淑妍并非出去随便逛逛,而是为了张婉云的事去找李贵妃。 听说朱淑妍来找自己,李贵妃有些纳闷:“长平公主,她来找本宫有什么事?” 李贵妃示意宫女开了门,见朱淑妍一副气乎乎的模样,笑道:“哟,这是怎么啦,哪个不懂礼数的,把公主殿下给惹毛了?” “李贵妃,你自己做的什么事情自己心里清楚,少在本公主面前装腔作势。”朱淑妍一开口就放狠话,毫不客气。 她不喊“皇嫂”,而是直接称呼“李贵妃”,竟是没把李贵妃当成自己的嫂子。 朱淑妍不同于后宫妃嫔,不是皇帝的女人,李贵妃纵然蛮横,也不好一气之下就给她几个巴掌。 马公公上前道:“公主殿下,您怎能对贵妃娘娘如此无礼呢?” “闭嘴,你算个什么东西,吃里扒外的货色,别以为本公主不知道你干的那些破事。一个见肉就舔的奴才,本公主还没找你算账呢!”朱淑妍怒气未消。 这种见钱眼开的奴才,朱淑妍十分讨厌,加之他为李贵妃出谋划策,就更加来气。 马公公哪敢顶撞这位公主,只能乖乖地闭嘴。 李贵妃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放缓语气道:“长平公主,本宫好歹也是你的皇嫂,你不认也就罢了,还要在此大呼小叫地朝本宫发脾气,未免太过刁蛮了些吧。” 她在后宫霸道惯了,还没有谁敢在她面前摆冷脸,今日,倒是被朱淑妍破天荒地训斥。 朱淑妍斜眼看着李贵妃:“本公主就是刁蛮了,你又能如何?” 李贵妃虽然主宰后宫,但要惩罚这位公主,还得依靠太后才行。 “本宫是不便治你,可这宫里还有太后呢,就算你皇兄前来,那也得听太后的。”李贵妃咬了咬牙。 朱淑妍道:“本公主只是有些刁蛮,可不像你那样做见不得人的事情,该惩治的人应该是你。” 她冷嘲热讽地指责李贵妃阴险毒辣,自己虽然刁蛮,但总没用过下三滥的手段。 李贵妃胸口的怒火差点涌出喉咙:“长平公主,你可别把话讲得太难听!” 朱淑妍警告道:“李贵妃,奉劝你往后收敛些,否则,可不会有好下场,这后宫的人,不是每一个都能够得罪的。” 说完,朱淑妍便匆匆离去,也不管李贵妃的神色如何。 “这该死的丫头,本宫好心让她几分,她倒蹬鼻子上脸啦,皇帝整天搞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也不知道管管他这个无理取闹的妹妹。”李贵妃恨声道。 马公公见朱淑妍离开,才对李贵妃说:“娘娘,这公主的臭脾气,也该让人收一收了,否则,以后若是嫁出去,哪位驸马受得了啊。” 李贵妃冷声道:“呵,她可是皇上的亲妹妹,谁能收得住她。” “那自然是太后娘娘啊,公主再怎么刁蛮,在太后娘娘面前,她敢无礼吗?”马公公说。 李贵妃往软榻上一坐:“太后不是她的亲生母亲,也没养育之恩,就算收得住她的脾气,只怕她心里面,也不会真正服贴,最好是早点物色个人,把她给嫁出去,省得成天没事干,到处乱跑闯祸。” 就这样,李贵妃开始为朱淑妍的婚事操起心来。 第75章 训斥 李贵妃跑到李太后跟前,将朱淑妍在自己面前发脾气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遍,并窜掇李太后寻个合适的人,把朱淑妍嫁出去。 李太后自然要替李贵妃出头,她听完李贵妃的状告,不悦道:“这个丫头,也真是没礼数,既然皇上无暇管教,那哀家就帮他管管。” 说罢,即吩咐身边的宫女:“你去将公主给哀家叫来。” 那宫女应声“是”,便快速行动。 此刻,朱淑妍坐在桌边不停地喝水,她心中的气还没有消完,喝水就仿佛是在浇火。 过了一会儿,紫兰急急忙忙地跑来,叫道:“公主,公主,太后娘娘派人传话,要您去一趟呢。” 朱淑妍颇感厌烦:“哼,肯定是李贵妃告的状,这太后是个偏心眼的,叫我去准没好事,八成是要教训我。” 紫兰闻言,大惊:“公主,您得罪贵妃娘娘啦?” 朱淑妍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哎呀,公主啊,您怎么就招惹上她了呢,谁不知道她在后宫横行无忌啊,平时,连皇上都让她三分,太后娘娘……定要责怪您,公主,要不,您干脆装病吧,省得被太后骂。”紫兰忧心忡忡。 “怕什么,骂就骂,何况,就算本公主装病,也瞒不过他们,反正去还是得去。”朱淑妍心烦意乱道。 刚进慈寿宫,朱淑妍就对上一张严肃而又冰冷的脸。 李太后见到朱淑妍,也不绕弯子,劈头盖脸就是顿训斥。 “你看看你,啊,也太过刁蛮了,贵妃是你的皇嫂,你就应该敬重她,凡事多谦让谦让,怎么能口出不逊之言,一点规矩教养都没有,和那些乡野丫头有何区别。”李太后说的话犹如冬日里的冰霜。 “乡野丫头又如何,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她还未必比得上呢。”朱淑妍很不服气,就李贵妃那德行,和出自乡野的张婉云还真的没法比。 李太后将杯盖重重地扣在茶杯上:“少在那嘀嘀咕咕地,往后,把你的性子收一收,可别忘了,你这个公主,可是哀家让你做的,哀家既能让你当公主,也能废了你!” 她这话是在提醒朱淑妍,若非自己将朱宏荣扶上皇位,朱淑妍便做不成公主,也享受不到宫里的优越生活。 皇帝没有实权,废一个公主也用不着他同意。 朱淑妍不敢出言顶撞李太后,却嘟起嘴巴生闷气。 “怎么,嘟着个嘴,是不服哀家的训吗?”李太后厉声问道。 朱淑妍无奈,只好恢复原样,一声不吭地站着,她表面上屈服,心里却把李太后骂了好几遍。 李太后续道:“你皇兄能够继位,全是哀家的一片苦心,真以为他放纵你,你就能任性妄为了,若惹哀家不痛快,别说你一个公主,只怕他的皇位也坐不稳。” 她越讲越凶,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朱淑妍低头道:“太后教训的是,儿臣知错了。” 李太后并非她的亲娘,朱淑妍始终没喊一声“母后”,她嘴上认错,内心早已燃起熊熊怒火。 自己生不出儿子,也没养育别的皇子,靠家族支持才当的太后,有什么好神气的。 “知错就好,如今,你年纪也不小了,依哀家来看,那位周御史的儿子挺有才学,品德颇佳,前些日子,周御史曾跟哀家提过亲,你的婚事,该考虑考虑了。”李太后的语气逐渐缓和下来。 朱淑妍两手绞着衣袖,一副很不情愿的模样。 周御史的儿子怎么样,她不清楚,但周御史是倾向于李家的,即便他儿子真有才学,自己嫁过去,最终受益的还是李家。 若周御史的儿子是个败家纨绔,那更要毁掉自己一生的幸福。 朱淑妍想嫁给一位英雄,就算是才德兼备的高官子弟,也难入她的眼睛。 李太后见朱淑妍似乎有些不愿,又加重语气道:“让你嫁给周御史的儿子,可是你的福分,别不知好歹,近日北楚大军屡犯我朝边境,你要不满这桩婚事,哀家不介意将你送到北楚和亲。” 朱淑妍只得硬着头皮暂且答应下来,要是被送去敌国和亲,那还不如死了的好。 李太后见朱淑妍驯服,虽知她心中未必情愿,但也没再讲多余的话,挥手道:“退下吧。” 一跑到外面,朱淑妍满腔怒气无处发泄,就搬起块石头,用力砸了出去:“哼,纵容自己的侄女和弟弟为非作歹,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还想安排我的婚事,门都没有!” 说完,她又把身边的花草给拔了一片,好像这些花草和她有仇。 “公主殿下,您为何发那么大的火?”朱淑妍旁边有人说话。 “没什么,本公主喜欢发火。”朱淑妍转头看向那人,愣了愣,道:“心情不好而已,孙将军可别见怪。” 那人正是孙靖,和朱淑妍曾见过一面。 孙靖道:“公主殿下,恕末将直言,多怒容易伤身,您不妨换个想法或是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也许心里会好受些。” 朱淑妍好奇地看着孙靖:“我说孙将军,此乃后宫,你在这里干什么,打扮成这样,难不成是想找个妃子快活?” 孙靖面不改色:“皇上让末将暗中保护一个对他很重要的人,公主殿下切莫误会。” 朱淑妍心念飞转,突然间,转怒为喜,笑道:“皇兄果然对她好啊,居然派你这样的大将军保护她,你好好干,前途无量。” “公主殿下此话何意?”孙靖不解。 朱淑妍道:“就……就字面上的意思,你以后自然会知道的,行了,快去忙吧。” 孙靖犹豫片刻,开口说:“末将还有一事相告。” 朱淑妍轻转身躯:“讲吧。” “请公主殿下暂时不要去招惹李贵妃,朝中已有人弹劾李文彦通敌叛国,皇上正打算对付李家,若公主殿下插手其中,怕是会有些妨碍。”孙靖说得认真。 “皇兄终于要准备行动啦。”朱淑妍想了想,道:“好吧,我不去招惹她就是。” “公主殿下自己多加小心,末将先行告退。”孙靖说完,便迈开雄健的步子离去。 朱淑妍远远地望着他的背影,不禁心中一动。此人虽然讲话不怎么讨喜,却是位少见的英雄汉。 大宁朝武将众多,可真正有本事的却只占一小部分,像孙靖这样能让敌军闻风丧胆的,更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自己要找的驸马,就该是这样的类型。 第76章 传言 七月初十,李文彦突然召集自己的亲信臣子,要求他们随便写一份针砭时弊的奏章,写完之后,全部交到方慧平的手中,暂时由其保管。 李文彦此举可谓神秘莫测,不知是何用意。 众人心中纷纷猜疑,但写归写,没过多久,数十份奏章就都交到了方慧平的手上。 方慧平捧着一堆纸,嘴角浮起抹深沉的笑意。 刑部调查李文彦通敌一案,速度缓慢得如同停滞,几天工夫过去,竟然毫无进展,可明眼人都知道,那是因为都察院在掣肘。 在刑部内,也有李文彦的亲信存在,要搜出点什么罪证来,谈何容易。 即便真的查出李文彦有通敌的行为,以李文彦在朝中的权势,恐怕也未必能将他扳倒。 朝廷的查证工作尚在进行当中,紧接着,又发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弹劾李文彦的那封密信,原本只有朝廷内部的大臣知道,几乎是个秘闻,但不知是从哪里泄露了,京城中突然传言四起,说是李文彦勾结北楚,图谋造反。 无风不起浪,若非那封来历不明的密信,民间又如何会出现这样的传言,其中定有蹊跷。 传言越传越离谱,甚至出现了捕风捉影的消息,便是说八月十五中秋节之前,李文彦就会采取实际行动。 一传十,十传百,大同小异的传言很快深入市井之中,扩散到小户人家,连许多不出门的妇孺都得知了。 富豪贫民,男女老幼,一时人人自危,他们成群结队地在街道上游窜,仿佛敌军马上要攻进城来似的。 城中的骚动引起了顺天府尹韩亮的注意,他立即指挥官兵进行弹压,上街驱赶百姓。 可是,官兵越凶狠,百姓们就越恐慌,对传言的真实性更加确信。胆子大点的,当众开骂,还险些跟官兵打起架来。 韩亮能够调动的官兵数量不多,面对一大群慌乱的百姓,显得束手无策。 城中的秩序一片混乱,无可奈何之下,韩亮就派人将情况汇报给李文彦。 李文彦闻报,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他大为恼火,拍案道:“哼,究竟是哪个混蛋在搬弄是非,居然搞得满城风雨,他是存心与我作对不成!” 方慧平道:“大人,莫急,依我的推测,此事或许和前几日那份密信有关。” 李文彦若有所思:“你是说,这个写密信弹劾本官的家伙,就是此番散布谣言之人?” 方慧平轻轻地点了点头:“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这两件事,应该就是同一人所为,否则,天底下又怎会有这般巧合的事情。” “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与我作对,活得不耐烦了!”李文彦握紧拳头。 方慧平道:“他这么做,分明就是冲着大人您来的,而且,此人很可能混在我们内部。” “不知死活的东西,吃里爬外,居然在这儿做奸细,本官非把他揪出来不可。”李文彦一拍桌子,十丈之外的地方,都能察觉到他的怒气。 方慧平劝说李文彦:“大人,眼下还不急于此,先制止那些谣言要紧,倘若京城因谣言而大乱,对于我们实施计划可是很不利啊。” “散布谣言者,格杀勿论,给他们点厉害瞧瞧,我看谁还敢胡说八道。”李文彦愤恨得几乎丧失了理智。 方慧平摆摆手,说:“不,不可,大人,若是这样,反而会把事情弄得没法收拾,我们应该在各处张贴告示,就说朝廷已经在追查造谣之人,告示上的署名,最好用一个百姓比较信任的官员名字,如此才更有效果。” 李文彦捋了捋胡子:“嗯,还是你的办法好,那就用刑部尚书黄锋的名字吧,他在民间的官声,也还算可以。” 方慧平阴恻恻地笑起来:“大人英明,万一出了事,也好顺带着拔掉那个刺头。” 李文彦叮嘱韩亮,让他将官兵调回,避免惊扰百姓,又命人写了数百份告示,到京城各处张贴起来。 百姓们也不懂官场上的弯弯绕绕,见此告示,许多人认为这传言不可信,便逐渐安定下来。 几天后,传言消散,京城的秩序恢复如初。 然而,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边关传来消息,说是北楚起兵两万,向同州发起了进攻,同州守军与北楚军队交战,胜负难分,双方都有不小的伤亡。 这件事,使得之前李文彦勾结北楚图谋造反的传言再次播散。 北楚军队虽然无法一举攻下同州,但他们经常在夜间偷袭,搞得人睡不安稳。好在大同的守军防备充分,北楚士兵偷袭多次,也没捞到什么好处。 孙靖担心前线的战事,打点好安乐宫的事情,避开宫中耳目,直接面见朱宏荣。 朱宏荣知道他前来必有大事,便问:“孙将军,你不在安乐宫那边办差,怎么有空来找朕?” 孙靖道:“皇上放心,安乐宫那边,末将已经打点妥当,那位嬷嬷前不久吃过一顿教训,她是个怕死的,想来也不敢再造次。” 朱宏荣点点头:“孙将军做事牢靠,朕是明白的,说吧,有何要事。” 孙靖道:“北楚军队进犯同州,末将担心战事不利,毕竟末将不在军中,无法料知前线战况,若形势危急,也不能及时指挥,调整部署。” 朱宏荣笑着说:“你手下那些精锐何等骁勇,有什么可担心的,况且,你现在也不便离京。” 孙靖道:“末将所虑,不在此处,这同州防守严密,北楚若想攻下它,必然要用重兵,可他们只出动两万人马,未免太少了些,末将担心,他们的目标并非在此,而是有别的图谋。” 朱宏荣若有所思:“你这么一说,看来确实有点奇怪,哪有专啃肉骨头而不咬软肉的。” “皇上,还有一件事。”孙靖小声说着:“末将怀疑,李文彦勾结北楚是真,他让北楚出兵骚扰边境,就是为了牵制守军,以便他实施计划。” 朱宏荣轻叩手指:“很有这个可能。” “皇上,那末将还是保护您吧,如今,他们的野心可是昭然若揭了。”孙靖上前一步。 朱宏荣却道:“不必,形势未明,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你去安乐宫那边继续守着吧。” 第77章 远见 同州城附近,莫名其妙出现一股北楚士兵,奇怪之处在于,他们鬼鬼祟祟,与北楚军的主力似乎并无联络。 城中的守军发现异常,遂将这一情况报给孙靖的部将潘飞,潘飞受孙靖嘱托,代掌军中事务,他和其他几位将领商议后,立即调出两千人马,前去对付那股藏在暗处的敌人。 守军出其不意地包抄,从中穿插,将之分割为几段,一番攻势下,迅速将他们击溃。 有两名士兵逃进死路,结果被守军抓住,拉到潘飞面前盘问。 不料,那两名士兵竟吓得直接跪下求饶:“将军饶命啊,我们……我们是一伙的。” 潘飞道:“胡说,谁与你们是一伙的?” 只听其中一名士兵说道:“小的不敢欺瞒将军,是国丈大人叫我们埋伏于此,趁乱行事啊。” 潘飞得知他们是李文彦安排的,怒问:“趁乱行什么事?” 两名士兵惊吓过度,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 潘飞一把将那两名士兵拎起来,然后丢开:“哼,真是唯恐天下不乱,我等在此奋命御敌,他倒好,居然把主意打到我们这些将士身上来。” 七月底的数日,北楚军没有再对同州发起猛烈进攻,且隐隐有撤退的迹象。 朱宏荣耐心地等着前线的战报,虽然战况有所好转,但他总有些担心,也不知道是哪里出的问题。 许良德自殿外急匆匆地跑进来,连喘几口气,说道:“皇上,张美人,她……她想见您。” 朱宏荣闻言,大喜:“哦,她想见我,好,你赶紧去准备,朕马上就去看她。” 得知张婉云主动提出要见自己,朱宏荣的内心的高兴劲便按捺不住地往外涌,他简直什么都不顾了,准备妥当之后,便快步往冷宫而去。 这可是张婉云主动提出要跟他见面,片刻也耽误不得。 朱宏荣一进门,就动情地问:“婉云,这么多天没见,你很想念我了,是吗?” 张婉云的表现却不像是想念,她脸上略带严肃,开口说道:“皇上,臣妾冒昧请您前来,是有件事情想对您讲,希望皇上能仔细听一听。” 朱宏荣坐到她的身边,柔声说:“你讲的话,我当然会听了,什么事?” 即便张婉云是为了正儿八经的事情找他,并无相思眷恋之意,朱宏荣也仍旧很开心,至少,可以和心爱之人说说话。 张婉云道:“原本,臣妾是不该过问这些事的,可它关系到天下的安危,还有芸芸众生,臣妾思虑再三,觉得还是向皇上说明,提个醒才对。” “哪有什么不该过问的,但说无妨。”朱宏荣道。 张婉云说:“皇上,臣妾听闻北楚起兵两万进犯同州,此事千真万确吗?” 朱宏荣却问:“这件事,你怎么会知道?” 张婉云急忙解释:“臣妾只是不经意间听到院墙外有人在交谈,这才得知,并非有意要打听。” 朱宏荣见张婉云小心翼翼的模样,摸了摸她的头发:“干嘛畏畏缩缩的,你这样……我可不太放心啊,至于你说的那件事,没错,北楚起兵两万攻打同州,可是小瞧我们了,同州防守严密,只怕不用多久,他们就会退兵。” 张婉云本来担心朱宏荣会对自己谈论军务而有所不满,现在见他并无怪罪的意思,便松了口气,问道:“皇上可知山庸关的防守是否严密?” 山庸关临近京城,因为距离北楚的王宫比较遥远,所以北楚很少侵犯山庸关,在防务上,山庸关的兵力也不多。 朱宏荣闻言,笑道:“婉云,你怎么操这份心呢,这山庸关离同州可有好几百里的路程,沿途又有许多阻碍,就算日夜行军,也得六七天才能赶到。” “路程虽远,可六七天赶到也不算长久。” 张婉云说。 朱宏荣道:“北楚军队如今还在同州城外,他们想去山庸关,还要经过多处城池,怕是在半路就能被消灭干净了。” 张婉云却满脸忧急的样子:“皇上,臣妾在进宫之前,也看过一些兵书,多少知道点奥妙,皇上可曾听过邓士载偷度阴平的故事?” “偷度阴平?”朱宏荣摇摇头:“没听过。” 张婉云告诉他:“三国魏灭蜀之际,魏军受阻于剑阁,无法前进,魏将邓士载选择从崇山峻岭,荒无人烟的阴平偷度,蜀军没有设防,最终魏军长驱直入,灭了蜀汉。” 朱宏荣沉思:“你的意思是说,这北楚军攻夺同州是虚,他们真正的目标……是防守薄弱的山庸关?” 张婉云低声说:“臣妾也只不过是担心而已,毕竟敌军会用假象迷惑我们,声东击西,不得不防。” 山庸关外,有大片连绵起伏的高山,道路曲折难行,一般没有军队会选择从这样的地方经过。 然而,敌军一旦选择这条人迹罕至的路线,绕道突袭山庸关,那么离山庸关不远的京城就岌岌可危了。 朱宏荣细细琢磨,张婉云所说的话很有道理。 北楚明知同州防守严密,难以攻取,又怎会用两万大军在那里死拼硬搏,如此行动,无非是为了掩盖他们的真正目的。 先制造全力攻打同州的假象,引起关注,为另一路大军争取进攻山庸关的时间,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朱宏荣情不自禁地搂着张婉云,笑道:“婉云,没想到,你居然还懂得这些,比那帮目光短浅的老顽固可厉害多了,看来,以后要是有什么问题,我还得向你多多请教了。” 北楚是大宁最大的敌人,时常侵犯边关城池,朝中许多大臣都提议增加各城兵力,巩固防线,对于山庸关,却鲜少有人提及,仿佛那个地方不可能有战事发生。 张婉云羞道:“臣妾只是看过些书,听过些故事,想当然而已,没什么真正的学识,可不敢让皇上来请教。” 朱宏荣轻轻地拍打张婉云的肩膀:“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些时日,先准备准备,等过阵子,就搬回永宁宫里住吧。” 能从冷宫走出来,回到原来的地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有多少妃嫔在冷宫凄凉一生,郁郁而终。 凭借自己的努力翻身,已属难得,而什么都没做就能出去,就更加稀罕,只怕找不出先例。 张婉云起身道谢:“臣妾谢过皇上。” 第78章 顺从 朱宏荣凝视着张婉云,语带愧疚道:“都怪我一时糊涂,没有及时把你认出来,你根本就不该来这个地方,要不是为了对付李文彦那帮人,我早让你搬回永宁宫去住了,何须在此受苦呢。” 时隔半个多月,他居然还在为那件事情自责。 若是大权在朱宏荣自己手中,他便会随便找个理由把张婉云从冷宫放出来,不用考虑别的。 张婉云趁朱宏荣对自己尚存愧意,说道:“臣妾还要向皇上求个恩典,希望皇上能够答应。” “不用求了,有什么要求只管说,我答应你就是。”朱宏荣笑眯眯地看着张婉云。 张婉云也真觉得他有趣,自己还没讲是什么要求,他就不假思索地说出“答应”两个字了。 万一自己所提的要求令他感到为难,那他又当如何? 在张婉云面前,朱宏荣一直自称为“我”而不是“朕”,这种待遇,可连吴皇后和李贵妃都享受不到。 能让朱宏荣自称为“我”的,只有张婉云。 “臣妾恳请皇上,到时候,让杜姐姐和她身边的宫女也跟着一块出去,她们虽然犯错,但情有可原。”张婉云说。 朱宏荣疑惑:“你是说……” “就是之前被您打入冷宫的丽妃。”说着,张婉云便将丽妃等人领到朱宏荣面前。 丽妃当即跪倒在地:“罪妾见过皇上。” 朱宏荣看着眼前人,拧了拧眉:“婉云,你确定要让我把她也放出去?” 张婉云心想:“怎么,他难道不肯答应,刚说过的话是要反悔了吗?” 这个要求,并不是很过分。 “臣妾确定。”张婉云道。 朱宏荣似乎有些为难:“婉云,我说过答应你,就一定会答应的,只是,你怎么跟她做起朋友来了,还为她着想,她可是连毒都敢下的,你就不怕她恩将仇报,出去之后设计害你?” “皇上,罪妾对天发誓,绝对不做对不起云妹妹的事。”丽妃说完,转头看了眼张婉云。 朱宏荣冷哼一声:“你发这种破誓有什么用,谁知你日后是否会反悔。” 张婉云道:“皇上,其实臣妾与杜姐姐相处日久,发现她心肠并不坏,只是后宫的争斗太过残酷,她为了自保,犯点小错,也可以原谅。” “好吧,既然你信得过她,那就任凭你处置,她若有不好的心思,你也别跟她客气。”朱宏荣爽快地答应了。 “谢皇上开恩。”丽妃叩头。 朱宏荣却道:“谢朕干什么,是婉云要放你出去的,你要谢就谢她。” 丽妃立即向张婉云拜谢,张婉云忙将她扶起:“不必如此。” 朱宏荣对丽妃说:“你以后尽力帮助婉云操持后宫事务,朕不会为难你,否则,便新账旧账一起算。” 丽妃点头称是。 她知道,张婉云是朱宏荣的心尖宠,而且没坏心思,跟她搞好关系,有利无弊,自己最初便走对了路。 朱宏荣又温柔对张婉云说:“她若欺负你的话,就告诉我,或者,你自己做主处置她。” 张婉云听着朱宏荣的话,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处置后宫妃嫔,那是吴皇后和李贵妃才享有的权力,而朱宏荣却允许张婉云自行处置。 论地位,她还只是个最低级的美人。 张婉云说要将丽妃一起带出去,朱宏荣就顺着她,虽然内心并不太赞同,但终究没有反对。 他对待张婉云和对待别的女人,态度完全不同。 朱宏荣与张婉云谈了些边防问题,张婉云提出几点意见,朱宏荣全部接受。 从张婉云那恋恋不舍地离开后,朱宏荣立即找来孙靖,对他道:“孙将军,北楚兵虚张声势,攻打同州是假,奇袭山庸关是真,关于这个设想,你怎么看?” “皇上,末将所担心的,正在于此。”孙靖说。 朱宏荣神秘一笑:“看来,你们两人的想法是不谋而合啊。” “不谋而合?”孙靖有些纳闷:“莫非还有别的将军也如此认为,北楚攻打同州只是假象?” 朱宏荣摆摆手:“是张美人,她也知道北楚声东击西的伎俩,以她这样的头脑,足够当一名军师了,后宫那些妃子只会争宠耍小聪明,可她却有大智慧,指挥作战也无问题。” 张婉云只不过稍微表现了一下,但在朱宏荣眼里,她却是智慧的化身了。 孙靖对张婉云的才华也颇为赞赏:“不愧是张尚书之女,还真有些乃父之风,她说的没错,山庸关是重地,北楚大军突然放弃同州撤退,极有可能把目标放在了山庸关。” 行军作战,谋略比蛮力更加重要,张婉云虽然不会武艺,但论谋略,能和她相比的人,屈指可数。 也许,她更适合为国事出谋划策。 北楚军队在同州发动进攻,张婉云却担心另外的地方。 普通人只看到敌人下了这样一步棋,寻思着如何破解,张婉云却在考虑敌人的下一步棋会走在哪里,如何应对下一步棋。 孙靖无法离京,遂密令同州守军赶赴山庸关御敌。 八月初三,前线果然传来战报,说是宣府失守,北楚军如从天降,直扑山庸关而来。 张婉云的猜想应验了。 战报传至京城需要几天工夫,这期间,只怕北楚军又已进兵数十里地了。 李文彦闻报,大为震惊。 他只是想让北楚牵制住同州守军,以便自己安心地夺取皇位,可万万没想到,北楚居然会出奇兵,远程奔袭,翻山越岭杀过来。 山庸关的防守兵力较为薄弱,若没有支援,很难挡住敌军,孤军奋战,即便粮草充足,恐怕也撑不过十日。 敌军压境,朝堂上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人心惶惶。 李文彦的计划被无端打乱,更是焦躁不安,平时鬼点子颇多的方慧平现在也没了辙,只能劝李文彦推迟计划,先应付战事,能打就打,不能打就悄悄议和,等北楚退兵之后再谋取帝位。 钱世杰立即奏请李太后,发兵山庸关助战。既要出兵,带兵的将领便不可少,孙靖是李家的眼中钉,自然不会被李太后选派。 当论及应由何人带兵时,朝中的几名将领却又互相推搡起来。 “末将本领低微,恐难担此重任,请太后娘娘另择高明。”一位挺有自知之明的武将打起了退堂鼓。 突然,只听“啊呀”一声,另一位武将摔倒在地,腿脚抽动,诈起病来,他装作即将要晕过去的丑态,洋相百出。 其他人见状,不由怔住。 第79章 发兵 朱宏荣看着那些没用的废物就来气,身为武将,居然害怕打仗,所幸孙靖已传出密令,否则只怕京城难保。 “不好,莫将军中风病又犯了,太后娘娘,末将还是先扶他下去吧。”原先那个打退堂鼓的人说道。 李太后挥挥手,表示同意。 那人在百官鄙夷的目光中,将躺在地上诈病的莫将军给扶了出去。 武将们还在继续推脱。 “你去吧,还是你去吧,立下战功,可是有许多赏赐的,统率千军万马的滋味,不想尝尝嘛。”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推让,我做个先锋倒是可以,统领全军的主帅却做不来。” “够了!”李文彦忍不住大声喝斥:“真是一群无能鼠辈,怎么,连做主帅统领兵马都不愿意,若是不想打仗,就滚回家去种地,平时一副自告奋勇的模样,现成敌军来了,咋都变成软骨头啦。” 李文彦一通喊,场上立刻寂静无声。 “看来,还是得本官亲自出马才行啊。”李文彦道。 刑部尚书黄锋迅速站出来:“且慢,李大人,你勾结北楚意图谋反的事情,如今还没有调查清楚,怎能带兵打仗?” 李文彦既遭人弹劾有通敌之嫌,又岂能领兵作战,万一把北楚士兵引进来或者密谋别的计划,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好啊,你既然喜欢打仗,那你就去带兵呐,本官巴不得待在府中潇洒快活,只是你别上了战场,就吓得屁滚尿流。”李文彦出言嘲讽。 黄锋哼了一声,他没心思搭理李文彦,转而对朱宏荣说:“皇上,臣建议,由孙将军担任主帅,统兵五万,前往山庸关抵御敌军。” “你说什么,孙靖?”方慧平呵呵呵地冷笑起来:“让他统兵五万,可真是儿戏,如今,他掌着边关三万大军都很不安分,给他五万,那日后只怕是要拥兵自重,割据一方,称王称霸了。” “你……实乃小人之言。”黄锋怒目圆睁,却也没工夫浪费口舌与方慧平争执。 李太后忽然开口:“够了,都闹够了没有,这北楚大军都快打到家门口了,你们就只会在此吵吵嚷嚷,不能以大局为重吗?” 她的话,表面上是在埋怨群臣吵架,实际上却是嫌黄锋多嘴,故意阻挠生事。 李文彦是李太后的弟弟,两人一个鼻孔出气,李太后当然不会指责他,而方慧平则是李文彦身边最得力的助手,李太后十分信任他,也不会怪他与黄锋争执。 此时,许久没有说话的朱宏荣开口道:“依朕看,不如这样,就由李大人带兵出战,钱世杰作为户部尚书,便负责提供军需粮饷。” “皇上,这……这不行呀……”黄锋对此难以赞同。钱世杰为李文彦办过不少事,他们若偷偷地把粮饷拱手让给北楚军队,那无疑是对自己的致命一击。 朱宏荣向黄锋使了个眼色,黄锋的话刚到嘴边,又咽了进去,转头看着李文彦。 李文彦原本就打算领兵出征,此时朱宏荣这么说,他自然更加兴奋。 无人再出面提反对意见,李文彦便领兵出战了。 八月初五,经过一番周密的准备,李文彦亲自率领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地从京城出发,奔赴山庸关。 钱世杰原来是在后面随行的,但行军至半路,李文彦却把他叫到了前面。 “不知大人唤下官过来,有何吩咐?”钱世杰问道。 李文彦快速地说着:“也没什么吩咐,就是想跟你讨论讨论那封密信的事情,你觉得,那封密信是何人所写?” 钱世杰脸色微变:“方大人曾经向您献过计,莫非现今还没有查明?” 李文彦道:“那家伙也足够狡猾,似乎早有防范,原本是快要揪出来的,可不巧,北楚大军突然进犯山庸关,此事也只能先缓一缓。” 钱世杰眼角闪过丝喜意:“下官认为,那封密信很可能是刑部尚书黄锋所写,他跟大人您非常不和,弹劾您也在情理之中。” 李文彦骑在马上摇头晃脑:“我看不像是他。” “大人为何如此认为?”钱世杰的眼珠转了转。 李文彦道:“这个家伙,确实处处与本官作对,可据我对他的了解,没有足够的证据,他是不会随便弹劾别人的,更不会偷偷地给皇上递什么密信,想必是另有其人。” 黄锋虽然不满李文彦专权,但依照他的性子,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罗列罪名,密告皇帝,几乎不会有这种可能。 “但是,除了他之外,还会有谁跟您对着干呢?”钱世杰似乎十分想不通。 李文彦狞笑道:“哼哼,此人必定藏得很深,本官已经略施小计,只等着他上钩,待这场仗打完,也许就能揪出他了。” 钱世杰也跟着发笑:“大人英明。” 李文彦骑在马上,显得颇为悠闲,行军速度也异常缓慢,半天工夫,仅前进三十余里地。 在大军离山庸关还有二十多里地的时候,前线便有急报传来,说是北楚大将蒙格台已率军攻至关口,已对山庸关形成围困之势,关内守军虽然顽强抵抗,但寡不敌众,眼看就要挡不住了。 李文彦得知消息,急道:“他们还能撑多久?” 报信人迟疑片刻:“多则五日,少则……少则撑不过今夜。” “快,快,传令下去,加速进军。”李文彦吩咐身边的一名小将,随即挥鞭打马,往前奔去。 山庸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坚持十天半个月,是很轻松的,但此刻关内防守兵力薄弱,加之北楚军队的进攻一路顺坦,士气正盛,攻势十分猛烈,因此形势非常严峻。 倘若山庸关失守,京城失去屏障,北楚大军就会直接威胁到帝都,到时候,局面复杂,李文彦如何能不急。 傍晚,李文彦率军抵达山庸关,与守军一起抵御北楚军队。 北楚主帅蒙格台见朝廷的增援人马赶到,一声令下,早已埋伏好的士兵便跳窜而出,拉动强弩,向大宁军队射击。 李文彦只仗着人多势众硬冲,对于伏兵,没有任何防备,刚上场就遭受挫折,前锋部队损失惨重。 第80章 激战 北楚军一番箭雨猛攻,顿时击倒上千人。利箭挟带着劲风,破空而去,射在那些毫无防备的士兵身上,穿喉透心。 宁军大乱,伴随阵阵惨叫声,东冲西撞,完全没了队形,仿佛受惊的牛群,四散奔逃,互相践踏间,不知有多少人伤亡。 许多士兵都踩着同伴的身体惊恐地逃窜,可怜那些倒在地上侥幸躲过箭雨的小卒,最终却成为自己人脚下的亡魂。 李文彦初战失利,只得率领残兵败将撤回关内,并将主力往南退却三里,紧急布置防线。 蒙格台担心对手还有别的埋伏,也不敢贸然强攻,他指挥大军冲杀一阵,便下令暂停进攻,让将士们稍做休整。 入夜,北楚军营外,蒙格台两手插腰,仰望星空:“大宁援军刚到,立足未稳,今晚实施奇袭,我军必能获胜。” “大帅,那李文彦不擅长作战,况且,他贪图皇位,有求和之心,咱们无须急于求成吧,不妨与他谈判,开出几个条件,助他登上皇位。”旁边一个阔脸将军说。 蒙格台道:“战场上能够解决的事情,费如此多周折干什么,夜长梦多,那姓孙的家伙是个强劲对手,他的兵马若来支援,这仗可就难打啦。” 自从孙靖的父亲孙标退居二线后,孙靖便成为蒙格台最大的对手,作为两方的领兵者,他们二人曾有过五次冲突较量。 这五次较量,有两次是打成平局,一次孙靖小败,而另外两次却是蒙格台战败,是丢城失地,死伤无数的惨败。 因为担心孙家军前来,所以,蒙格台打算尽快结束战局,避免和孙靖的部队纠缠。 当晚二更时分,蒙格台借着夜幕的掩护,再次向山庸关发起猛烈进攻。 李文彦带来的援军平时懒散惯了,缺乏训练,作战能力很差,而且大部都在关外三里地外驻守,因此关内的兵力仍旧薄弱。 双方交战一个多时辰,宁军的防线开始松动,甚至有少量北楚兵打开缺口,渗透入关。 战至三更,北楚大军已攻进山庸关,关内守军边撤退边抵抗,虽然未能阻止敌军进关,但毕竟拖住了他们的步伐,将这场战斗维持下去。 李文彦听见北方喊杀声大作,从睡梦惊醒,急忙出外察看。 前方火把闪动,北楚军队闯过山庸关,正向南奔驰而来。 李文彦慌忙指挥众将士应战。 蒙格台拍马舞刀,冲在最前面,他杀入李文彦所率的军中,左砍一下,右砍一下,连斩数十人。 随同李文彦出战的两名将军,一个尚未出手,直接脑袋搬家,一个实力稍强些的,被斩断左臂,趁乱逃脱。 其余的将军见蒙格台如此强悍,自知取胜无望,都畏畏缩缩地,不敢单独与他较量。 蒙格台一声暴喝,李文彦所率大军便丧了胆,丢了魂,在极度惊恐中狼狈逃窜。 李文彦所设的防线迅速崩溃。 双方的兵力在数量上是差不多的,可在北楚军凶猛的攻势下,守军几乎没有反抗之力。 蒙格台望着眼前丢盔弃甲的宁军士兵,高声叫道:“李大人,多谢你的好意,给我们送来那么多箭,今日,我特来奉还,以示回报,哈哈哈哈哈……” 话音刚落,北楚兵便拉弩射箭,只听得一阵阵“呜啊哇呀”的声音响起,顷刻间,大批宁军士兵倒地丧命。 这些箭其实是李文彦在暗地里送给北楚的,希望他们出兵牵制同州的守军,以便于自己篡夺皇位。 然而,他没有料到,北楚居然出尔反尔,发兵直扑山庸关。 最终,李文彦送出去的利箭就以这种暴力的方式被对方如数“奉还”了。 李文彦左右为难,不知该继续与北楚军作战还是请求和谈。 作战,现实已经表明,自己打不过人家,根本没有胜算。和谈,那通敌叛国的罪名就要坐实了,而且蒙格台军威正盛,此时和谈,对方只会抬高筹码,增加条款。 原本计划得好好的,偏偏平白无故弄出封密信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以至于落到这般两难的境地。 蒙格台并不是省油的灯,与其跟李文彦合谋,倒不如直接用武力实现自己的目的。 说起来,那封密信似乎起了不小的作用,如果没有它,某些事情就不会发生,而一旦牵扯出某些事,就很容易影响到整个计划,以致改变局势。 李文彦正要找钱世杰商议对策,忽听得整齐的脚步声响,原来是同州赶来的援军到了。 援军的数量只有一万多,只占李文彦所带士兵的三成。然而,这一万多人均是训练有素的,久经沙场磨砺,绝非李文彦手下软弱无力的兵马可比。 那批精锐之师手扛盾牌,冒着飞蝗般的箭矢,向前冲杀。 “放箭,放箭!”蒙格台指挥道。 不一会儿,又有数十人被射倒在地。 同州赶来的援军是无畏牺牲的勇士,纵然前途阻碍重重,他们依然在踏步前行。 突破弓箭的封锁,宁军与北楚军正面相遇,双方立即展开厮杀。 北楚军队遇到这批骁勇的老对手,士气顿时减了一半。 半夜,火光闪烁,激烈的战斗仅仅持续半个时辰,而双方的伤亡却很快逼近万人。 蒙格台见孙靖麾下的精锐兵团赶到,怕有埋伏,便下令撤军,退至山庸关外驻扎,准备借机行动。 山庸关内,潘飞和先锋将军合计一番,加紧在附近构筑防御工事,以抵御北楚大军的进犯。 此后,蒙格台果然多次派兵突袭,但因关内守军奋勇抵抗,加之新筑防御工事的阻截,北楚军未能取得战果。 纠缠了数日,蒙格台见山庸关防守严密,难再攻取,便于八月十二撤退,回师宣府,暂且在那安顿下来。 边关战事,至此告一段落。 李文彦整顿兵马,浩浩荡荡地回朝。 这场仗,他打得非常轻松,虽然说先前连吃了几次亏,折损万余人,但当援军赶到后,他就撤到安全的地方,坐山观虎斗,两不相帮,清闲得很。 相反,交战双方却忙得焦头烂额,哪有闲工夫去管李文彦的兵马。 因此,头一日,李文彦损兵折将,但后来的十多天,几乎没有伤亡,全靠援军退敌。 第81章 功劳 朱宏荣得知边关的危机解除,便直接下旨,让钱世杰担任兵部尚书一职。 钱世杰身兼户部与兵部这两部尚书,虽然没有升官发财,但职责范围和权力却扩大了。 原来的兵部尚书则调换岗位,在都察院就任空缺的右都御史一职。 李文彦又惊又喜,朱宏荣的这番举动出乎他的意料,但结果却是对他有些好处的。 方慧平心思敏锐,待退朝之后,便对李文彦说:“大人,皇上今日的表现与平时大相径庭,难道您不觉得其中有古怪吗?” “是有点古怪,这不像他的作风啊,你跟我回去琢磨琢磨,看皇上究竟是怎么个意思。”李文彦悄声道。 另一边,朱宏荣回到寝宫,问许良德:“你可知道朕为何要将兵部尚书一职甩给钱世杰吗?” 许良德猜想:“奴才觉得,皇上是要拉拢他对付李文彦。” 朱宏荣摆摆手:“也不全是拉拢,钱世杰对李文彦有所不满,所以才会写密信弹劾,朕给他些甜头尝尝,他就更容易下决心与李文彦作对。” “皇上圣明。”许良德道。 朱宏荣轻笑:“圣明的不是朕,是她,说起来,朕也该去冷宫了,这胜利的喜讯,可得让她早点知道才是啊。” 话音未落,左脚已向前迈出。 见到张婉云后,朱宏荣便对她说:“如你所料,北楚兵声东击西,绕道偷袭山庸关,好在孙将军及时传出密令,让同州的守军前去御敌,眼下,北楚兵已退回宣府,这场仗,我们算是打赢了。” 张婉云道:“那臣妾就恭喜皇上了,孙将军力挽狂澜,击退敌军,实在功不可没。” “可别把自己给忘掉,你也是功不可没。”朱宏荣说。 张婉云有些难为情:“臣妾能有什么功劳呀,待在这里,既没有上阵杀敌,也没有出谋划策,顶多是在心里祝愿我们的军队取胜罢了。” 朱宏荣却道:“这还不多亏有你的提醒啊,否则,同州的援军若未能及时赶到,只怕连京城都要被他们包围。” 说着,朱宏荣微微低头,闻着张婉云的头发,接了一句:“婉云,你怎么就那么好呢,我究竟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能遇见你。” 张婉云的头发其实并无香味,就如寻常女子的头发,可朱宏荣却似乎陶醉于那股清香之中。 张婉云有些羞涩:“皇上,您言重了,臣妾只是一个普通女子,凑巧说中而已,怎敢居功。” “不,你不是普通女子,你和她们完全不一样,无论是否凑巧说中,结果都摆在眼前,这份功劳就是你的,谁也抢不走。”朱宏荣似乎有些霸道,非要将功劳算在张婉云身上。 张婉云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说话。 朱宏荣仔细地看着张婉云,目光带了几分崇敬:“你千万别跟那些庸俗的女人比,轻视自己可不好,就你如今立的这份大功,足以让她们自惭形秽。” 在朱宏荣柔声细语的时候,丹珠已经拉着愣在一旁的翡翠识相地避开了,因此,张婉云转头观察,除了笑容满面的朱宏荣之外,并无其他人影。 见皇帝对自己一直这般温柔垂爱,张婉云难免欣喜感动,她道:“皇上,您……您对臣妾这么好,臣妾可没有什么能够报答您的。” 朱宏荣伸手抚摸张婉云的脸颊:“只要你永远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其它的,都不重要。” 张婉云曾受过感情的创伤,昔日的恋人钱世杰喜新厌旧,考中状元后便追求富贵,想着求娶公主,令她伤心难过了许久。 因为这件事,张婉云甚至看淡了男女之情,不再奢望有哪个男人会真心对待自己。 现在,朱宏荣就像是付出了真心的男人。 但他毕竟身为帝王,背后有江山社稷,他要顾及的事情有很多很多,江山是本,情爱是末,当两者发生冲突,只能舍弃后者。 张婉云明白大局为重的道理,她很清醒,国家正处于内忧外患之中,急需治理,皇帝若一味享受安乐,不理国事,这个王朝就会走向灭亡。 “皇上,江山社稷为重,您可别把大事给耽误了。”张婉云提醒道。 朱宏荣笑着说:“这个你大可放心,我又不是昏庸无能之辈,国事自然重要,可私事也得办妥,我总该抽空来陪陪你嘛。” “皇上明白就好。”张婉云见他听进了自己的话,心中略安。 朱宏荣的高兴劲并未因张婉云的那句“江山社稷为重”而褪去,他感慨道:“婉云,真不知我们是几世修来的缘份,能够让我在茫茫人海之中遇上你。” 张婉云垂头:“只是刚好遇见而已,哪里算缘份呢。” 门外,翡翠斜身靠在窗口倾听,并自言自语:“他们在里面说些什么呀,声音那么小,唉,怎么一点儿也听不清楚。” 丹珠见状,忙将翡翠拉到一旁,问道:“你在干嘛呢?” “我想听听,他们在里面讲什么啊。”翡翠如实回答。 丹珠道:“你最近这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居然敢偷听主子和皇上谈话,平时不是畏首畏尾嘛,转性也别转得那么厉害呀。” 翡翠有些不服气:“我又不会把他们说的话讲出去,主子心善,最多骂我几句,没关系。” 其实,以张婉云的性子,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也许开个玩笑就过去了,骂都不一定骂。这是翡翠敢偷听的原因。 “主子心善,不跟你计较这些,可皇上未必能放过你。”丹珠道。 翡翠挠了挠头:“皇上不是对主子很好嘛,他看在主子的面上,应该也不会发火吧。” 丹珠忍不住笑起来:“你呀,可真是厉害,都学会利用主子啦。” 翡翠不解:“珠姐姐,你把话说明白,我怎么学会利用主子了?” 丹珠道:“咱们主子心肠好,对你倍加照顾,你就仗着她会维护你这一点去偷听,不是利用她又是什么,主子对你那么好,你竟然要利用她,怎么过意得去啊。” “不是,不是这样,我没有要利用,就是想看看他们多恩爱嘛,等会儿,我……我去跟主子解释清楚。”翡翠有点语无伦次。 丹珠摇摇头,在她的脑门上拍了一下:“瞧你那傻样,他们正在兴头上,你去跟主子解释什么呀,多此一举。” 翡翠撇撇嘴:“珠姐姐,你捉弄我。” 第82章 封号 屋内,朱宏荣看了张婉云一会儿,说道:“这几日,让那俩丫头收拾收拾,搬回永宁宫住吧,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只要带上自己的东西就行。” 张婉云点点头:“有劳皇上费心。” 朱宏荣柔声问道:“过阵子,我就封你做贤妃,你意下如何?” 张婉云原来的位分只是个低级的美人,一下子就要封妃,那可是连跳了三级,到时候,在名义上便仅次于吴皇后和李贵妃了。 没有任何理由,从美人直接升到妃位,至少在大宁朝无先例可循。 在朱宏荣的心中,当然是想立张婉云为皇后的,他甚至巴不得马上就册封张婉云为皇后。 问题就在于吴皇后还好端端地坐在那个位置上,想要立后,就得先废后。 如今权臣未除,时机没有成熟,而且吴皇后安分守己,并无将她废除的理由。 最主要的是,张婉云绝不会答应,朱宏荣也明白这一点。皇后只能有一个,张婉云是不愿意看到无辜的吴皇后被随随便便废掉的。 妃子能有许多个,因此不受影响。 “皇上想封就封,何必问臣妾呢。”张婉云道。 朱宏荣却摇了摇头:“不,不是我想封就可以封的,这件事,需要你答应才行,你若拒绝,我也不能强行给你封妃啊。” 张婉云微微一笑:“什么时候皇上封个妃子,还需要本人答应才行了,这也不算什么特别大的事,臣妾愿意听从皇上安排。” 朱宏荣斟酌着说道:“至于妃位的称号嘛,还有淑妃、惠妃、良妃、德妃、静妃……总之,你喜欢哪一个称号,就自己挑。” 张婉云很是吃惊,没想到皇帝封个妃,要经过本人同意,而且还允许本人按照自己的喜好挑选,简直可以说是自封为妃了。 要换做别人,可绝对没有这般待遇。 妃位虽高,但仍然低贵妃一等,眼下,李家权势滔天,朱宏荣还没有把控全局,即便让张婉云坐上更高的位置,也不能对李贵妃构成威胁。 因为朱宏荣厌恶李贵妃,所以私底下曾多次侮辱贵妃这个位置,还莫名其妙地把脏水泼在贵妃的位上,说贵妃就是当不成皇后的人做的,做贵妃的人不是跋扈凶暴,就是德行缺失,不知礼义廉耻。 这个位置被他贬成这样,朱宏荣自然不想让张婉云坐上去,想想都觉得难受。 “还是随皇上的意思吧,皇上认为哪个好,就用哪个。”张婉云道。 对她来说,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必要。 朱宏荣见张婉云答应做妃子,就像是追到自己喜欢的女人一样,脸上笑开了花。 对于那串封号,他竟然仔细比较起来。 “依我之见,德妃,听起来年纪太大,不好;静妃,有些生僻,很难让人记住,不好;良妃,叫起来不好听,也不好;淑妃,还算可以,但比贤妃差了些,还是贤妃最合适,既然你觉得无所谓,那就这样定了吧。”朱宏荣说出一大堆话来。 张婉云看他如此,心中想笑。 皇帝封个妃子,搞得像给小孩起名字一样,也实在稀罕。 朱宏荣离开后,翡翠和丹珠两人便进了屋。没等那俩丫头问,张婉云就把朱宏荣要封自己为妃的事情告诉了她们。 翡翠喜道:“主子,皇上果真要封您为妃,那可太好啦。” 丹珠笑着对张婉云说:“从美人到妃,可是连跳了三级,况且,您至今还没侍过寝,皇上就肯封您为妃,简直是要把您宠上天了啊。” 张婉云却道:“我只希望皇上能好好治理国家,勤于政务,整天把心思放在我身上,未必是件好事。” “原来,主子您是爱江山不爱皇上啊。”丹珠开玩笑说。 “胡言乱语什么,不懂就别瞎说,爱又不是整天缠着人家,他毕竟是一国之君,肩上扛着治国安邦的重任,哪能和寻常百姓那样。”张婉云道。 翡翠叫嚷起来:“主子这是承认自己爱皇上了。” 张婉云佯嗔道:“你呀,开始学坏了。” 两天后,在朱宏荣的精心安排下,张婉云收拾一番,便带着丹珠和翡翠二人离开冷宫,顺利地搬回永宁宫居住。 其实,在冷宫的这段日子也并不难熬,仿佛只是换间房子住而已。 这日,碧空如洗,秋高气爽,午后的阳光没有盛夏那般炙热,显得温和许多。 丹珠将几件小巧玲珑的摆设物拿布裹起来,也带回永宁宫。 翡翠不理解,遂小声问道:“珠姐姐,你拿这些东西回去干什么呀?” “我看主子挺喜欢这些小玩意的,咱们宫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放那架子上装点装点,瞧着舒心嘛。”丹珠亦小声地说。 “还是珠姐姐想得周到。”翡翠傻笑。 丽妃和芫香二人,也因为张婉云的缘故,从冷宫走了出去,这样的结果,是她俩在刚进冷宫时想都不敢想的。 别的妃嫔只想害人,张婉云却反而想着帮人。 一切行动都在悄悄地进行,李贵妃甚至对此毫不知情。 芫香扶着丽妃,兴奋道:“娘娘,我们总算是离开这个地方啦,等李贵妃失势,我们就能过上安稳日子了,再也不用担心被人欺负。” 丽妃道:“若非云妹妹心肠好,我们恐怕一辈子也出不来,但愿她能斗得过李贵妃吧。” “这还用得着斗嘛,皇上对张美人一往情深,现在连诅咒皇后的事都懒得去追查,就算李贵妃想别的法子陷害她,想必皇上也不会追究。”芫香道。 丽妃点点头:“你说得对,皇上从小时候起就喜欢她了,十几年来,更是为了她冷淡整个后宫,她拥有皇上完整的爱,后宫迟早是她的天下,我们能跟她做朋友,也是种福气。” 在后宫费尽心思争宠,那可太累了,跟别人做朋友就有好日子过,何乐而不为呢。 自从李文彦于山庸关作战归来,上奏弹劾他的官员就多了起来,其中,仅指称他通敌的奏章就有十多份。 朱宏荣看着那些奏章,心里畅快,嘴上却说:“这又是哪些人在弹劾国丈大人呐,单凭这些片面之词,没有一点证据,岂能让人心服口服?” 他表面替李文彦说话,实际上却是在麻痹李文彦,让李文彦放松的戒备继续放松。 第83章 办法 李文彦朝大臣们喊道:“你们总说本官通敌,那证据何在呀,人证物证一样都拿不出来,岂不是蓄意陷害?” “皇上,微臣的属下亲眼所见,李文彦将大批军械物资偷偷送给几位商人,而那几位商人就是来自北楚的。”一名官员奏称。 李文彦冷笑:“既然如此,那怎么不让你的属下出来作证呢,你在这嚷嚷有个屁用。” 那官员说:“微臣的属下已不幸身亡,也许是李大人发现自己的秘密泄露之后,杀人灭口。” “简直胡说八道,没有人证,就说是被本官灭了口,可真滑稽,皇上,此等奸险小人,只知诬告,留他何用?”李文彦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朱宏荣说:“朕希望各位莫要挟私报复,冤枉良臣,凡事均得讲究证据,不能光凭猜想,钱大人,你说是吧。” “皇上所言极是。”钱世杰应道。 他心想:“皇上今日问的,似乎有些蹊跷,莫非他已经知道了什么?” 永宁宫。 张婉云和丹珠一起打扫着已近两个月没有住过的屋子,回到这里,好似大梦初醒。 “主子,这些活,让奴婢来干就行,您还是歇着吧,可别累坏身子。”丹珠对正在掸灰尘的张婉云说。 张婉云兀自拂动手中的鸡毛掸子:“我帮你的忙嘛,这么大间屋子,可得打扫很久。” 丹珠转头看向门外的少女:“您让翡翠自己玩耍,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趁主子没注意,在故意偷懒呢。” 张婉云说:“要是让她扫地呀,待会儿只怕满屋子都是灰尘,搞不好还会打碎东西,你也用不着羡慕她。” 不久,被她俩议论的翡翠急急忙忙地跑进来,叫道:“主子,主子,皇上来了。” 丹珠大笑:“皇上对主子可真是想念得很,才多久没见面呐,就又赶过来看您了。” 话音未落,朱宏荣已出现在门口。 丹珠拉着翡翠退下。 “婉云,你怎么还是自己干这些活呢,不都有人在侍候嘛,何苦累着自己。”朱宏荣走到张婉云身边:“若是人手不够的话,我再给你挑几个机灵的丫头过来,这宫里会干活的丫头可不少。” “不必了,刚搬回来,打扫打扫而已,哪用得着那么多人。”张婉云推辞。 朱宏荣拍拍脑袋:“嗨,是我考虑不周,只顾接应你回来,却没事先吩咐他们清理屋子。” 张婉云微笑道:“自己住的地方,还是自己清理为好,让别人清理,反而不合适。” “哦,对,也是。”朱宏荣有点尴尬:“如果他们粗手粗脚毁坏你的东西,那可糟糕透顶。” 张婉云看着屋里的物件,说道:“这些东西原本就放在此处,并非臣妾的私人物品,若毁坏了,也是皇上的损失。” 朱宏荣坐到榻上,讲起正事来:“今日,朝中有不少人弹劾李文彦通敌,婉云,你知道吗,我还为那李文彦说了些好话呢。” “皇上,若臣妾猜得不错,您应该是在消除他的戒心吧。”张婉云道。 “对,你上次告诉我的那个消息,还真灵,我利用它做了几件事情,嘿嘿,李文彦啊,被搞得一头雾水,只怕他到现在还理不出头绪来。”朱宏荣快速地说着,语言之中,欢欣感洋溢。 张婉云听着朱宏荣的话,停止手上的动作,坐到榻侧,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怎么啦?”朱宏荣关心地问。 张婉云道:“皇上,恕臣妾多嘴,您是不是打算除掉他?” 朱宏荣点点头:“是啊,他把这大好的江山搞得乌烟瘴气,民怨沸腾,单凭这一条就能治他的罪了,况且,朝中不少大臣都是他的党羽,除掉他们,我才会安心,你才有好日子过。” 张婉云低头不语,却又好像有什么话要讲的样子。 朱宏荣见状,忙道:“婉云,你怎么啦,是觉得我的打算不可取吗?” 张婉云摇头:“没有,皇上的打算很好,奸臣误国,理应除之。” 朱宏荣仔细地瞧着张婉云的神色:“你看起来好像有重要的话想跟我说,想说就说嘛,憋在心里,岂不是很难受?” 张婉云似乎在用很大的勇气下决心。 “臣妾有个办法,或许……或许能帮皇上的忙。”她道。 朱宏荣吐了口气:“多大点事呀,看把你给紧张的,我还以为你要讲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出来呢。” “皇上有所不知,臣妾所想的办法,也许会伤害到皇上的感情,能不用,就尽量不用吧。”张婉云说。 “什么办法,你倒是先说来听听。”朱宏荣懒懒地往里边一靠。 张婉云小心翼翼地开口:“这个办法,是要利用公主的,公主毕竟是您的妹妹,是臣妾的义妹,这……臣妾的法子有些拙劣,皇上要不还是另想它法吧。” “哦,你是说要利用淑妍啊,没问题。”朱宏荣丝毫没有犹豫。 张婉云道:“皇上不觉得她会委屈吗?” “她既然已经和你结拜为姐妹,你的忙,我想她肯定会帮,倘若不肯,我帮你劝劝她就是。”朱宏荣心里疑惑,朱淑妍能做什么事,居然可以对付李文彦? “不必皇上出面,臣妾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你们的兄妹之情。”张婉云说。 朱宏荣问:“你打算让她做些什么?” “很简单,美人计。”张婉云回答。 “美人计?”朱宏荣不解:“那李文彦虽然喜欢美人,可他对淑妍恐怕没有兴趣吧,你这招未必管用啊。” “美人计不是对他用的,而是当朝户部尚书,他考中状元以后,就想着攀高枝,求娶公主,这招对他必然管用。”张婉云想起钱世杰喜新厌旧,忘却当时的誓言,心中还是不好受的。 如今,朱宏荣要对付李文彦,他倒是能派上用场了。 “既然如此,那你就放手去做吧。”朱宏荣没有干涉的意思。 张婉云道:“臣妾还得跟她商量,她若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而且,此计能否成功,也难以预料。” 朱宏荣立即起身:“我现在就去把她给你找来,你跟她慢慢商量吧。” 说完,便直往外走,准备去把朱淑妍叫来。 “皇上,不用了。”张婉云急忙喊住他:“她自己会过来的。” 朱宏荣回眸一笑:“哦,差点忘了,她知道你搬回来,肯定会主动找你。” 第84章 商量 张婉云对朱宏荣说:“皇上,您事务繁忙,臣妾不敢久留您在此,日后,这永宁宫,皇上也无须天天都来。” 朱宏荣调侃道:“婉云,你这是要赶我走吗?” 张婉云低头,神色几乎没有变化:“臣妾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怕会耽误皇上的大事。” “你多虑了,我自有分寸,该忙的时候,我都在忙,我可是牺牲午休的工夫来陪你的。”朱宏荣说得认真。 张婉云道:“皇上日理万机,也要注意休息,不用为了臣妾放弃午休。” 朱宏荣苦笑:“好吧,真是说不过你,你刚搬回永宁宫,我也不打扰你了,仔细歇会儿,别累着。” 说罢,朱宏荣便依依不舍地离去,没走多远,就遇到等在路口的许良德。 “皇上,您不在张美人那里多坐些工夫吗?”许良德问道。 朱宏荣说:“她要歇息了,还坐什么,你派人多找些吃的,穿的,用的,有多少就弄多少,回头送来,让她自己挑选吧。” 许良德点头应诺。 丹珠见朱宏荣走远,喜道:“主子,奴婢可真替您开心啊,后宫那么多的绝色佳人,皇上谁都瞧不上,就独独宠您一个。” 翡翠跟着道:“是啊,是啊,皇上最近脾气可好多了呢,每次都对您客客气气的,连句重话都没有。” 张婉云斜身靠在榻侧,手里还握着鸡毛掸子缓缓挥动:“我原本打算躲在这里,一辈子风平浪静地过去,真想不到,竟然莫名其妙地得到了皇上的宠爱。” 丹珠笑道:“主子,那您现在对这皇宫是不是有所留恋了,永远地离开皇上,您真舍得吗?” 张婉云思索片刻:“你这么一说,我倒还的确有点留恋,不过,我也想去宫外走走,永远待在宫里能有什么乐趣,况且,我已经很久没见过爹爹了,他肯定还在寻找我的下落。” 翡翠扯了扯丹珠的衣角,小声说:“珠姐姐,主子她好像想念家人了。” 丹珠对张婉云说:“主子,按照宫里的规矩,您的位分太低,是不能出宫探亲的,可皇上对您那么好,或许,他会无视那些规矩成全您的。” 张婉云却微微叹气:“但我也不便提让皇上为难的要求啊,算啦,这件事,还是日后再说吧。” 申时许,门外有叫声响起:“婉云姐,婉云姐。” 是朱淑妍的声音。 张婉云正要起身迎接,朱淑妍已笑盈盈地走进屋里。她身着鹅黄色的绣花短袄,看上去显得非常俏皮。 “淑妍,快坐吧。”张婉云往榻侧指了指。 朱淑妍依言坐下,难抑兴奋之情:“皇兄的动作倒是挺快嘛,我就说,这世上肯定会有人疼你爱你的,怎么样啊,我皇兄待你够好吧,惊不惊喜?” 张婉云亲自沏着茶:“皇上待我很好,果真被你说中了。” “那我祝你们恩恩爱爱,白头偕老,如何?”朱淑妍见张婉云忙前忙后,没等她回答,又紧接着说:“婉云姐,你呀,就是不懂得爱惜自己,侍候你的丫头都搁着不用,这种事哪需要你动手。” 张婉云沏好茶,端到朱淑妍面前:“习惯了,不做事反觉得不自在,你来得正好,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朱淑妍有些惊讶:“找我商量,什么事啊?” 她边说边接过茶杯。 张婉云艰难地开口:“淑妍妹妹,这件事情……也许会让你受些委屈,你若不愿意做,直接拒绝便可,我再另想它法。” 朱淑妍爽快道:“只要值得我去做,受些委屈不打紧,婉云姐,咱俩是结拜过的姐妹,现在又是姑嫂,都已经是一家子的人啦,什么事,你尽管说,我这个义妹可不是没用的草包。” 张婉云也没猜到她会这般毫不犹豫,想了想,便说:“我打算让你……主动去和户部尚书钱世杰示好,你之前不是说他喜欢你嘛。” “啊,为什么,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朱淑妍既好奇又惊讶。 对一个喜新厌旧,贪慕荣华富贵的人示好,能有啥用。 张婉云解释道:“淑妍,你先听我讲,皇上准备铲除李文彦那伙人,钱世杰对李文彦心存不满,正因为他喜欢你,想娶你为妻,所以,你对他示好才有用,若能一举解决此患,可算是大功一件。” 顿了顿,张婉云又道:“你若不愿意,那我们就想别的办法吧。” 朱淑妍沉思片刻,继而猛地一拍桌子:“好,婉云姐,这个忙,我帮,为了你和皇兄,为了江山社稷,于公于私,我都该帮忙。” 见朱淑妍答应,张婉云便跟她细说具体的行动方案。 朱淑妍边听边喝着茶,时不时地点几下头,等张婉云讲完,她杯中的茶水也所剩不多,杯底积了一堆鲜绿的茶叶。 “婉云姐,你挺厉害呀,这样的办法都想得出来。”朱淑妍看着张婉云,目光中带了几分羡慕。 张婉云有些自惭:“帮皇上分忧解愁而已,也没什么。” 朱淑妍揉揉额头:“以你的才智,应该能够应付李贵妃那帮人,怎么上回就中了她们的圈套呢。” “后宫的弯弯绕绕,我可没心思猜解,跟她们斗来斗去,对于天下的百姓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张婉云道。 朱淑妍仿佛是学了个大道理。 和后宫妃嫔争宠,阵仗再大,也不过是宫墙之内的较量,谁输谁赢,和平民百姓几乎没有关系。 而设计对付野心勃勃的权臣,帮助皇帝整顿官场,那影响的可远不止是宫墙之内。 张婉云不出招则已,一出招便是狠招。 朱淑妍笑道:“之前你在宫里势单力薄,无计可施,不过现在好啦,有我皇兄宠着你,就算别人再搞什么阴谋诡计,也没有用了,皇兄定然不会信她们的。” “讲正事,你和钱世杰接触的时候,千万要小心,计划能否成功,可全看你了。”张婉云提醒说。 朱淑妍使劲点头:“嗯,我会的,保证认认真真地演好这出戏。” 张婉云交代:“这件事,你不要告诉别人,万一泄露的话,打草惊蛇,我们会反受其害。” “放心吧,我谁都不说,就连身边的宫女也不告诉。”朱淑妍道。 第85章 邀请 国丈府内,方慧平和钱世杰两人各朝东西两边,面对面地坐着。 钱世杰神情凝重,方慧平直盯着钱世杰细看,仿佛在观察一样新鲜事物。 李文彦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扫过:“对于皇上最近的举动,你们两个有什么看法吗?” 方慧平“哧”地一笑,侧头道:“莫名其妙,甚是蹊跷。” “何处蹊跷?”李文彦问。 方慧平回答:“按理来说,出了这样的事,皇上要么趁机向您发难,要么不动声色,沉默以对,可他却在节骨眼上帮大人说好话,这其中必有古怪,我怀疑,皇上他应该知道点什么。” “蹊跷确实在此处,皇上的态度,看似很明朗地站在本官这边,可越是这样,就越显得他心思深沉。”李文彦的眉毛往中间挤拢,转头问钱世杰:“你以为如何?” 钱世杰若有所思:“大人,皇上若真的知道点什么,恐怕早就对您动手了,他这么做,可能只是想敲山震虎,引那些造谣之人心惊胆战,不敢再随便弹劾您。” “你所言也有几分道理。”李文彦琢磨着他的话。 钱世杰续道:“或者,也有可能是皇上离不开您的辅佐,因此,还需要您继续包揽朝政。” 李文彦听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见解,细细思考:“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可皇帝究竟打的什么算盘呢?”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大人,无论皇上打什么算盘,我们至少得提防起来了。”方慧平提醒道。 李文彦摇晃着脑袋,像是在点头:“如今,这件事越来越复杂了,我们必须要摸清皇上的意图,只有弄明白他的棋路,我们才能放心地落子。” 商议一阵后,钱世杰和方慧平双双走出国丈府。 途中,钱世杰主动打开话头,和方慧平讨论起来,他俩各执己见,到最后竟差点为此事而争吵。 “钱大人,请留步。”一名太监突然走到钱世杰的面前,笑盈盈地看他。 钱世杰问那太监:“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太监也不绕弯子,直接说道:“公主殿下指名要见您,钱大人若有空闲,就随奴才走一趟吧。” “什么,公主要见我?”钱世杰顿时惊住,公主居然主动邀请自己,莫非这段时日苦苦的追求,终于得到回报了。 方慧平推了把钱世杰,笑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公主找你去谈心呢,赶紧走吧,可别让公主殿下等你等出气来。” 钱世杰脸上飞红,两只手纠结着不知该往哪儿放。 他努力使自己镇定:“既然公主殿下有请,那我自当从命。” 说罢,遂跟那太监走去。 方慧平看着他俩的背影,心想:“奇怪,公主对他一向不冷不热的,为何今日却主动要见他,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钱世杰跟随那名太监来到一间屋前,那太监停住脚步,说道:“钱大人,您在此稍等片刻,奴才先进去通传。” “好吧。”钱世杰拍了拍并未沾上灰尘的衣服。 “公主,钱大人已经在门外等候。”屋内,那太监俯身对朱淑妍说。 “你叫他进来吧。”朱淑妍随即转身看向两个丫头:“紫兰,小桃,你俩先下去,等我叫你们的时候再出来。” 紫兰不知朱淑妍的用意,没急着走,打趣道:“公主,您有意中人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朱淑妍有点生气:“别搅和我的事,快走,快走。” 紫兰见公主动怒,不敢再问,忙与小桃退了下去。 门口,钱世杰满脸含笑,缓步进屋。 他两眼放光,望着朱淑妍,像是在欣赏美丽的景色。 “不知公主殿下请臣前来,有何要事?”钱世杰问。 朱淑妍却道:“怎么,没事就不能叫你来嘛,还是说,你官居高位,觉得我身份不够,没资格叫你来?” “不,不,臣绝非此意。”钱世杰急忙解释:“公主殿下突然请臣前来,臣只是有些惊讶,公主殿下身份高贵,当然有资格使唤臣。” 朱淑妍随手往座椅处一指:“找你聊聊罢了,坐吧。” 钱世杰有意要在朱淑妍面前展示自己的良好形象。 他理了理衣服,端端正正地坐到椅子上,尽量保持平静,只是对自己脸上近乎垂涎的笑容没有半分察觉。 眼前的女子,既美貌,又有身份,如何能不让人心动。 至于张婉云,钱世杰早将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甚至还得意过,那傻姑娘也太好骗了,真以为自己考中状元,还愿意迎娶她,放弃大好前程,跟她过苦日子? “钱大人,你年纪轻轻便考中状元,实在难得,听说,你还未曾娶妻,怎么,京城那么多姑娘,竟一个都没能入你的眼吗?”朱淑妍随口问道。 “臣……”钱世杰心中想着要说迎娶她的话,但终究难以启齿。 朱淑妍笑了笑:“钱大人不必多虑,我只是觉得有些可惜,并非催你成亲,况且,我一个公主,又何需管你这档事。” 钱世杰鼓足勇气道:“其实,臣……臣已有倾慕之人,只是碍于身份悬殊,不便向她表明心迹。” “身份悬殊?”朱淑妍佯装不知:“莫非,你所倾慕之人是一个民间女子,她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钱世杰说:“那倒没有,不过,确实有个乡野村妇纠缠过臣,臣说了对她无意,可她还不知羞地找上门来,这都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朱淑妍听得心中冒火。 钱世杰自己没有遵守诺言,将张婉云抛弃不顾,如今却反说她不知羞,简直是颠倒黑白。 朱淑妍还需实施张婉云告诉她的计划,即便再愤怒,也只得强忍着。 “原来如此,那脸皮可真够厚的。”朱淑妍眼底闪过一丝嘲讽。 钱世杰并不知道,朱淑妍所指脸皮真够厚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公主殿下,您叫臣前来,应该不是只想说这些吧。”钱世杰道。 “当然不是,我今日叫你来,是要让你尝尝鲜的,你可是第一个哦。”朱淑妍神秘兮兮地说。 钱世杰十分疑惑:“尝尝鲜?” 朱淑妍道:“现在正是吃螃蟹的好时候,我这里有不少江南进贡的螃蟹,极为肥美,你且尝尝。” 她如此客气,钱世杰倒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根本没往深处去想。 第86章 谢意 “哎呀,公主殿下,这怎么好意思呢,常言道,无……无功不受禄啊,您请臣来吃螃蟹,臣实在不好意思。”钱世杰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乐滋滋的。 “没什么不好意思,又非名贵之物,尝尝而已。”朱淑妍走进里屋,把香喷喷的一盘螃蟹端了过来,放到钱世杰身边。 她介绍说:“以前,我在苏州的时候经常吃,也到沟沟洼洼里逮过,这些啊,个大肉肥,味道特别鲜美,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之前,我总是不搭理你,现在想起来,多少有些惭愧,所以就请你吃顿螃蟹,聊表心意吧。” 朱淑妍耐心地解释请钱世杰吃螃蟹的原因,虽然说得动听,但她心里却感觉自己的话很别扭。 “苏州?”钱世杰略有吃惊状。 京城离苏州有千里之遥,公主怎么会在苏州待过,而且听起来还有相当长的一段日子。 他并不知道,朱淑妍是吴王之女,其兄朱宏荣被李家人选中,进京继位,她也就意外地做了公主。 朱淑妍用两根手指捏起一只螃蟹,淡淡道:“那是我老家。” 她指着盘里几只外壳红润的螃蟹,对钱世杰说:“你要吃就放开肚子吃,浪费了多可惜呀。” “那就多谢公主殿下啦。”钱世杰笑眯眯地,眼睛半闭,伸手从盘中拿了只螃蟹,犹豫着该如何下嘴才显得斯文,不至于被朱淑妍嫌弃。 朱淑妍却不讲究,她先掰断螃蟹的八条腿,接着扯掉一对螯足,然后揭开外壳,扒拉掉蟹腮,就张口啃咬起来。 钱世杰见状,不由一愣,忽而笑道:“公主殿下,您吃螃蟹的样子倒是十分可爱。” “是吗,我可不这么认为。”朱淑妍随口说了句。 钱世杰很细致地吃起螃蟹来,朱淑妍则直接乱嚼,留下一堆壳肉混杂的残渣。 吃完螃蟹,朱淑妍拿帕子抹了抹嘴角:“今天请你来,也是因为你抗敌有功,所以我想单独地感谢你,这“蟹”就是“谢”的意思了。” 说到“蟹”字时,她又伸手指着螃蟹。 钱世杰立刻明白过来,但转念一想,又似乎觉得哪里不对,自己好像没立过什么大功啊,怎么会是抗敌有功,难道公主听了有误的消息? 他并没有往这方面想,很快调整思路,既然公主感谢自己,何不顺水推舟,再做些让她高兴的事,俘获她的芳心呢。 “公主殿下但凡有用得着臣的地方,便请直说,臣愿为公主赴汤蹈火,当牛做马,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钱世杰越说越兴奋,想到什么词就直接说了出来。 朱淑妍呆了一呆,纵然自己并不喜欢他,但听他讲得那样信誓旦旦,险些就要感动了。 可惜,他欺骗过张婉云,因此这些话显得很不真实。 朱淑妍回过头来,问道:“世杰,你可知李文彦通敌的事情?” 钱世杰听她竟然直呼自己的名字,大有亲近的意思,更加激动:“知道,当然知道,不过,臣手中暂时还没有可靠的证据,怎么,公主,您想对付他?” 这个问题比较难答,朱淑妍定然不能说实话,否则,便会让人家觉得自己只是在被利用。 朱淑妍思索片刻,道:“他一直阻挠我的婚事,如果你愿意帮忙,那我也答应你一个条件。” “当真?”钱世杰忍不住问出口。 朱淑妍两手摆弄裙头的系带,扭头看向另一边:“自然当真,只是现在不方便与你说,过阵子,我再亲口告诉你。” 钱世杰猜想,不方便说,还扭过头去,十有八九是她觉得害羞。 李文彦总是反对钱世杰迎娶公主,钱世杰也想除掉李文彦,否则和公主就没机会在一起了。 “既然公主殿下想要除掉他,那臣这就想办法去手刃那个狗贼。”钱世杰爽快地答应。 “不能这样做,他党羽众多,贸然行刺的话,太过凶险,得先把他控制住才行。”朱淑妍道。 她并非担心钱世杰的安危,朱宏荣要夺回兵权,只杀李文彦一个人也没啥用处,搞不好,他的党羽会直接造反。 钱世杰为难:“可他手里掌握着兵权,如何能控制他?” 朱淑妍故作思考状:“别急,我有个办法,也许可以试试。” 她将张婉云预设好的计划对钱世杰说了一遍。 钱世杰笑道:“原来,公主殿下也会深谋远虑啊,臣明白,臣定不负公主所托。” 朱淑妍看着钱世杰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模样,巴不得他早些离开,便说:“为免他人起疑,你先回去等我消息。” 钱世杰满怀喜悦,告辞而去。 朱淑妍长长地吐了口气,这戏演起来,也确实够累的。 永宁宫。 张婉云闲闲地坐榻上,朱淑妍跑来报喜:“婉云姐,事情已经成功一半了,不过你是没看见呐,他见到我那副垂涎欲滴的模样。” “让你受委屈了。”张婉云有些歉意。 “没什么,不委屈,我也是要立功的嘛。”朱淑妍笑着坐下。 张婉云望向屋外,喃喃道:“剩下的,就全靠皇上自己安排了,但愿他能顺利地夺回兵权。” 朱淑妍生性好动,见架子上摆放着几件精致的器物,就过去抚摸把玩。 “你要是喜欢,就拿去吧,反正,我也用不着。”张婉云对她说。 “不用,我屋里多得很。”朱淑妍将手中的一个小瓷瓶放回原处:“这里的东西都已经是你的了,可别随便送人。” 张婉云微笑道:“差点忘了,你是公主,精巧摆设自然不会少。” 朱淑妍又走到张婉云身旁坐下,沉默半晌,忽然说:“婉云姐,其实,我还可以帮你做件事,虽然不重要,但总归有用处。” 张婉云点点头:“你愿意做就做吧,随你。” 她没问朱淑妍具体是什么事。 “嘻嘻,那我改天再来找你。”朱淑妍也没有说明自己要帮忙做什么事情。 张婉云道:“好,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随时来找我。” “小事儿,我一个人就能解决,不劳你费心,婉云姐,那就失陪了。”朱淑妍起身,欢欢喜喜地跑出屋去,似乎有什么值得她高兴的事。 第87章 拒绝 秋天的夜,凉意渐浓,张婉云正要脱下外衣,准备休息的时候,听得门外有脚步声响起。 “都这么晚了,会是谁呀?”张婉云将刚刚解开的衣带又重新系上。 丹珠捂嘴一笑:“主子,您还猜不到是谁吗,三更半夜跑来陪您的,除了皇上还会有谁呢?”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来者果然是朱宏荣。 他身着月白色的袍服,眉宇间,透出深深的疲态,看样子,已经十分乏累。 “皇上,这么晚了,您还不睡吗?”张婉云见他充满倦意,精神状态不太好,有些担心。 朱宏荣打了个哈欠:“睡之前,想跟你说些事。” “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皇上身子疲劳,臣妾可不能打扰您休息。”张婉云道。 朱宏荣说:“是我自己要来的,说什么打扰不打扰,婉云,今晚,我陪你睡,可好?” 十多年来,他从未和女人一起睡过觉,如今有张婉云在身边,那深埋在心底的热切渴望终于要实现了。 这辈子,他只想与张婉云同床共枕。 真不知道,面对一群绝色佳丽,他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 丹珠和翡翠见状,主动退了下去。 张婉云低下头,小声说:“臣妾还没有准备好呢,请皇上等臣妾准备好之后再来,否则,臣妾只怕会搅了皇上的美梦,令皇上觉得无趣。” 竟然是在委婉地拒绝和朱宏荣同床而睡。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张婉云心里七上八下的,这是明摆着扫皇帝的兴致。 她想,宫里应该没有哪位妃嫔会当面拒绝,自己如此这般,可以说是在挑战他的底线。 “婉云,你该不会是故意拒绝我吧,你……你在讨厌我,是吗?”朱宏荣焦急地问。 他没有因为张婉云的拒绝拂袖而去,也没有生气动怒,反倒是有些伤感,就仿佛是一个被妻子冷落的丈夫。 张婉云听到朱宏荣的话,大惊,忙说:“皇上,臣妾绝无此意,您对臣妾关怀备至,臣妾自当感激,又怎敢讨厌您。” “既然如此,那你何必拒绝,我可是迫不及待了。”朱宏荣道。 张婉云对他说:“臣妾现在刚搬回来,尚未适应,况且,皇上您的大事也还没办完,等办完之后,放松心情,再来陪臣妾也不迟啊。” “好,好,都依你,你说怎样便怎样吧。”朱宏荣十分宠溺地看着张婉云:“只是,你说话可得算数,到时候,你若再敢拒绝的话……” “若再敢拒绝,怎样?” 张婉云的目光落在朱宏荣脸上。 “那我可就拿你的两个丫头好好出口气了,欺君之罪,可不是开玩笑的。”朱宏荣道。 他的话中似乎带着威胁,却没来由地针对两个宫女。 张婉云忍不住笑出声来:“皇上,她俩又没招您惹您,您何必拿她们出气呢。” “傻婉云,你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拿她俩出气?”朱宏荣发问。 张婉云摇摇头:“臣妾不知。” “装什么,我看你呀,心里明明就知道。”朱宏荣的脸上挂着疲惫的笑容。 他清楚,张婉云体恤宫女,如果拿她身边的宫女出气,张婉云肯定会做出一些让步。 无论如何,朱宏荣都不想对张婉云本人动气,倒霉的只能是她身边的宫女。 其实,即便张婉云多次拒绝,朱宏荣也未必会真的把她身边的宫女怎么样。 “臣妾真的不知。”张婉云强调。 “好,不知,不知,等你明白我心意,总有知道的时候。”朱宏荣懒洋洋地说。 张婉云是能猜出些端倪的,说起来无非两个字,偏心。 朱宏荣对她和对别的妃嫔态度迥异,若是其他妃嫔说同样的话,朱宏荣即便不生气,也会失去兴趣,甩手走人了。 “皇上,臣妾有些累了。”张婉云见朱宏荣不走,便表达自己要休息的意思。 朱宏荣上前几步,扶张婉云走到床边:“那你先好好休息,我改日再过来看你。” 张婉云点点头:“皇上,您回去之后,也早些休息吧,养足精神,才有力气做事,别过于操劳,龙体要紧。” 朱宏荣道:“还说我呢,你有好好的宫女放着不用,自己却整日忙东忙西,连主人也不会做嘛。” 待张婉云坐到床上,朱宏荣便向她挥挥手:“那我走了,你也照顾好自己。” 说完,他转身而去,每走几步路,就回头看看,朝张婉云笑笑。他的身影,渐渐隐没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张婉云望着越行越远的朱宏荣,不禁湿了眼眶。 她心里念叨着:“皇上,我相信,你是真心对我好的,这次,我拒绝了你,你却不生我的气,我也有些过意不去,只是,你身为一国之君,所作所为关系到江山社稷,如今形势严峻,我不能让你沉浸在温柔乡中,从而耽搁眼前最重要的事情。” 沉迷于享乐而导致亡国的君主不在少数,张婉云庆幸朱宏荣喜欢的不是那些媚惑君王的女子。 丹珠见朱宏荣只来了一会儿就离开,心里觉得奇怪,忙进屋问张婉云:“主子,皇上怎么这么快就走了,您没留住他吗?” “是我劝皇上走的。”张婉云道。 丹珠吓得不轻:“什么,您拒绝……皇上,他没恼吧?” 张婉云答道:“是啊,他居然没有生我的气,还说以后我再拒绝,就要把气撒到你们俩头上,可我自己拒绝他,关你们什么事呢,皇上身负治国理政的重担,我若留下他,让他沉迷于温柔乡中,只怕会误了大事。” 她何尝不想让皇帝多陪陪自己,要说半点感情也没有,是假的,只不过铲除李文彦的计划正在节骨眼上,容不得半点马虎。 丹珠愣了一会儿,忽然笑道:“主子,看来,皇上对您的爱,已经不在奴婢预料的范围之内了。” “此话怎讲?”张婉云道。 “按常理,您若拒绝皇上,惹他不高兴,他多少会有些生气,可他那么说,分明是不愿对您发火,由此可见,您在皇上心目中的份量有多重了。”丹珠非常激动,没什么事比自己的主子受宠更令人高兴的。 张婉云沉默,他只希望自己的丈夫英明有为,勤政爱民,好好地治理国家,而不是对自己有多么痴情。 不过,他若能把自己的忠言听进去,倒也值得欣慰。 第88章 倾心 张婉云离开冷宫后,孙靖的任务也就圆满完成了,他闲来无事,便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散步。 “孙将军,孙将军。”有人躲在墙角处呼唤。 孙靖转身走过去,见是位年轻的宫女,便问:“何事?” “奴婢是在公主身边侍候的,公主吩咐奴婢来找孙将军,请孙将军随奴婢走一趟吧。”那人正是侍候朱淑妍的紫兰。 “走吧。”孙靖讲得干脆利落。 昭玉殿内,孙靖威风凛凛地站立着:“公主叫末将前来,有何要事?” 朱淑妍道:“孙将军,事态紧急,那我就直说了。” “公主请讲。”孙靖总是这样,让人说些嘘寒问暖的话都没有机会。 朱淑妍快速说起来:“皇上想要除掉权臣李文彦,此事,还需要孙将军帮忙,配合皇上。” “公主殿下不必担忧,李文彦乱政多年,为聚敛财富,对百姓大肆搜刮,早已弄得民怨沸腾,末将自当为皇上效力,铲除朝中奸佞。”孙靖看不惯李文彦的所作所为,这个忙,当然要帮。 “那……孙将军打算如何去做?”朱淑妍问。 孙靖道:“末将会和皇上商议具体方案,公主殿下无须操心。” “你不用跟我皇兄商量了,我跟你商量就行,来,孙将军,快坐,我们慢慢讲。”朱淑妍边说边挪过一把椅子。 孙靖一怔:“公主殿下,莫非您有好办法?” 朱淑妍见他站着不坐,心中闪过丝尴尬:“办法好坏与否,待会儿说出来,你自己琢磨,我先从头到尾告诉你吧。” 她将张婉云告诉她的计划添枝加叶地向孙靖说了一遍。 孙靖听完,点了点头:“此法可行。” 朱淑妍笑得可爱:“那就有劳孙将军啦,那功劳可不比打一场胜仗小。” “为国除奸,乃末将职责所在,公主殿下无须客气,末将告退。”孙靖拱手行礼,就要往外走去。 朱淑妍突然叫道:“孙将军,请留步。” “公主殿下还有何事?”孙靖的思维,没有跳出公主喊他就一定有事这个圈圈。 “没事就不能叫你嘛,我叫你就非得要有什么事才行嘛。”朱淑妍嘟了嘟嘴。 孙靖不知她这话有何深意,只好站在原地,等她开口。 朱淑妍娇声道:“你既然来都来了,不如喝些酒再走吧,我准备了好几种不同的酒,你喜欢哪样,自己挑。” 孙靖却摆摆手:“多谢公主殿下美意,末将心领了,只不过,饮酒容易误事,末将还是等以后有空闲,再来品尝公主殿下的美酒吧。” “孙将军所言极是,饮酒容易误事,是我考虑不周。”朱淑妍低下头,摸了摸自己那张似乎有些发烫的脸。 “公主殿下莫怪,末将身在军中,多有禁忌,绝非不给您面子,末将所率士兵,在作战之时,也绝不饮酒。”孙靖略怀歉意地说。 他是统领兵马的主帅,更要以身作则,严格限酒。 “这个,我知道。”朱淑妍急忙转移话题:“孙将军,你常年镇守边关,想必还尚未娶妻,也没有找到心仪的女子吧?” 她刻意要留下这位将军跟自己多说些话。 孙靖道:“公主殿下所料不错,这些年,在边关没有战事的时候,末将一直忙于操练士兵,至今都没有成家。” 朱淑妍得知他还没有心仪的女子,喜道:“那你也该考虑考考虑这件事了,以后,总归要成家立业啊。” “多谢公主殿下关心,末将不便在此久留,若没其他事的话,末将就先告辞了。”孙靖对朱淑妍的暗示好像没有感觉。 “好吧,我也不耽误你的大事了。”朱淑妍含笑道。 孙靖轻轻点头,转身快步而走。 朱淑妍喃喃自语:“这都听不明白,做将军的,难道都像他这样,一点儿也不解风情吗?” 孙靖刚从昭玉殿出来,只走得十几步路,便又被许良德请去。 “听说公主找你谈话,她跟你讲了些什么?”朱宏荣开口就这么问。 “公主殿下与末将商议对付李文彦的方案,公主殿下的方案,皇上可愿意听?”孙靖道。 朱宏荣笑着说:“她应该是要你帮忙吧,不过,这方案可不是她想出来的,你以为她有多聪明。” 孙靖愣了愣:“原来,皇上早已知晓。” 朱宏荣道:“李文彦党羽虽多,但内部却矛盾重重,尤其是方慧平和钱世杰之间的嫌隙最大,想必,你也清楚。” “公主殿下已跟末将说过,有人会与我们联络,里应外合,我们只须按计划行事便可。”孙靖说。 朱宏荣想起张婉云找朱淑妍商量计划的事,心中暗喜:“婉云还真是足智多谋啊,平时都藏着掖着,表现得十分单纯,可是金子总会发光。” “你打算如何行动?”朱宏荣问。 孙靖道:“末将只需调用几百名可靠的士兵,等时机一到,就能彻底击败乱臣贼子,不过这个时机,还须皇上制造。” “莫急,孙将军,你慢慢说。”朱宏荣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孙靖遂对朱宏荣讲明具体的行动过程,并征询他的意见。 朱宏荣点头表示认同:“就这么办吧,只要钱世杰那边不出岔子,必能成功。” 孙靖道:“那末将即刻就去准备。” “去吧,朕等着你的好消息。”朱宏荣心里乐滋滋的,话中满是兴奋。 孙靖也没逗留,转身奔出,恰似一阵风刮过。 许良德恭贺道:“皇上,事成之后,您就能真正号令天下了,以后,再也没人能干涉您。” “你又在胡说什么,朕非圣贤,也有做出错误决策的时候,没人干涉,可不算好事。”朱宏荣对许良德的话不以为然。 “皇上,那您打算将乱党一网打尽吗?”许良德问道。 朱宏荣似乎有些忧虑:“打算是这样打算,可若真那么做的话,那些空缺出来的职位又该让谁补上去呢?” 许良德仔细一想,也是,朝中大多数官员是李文彦的手下或者亲近于他的,如果瞬间给弄个精光,就很可能生出别的乱子来,大量职位空缺,还让谁去办事。 “朕再想想吧,再想想。”朱宏荣轻叩自己的脑袋,心道:“哎呀,真笨,还想什么,找婉云给个意见不就行了嘛。” 第89章 上奏 显化十三年九月初二。清晨,一轮红日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冉冉升起,预示着新的一天到来。 微风轻拂,秋凉如水,没有迷蒙的雾气,天空平静如常。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随着众臣的高声呼喊,早朝开始了。 往常,朱宏荣都只是坐在龙椅上做做样子,难得讲几句话,就像个无足轻重的角色。 和群臣议事,主要由李文彦负责,偶尔也有李太后参与。 但是,这一日,情况有些变化,朱宏荣在上朝时说的话,明显多了起来,不再像个摆设那样坐在殿内。 “众爱卿有何事要奏?”朱宏荣开口便问。 李文彦的脸色一沉,心想:“这皇帝究竟是怎么啦,兵权在我手中,他还敢乱来不成?” 群臣中,立马有一人站了出来,禀道:“皇上,前几日,京城之中突然多了一批流民,其数量少说也有五六百,他们都是从外地逃难而来,如今分散于京城各处,无家可归,这些流民露宿街头,时日稍久,唯恐生变。” “如此多逃难的流民,还没有妥善安顿吗?”朱宏荣问。 那人回道:“尚未安顿,臣故而请示皇上,应该怎样处置这些逃难而来的流民。” 朱宏荣面露为难之色,看向李文彦道:“国丈大人,依你看,这件事情,应该如何处理?” 李文彦见皇帝连这么点小事都无法解决,显得不知所措,有些鄙夷,最基本的问题处理不好,又如何能主持朝政。 他心中窃喜,说道:“皇上,此事只需交给顺天府尹去办即可,将那些捣乱生事的流民统统赶出京城,该抓的直接抓起来,干净利落。” 黄锋看向李文彦,哼了一声,却没说话。 李文彦盯着朱宏荣,寻思:“想让我在这种事上费脑筋,笑话,难道我会好好安顿他们?” 过了片刻,又有户部侍郎宋严上奏:“皇上,据临安知府所报,十日之前,临安织造局突发大火,烧死工匠五十余人,另有数十架织机毁于火海,上百匹绸缎化为灰烬,其损失不下于五千两白银。” “今日怎的如此多事,连宋大人都出来上奏。” “嗨,谁知道呢,估计他所说的什么临安织造局突发大火,也许早就发生了,拖延到现在才上报,恐怕是闹得太厉害,瞒不过去了吧。” “这堂堂临安知府,莫非连这么点小事也处理不好,意外起火,烧死些许个人,用得着惊动朝廷吗?” 站在宋严身后的官员低声议论着。 朱宏荣仍旧询问李文彦:“此事又该如何处理?” 李文彦有些不耐烦:“无须管它,那临安知府处置完之后,自然会上报,一场火罢了,烧死些工匠,没必要兴师动众。” 宋严却对李文彦说:“临安知府已经无法处理此事,他闻讯之后,亲自带人前往织造局救火,不幸烧成重伤,如今生死未卜,又怎能处理此事。” 此话一出,后面的议论就忽然变了。 “原来如此,想不到,这位知府竟会以身涉险,差点把自己的命给搭上。” 宋严朝自己身后瞄了一眼,续道:“然而,当地百姓却认定是人为纵火,绝非天灾,要求逮捕真凶,严惩不贷,他们聚集起来闹成一片,还和府衙的官兵起了冲突,甚至扬言……扬言要到京城来告御状。” “什么,居然有这种事。”李文彦颇为惊讶:“那闹事之人有多少?” “据报,成千上万,不计其数。”宋严小心翼翼地说着,生怕讲错一个字。 李文彦见他脸颊通红,好像有些心虚的样子,却也估摸不出具体的缘故。 “嘿嘿。”黄锋嘲笑道:“李大人,你该不会是又想派股子兵去镇压百姓吧,临安可是您老家所在,小心刀剑无眼,伤到自家亲戚。” 李文彦不理黄锋:“此事处理起来,的确有些棘手,得从长计议才行。” 他的话音刚落,便有人继续出列奏事,这个讲完,那个又接着站出来,而且上报的都是比较严重或者处理起来十分麻烦的事。 比如,哪里闹了饥荒,庄稼颗粒无收,哪里发生灾难,死者成千上万,而当地官府又袖手旁观,民心极为不稳。 对于这些事,朱宏荣总是向李文彦征求意见。 时间一长,李文彦便忍耐不住,冲着奏事的大臣喊道:“你们今天是中了邪么,搞出这许多事来,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这会儿还翻出来,到底有完没完呐!” 朱宏荣却道:“国丈大人,别急,如此,天下一切明了,也是件好事嘛。” 李文彦重重地叹口气:“还有事要上奏的,赶紧。” 大臣们接二连三地奏报重要事件,令李文彦感到分外头疼,但他既然把持着朝政,而朱宏荣又总是询问,他也只好将这堆麻烦事包揽下来。 不知为何,这天居然有那么多大臣上奏,麻烦事一件接一件,连几年前的问题都搬出来了。 李文彦不知道的是,朱宏荣比谁都着急,他的两只脚已很久没有安分过了。 这天的早朝特别漫长,从清晨开始,直到午时,仍未结束。 李文彦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心想:“奇怪,今日这皇帝为何如此反常,还有这几个奏事的,也与平日大为不同……” 恰在此时,许良德突然干咳两声,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他是故意这么做的。 朱宏荣朗声问道:“还有何人要上奏?” 接下去,又有几名官员陆陆续续地出列奏报,但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没再掀起波澜。 不到半炷香的工夫,群臣便安静下来。 终于等到大臣们结束上奏,退朝后,朱宏荣便将吏部尚书方慧平等几员大臣留下,说是有私事要跟他们商议。 李文彦越想越觉得可疑,总认为有什么古怪,他大步流星地往府上赶去,可还没到门口,就大吃一惊,猛地停住脚步。 只见数十名手执兵刃,身着甲胄的士兵整整齐齐地守在国丈府外。他们直挺挺地站立着,一动不动,却能让人在数十丈之外感受到威严。 自己的府邸,居然被人包围了,李文彦万万想不到会出这样的怪事。 第90章 夺权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本官的府前聚众闹事,怎么,都要造反吗?”李文彦心头火起,上前怒喝。 其中一名士兵目不转睛地回答:“李大人,有人告发您与北楚暗中勾结,图谋篡取皇位,我等奉命在您府中搜查证物,多有得罪,还请李大人见谅。” “你……你们是孙靖的麾下!”李文彦这才发现他们并不是自己所掌控的士兵,而是孙靖的部下。 这些人,他是完全指挥不动的。 孙靖进京时,带的人不多,现在几乎全部用在这里,对付李文彦府中的那些仆从,绰绰有余。 可是,孙靖的部下,怎么都跑到这里来了呢? 李文彦虽然一时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他意识到自己中计了。大概是团队内部出了叛徒,致使孙靖调兵闯入府中。 之前,大臣们在朝堂上不停地上奏,连无关紧要的琐事都要说上两句,也许,就是在为此拖延时间,给孙靖的部下制造机会,实施包围行动,并在府中搜查证物。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样东西,兵符。 这边控制住国丈府之后,那边朱宏荣还在向几位大臣赞赏李文彦的才能,说他不愧为国之栋梁,继续麻痹他的党羽。 过了一阵,忽然有几人拖着箱子前来,孙靖进殿道:“皇上,这些是从国丈府搜出来的证物。” 朱宏荣轻轻抬手:“打开。” 此刻,方慧平等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箱子开启,朱宏荣从里面拿出一叠纸张,看了看,道:“好啊,竟然是与北楚私通的信件,国之栋梁,呵,原来朕是错怪他啦。” “皇上,这是从国丈府中收夺的兵符。”孙靖将手中的物件恭恭敬敬地奉上。 这枚兵符自先皇去世之后,便落入李文彦手中,被他占据整整十二年,如今,总算是回到皇帝的手里了。 朱宏荣拿过兵符,即刻下令:“速将李文彦拿下,听候发落。” 此言一出,在场的诸位大臣都十分惶恐,风云变幻,竟来得如此迅猛,如此出人意料。 皇帝出手迅疾,他们来不及作出应对。 那李文彦刚刚还站在权力的顶峰之上,没想到,仅半天工夫,就要成为一个待罪之人了。 御林军也是看得懂形势的,李文彦的兵符被夺回,府邸也被孙靖的部下包围,他的好日子马上就到头了,谁还愿意替他卖命。 这江山本就是朱家的,一个李家人,再怎么权势滔天,终究是臣子,御林军的忠心,当然不会真正地向着他。 官场上从来都不乏见风使舵的人,眼看李文彦大势已去,自身难保,那些原本依附于他的党羽,也纷纷跳出来,向朱宏荣表明,为他做事,实属迫不得已。 一些人争抢着揭发李文彦的罪行,以此邀功。 有福可以同享,有难却不能同当,见李文彦气数已尽,这些人便与他划清界限,企图用迫不得已四个字把自己撇个干干净净,避免皇帝日后借题发挥算旧账。 朱宏荣心中,满是鄙夷之情,这帮人,只会投机取巧,根本分不清什么是非黑白,纵然李文彦有些功劳,如今垮台,那功劳也会被他们抹得半点不剩。 一队士兵迅速赶往国丈府,把李文彦团团围住,刀枪并举,他只要敢反抗,马上就会身首异处。 李文彦突然仰天大笑:“想不到啊,想不到,我李文彦居然会败在那个小皇帝的手里,终究是小瞧了他。” 士兵们也不说话,上前将他擒住。 “告诉皇帝,叫他别高兴得太早,我苦心经营多年,在朝中还有不少人,你们休想一网打尽。”李文彦道。 他的亲信,还有几个占据着重要的职位,如果全部拔除,势必影响朝局的稳定,到时候乱起来,李文彦不是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朝中尚存李家的人,后宫还有李太后和李贵妃,他们绝不会坐视李家就这样败亡,总要搏一搏的。 总之,还没到彻底输的地步。 李文彦被拿下后,就软禁在国丈府内,外面有士兵层层把守,他插翅难逃。 永宁宫,张婉云和朱宏荣坐在一起。 朱宏荣左手拿螃蟹,右手持细小的木签钩着蟹肉:“李文彦已被捉拿,暂时软禁在府中,他翻不出大浪了。” 张婉云欣然道:“恭喜皇上如愿以偿。” 朱宏荣挑出蟹肉,却没送进自己的嘴里,他的右手往张婉云那边一伸,说:“来,尝尝。” “皇上还是自己吃吧。”张婉云推辞。 “跟我还客气什么呢,我已经吃过了,堂堂一国之君,如此费劲地侍候你,莫非你还不满足吗?”朱宏荣道。 这话说的,她若不吃,就只能心生惭愧了。 像这样的事,本该是她做的,可现在却完全反过来,皇帝贴心地挑蟹肉给妃嫔吃,恐怕没有类似的先例。 “谢皇上。”张婉云将那蟹肉含入口中,鲜美的汁水在齿间溢过。 朱宏荣眉开眼笑:“婉云,扳倒李文彦这件事情,你可是帮了大忙,明日,我就宣旨,封你为贤妃,你看如何?” 张婉云微低着头,回道:“一切都随皇上决定吧。” 旁边的翡翠小声嘀咕:“贤妃,皇上就给主子这么个封号,那还不是屈居在李贵妃之下嘛。” 她想当然地认为,自家主子受宠,李贵妃不受宠,那自家主子的地位,就该比李贵妃高,起码得跟她一样,封个贤妃算什么,按规矩,还要对李贵妃行礼呢。 丹珠闻言,急忙扯了翡翠一把:“别胡说。” 翡翠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心中闪过一阵慌乱。 “怎么,你对朕做的决定好像不太满意啊,嫌朕太小气,是吗?”朱宏荣看着翡翠,戏谑道。 翡翠被他的话一唬,下意识地往张婉云身边靠去:“奴婢失言了,皇上恕罪。” 张婉云道:“皇上,她性子直,说话不知轻重,还请皇上饶过她这回,要怪就怪臣妾教导无方吧。” “哈哈哈,好了,好了,干嘛如此紧张,我只是跟她开个玩笑而已,又没要处罚她。”朱宏荣笑着说。 “皇上不生气就好。” 张婉云道。 朱宏荣显得非常高兴:“你看看,这丫头,多么替你着想啊,她巴不得你立马就升到李贵妃上面去呢,你可要好好跟她解释清楚,否则,她还觉得我对你不够好。” 第91章 同床 张婉云对翡翠道:“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啊,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都要被你吓得不知所措了。” “你们两个丫头,也别待在这里碍眼了,赶紧下去吧,该干嘛干嘛。”朱宏荣支开翡翠和丹珠。 她俩立在旁边,四只眼睛,四只耳朵,自己和张婉云说笑几句都不方便。 翡翠和丹珠依言退下,远远地走开了。 “婉云,我封你做贤妃,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朱宏荣笑容灿烂,满脸和煦。 张婉云认真道:“皇上,您对臣妾情深义重,臣妾对此已很满足,不敢再求什么更高的位分,就算皇上任何封赏都没有,臣妾也绝无怨言。” 朱宏荣一把将她搂在怀中:“婉云,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虚名,即便在乎,也没关系,你如果现在就要做皇后,我马上想办法。” “不可!”张婉云挣脱朱宏荣的怀抱:“皇上,事关重大,切莫冲动,您的好,臣妾铭记于心,还望皇上以大局为重,别轻提立后,您已经有皇后了。” 朱宏荣凝视她半晌,点头道:“也好,就听你的吧,这件事,过阵子再说。” 他感觉有些为难,废后再立,没有足够的理由,可不立张婉云为后,心里又堵得慌,自己唯一的所爱,当个妃子岂不是太过委屈? 张婉云自己不介意,朱宏荣却替她介意,皇后的位置一天不给她,就一天不舒服。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把其他女人全部遣散,后宫只留一个张婉云,加群侍候她的宫女,似乎这样才显得完美。 朱宏荣凑近张婉云,低声道:“不过,我今晚要陪你睡,你上次答应的,可别再拒绝了。” “皇上勿忧,既然臣妾有过允诺,就断然不会反悔。”张婉云说。 朱宏荣大喜:“太好了,太好了,这些年,我终究没有白等,婉云,你放心,我朱宏荣此生绝不负你,我们就这样恩恩爱爱,白头到老,就像民间夫妻那样,你说好不好?” 张婉云点头:“好。” 这一夜,朱宏荣和张婉云同床而睡,他盼这一天盼了很久很久,现在,愿望总算是实现了。 张婉云脱下外衣,坐到床的内侧,朱宏荣则坐在外侧。 兴许是从未与人同床睡过,朱宏荣竟莫名感到兴奋,好像连怎么睡觉也不知道了。 多年的坚守等待,如今,终于能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共枕而眠,这种强烈的喜悦感,便似奄奄一息的鱼儿突然得到水,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 三更时分,万籁俱寂,张婉云已经熟睡,她侧着身体朝向里面,背对朱宏荣。 朱宏荣此刻还没有睡着,他朝向张婉云,用手撑起头,仔细欣赏她的睡姿。 张婉云的睡姿并无特别之处,可朱宏荣却看得入神。 他忍不住伸出一只手,去抚摸张婉云的头发,细细的发丝在他的指间滑过,触感轻柔微凉。 “此生有你相伴于身边,我再无遗憾,以后的日子,我们好好过……”朱宏荣小声念叨。 张婉云睡得正香,并未感觉到有人在碰自己的头发,也没听见说话的声音。 朱宏荣缠缠绵绵的心思不知想了多久,直到接近四更的时候,他才沉沉睡去,进入梦乡。 次日,张婉云先醒过来,她睁开眼睛,转头一看,却见朱宏荣正睡得香甜。 朱宏荣的左手搭在张婉云的身上,令她感觉到股股暖意。 张婉云眼看天色大亮,突然想起来朱宏荣还要上朝,便叫道:“皇上,您该起床啦,皇上,起床啦,您该起床啦……” 朱宏荣熬了大半夜,现在却睡得很沉,张婉云连唤他几声,见毫无反应,情急之下,便用手推了他一把。 上朝可是大事,要让众臣知道皇帝在自己这里过夜以至于没上早朝,那蛊惑君王的脏水就全往自己这边泼来了。 “大胆!”朱宏荣猛地叫起来,身躯颤动,立时清醒。 张婉云不由一惊:“皇上息怒,臣妾只是怕耽误了您上朝,所以才……” 朱宏荣见到张婉云,立即回过神来:“婉云,对不起,我刚刚糊里糊涂的,一时没想到身边的人是你,怎么样,没吓着你吧?” 他意识清醒后,说的话立刻变得温柔似水。 朱宏荣生怕张婉云受惊,便伸手在她胸口轻抚,满脸愧疚之色。 张婉云推他的时候,他意识模糊,还以为是哪个奴才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动自己。 张婉云缓了几口气,说道:“皇上,您该起床啦,还有很多国事要等您去处理呢,切莫赖在这里连早朝也不上,臣妾可不想被人说成红颜祸水。” 朱宏荣揉了揉半睁不闭的眼睛:“我看谁敢说你,国事,唉,每天都有国事,这做皇帝,也不得自由啊!” 他还真就想赖在床上不起来。 起初,朱宏荣无心后宫,该上朝的时候就上朝,可现在,他总算是知道某些君王为什么从此不早朝了。 “皇上,您乃是一国之君,更是万万臣民的希望,百姓的日子过得好或者不好,以后,可就全看您怎么做了,您的一句话,一道圣旨,就可以改变整个天下,如何推行政令,皇上须仔细考量才是。”张婉云语重心长地说。 她或许该庆幸朱宏荣宠爱的不是其他妃嫔。 假如朱宏荣对自己的爱转移到别的妃子身上,而那位妃子又千方百计地令朱宏荣沉溺于温柔乡里,置朝政于不顾,只怕很快就要毁掉江山。 朱宏荣打起精神,紧紧握住张婉云的手,像是起誓一般地说:“会的,婉云,我会勤勤恳恳,日后,我便给你看一片大好的江山,那等我忙完,再来找你?” 虽然朱宏荣十分留恋张婉云,但他也很听话,似乎并没有深陷爱河,难以自拔。 张婉云笑道:“皇上不嫌臣妾多嘴烦人就好,您管好国事就成,臣妾会照顾自己的。” 朱宏荣感叹:“我呀,巴不得听你唠叨,怎会嫌你多嘴烦人,嗯,那你自己照顾好自己,若是觉得无聊,就找你喜欢的人玩,淑妍她经常在宫里,还有,别太操劳,那俩丫头可不是白养的……” 跟张婉云说完关照的话,朱宏荣才动身,匆匆忙忙地穿好衣服,赶去上朝。 第92章 封妃 朱宏荣成功夺回皇权,开始亲自处理政务。朝堂上所议论的,都是如何处置李文彦的话题。 一位礼部的大臣率先开口:“皇上,李文彦勾结外敌,意欲谋反,实乃罪大恶极,臣建议,将其凌迟处死,以泄民众之愤。” 另一位大臣跟着说:“季大人言之有理,臣也认为应该如此。” 朱宏荣听了他俩的话,眉头微皱,虽然说李文彦确实该死,但实行凌迟,未免过于残忍,如果张婉云知道自己使用这样的酷刑,心中大概也会埋怨的。 大臣们还在七嘴八舌地议论。 “好了,别吵了。”朱宏荣听得不耐烦,立即打断他们的话:“诸位莫再议论,朕意已决,将李文彦交由刑部与大理寺审问,如何定罪处置,就让大理寺看着办吧。” 这一句掷地有声的话说出来,朱宏荣心里别提有多痛快了,十几年来,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扬眉吐气过。 反观李文彦,则从高高在上的国丈权臣,转瞬间成为阶下囚,什么都不是了。 朝中原本依附于李文彦的人,有些战战兢兢,有些则转换阵地,极力地描述李文彦是如何威胁自己为其效力的,生怕被皇帝借机收拾。 对于大臣们的咒骂,朱宏荣也懒得评价,只说:“此事先到此为止吧,有罪者,难逃制裁,有功者,朕自然会封赏。” “皇上圣明。”众臣齐声道。 “另外,朕还有一件大事要向你们宣布。”说完,朱宏荣便示意许良德宣读圣旨。 许良德徐徐展开金黄的卷轴,依字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后宫有民间女子张婉云,为原任兵部尚书张向明独女,品性贤惠柔顺,端庄温良,聪慧明达,才德兼备,世间罕有,深得朕心,着即册封为贤妃,钦此!” 群臣中,钱世杰听到“张婉云”三个字时,不由得心头一震:“怎么会是她,她怎么会进宫,还得到皇上宠爱?” 在他心中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钱世杰为求娶公主,享受荣华富贵,不惜违背誓言,抛弃张婉云,原本,张婉云身为民间女子,翻不起多大的浪,可如今,张婉云得宠,只怕要借皇帝的手进行报复。 想要保命,有两路可选。 一条是不让张婉云发现自己在朝廷做官,另一条是先下手为强,设法让张婉云失宠,那样,没有皇帝的支持,她便构不成威胁。 朱宏荣看向群臣:“诸位爱卿,你们对这道旨意,有何意见吗?” 虽然是句询问的话,但语气却十分强硬,似乎提出意见的人就要触霉头。 众臣小声议论起来。 “皇上刚把李文彦制住,正要清算余党,也许,他会借这件事发挥,处置更多的人。” “无非是多个妃子而已,没什么要紧,眼下,尽量别惹怒皇上,免得引火烧身。” 他们都知道,朱宏荣刚把李文彦拿下,正是要大显身手,一展帝王之威的时候,哪能准许他人反驳自己的圣旨。 况且,皇帝只是封个妃子而已,虽然说连跳了几级,但这并不算什么大事,因此,也就没人傻乎乎地跳出来为这样的圣旨给自己找麻烦。 群臣默许,朱宏荣便放下心来:“既然你们都没意见,那以后见到贤妃,就该恭敬些,若被朕发现谁对贤妃不敬,哼,自己看着办。” 李贵妃从马公公口中得知消息,十分震惊:“什么,皇上居然把她从冷宫放了出来,还封她为贤妃?” 朱宏荣的性子,李贵妃清楚,他不仅没有处死张婉云,还封她为妃,足见其在他心里有多么重要。 若是别的人,哪怕不死,这辈子也休想走出冷宫,更别提直接封妃了。 马公公劝慰道:“娘娘勿虑,她只是贤妃,您可是贵妃,她见了您,还得规规矩矩地行礼呢,咱们有的是机会叫她吃苦头。” 李贵妃却使劲摇头:“本宫的父亲已被问罪,皇上又收夺了他的兵符,如果太后再镇不住皇上的话,本宫就算是皇后,恐怕也没辙了。” 皇帝大权在握,谁得宠,谁就占据优势,李贵妃明白,自己不受宠,没有强大的靠山,是很难在后宫发威的。 李文彦倒台,她的优势就少了一大半。 马公公哑口无言,李贵妃现在所依仗的李太后,能否压制住朱宏荣,还是个问题,假设镇不住,那李贵妃的地位只怕很快就会丢失。 李贵妃直恨得牙痒痒:“这个狐媚子,也不知道耍了什么手段,竟然把皇上迷成这样,本宫要尽快想办法除掉她,否则,早晚得栽在她手里。” 御书房内,朱宏荣快速地批阅了几份奏折,停下手,喜洋洋地坐在案边,显得非常轻松。 除掉权臣,摆脱傀儡皇帝的身份,驾驭群臣,还是挺有成就感的。 “皇上,您今日的心情瞧着可好多啦。”许良德跟着朱宏荣威风了一把,也颇为自豪。 “好,好,好,好什么好,这还有许多事没处理完呢。”朱宏荣急急地拿起奏折翻阅。 许良德知道朱宏荣的心思用在哪里,笑了笑,没有说话。 解决掉这日的政务后,朱宏荣就迫不及待地跑到永宁宫找张婉云,他踏着欢快的脚步进了屋。 “婉云,我已经下旨封你为贤妃了,那些大臣,都无异议,怎么样,你开不开心?”朱宏荣兴奋道。 张婉云轻轻点头:“开心。” 她说的开心倒并不是因为自己做了妃子,而是朱宏荣成功地夺回了皇权,没有权臣掣肘,他就能大显身手,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治理国家,推行政令。 丹珠冲着张婉云笑道:“主子,您既然升了妃位,那奴婢可得改口喊您娘娘了,恭喜贤妃娘娘。” 张婉云也笑着说:“你要是愿意啊,喊我姐姐都行。” “娘娘,您觉得无所谓,奴婢可不敢的,哪就能喊您姐姐了呢。”丹珠小声道。 后妃和宫女毕竟有别,即便关系再好,再亲密无间,以姐妹相称,听上去还是很别扭的。 朱宏荣自言自语:“依附于李文彦的那帮人,不分是非黑白,留着也没用,定要把他们处理干净。” 张婉云听到朱宏荣的话,立刻劝解:“皇上,依臣妾所见,还是定罪量刑为好,少杀一人是一人,给他们个改过自新,将功赎罪的机会,他们犯的未必是死罪啊!” 第93章 兵符 朱宏荣捏了捏张婉云的鼻子:“你呀,就是心肠太软,别人欺负你也不还手,还总为他们着想,那些阿猫阿狗,可不会记住你的好,要对他们狠,他们才会怕你。” 张婉云羞道:“皇上,您怎么老是动手动脚的。” “别人想让我动手动脚,我还不乐意呢,只有你能享受。”朱宏荣说。 他沉思片刻,突然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体,在张婉云眼前亮出来,道:“婉云,你瞧,这是什么?” “这……是调兵用的兵符吗?”张婉云看着朱宏荣手里拿着的东西,不确定它是不是兵符。 “没错,就是这个东西,只要有了它,就能调动大军,李文彦全凭这个东西,才敢如此狂妄,现在,总算是把它拿到手了。”朱宏荣端详着兵符。 “皇上既得兵符,那以后就能自由调动军队了。”张婉云微笑。 孙靖统领的精锐之师,原本就是忠于朱宏荣的,如今,朱宏荣拿到兵符,天下所有的军队,便都牢牢掌握在手了。 朱宏荣看看张婉云,又看看手中的兵符,忽而拉过张婉云的手:“来,拿着,这枚兵符,就交给你了,你替我保管,仔细放好。” 他边说边把兵符塞到张婉云的手里,好像那只是个普通的物件。 张婉云连忙推却:“不行,不行啊,皇上,臣妾怎能拿如此重要的东西。” 她使劲将兵符推还给朱宏荣。 朱宏荣也不知怎的,偏要把这个调兵的凭证交给她:“没事,没事的,婉云,你找个地方帮我藏好就行,我以后用得着了,自然会跟你要回去。” 见张婉云还在犹豫,朱宏荣又耐心地向她解释:“以我好战的性子,若拿在手里,说不定会穷兵黩武,调集军队到处征伐,连年打仗,你也不想让百姓总是在战火中生存吧,兵符在你手中,我就不能随自己的性子到处征战了。” 张婉云听到这句话,手上的动作便停住了。 朱宏荣续道:“让别人保管,我不放心,只有交给你,我才觉得踏实嘛。” 张婉云捏着兵符,愣愣地看向朱宏荣:“那臣妾就遵旨了,臣妾先替您将兵符放好,等您日后有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 “说什么遵旨不遵旨的,咱们是夫妻,不是君臣,何必讲那么生疏的话,记住,以后别把我的话当成圣旨,在你面前,我只是一个丈夫。”朱宏荣轻柔地拍打张婉云的手。 也许,男人温柔起来,连女人都自叹不如。 朱宏荣对待张婉云的态度,没有帝王那种居高临下的掌控,也不像是平等的交往,反而带有一种敬仰之情。 张婉云的忠告,朱宏荣几乎没有不依从的,他简直要把张婉云的话当作圣旨了。 能够调动千军万马的兵符,朱宏荣从李文彦那里收夺回来之后,还没有捂热,就交给张婉云了。 兵符是多么重要的东西,朱宏荣隐忍十多年,好不容易才把它拿到手,按理说,应该牢牢捏在自己手中,可他却拱手让张婉云保管。 丹珠和翡翠都瞠目结舌。 其实,朱宏荣想的是,张婉云有兵符在手,一旦遇到危险,就能调动御林军保护自己。 朱宏荣一离开,丹珠便走到张婉云身边,说:“娘娘,看样子,皇上对您是万分信任啊,这不,连兵符都拿来交给您了。” 张婉云却有些不安:“皇上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若被那些大臣们知晓,恐怕得骂死我,他们最忌讳的,就是后宫干政,唉,皇上不也反感后宫干政么,为何还把兵符给我?” “娘娘,您如此为别人着想,奴婢觉得,您去朝堂上管管事,反而是好的。”丹珠笑道。 翡翠跟着起哄:“就是嘛,我们娘娘关爱百姓,心怀天下,连公主都亲口承认过的,谁要是敢骂您呀,那他肯定是个贪官,该杀。” “好啦,你们一个两个都在胡说些什么。”张婉云无奈地摇摇头:“以后莫再乱讲,别当我总是惯着你们,就不会发火。” 李贵妃见张婉云受宠,便跑到李太后面前哭诉:“姑妈,皇上他越来越不像话了,你可要为侄女做主啊!” 她一边说一边抹眼泪,仿佛受了很大的委屈。 “怎么啦,你是贵妃,哪个敢欺负你,是不是皇后?”李太后问道。 李贵妃连连摇头:“不是皇后,是住在永宁宫的那个贱人,你上次见过她的。” “哦,哀家记起来了,张美人,怎么,莫非皇帝到现在还惦记着她?” 李太后最近没过问后宫的事,竟不知其中细节。 “姑妈,她被打入冷宫之后,也不知道用了什么狐媚的手段蛊惑皇上,皇上居然赦免了她,让她搬回永宁宫,还封她什么贤妃,这几日,皇上天天都往她那里跑,她已经是专宠了。”李贵妃又气又恨。 若是以前,发生这样的事情,李贵妃早就亲自出马在张婉云面前耍威风了,但如今,大权已不在李家手中,皇帝不再惧怕李家,她哪里还敢乱来。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李太后有些难以置信,朱宏荣一向不近女色,现在却对张婉云那么上心。 “千真万确呀,皇上他悄悄地把那贱人放出来,我们都被蒙在鼓里。”李贵妃道。 李太后轻叹一声:“看来,她的心思还真不简单呐,竟然能把皇上给哄得团团转。” 她觉得,肯定是张婉云用了什么古怪的手段,才会令朱宏荣神魂颠倒。 李贵妃止住哭泣,咬牙切齿道:“都是这个贱人,害得父亲被皇上软禁,我……我要让她生不如死,承受千倍万倍的痛苦!” “好啦,好啦,你呀,就是过于逞强,在皇上面前,要学会温柔服顺,多示弱,那他才会怜惜你,整天摆着一副架子,皇上表面对你忍让,心里可就疏远你了。”李太后对李贵妃说。 她也没料到朱宏荣能夺回大权,否则,就不会纵着李贵妃嚣张行事了。 张婉云虽然只是妃位,但拥有皇帝的宠爱,她也能对李贵妃不敬,就像当初李贵妃对吴皇后不敬那样。 风水轮流转罢了。 第94章 怒火 李太后告诉李贵妃:“如今,皇上手中有了兵权,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唯唯诺诺啦,他韬光养晦那么多年,现在看来,不是好对付的,要想保住我们李家,今后必须小心行事,全盘谋划。” “姑妈,那我该怎么办,你可得替我出个主意,否则……否则皇上他……”李贵妃急得话也说不清楚。 李太后忽然狠声道:“哼,皇帝虽然大权在握,可他毕竟初掌朝政,处事马虎,哀家手底下,还有能用之人,皇帝行事冲动莽撞,大臣们也会劝谏,绝不能让那些狐媚子坏了宫里的规矩。” “那就全仰仗姑妈了。”李贵妃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你先回去吧,别太难过,哀家不会让那个女人爬到你头上去的。”李太后安慰道。 待李贵妃离开,李太后立即拉下脸来,吩咐身边的嬷嬷:“你去把皇帝给哀家叫来,哀家管不了前朝的事,总能管管后宫的事。” 朱宏荣从永宁宫出来,没走多远,就碰上李太后身边的嬷嬷。 “皇上,太后娘娘有请。”那嬷嬷道。 朱宏荣心中生厌:“她那个好弟弟私通敌国,羞也不羞,呵,请朕过去,是想替他求情,让朕开恩饶他一命吗?” 说是这样说,朱宏荣却仍旧过去了。 “太后请朕前来,所谓何事啊?”朱宏荣自顾自坐下,出言冷漠。 “皇帝,如今,你是翅膀硬了,大权在手,亲自处理政务,只怕也不会再听哀家的话。”李太后并未给李文彦说情。 朱宏荣道:“你那个好弟弟,犯的可是死罪,后宫不得干政,太后若想为他求情的话,还是别开口了。” 李太后说:“哀家不是要为他求情,哀家是要提醒皇帝,你初掌朝政,还需要哀家辅佐,各地藩王对这皇位虎视眈眈,朝中大臣,也藏有心怀鬼胎之人,皇帝,你若刚愎自用,一意孤行,恐怕还是坐不稳皇位。” 朱宏荣失笑:“太后尽管放心,朕必定会打造出一片大好江山,至少,要比如今富强。” 他的言外之意便是,即便我治理得不怎么样,也比你们治理得好些。 李太后听他语带讽刺,暗生怒火,忍了忍,道:“皇帝有此雄心壮志,甚好,只是有些事情,还得做妥当一点。” “哦,那太后认为,朕哪里做得有失妥当?”朱宏荣不以为然,脸上挂着讥笑。 李太后冷声道:“永宁宫那位,用巫蛊之术诅咒皇后,哀家记得,皇帝之前已经将她打入冷宫,若非她使用狐媚之术,皇帝又怎么会赦免她,还封她为贤妃呢,像这样的人,早就该赐死了。” 朱宏荣越听越愤怒,什么“狐媚”、“赐死”,无一不在刺激他敏锐的神经。 他实在忍耐不住,立即起身,暴怒道:“太后,别以为朕敬你三分,你就能任意谩骂,太后啊太后,你无缘无故地针对她,心肠也忒歹毒了!” 李太后从未见过朱宏荣发那么大的火,瞬间愣住,但是很快又镇定下来:“皇帝,此事,后宫已人尽皆知,用巫蛊之术害人,不赐死也就罢了,居然还能封妃,若传到前朝,文武百官也会寒心。” “太后,你再敢对她有不敬之言,信不信朕让你侄女立刻命丧黄泉?”朱宏荣的脸涨得通红。 李太后惊道:“皇帝,你为了那个狐媚子,竟然……” “好得很啊,你还敢骂她,看来,你是不想要你侄女的性命了!”朱宏荣气得额头青筋暴起,抬脚踢翻把椅子,甩袖而走。 他怒气冲冲地大步疾行,直奔永宁宫而去。 一进屋,朱宏荣便拎起水壶倒水喝,他将满满的一杯水喝掉,接着又倒满一杯。 丹珠和翡翠见朱宏荣浑身火气,有些心慌,他不久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恼了? 张婉云关心道:“皇上,什么事把您气成这样?” 朱宏荣余怒未消,又喝了一大口水:“真是不知羞耻,也不看看自己的侄女是怎么副德性,竟敢当着朕的面这般叫骂。”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 丹珠从朱宏荣的话中听出了奥妙,大概又是李贵妃在太后面前告状,太后把皇帝叫过去,当着他的面辱骂张婉云,将皇帝给惹怒。 “皇上,究竟何事啊?”张婉云追问。 朱宏荣回过神来,放缓语气道:“也没什么,就是太后骂你,骂得可难听了,你就当作不知道吧,免得心里难过。” 他不想把李太后骂人的话讲给张婉云听,他觉得,对张婉云说出那几个难听至极的词,都特别地残忍。 “娘娘,太后是李贵妃的姑妈,并非良善之辈,您不用理会她。”丹珠说。 “是啊,婉云。”朱宏荣接着道:“李太后不是我的生母,你也不是她儿媳,她那般骂你,可别把她当成亲人,连淑妍都跟她较过劲,你就更不用让着她了。” 朱宏荣知道张婉云看重亲情,担心她会因此而郁闷不乐,便极力开导。 丹珠心中窃喜,朱宏荣和太后闹翻,现在完全站在张婉云这边,后宫的局势,已经很明朗了。 张婉云沉默。 “婉云,要不要我去处置那李贵妃,给太后点颜色看看,帮你出出气?”朱宏荣摩拳擦掌,已经准备动手,但他还是要先询问张婉云的意见。 李贵妃的生死,竟然就是张婉云嘴里的一句话了。从高峰瞬间跌落至谷底,不知有多疼,多绝望。 张婉云却劝道:“皇上,千万别小题大做,您也无须为此事气着自己,宁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否则,臣妾反倒会心中不安的。” 朱宏荣叹道:“唉,你对她们施恩,她们可不会像丹珠那样记住你的好。” 张婉云既这样说,朱宏荣要处死李贵妃的念头就立马打消了。 “臣妾并非对她们施恩,而是担心皇上做事过激,会出乱子,皇上静下心来仔细想想,就会明白臣妾说的话。”张婉云伸手抚摸朱宏荣的胸口。 她第一次主动接触朱宏荣,柔和的动作如同冰冰凉凉的水浇在朱宏荣滚烫滚烫的心间,朱宏荣的满腔怒火刹那间熄灭。 “好,婉云,我答应你,不会做过激之事,只要你心里快活就行。”朱宏荣软声说着,仿佛已经忘记了刚刚发生的事。 第95章 心思 宫外,军营中,孙靖正指着一张三尺见方的地图,与几名腰悬宝剑的将士讨论边关的布防问题。 “此处重峦叠嶂,地势复杂,极易埋下伏兵,其间,山谷道路坎坷,若在这里被袭击,损失必定极大。”一名高个子的将领说。 “这里蜿蜒曲折的地方,有条小河,但此河的水很浅,秋冬两季时常干涸,而且附近杂草丛生,若在此处误行,便有陷入淤泥之险。”另一名将领说。 孙靖点点头:“你们两位说得都很在理,来看这……” 话音未落,就有一个士兵进来禀报:“将军,公主殿下求见。” 孙靖转头,对身边的几位将士说:“你们先议,我出去一会儿。” 言罢,便走到军营外。 朱淑妍正站在帐外等候,见孙靖出来,立即冲他微笑。 孙靖见到朱淑妍,直截了当地问:“公主殿下找末将有何要事?” 朱淑妍听见这话,心中只觉无趣,自己找他,难道一定要有事情,没事就不能来找吗? 她缓缓开口:“孙将军,你如果没有要紧事的话,就陪我到处走走吧,不会耽误你多久的。” “既然如此,那就请公主殿下在此稍等片刻,末将还有些军务要处理,待末将论完军务,再陪公主殿下散步。”孙靖急着去商议军务,哪有心思到处走走。 朱淑妍无奈,只得挥挥手:“那好吧,我就在外边等你,孙将军,你先去忙吧。” 私事毕竟不如军国大事重要,朱淑妍懂得分寸,没有强行让孙靖陪自己闲逛。 “末将先行告退,望公主殿下体谅。”孙靖行礼退回军营,继续与将士们谈兵论战。 朱淑妍在军营外徘徊,等着孙靖出来。 她时而走向东,时而走向西,走向南,又走向北,边走边甩摇手臂,活动筋骨。 时光似乎流逝得很慢很慢,感觉过了好久的工夫,才过完个把时辰。 红日西斜,朱淑妍朝着军营看了又看,始终不见有什么动静,甚至连进出的士兵都没有。 要换成别人,哪有心情等那么久,早就一跺脚,气乎乎地走了。 “皇兄已经拿下李文彦,并收回了兵权,现在边关安宁,又不打仗,怎么还会有那么多的军务要谈啊,他们究竟在里面说什么呢,到现在还不出来……”朱淑妍自言自语。 夕阳逐渐沉落,把天边的一片白云染得赤红。 已将近酉时了。 “啧,怎么还没完,真要废寝忘食嘛。”朱淑妍不由得发起牢骚来。 她在外面等待,已足足有两个时辰,因为担心孙靖出来的时候找不到自己,所以没敢走远,总在周围绕圈子。 可等他半天没见人影,也实在心焦。 朱淑妍走走停停,站得久了,感觉腿麻,便在附近找了个石头,坐下来休息。 孙靖议完事,总算现出人影。 “公主殿下,您……还在啊,等末将那么久?”孙靖有些难为情。 他以为朱淑妍应该等得不耐烦,早已经走了,没料到,竟然会等自己这么久。 朱淑妍看着孙靖,没好气地说:“我等你等得腿都麻脚都酸了,你们做将军的,怎么不打仗也有那么多事,哎哟,我这脚!” “末将以为公主殿下早已经离开,原来您还在此处,让公主殿下久等,实在惭愧,末将军务繁忙,少有空闲,您下次可别等那么久了。”孙靖道。 朱淑妍也不顾自己的形象,一屁股坐到地上,用手揉着腿脚,仿佛受了很大的委屈。 孙靖不解:“公主殿下,您乃是金枝玉叶,既然无要紧之事,又何必在此苦等?” 朱淑妍没有回答他的话,仍旧揉着自己的腿,好像麻得无法动弹一般。 孙靖急道:“公主殿下,您没事吧,若身子不适,就赶紧找太医看看。” 朱淑妍摇头:“没事,站得久了,腿有些麻而已,这点小问题,犯不着去找太医。” 孙靖往四周扫视一圈:“侍候您的那俩个丫头怎么没见踪影,丢下主人,跑哪里玩去了,真不懂事。” 他并不知道,朱淑妍是独自溜出宫来的,根本没带那俩丫头。 朱淑妍缓缓站起身来,也不再揉腿,娇嗔道:“孙将军,你当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等你那么久?” “知道。”孙靖回答得干脆利落。 “你知道?”朱淑妍倒觉得有些稀奇:“那你说说看,我为什么要等你那么久?” “公主殿下想叫末将陪您走走。”孙靖道。 朱淑妍一时语塞,缓了缓,道:“是……我的确是叫你陪我走走,那你……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叫你陪我走走吗?” “公主殿下的心思,末将不知,既然公主殿下吩咐,那末将就陪您到处走走吧。”孙靖道。 他果真不知道,朱淑妍为什么要让他陪自己到处走走,他简单地认为,大概是公主想散步,但不知什么原因,没有人陪同,就随便找了个人陪她。 朱淑妍慢步走起来,孙靖则跟随在旁边,也不主动说话。 “这孙将军善于用兵,在战场上,可是所向披靡,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啊,按理说,他应该很能揣摩别人的意图,莫非他真不明白我为何要等那么久?”朱淑妍心中默念。 孙靖平时走路很快,现在陪朱淑妍走,脚步已放放慢许多。 朱淑妍因在思考,所以脚步几乎停滞,孙靖见她行走十分缓慢,开口说道:“公主殿下,您好像有心事。” “那孙将军你不妨猜一猜,我有什么心事?”朱淑妍调皮地笑了笑。 “公主殿下的心事,末将如何能得知,若随口胡说,只怕公主殿下会生气。”孙靖道。 朱淑妍撇撇嘴:“怎不能得知,敌军主帅的心思,你不是摸得很透嘛,为何我的心思,你就一点儿也猜不出来呀,该不会是骗人的吧。” 孙靖道:“末将不敢欺瞒公主殿下,请恕末将愚钝,战场之外的事,末将还真猜想不到,公主殿下若愿意告知,末将自当洗耳恭听。” 朱淑妍小脸一红,她真想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但毕竟这种事不同寻常,哪有那么容易就能说出来的。 “唉,你迟早会明白,你总有一日会明白的。”朱淑妍喃喃道。 第96章 羡慕 秋日的晚风吹在身上,有些凉凉的,还带着几丝寒意。 “公主殿下,您不习惯一个人散步吗?”孙靖问道。他的言外之意就是,你散步为什么还要有别人陪同。 朱淑妍满脸俏皮之态:“习惯呐,怎么会不习惯,莫非,孙将军觉得和我一起散步不太习惯?” 孙靖摇头:“能被公主殿下邀请,是末将的荣幸,如何会不习惯,公主殿下不要误会。” “那我以后常来找你啊。”朱淑妍笑道。 孙靖有些呆愣,公主为何对自己那么热情,难道是因为立了功的缘故。 “对了,侍候您的丫头怎么不在?”他问。 “我是一个人出来的,她们待在屋子里收拾东西呢。”朱淑妍舒展手臂:“老把她们带在身边,多麻烦啊,到时看见我们走在一块,又要瞎说,惹人心烦。” “公主殿下,且听末将一言……”孙靖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不必忌讳,我绝对保密。”朱淑妍道。 孙靖开口:“您总是单独外出,倘若遇到什么危险,那可糟糕,况且,皇上也会担心您的,至少,出宫时带上一两人,事有紧急,也好让他们报信。” 朱淑妍微微一笑:“孙将军,你是在关心我吗?” “算……是吧,公主殿下毕竟是皇上的亲妹妹,末将理当如此提醒。”孙靖觉得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但究竟是什么,却说不清楚。 两人边走边谈,直到天色变黑。 孙靖将朱淑妍送到宫门口,拱手行礼:“公主殿下,夜里凉,您早些回去休息吧,末将先行告退。” 说完这句话,便直接走了。 次日,朱淑妍到永宁宫找张婉云聊天,张婉云的住处,其他妃嫔很少光顾,朱淑妍却是常客,经常一坐就是半天。 她闲闲地问起:“婉云姐,我皇兄每天都到你这里来吗?” 张婉云道:“是啊,他每天都会来。” “那你有没有感觉出他对你很好?”朱淑妍又问。 张婉云回答:“皇上对我很好,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我当然感觉得出,你放心吧,他就跟你之前说得一样,没事总往我这里跑。” “那是你的福气。”朱淑妍说这话时,语气中似乎带有些苦恼。 张婉云看她有些不太愉快,便问:“怎么啦,淑妍,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没怎么,我就是羡慕你,羡慕你被人深爱着。”朱淑妍道。 她想,自己也许该学点技巧,努力表达心意,让孙靖感觉出来,否则,孙靖恐怕到死也不知道有一个人喜欢着他。 张婉云笑了笑,说道:“羡慕我干什么,妃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我倒是羡慕你呀,整日无忧无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朱淑妍道:“我皇兄一心一意地宠着你,多么难得呀,别说王侯将相,就连寻常人家的男人,都未必能如此,更何况,他是皇上,为了你,连正宫皇后也不理,世上还有哪个妃子会像你这样,只要你愿意,那皇后之位迟早是你的。” 她的确羡慕张婉云,有个体贴入微的丈夫在身边,而且,这丈夫还是九五至尊的皇帝。 作为皇帝,爱一个女人爱到这样的地步,不敢说绝后,也足以称之为空前了。 朱淑妍甚至觉得,她皇兄在张婉云面前,都快成一个下人了。 “淑妍,在我入宫之前,皇上……皇上他很想念我,是吗?”张婉云问道。 “是啊,他以前总在我面前念叨你的名字,还一直派人出宫,悄悄打听你的消息,可谁想到,你早就进宫了,也难怪他起初误会你。”朱淑妍说。 “皇上至少还记得我,而我,若非皇上提及,只怕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张婉云道。 朱淑妍拿着案上的一只橘子摆弄:“皇兄说,你是这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姑娘,长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看起来胖胖的,这些话呀,他翻来覆去不知讲了多少遍,我都听腻了。” 张婉云心想:“原来,皇上真的是因为那次偶遇而惦记上我了,若无那次偶遇,不知现在又会如何?” “唉!”朱淑妍忽然叹了口气:“不过现在,我倒是想听听,听人说我活泼可爱,调皮任性,古灵精怪……” 张婉云听着朱淑妍絮絮叨叨的话,大概是知道了点什么,脸上浮起一片笑容。 “淑妍,我猜,你有心上人了吧。”张婉云观察着朱淑妍的脸色。 朱淑妍脸庞泛红:“哪……哪有啊,我哪来的心上人。” “干嘛不好意思,你说出来,也许,我能帮帮你呢,若是错过,后悔可来不及。”张婉云道。 朱淑妍好像被人看穿心思似的,微微侧头:“婉云姐,你就别替我操心了,我自己有打算的,等确实需要帮忙的时候,我再找你。” “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就罢了。”张婉云边说边起身:“闲来无事,陪我下盘棋吧,如何?” “下棋,好啊,快拿过来,快拿过来。”朱淑妍顿时兴致高涨,跃跃欲试。 对她来说,下棋,倒也是种很好的娱乐方式。 “丹珠那丫头,老是故意输给我,跟她下棋,也真没劲。”张婉云走到一旁,在棋盘上摆起棋子来。 这是副象棋。 “她哪敢赢你的棋呀,当然是要故意输给你啦,况且,我看她是真下不过你,没什么故意不故意的。”朱淑妍笑着说。 “娘娘下棋可厉害得很,奴婢这点三脚猫的水平,的确不是她对手,公主,您也要小心啊。”丹珠说。 朱淑妍坐在张婉云的对面,搓了搓手:“婉云姐,那今天咱俩就比划比划,看究竟谁的棋艺更高一筹,说清楚啦,你可不能故意让着我。” “那你也不能故意让着我。”张婉云道。 “下棋这事儿,我可从来没跟谁客气过。” 朱淑妍抓起一枚“炮”,落在中间那枚“兵”的后面,出手即攻。 张婉云沉着应对,将“马”提了出来。 双方来来回回走过三十多步棋后,朱淑妍拿着棋子左思右想,不知该往哪里放。 张婉云提醒道:“还有三步,你如果这步棋走不对位置,就要输了,如果走对,就有赢的机会。” “还有三步?”朱淑妍原本想吃掉张婉云的“车”,但听张婉云说如果走不对位置就要输,便犹豫起来。 棋盘上,双方的棋子数量看起来差不多,布局却明显不同。 张婉云的棋子互相照应,无论吃掉她哪一个都占不到便宜,朱淑妍的棋子却杂乱无章,各自为战。 “算了,我认输。”朱淑妍主动放弃:“没心思去想啦。” 第97章 斩首 显化十三年九月初十,刑部官员在国丈府的一间密室中搜查出大批器械,有刀剑,有盔甲,还有强弩。 臣子家中私藏这些东西,即便没有谋反,也足够定罪了。 其府中搜出的白银堆积如山,竟达数十万两之多,等同于满朝文武几十年所得的俸禄。 上行下效,贪污成风,难怪民怨沸腾。 面对如山的铁证,李文彦仍然矢口否认自己所犯的罪行。 刑部和大理寺的几位主审官员,不会搞严刑逼供那一套,李文彦似乎知道这一点,因此显得临危不惧,然而在诸多证据面前,即便他未发一言,也难逃罪责。 几位主审官员稍做商议,即对李文彦拟判斩刑,并向朱宏荣汇报。 时值秋季,执行日期就在两天之后。 不久前,李文彦还在朝堂上威风凛凛地扫视群臣,可此时,他却一身囚服,坐在牢房中,与发霉的气味和烦人的鼠虫作伴。 他或许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经历过短暂的牢狱生活,李文彦被官兵押上囚车,送往行刑地处斩。 京城的百姓早就恨透他了,行刑当日,都不约而同地涌到街头观看。囚车自刑部大牢出发,被官兵拉着缓缓前行,为了让百姓观看清楚,便特意从繁华的街道经过。 围观的百姓在街道两侧大致站成一条直线,也有少数人胆子大,主动往囚车靠近。 囚车内的犯人披头散发,脸面有些脏污,但容貌也并非丑陋。 “原来就是他勾结敌国,意图造反呐,该杀,真该杀!” “咱们皇上总算是有所作为,把他给除掉了,奸臣倒台,实在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 “各位乡亲,这祸国殃民的奸臣马上要被处斩了,大家赶紧趁此良机,拿东西砸他,好好地出口恶气。” 百姓们围着起哄,其中一些人更是用竹篮里的鸡蛋、蔬菜等物狠狠地往李文彦身上扔过去。 李文彦没法躲避,头发上挂满了粘稠的蛋液,狼狈不堪。 他不由大怒,咆哮道:“刁民!刁民!” 李文彦死到临头,也就顾不上什么了,拼命地咒骂起来,才骂完两声,脸上又盖了几片菜叶。 “都快被砍头了,居然还那么猖狂,看我不砸死你。”一名商贩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举起自己肉铺上的砧板就朝着李文彦使劲扔过去。 砧板撞在囚车的围栏上,“咣啷”一声落地。 “闪开,闪开,不许闹事!”押送李文彦的官兵动身驱赶聚集成堆的百姓。 那些砸过来的东西没个准头,飞得到处都是,几名官兵也不幸中招,衣服上全是蛋液。 百姓们见到官兵,也是害怕的,闻言立即安分了些,哪敢再闹。 李文彦被押送到行刑地点,等候处决。 秋日的阳光,本该是柔和的,但李文彦却觉得,空中悬挂着的是一个巨大的冰球,放射出来的光芒奇寒无比,仿佛能把人冻结。 监斩官冲着李文彦喊:“李大人,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啊,从高处跌落的滋味不好受吧,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李文彦冷哼一声:“我是输了,可李家还没输,黄泉路上,我等着你们。” “只怕你等不到那个时候啦。”监斩官挥挥手,示意官兵将李文彦押到行刑的位置。 午时三刻,随着监斩官的一声令下:“时辰已到,斩!” 清脆的令牌落地声响起,刽子手往刀上喷了一口酒,手起刀落。 李文彦的头颅瞬间离开脖子,掉在地上,滚至数尺开外。身首分离处的地面,顿染一片鲜红。 一代权巨,就此命终。 在李文彦被处斩的时候,围观的百姓表现各异。 胆子大的,踮着脚观赏,好似如此场面,十分精彩,其中不乏有连声叫好的人。胆子小的,则捂上眼睛,依靠他人的言论,大致判断现场的情况。 还有些小孩子,听见声音,吓得直接扑到长辈身上啼哭。 李文彦掌权期间,对百姓大肆搜刮,扰乱法纪,并且勾结北楚,意图谋反篡位,多年的动荡,导致大宁朝千疮百孔,弊病丛生,虽未发生大规模起义,但少数地区的小规模民变却接连不断。 他得到这样的结局,确实不冤。 李文彦已死,然而,由他导致的内忧外患,却并未因此而得以终结,这些问题,还需要不少时日才能得到解决。 在李文彦被处斩之后,其党羽要么被打垮,要么倒向皇帝一边,还有一部分没有死心的,暂时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朱宏荣执掌大权,李太后刚遭受丧弟的打击,无力干涉朝政,便收敛锋芒,深居简出,终日手持珠串诵经,开始吃斋念佛。 她享受了十多年高高在上,荣华富贵的日子,当然不会如此轻易地打算安度晚年,做个不问世事的妇人。 李太后只有四十来岁,未来的日子还长,她也可以像朱宏荣那样韬光养晦,暗中积蓄力量,待以后东山再起,重掌大权。 李贵妃受到其父的牵连,被朱宏荣禁足三个月,时间正好到这年的年底。 虽说是禁足,其实与打入冷宫无异,连侍候她的宫女太监也被调走,李贵妃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依仗李太后在后宫嚣张跋扈的她,过惯了称王称霸,颐指气使的生活,恐怕也未曾料到自己会有那么一天落到如此田地。 朱宏荣下令,没有经过他允许,任何人都不得探望李贵妃。 这个命令很有意思,如果经过他允许,是可以探望李贵妃的,但有没有经过允许,自然是朱宏荣说了算。 只要他说允许过,那就允许过。 至于朱宏荣为什么要下这样的命令,许良德心知肚明。 无非是让张婉云自由进出罢了,因为不管张婉云做什么,都是默认为经过允许的。 李贵妃不像李太后那样能够隐忍,她闷在屋中,就如霜打的茄子一般,无精打采。 李家失势,吴皇后自然而然地执掌起后宫来,原本由李贵妃处理的事务也转移到吴皇后的手中。 熬了几年,吴皇后终于统领后宫,像模像样地做皇后了。 张婉云也不再躲躲藏藏,她和其他妃嫔一起,按规矩到吴皇后的宫中请安。 第98章 吃醋 吴皇后的目光落在丽妃身上,问道:“丽妃,你怎么会在此处?” 她还不知道丽妃是如何被赦免的。 此言一出,不少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丽妃,好奇她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 “皇后娘娘……”丽妃有些难以开口。 “是这样。”张婉云主动替丽妃解释:“皇上念在她过错不大,又真心忏悔的份上,就宽恕她了。” 自己向皇帝求情的事,她丝毫没提。 张婉云站在丽妃身旁,说话的时候,众人的目光又落在她的身上,她也是从冷宫里出来的。 吴皇后朝张婉云走近几步:“你就是皇上新封的贤妃吧,听说皇上把你从冷宫里放了出来,天天都宠着?” 张婉云小声回道:“是,皇上的确每日都去臣妾那里。” “哎哟,贤妃姐姐,你可真够厉害呀,居然能让皇上天天上门,难不成,你有什么秘密的法子?”一个嘲讽的声音响起。 说这句话的是良贵人。 良贵人对于张婉云深受皇帝的宠爱是既羡慕又嫉妒,她还很好奇,张婉云究竟使用了什么手段,竟能让皇帝对她如此迷恋。 皇帝原本是不亲近女人的,为什么张婉云能让他转变性子。 吴皇后微嗔:“良贵人,这种话,你怎可乱说。” 良贵人一惊,惶恐道:“臣妾失言,请皇后娘娘恕罪。” “罢了,罢了,你们都先回去吧,贤妃妹妹留下。”吴皇后看向张婉云,意思是要单独与她说话。 待众妃嫔退去后,吴皇后便示意张婉云坐下:“你别理她们,她们看到你受宠,心里可酸得很,说话有些难听,你也别跟她们一般见识。” “皇后娘娘,或许,皇上是觉得臣妾新鲜,与寻常女子不同,才经常来找臣妾的。”张婉云说着这样的话,自己都感觉不真实。 吴皇后笑着摇头:“能得皇上这般青睐,要有多么新鲜啊。” “皇上总归会过来陪您的,毕竟,您才是他的结发之妻。”张婉云说的话像是在安慰吴皇后。 吴皇后仍是摇头:“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皇上与本宫是幼时定下的娃娃亲,没什么经历,可不是两相情愿,本宫若料得没错,皇上对你才是真爱。” 张婉云只觉心中十分矛盾。 她想:“为什么我要跟皇后说这些话,却又不愿意看到皇上和皇后恩恩爱爱呢,不可以,不能这样自私,我没有理由独占皇上的宠爱,可我一想到皇上和别的女人亲近,却会感到难受……” 她一方面自己说服自己不能独占朱宏荣的宠爱,要让皇后乃至其他妃子也拥有皇帝的宠爱,为皇室开枝散叶,另一方面,她又不想看到别的女人受宠。 爱情总归是自私的,张婉云再怎么大度,也不会真正希望自己的丈夫花心,见一个喜欢一个。 “贤妃妹妹,你好像有心事啊。”吴皇后瞧着张婉云说。 “哦,臣妾一时走神,在胡思乱想呢,皇后娘娘莫怪。”张婉云随口道。 吴皇后与张婉云闲谈起来。 过了片刻工夫,门外有人高声叫喊:“皇上驾到!” 吴皇后有些惊讶,皇帝平时不怎么来,尤其是从张婉云被打入冷宫开始,几乎就没见过他的面,今日为何赶来? 张婉云微微一愣,随即笑道:“这不,皇上来找您了嘛。” 是啊,朱宏荣突然间不去永宁宫而跑到坤宁宫,难道真的想念起吴皇后了? 张婉云心里有点难受:“帝王之爱,果真如此短暂,说变就变吗,他与我相处日久,也许觉得有些腻了吧。” 朱宏荣刚进门,开口便“婉云”、“婉云”地叫起来。 他要找的,哪里是吴皇后。 张婉云疑惑道:“皇上,您不是来找皇后娘娘说话的嘛,为何喊臣妾的名字?” 她心里想着,莫非是朱宏荣一时搞混,叫错了名字。 朱宏荣扫了一眼吴皇后,随即转头看向张婉云,笑道:“婉云,你……你这是在吃醋?” “臣妾可没吃醋。”张婉云未及思考就否认。 朱宏荣道:“我刚才正找你呢,丹珠那丫头说,你在皇后这儿还没回去,我就立即赶来找你了,你可不要有别的想法。” 他生怕张婉云误会什么,急忙向她解释清楚。 吴皇后没多大感觉,柔儿却觉得非常尴尬,皇帝在皇后的寝宫和一个妃子说这样的话,好似皇后不存在。 “皇上既来找贤妃妹妹,那臣妾就不多打扰你们了,你们慢慢聊。”吴皇后唤过柔儿,一起避开,留下朱宏荣和张婉云两人单独相处。 张婉云道:“皇上,您来都来了,就不陪皇后娘娘说说话吗?” 朱宏荣反问:“那你就不想,我只爱你一个吗,后宫佳丽无数,到时候我真要冷落你,你确定不会后悔吗?” 这个问题,张婉云不知该如何作答。 若说后悔,想让皇帝只宠自己一人,就显得脸皮厚,有些恃宠而骄,若说不后悔,唯恐扫了他的兴致,让他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喜欢他。 朱宏荣不等张婉云回答,便动情地牵起她的手,温声道:“婉云,我说只爱你一个,就只爱你一个,哪怕你以后生不出一男半女,也没关系。” 听完朱宏荣这番感人至深的话,张婉云眼含热泪,险些哭出来。民间都难得有这样的深情,更别提帝王之家了。 寻常的皇帝,大多喜爱美色,而美色终究会有褪去的一天,凭美色获得的宠爱,是不会长久的。 作为皇帝的女人,诞育子嗣也极为重要。 位分低的妃嫔若能诞下皇长子,只要运气不是太差,生活境遇总会转好,反之,若无法生育,那即便贵为皇后,地位也很容易动摇。 朱宏荣却不在乎张婉云能否生儿育女,他上前几步,说道:“这里是皇后的寝宫,走吧,我们就不打扰她了。” 张婉云欣然点头。也是,两个人在皇后住的地方卿卿我我,那是让她难堪,让她没面子。 两人离开走远,吴皇后和柔儿才出来。 柔儿打开门,四下里张望片刻,又将门关好,对吴皇后说:“娘娘,奴婢瞧着,那贤妃也并非绝色美人啊,皇上怎会对她如此宠爱?” 吴皇后微笑道:“皇上的心思,岂是我们能猜出来的,无论怎么说,她总比李贵妃要好,知足吧。” 第99章 条件 柔儿若有所思:“听皇上身边的许公公说,皇上心里深爱着一个女人,没曾想就是她呀,之前倒是看不出来。” “皇上能有心爱之人,本宫也替他高兴,贤妃妹妹,可真是好大的福气,若非先帝安排这桩婚事,皇后之位,只怕早就是她的了。”吴皇后说得轻松,她仿佛在羡慕一对恋人,而自己却置身其外。 柔儿叹息道:“贤妃娘娘如此得宠,但愿她不会视您为眼中钉吧,李贵妃被皇上禁足三个月,后宫现在除了您,就是贤妃娘娘最大了。” 李贵妃已经垮台,即便禁完足出来,没有家族撑腰,她也掀不起什么大浪。 吴皇后还好端端地坐在皇后之位上,这个位置,就好比一块香喷喷的肥肉,总有人想要争夺,而吴皇后是个温吞性子,不受宠,没啥心眼,背后亦无靠山,很容易被人拿捏。 之前,李贵妃独霸后宫,大家都忙着应付她,对于受欺压的吴皇后无暇顾及,如今李贵妃失势,吴皇后执掌后宫,她就自然而然地引人注目了。 柔儿作为吴皇后的贴身宫女,自然是第一个为她着想。 “她不会有坏心思。”吴皇后缓缓说道:“你没瞧见么,她来的时候,是和丽妃走在一起,这丽妃能从冷宫里出来,也是她向皇上求的情,她若有坏心思,恐怕丽妃活不到今日。” 虽然张婉云没说自己求情一事,但仔细想想便能猜出来。 “这样看来,倒确实如此,皇上不会主动赦免丽妃,可如果贤妃发话,皇上应该会听从,总之,李贵妃被禁足是好事,整个后宫也就只有她不把您放在眼里。”柔儿道。 朱宏荣初掌朝政,就开始整顿官场,裁汰冗员。 他一出手便替换掉都察院的两名都御史,那二人都是李文彦亲自提拔上来的。 对于李文彦的党羽,凡是平庸无能之辈,派不上用场的,朱宏荣直接罢免他们的官职,清理出去。 礼部尚书李金元是李太后的父亲,年近六旬,他虽得以保全性命,却被流放到遥远的边疆,朝堂之事与他再无关系。 吏部尚书方慧平被降为吏部侍郎,勉强保住了官位。 看起来,他似乎没有受到严厉的惩罚,可新任的吏部尚书对他处处刁难,明显是故意为之,下边的官员也趁机挖苦讽刺,让方慧平饱尝了世态炎凉的滋味。 这种当官当得憋屈至极的感觉,未必好过被贬为庶民。 考虑到张婉云的忠告,朱宏荣并没有实行“一刀切”。 对于不妨碍大局或者的确有悔改之心的人,则暂时留用,以观后效,避免在短期之内贬谪官员过多,从而导致大量重要职位空缺,影响政策的推行。 所谓慢工出细活,操之过急,未必稳妥。 朱淑妍缓步穿梭于后苑,欣赏着盛开的金菊。金灿灿的花瓣微微卷曲,包绕着花蕊,仿佛一团黄色的绣绒。 轻轻地吸口气,便有沁人心脾的香味扑鼻而来,闻起来十分舒服。 “公主,您的信。”小桃边喊边跑过来。 “我的信?”朱淑妍有些纳闷:“莫名其妙,谁会给我送信啊,拿过来看看。” 小桃将一张绑好的纸卷交给朱淑妍。 朱淑妍解开细绳,展平纸张。 浏览片刻,朱淑妍即面露不快:“他约我见面,到底想干什么呢?” 信上的署名是钱世杰,其开头便不明不暗地为自己写了几句邀功的话,表示李文彦倒台,自己是出了大力的,后边写的即是要求与朱淑妍见面一谈。 朱淑妍勉为其难地应约:“小桃,你去告诉他,让他到本公主这里来。” “是。”小桃答应着去了。 两人见面之后,朱淑妍开口便问:“你找我干什么?” 她的语气十分冷淡,与上次完全不同。 钱世杰笑道:“公主,上次您说过的,要答应臣一个条件。” “答应你一个条件,那是什么条件啊,我怎么不知道?”朱淑妍装作没讲过那句话的样子,嬉皮笑脸地说。 “公主,您就别装了,您当时明明说过的呀,说臣若愿意帮忙,您便答应臣一个条件,公主的话莫非是戏言?”钱世杰着急得差点要跳起来。 朱淑妍摸着自己的脑袋,表现出一副思索状:“答你你一个条件,我好像是说过,只要你愿意帮忙,我就答应你一个条件,可我究竟答应你什么条件呀?” “您答应……答应……”钱世杰突然想起,当时公主只说答应自己一件事,而具体是什么事,却没有说清楚。 朱淑妍讲的话,钱世杰抓不到任何把柄。 答应一个条件和答应任意一个条件,那是两码事,前者有选择的余地,并非随随便便就能答应的。 当初,钱世杰并未提出明确的条件,而朱淑妍羞羞怯怯,也没明说要答应什么,钱世杰以为她要答应嫁给自己,可那只是“以为”。 “要不这样吧,你随便向我提三个不同的条件出来,我呢,就选择其中之一答应你。”朱淑妍边说边展示三根手指,说到“其中之一”时,又收回两根。 这个办法,也是张婉云告诉她的,三个条件,让钱世杰自己提出来,那可得费些脑筋。 朱淑妍要是答应最无关紧要的那个条件,没有意义。 “让臣想想,三个条件,答应其中之一,那我提哪三个呢?”钱世杰陷入沉思。 随便提三个条件出来,当然简单,可朱淑妍说只选择其中之一,那就令人头疼了。 三个条件,必须是最想要实现的,但他现在只想着娶公主为妻,另外两个条件,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好。 这个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钱世杰提哪些条件,而是朱淑妍会选择哪一个答应他。 条件提得越多,反而越不利。 朱淑妍等待片刻,便打起哈欠来:“你回去慢慢想吧,想明白再说,本公主累了,恕不奉陪啊。” 钱世杰走在路上,还在思考那三个条件。 刑部侍郎崔之辉迎面而来,看见钱世杰,笑道:“哟,钱大人在为户部的事情发愁呐。” 钱世杰停住脚步:“户部能有什么事情值得我发愁?” “皇上现在要清查各州户籍,并按照田地的多寡调整赋税,那些地方官为了自己的腰包,谎报瞒报,你可得查仔细喽。”崔之辉有点幸灾乐祸。 第100章 念佛 钱世杰轻笑:“那又如何,不就是清查户籍么,只须将户部存档的册子取出,与地方官员上报的稍作对比,凡是有差距的,一律派人核实,又能有多麻烦。” 崔之辉道:“话是没错,可钱大人想过没有,江南频发兵灾,百姓逃难迁居,几年下来,户数自然大变,户部存档恐怕早已失准,嘿嘿,这可不好查啊。” 钱世杰暗骂:“这个家伙,真爱管闲事,户部的问题,他一个刑部侍郎瞎操什么心。” 崔之辉刚刚走过,前边又迎面来了一人,却是吏部侍郎方慧平。 此时的他,因为官场失意,情绪有些低落,见到经常和自己闹矛盾的钱世杰,也没有心思搭理。 钱世杰见他有些失魂落魄的,反而主动叫住他:“哟,方大人,近日得了清闲,有空来此观赏风景呐,这里的风景确实不错,你不妨多看看。” “钱大人,你好手段呀,是我低估你了。”方慧平道。 “什么好手段,方大人怕是有何误解。”钱世杰假装不知。 “你居然能跟那孙靖说通,扳倒国丈大人,但是,公主这只天鹅,恐怕你这种癞蛤蟆是吃不到嘴的。”方慧平意味不明地讽刺钱世杰。 说完,便扬长而去。 钱世杰反应过来,看着方慧平的背影啐了一口:“你才是癞蛤蟆,李家已倒,没了李文彦这个靠山,看你还拿什么跟我作对。” 方慧平当然不是来欣赏风景的,他要进宫见一个人——李太后。 慈寿宫内,李太后拿着一串佛珠拨动,口中念念有词。 “太后娘娘,方大人求见。”一名蓝衣宫女对正在念佛的李太后说。 李太后得知方慧平来找自己,立即停下手里的动作:“这会儿,我们的人已经被皇上清理了大半,他居然还敢找哀家,胆子也够大的。” “他来见太后娘娘,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事。”蓝衣宫女道。 李太后犹豫片刻:“那就请他进来吧。” 大门打开,方慧平快步而入:“微臣参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太后捻着佛珠,说道:“方侍郎,你不处理公务,怎么有空来看哀家念佛?” 方慧平心中微感诧异,李太后虽然不再临朝听政,可她却知道自己被贬官。如此看来,她尚有途径打探前朝的事情。 这也表明,李太后还想干涉朝政,她是不甘心就此罢手,安享晚年的。 “太后娘娘,您为何突然念起佛来了?”方慧平佯装不知。 李太后闭上眼睛,快速地拨动珠子:“李文彦是哀家的亲弟弟,如今,他因通敌叛国的罪名被问斩,哀家不能做点什么,也只好替他诵诵经了。” 先不说李太后这样做的用意何在,该有的东西却没少。 屋子里,摆着一尊崭新的佛像,旁边还有木鱼和几本佛经,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太后看破红尘,要准备出家当尼姑。 方慧平也是人精,李文彦失势后,他见风使舵,尽说李文彦的坏话以图讨好大权在握的朱宏荣,但当他发现朱宏荣不吃自己那一套的时候,便萌生出帮助李太后东山再起的念头。 等李太后再次掌控朝堂,自己这个大功臣也就能恢复以前的风光了。 他找李太后的最终目的,就在于此。 “太后娘娘,微臣听说您的侄女被皇上禁足三个月,您当真觉得无所谓吗?”方慧平试探着问。 李太后说:“有所谓又如何,皇帝翅膀硬了,哀家也不能再处处管着他。” “太后娘娘,国丈大人是罪行败露,死得明明白白,无人能救他,可贵妃娘娘又有何罪呢?”方慧平想让李太后下定决心和皇帝夺权。 李贵妃是李太后的希望,也是李家的希望,只要李贵妃能稳住地位,李家仍然可以重振往日的风光。 方慧平的话音刚落,李太后就睁开眼睛:“原来,你并不是来听哀家念佛的。” “微臣只是不希望太后娘娘以此种方式度日,念半辈子佛,如何重振昔日荣光。”方慧平道。 李太后却说:“哀家倒是觉得,念佛可以修身养性,对人大有好处,你回去试试,或许会有所收获。” 方慧平笑了笑:“太后娘娘,对朝堂之事,莫非您已经失去兴致?” “如今,皇帝亲自执掌朝政,哀家也没什么好管的了。”李太后说。 方慧平心中生疑:“难道太后真的打算在此吃斋念佛,了却余生,她怎么会甘心呢?” “不过,皇帝行事乖张,方大人可要联合旧臣纠正皇上的错误,哀家虽然不再过问朝政,但也不想让这江山毁在他们手里。”李太后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方慧平大喜,原来,李太后是想让他们去实施计划,而非自己行动。 “太后娘娘的意思,微臣明白,不瞒太后,微臣还有一位同乡,也在宫中,他愿意报答您的赠宝之恩。”方慧平神秘兮兮地说。 “赠宝之恩?”李太后不解。 方慧平伸出手,在肚子下方比划了一下:“太后娘娘,这便是赠宝之恩。” 李太后明白了方慧平的意思,脸上的笑容一闪而过:“那就有劳方大人费心了。” “太后娘娘不便出面,微臣愿做太后娘娘手中的刀,为太后娘娘斩杀对手。”方慧平道。 李太后轻叹:“皇帝最近被永宁宫那个狐媚子迷得神魂颠倒,因为她,居然跟哀家闹脾气,国丈之死,也都是她一手策划的阴谋,真是个不得不除的祸患。” 朱宏荣难以直接对付,李太后就想着先解决张婉云。 方慧平冷笑:“呵,一个妖妃而已,不过受了点宠,真觉得后宫是她的天下了吗?” 李太后眯起眼睛,说道:“方大人若有兴趣,就坐着听哀家诵经念佛,悟悟禅理吧。” 她说了句与正事不相干的话。 “太后娘娘见谅,吏部事务繁忙,那些个该死的家伙又处处刁难,微臣就先行告退了。”方慧平哪有心思听她念佛,况且,李太后也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既然如此,那方大人就请随意。”李太后也不在乎他是否愿意听自己念佛。 第101章 桃酥 张婉云和吴皇后交往了几次,彼此逐渐熟悉起来,两人都是好脾性,相互之间坦诚相待,话也讲得直白,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吴皇后是名门闺秀出身,自小便受过训练,仪态端庄,而张婉云在民间长大,难免沾染些农妇的习性。 相比之下,吴皇后气质优雅,是按照世人眼中的标准刻画出来的模范,张婉云略显调皮,甚至不顾及自己的形象,马马虎虎应付宫里的规矩,更别提端庄优雅了。 然而,论才能,吴皇后便不如张婉云。 吴皇后所学,几乎都是如何侍奉君王,如何处理后宫事务,顶多有些文采,会作点诗词。 张婉云在民间有过很多阅历,加上其父亲张向明的教导,懂的东西不少。 对于自己以前的事情,张婉云就像讲故事那般对吴皇后说出来,吴皇后也听得津津有味,而关于朱宏荣的那些,张婉云总是避过,半字不提。 “贤妃妹妹,怎么不说说你和皇上之间的故事?”吴皇后突然问道。 张婉云说:“这些事情,其实也没多大意义,皇后娘娘何必要听。” “你不想提也罢,说起来,本宫真是羡慕你,皇上可是把整颗心都放在你身上了。”吴皇后道。 张婉云见她主动提起,只得搭话:“臣妾会劝皇上多来陪陪您的。” “不必如此。”吴皇后笑着摇头:“就算皇上来陪本宫,他的心也总归在你身上,你若硬把皇上推过来,不是伤他的心嘛。” “可……可皇上不来陪您,您不觉得委屈吗?”张婉云倒替吴皇后着想。 吴皇后微微叹口气:“本宫没什么好委屈的,皇上所爱之人本就是你,你也不想他移情别恋吧,珍惜这份感情,别等到失去才后悔。” 张婉云没有接话,屋子里安静了许久。 她因为朱宏荣宠爱自己而冷淡吴皇后的缘故,心中有些过意不去,毕竟,吴皇后也是个可怜人,值得同情。 在谈话的时候,张婉云得知吴皇后喜欢吃核桃酥,便有了想法。 次日,朱宏荣来的时候,张婉云就主动向他讨:“皇上,臣妾想要些核桃。” 朱宏荣问道:“怎么,你喜欢吃核桃吗?” 张婉云想了想,说:“臣妾许久没吃核桃,只是想尝尝鲜而已,谈不上喜欢。” 朱宏荣很爽快地答应:“好,你想吃多少,我马上让人去准备,保你吃个过瘾。” “一篮子便够。”张婉云低下头去。其实,她并不想吃核桃,只是需要核桃来制作核桃酥。 朱宏荣笑道:“没曾想,你也是只馋猫啊,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那么爱吃。” 张婉云回他一个笑容,朱宏荣瞧见了,只觉心醉。 在朱宏荣的安排之下,核桃很快送达,张婉云收到核桃后,便和丹珠、翡翠两人动手制作核桃酥。 翡翠手脚笨拙,只坐着分拣核桃仁,将发霉的挑出来丢弃,倒是张婉云自己最为忙碌,几乎揽下了大半的活。 核桃酥做成,张婉云便拿去给吴皇后吃。 吴皇后品尝着那些核桃酥,连声称赞:“这核桃酥做得挺不错嘛,既香又美味,没想到,贤妃妹妹还有如此好手艺。” 柔儿笑着说:“贤妃娘娘心思倒是细腻,皇后娘娘平时最爱吃核桃酥,这阵子,却是很久没吃了,贤妃也算满足了皇后娘娘的小小心愿。” 吴皇后拿起一块核桃酥,递到柔儿面前:“你也尝尝吧。” 柔儿接过核桃酥:“谢娘娘赏赐。” 张婉云道:“皇后娘娘,您若还想吃,臣妾再去给您做。” “那怎么行呢,这些自然有人会做的,何须你费劲。”吴皇后有些难为情:“你可是妃子,放着好好的日子不去享受,偏偏给自己找活干,皇上如果知道,定会心疼。” 张婉云道:“反正,臣妾闲着也是闲着,之前干活习以为常了,要不做点什么事,也觉得无聊,况且,这点活,也不费劲。” 她不像吴皇后那般养尊处优,事事需要人侍候,即便没有宫女,她也能自力更生,一个人生活下去。 吴皇后眯起眼睛:“你那些核桃,是跟皇上要来的吧。” 张婉云点头:“是。” 吴皇后道:“依你的性子,恐怕不会告诉皇上要这些核桃来做什么,你说自己想吃核桃,皇上居然也会相信,殊不知上了你的当。” 张婉云道:“臣妾只是不想让皇上多心,而是希望他能集中精力,更好地治国理政。” 吴皇后看了眼盘中的核桃酥:“你做这些给本宫,大概是心里过意不去吧,其实,你不用如此,本宫和皇上之间并无夫妻感情,在皇上心里,你才是他的妻子,也许从他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认定你了。” “无论如何,您毕竟是一国之母,臣妾为您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并无不妥。”张婉云说。 吴皇后也没话反驳:“瞧你这伶牙俐齿的,本宫说不过你,那就随你吧。” 此后,接连数日,张婉云都做核桃酥给吴皇后吃,吴皇后吃得多了,便觉原本最喜欢的东西也有些腻,想换换口味。 张婉云总是趁朱宏荣上朝或者处理政务的时候制作核桃酥,因此,朱宏荣虽然天天往张婉云身边跑,却对张婉云做核桃酥的事毫不知情。 李贵妃被禁足三个月,李太后待在屋里念佛,她们都没法使坏,张婉云便答应让翡翠去给吴皇后送核桃酥。 朱宏荣来找张婉云时,核桃酥已经送走。 “前两天给你的核桃,好吃吗?”朱宏荣忽然问起。 张婉云没吃过,只得撒谎:“好吃,臣妾可喜欢吃了,多谢皇上,让臣妾过了嘴瘾。” 朱宏荣伸手将张婉云额前的一缕秀发理顺:“谢什么,我是你丈夫,自然该让你享口福。” 张婉云想到自己欺骗了他,心里有些难过。 朱宏荣见张婉云脸色有异,关切道:“你怎么啦,好像有心事。” “没有,胡思乱想而已。”张婉云道。 朱宏荣也不打算追问清楚,在桌子边坐下来:“我看你呀,肯定是把核桃分给其他人吃了,你自己能吃多少,我敢打赌,你吃的绝对不到一半。” 张婉云顺着朱宏荣的话说:“皇上料事如神,臣妾吃的确实不到一半。” 第102章 毒药 张婉云做核桃酥送给吴皇后吃这件事,很快在宫中传开。有人说她心肠好,也有人说她这么做肯定是另有企图。 御药房,几名太医正忙碌着,一名太监走进来,东看两眼,西看两眼,开口道:“这里有没有能杀老鼠的药,贤妃娘娘宫里出了许多老鼠。” 离他最近的太医回答:“有是有,不过,只能拿一点,若要多拿,必须贤妃娘娘给你取药的凭证才可。” “不用多,能毒死老鼠就行。”那太监说。 太医遂取了一小包药给那太监,提醒道:“使用时务必留意,切莫沾染到人吃的东西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是,是,是。”那太监连声答应着退出。 “咦,这范公公什么时候管起贤妃娘娘的事来了,他最近在贤妃娘娘身边当差吗?”另一名太医发出疑问。 之前取药的那名太医说:“你管他管谁的事,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后宫的是是非非,可别瞎掺和,保住脑袋要紧。” 那个姓范的太监取了药后,并没有前往张婉云的住处毒杀什么老鼠,而是去找方慧平报喜。 “东西到手了?”方慧平问。 那太监点点头,并将手里的东西展示给他看。 方慧平向那太监招手,让他附耳过来,仔细地叮嘱了几句,后者不停地点头。 “事成之后,赏赐自然不会少你,一百两银子,就等着拿吧。”方慧平对他说。 这天午后,翡翠托着放有核桃酥的盘子走在路上,往坤宁宫而去。 途中,前面走来一个太监。 那太监便是在御药房取药的范公公,翡翠并不认识他。 两人相距约五尺左右的距离时,范公公突然指着翡翠脚边的位置大叫起来:“哇,蛇,蛇!” “蛇?”翡翠呆住,她不知范公公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脚边,有蛇,会咬人的毒蛇啊,被它咬上一口必死无疑呀!”范公公用手指连点数下,表现得十分惊恐。 翡翠听明白范公公的话,“啊”地一声跳起来:“毒蛇,在哪儿,在哪儿?” 她顺着范公公所指的地方往下看,却是空无一物,并没有弯曲扭动的蛇。 人在惊慌的时候,思路总会不清晰,翡翠虽然没看到蛇,但因为害怕这种东西,所以还是保持警惕。 也许,蛇已经钻到了别的地方。 正当她低头察看之际,范公公突然将手伸到装有核桃酥的盘子上面,迅速地抖了几下,然后缩回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翡翠找了好一会儿,确定附近无蛇,抬头道:“没有蛇呀,你刚才真看到蛇了?” “好像是条蛇,可能是我看错了吧,我小时候被蛇咬过,所以特别怕这玩意,只要瞧着像,总觉得是蛇,嘿嘿,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范公公仔细地解释。 翡翠心有余悸,也没多想。 范公公见翡翠似乎没有起疑,便往前走去。 “哎哟,吓死我了,这宫里应该没有蛇吧。”翡翠拍拍胸口,完全没注意到身后那个太监在捂嘴偷笑。 这一路,还算顺坦,并没有麻烦的事情发生,也未发现蛇的踪影。 到了坤宁宫,翡翠便将核桃酥奉上:“皇后娘娘,我家娘娘又给您做了核桃酥。” 吴皇后见张婉云总是做核桃酥给自己吃,有些难为情,对翡翠道:“你回去告诉贤妃,让她以后别做了,本宫若想吃,自然会吩咐柔儿去准备,何须贤妃亲自动手,她这样做,本宫心里反而有些不安。” 她对张婉云虽好,却并无恩情,张婉云这般给她做吃的东西,她倒像是亏欠了张婉云许多。 柔儿也在一边夸赞:“你们贤妃娘娘,心肠可真好,这些核桃酥,也是做得挺下功夫的,比外边铺子里卖的还好吃,我这几日都在享口福呢。” “那是自然,我家娘娘比谁都好。”翡翠不经思索,话就说出了口。 言外之意,直接点明吴皇后没张婉云好。 柔儿知道翡翠没啥头脑,虽然心中有些意见,但也没说什么,如果她身处翡翠的位置,大概会有同样的想法。 吴皇后细嚼慢咽地吃了一块核桃酥,对翡翠道:“这核桃酥吃得太多,现在倒是感觉腻得很,本宫可不想再吃了。” “皇后娘娘,奴婢会跟我家娘娘说清楚的。”翡翠道。 吴皇后挥挥手:“你早些回去照顾贤妃吧,别让她担心你。” “奴婢告退。”翡翠转身而出。 吴皇后看着翡翠的背影,喃喃道:“本宫记得,她以前吃过不少苦头,如今跟着贤妃,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柔儿扶吴皇后起身:“娘娘,咱们出去走走吧,老是待在屋里也不好,您刚吃饱,久坐怕容易积食。” 吴皇后微笑着点头:“那就出去走走吧,正好,本宫也想赏赏花。” 两人走到后苑,散步赏景,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起来。 屋内,盘子里,还留有几块没被吃掉的核桃酥,上面沾着少许不易察觉的粉末。 永宁宫。 张婉云看了几页书,忽然将书本合拢,对丹珠说:“不知为何,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好像会有什么事要发生。” “娘娘,您是在担心翡翠那边会出问题吗?”丹珠问道。 “我也说不清楚,或许,是我多想了吧。”张婉云道。 丹珠朝门外看了一眼:“算算路程,她应该快回来了,等会儿且看她讲些什么。” “翡翠心思单纯,恐怕中了别人的圈套也不知道,她如果不知道,又能讲什么。”张婉云说。 丹珠笑了笑:“娘娘,您其实不用担心的,如今太后和李贵妃都已经失势,就算她们暗中使坏,也不能把您怎么样,皇上那么宠您,定会为您主持公道。” 张婉云却说:“我是担心万一出了事,到时候弄不清楚,唉,当时应该拦着翡翠的,给皇后送东西,可出不得半点差错。” “弄不清楚就弄不清楚呗,之前李贵妃陷害您诅咒皇后那件事,不也稀里糊涂地过去了嘛,皇上压根就不在乎您有没有行巫蛊之术。”丹珠看着张婉云,有些得意。 “说什么胡话,该弄清楚的就得弄清楚,皇上也不能一味循私,以后可别这么想了。”张婉云道。 第103章 乐趣 朱宏荣下朝后,批阅了几份奏折,便直接动身前往永宁宫,也没让许良德通传。 离永宁宫大门尚有几丈距离,朱宏荣就听见了不小的动静。 “婉云在里面干什么呢,神神秘秘的,莫非是很有趣的事,去看看。”他心中这样想着。 门是虚掩的,并未关好,朱宏荣轻轻地推了一下,顺着门缝朝里面看,却发现张婉云和丹珠正在捣鼓那些核桃。 桌子上面有许多磨碎的核桃仁细末,还有白糖等物,地面满是破碎的核桃壳。 此时,翡翠还没有回来,不在屋内。 朱宏荣觉得十分奇怪,他悄无声息地推开门,走了进去,问道:“婉云,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怎么把核桃全给弄成粉了?” 张婉云听见朱宏荣的声音,连忙抬头:“臣妾在给皇后娘娘做核桃酥呢。” “你没事给她做核桃酥干什么?”朱宏荣更加惊奇。 “她喜欢吃,所以臣妾就做了些。”张婉云回答。说完,又忙活起来。 “原来,做核桃酥这么有趣啊,来,让我也试试看。”朱宏荣觉得张婉云似乎很好玩的样子,也拿了几个核桃,模仿她的动作,摆弄起来。 张婉云的动作很快,朱宏荣看不清她是如何操作的,摆弄许久,居然连一个核桃都没打开。 “皇上,您怎么能干这个呢,赶紧放下吧,小心伤到手。”张婉云急忙劝止。 朱宏荣却道:“有什么不能干的,你做的事情,肯定非常有趣,我也想体验体验,贤妃娘娘,别那么小气嘛。” 张婉云听他叫自己贤妃娘娘,竟有些想笑。 这也叫得出口? 朱宏荣扫视着桌上的物品:“我说,你总这样折腾,怎么也不嫌累啊,民间的苦日子还没过够嘛。” 张婉云笑道:“这有什么累的,都是些细活,能用得着多少力气。” 朱宏荣手上的动作不停:“你要那么多核桃,原来不是自己想吃,而是给皇后做核桃酥用的啊,我倒是被你耍了一回,看来,你这胆子是大了许多,都不怕犯欺君之罪了。” “臣妾并非有意欺瞒皇上,只是……只是当时不便明说。”张婉云道。 “好啦,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别那么认真。”朱宏荣语声软糯:“其实,我之前也觉得奇怪,你怎么突然间想吃核桃了,还要得如此之多。” 他边说边剥核桃,因为用力过猛,手指都被划破皮了。 张婉云见状,说道:“皇上,臣妾早劝过您,现在受伤了吧。” “这点小伤算什么,只要有你陪着,哪怕断根手指都无所谓。”朱宏荣嘻嘻哈哈的,丝毫不在乎自己的手指怎么样。 和张婉云一起干这些活,他觉得趣味十足。 朱宏荣心想,民间夫妻的幸福生活,大概就是如此。 丹珠道:“皇上,娘娘做的核桃酥可好吃啦,您要不要拿几块尝尝?” 朱宏荣却说:“那就得看她肯不肯给我吃了,她若不肯,我总不能动手抢或是偷吧。” 张婉云又险些被他的话逗笑:“皇上想吃,臣妾岂有不肯之理。” 朱宏荣看向张婉云,对她说:“我还是更喜欢吃你做的鸡腿,不过,你现在贵为贤妃,也不好让你亲自去做,除非你自己愿意。” 张婉云道:“皇上,您还想着十二年前的事呐。” 他自然要想。 朱宏荣特别怀念那短暂而又意义非凡的一天,他时常想象,假如自己是个普通人,与张婉云过着那平淡的民间生活,没有繁琐的国事缠身,又会是怎样一番状况。 “婉云,你有没有觉得,淑妍最近几天有些怪怪的?”朱宏荣岔开话题,问道。 张婉云反问:“皇上觉得她哪里怪怪的?” 朱宏荣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她呀,看起来像是找到了如意郎君的模样,总之,和平时不太一样。” 对于朱淑妍,朱宏荣是熟悉的,她性格大大咧咧,可近日却变得羞羞答答,因故意掩饰,反而更加明显。 “这么说,臣妾倒是想起来了。”张婉云放下手中的核桃:“公主爱慕英雄,她选中的人,必定非常出色,您不必担心她看走眼,倒不如随她去,让她自己寻找归宿。” 朱宏荣点头道:“她呀,眼睛确实长得高,状元才子统统都看不上,老说什么非英雄不嫁,可这天底下能有几个英雄。” 张婉云沉默良久,忽道:“皇上,若说英雄,您前些日子就见过一位。” “哦,是谁?”朱宏荣好奇。 张婉云只说出四个字:“一位将军。” “一位将军?”朱宏荣稍作思考,随即猛地拍手:“对,对,对,八九不离十,淑妍肯定是看上他了,他可至今尚未娶妻啊。” 张婉云所说的将军,就是孙靖,他少年成名,在边境抵御敌军多年,战功卓越,护得一方百姓平安,当然称得上英雄。 朱淑妍对他心生爱慕,半点也不奇怪。 张婉云道:“他们若能结成良缘,也是一段佳话。” 朱宏荣叹道:“可惜呀,带兵之人,没多少工夫顾家,这要是常年在外作战,见一面都不容易。” 多事之秋,军务繁忙,孙靖经常和士兵打交道,因此,他虽已近三十岁的年纪,却仍未娶妻,甚至连心仪的女子都没有。 “公主若是乐意,咱们又何必操这份心,且随她去吧,只是不知孙将军对公主是否有意。”张婉云道。 朱宏荣刚要说什么时,翡翠回来了,她看了朱宏荣一眼,即对张婉云说:“娘娘,皇后让奴婢转告您,说她核桃酥吃腻了,以后不必再给她送过去。” “你看,皇后都吃腻啦,你还在这白忙活什么。”朱宏荣接口道。 张婉云看着桌上的核桃酥,问翡翠:“你要吃吗?” 翡翠下意识地点点头,随即又摇头。她是想吃,但让张婉云做给她吃,心里总觉得七上八下,因此先点头,后摇头。 张婉云是了解翡翠的,说道:“你要想吃,我给你做就是,浪费可不好,若觉得心里不踏实,就过来帮忙吧。” 翡翠又点点头,走到张婉云身边,一起动手制作核桃酥。 第104章 中毒 朱宏荣在张婉云身边待了许久,直到未时,才缓步离去,处置当日剩下的还没批阅的奏折。 他刚坐到椅子上,翻开奏折准备阅看,便有一名太监急急忙忙地跑来,叫道:“皇上,皇上,大事不好啦!” 这太监是侍候吴皇后的。 “干什么慌慌张张的,发生了何事?”朱宏荣放下手中的奏折,心想,这会儿工夫,后宫又能闹出啥乱子来。 “皇后娘娘不知何故中毒,现在,正躺在床上,奴才来之前,她还吐了好几回呢。”那太监说。 “什么!”朱宏荣大惊失色。 虽然吴皇后并不受宠,但毕竟是名义上的六宫之主,她的安危事关重大,朱宏荣无法坐视不理。 “小德子,走,去看看皇后如何。”朱宏荣立即动身,许良德跟随而去。 来到吴皇后身边,朱宏荣开口便问一旁的太医:“姚太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皇后果真中毒了?” 他在路上的时候曾想,或许吴皇后只是身子不适而已,并非中毒。 姚太医道:“禀皇上,皇后娘娘所吃的核桃酥中含有剧毒,所幸剂量少,不足以致死,不过,皇后娘娘身体虚弱,恐怕要很久才能完全恢复。” “核桃酥里有毒?不可能,这不可能,一定是你搞错了,核桃酥里怎会有毒呢。”朱宏荣难以相信。 核桃酥是张婉云做的,怎么可能有毒。 “皇上,臣万万不敢欺君,那里面确有毒物。”姚太医说得十分肯定。 他拿出银针,在核桃酥里面刺了一下,接着取出展示,针尖果然有些发黑。 “皇上请看,这就是明证,若皇上还是不信,可将此物喂鸟,以辨别真假。”姚太医道。 朱宏荣的脸色变得复杂至极,似乎颇为忧郁,姚太医是绝对不敢撒谎的,欺君之罪,他如何敢犯。 核桃酥里面有毒这个结论,千真万确,假不了。 谁敢对皇后下毒呢? 柔儿的话已有不平之意:“这核桃酥,因为是贤妃娘娘差人送来,所以没有验毒,谁知道,皇后娘娘吃了之后,就直喊肚子痛,躺在床上吐了好几回,经姚太医检验,竟真是中毒。” 朱宏荣心生不悦:“你这是在怀疑贤妃吗?” 柔儿道:“皇上,您可要替娘娘做主啊!” “事情都没弄明白,你让朕如何做主?”朱宏荣好似不知怎样处理。 柔儿不紧不慢地说:“自然是严惩凶手,还娘娘一个公道,如今,皇上已夺回大权,无人能违抗您的旨意。” “你可确定是何人下的毒?”朱宏荣这么问,言外之意便是叫她莫要仅凭自己的猜测判断。 柔儿道:“皇上,这些核桃酥都是贤妃娘娘做的,您可以去找她问个明白,奴婢原以为贤妃是个好人,现在看来是太过天真了。” 朱宏荣寻思:“眼下,李贵妃被禁足,看守严密,而太后也一直在念佛,闭门不出,她们都没有可能做下毒这种事,那些核桃酥是婉云做好之后交给翡翠送到皇后身边的,难道,是翡翠这丫头暗中动的手脚?” 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翡翠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背着张婉云下毒,况且,她头脑简单,哪里会做这些费脑筋的事。 至于丹珠,应该也不会瞒着张婉云,偷偷摸摸下毒。 柔儿道:“皇后娘娘待贤妃不薄,可是贤妃……也许是她身边的宫女自作主张,无论如何,贤妃总有管教不严之责。” “行了,朕去趟永宁宫,问个明白便是。”朱宏荣给了她一颗定心丸。 说完,朱宏荣立即动身。 来到永宁宫,他当先就问起翡翠来:“小丫头,你给皇后送核桃酥的时候,可曾遇见过古怪之人?” 朱宏荣觉得有人在搞鬼。 “古怪之人?”翡翠挠着脑袋回忆:“好像……没……没有吧。” 她在给吴皇后送核桃酥的时候,途中曾经遇到过几个人,但在她看来,均无古怪之处。 张婉云见朱宏荣那样问,深感不安:“皇上,这是又出什么事了吗?” “皇后吃了你做的核桃酥,中毒啦。”朱宏荣如实告诉张婉云。 “怎么会这样?”张婉云猜想,大概是翡翠不小心中了别人的计谋。 朱宏荣道:“姚太医在你做的核桃酥里边验出剧毒,婉云,我想问问,你对这件事情有何看法?” 他像是在跟张婉云拉家常,言语中没有丝毫的怒气。 丹珠急道:“皇上,绝不是我们娘娘下的毒,奴婢愿以性命作担保。” 张婉云看着朱宏荣,小声问道:“皇上,您在怀疑是臣妾下的毒吗?” 朱宏荣没有正面回答:“那你觉得呢,以你对我的了解,你认为我会怀疑是你吗?” “皇上的心思异于常人,臣妾如何料得准。”张婉云道。 “若我真的怀疑你,你又觉得我会怎么做?”朱宏荣很想知道张婉云是如何看待自己的,问的问题莫名其妙。 他虽然这样问,脸上却是布满笑容。 张婉云吃不准朱宏荣究竟有没有怀疑,毕竟,那些核桃酥是自己亲手做出来的,翡翠又说不明白其间有何古怪,朱宏荣就算起疑心,也是很正常的。 她抬头看朱宏荣时,却见朱宏荣正看着自己,微含笑意,显得十分可亲。 “你不想说便罢,累了,就先躺下休息吧,我待会儿再来陪你。”朱宏荣道。 等朱宏荣快要走的时候,张婉云突然叫住他:“皇上。” 朱宏荣回头:“怎么,舍不得让我走。” 张婉云摇摇头:“不是,臣妾就想问问,皇后娘娘是不是认为……认为臣妾下毒害她?” 她担心吴皇后对自己产生误会,从而影响两人之间的关系。 “婉云,你别想太多,皇后还在睡觉,没有醒过来,此事甚为蹊跷,我会派人查清楚,总归不会冤枉你的,现在李家已倒,没人能害你,你无需担心。”朱宏荣出言安慰。 临出门时,朱宏荣转头吩咐丹珠:“朕不在的时候,你照顾好贤妃娘娘,仔细着点,别让她劳耗心神,伤了身子。” “奴婢明白。”丹珠飞快地答应。 朱宏荣交待完,便回去处理剩余的政务,之后又去看望吴皇后,说了几句关心的话。 但这一夜,朱宏荣仍旧在张婉云那里过。 第105章 推断 朱宏荣哄着张婉云先睡,可张婉云却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最后,终于忍不住道:“皇上,臣妾想去看看皇后娘娘。” “还是改天去吧,已经二更了,再说,皇后中毒的事情还没有查清,你现在去,恐怕不太合适。”朱宏荣道。 张婉云思虑片刻,点头答应。 朱宏荣嗤地一笑:“我倒想看看,是谁胆子这么大,敢在核桃酥里下毒。” 张婉云从床上坐起身子,缓缓举手:“皇上,臣妾发誓……” 朱宏荣迅速按下她的手:“好端端的,发什么誓啊,我当然相信你是无辜的,快睡吧,你不睡,我也睡不着。” 张婉云本想发誓说皇后中毒跟我们三人无关,便是要给丹珠和翡翠作担保。 “皇上,您相信臣妾就好。”张婉云道。 朱宏荣直等张婉云睡着,才将身子缩进被窝里,侧头看她。 他心中默念:“婉云,别说这件事情不是你做的,就算是你做的,我又能拿你怎么样呢,我的世界里,只有你一个女人,失去你,我都无法想象,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次日,朱宏荣刚从早朝下来,李太后便因为吴皇后中毒的事情亲自找来。 “皇帝,你的好贤妃下毒谋害皇后,怎么不处置她?”李太后语带讥讽地问道。 朱宏荣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他漠然道:“此事,还没查明白呢,太后,你说话最好小心些,别随便给人按罪名,说不定,是你身边的人自作主张呢。” “哀家希望皇上能够尽快将此案调查清楚,大臣们还在等着结果呢。”李太后说得正气凛然。 言外之意却是大臣们已经知道吴皇后中毒这件事,朱宏荣没法遮掩,若要袖手旁观,将这件事糊弄过去,朝中大臣定会吵翻天。 朱宏荣冷声道:“太后,你不是在诵经念佛嘛,怎么突然间就跑到这里来了,看样子,是专门为皇后中毒一事而操劳啊,放心吧,这事不需要你出面。” “哀家来此,只是想提醒皇上,千万别为了一个女人而断送这大好江山,自古红颜多祸水,皇上若因她而误国,是会遭受千古骂名的。”李太后说的话,似乎很有道理。 朱宏荣脸色一沉,又轻笑道:“太后,你管好自己就行,其它的,朕会妥善处理,就不劳你老人家操心了。” 说完,他便自顾自翻阅奏章,不再跟李太后费口舌。 “那好,哀家就等着,看你如何处置你的贤妃。”李太后留下一句话,即起步走离。 丽妃得知吴皇后中毒的事,急急忙忙地赶到永宁宫,问张婉云道:“听说皇后娘娘中了毒,怎么会这样,究竟是谁在那核桃酥里面下毒?” 丹珠盯着丽妃看了一会儿,开玩笑道:“丽妃娘娘,你好像也有嫌疑呀。” “我当然有嫌疑了,这一箭双雕的计谋,倘若成功,那可受益匪浅,只是,我敢以性命保证,绝无心思害云妹妹。”丽说快速说着。 张婉云道:“我相信,不是你做的。” 丽妃很是感动:“云妹妹,你能这么信任我,我……我死都值了。” “你怎么也跟她们一样胡言乱语,动不动死啊活的。”张婉云撇撇嘴。 “那你跟我说说事情的经过吧,或许,我能帮忙推断一二。”丽妃道。 张婉云告诉丽妃:“其实,事情也不复杂,我思来想去,觉得问题很可能出在路上。” 丽妃道:“能否详细说说?” 张婉云道:“翡翠在途中遇见一个陌生的太监,那太监看花了眼,误以为地上有蛇,就失声喊叫,翡翠因此被吓了一跳,然后,两人各走其道,也没发生什么。” 翡翠连连点头:“确实如此,奴婢怕蛇,提心吊胆了好久呢,不过,那太监说完话,很快就走了,也没干什么。” 丹珠沉思半晌:“铁定是这个太监搞的鬼,什么看花眼,恐怕是个借口,哪有如此巧合。” 丽妃道:“云妹妹,我也是这么认为,只不过,背后必有主谋,否则,单凭他一个奴才,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主谋到底是谁,很难猜想,那太监进宫不久,大家都不太清楚他侍候的是哪位主子或者在哪里干活打杂。 翡翠突然叫起来:“李贵妃,会不会是李贵妃指派的?” 她想得简单,以为李贵妃还能叫人办事。 丽妃道:“李贵妃被皇上禁足三个月,门口的守卫可都是皇上那边的人,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李贵妃怎么使坏。” “李贵妃无法指使别人,李太后却有可能。”芫香提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李太后整日诵经念佛,极少与人交往,如今,最要紧的问题倒不是这个,而是核桃酥里面的毒,究竟是怎么下进去的。”丹珠道。 张婉云做完核桃酥,交给翡翠送过去,那核桃酥一直没有离开翡翠的手,也就是说,那盘核桃酥几乎全程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对方下毒的机会非常渺茫,如何下法,便是个不得不弄清楚的问题。 否则,这桩疑案便难以解开。 几人正议论着,忽听得开门声响,自屋外匆匆奔进一人,黄衣白裙,容貌俏丽,正是朱淑妍。 “真没个消停,他们都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么!”朱淑妍气呼呼地坐下来。 “公主殿下,您为何事发怒啊?”丹珠问道。 朱淑妍看了眼张婉云,话里仍带着火药味:“不知道是哪个该死的东西,居然给吴皇后下毒,还栽在婉云姐的头上,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简直活腻歪了。” 丹珠道:“我们现在正商量这件事,公主,要不,您也说说自己的看法吧。” 朱淑妍心烦得紧,她道:“我没什么主意,可弄不明白其中的缘故,我来这里就是想看看,你们琢磨得如何,有没有讨论出什么结果。” 桌子边围坐着六人,你一言我一语,十分热闹。 “公主,皇上那边,现在有消息吗?”丹珠问道。 朱淑妍摇头:“我也不知,这件事,只怕已经捅到朝堂上去了,我估摸着,肯定有人会向皇兄发难,要他处置婉云姐。” 至于朱宏荣会作何反应,那就要看张婉云在他心中的分量有多重了。 第106章 帝威 丽妃听完朱淑妍所说的话,倒想起一个人来,她道:“把这件事弄到朝堂上去,应该是和太后有关系了。” “太后,她不是在吃斋念佛,日夜诵经吗,怎么会和这件事扯上关系?”朱淑妍有些疑惑。 丽妃道:“太后念佛诵经不假,可毕竟是把持过朝政的,她权欲旺盛,如何肯轻易罢休,云妹妹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她自然是要除之而后快,把皇上弄得心烦意乱,她的机会可就来了。” 丹珠认同丽妃的观点:“奴婢也如此认为,李太后真要下定决心念佛诵经安度余生,那太阳可就从西边出来了。” 说着,她又问翡翠:“你还记得那个太监长什么模样吗?” 翡翠挠挠头:“记得,见了面,应该能认出来。” “呀,糟糕,万一那太监被灭了口,可就死无对证啦。”丽妃担心道。 丹珠说:“奴婢相信,无论如何,皇上都不会让娘娘受冤的。” 吴皇后中毒的事情,果然传到了众臣耳中。 朱宏荣刚上早朝,便有大臣禀奏:“皇上,皇后娘娘遭人下毒,实在令我等震惊,臣恳请皇上严办此案,惩治凶手。” “这个,朕自然明白。”朱宏荣淡淡道。 他心中暗想:“好啊,你们知道得倒挺快,看来,是要跟朕耗上了。” “据说皇后娘娘是吃了有毒的核桃酥,而那核桃酥正是贤妃做的,如此看来,此事恐怕与贤妃有关。” “嘿,我说呢,她一个好端端的妃子,怎么有闲情逸致做这些玩意,原来是想毒倒皇后,自己好入主中宫啊,当真阴险!” “哼,且看皇上如何处置她。” 大臣们窃窃私语,朱宏荣并未听清楚。 宋严抢先出列发话:“皇上,谋害皇后乃是大逆之罪,为还皇后娘娘一个公道,理当废去贤妃的封号,将其赐死。” 朱宏荣闻言,立刻板起脸来:“宋严,休得胡说,你怎能听信谣言,见个风就是雨的,贤妃难道跟你有仇么,为何一上来就要死要活?” 宋严有些害怕,头一低,退了回去。 朱宏荣尽量克制心头的怒火,刚才说的话,已经算客气了。 顺天府尹韩亮跟着站出来,说道:“皇上,您宠爱贤妃,臣等自然无话可说,但她心狠手辣,意欲……” “给朕住口!”朱宏荣愤而站起:“此事尚未调查清楚,究竟是谁动的手脚,还都没弄明白呢,你这般嘴毒,咒骂贤妃,是何用意?” 韩亮见朱宏荣正看着自己,双目圆睁,好似有烈火在里边燃烧,顿时胆怯了几分。 “皇后中毒一案,朕自会派人详查,可你们几个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吃饱饭,闲得慌,串通一气陷害贤妃,巴不得朕早点处死她是吗?谁给你们的狗胆?”朱宏荣暴怒。 他越说越响,到最后,便成了咆哮。 韩亮身子颤抖,说话也失了底气:“臣……臣只是为江山社稷着想。” “哼,为江山社稷着想,别忘记,你那贪赃枉法的嫌疑,至今还没洗脱呢,在这装什么正人君子。”朱宏荣冷声道。 两名重臣被朱宏荣喝斥后,刑部侍郎崔之辉又接着奏道:“皇上,此事干系重大,请皇上速速查办,莫要拖延,皇上若感为难,可将此案交由刑部,臣愿替皇上审理。” 朱宏荣知道崔之辉的官品不错,办案也算公正,但也没理他,只自个儿努力消着气,发了那么大一顿火,身上很不舒服。 “这贤妃原来是奸妃啊,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把皇上弄得团团转。” “听说她之前就因诅咒皇后而被打入冷宫,可不知为何,皇上又赦免了她。” “皇上刚刚亲政,眼看着有中兴之象,若他被一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岂不是重蹈覆辙嘛,这大宁江山岌岌可危呀!” 半数大臣以为是贤妃下毒谋害吴皇后,他们的看法大同小异。而另一半大臣几乎不发话,因此造成了默认的假象。 “真没想到,贤妃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来,皇上,如此歹毒之人,万万不能姑息,当断则断呐,否则,后宫将永无宁日。”一名大臣喊了句。 “请皇上速办此案,严惩奸妃。”大臣们齐声说。 没有说这句话的大臣,要么面面相觑,要么保持沉默,要么想着为贤妃说几句公道话。 毕竟,即便她的嫌疑最大,但总归没有结案,无法下定论,说她是奸妃,为时过早。 “反了,反了,反了,全都反了!”朱宏荣拍案而起,伸出手指,对着喊话的大臣点来点去:“你们一个个都串通好的是吧,说,是不是受了什么人的唆使,在此大放厥词?” 现在的他,大权在握,根本不怕这些大臣。 “请皇上严惩奸妃。”喊话的大臣多,底气也足了些。 朱宏荣刚亲政,哪见过如此大的阵仗,那些大臣们想着,朝中人心未稳,给皇帝施加些压力,也许,他就会迫于形势而屈服。 朱宏荣忍无可忍,喊道:“来人,给朕把他们拖出去,全部杖责一百,再敢妄言对贤妃不敬,斩!” 此话一出,不少大臣心生怯意,没料到,这皇帝动不动就要斩人,与先前那唯唯诺诺的样子简直判若云泥。 他们原本就是仗着人多趁机起哄,以图掌握朝中的话语权,并不见得有多么大义凛然,此时,皇帝要开杀戒,自然就有些害怕了。 看朱宏荣那样子,是打算有几个杀几个,不管什么后果了。 “皇上息怒,臣也相信贤妃娘娘是无辜的,但为给大家一个交代,此事必须查证清楚,揪出真凶,还贤妃娘娘清白,请皇上放心,臣绝不会为难贤妃娘娘。”崔之辉道。 他说的话,倒是向着张婉云的。 朱宏荣怒气未消:“那你就赶紧去忙吧,若敢动刑,朕要你脑袋。” 说完,他也没讲退朝,即撇下一堆官员,大步流星地走了。 宋严讥讽崔之辉:“哎呀,我说崔大人,你怎么就接下这个烫手山芋了,后宫的案子,水深得很,你如何能审得清楚,搞不好,脑袋可就没啦。” “此事不劳你操心,真相尚未查明,你就要皇上赐死贤妃,该担心脑袋的,是你自己。”崔之辉反嘲道。 第107章 规劝 “真是岂有此理,简直反了天了!”朱宏荣回到自己的寝宫,随手操起一个瓷瓶,狠狠地往下砸落。 只听“啪啦啦”的声音响起,数十片碎瓷四散迸飞,地面尽是细碎的小瓷片,最远的落在两丈之外,屋内顿时满目狼藉。 许良德被朱宏荣的举动吓得不轻,忙道:“皇上,您息怒,息怒啊,何必发那么大火。” “这帮该死的家伙,肆无忌惮地咒骂,你让朕如何息怒,哼,不砍掉他们几个脑袋,还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朱宏荣看到脚边的圆凳子,又狠狠地踢过去,将其踢翻。 他的眼睛里容不下沙子,那些人,骂骂自己倒还好,骂张婉云,就是在触碰他的底线,就是找死。 许良德端起茶杯,递到朱宏荣面前:“皇上,您还是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朱宏荣连连摆手:“拿走,拿走,你也别在这里晃来晃去的,去外边守着,让朕独自安静会儿。” “皇上,那您保重龙体,奴才就先行告退了。”许良德心知朱宏荣此刻正在气头上,多说无益,便走到屋外,顺带着把门掩上。 屋中,只剩下朱宏荣一人。 他呆立片刻,突然动手从锦盒里拿出那张珍藏多年的画纸来,纸上的小女孩似乎在对朱宏荣微笑。 朱宏荣看着纸上的画像,自言自语道:“他们怎么可以那样骂你,你为他们着想,可他们却如此对你,全是没良心的东西。” “他们说的话,我该不该告诉你呢,告诉你,怕你伤心难过,不告诉你,你又不知他们骂你的那副嘴脸,还觉得他们有多正直呢。” 手指划过纸面,朱宏荣心中一痛:“婉云,我要他们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我要让他们牢牢地记住,侮辱你,会有什么恶果,他们不想做官,自然有人想做,他们不想活命,我就帮你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朱宏荣才收起这幅画放好,随后走到外面,朝天空望了一会儿,快步往永宁宫而去。 张婉云见朱宏荣脸色有异,大概知道其中的缘由,也不问他什么。 “不识好歹,真是一群该杀之人。”朱宏荣刚坐下,就这样说。 张婉云问道:“皇上,您那么生气,是要杀谁呀?” “还能杀谁,自然是那帮不知所谓的蠢货,他们以为身居要职,朕就不敢动他们,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朱宏荣说。 “皇上说的是朝中那些大臣?”张婉云试问。 “没错,这群狼心狗肺的家伙,你为他们说好话,可他们呢,事情都还没弄明白,居然联合起来要我处置你,恩将仇报,忘恩负义,留着干什么。”朱宏荣愤然道。 他是在替张婉云生气。 虽然如此,朱宏荣仍觉得自己在张婉云面前说话太冲,便转过头去,放松语气道:“我已经教训过他们了,他们还算识相,为了活命,就没再开口。” 见事情越闹越大,张婉云心中也不免有气:“为什么,为什么都冲着我来,就因为受宠的缘故吗?后宫妃子算计也就罢了,可那些大臣,怎么也和我过不去?” 她心中十分憋屈,自己好意做核桃酥给皇后吃,得到的却是被人陷害在里面下毒,案子尚未调查清楚,那些大臣就要求皇帝处置自己,实在过分。 若这事传到宫外,自己的名声也就毁了。 虽然朱宏荣没有明说,但朝堂上是怎样的情况,张婉云猜也能猜到七八分。 朱宏荣只忙着安慰张婉云:“婉云,你别难过,谁要敢动你,跟你过不去,我杀他全家,不,我灭……” “皇上,不可,您这样做,与暴君何异!”张婉云激动之余,一句话脱口而出。 无论如何,她都不希望自己的丈夫感情用事,冲动杀人,乃至成为暴君。 朱宏荣听张婉云说出“暴君”二字,也不恼:“难道你想留着那帮家伙咒骂你?” “臣妾自然不想被他们咒骂,可仅因为他们辱骂臣妾,皇上就要杀他们,未免小题大做,况且,祸不及家人,岂能杀他们全家。”张婉云道。 朱宏荣倒有些委屈:“我这么做,不都是为你着想嘛,傻婉云,暴君可不是我想当,而是他们逼着我当的。” “可您这么做,只会徒增他们对臣妾的不满,一味喊杀哪行呢,您杀得越厉害,他们就越认为是臣妾在蛊惑皇上,想堵住天下人的嘴,这绝非良策。”张婉云劝道。 皇帝为了一个女人滥杀大臣,传出去,只会是昏君沉迷美色,红颜祸国。 “婉云,我……”朱宏荣欲言又止,他没有理由反驳,也不想反驳张婉云的话。 “臣妾不希望皇上如此冲动,动辄杀人,皇上,您不是说,要给臣妾看一片大好江山的吗?”张婉云虽然感动,但她也深知,单靠强硬手段,难以解决问题。 “婉云,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朱宏荣愁眉苦脸,像是无计可施一般。 张婉云道:“就让他们去查吧,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臣妾想要清白,也想知道真相究竟是什么,查出真相,那些大臣自然就会闭口。” 她不愿意看到这件事糊里糊涂地过去,下毒谋害皇后并栽赃给她的人,还藏在暗处,得把他揪出来。 朱宏荣点点头:“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这样吧,揪出凶手,任凭你处置。” “皇上又在说笑,怎么处置,国法自有规定,臣妾若是凭着自己的想法胡来,滥用刑罚,只怕又要被大臣们说三道四了。”张婉云道。 朱宏荣摸着张婉云的脸:“你呀,就是太在乎别人的看法,那些老迂腐懂什么,只会讲废话,你的功劳比他们大得多,他们根本就没有资格说你。” 张婉云不想在这种问题上浪费时间:“皇上,您日理万机,该考虑的事情还多着呢,臣妾已大概弄清凶手下毒的过程,不会让自己受冤枉的。” 朱宏荣道:“那就好,审理此案的是刑部侍郎,此人的官品还算不错,我之前已经警告过他,想必他不会为难你,若他真要为难,也不用怕,你这贤妃可不是白封的。” 张婉云点点头:“臣妾明白。” 第108章 审案 刑部侍郎崔之辉审理吴皇后中毒一案,非同小可。 通常,宫中的案件,都由内廷进行处理,即使查出什么耸人听闻的真相,也能遮掩过去,不会外传。但若由刑部查办,就是朝野皆知的重案,而非宫廷秘闻了。 开堂之时,大理寺以及都察院各自派了几位官员陪审。 翡翠和丹珠二人来到刑部大堂,等候讯问。丹珠镇定自若,翡翠却是东看看,西瞧瞧,有些慌乱感。 吴皇后吃的核桃酥是翡翠所送,所以审问的对象就是她。 翡翠的头脑不太机灵,也许会说出些莫名其妙的话来,引起误会,因此,丹珠就陪在她的旁边,适时提醒。 崔之辉问道:“堂下何人?” 丹珠回答:“奴婢丹珠,旁边这位叫翡翠,就是她给皇后娘娘送的核桃酥。” 崔之辉点了点头,看向翡翠,开口道:“好,翡翠,本官且来问你,这核桃酥是不是贤妃娘娘亲手所做?” “是娘娘亲手所做,可我们娘娘绝不会下毒,肯定有人在暗中动手脚,也许……也许是哪里有鬼。”翡翠一急,胡思乱想之下,索性扯出鬼怪之说。 “翡翠姑娘,莫慌,本官只是简单地问你一些情况,你只要如实回答便可。”崔之辉安抚道。 丹珠也在一边开解:“翡翠,你尽管照他问的,说实话就行,千万别隐瞒什么,可不能让娘娘平白无故受冤枉。” 翡翠闻言,飞快地点头。 她和丹珠相处日久,知道丹珠聪明,说的话几乎不会有错。 崔之辉问:“那么,这些核桃酥在送到皇后娘娘宫里之前,没有别的人动过吗?” 翡翠摸着头想了片刻,从嘴里挤出三个字来:“没有啊。” 核桃酥一直在她的手中,途中从未放下,怎么会有人动过。 崔之辉陷入沉思:“那你在送核桃酥的时候,皇后娘娘和她身边的人可有什么古怪的举动?” 他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突然间想起一种可能,就是吴皇后或者侍候她的宫女存心害人,所以自己给自己下毒,企图栽赃。 虽然吴皇后的贤德众人皆知,但办案要搜寻一切线索,不能因此而排除这种可能。 张婉云受尽宠爱,吴皇后心生嫉妒,生了害人的念头,也说得通。 翡翠摇摇头,说道:“也没有,皇后娘娘直接拿着核桃酥吃了,不过,奴婢在半路上,曾遇到一个太监。” “太监……”崔之辉像是抓住了重要线索,快速发问:“他有做过什么事吗?” 翡翠挠着头皮:“他……他对奴婢说,地上有蛇,奴婢当时就被他吓了一跳,看看地面,却没有蛇,然后,他就说自己看花眼,直往前走了。” “这件事和下毒也没有关系呀。”崔之辉琢磨着。 张婉云开口:“崔大人,我觉得,古怪就在其中。” “这有什么好古怪的,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许是那太监被蛇咬过,把什么树枝之类的东西当成蛇了。”一个陪审的官员插嘴道。 崔之辉眨着眼睛:“本官倒认为,这是个非常重要的线索,或许,就是破解本案的关键所在。” 说完,他又看向翡翠,问道:“你可还记得,那个太监的模样,或者身形体态,衣着打扮如何?” 翡翠回想了一会儿,说道:“奴婢不知怎样讲,如果他站在这里,奴婢应该能认出来的。” “那好吧,为彻查此案,本官这就禀明皇上,把宫中的太监分批叫来,供你指认。”崔之辉边说边起身:“你们暂且在此休息片刻。” 他吩咐下属看护好众人,随即去找朱宏荣禀告。 “皇上,皇后娘娘中毒一案,已经有些眉目,据翡翠的供词来看,此案可能涉及宫中太监,但具体是谁,尚不能确定,臣请皇上下令,让所有太监分批前往刑部大堂,供其指认。”崔之辉道。 朱宏荣听完崔之辉的话,一口答应:“好,就把那些人分批叫到刑部大堂,让那丫头指认,朕倒要看看,是谁这般胆大包天,陷害贤妃。” 崔之辉走后,朱宏荣吩咐许良德拿来宫中太监的名册,进行清点,看有无问题。 与此同时,刑部也开始追查毒物的来源,那毒物本身倒不稀奇,乃是最为常用的毒药。 崔之辉派人分别到太医院和御药房,乃至京城的各处药材店铺进行查问取证。 这次审理案件是真刀真枪的,而非使用严刑拷打来迫人认罪。 宫中的太监被分批叫到刑部大堂,供翡翠指认。 太监们都有活要干,因此,每一批只叫五六十人,共分成十多个批次,他们就是一一供翡翠指认的。 五六十人排成队伍站在刑部大堂,看上去很多,但他们只需停留片刻,没被翡翠确认,就可以马上回去。 翡翠辨认这五六十人,不用一顿饭的工夫。 那些太监倒是被吓坏了,谋害皇后,那事情得多严重,纵然自己没干过什么邪事,也总有几分不安。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便有三批太监通过。 到第六批时,翡翠认出了曾与她碰面的那个太监范公公,指着他道:“是他,是他,就是他。” 既然有人被指认出来,那剩下的也就不用再叫过来了。 范公公好似不知自己为何被叫来,反问翡翠:“我,我怎么啦?” 翡翠急道:“你……你就是上回在路上,跟我说有蛇的那个,你……你居然还不承认?” 她有些语无伦次,想表达什么却难以说明。 “嘿嘿,小丫头,你怕是眼花了吧,我哪有见过你,什么蛇不蛇的,莫名其妙,你当皇宫是什么地方,岂会有蛇。”范公公矢口否认。 “你……我在给皇后娘娘送核桃酥的时候,你从前面走过来,说地上有蛇,我一看,根本没有,你又说你眼花,然后就走了,你肯定趁机做了什么坏事,否则为何不敢承认?”翡翠尽量把话说得清楚些。 “我又没做坏事,承认什么?”范公公道。 “你还想撒谎,你……”翡翠急着要骂他。 “先别吵。”崔之辉打断翡翠的话,问范公公:“你叫什么名字,是在哪个宫办差的?” 第109章 真相 “回大人的话,奴才范祥,刚入宫不久,眼下在尚宝局打杂。”范公公说。 “好,范祥,本官且来问你,皇后娘娘中毒当天,巳时许,你在做什么事情,有没有和你旁边这位翡翠姑娘碰过面?”崔之辉道。 范祥几乎想都没想,立刻回答:“没有,当时,奴才一直在尚宝局干活,门都未曾出过,又怎会在路上与别人碰面,大人明鉴,定要为奴才申冤呐。” “你胡说,胡说,我明明见了你!”翡翠朝范祥大声喊道。 “你……你才胡说呢,说我与你见过面,有证人作证吗?”范祥的话有些底气不足。 崔之辉看着范祥和翡翠,说道:“空口无凭,凡事都要讲证据,翡翠姑娘,你可有证据?” 翡翠自然是拿不出证据的,人证物证全没有,只得闭口不言。 范祥同样没有一直在尚宝局干活的证据,尚宝局的人虽然可以上堂作证,但他们提供的证词也算不得数。 崔之辉的手指在案面上不断敲打,似乎在等待什么消息,也没继续问话。 大堂内,突然一下子安静了许多,只有轻微的讨论声,案件的进展陷入尴尬的僵局,好似无法再追查下去。 过了许久,有人奔进大堂,递给崔之辉一张纸条。 崔之辉展开纸条来看,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随后便问:“范祥,你患有什么严重的疾病吗?” 这话问得十分奇怪。 “病?奴才可没病,大人,您看,奴才这不是好好的么,哪里像是有病。”范祥憨笑。 崔之辉脸色一沉,语气也变得狠厉起来:“没病,那你要这砒霜干什么?” “大人,奴才不明白您的意思。”范祥有些惊惧。 崔之辉冷声道:“你当真不明白吗?” 范祥摇摇头:“奴才当真不明白。” 崔之辉抖动手中的纸条:“你取用砒霜,那御药房里边可是有记录的,何人,何时,取何药,取多少,这纸上都写得清清楚楚,自己看吧。” 说完,便将纸条交给下属,让他拿给范祥看。 纸条上写明了他取药的时辰、种类及数量。 范祥看着纸条,狡辩道:“大人,这是御药房的人作假,故意陷害奴才,贤妃娘娘说有老鼠,奴才是帮贤妃娘娘拿这些药毒杀老鼠的,可上面只字未提啊。” 崔之辉哼了一声:“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他们千方百计陷害你,能大富大贵吗?” 陪审的官员均想,范祥只是尚宝局打杂的一个小太监,陷害他,恐怕傻子才会这么做。 “我那里可没有老鼠,就算有,也不会让陌生人去拿毒老鼠的药。”张婉云说。 “贤妃娘娘,您可不能不认呀,这药,确实是您嘱咐奴才去拿的,您说派亲近之人去拿易遭怀疑,奴才与您不熟,因此就让奴才去拿,如今出了事,您可不能让奴才替您顶罪呀。”范祥决定咬住不放,拼命把罪名弄到张婉云身上去。 “放屁,我家娘娘根本就不认识你,怎么会让你去办事。”翡翠忍不住叫骂起来。 张婉云盯着范祥:“那你倒是说说,你为什么要拿麝香给我?” “麝香?”范祥摸不着头脑:“贤妃怕是记错了吧,哪有这回事?” 张婉云却说:“你告诉我,麝香有延年益寿的功效,放在太后娘娘的茶水中,让她喝下,大有好处,可麝香明明有剧毒,想必你对太后娘娘非常不满吧,否则,为何要欺骗我下毒害她?” “谁说麝香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奴才可没说。”范祥被张婉云的话整迷糊了。 她仿佛对麝香这种东西一无所知。 “你说了,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张婉云道。 “奴才根本就没见过您,岂会……”范祥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立即停口。 “既然你没见过我,那你刚才说的可都是假话。”张婉云道。 范祥自知上当。 张婉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随口胡说。范祥本就心虚,为避免中圈套,也没花工夫细想,反称没见过张婉云,如此一来,前面的话却又没办法解释了。 “大胆范祥,你还有何话可说?”崔之辉厉声道。 “大人……”范祥忽而灵光一闪,解释道:“奴才确实私自从御房房拿过此物,可奴才并没有下毒害皇后娘娘啊。” 说罢,他又转头看向翡翠,话语很不客气:“那核桃酥可是一直在你手上,我哪有机会在里边下毒,你又不是瞎子,我若下毒,莫非你会看不见?” 大部分人心中都有此疑问,盘子好端端的在翡翠手中,从未离身片刻,别人如何能在她眼皮子底下下毒? 张婉云好像知道了答案,她说:“这个问题,很快就能见分晓,你如果想不起来,或许我可以帮你回忆。” 丹珠朝范祥啐了一口:“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李太后虽然闭门不出,但还是有消息传进她耳中的,她得知刑部竟然查得这样认真仔细,哪还有心情念佛。 范祥这小太监要把事情全部供出来,那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偷鸡不成蚀把米。 思来想去,李太后打定主意,吩咐身旁的嬷嬷:“你赶紧去请方大人前来,就说哀家要与他讨论一些禅理。” 讨论禅理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说辞,方慧平对禅理一窍不通,又如何讨论。 方慧平以为有好消息,走到李太后跟前,朗笑道:“太后娘娘,那件事,是要成了吗?” 不料,李太后所表现的却是满脸愁容:“成什么成啊,你同乡那个叫范祥的奴才,正在刑部大堂受审呢,看来,他们已经找到线索,此次计划,怕是要失败啦。” “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他,该死的。”方慧平既惊讶又气恼。 李太后道:“哀家是小看他们啦,没想到,事情竟会变成这样。” 方慧平狡黠一笑:“太后娘娘,范祥那家伙,可真是胆大包天呐,放着好好的活不干,非要动什么歪脑筋,居然擅自作主,干出谋害后妃的事来,如此愚蠢恶毒之人,微臣不屑与之为伍,他的生死,也与微臣没有任何关系。” 李太后闻言,抬头看了眼方慧平。关键时刻出卖同乡,也是够狠毒的。 第110章 揭露 范祥是方慧平的同乡,两人也算幼年相识,范祥因为仕途无望,便被引进宫做了一名太监。 这次,方慧平悄悄地找到他,要他帮忙办件事情。 既然是童年玩伴,范祥也就爽快地答应了,可现在出现变故,方慧平却翻脸不认人,要将他一脚踢开,准备拿他当牺牲品。 “微臣恐怕他挨不过酷刑,在大庭广众之下满口胡言,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把脏水泼到太后娘娘您的头上。”方慧平对李太后说。 李太后眉头一挑:“方大人,你真不愧为吏部尚书啊,精明!” 方慧平俯身而笑:“微臣可当不起太后娘娘盛赞,如今微臣已不在尚书之位,况且,太后娘娘算无遗策,微臣岂能与您相比。” 李太后听他拍马屁也听得有些腻了:“行啦,行啦,别整天甜巴巴地说话,这回,即便没有赔掉夫人,也终究是折了兵的,我们没什么收获,白白便宜了他们。” “那……太后娘娘您打算如何?”方慧平试探着问。 李太后说:“你无须多问,让哀家再仔细想想。” 方慧平眸子一转:“太后娘娘,还有吏部的事……” “你赶紧回去忙吧,在这里待得久了招人嫌,眼前的事还火烧眉毛呢。”李太后心中郁闷,不想再跟方慧平讨论别的事。 “微臣告退。”方慧平应声而走。 刑部大堂。 张婉云让人找来一个空盘子交给翡翠,并告诉翡翠用手托着空盘出门,从外往里走,就像给吴皇后送核桃酥时那样。 翡翠疑惑,问张婉云:“娘娘,您让奴婢这么做,有什么用处吗?” “你按照我说的话做就是了,等会儿你自然会明白的,快去吧。”张婉云道。 翡翠点点头,小心谨慎地端着盘子走到外边,接着又往里面走。 陪审的官员都十分纳闷,不知道这玩的是什么把戏,看起来和案子似乎没有半点关系。 张婉云拍了拍丹珠的后背,丹珠迅速拿出一张纸条,递到张婉云手中,张婉云将其揉成小纸团,由里往外,与翡翠反向而行。 在距离翡翠约三尺远时,张婉云突然指着翡翠身后大喊:“来者何人?” 翡翠下意识地转头,她以为有什么可怕的厉害人物出现,可一看,身后却空荡荡的,连个影子也没有。 “娘娘,您是不是看错了,后边没有人啊。”翡翠惊恐未定。 “我知道后边没人,刚才只不过是做个试验而已,让你受惊了。”张婉云道。 翡翠不解:“试验,什么试验?” 张婉云笑着说:“你看看手上的空盘子,里面有什么东西?” “咦,刚刚盘子里是空的,这会儿……怎么有个纸团呢,是从哪儿掉下来的?”翡翠见了盘中物,感到不可思议,伸手挠起头来。 不是自己看花了眼,盘里确实有个摸得着的纸团。 丹珠以及在场的其他多数人都已经明白吴皇后所中之毒是怎么一回事,范祥更是吓得直哆嗦。 张婉云对翡翠说:“我刚才故作惊慌,引开你的注意,就是为了在你手上的空盘中放入纸团,而你却在关心身后究竟是什么人,对我的小动作毫无察觉,如果用同样的方法趁机下毒,我不就能冤枉你了吗?” 这句话,其实也是说给范祥听的,张婉云明面上向翡翠解释,却也顺带着戳穿了范祥下毒的手段。 翡翠细细一想,似乎明白了什么。 当初她以为脚边有蛇,低头察查,这个时候,盘子并不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 崔之辉点头道:“这种伎俩,只要眼疾手快,而对方又马虎大意,很容易做成功,翡翠姑娘偏偏不机敏,所以就着了人家的道。” 陪审的官员窃窃私语,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张婉云看着范祥,问道:“我刚才所用的手法,是不是跟你下毒的手法如出一辙?” 范祥大惊失色,当即跪地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说吧,谁是主谋,本官不信,你会无缘无故地去给皇后娘娘下毒,并以此陷害贤妃娘娘。”崔之辉打算追查到底。 “主……主谋是……是……”范祥结结巴巴地正要说时,外头忽有人高喊:“太后娘娘驾到。” 李太后的出现几乎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意外。 她来做什么,干涉刑部办案吗? 跟在李太后身边的嬷嬷快步走到范祥身后,抬起脚,对着他的背脊狠狠踹出:“该死的狗奴才,你还不认罪!” 范祥只觉后背剧痛,浑身如散架般无力。 “臣户部侍郎崔之辉见过太后娘娘。”崔之辉起身行礼。 翡翠见状,对着丹珠轻声问道:“珠姐姐,太后娘娘不是在念佛诵经吗,她跑来这里干什么呀?” 丹珠朝翡翠使了个眼色,并将手指竖在嘴前,示意她别说话。 “狗奴才,老实交代,你为何要在皇后吃的核桃酥里下毒,还企图陷害贤妃?”李太后瞪着范祥,声音清冷。 范祥原本以为李太后出面干涉,是要设法保住自己,现在听她这样讲,不由得内心一震:“太后娘娘,您……” “嗯,怎么,莫非你想把罪名推到哀家的身上?”李太后不过随意一问,但话中却深藏威胁之意。 “奴才,奴才……”范祥恐惧过度,竟然双眼一闭,晕倒在地。 李太后对着张婉云笑了笑:“这个狗奴才胆大包天,险些让你受冤,好在崔大人及时查明真相,还你清白,哀家放心啦。” 张婉云道:“此事,还得多谢太后娘娘。” 既然李太后假充好人,张婉云就当她是个大好人,毕竟,现在也没法证明范祥下毒的事与她有关。 翡翠嘀咕:“这太后哪会有如此好心,肯定另有所图。” 李太后若无其事地上前几步:“崔大人,案子既已查明,那就按律处置吧,这狗奴才死到临头,为求保命,免不了说些疯言疯语,崔大人可莫要当真。” “是,太后娘娘。”崔之辉无奈道。 李太后临走时,扫了张婉云一眼,张婉云脸含微笑,仿佛是感谢她来替自己说话。 “这个狐媚子,哀家真是小看她了,明明有手段,却藏着不用,不把她收拾掉,我李家是难有翻身之日了。”李太后心想。 第111章 主谋 见李太后离去,翡翠恨声说道:“这主谋恐怕就是太后,她想害死我们娘娘呢,现在居然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真是便宜她。” 崔之辉长叹一声:“本官已经尽力,即便太后娘娘涉案,也奈何不得,还是待禀明皇上之后,再作定夺吧。” “我家娘娘可是在皇上面前帮你们说了很多好话呢,你们知道什么呀,要不然,你们……”翡翠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婉云拉了一把打断。 “这丫头胡言乱语,崔大人可别跟她计较。”张婉云道。 崔之辉尬笑:“她说的也没错,之前皇上动怒,几位大臣险些就掉脑袋了,贤妃娘娘能替我们求情,我们确实该答谢。” 回到永宁宫,张婉云与丹珠议论起来。 “你觉得,这件事的主谋是太后吗?”张婉云问道。 丹珠微微皱眉:“娘娘,太后在事发之前一直待在慈寿宫念佛诵经,而且,奴婢认为,她也不太可能指使一个在尚宝局干活的太监办事,除了太后之外,应该还有别的人参与其中。” “那会是谁呢?”张婉云凝神细思:“这次,他们的计划没有得逞,不知下一步还会有什么打算。” “娘娘,您也别太忧虑,他们这回扑了个空,想必该消停一阵子了,反正,只要皇上的心在您身上,他们即便再耍阴谋诡计又能如何?”丹珠道。 张婉云说:“我是不想皇上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干扰,后宫不宁,他又怎能放开手脚富国强兵,成就大业。” 丹珠暗想:“只要您当上皇后,执掌生杀大权,后宫自然就安宁了。” 崔之辉将案情如实报知朱宏荣,朱宏荣听后,愁眉舒展,拍手夸赞道:“办得好,办得好!” “皇上,那此案的主谋……”崔之辉考虑了一下,终究没有说出来。 朱宏荣道:“剩下的事,朕自会处理,你把那个企图陷害贤妃的狗奴才解决就行。” “遵命。”崔之辉应了声。 朱宏荣随手拿起一尊陶马,递到崔之辉面前:“这个,就作为赏赐给你,拿去吧。” 崔之辉先是推脱,朱宏荣说他有功,该得赏赐,崔之辉才收下陶马,谢恩而去。 朱宏荣心情大好,趁着兴致正盛,便急不可待地去见张婉云。 “皇上,那桩案子,已经查明了,是一个太监所为。”张婉云说道。 “是啊,那狗奴才真当该死,居然害你受此冤屈,婉云,你……总不会觉得他可怜,还想着替他求情吧?”朱宏荣笑问。 张婉云佯怒:“皇上是把臣妾当成菩萨啦,不可原谅之人,臣妾怎会帮他求情,良善过头便是恶,臣妾可不会不分黑白,是个人就要给他求情。” 朱宏荣闻言,愣了愣,随即大笑:“对,你说得对,我呀,就是怕你心肠太软,被人欺负。” 张婉云道:“不过,此事背后定有主谋,皇上以为是谁?” 朱宏荣想都没想:“主谋是谁,还用以为么,肯定是李太后,除了她,还会有谁胡乱搅和生事。” “可太后之前一直在诵经念佛,跟尚宝局的人并无来往,皇上怎么如此确定是太后?”张婉云道。 朱宏荣笑了笑,缓缓说着:“婉云,你看,她突然在紧要关头,赶去刑部大堂让那狗奴才认罪,假装要为你申冤,呵,分明就是她心虚嘛,她怕那家伙破罐子破摔,把自己给供出来,否则,她又何苦跑这一趟。” “但那个小太监并非太后的亲信,太后不可能跑去尚宝局找他,这其中,或许还牵扯到别的什么人。”张婉云提示道。 即便李太后是主谋,那至少还有一人参与其中,他起了联络双方的重要作用,而且,这个人,应当和双方都有来往,是最关键的一个。 朱宏荣安慰道:“婉云,你也别想太多了,刑部已经在暗中调查,相信很快会有结果,凡是得罪你的人,我定要他们付出沉重的代价。” 张婉云摇摇头:“皇上,您千万别冲动行事,得罪臣妾的人,并非都有罪,都该杀,有无触犯国法,才是定罪的依据。” 朱宏荣勾唇而笑:“放心,我答应过你,不会一怒之下就砍人脑袋的。” “那就好,臣妾最担心的就是皇上行事冲动。”张婉云面露笑容。 朱宏荣痴痴地看着张婉云,也不知在问谁:“同样是女人,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你才如此吸引人,才会俘获我的心呢?” 张婉云被朱宏荣看得很不自在,遂害羞地别过脸去:“皇上,臣妾并无过人之处,且有不少缺陷,等您发现之后,也许就会觉得臣妾没那么好了。” 朱宏荣笑出声来:“在我眼里,你能有什么缺陷,你呀,是这天底下最美最好的人。” 这种话,张婉云听过许多次,无非是奉承或者客套之语,甚至仅说着哄哄人,不必放在心上。 可现在,从朱宏荣的嘴里讲出来,竟有种从未有过的真实感。 “婉云,你知道吗,每当你笑的时候,我心里就觉得特别快活,而你伤心的时候,我也会难过痛苦,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朱宏荣续道。 张婉云伸手在眼前拂过,拭去感动的泪花,转头道:“皇上,您累了一天,身子疲乏,臣妾帮您揉揉肩吧。” “不用。”朱宏荣立即挥手阻止:“婉云,这些天,累的人是你,还是我帮你揉吧。” “那怎么可以,您是皇上,哪能屈尊……服侍臣妾。”张婉云受宠若惊。 皇帝都喜欢被女人侍候得舒舒服服,可朱宏荣呢,非但没有让张婉云做什么,反而把自己当成下人一般,主动侍候她。 张婉云除了激动,更多的是不安。 这事若传出去,别人还以为她恃宠而骄到什么地步呢。 “有何不能,我就是想好好地照顾你,让你过上最幸福最开心的日子,婉云,你别只记着什么皇帝,在你面前的,可是你丈夫啊,一个一心一意敬你爱你的丈夫。”朱宏荣说得十分动情。 张婉云听了,却有些恍惚,这怎么会是九五至尊的皇帝应该说的话,即便是对待最宠爱的妃子,也无须如此。 第112章 自由 张婉云正想着心事,一双绵软而有力的手按在了她的肩头,轻轻地揉捏着。 然而,张婉云却感觉有些不舒服,毕竟,朱宏荣从来没有给谁揉过肩膀,他初次尝试,手法生硬,哪里会让人感到舒适。 “皇上,您别这样,臣妾自有宫女侍候,如何能让皇上动手。”张婉云急忙闪开。 朱宏荣手底一空,含笑道:“怎么,连享受也不会嘛,我可没见那俩丫头侍候你。” 张婉云道:“皇上待臣妾好,臣妾已很知足,只是皇上贵为天子,日理万机,辛劳得很,臣妾怎能再让皇上受累。” 她这么说,既委婉地拒绝,又表示出自己对他的关心。 “好,谨遵贤妃娘娘懿旨,贤妃娘娘的话,我岂能不听。”朱宏荣跟张婉云开起玩笑来。 张婉云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皇上,您在说什么呀,叫人听了多奇怪。” 朱宏荣突然问:“婉云,你进宫已有多月,应该很想出宫去看看吧?” 张婉云心念一动,回道:“是啊,如今家父孤孤单单的,也不知过得怎样,臣妾甚为挂念,做女儿的,总该尽份孝心,皇上可否让臣妾在年前出宫探视?” 朱宏荣爽快地答应:“你想出就出,想进就进,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好了,你挑个好日子,我吩咐一声,没人会拦你。” 在张婉云面前,他什么规矩都不管。 张婉云心想:“皇上还真是……他也不怕我趁此机会逃得远远的,可现在,我也没必要再逃,皇上对我那么好,我若逃走,也许他难以接受,连朝政也荒废不顾,况且,我也不能辜负他的一片真心……” 朱宏荣道:“我就是担心,那些老迂腐会站在一块啰啰嗦嗦,拿宫规说事,吵得人头疼,你呢,到时候又替他们说好话,那我不是两面为难么。” “皇上,您看,臣妾这不就给您添麻烦了嘛,日后,恐怕还会有更大的麻烦给您呢,臣妾可不是能让您省心的人。”张婉云说。 黑暗中,也不知她作何表情。 “无论你给我添多大的麻烦,我都不介意,你只要别给自己添麻烦就成。”朱宏荣说得轻松。 张婉云最讨厌的,就是宫里那些乱七八糟而又很不合理的规矩,有时候,面上不便表露反感情绪,可心里却总是烦得很。 看看那些日夜辛劳的宫女,稍有差池就要挨训遭打,整日干活都是小心翼翼的,就像走在刀刃上。 她们怎么说也是人,不是畜生,更何况,做牛做马的待遇,或许还要好些。 翡翠就是那些悲惨宫女的缩影,之前,因为经常遭受打骂,她总是战战兢兢的,非常胆小怕事,而跟随张婉云以后,原来怯懦的性子,此刻差不多没有痕迹了。 “皇上,臣妾认为,宫里有些规矩未必不可更改,宫女太监也有家,他们若不愿终老于深宫,皇上可否开个恩典,放他们回去?”张婉云提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朱宏荣伸手摸着张婉云的头:“你喜欢什么样的规矩,就改成什么样子的规矩吧,任凭你做主,反正我都没意见,至于皇后,想必也知道分寸,不会跟你对着干。” 张婉云却道:“这规矩一下子改掉也不妥,欲速则不达,还得慢慢来才行。” “他们真应该感谢你,你把规矩改了,不知他们会高兴成什么样子呢。”朱宏荣说。 张婉云不知不觉地,竟想着如何更改宫规了,放在以前,可连皇后都没这种权力。 朱宏荣对此不仅没有半点反感,而且听他的语气,似乎还颇为期待。 光阴似箭,九月过尽,转眼便入十月,随着几次呼啸的北风吹过,天立时转寒。 十月的京城已是浓浓的深秋景象,树叶纷纷落下,仿佛一只只蝴蝶在翩飞起舞。 地面被装点成金色,零零散散的落叶随处可见。 一大早,就有宫女边扫地边闲聊。 “听说皇上每天都跟贤妃娘娘在一起,这在以前可从未有过啊。” “真的吗?贤妃娘娘也太幸运了吧。” “那李贵妃有太后撑腰又如何,还不是被皇上禁了三个月的足。” 最先说话的那名宫女道:“我好羡慕翡翠啊,听说她在贤妃娘娘身边过得可开心啦,半点苦也没吃过,我也想侍候贤妃娘娘。” “还有李贵妃身边的丹珠,不知怎么也投靠贤妃娘娘了。” 被其他宫女议论的丹珠,此刻正点燃炭火取暖。 “咦,现在才十月,你就急着烤火了呀,有那么冷吗?”张婉云问道。 丹珠拍了拍手:“娘娘,奴婢是怕您冻着,可不是自己觉得冷。” “我又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这点冷算什么,以前冰天雪地的时候,我都咬牙熬了过去。”张婉云道。 丹珠笑着说:“娘娘,现在跟以前可不一样,您若是冻坏身子,那皇上得急成啥样呀。” 张婉云转头瞧向翡翠,道:“你若觉得冷,就到火盆边取取暖吧。” “谢娘娘关心,奴婢不冷,暖和着呢。”翡翠傻笑。 她全身捂得严严实实,里面塞了好几件衣服,外罩棉绒比甲,比平常人在隆冬时节穿得还多,整个人都胖了一圈,当然不冷。 天气总是反复多变的,冷了两三日,在阳光的持续照耀下,又逐渐暖和起来,待到午后,都可以穿单衣了,仿佛退回到秋高气爽的时节。 然而,毕竟已是十月,这样的温暖并不会停留太久,只能是一场北风一场寒,直到腊月隆冬。 吴皇后在太医的精心治疗下,身体恢复如常。 在此之前,朱宏荣将真相告诉了她,还添油加醋地说了张婉云许多好话。 吴皇后得知真相,觉得对不住张婉云,便亲自上门道歉。 张婉云见吴皇后前来,遂问:“皇后娘娘怎么想着到臣妾这里来?” “贤妃妹妹,本宫之前怀疑你在核桃酥里下毒,实在大错特错,都怪本宫一时糊涂,你别往心里去。”吴皇后道。 张婉云也感惭愧:“这哪能怪您呢,倒是臣妾,这几日忘了来看您。” 吴皇后感慨:“有你陪在皇上身边,本宫也就放心了,皇上脾气暴躁,发作起来,谁的话都不听,恐怕只有你才可以劝他。” 两人说着说着,关系便如先前那般融洽。 第113章 练兵 宫外营地,孙靖与成百上千的士兵面对面站着,他正在训练这些懒散成性的人。 那些士兵歪歪扭扭地站立着,有的东张西望,甚至当众打瞌睡。 孙靖把手中的长枪往地上重重一敲,叫道:“所有人,都听仔细了,把身子给我挺直,就像我手中的枪那样直。” 士兵们见到孙靖还是有些怕的,全部乖乖地站好,以免惹祸上身。 “当兵就要有个当兵的样子,如果是在战场上,你们一个个都像没睡醒似的,那岂不是等着敌人的刀往自己头上砍吗?”孙靖声如洪钟,就是那些快要睡着的士兵也瞬间清醒过来。 “你谁呀,打扰我睡觉。”有个士兵很不服气地站出来,竟出言挑衅。 孙靖道:“我是训练你们的将军,赶紧回去站好,听我命令行动。” “嘁,凭什么听你命令,我可是十几年的老兵,以前国丈大人都没让我训练,你算老几,还想训练我。”那士兵口气很狂。 孙靖见他态度恶劣,完全没有要服从指挥的意思,顿时怒了,果断提起枪,朝他的左腿刺去。 “啊呀!”那士兵发出声惨叫。 “再不听令行事,就把你废了,本将军手下的兵可没有孬种!”孙靖喝道。 那士兵只得强忍着疼痛站好,他可不想再吃一枪。 不服从命令,还如此自以为是,整天吃喝玩乐,也难怪这支军队会连尝败绩,一触即溃。 孙靖统领的兵马虽然不多,却全是精锐,两三万的数量,能打出几十万大军的水平,敌军也因此而忌惮。 京城中这批孱弱的士兵,孙靖决心把他们训练好,不说多顶尖,至少得有模有样。 孙靖常年镇守边关,这次难得在京城定居一段日子,朱宏荣就为他挑了间宅子,让他住下。 朱淑妍笑盈盈地来到孙靖所住的地方,朝门口的护卫道:“请问你们孙将军在府上吗?” “孙将军正在里边与其他几位将军议事,不知公主殿下有何贵干。”那护卫见朱淑妍讲话客气,倒有些受宠若惊。 朱淑妍道:“也没什么贵干,找他聊几句而已。” “公主殿下稍候,小的立刻去禀报。”看守的护卫立即跑进屋去。 朱淑妍不禁心生郁闷:“他怎么又在议事啊,如今,天下太平,边境也算安宁,就忙成这副样子,那以后要是打起仗来,恐怕连觉都不用睡了。” 她原本以为孙靖在里边闲住着,可一来才知道,仍和上回一样,孙靖在与其他将士讨论,不知啥时候才能讨论完。 “你们将军每天都这样忙吗?”朱淑妍问另外一个护卫。 护卫道:“回公主的话,我们将军正打算训练城内的士兵,此刻应当在商议这件事,还请公主稍等。” “原来如此。”朱淑妍边说边点头。 城内的士兵,以前都由李文彦掌控,没有好好地接受过训练,作战能力很差,拉去战场几乎是送死。 孙靖麾下虽有两三万精兵,但要靠他们夺回被北楚大军占领的城池乃至乘胜追击,重创北楚军队,还远远不够。 训练士兵,打造出一支战斗力足够高的军队,国家才能强盛。 孙靖自告奋勇,接了这件苦差事,所以虽无战事,但他仍旧整日忙碌。 过了很久,孙靖健步而出,开口还是那句单调的话:“公主殿下找末将何事?” 朱淑妍假装生气:“何事,何事,一天到晚,就你事多。” 孙靖知道朱淑妍等了自己许久,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公主殿下,末将身负领兵重任,实在没有闲暇,怠慢之处,还望公主殿下体谅。” “行了,你军务繁忙,确实抽不开身,也算不上怠慢。”朱淑妍向孙靖招招手:“跟我来一下。” 孙靖不知她有什么事,也没多问,直接跟了过去。 朱淑妍跑到一条偏僻的小路上,路中央站着名少女,手里捧着团毛茸茸的东西,那少女正是侍候朱淑妍的紫兰。 紫兰见朱淑妍过来,急忙将自己手上捧着的东西交给她。朱淑妍接过那毛茸茸的东西,递到孙靖面前:“孙将军,你看,这是我给你准备的。” 那是一件黑色的裘衣。 孙靖不解:“公主殿下,您这是何意?” “天冷了,这件衣服可以御寒,你就拿去穿吧,嘻嘻,做得不够好,看起来有点丑,你别见笑啊。”朱淑妍说这句话的时候,面带羞色。 旁边的紫兰却把话说得更加明白:“孙将军,这件衣服,可藏着我们公主的一片心意呢,您快穿上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你这丫头,在孙将军面前胡言乱语什么,真后悔把你带出来。”朱淑妍没好气地看了紫兰一眼,脸上的羞意更甚。 也不知孙靖有没有听出紫兰那句话的弦外之音,若他明白这件衣服是自己亲手制作的,又会作何反应? “奴婢说的句句属实,可没胡言乱语。”紫兰道。 “你……”朱淑妍作势要打人:“回去再收拾你。” 孙靖轻摸裘衣,微不可察地一笑:“公主殿下,您乃金枝玉叶,又何必操心这些事,末将镇守边关多年,历经严寒酷暑,纵使冰天雪地都不要紧,哪需此物御寒。” 朱淑妍心中泛酸:“我知道,我知道孙将军你英勇无畏,置生死于度外,自然看不上这玩意,可好歹……好歹……” “既然是公主殿下的一片心意,那末将就收下吧,多谢。”孙靖打断朱淑妍的话。 朱淑妍笑了笑,道:“谢什么呀,不过是件衣服罢了。” “末将身在军中,少有空闲,日后,公主殿下若没有要事的话,就别再跑来跑去,若让您久等,或是累着,末将……末将心里也不好受。”孙靖说。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眼前这位公主似乎对自己非常亲近,而自己大概也有些想与她多相处一下的念头。 朱淑妍满脸羞态:“没事,我不嫌累,我都不介意,你在乎什么,孙将军,你只要明白我的心意就好。” 说完,她便拉着紫兰转身走去,也不再回头观看。 孙靖望着她俩远离的身影,轻轻地叹息:“公主殿下,末将不值得您这么做。” 第114章 出宫 时光流逝,平静安稳的日子总是过得非常快,想留也留不住,转眼间,已临近年底。 张婉云选定了出宫探亲的日期,并在朱宏荣过来的时候告诉了他。 朱宏荣颇有些舍不得的样子:“差点忘了,你还要出宫探亲,看来,我得享受几天孤独寂寞的滋味啦,你尽量早些回来。” “皇上又跟臣妾说笑,您怎么会孤独呢,宫里还有皇后、丽妃、敬妃、良贵人、陈美人……”张婉云一个个地报着后妃的名号。 朱宏荣道:“婉云,你别说得这么轻松,我真要找她们去作伴,你心里能好受吗?” 张婉云沉默。 若是在几个月前,她对朱宏荣还没啥感觉,无论朱宏荣宠爱谁,都是别人家的事,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可现在,有了感情基础,如果朱宏荣真的和其他女人在一起,心里总会有些不好受的。 这种自然而然产生的感觉,非宽容大度能够抵消。 见张婉云不说话,朱宏荣笑了:“我最多把她们当成朋友,跟你可不能相提并论,你在我心里,可是独一无二的。” 张婉云看着朱宏荣,欲言又止。 朱宏荣往榻内靠了靠:“至于你出宫的事,不必担心,我会安排妥当,我让功夫最好的侍卫陪同,如此,山贼土匪也近不了你的身。” 张婉云点点头,心想,这样安排,有些小题大做,只是她嘴上没说。 离出宫探亲的日子越来越近,眼看着要与朝夕相处的翡翠和丹珠分离,张婉云心中也有些不舍。 “我不在宫里的这阵子,就有劳你们多费点力了。”张婉云对二人说。 丹珠道:“放心吧,娘娘,奴婢会把该做的事做好的。” “你比较机灵,做事情不会出差错,得多辛苦些,可别怪我偏心啊。”张婉云说。 “娘娘,您说哪儿的话呀,这是奴婢分内之事,自然会做好,翡翠傻人有傻福,奴婢也羡慕不来。”丹珠并未觉得不公平。 翡翠满脸不舍,她拉着张婉云的手,说道:“娘娘,您这一走,要多久才能回来呀,不会要等过完年之后吧?” 张婉云安慰她道:“翡翠,我只是出宫探望父亲,最多也就在家待两三日而已,不会很久的,现在离过年还有好些工夫,不会让你过完年再见到我的。” “娘娘,那奴婢就乖乖地等您回来,绝不给您惹祸。”翡翠像小孩子依赖父母似的。 她没有考虑到路程的远近,以为张婉云要在路上耽搁很长时间。 张婉云的家就在京城郊外,即便全程步行,打个来回,一天也就够了,若是乘坐马车,两个时辰都不需要。 与张婉云不同,翡翠的家远在数千里之外,就算骑着千里马赶路,日夜兼程,过江过河搭乘快船,途中没有任何妨碍,最快也要四五天,来回一趟,恐怕要十天半个月那么久。 如果张婉云的家和翡翠的家同样远,年前还真不一定能返回,说不定途中多有停留,赶回家时都已经过完年了。 张婉云抚摸着翡翠的脑袋,以示安慰。 翡翠仍在担忧,她道:“娘娘,您路上可千万要小心啊,听说外面土匪多得很。” “我会小心的,你也是,我不在的时候,自己照顾好自己,有什么难处,就找你珠姐姐帮忙。”张婉云对翡翠说。 翡翠看着丹珠,点了点头。 丹珠冲翡翠一笑:“你进宫那么多年,也想家了吧?” 翡翠叹道:“当然想啊,谁不想家呢,可是,我还有机会回家吗,只怕这辈子都没有希望了吧。” 按照规矩,宫女是不能离开皇宫的,除非有特赦。 但是,特赦也只在新皇登基这样比较特殊的情况下才会有,并且放归宫女的数量有限,不是谁想离开就能走的。 “我去跟皇上说说,也许,他会答应让你出宫回家呢。”张婉云道。 “娘娘,您真好。”翡翠傻笑着说:“如果皇上答应,到时候,您就跟奴婢一块去,奴婢的家乡可有很多好吃的和好玩的,多些人,路上,也能解解闷。” 她想回家也只是惦记亲人而已,可不是一走了之,再也不回来了,进宫多年,她也不打算嫁人了。 “你先别顾着乐,这事都还没成呢,我可不敢保证皇上一定能够答应。”张婉云觉得翡翠开心过早了。 “娘娘不敢保证,奴婢却敢保证,皇上可是想让您主宰后宫,后宫的事,还不是您一句话嘛。”丹珠笑着说。 张婉云出宫探亲当日,翡翠和丹珠依依不舍地目送她离开。 朱宏荣因上朝之故,没能和张婉云告别,但他依然派人过来传话,啰哩啰嗦地讲了一大堆,无非是提醒张婉云注意身体,尽量早点回来之类的话。 在数十名侍卫的护送下,张婉云从玄武门出了皇宫。她进宫的时候,也是从此门经过的。 张婉云跨越宫门的那一刻,心中百感交集。 她本以为自己要被锁在皇宫里,像坐牢似的待一辈子,没想到,竟还能有出宫的时候,还能回家。 短短数月,张婉云就经历了一番起落。 她先是从普通民女进宫,莫名其妙地成为张美人,归属后宫妃嫔的一员,月余后遭陷害被打入冷宫,熬过两个月,又从冷宫出来,还连跳几级,升至妃位。 这也算是跌宕起伏的人生了。 在宫中近半年的时光,张婉云内心的情感也发生了重大变化。 前半段时间,她总是想着皇宫外的世界,对这个富丽堂皇而又等级森严的地方毫无留恋之意,每天都感觉闷得慌,昼伏夜出,勉强度日,独守一份清静,苦中作乐。 后半段时间,住得久了,她慢慢地习惯起来,不再像初进宫时那般厌烦。 更重要的是,张婉云在宫里结识了很多人,有天真可爱的翡翠,有活泼机智的丹珠,有共过患难的丽妃,还有结拜成姐妹的朱淑妍。 特别是朱宏荣,一个把她宠到天上去的男人,令她这辈子都难以忘怀。 因此,当张婉云真正出宫的时候,却对这个地方产生了深深的眷恋。 张婉云坐上马车,不停地向车夫指着路,宫中的侍卫暗随其后。经过闹市,便往乡野处行去。 到达小路时,马车无法通过,张婉云即下车走路。 第115章 探亲 一个在地里干活的农夫远远地瞧见张婉云往自己这边走来,感到十分意外,毕竟,她都失踪好几个月了。 那农夫看仔细后,突然激动地叫起来:“哟,这不是张家的婉云姑娘嘛,她回来了,她回来了!” 对面的中年妇女见了张婉云,上前问道:“张家丫头,你怎么这身打扮呀,这几个月,你从未露过面,到底去了哪里啊?” 这中年妇女就是刘大娘,她不识得宫里的衣着打扮,更料不到张婉云已经成为贤妃。 张婉云道:“大娘,此事说来话长,三言两语也讲不清楚,日后有机会,我再慢慢告诉你吧。” 刘大娘也没多问,只跟张婉云说了她家里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 张婉云怀着复杂的心情走到家门口,只见张向明正在屋前劈柴,忙碌的身影显出几分苍老。 与父亲离别半年,张婉云胸口一酸,不禁流下泪来。 她失声叫道:“爹爹!” 张向明听到背后有熟悉的声音响起,猛地一回头,顿时惊喜交加:“云儿,是你啊,云儿,你还活着,你还活着,爹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啦!” 说罢,张向明的眼中也闪起泪花来。 自从张婉云失踪以后,张向明就独自撑起这个家,过得非常辛苦。 张婉云像孩子撒娇似的扑过去,抱住张向明:“爹爹,这段日子,您一个人在家,孤苦伶仃的,可受苦了,我给您带了些银子过来,您留着慢慢用吧。” 张向明闻言,倒吃了一惊,银子,是从哪里弄来的? 他忽然想起张婉云那身特殊的打扮,忙又看了遍,问道:“云儿,这些时日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看着……怎么像是从宫里出来的,听说你被人抓走,我可担心得很呢,你是进宫做了宫女吗?” “爹爹,事情是这样。”张婉云抹了把眼泪,缓缓道:“女儿被几名官兵抓进宫去选秀,结果入了皇上的眼,之后便住在宫里……” 她将自己在宫里结交朋友,受到朱宏荣宠爱并被封为贤妃的事也一并告诉了张向明。 至于那些不愉快或者不便说的事,比如曾因遭人陷害而被打入冷宫,被冤枉在皇后的吃食里下毒等事件,张婉云只字未提。 听完张婉云说的话,张向明大吃一惊,突然俯身行礼:“草民参见贤妃娘娘。” 他虽然是张婉云的父亲,但身份却为平民,在已经是妃子的女儿面前,反倒要恭恭敬敬了。 哪能让妃子给一个平民低头呢。 即便张向明还是兵部尚书,按规矩,也要给张婉云行礼,更何况,他现在乃一介布衣,没有妃子给平民百姓行礼的道理。 张婉云见状,急忙阻止他:“哎呀,爹爹,您这是做什么,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皇上说,还要恢复您的官职呢,让我问问你意下如何。” 张向明看了看张婉云,改口道:“云儿,如今,你在皇上身边,也不知是福还是祸,宫里的规矩很多,一个不小心,就得赔上性命,我就只有你这么个独苗,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张婉云点头答应:“女儿明白。” “至于恢复官职一事,倒不必跟皇上提,若是因为你的缘故,朝臣们肯定诸多非议,也许,他们还会说你的不是呢,我们不能重蹈李家的覆辙。”张向明道。 他不想靠着女儿是贤妃的身份重返官场,恢复官职,得有恰当的理由。 张婉云何尝不知其中的利害,只不过,她确实没有提起这件事,这是朱宏荣主动和她说的。 张向明是朱宏荣的岳父,朱宏荣爱极了张婉云,自然不会忽视她的父亲,官复原职是最起码的。 他甚至不考虑张家是否会向李家那样独揽大权。现在,他就已经对张婉云事事顺从了。 “爹爹,女儿并未向皇上提过此事,是皇上自己讲的,他要让您官复原职,继续担任兵部尚书。”张婉云道。 张向明愣了愣,问:“皇上他……他很宠你吗?” 张婉云脸上泛起一层红晕,她点点头:“皇上待我很好,爹爹不用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呢,后宫的凶险堪比战场,伴君如伴虎啊,皇上现在宠你,不代表会一直宠你,前朝的事情,你也知道,皇帝喜新厌旧,失了宠的妃子,就只能在冷宫度日,更惨的,便是白绫毒酒啊!” 张向明不知朱宏荣有多爱张婉云,他只怕张婉云被别的妃子陷害。 张婉云心想:“别人是失了宠被打入冷宫,可我却是进了冷宫反而受宠。” “爹爹,女儿看得出来,皇上并不是喜新厌旧之人,自古君王都爱美色,可宫里有很多比女儿更美的人,他从未碰过。”张婉云道。 “以色事君者,色衰而爱驰,美丽的容貌最容易逝去,后宫佳丽如云,皇上既然不碰她们,想必也不是看中你的美貌,这倒是件幸事。”张向明心下一宽。 张婉云笑道:“爹爹,其实说来也有趣,皇上在十多年前就曾与我见过面,若非他亲口告诉我,只怕这辈子我都不会知晓。” “哦,还有这样的事。”张向明有些诧异,没想到,他们居然是幼年相识的。 张婉云道:“皇上允许我随意出宫,如此,以后来看望爹爹,倒也方便许多了。” 张向明感叹:“只不过短短数月,皇上就封你为贤妃了,看来,他确实把你看得很重啊。” 张婉云似乎想起了什么,走到鸡舍边,观察片刻,指着里面问道:“爹爹,我们家养的鸡呢,怎么少了好几只?” 以前在家的时候,她经常给这些鸡喂食,少一只都能发现,更不用说少好几只了。 “嘿,你现在都是当娘娘的人啦,还记着那群小东西呀。”张向明见张婉云仍顾念家中饲养的鸡,有些惊讶。 却听张婉云道:“不管怎么说,我以前也一直照料过它们,可不会因为变换身份而心性大变,况且,它们下了蛋,您还能卖钱嘛。” 她很清楚,自己的父亲养着这些鸡,主要就是为下蛋所用,不会轻易宰杀来吃。 张向明告诉张婉云:“前些日子,我送掉了两只,还有那盗贼,也是防不胜防啊,竟把最肥的那只给偷了去,真可惜呀,原本我是打算留着给你滋补用的。” 第116章 亲近 张婉云听了张向明的话,内心忽生伤感:“爹爹,我这次回来,住两天就得回宫,没多少工夫能够陪您,以后,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您了。” 虽然张婉云可以随意出入皇宫,但这种特权,她也不想滥用。 “云儿,只要你平安无事就好,别的,爹爹倒是无所谓。”张向明说。 “可您一个人在家,生活多有不便,女儿身在皇宫,怕是很难尽孝。”张婉云心中五味杂陈。 张向明宽慰她道:“一个人有一个人的过法嘛,有什么不便的,况且,周围的邻居也常来坐,爹爹不会感觉孤单的,你放心吧,啊。” 张婉云含泪而笑。 过了一会儿,她又朝鸡舍看去。 那些“咯咯哒,咯咯哒”叫着的鸡,多半是她喂养长大的。 “叫什么,你们也很可怜呐,养到最后,还不是要成为我们的盘中餐,可惜我不是菩萨,也许会吃掉你们。”张婉云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那些鸡讲话。 “呵呵,云儿,你倒对它们发起慈悲来了,外面凉,快进屋里来坐吧。”张向明向张婉云招了招手。 张婉云轻轻点头,便往屋内走去。 走进门,张婉云看着自己曾经的房间,感慨万千,她已经半年没有住过这个房间了,以后,大概也不会在住。 此刻,房间里到处是密密麻麻的灰尘,显得十分陈旧凌乱,角落处,还挂着蛛网,网中央有个守株待兔的家伙。 和永宁宫相比,真可谓是天壤之别。 在出宫之前,朱宏荣曾告诉过她,宫里的东西,若是喜欢,随便搬,毕竟娘家也是家,那些东西,就当作聘礼好了。 张婉云准备动手将房间打扫干净。 跟着张婉云进来的张向明突然猛地一拍自己的脑袋,语带惭愧道:“哎呀,你看,我竟连这个也没记在心上,糊涂,真是糊涂,很久没清理,女儿的房间都这么脏了!” 张婉云边打扫边说:“无碍,爹爹,我也就住那么两天而已,稍微清理清理就好了,以后,您也不必再管,女儿自己打扫就成。” 张向明不由笑起来:“你呀,如今做了皇上的女人,性子怎么还和原来一样,哪有妃子自己动手干活的。” 张婉云环视一周,喟叹道:“反正,我住在这里的机会也不多。” 张向明心里也是百感交集。 女儿享受了宫里的荣华富贵,却没有忘记之前的贫困日子,宫中的生活虽然优越,可潜藏的是难以预知的危险,究竟是福还是祸,谁也说不准。 “云儿,你的手怎么回事,宫里那些人,侍候得不好吗?”张向明见张婉云的手有些许紫红,关切地问道。 张婉云却很调皮笑了一笑:“是我侍候她们,可不是她们侍候我。” “什么,你侍候她们?你刚才不是说在宫里过得很好……”张向明听张婉云所说,先是大惊,随后又立即反应过来,笑道:“哦,我知道啦,哈哈哈,你呀,肯定是心疼那些宫人。” 回忆起已经过世的妻子,张向明不禁潸然,心道:“娘子,愿你的在天之灵,保佑我们女儿,一辈子平平安安,幸福无忧。” 做饭的时候,张向明还有些担心张婉云吃惯了宫里的美味佳肴,对于粗茶淡饭没了胃口,提议宰只鸡来吃,张婉云却说不用,要留着它们多下些蛋。 父女俩半年没见面,自然有许许多多的话要讲,饭后,二人便坐在桌边闲谈起来。 附近的村民得知失踪多月的张婉云回家,纷纷前来探望道喜。 抵不过众人热情的追问,张婉云还是跟他们实话实说,把自己入宫为妃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村民们得知张婉云已经入宫为妃,更加激动,有几人甚至差点下跪拜倒。 这些村民,早就和张婉云认识,而且平时关系也很好,现在,村里失踪多月的熟人以贤妃的身份出现,他们如何能不兴奋。 “哎呀,真是太好了,我们村里居然出了位贤妃娘娘,全村都要跟着沾光啊!” “贤妃娘娘是个好人,有贤妃娘娘为我们做主,以后,再也不用怕被那些贪官欺压了。” “我们赶紧去准备礼物,可得让贤妃娘娘满意才是啊。” 村民们说得非常高兴,全都围在张婉云身边。 一个孩子胆大,也不顾身份,当即扑到张婉云身上,眼里全是艳羡。 他抬头瞧着张婉云,问道:“姐姐,你真的在宫里当娘娘吗?” 张婉云认识这个孩子,在进宫之前,他和自己玩过几回,总是“姐姐,姐姐”地叫。 “没错,我现在是皇上的女人,怎么,你难道不怕我,还敢往我身上扑?”张婉云和那孩子开玩笑。 “反正你不会打我的,我们都玩过好几次了,对吧,姐姐。”那小孩道。 张婉云轻轻点头:“对,我不会打你。” “姐姐,皇宫里面一定很好玩吧,你能不能带我去玩玩?”那小孩眼中放光。 张婉云道:“皇宫可不是玩的地方,稍有差错,就会出大乱子,姐姐不能带你去,你也别太淘气,否则的话,姐姐就不再陪你玩了。” “小宝,快回来,快回来,你怎么在贤妃娘娘面前淘气呢,她现在可是贵人,你别乱碰。”一位三十多岁的妇女上前拉开那孩子,冲张婉云笑了笑:“贤妃娘娘莫怪,你也知道这孩子的脾气,喜欢黏人。” 张婉云却道:“婶婶可别见外,我只是变了身份,又不是变了另外一个人,私底下,你还是叫我婉云吧,别娘娘长娘娘短的,显得生分。” “婉……婉云啊,没想到,你进宫做了妃子,还肯叫我一声婶婶,我……我可算是攀上高枝啦。”那妇女异常激动。 “什么攀高枝呀,婶婶可别说笑了。”张婉云道。 大伙儿见张婉云做了妃子还那么可亲,半点架子都没有,纷纷拥上前去,问东问西。 他们平时见到那些达官显贵,皇亲国戚,心里紧张得很,总是会远远地避开。 张婉云是他们熟悉的,即便身为妃子,也仍和进宫之前一样,待人友善,仿佛还是个纯朴的民间少女,没有地位悬殊带来的距离感。 躲在暗处的侍卫见一大群人围着张婉云,生怕有什么危险,差点就要跳出来驱散他们。 第117章 惊变 张婉云出宫之后,朱宏荣便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似乎失去了很多东西,处理完政务,他竟不知该去哪里,连吃饭也没有滋味,仅解决半碗便交给许良德带了出去。 直到傍晚,他整个人都无精打采,蔫头耷脑的,仿佛失去魂魄一般。 夜凉如水,寒意彻骨,朱宏荣呆呆地站在门外,凝眸望着远方。 月色黯淡,四周一片漆黑,令他感到阵阵孤独寂寞。 许良德见状,劝道:“皇上,这里风大,您还是早些进屋歇息吧,千万别着凉,伤了龙体啊,贤妃娘娘只是在娘家住两天,很快就会回来。” 朱宏荣叹道:“这几个月以来,婉云一直陪在朕的身边,朕总是有很多很多话跟她讲,可现在,她才刚出宫,朕就特别想她,真是难以入睡呐,在外面吹吹风,反而更舒服些。” 张婉云要在娘家住上两三天,朱宏荣觉得,自己也得两三天睡不好觉。 许良德想了想,又说:“皇上,您这样,贤妃娘娘若是知道,肯定会担心的。” 他见直接劝皇帝没有效果,便拿张婉云来说。 朱宏荣最在乎的就是张婉云的心情感受,又岂会让张婉云担心。 “是吗?”朱宏荣看了许良德一眼:“可朕实在睡不着啊,再等会儿吧,也许想想念念的,困意一来,就睡得着了。” 他和张婉云同睡那么久,早已经习惯甚至依赖这样的生活,此刻,突然间没有了枕边人,朱宏荣显得很不适应,又哪能睡得轻松。 将近三更的时候,朱宏荣才准备歇息,这一夜,他独自睡在自己的寝宫里。 有几位妃嫔以为张婉云出宫,自己便有机会得到皇帝的宠幸,可终究是空等一场。 朱宏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他的脑海中几乎全是张婉云的身影,挥之不去,大约半个多时辰过后,才迷迷糊糊起来,不知在什么时候,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他睡得极不安稳。 睡着、醒来、睡着、醒来……毫无规律地反复交替,从子时到卯时,朱宏荣醒了不止三次。 他虽然知晓张婉云或许会担心于此,但有些事,很难凭自己的意志控制。 次日早朝,朱宏荣亦是无精打采的,像是没睡醒的样子,疲态尽显,这令大臣心中直犯嘀咕。 好不容易熬到下朝,朱宏荣也不忙着批阅奏折,而是慵懒地靠在案上,继续想入非非。 过了半晌,许良德兴匆匆地跑进来,叫道:“皇上,贤妃娘娘给您来信了。” 说完,他伸手将信件递出。 朱宏荣闻言,又惊又喜,没想到张婉云还会在这个时候写信,他立即接过信件,只见信封上面写着“皇上亲启”四个大字。 这封信,别人可不敢拆。 笔迹是张婉云的,只不过字体比她平常写的要略小一些。 朱宏荣只顾着高兴,也没管字体怎样。他迫不及待地拆封,取出里面的纸张,仔细地阅看,生怕漏掉一个字。 起初,朱宏荣还是满脸喜色,嘴角上扬,开心得很,但随着视线逐渐向下移动,朱宏荣突然张了张嘴巴,表情也转变为惊诧,似乎信中的内容有了什么重大的转折。 许良德倒是没有在意朱宏荣的情绪变化。 朱宏荣再往下看时,眉头拧紧,显出些不快来,最后,竟变成十分痛苦的模样。 看完信,朱宏荣咬紧牙关,随即挥掌朝案面上狠狠一拍,声音嘶哑道:“为什么,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哎哟,皇上,您这是怎么啦,难道……贤妃娘娘出了事情?”许良德被朱宏荣剧烈的反应吓到了。 那封信中,究竟写着什么,为什么皇帝的反应会如此剧烈? 朱宏荣指着信笺,语带火气:“你自己拿去看看吧,上面都写的什么,这封信,哪里是写给朕的!”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朱宏荣的眼眶已经湿润,晶莹的泪滴下一刻就要掉落,竟是有了悲伤之情。 许良德瞧着朱宏荣的反应,心中大为骇异,皇帝这般表现,看来事情不简单。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拿起信来看。 起初,倒是没什么反应,但看了一会儿,许良德脸上也现出惊讶之色,他瞅瞅朱宏荣,然后继续看那信的内容。 许良德移动视线,突然,他失声惊叫起来,随即用手按住嘴巴,似乎被信中的内容吓得不轻。 惊惧交加之下,他努力地将信看完,到最后,一个站立不稳,险些摔倒,那纸轻飘飘地落地,仿佛在两人的耳边炸了个响雷。 文字整整齐齐地写在纸上,开头那句话便是“我在宫外一切安好,勿念”。 这句话没什么问题,但接下去的内容就开始古怪起来了。 下面写着这样一段令人匪夷所思的话。 “几个月来,你我之间因重重阻隔而难以相见,宫门深似海,棒打鸳鸯散,每每想起无法再与你交欢,甚感遗憾。” “如今,皇上对我信任有加,准许我出宫探亲,此乃天赐良机,名为探亲,实为与君相会。我在城南五里之外小鹤亭中等你前来,我们从此远走高飞,浪迹天涯,做一对神仙眷侣”。 这前半段内容已经足够让人感到惊讶,但和后半段内容相比,却又微不足道。 后半段内容字字如刀,令人难以置信。 “你若因狗皇帝纠缠之故而不得脱身,我便重新进宫,寻机刺杀,再与你双宿双飞,逃到天边去,让他们永远找不着,你大可放心,我已骗取狗皇帝信任,他居然对我言听计从,毫无防备,刺杀他易如反掌。” “愚人莫过于此,狗皇帝还说我有多么美好,简直昏聩蠢笨至极”。 字里行间,充斥着对朱宏荣的咒怨,如此谩骂,闻所未闻。 信的末尾有一句话,“世杰,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是死”。 纸底还有“张婉云”三个大字。 信中提到的世杰,毫无疑问,就是钱世杰。 那信封上虽然写有“皇上亲启”,但从信的内容看,明摆着是写给钱世杰的。 谁能傻到给皇帝写这么一封信,活腻了吗? 可能的情形是张婉云写了两封信,还有一封确实是写给朱宏荣的,只是匆忙间搞错,把写给钱世杰的信装在了另外的信封里。 第118章 情伤 许良德看完信件的内容,浑身震颤:“皇上,这……这封信,真是贤妃娘娘写的呀?” 朱宏荣带着悲腔道:“这是她的笔迹,信封上的字和信中字的笔迹,一模一样,你说,她……她怎么能这样呢?” 想起自己全心全意地对张婉云好,为她坚守十几年,视她为世间珍宝,可到头来,却搞成这副模样,朱宏荣真怀疑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梦。 许良德早已六神无主,脑海中空荡荡的,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依照信上所说,张婉云要跟钱世杰双宿双飞,那可是给皇帝戴绿帽子啊,就这一点,已足够令人震惊,偏偏还有更加严重的,不仅骂他狗皇帝,还扬言要利用他的信任进行刺杀。 如果文字也可以伤人的话,那这封信,就得把朱宏荣刺得千疮百孔,死几次都不知道了。 朱宏荣简直无法相信,最心爱的女人会恨他恨到如此地步,那字里行间,全是深深的怨毒。 张婉云在朱宏荣的眼里,可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写出这样的信来,当真匪夷所思。 但笔迹确实是张婉云的。 张婉云的笔迹非常有特点,混在数十个样本中,也几乎一眼就能辨别出来。 朱宏荣重重地坐倒在椅子上,伏案痛哭,眼泪如江河中的急流一般汹涌而出,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局面。 张婉云在家里住了两晚,到第三日早晨,便与张向明告别,临行前,将从宫里带出来的十两银子给了他。 “云儿,皇上在推行政令的时候,也许会有些差错,若能劝他,你就多劝劝。”张向明对张婉云说。 张婉云应道:“爹爹,我明白的,皇上肯听我的话,该劝的时候我一定会劝。” “唉,宫里可不比宫外,皇上越是宠爱你,盯着你的眼睛就越多,除了后宫妃嫔,还有前朝的大臣,你也要学会保护好自己啊。”张向明语重心长地说。 张婉云点头:“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陪张婉云走出里许路后,张向明才停住脚步,望着张婉云的背影远去。 藏在附近的侍卫立即跟到张婉云身后,护送她回宫。沿途并无盗匪歹人出没,这一路,平顺无事。 侍卫完成任务,其统领便向朱宏荣汇报:“皇上,贤妃娘娘已平安护送回宫。” 朱宏荣闻言,脸上却没有半点喜色,冷着声音道:“回宫,她还回宫干什么,寻找机会刺杀朕,再和别人远走高飞吗?” “皇上,您……您此话是何意呀?”侍卫统领对那封信并不知情,听朱宏荣这么说,一阵大惊,好端端的,皇帝怎会怀疑贤妃刺杀他。 朱宏荣也没有告诉他那封信的事,只说:“朕刚才做了一个噩梦,随口发发牢骚而已,无碍,你且去忙吧,此事与你无关。” 侍卫统领不敢多问,应声退走。 分离两天,翡翠和丹珠见张婉云回来,就像遇着失散已久的亲人一样,都黏到她身边,问东问西。 面对两人的询问,张婉云也不厌其烦地跟她们讲这两天自己在宫外的事情。 突然,门“砰”地一声响,被人使劲推开,朱宏荣阴沉着脸走进屋,手里拿着一张纸,也没说话,只是盯着张婉云看。 屋内安静得可怕,张婉云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既然不喜欢这里的生活,那就有多远走多远啊,还回来干什么呢?”朱宏荣凄凉的语声响起。 此言一出,张婉云、翡翠、丹珠三人同时大惊,怎么皇帝突然变脸了? 朱宏荣的表现出乎众人的意料,他莫名其妙地发作,连半点征兆都没有,而且,还是冲着张婉云来的。 张婉云十分疑惑:“皇上,您说的是什么意思,臣妾听不明白。” 朱宏荣心里乱得很,自顾自说道:“你……你要是喜欢另外的男人,可以带他一起跑啊,我又不会阻拦你们,你爱去哪去哪,还回来做什么。” “皇上,您究竟听了谁的谗言,臣妾没有喜欢另外的男人,更不会带他跑,难道,您不想要臣妾了吗?”张婉云忍不住流下泪来。 朱宏荣心中一痛,不怒反笑:“你哭什么,不是你自己要走,到现在还装,你比她们都要厉害,能把我玩弄那么久,只是,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真敢弑君吗?” 张婉云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瞧着他也没有喝醉啊,为何尽说胡话呢。 丹珠和翡翠弄不清缘故,都惨白着脸,一时讲不出话来。 看到曾经对自己深情款款的朱宏荣忽然变成这样,张婉云悲从中来,哭泣道:“皇上,您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流言,臣妾岂敢弑君,您说过,您信任臣妾,难道就是这样信任的吗?” 丹珠急得立马跪倒:“皇上,我们娘娘哪会有这种心思呀,可真是天大的冤枉,您爱她,她也爱您,您千万别信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啊!” “住口。”朱宏荣朝丹珠怒吼:“朕看这件事,就是你在背后挑唆的,敢出这样的馊主意,胆子肥到天上去啦!” 他把满腔怒火发泄在宫女身上,对张婉云竟没有半句狠话。 虽然他伤心,难过,却没有因爱生恨。 朱宏荣将纸丢给张婉云,对她说:“谁会信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别人再怎么诬陷你,我都不会信,可是这封信,不是你自己写的嘛。” 纸掉在地上,张婉云俯身捡拾,她心中纳闷:“我何时给皇上写过信?” 朱宏荣道:“这封信,不知为何送到了我手中,还说什么谣言,莫非是你自己写谣言故意吓唬我吗?” 张婉云一看,居然真是自己的笔迹,可她确实没写过信。 无论如何,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看看那信究竟写的什么。 张婉云双手捧纸,逐句逐字地往下看,只一会儿工夫,她便目瞪口呆,待到后来,整个人都懵了,那纸上的字符像是利刃尖刀,能将心给刺穿。 她抬头瞧瞧朱宏荣,却是模模糊糊的,如身在迷雾之中,根本看不清他的面容,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轮廓,仿佛突然进入虚无缥缈的幻境。 张婉云只觉眼前发黑,脑袋好似瞬间被什么东西抽空,身体再也不听使唤,软软地倒地。 第119章 未知 “哎呀,不好,娘娘晕过去了,快传太医,快传太医啊!”丹珠急忙上前扶住张婉云,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叫谁传太医。 “婉云。”朱宏荣下意识地喊了一声,随即抹了把眼泪,自言自语:“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丹珠将张婉云扶到床边,缓缓放至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其他的,暂时也顾及不了。 翡翠倒是机灵了一回,她急忙跑去请太医,没有瘫在屋里不知所措。 朱宏荣倒退着走路,嘴里念念有词:“婉云,你还是我认识的婉云吗,没有你,我还能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皇上,我们娘娘……”丹珠开口说了半句话,也不知如何接下去。 “够了,好生照顾她吧。”朱宏荣悲不自胜,退到门外之后,便转身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等丹珠安顿好张婉云时,已不见朱宏荣的身影。 半晌,翡翠带着姚太医赶到。 姚太医为张婉云诊过脉后,叹了口气,说道:“贤妃娘娘受了很大的刺激,气行不畅,以致晕厥,所幸她底子好,没有别的病症,醒来后只需服药调理即可,不过,若娘娘醒后一直郁郁寡欢,恐怕会落下病根。” “有劳姚太医。”丹珠道。 姚太医交代完注意事项,便去开药。 丹珠看着纸上的内容,百思不得其解:“唉,娘娘怎么可能写这样的信呢,就算她不爱皇上,也不至于要弑君啊。” “哼,有人故意陷害呗,他见不得我们娘娘好,就一门心思要害她。”翡翠气呼呼地说。 “可上面的笔迹,确实是娘娘的呀,娘娘写的字,我看过许多,就是这个笔迹。”丹珠道。 翡翠越想越混乱,她敲着头说:“管那笔迹是谁的,反正娘娘对我好,我要一辈子跟着她。珠姐姐,你可千万不要离她而去啊,我们得报答她的恩情。” 丹珠抓紧翡翠的手:“你放心,我是不会离开娘娘的,娘娘救过我的命,我这条命是她给的,就算要死,我也会陪她。” “珠姐姐,没……没有那么严重吧?”翡翠听见“死”字,有些惊慌。 朱宏荣真的忍心下旨将张婉云赐死吗? 丹珠道:“图谋行刺皇上,你说严不严重,这可是要诛九族的,看这封信的意思,分明是恨透了皇上,字字怨毒,你说,谁能受得了。” “那娘娘她岂不是……”翡翠吓得面如土色。 “若是别的妃子,皇上早就下令杀了,但我们娘娘毕竟是皇上最在乎的人,总之,还有一线生机,抱点希望吧,皇上心里还是舍不得娘娘的。”丹珠对翡翠说。 正在此时,张婉云缓缓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她当即问道:“丹珠,皇上……皇上打算怎么处置我?” 张婉云几乎不抱有朱宏荣会对自己回心转意的幻想,毕竟,按这信上表露的罪行,何止打入冷宫废除封号那么简单,连死都是最起码的惩罚。 丹珠说:“娘娘,皇上也没说什么,您晕倒之后,他就走了,嘴里念念叨叨,瞧着也挺伤心。” 翡翠使劲摇头:“不会的,不会的,娘娘,皇上他那么爱您,怎么忍心要您的命呢,您跟他说些好话,没准,他就心软了。” 丹珠忍不住问道:“娘娘,那封信真是您写的吗?” “不是,我怎么会写这样的信,可这笔迹……”张婉云内心异常难过,也没考虑到别的地方去,只想着这回的劫难,怕是逃不掉了。 究竟会有怎样的结果,充满未知。 李贵妃被禁足的这三个月,恰好在这一天期满,门口的守卫撤走,她恢复了自由。 这段日子,她仿佛与世隔绝,宫中发生哪些大事,都不知道,她急于弄清现在的形势,便叫马公公去打听消息。 马公公立即动身,没过多久,便欢欢喜喜地跑回来:“娘娘,好消息,好消息呀。” 李贵妃愁眉一展:“什么好消息,快说。” 马公公稳了稳心神,道:“永宁宫的贤妃,就是以前的张美人,前几日出宫探亲,回来之后,也不知何故,就受了皇上的冷落,她连着几个月独得圣宠,如今,总算是到头啦。” “此话当真?”李贵妃有点不太相信。 “千真万确,听说贤妃受不了刺激,还昏迷了呢。”马公公道。 李贵妃大笑:“哈哈哈……哼,这个小贱人,想不到,她也有今天呐,以为得了皇上的宠爱,这后宫就是她的天下了,如今,失去宠爱,可不知她有多绝望呢。” “只是,皇上没有把她打入冷宫,她还能跟您较劲,咱们还得费点心思。”马公公小声说。 “总之,皇上冷落她,就表示她的好日子就快要到头了,还有丹珠那个叛徒,本宫一想起来就窝火,到时候,抽筋断骨,绝饶不了她。”李贵妃咬牙。 马公公讥讽道:“终究是乡下来的货色,能过把妃子瘾,也算祖宗保佑了。” “你可知她为何会失宠?”李贵妃好奇地问。 马公公迟疑片刻,回道:“奴才不知,也许是她恃宠而骄,触怒了皇上吧。” 关于那封信的事,因为保密严格,马公公并未打听出来。 “娘娘,那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做?”马公公问。 “先静观其变吧,你继续帮本宫打探情况,本宫去找太后商量商量,看有什么好主意,让她永世不得翻身。”李贵妃打发走马公公,便前往慈寿宫。 李太后得知张婉云被冷落,也很惊讶,问李贵妃道:“她果真失宠了,原因为何?” “姑妈,您也不清楚吗?”李贵妃以为李太后应该知道些什么,结果并非如此。 李太后摇了摇头:“皇上的脾气也真是古怪,那狐媚子既然已经失宠,想必其中定有重要原因,我们倒无须急着弄明白这些,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趁热打铁,让皇上对她彻底死了这条心。” “姑妈,你有什么好主意吗?”李贵妃很是期待。 “皇帝最恨自己的女人给他戴绿帽子,我们就在这方面做点文章,不过这件事,你还要找别人帮忙。”李太后道。 两人细细议论起来,谋划着除掉张婉云的方案。 第120章 凉夜 朱宏荣心绪不宁,胡乱地翻阅奏折,快速扫了几眼,就随手甩在旁边,他只看完五六份,便将积压的奏折全部推到一边,然后望着前方发呆。 他回想之前和张婉云在一起的欢乐日子,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自己曾经细致地挑着蟹肉,喂给她吃,与她说笑逗乐,帮她剥核桃,闻着她身上其实并没有的“芳香”。 还有十多年前,张婉云端着碗,送来食物,给自己买烙饼,包扎伤口,玩游戏…… 说好的恩恩爱爱,白头到老,难道只是一个笑话吗? 面对张婉云,朱宏荣总是会放下皇帝的架子,如同平民百姓对待一个大家闺秀,宠着她,爱着她,尊着她,敬着她。 但万万没料到,她竟然写信骂自己是“狗皇帝”,还要刺杀自己。 最心爱的女人却想着夺取自己的性命,实在是天大的讽刺。 朱宏荣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承受巨大的伤痛活下去,也没多少意义,什么江山社稷,打造得再好又如何,张婉云会看吗? “皇上,这是您最爱吃的,多少吃点吧。”许良德端来盘子,里面正是朱宏荣最爱吃的鸡腿。 朱宏荣一见此物,心中大痛,他立即摆手:“拿走,拿走,以后,朕不吃这些东西了,吩咐御厨,不必再做。” 许良德知道朱宏荣伤心,他见昔日恩恩爱爱的两人莫名其妙地闹成这样,也感到很难受。 “皇上,那……贤妃娘娘,您打算如何发落?”许良德问。 “还去管她做什么,以后,你也别再提她了,她爱干嘛就让她干嘛吧。”朱宏荣声音沙哑,却没有决定如何惩罚,别说赐死,连禁足都没有。 许良德从朱宏荣的话中听出了一些名堂。不管不顾,让她爱干嘛就干嘛,也就是说,张婉云还是有自由的,能在宫里到处走动,甚至随意进出皇宫。 她的地位,并没有发生变化。 当晚,朱宏荣也没用晚膳,天色刚黑,他就上了床,闷在被窝里,沉浸在无边无际的痛苦之中。 屋子里静悄悄地,他拿被子的边角擦拭着不断流出的眼泪。 自打出生以来,朱宏荣从未像现在这样难受过,那封信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 缩在被窝里,朱宏荣一直在想,若没有张婉云,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张婉云却是做好了面对死亡的准备。 这件事最糟糕的结局,无非是死,区别只是死的方式怎样,会有多少痛苦。 处死后妃,通常会留全尸,一般赐以三尺白绫或者一壶毒酒,以此维护皇家的体面。不过,朱宏荣对于皇家体面似乎看得比较轻,行事也许会出人意料。 翡翠和丹珠即便不被赐死,她们也很可能自寻短见,追随张婉云而去。 寒冬腊月,风异常冰冷,吹打在脸上,如同刀割针刺,疼痛难当。 张婉云呆呆地立在门口,看着几片树叶飘飞纷落。 朱宏荣是不会来了。 她追忆往事,悲痛难忍,回宫之后,就仿佛变了个世界,难道,这就是命吗? 只不过是回去探亲,竟然就发生这样的祸事,莫非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张婉云并不相信命运,一切都是人在改变。 翡翠见张婉云站在门口吹风,扯了扯丹珠的衣袖,道:“珠姐姐,我们该怎么办呀,娘娘那样难过,连饭都不吃,皇上会不会真要赐死我们娘娘啊。” “你别急,我猜皇上不会把娘娘怎么样的,否则,圣旨也该下来了。”丹珠道。 翡翠心中略宽:“那娘娘不吃不喝的,还一直站在门口吹冷风,弄坏了身子也不行啊。” “你去把柜子里那件斗篷拿过来吧。”丹珠对翡翠说。 “哦。”翡翠答应着去了。 张婉云心中在想:“爹爹,女儿恐怕要让您失望了,女儿无能,实在保护不了自己,也没法让您安度晚年,皇上大概不会再听我的话了。丹珠,翡翠,我若被赐死,你们又该怎么办?” 念及此,她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在说话的丹珠和翡翠。 张婉云继续想着:“淑妍妹妹,杜姐姐……你们又会怎么看我呢,还会把我当作好姐妹吗?” 朱淑妍算是张婉云最好的朋友了,可如果她觉得张婉云要刺杀自己的皇兄,这交情怕也是要断了。 最后,张婉云想到的还是朱宏荣:“皇上,希望您能做一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我不求您回心转意,无论如何,只要您真心爱过我,就够了,我相信,真相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 翡翠将一件深红色的斗篷递给丹珠。 丹珠拿着斗篷,披在张婉云身上,劝道:“娘娘,门口风大,容易着凉,您身子才刚好,还是回屋里,早些歇息吧,免得落下病根。” “没事,这里挺凉快,屋子里太闷。”张婉云却这样说。 翡翠听完张婉云讲的话,惊道:“不好了,珠姐姐,娘娘傻啦!” 如此寒凉的冬夜,即便穿上几件厚衣服都能冻到骨子里去,张婉云居然说挺凉快,这就好比炎炎夏日,热得汗流浃背时,说挺温暖,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疯了呢。 张婉云心里难受,对于外面的寒冷,反而没那么明显的感觉。 丹珠道:“翡翠,娘娘心里正难过呢,受不得刺激,你小心点,别乱说话。” 张婉云转头:“今日之事,和你们无关,我不希望你们跟着我倒霉,以后,我若不在,你们就另投它处吧,去跟皇后娘娘或者丽妃娘娘,她俩应该愿意接纳你们,对你们好的。” 说罢,张婉云便止不住地流泪。这两个丫头,她也是当朋友看的。 翡翠又一下子哭喊起来:“娘娘,奴婢舍不得您,您去哪,奴婢也就去哪,奴婢不要侍候别人,不要。” 她认定了张婉云作为自己的主人,其余后妃,就算肯接受她,肯对她好,她也不想侍候。 张婉云道:“翡翠,你未来的路还长,还有好日子过,放心,我不怕孤单。” “不要,不要,您是奴婢的再生父母,奴婢就跟着您,不要跟着别人。”翡翠上前紧紧抱住张婉云的身子,生怕她突然离开。 张婉云叹道:“傻丫头,我也舍不得你呀,可我自己何去何从都还没谱,怎能连累你一起受苦。” 第121章 破绽 丹珠忽然眨了眨眼睛,对张婉云说道:“娘娘,其实……皇上心里还是有您的。” 张婉云只当她在安慰自己,摇头苦笑:“皇上恐怕已经心寒万分,对我恨之入骨了吧,你莫非觉得,他对我还存有好感。” “娘娘,您可是低估皇上对您的爱了。”丹珠道。 张婉云看着丹珠:“怎么说?” 丹珠分析道:“按常理,这可是谋逆的死罪,可皇上并未下旨惩罚您,既没赐死,也没打入冷宫,就连您的妃位都没降,这足以表明,皇上心里还是有您的。” 听丹珠这么一讲,张婉云忽地想起,朱宏荣还没下任何命令,她现在是自由之身,没人会拦她的去路。 翡翠道:“皇上不下令,就怕那些大臣催着皇上下令,就和皇后中毒时一样。” “那可不一样。”丹珠说。 “怎么不一样?”翡翠有点不服气地问。 丹珠解释道:“皇后中毒那件事,并不是秘密,大家都知道,瞒也瞒不住,可那封信,却是秘密,那些大臣根本就不知道有这回事,又怎会催着皇上下令。” 当初吴皇后中毒,是公开的,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可那封信,看过的人只有朱宏荣、许良德、张婉云三个。 对于其他人而言,这是个秘密,他们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一封信的存在。 事实上,他们即便知道也要装作不知道,绝对不能表示自己知道。 如果他们表达出知道这封信的意思,那就说明有问题了。 送给皇帝的信,他们竟然私自拆开,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而且,信件经过他们的手之后,便很有可能被动手脚。 这样的话,朱宏荣只会认真地调查他们。 因此,没有人会催着朱宏荣下令惩治张婉云,否则,他就是自己找死。 丹珠对张婉云说:“娘娘,奴婢认为,此事还有转机,皇上应该是觉得您不爱他,只要您能让皇上感受到您深爱着他,他一定会和从前那样对您好的。” 张婉云却道:“我不会讨好皇上。” 不会讨好男人,是张婉云的本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要她在朱宏荣面前撒娇,使出浑身解数争取宠爱,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这不代表她不爱朱宏荣。 丹珠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说起来,那封信既然不是娘娘写的,难道就没有半点破绽吗?” 若是信并非张婉云所写,便必有伪造之人,为何不找找破绽呢。 丹珠拿着那封古怪的信和张婉云所写的一份字帖,仔细阅看。 几番对比之下,发现信中的笔迹确实与张婉云的笔迹相同,只不过字体比张婉云平时写的稍微小一些。 这点不起眼的差距,其实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看到最后,丹珠忽问:“娘娘,这信上写的世杰,是谁呀,您认识他吗?” 张婉云低声说:“认识,在我进宫之前就认识了,他如今在朝中做官,还想要把公主给娶回去呢。” “珠姐姐,你就别提他啦,以前,他跟娘娘相好,可公主说他是陈世美,负心汉,一有钱就把娘娘抛弃了。”翡翠对丹珠说。 丹珠想了想,道:“娘娘,或许此处有玄机,您的笔迹,应该是有人故意模仿,只不过模仿得特别像,很难分辨出来。” 张婉云一听,忙道:“给我看看。” 她这时才想起,之前考虑的焦点都在信的内容上,反而对笔迹的问题有所忽视。 既然是模仿,那么,信上的笔迹和自己的笔迹肯定有差异,要仔细看才能看出来。 其他人也许分不清细微的差别之处,但张婉云却深知自己的书写习惯,要模仿得天衣无缝,毫无破绽,哪有如此容易。 笔迹固然能做到相同,可笔顺,字体的浓淡,还有旁人不知道的小秘密呢。 丹珠将信笺递给张婉云:“娘娘,您仔细瞧瞧,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 张婉云集中精力,由大到小,先是纵观信文全篇的布局,再逐句逐字地观察,反复几遍看下来,竟找出不少问题。 单从笔迹和字的形状来看,基本毫无破绽,即便是知道自己笔迹的朱宏荣也很难发现差异。 但差别还是有的,而且不止一处。 因为信中的字体稍小,所以全文布局略显松散,字与字之间的空白间隙也稍稍偏多偏大。 再看笔划,有些笔划过于苍劲有力,下笔的力度可是无法模仿的,谁也不知道这字由张婉云写出来须花费多少力气。 总体而言,这些地方的差异十分细微,即便是张婉云本人,不深入仔细地观察,也是看不出来的。 最关键的地方在于“婉”字。 张婉云在写自己名字的时候,总会在“婉”字的右下角加上一个点,看起来,就像是她粗心大意而写成的错别字。 这是她的一个独特的书写习惯,并非不会写自己的名字,也不是粗心大意写错。 不知情的人自作聪明,偏偏要给她“改正”,却成了最大的破绽。 当然,别人不知道张婉云的书写习惯,这个破绽,也唯有张婉云自己才能看出来。 丹珠道:“娘娘,您若找出问题来,就赶快告诉皇上,皇上定会为您做主,给您报仇的。” 张婉云却摇了摇头:“皇上对我,已经失去信任了,还告诉他做什么,我解释得越多,恐怕他越是要怀疑我在骗他。” “娘娘,皇上对您那么好,怎么会……不会的,不管怎么说,您都该尝试尝试啊,既然有希望,又何必轻易放弃。”说到这里,丹珠又想起一样东西:“对了,那兵符还在您这里呢,皇上连兵符都没有收回去啊。” 兵符如今还由张婉云保管着,若非朱宏荣忘记将它取走,就代表他还是不愿意处置张婉云。 之前的三个月,朱宏荣天天都会陪着张婉云,宠溺得简直没话说。 可现在,朱宏荣却不来看望她了,以往的恩爱好似突然间烟消云散,不留一丝半点的痕迹。 张婉云心中暗自猜想,接下去,朱宏荣会找哪个妃子。 “皇上连兵符都没收走,那他还想让娘娘掌管兵权呢,娘娘说的话,肯定还有用。”翡翠心中感觉好受了许多。 张婉云道:“我要这兵符干什么,皇上不来,难不成我要用它调兵嘛。” 第122章 深爱 自从看过那封信后,朱宏荣整日闷在屋里唉声叹气,乃至连早朝也没心思上了。 不知什么时候,李太后突然前来。朱宏荣往外斜睨一眼,只当没见,坐着一动不动。 李太后开口道:“皇帝,你这是怎么啦,既不上朝,也不去陪永宁宫里的那位,莫非,是新鲜劲过了?” 朱宏荣仍旧不动,他眼神涣散,浑如死水。 李太后继续说:“皇帝,贤妃是不是仗着你的宠爱,变得越来越不像样了,这样的女人,是该给她些颜色瞧瞧,让她长长记性,学会守规矩。” 朱宏荣还是没啥反应。 李太后借机给他灌话:“你对贤妃太过宠爱,所以她才会惹恼你,你呀,还是去看看贵妃吧,她这阵子被禁足,也后悔以前有些嚣张,行事过分,其实,她只是想让你多给些关怀,你整日待在屋里,何不去看看她,她可一直在等你呢。” “等朕干什么。”朱宏荣忽然喊起话来:“朕连婉云都不去看,又怎么会去看她,她有什么好的,值得太后如此?” 李太后闻言,愣了愣。 朱宏荣的言外之意就是,张婉云在他心中的分量仍然重于李贵妃。 “你……你还惦记着贤妃,她究竟对你下了什么迷药?”李太后惊讶于朱宏荣对张婉云的宠爱超乎她的想象。 “太后何苦操心这些,你还是好好地诵经念佛吧。”朱宏荣烦躁至极。 许良德心中默念:“皇上最在乎的人,果然是贤妃娘娘啊,怪不得昨夜做梦,老是喊着她的名字惊醒,可贤妃娘娘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要写出那样一封信来呢?” 李太后的脸色有些难看,但如今她手中无权,没有家族仰仗,纵然有脾气也不好发作,见朱宏荣这样讲,只好先随他,等回去再慢慢计较。 朱宏荣侧头看向摆在案上的信封,“皇上亲启”四个大字映入他的眼帘。 似乎哪里有点不对劲。 注视良久,朱宏荣心生疑问:“奇怪,这封信明明是写给钱世杰的,怎么从封面上看,又是写给朕的呢,信和信封并不相配,难道,真是因为她疏忽大意而搞错了?” 信的内容明明白白地写着,毋庸置疑,便是要跟钱世杰私奔,为此,不惜进宫刺杀皇帝,可信封却写着“皇上亲启”四个字,这个问题,究竟该怎么解释? 除非是张婉云真的疏忽大意把两封信弄混,否则,她绝不会糊涂至此。 朱宏荣心念电转,像是被针刺了一下,猛地转头,问许良德:“小德子,那封信,到底是谁交给你的?” “回皇上,是宫门口的侍卫接到这封信的,因为是写给您的信,所以他才让奴才转交给您。”许良德答道。 朱宏荣看着信封,又疑惑起来:“照你这么说,就可以肯定,那封信确实是来自宫外,而非宫内人为之,否则,那侍卫根本接不到宫外来的信。” 许良德点点头:“皇上所言极是。” “你赶紧去把那个侍卫给朕找来,也许……也许其中另有隐情,朕要问个明白。”朱宏荣急着要搞清真相。 他静心思索,意识到那封信可能不是张婉云写的。 就在刚刚过去的这一夜,朱宏荣就多次梦见张婉云的身影。 即便不去管她,不去陪她,但朱宏荣永远也忘不掉她。 朱宏荣还记得,在梦里,张婉云拿着一把锋利的刀追赶他,他边逃边喊。 后来,御林军冲了过来,将张婉云擒住,张婉云却说自己是迫不得已才这么做的,并非真想杀他,他正犹豫着该怎么处理时,御林军统领却自作主张,当即挥刀砍在张婉云身上…… 当朱宏荣梦到张婉云倒地的时候,瞬间就叫着她的名字惊醒过来,一身冷汗。 庆幸只是一个梦。 正是这个梦,让朱宏荣意识到,张婉云的生死命运,他仍然是在乎的,哪怕张婉云真的要刺杀他,他也舍不得。 想着想着,朱宏荣便恼怒起来,如果是有人陷害张婉云,那实在太可恨了,抽筋扒皮都不够解恨。 他甚至难以原谅自己,竟然一时糊涂,对张婉云弃之不顾。 没过多久,那名接到信的侍卫便跟着许良德前来。 “朕问你,你接到的信究竟是何人交给你的?”朱宏荣对侍卫道。 侍卫回答:“这……小的也不认识他,看穿着打扮吧,像个工匠,脸上脏兮兮的,红一块,绿一块,估计是刚干完活。” “那他和你讲了些什么话?”朱宏荣问。 “也没说什么话,他就把信交给小的,说是要皇上亲自打开。”那侍卫道。 “他可曾说这封信是谁托他送的?”朱宏荣紧紧地追问。 侍卫摇摇头:“他没说,小的也不知是谁托他送的信。不过,他当时神色有些异常,看着很奇怪。” 朱宏荣皱起眉头:“神色异常,那就是有问题喽,好端端的,又怎会神色异常,这人不对劲,其中必定有古怪,得查,得仔细查。” 许良德道:“皇上,此事还果真有蹊跷,贤妃娘娘身边侍卫不少,他怎会让一个工匠来送信呢?” 朱宏荣定睛看着门口:“工匠?” 接信的侍卫说:“皇上,那人脸上的东西看着似乎是染料,他应该是个染布工匠。” 朱宏荣道:“户部侍郎宋严身为朝廷命官,却私自经商,他府上就有染布工匠,或许可以从此处查起。” 许良德提醒说:“皇上,宋大人私自开设的染布作坊被揭露之后,就已经停工了,那些工匠也许是其他工坊里的。” “停工?”朱宏荣又摇摇头:“有利可图的产业,恐怕他不会轻易放弃,偷偷摸摸干的勾当,又有谁知道。” “可都察院的御史并未查到什么呀。”许良德有些疑惑。 朱宏荣却说:“如今失去李家庇护,他怕被御史弹劾,当然要偃旗息鼓了,可是,他能用别人的名号继续经营染布作坊,或者明面上转租给他人,自己在幕后操控,这照样能够收钱。” “还是皇上想得周全,奴才愚昧了。”许良德自嘲。 朱宏荣心里想着:“昨日在上早朝的时候,这宋严的表情好像不太对劲,他肯定是有什么心事,也许,就与那封莫名其妙的信有关,朕得试探他一下,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123章 试探 “小德子,立即传召户部侍郎宋严,就说朕有要事找他商量。”朱宏荣吩咐道。 “是,皇上。”许良德应声退下。 朱宏荣朝站在一旁的侍卫挥了挥手:“你回宫门口,继续去值守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那侍卫也应声而去。 屋内,只剩下朱宏荣一人,冬天本就严寒,加之心灵的创痛,这份严寒便显得更加深重,烤着炭火似乎都不温暖。 宋严被传唤到场后,低头站在朱宏荣的面前,等待朱宏荣发话。 然而,朱宏荣却并未开口。 宋严只能先说:“皇上,您找微臣前来,有何事要商量?” 朱宏荣故意吓唬他:“宋严,在你布坊里染布的工匠,字倒是写得很不错嘛,朕起初还以为他是个读书人,你可知道,他是跟谁学写的字吗?” 宋严一听此话,果然脸色大变,他的眼珠子东移西移,浑身直冒冷汗,双腿也微微发抖。 “皇上,这……这工匠,微臣可不认识,微臣之前开设的染布作坊,早已关门歇业了,哪还有什么工匠。”宋严战战兢兢道。 “既然你不认识那名工匠,那他怎么告诉朕,说在你的染布作坊里边做工呢?”朱宏荣见宋严心生紧张,便又给他添上一把火。 那名工匠,朱宏荣当然没见过,更没听他说过在宋严的染布作坊里做工,之所以这样讲,就是想试探试探宋严与那名工匠之间有无联系。 宋严不知道朱宏荣究竟查出了什么东西,十分惊慌。他虽努力使自己镇定,但难掩脸色青白。 “他……他那是胡说,微臣根本就不认识他。”宋严道。 “这个嘛,也有可能,或许是他撒谎,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朕要和你仔细说说。”朱宏荣的谈论重点并不在那名工匠的来历上。 “皇上请讲。”宋严目光闪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那名工匠,曾给朕送来一封密信,说你私自经营染布作坊,从中获利千余两白银,他指名道姓地写了“宋严”两个字,且与你的名字一模一样,恐怕你不认识他,他却认识你吧。”朱宏荣三分真七分假地将那封信的事透露给宋严。 三分真,是指宫外有人往宫里递送信件,而送信者就是那名可疑的工匠。 七分假,是指那封信写的内容实际上为“张婉云与他人有私情,并图谋刺杀皇帝”。 朱宏荣将信中所言改编成另一个完全不同且与之毫无关系的事件,即“宋严为官经商,获利白银千余两”。 真真假假,朱宏荣心里清楚,信的真实内容,绝对不能透露。 能够模仿张婉云的笔迹,并把信从宫外递进宫来的人,极有可能与朝中大臣有关,如果送信的工匠是在宋严家的染布作坊里做过工的,那么宋严就难逃嫌疑。 “不可能,不可能,那封信与微臣无关,那明明就是……”宋严的话脱口而出,但马上又说不下去了。 他心想:“怎么回事,莫非,那家伙还送了另外一封信,而原本要送给皇上的信,皇上却没有收到,否则,他为何还未下旨处死贤妃?” 朱宏荣眉头轻挑,语气森冷道:“明明就是什么,宋大人,为何不继续说下去,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微臣……微臣……”宋严语塞,搜肠刮肚地寻找合适的说辞。 “看来,你好像知道那封信的秘密,呵,写得如此恶毒,朕真是没想到啊,敢把主意打到贤妃头上,你有几个脑袋够砍!”朱宏荣的怒气瞬间发泄出来。 “微臣……这……”宋严只觉浑身软绵绵的,半点力气都没有,站也站不稳了。 他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有惊恐,有疑惑,眼神中还有一丝丝绝望。 朱宏荣见状,立即叫唤:“来人,将宋严拿下,交由刑部审问,哼,朕倒要看看,还有哪些天杀的,千方百计伪造此等信件!” 话音刚落,便有两名带刀的汉子应声而入,将宋严按倒,粗硬地将他拖走。 “皇上,冤枉啊,微臣冤枉,微臣也是受人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呀,冤枉……”宋严震天响地叫喊着。 朱宏荣好像没有听见宋严的叫声,他一屁股坐倒在地,心酸至极,泪水顿时泛滥。 “婉云,对不起,我……我早就该知道这封信是假的了,是我错怪你,是我害你伤心难过,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我要如何面对你……” 许良德劝道:“皇上,您别这样,奴才相信,贤妃娘娘不会怨您的,再说,您也没有罚她呀。” 朱宏荣定了定神,问道:“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这……”许良德摇摇头:“奴才不知。” 朱宏荣起身,有些不悦地说:“你就不会叫几个人去打听打听嘛,万一她想不开怎么办?” “皇上,是您自己说以后别再提她的。”许良德有些委屈。 朱宏荣长叹一声:“罢了,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没用,得赶紧想想办法,如何让她原谅朕。” 许良德道:“皇上,如今,宫里的人都以为贤妃娘娘失宠了,都在猜测谁会成为新宠。” “他们懂什么,胡言乱语,只有婉云抛弃朕,没有朕抛弃婉云,除非,她自己下定决心离开朕,你知不知道,朕也体验了失宠是什么滋味儿。”朱宏荣语出惊人。 张婉云一整夜都没有睡好,天亮之后又感觉困极,这才闭眼睡了会儿觉,午时未到,就已经醒来。 她静静地坐在床头,看着不远处的一个花瓶发愣,气色有些差。 丹珠端着一碗小米粥,站在张婉云身边,劝道:“娘娘,您多少吃点东西吧,可别把身子饿坏了,太医说过,您若总是这样,恐怕会落下病根的。” 张婉云轻轻摇头:“我现在吃不下,你和翡翠两个人吃吧,等我饿了,你再拿些东西来就成。” 丹珠叹了口气:“娘娘,看着您这副样子,奴婢也吃不下呀。” 自从她跟随张婉云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张婉云如此沮丧。 张婉云还在等朱宏荣下令,看他究竟要如何处置自己,最终的结果,也许只有圣旨传来,才能知道是什么。 第124章 道歉 翡翠扯着丹珠的衣袖,急道:“珠姐姐,既然你已经知道那封信的秘密了,那干嘛不去找皇上说清楚呢,娘娘不愿意找皇上说,您就帮她找皇上说嘛,总比在这里等死强啊。” “你以为我不想呀,可我哪能轻易见到皇上,就算能见到,只怕皇上也不会轻易相信我的话,更何况,娘娘现在这个样子,我得时时陪着她,怎能离开。”丹珠说道。 翡翠的嫩脸一红,意识到丹珠话中的深意。 屋里只有她们三个人,丹珠若是离开,便只剩下张婉云和翡翠二人。翡翠能独自照顾好张婉云,能凭智慧化解危机吗? 显然不能。 “咚咚咚”。正在此时,突然有几下敲门的声音传来。 “是谁?”丹珠问道。 门外并没有人应答,而且,连敲门声也不再响起,真是奇怪,为何只敲了几下门,接着就没反应了。 丹珠带着疑惑,缓步前行,轻轻将门打开,察看外边的情况。她扫视一周,却是空荡荡的,哪有什么人。 “难道是我听错了?”丹珠刚要关门,忽见门口处的地面有一封信,那信还用木块压着,大概是防止它被风吹走。 丹珠俯身将信拾起,并递给张婉云,说道:“娘娘,不知道是谁,悄悄在门口放了封信,您先瞧瞧上面写的是什么吧。” 张婉云十分纳闷,谁会悄悄地跑来这里送信,信上写的又会是什么? 接过信后,张婉云取出信封里的纸,无精打采地看起来,只看了一会儿,便说:“皇上要我单独去他的书房,听候发落。” “娘娘,小心是诈啊,皇上要发落您,为何不直接下旨,而叫您单独前去呢?”丹珠警觉道。 既然有人能够模仿张婉云的笔迹,那么模仿皇帝朱宏荣的笔迹,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这或许是个圈套。 朱宏荣写的字,被看到的更多,按理说,更容易被别人模仿。 倘若真的有诈,那一旦中对方的圈套,张婉云的处境就好比雪上加霜。 “放心吧,不会有诈,这里面有皇上和我之间联系的暗号,连你们都不清楚,别人更不可能知道。”张婉云很肯定地说。 丹珠听闻此言,才稍稍放心:“既然如此,那您只好单独前去了,若此事弄不明白,但愿皇上能念及旧情,从轻发落吧。” 张婉云立即穿好衣服,头发也没梳理一下,就向门外走去。 翡翠又忍不住抽泣起来,她对着张婉云的背影道:“娘娘,您可要早些回来啊!” “老哭什么,翡翠,乖,赶紧去睡一觉,等你睡醒以后,就没事啦。”张婉云回头,勉强安慰她。 丹珠含泪道:“娘娘,待会儿,您可得跟皇上好好地解释解释,或许,事情还有转机呢,奴婢相信,皇上会听您解释的,那样,您也不会受罚了。” 张婉云点点头:“好,我会试着跟皇上解释,可如果皇上不信的话,那我……就只有认命的份了。” 说完,便大步而走。 翡翠和丹珠站在门口,望着张婉云的身影,目送她远去,刹那间,眼泪夺眶而出。 两人心中,均在默默地祈祷,希望张婉云平安无事,希望朱宏荣查明真相,和张婉云恢复以往的感情。 张婉云按照信上所指的路线,来到朱宏荣的书房。 她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因此,并不多么害怕,准备坦然接受一切。 书房的大门是敞开的,里面并没有人。 张婉云走进书房,东瞅西望,正奇怪朱宏荣在什么地方时,身后突然有个温柔且熟悉的声音响起:“天那么冷,怎么不多穿点衣服,若是冻着可怎么办?” 下一刻,张婉云只觉有人从身后抱紧了自己。 “皇上!”张婉云猛地一惊,她没想到,朱宏荣还会做出这样亲密的举动。 “婉云,别怕,我是来跟你道歉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这阵子我太难受了,我以为你讨厌我,所以没来看你,是我的不是。”朱宏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心里有块石头落了地。 “道……道歉?”张婉云的反应有些慢。 “这里,只有我们俩,你想说什么,尽管说,想骂什么,尽管骂,总之,怎样能让你心里好受些,你就怎样,哪怕是打我一顿出出气也好。”朱宏荣的话一片宠溺,似乎比往日更甚,简直能把坚冰融化。 这哪里是要发落张婉云,分明是请张婉云来发落自己嘛。 朱宏荣的话令张婉云大感意外,他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竟然只是为了道歉。 “皇上,您在信上写的不是……要臣妾前来听候发落吗?”张婉云讲出心中的疑问。 “真要处置你的话,又何须费这些工夫,我那样写……也算是给你个惊喜吧。”朱宏荣有些愧疚似的挠挠头。 张婉云微微一笑,实际上来说,应该先是惊吓,而后才是惊喜。 朱宏荣转身把门关好,又拉着张婉云的手说:“来,快到里屋暖和暖和,瞧着你都冷,才几时不见,为何就憔悴了那么多,无论如何,你也得照顾好自己呀。” 张婉云怕他过度忧虑,便道:“臣妾没事,只是吹了点风而已。” 朱宏荣说:“待会儿,还是让太医看看吧,弄些补身子的东西,若身子不结实,吹点风也得病着。” “臣妾可没皇上想得那么虚弱,自己调养两日,就会好的。”张婉云认为朱宏荣过于担忧了。 说着,两人已走进里屋,狭小的房间中,摆有一盆已经烧红的木炭。 与屋外相比,这里要暖得多。 朱宏荣将早已准备好的暖手炉取出,试试烫不烫手,确定合适后,便递给张婉云。 “皇上,您把这个东西给臣妾做什么?”张婉云问。 朱宏荣道:“这是给你取暖用的,可别骗我说你不冷,手都冻肿了。” “臣妾可不是娇气包,反正每年都是如此,顶多有些痒,又不会伤到手,皇上何必为这些操心。”张婉云接过暖手炉。 既然朱宏荣已经递到自己面前,那拒绝就不太好了。 朱宏荣温声道:“我就是看了心疼嘛,即便是小病小痛,也不好受啊。” “皇上,您总是这样,臣妾可无以为报。”张婉云道。 朱宏荣笑着说:“我不需要你回报,只要你好好地享受。” 第125章 和好 张婉云问朱宏荣:“皇上,关于那封信的事,您还打算继续追究下去吗?” “追究,当然要追究,他们胆敢伪造信件,把坏主意打在你身上,一定要把他们揪出来严惩,岂能放过他们!”朱宏荣道。 他转过头,嘴巴贴近张婉云的耳朵,呢喃道:“婉云,此事都怪我糊涂,让你受这么大的委屈,你原谅我,别生我的气了,好吗?” 张婉云感动道:“臣妾怎会跟皇上呕气呀,再说,那封信的笔迹确实模仿得太像,连臣妾自己都难以分辨清楚,皇上冤枉臣妾,也是正常的,臣妾对此毫无怨言,皇上切莫自责。” 朱宏荣如获大赦:“婉云,你不生气就好,不生气就好,否则,我都拿你没办法了。” 张婉云脸上露出笑容,她打趣道:“皇上有办法治理天下,怎么反倒没办法治理臣妾?” “有啊,当然有办法,你看,现在我不是把你给治理好了嘛,你感到高兴,那就代表我的办法有效。”朱宏荣抚摸张婉云的头发:“你想要什么,能给你的,我都给你,一定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张婉云不自觉地倚靠在朱宏荣的怀里:“皇上,臣妾真没想到,您待臣妾还会如以前那般好,臣妾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不需要您再给什么。” 朱宏荣两眼湿润,紧紧地拥着张婉云:“日后,我还要比以前更好,好百倍千倍。” 张婉云微微吃惊,比以前更好,意思是说,像以前那样的还不够好吗? 在其他人面前,朱宏荣是至高无上的君王,可以威风凛凛,也可以冷酷无情,然而,在张婉云面前,却只是一个深爱妻子的丈夫,不仅没有皇帝的架子,还反过来讨她的喜欢,更像是个奴仆。 也许,这世上只有张婉云才能打破他铁石般的心肠,触及他内心最柔软的角落,令这位傲视天下的帝王流泪。 经过短暂的分别,两人之间的关系又迅速恢复原样,仿佛刚刚过去的不愉快事件,并没有发生过。 张婉云再次和朱宏荣同床而睡,只是这一回在朱宏荣的寝宫,而不是张婉云平时住的地方。 躺到床上,张婉云想起了翡翠和丹珠,不免有些担心,她们两个见自己一夜未归,恐怕都睡不好觉,急得团团转了吧。 朱宏荣见张婉云似乎有心事,便问:“婉云,你怎么啦,睡在这里,不习惯吗?” 张婉云道:“没有,臣妾只是担心翡翠和丹珠那俩丫头,她们现在肯定十分着急,毕竟,她们都以为皇上要处置臣妾。” 朱宏荣笑道:“那有什么关系,明日,你也带给她们一个惊喜嘛。” “可是,如果她们有麻烦……”张婉云仍旧忧虑:“李贵妃禁足期满,她或许会找上门的,丹珠原本是她身边的婢女,只怕她还记恨着,要找机会报复呢。” “放宽心吧,我已经派人在那边守着了,你身边的丫头,谁也动不得,只有你才能处置,岂容她们欺负。李贵妃现在没有倚仗,谅她也不敢胡来。”朱宏荣道。 张婉云动了动身子:“还是皇上想得周到。” 朱宏荣看着张婉云,动情道:“我把整颗心都交给你了,自然要想得周到,你呀,总是替别人着想,却很少为自己考虑,那我也只能帮你多费点心思了。” 张婉云说:“皇上自己不也是嘛,总是替臣妾着想,很少为自己考虑,别的皇帝又有哪个跟您一样。” “我何需为自己考虑,后宫的妃子又不会想着对付我,但你不一样,她们巴不得你倒霉,千方百计地陷害你,你又不去收拾她们,她们以为你好拿捏,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朱宏荣道。 “皇上,您可不能一棒子打死所有人,她们并非全是心思恶毒之人。”张婉云道。 朱宏荣无意与她辩驳:“反正,不管她们怎样,你保护好自己就行。” 次日,张婉云早早地醒了过来,等朱宏荣用过早膳,前去上朝,便急急忙忙地赶回永宁宫。 在路上,她没有注意到,自己恰好被人看见,那人是李贵妃身边的耳目,发现张婉云的行踪后,立即跑去向李贵妃汇报。 永宁宫。 翡翠和丹珠呆愣愣地坐在门口,好似两尊歪斜的菩萨。 张婉云看到她俩,轻声叫唤:“翡翠,丹珠,我回来啦。” 翡翠听见张婉云的声音,猛地抬起头,见到眼前人,顿时大喜:“娘娘,您回来啦,奴婢还担心……担心皇上要重罚您呢。” 她边说边起身上前,抱住张婉云,也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没事了,翡翠,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嘛,毫发无损。”张婉云温言抚慰。 丹珠问张婉云:“娘娘,皇上他是怎么发落您的,为何把您留了一夜,那件事到底解决没有?” 翡翠闻言,瞅向张婉云,她看着确实没什么损伤,气色也比昨日好了些,那么,皇帝把她单独叫过去,究竟是怎么处理的。 张婉云冲丹珠笑了笑:“你猜呀,你猜皇上是如何发落的。” 丹珠见到张婉云高兴的模样,也笑了起来:“娘娘这般表现,看来,皇上没有把您怎么样,而是跟您和好了。” 张婉云点点头:“你猜得没错。” “娘娘,奴婢真替您感到高兴,早就说嘛,只要您向皇上解释清楚,他肯定会和您重归于好的。”丹珠道。 翡翠不由得仰慕起来,她抬头看着张婉云,一副崇拜状:“娘娘,您真的好厉害呀,就那么两三下就把皇上给搞定啦,整个后宫,谁也没这个本事。” 张婉云撇嘴道:“傻丫头,我有什么好厉害的,皇上真要处罚,只须动动手指头,就能要我的命。” “可是,皇上他舍不得动这个手指头,反倒是娘娘您呐,您若在皇上面前撒撒娇,皇上铁定什么都答应您的。”丹珠笑着说。 没有强大的家族,皇帝的宠爱就是立足后宫的保障,朱宏荣对张婉云言听计从,这让她比依靠家族的李贵妃更能在宫中站稳脚跟。 张婉云佯嗔:“好啦,你又在这胡扯。” 丹珠讨喜地跑过去,和翡翠一块抱着张婉云。虽是寒冬腊月,但此刻,她们仿佛都感受不到冷意,反而有阳春般的温暖。 第126章 新衣 临近年底,喜庆的气氛愈发浓厚。 京城中,繁华的街道两侧,红艳艳的大灯笼高高挂了起来,如同巨大的帘幕,在北风的吹拂下,轻轻晃动。 家家户户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新年忙碌,街上到处是采购年货的人。 菜摊、衣裳铺、文玩铺、丝绸铺、香烛铺、果品铺、酒水铺等各色商铺,生意都比往日兴隆许多。 朱淑妍带着紫兰和小桃这两个丫头,在京城最有名的一家服装店里挑选衣服。 这家店里的东西,外表也许并不惊艳,但质量皆是上乘,来此购物的人,大多为富豪显贵,别说不穷不富,连普通有钱人家的成员也极少光顾。 “掌柜的,这款怎么卖?”朱淑妍指着一套红袄白裙问道。 那掌柜的看向朱淑妍所指的衣裙套装,快速打了打算盘:“总共十八两银子。” “十八两!”朱淑妍有些吃惊:“瞧着也不是很贵呀,居然要十八两,要不,你就卖十两银子算了,我帮你招揽生意。” 那掌柜却道:“本店店规,拒绝还价,一经售出,概不退换,姑娘,本店的质量也是大伙儿都赞同的,自开业以来,从未闹过官司,您可得认准了。” 朱淑妍心中盘算着:“十八两银子,确实是贵了些,可别的地方也买不到这样好的衣服,真叫人为难,到底买还是不买呢?” “姑娘,喜欢就买啊,切莫迟疑,等被别人买走,后悔可就来不及了,瞧着,您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并不缺钱,买下它,对您而言不是小菜一碟嘛。”那掌柜打量着朱淑妍。 他并不知道朱淑妍的真实身份,但朱淑妍身上的衣服,他却看得出价值不低。 朱淑妍盯着那套衣服,狠了狠心,道:“好,十八两就十八两,算我破费一回。” 打定主意,朱淑妍向紫兰伸了伸手。 紫兰见状,忙取下腰间沉甸甸的荷包,从里面掏出十八两银子来,交给朱淑妍,并小声提醒:“这回总共带了二十两银子,方才买器物和零嘴已经花掉一两多,若把这衣服买了,就只剩些散碎银钱了。” 朱淑妍往荷包里瞅了瞅,迟疑片刻:“将就着用吧,反正,我们买的东西也差不多啦。” 付完钱,那套衣服便归朱淑妍所有。 走出服装店,朱淑妍等人又在街上逛起来,时不时买些精致的小物件,直到把钱花光,才准备返回。 紫兰和小桃拎着沉重的包裹,这里面的东西虽多,所占的价格却只是少部分。 回宫后,朱淑妍立马换上刚买的新衣服,精心地梳妆打扮一番,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问道:“怎么样,我美不美?” “美,当然美啦,公主无论怎么打扮都是美的。”紫兰道。 朱淑妍听惯了这些奉承的话,因此也没有在意,不过她自己也觉得,穿上这身衣服,确实比平日更美丽一些。 她笑了笑,提起裙角,兴冲冲地跑向永宁宫,去向张婉云展示。 “婉云姐,你瞧我这衣服怎么样?”朱淑妍走近张婉云身边。 张婉云见到朱淑妍,先是一愣,随即称赞道:“挺好看,有过年的喜庆味,真是美极了。” 她赞美的对象却是朱淑妍买的那件新衣服,而不是朱淑妍本人。 “这衣服让你穿上啊,或许更好看呢。”朱淑妍笑道。 张婉云却说:“我可没心思打扮,你让我穿这么好的衣服,岂不是糟塌了。” 朱淑妍忽然想起没给张婉云买点什么,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拍腿道:“哎呀,婉云姐,你瞧我这记性,上街只顾着自己乐,竟忘了给你带礼物回来,你不会介意吧?” 张婉云道:“我介意什么,皇上给我送来的东西早就塞了大半间屋子,我都嫌多,没地方放呢。” 朱淑妍扫视四周,果然见到不少物件。这些东西,之前并不在永宁宫。 朱宏荣派人搬来许多珍贵的礼品送给张婉云,张婉云不便拒绝,挑选了少部分留下,大部分还是退了回去,即便如此,也摆了半间屋子。 朱淑妍理了理裙子坐下:“咦,婉云姐,你之前不是让我给你带把鼗鼓来嘛,我好像也给忘了。” 张婉云指着翡翠道:“是她想要那玩意,我没见过鼗鼓,也不知哪里可以买,你经常出宫,所以,我就想着让你帮忙顺便带把回来。” 翡翠想要鼗鼓,张婉云自然愿意满足她,恰好赶上朱淑妍出宫,张婉云便让她帮了这个忙。 “不用,不用,公主,这事,不劳您费心。”翡翠使劲摇手。 朱淑妍甜甜一笑,对翡翠说:“贤妃娘娘对你可是好得很啊,她特地托我买鼗鼓,原来是给你玩的呀,你跟着她,以后可有好大的福气喽。” “是啊,娘娘她心肠可好了,简直就是庙里的观音菩萨。”翡翠傻笑着说道。 “观音菩萨。”朱淑妍忍不住笑出声来,过了一会儿,又问道:“那你觉得,我又是谁呀?” “您是公主啊,难不成是佛祖嘛。”翡翠的话脱口而出。 她把张婉云比作观音菩萨,朱淑妍便起了兴致,想看看她会把自己比作什么神仙人物,没想到她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但仔细想想,又未说错。 “嘿嘿,你呀,还真是傻得可爱,讲话跟个小孩子似的。”朱淑妍觉得这小宫女挺有趣,便与她逗乐:“翡翠,你是不是想家了呀?” 翡翠点点头:“奴婢若是能回家的话,就带娘娘一块去,让她尝尝那里很多好吃的东西。” “好吃的东西,不就那几样嘛,有什么稀奇。”朱淑妍好像知道翡翠所说好吃的东西是指哪些。 翡翠的老家在江南,朱淑妍也是,两地仅有一城之隔,物产差不多,翡翠吃过的东西,朱淑妍大概也吃过。 “公主,您别讲,奴婢想给娘娘一个惊喜。”翡翠怕朱淑妍说出来,急忙提醒。 “好,我不讲,不讲,谁知道你什么心思。”朱淑妍转头对张婉云说:“婉云姐,你看她,神神秘秘的,就一点好吃的东西,也值得那样保密么,生怕你提前知道。” 张婉云笑了笑说:“随她去吧,让她图个快活,无非是些吃食,还能稀奇到哪去。” 第127章 变化 李贵妃听了马公公的汇报,脸上显出极为惊讶的神色:“你说什么,那个贱人从皇上的寝宫里出来!” 马公公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没错,没错,看样子,皇上是又临幸她了,真不知她给皇上灌了什么迷魂汤,这圣宠怎么还没断呢。” 李贵妃得知这一情况,又气又恨,咬牙道:“怎么会这样,这才冷落没多久呢,皇上居然变本加厉地宠着她了,还让她在自己的寝宫待一整晚,她的荣宠,还真是长盛不衰啊。” 本以为张婉云的好日子就此到头,哪料到,只是一场空想。皇帝对她的宠爱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深切了。 马公公摇头叹息:“奴才真不明白,以前,皇上对于女色向来没有兴趣,为何如今却跟着了迷似的?” 张婉云的容貌在后宫并非出众,可以肯定,皇帝喜欢的并不是她的长相。 关于张婉云如此受宠的原因,包括李贵妃在内的许多人都推测琢磨过。 有个别妃子刻意模仿张婉云的言行举止,无论优劣,处处学样,以图皇帝留意自己,结果,反而遭到厌弃,还被朱宏荣指称为“装腔作势,居心不良”。 “一定是那个贱人用了什么邪异古怪的手法,不行,不行,她早晚有一天要爬到本宫的头上去,必须除掉她。”李贵妃急得东走西走。 马公公表现出十分为难的样子:“娘娘,可咱们明的暗的招数都已经使过了,不但没有解决她,自己还遭了不少罪,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呀。” 想对付张婉云,还真的是难如登天。 设计栽赃陷害,已经用过,即便采取新的花样,朱宏荣也会严查,况且,张婉云身边有丹珠那样的智囊,在后宫玩弄手段,谈何容段。 直接来硬的,先别说能否得手,即使成功害死她,又该如何收场?朱宏荣一旦暴脾气发作,也许查都不查了,闹个满宫陪葬。 李贵妃沉思良久,说道:“本宫要亲自去会会她,看她究竟有什么本事,能抓牢皇上的心。” 说罢,她唤了两个小宫女,前往永宁宫。 今时不同往日,经历三个多月的时光,后宫已是沧桑巨变,彻底换了模样。 李贵妃的位分虽然仅次于吴皇后,但从她禁足之日起,便已经失势了,原本迫于压力依附于她的妃嫔,几乎不再把她当回事,她再也没有以前那般的威风凛凛。 李太后亦无法牵制皇帝,收敛起锋芒,以诵经念佛度日,苦待时机,失去靠山,李贵妃只剩下名头上的尊荣。 张婉云虽位在李贵妃之下,但有皇帝的宠爱,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行事,可以说没皇后之名却有皇后之实,不少人都赶着巴结她。 此时此刻,在她面前耍威风,那就是蠢得无可救药。 丹珠见李贵妃前来,也不再害怕,她站在门口迎接:“贵妃娘娘,不知你到此有何贵干?” 李贵妃一看到她就恼羞成怒:“哼,你这个叛徒,本宫平日待你不薄,你居然卖主求荣,今日又涨胆子啦!” 不能冲张婉云发火,对着名宫女发发脾气还是可以的。 “还不薄,你有把我们这些下人当回事么,就知道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无论怎么帮你助你,到头来,还不是要当你的替罪羊?”丹珠壮着胆质问。 如今的李贵妃,根本没什么可怕的,这个后宫,她也管不成了。 李贵妃紧咬嘴唇,死死盯着丹珠,眸中好似能射出杀人的光芒。 丹珠却看了眼张婉云,继续说:“那会儿,我们贤妃娘娘还默默无闻,只是个小小的美人,无权无势,跟着她甚至捞不着好处,何谈卖主求荣。” 的确,丹珠投靠张婉云的时候,张婉云只是位分低下的美人,谁也不知道她会有怎样的前程,又能求得多少荣耀。 李贵妃转头看向张婉云,突然大笑:“你……你可真有本事啊,进宫才几个月呀,竟收揽了那么多人心,不仅把丽妃给拉拢了,就连皇上和皇后都被你哄着玩,莫非,你是妖女不成?” “李贵妃,你胡说什么呢,嘴巴放干净点,别把乱七八糟的词用在我家娘娘身上,要让皇上知道你对我们娘娘不敬,可不再是禁足那么简单了。”丹珠毫不客气地说。 李贵妃又惊又怒:“哟,真是不得了啊,你一个下贱的奴婢,都敢这样教训本宫,贤妃平日里竟是如此管教的!” 丹珠余怒未消:“哼,谁让你对我们娘娘不敬,我们娘娘如何管教,与你有什么关系。” 张婉云朝丹珠道:“算了,少说几句吧,没必要跟她争论。” 李贵妃细细地打量张婉云:“到底是哪里好,皇上居然对你这般死心塌地,你跟我们究竟有什么不一样。” 丹珠十分警惕地看着李贵妃,生怕她对张婉云不利。 李贵妃在张婉云身边绕起圈子来,她眼神古怪,像是在看一样新奇的东西。 张婉云见她这般举动,心里也有些不安。 “看什么看呀,再看,我们娘娘也比你好看。”翡翠小声说了一句话,那声音低得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 “贵妃娘娘,你绕来绕去的,究竟在看什么?”张婉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李贵妃。 李贵妃好似没有听见张婉云的问话,一边绕圈子,一边自顾自地说:“没见有哪儿特别的呀,这双手还那么粗糙,都长茧子了,和外头的农妇倒像得很嘛,皇上整天盯着这张脸,怎么就一点不厌烦呢?” 张婉云转身走到桌边坐下:“皇上待会儿就会过来,你还是早些离开吧,省得皇上撵你走,丢了脸面。” “嗨,贤妃这说的什么话,本宫只是来看看你,和你谈谈心而已,皇上来了,又有什么要紧。”李贵妃笑道。 翡翠忙跑到丹珠身边,压低声音,对她说:“珠姐姐,李贵妃怎么突然装起好人来了,她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啊?” “这叫以退为进,现在,李贵妃可不敢对我们娘娘怎么样,她故意示好,也许是想让我们放松警惕。”丹珠笑了笑,又补充一句:“可惜,她那是白白折腾,没用的。” “李贵妃,你在此作甚,又想打什么坏主意!”门外忽然响起朱宏荣的声音。 众人转头往门外看时,朱宏荣已迈步走进,脸上罩了一层寒霜。 第128章 干政 朱宏荣看着李贵妃,冷声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滚吧,滚回你自己的窝里去。” 李贵妃大惊:“皇上,您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朱宏荣道:“你在这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被朕发现是吗?朕若晚点来,你的目的是不是就达成了?” “皇上,臣妾只是来跟贤妃妹妹聊聊天而已,哪会做见不得人的事,贤妃妹妹贤良大度,臣妾甚为敬佩,日后,臣妾会与她好好相处。”李贵妃说。 “少在朕面前装模作样!”朱宏荣冷笑一声:“真以为朕好糊弄是嘛,你的眼睛和耳朵都飞到朕的身边来了,到底想干什么?” 李贵妃顿时一愣:“皇上,您说什么,臣妾不太明白。” “不太明白,呵呵,你派人打探朕和贤妃的行踪,真以为朕毫无察觉吗?”朱宏荣嘲讽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的耳目早就被盯上了。” 李贵妃闻言,脸色发白。 “朕警告你,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若非婉云替你说好话,早赐你三尺白绫了。”朱宏荣厉声道。 李贵妃听完,不由转头去看张婉云,似乎不敢相信一般:“她会说好话?” 朱宏荣怒目圆睁:“你爱信不信,别用奇奇怪怪的眼神看贤妃,给朕记住,以后贤妃说的话,就是朕说的话。若没什么事情,就赶紧滚!” “是,皇上,臣妾告退。”李贵妃受到惊吓,慌忙撤出,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让翡翠忍俊不禁。 朱宏荣看向张婉云时,又立即换上笑脸:“和她那样的人,没什么好说的,你应该狠狠教训她才是,不用因为她是贵妃就忍让,现在没人能够欺负你。” 张婉云道:“臣妾可没心思教训她,皇上酌情处理就行啦。” 朱宏荣靠在桌边,右手撑头,深情的目光投射在张婉云身上。 张婉云有些羞怯:“皇上,您怎么啦,为何这般看着臣妾?” “自然是因为赏心悦目啊。”朱宏荣忽而坐正身子:“你天生丽质,若细心打扮打扮,必然更美。” 张婉云并不欣喜:“打扮得再美,也只是一副皮囊而已,臣妾对容貌没有追求,不会刻意打扮。” 朱宏荣笑了笑,转移话题:“婉云,上回那封模仿你笔迹的信,我已经让刑部仔细调查过了,是户部侍郎宋严手下的一名工匠送进宫来的。” “户部侍郎,宋严?臣妾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也不认识他,那封信难道是他写的?”张婉云发问。 朱宏荣摇摇头:“不是他,经刑部审问,宋严已经招认,送信之人,就是在他染布坊做工的工匠,但他一口咬定那封信不是他所写,刑部那边也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是他所写,不过,我总觉得此事与上次的案子有关。” 张婉云道:“皇上是说写信之人或许是上次指使范祥下毒的主谋?” “没错,他上次陷害你不成,肯定心有不甘,想用别的毒计对付你,此人能和太后扯上关系,还认识你以前的伙伴,必是朝中大臣,找出来也不难。”朱宏荣道。 “朝中大臣,臣妾又没得罪过,他怎能如此胡写,肆意诋毁臣妾,刺杀皇上这样的事,臣妾如何做得出来。”张婉云不解,朝中大臣几时和自己结了仇。 朱宏荣压住心头的怒火,平声静气道:“他肯定是李太后那边的人,他想帮李太后除掉你。婉云,这笔债,我一定为你讨回来,她这个太后若是做不安分,我就把她废为庶民,让她尝尝苦头。” 张婉云抚着朱宏荣的胸口:“皇上,她虽非您生母,但臣妾也不希望您一时冲动,行事过激,依律处置便可。” 朱宏荣的心瞬间软了下来:“可处置太后,无律可依,婉云,不如,你帮我出个主意,像李太后这样,应该怎么惩罚才好。” 张婉云道:“皇上,您是圣主贤君,怎样处理,心里该有数的,若觉得为难,可以和大臣们商量,哪里能轮到臣妾给您出主意呢。” 朱宏荣只觉脸上发热:“婉云,原来在你心里,我是这么好的,圣主贤君,恐怕还称不上吧。” 他颇有些惊喜,对张婉云这样的评价感到十分意外。 “皇上,您也是反感后妃干涉朝政的,有些事情,臣妾不该多嘴,怎好瞎提意见。”张婉云道。 后宫干政,向来是大忌,李太后干涉朝政十几年,朱宏荣也当了十几年的傀儡皇帝,好不容易扳倒李家,现在正是巩固皇权的时候。 朱宏荣拉过张婉云的手:“别这么说,你跟她们可不一样,与其听那些大臣争吵不休,还不如向你讨个主意呢,只是……” 张婉云见朱宏荣没再讲下去,便问:“只是什么?” “只是辛苦你耗费心思啦。”朱宏荣道。 张婉云低下头,没有说话。 后妃干涉朝政,是众多皇帝反感并加以防范的,朱宏荣也是如此。 之前与宫中的妃嫔谈话,朱宏荣从不向她们提及朝堂上的事情,如果有人问起,就会动怒。 他甚至做过一番打算,扳倒李家,夺回皇权之后,不再给后妃的亲人封官,朝堂上的事,也不允许她们参与。 然而,到张婉云这里,却又不一样了。 朱宏荣非但没有加以防范,反而支持张婉云那样做,就像夫妻共享似的。 张婉云并无干涉朝政的野心,还主动回避,可朱宏荣却希望她参与其中,同时又担心她为此劳神费力。 其实,张婉云关爱百姓,希望天下太平,即便有心干涉朝政,也不会乱来,不会像李太后那样,让自己的父亲胡作非为。况且,她的父亲也是为民着想的。 “至于那封信的事,你若没什么意见的话,我就自己思量着处理了,总归不会让你受委屈。”朱宏荣轻揉张婉云的手。 张婉云抬头看了眼朱宏荣:“臣妾没有意见,皇上自己决定怎么处理,只要不牵连无辜之人就好。” “我怎么敢牵连无辜之人呢,要是惹你不高兴,得花多少工夫才能让你高兴起来呀。”朱宏荣道。 张婉云嗤笑:“皇上又在胡说八道。” 朱宏荣伸手抚摸张婉云的脸:“有你相伴,此生无憾!” 第129章 贡品 次日早朝,朱宏荣当众下旨,将李贵妃打入冷宫,马公公也因为李贵妃的关系获罪,被安排到别的地方去做苦力。 朝中的李氏党羽基本被肃清,且李贵妃先前确实嚣张跋扈,行为不端,所以并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 在接到朱宏荣的圣旨后,李贵妃如遭重击,一下子就瘫倒在地。 从高高在上的贵妃,瞬间跌落至谷底,生性骄傲的她,自然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的。 面对圣旨,李贵妃突然发起疯来:“不,不,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全是假的,全是假的!” “真的假不了,皇上能饶你一条性命,已经是莫大的恩惠,知足吧。”许良德道。 李贵妃看着许良德,仰天长笑:“好啊,本宫落到如今这般田地,以后,都得看你们这些人的脸色了,啊,看你们的脸色,哈哈,哈哈哈……” 许良德摇头叹息,这李贵妃如此模样,怕是要疯了。 腊月将尽,离春节越来越近了。 年底的最后几天,宫中各处都忙忙碌碌地准备着,打扫的打扫,采购的采购,装点的装点。 朝中的大臣们也在忙着年底的工作,礼部和鸿鸬寺还要负责接待外邦来的贵宾。 外邦的使团携带着大堆贡品,在礼部官员的接待下进了京,住到城中已经安排好的府邸中。 大宁朝虽然内忧外患兼具,但毕竟是个大国,那些实力薄弱的番邦为寻求庇护,只能俯首称臣。 每年进行朝贡,对双方都有好处,献上贡品,与大宁朝交好,那敌人慑于大宁朝的国威,也就不敢随随便便地侵犯了。 那些千里迢迢而来的番邦人,体貌、语言、装扮、行为习惯等均存在差异,他们的身份大多为使臣,甚至一国的国王和王后也在其中,自然有许多好奇的百姓围观。 在闹市区,丝绸铺、瓷器铺、茶叶铺、书籍铺等,都成为那些外邦来客聚集的地方,他们纷纷订购向往已久的丝绸和瓷器。 一些外邦商人也在销售他们国家的特产,诸如各色宝石、香料及象牙等珍贵物品。 京中的有钱人家对那些香料宝石也非常喜欢,纷纷买回去当作炫耀财富的资本,这可不是其他地方能买到的。 就在大家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钱世杰却称病告假,急忙赶回老家去疗养。 永宁宫,几个小太监各自端着盘子依次进屋,将盘子放在桌面上。 盘中装的是各种各样的食物,既有糕点果品,也有肉干卤蛋,可谓花样繁多,这其中还包括张婉云从没见过的新奇东西。 张婉云指着桌上的食盘,问道:“我这里又不摆宴席,你们拿那么多吃的东西来干什么?” “回贤妃娘娘的话,今日有外邦使臣进献贡品,皇上特意吩咐,但凡有新鲜好吃的东西,都请贤妃娘娘您先品尝。”一个身材矮胖的太监笑着说:“另外还有几件大宝贝,这屋里恐怕放不下,娘娘若有兴趣,可随奴才前去观赏。” 另一个小太监伸手指向中间的一碟鱼干,对张婉云道:“娘娘,这是暹罗国进贡的东西,据说是海里的鱼,特别鲜美,奴才以前可见都没见过,您尝尝,味道如何。” 张婉云拿起筷子,夹过条小鱼干,观察片刻,却不自己吃,反而递到翡翠的嘴边:“来,翡翠,你先尝一尝,好不好吃。” 两名太监互相对视一眼,大概是觉得张婉云的举动有些奇怪。 外邦使臣进贡的食物,总共也没有多少,皇帝吩咐直接送过来,这样的好东西,他们看着狂咽口水都不敢偷吃,没想到,居然会让这小宫女第一个尝了鲜。 翡翠张开嘴巴,含住张婉云送过来的小鱼干,仔细地辨起滋味来。 她很快皱起眉头,“噗“地一下将嘴里的鱼干吐出,说道:“娘娘,咸,太咸了,奴婢都没法下咽,这算什么好吃的呀,难吃成这样,他们还当个宝似的。” 翡翠喜欢吃甜食,那小鱼干也许滋味偏咸,所以她觉得难吃。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外邦使臣进贡的食物,虽然新鲜奇特,口味别样,但并非人人都喜欢吃,即便是自己国内,也许有很多人吃不来。 “很咸吗?”张婉云夹起一条小鱼干,自己尝了尝,也觉得味道偏咸,不太适口。 “这东西果然不是一般的咸,里面怕是放了很多盐吧。”张婉云立即倒满一杯水,灌入腹中。 丹珠对送鱼干的那名太监说:“你赶紧把这东西撤下去,娘娘不喜欢吃。” “这么难吃的东西,送来干什么,娘娘都被你弄得不舒服了。”翡翠撅嘴道。 “奴才可不知道这东西难吃啊,送给贤妃娘娘的东西,咱们几个尝都没敢尝,只是觉得稀罕罢了,哪知它是什么味儿。”那太监满腹委屈。 皇帝吩咐他送来的,不送来行吗? 张婉云看着那盘小鱼干:“进贡的东西,也不见得就是美味。” 那太监道:“娘娘,要不要奴才告诉皇上,说您不喜欢这个味道,否则,他还以为您没胃口呢。” “不用告诉皇上,你告诉他,他心里反而更加不安,你就把这鱼干拿走,宫里谁爱吃咸食,就给谁吃吧,浪费了也是挺可惜的。”张婉云对那太监说。 “是,娘娘,奴才这就去办。”那太监依言,将小鱼干撤了下去。 其余几名太监完成任务,也跟着离去。 “什么进贡来的东西,整那么稀罕,还以为有多好吃呢,味道那么咸,怎么下口呀,还是我们娘娘做的核桃酥好吃,比那鱼干好吃得多啦。”翡翠一脸嫌弃的样子。 丹珠笑道:“话也不是这么说,各人有各人的偏好嘛,他们自己觉得好吃,就当贡品送来了。” “果真是番邦小国,没见识,这样的东西还觉得好吃,那好吃的东西他们还没碰过嘴呢。”翡翠道。 “你这话要是让他们给听去,看他们怎么收拾你。”张婉云故意吓她。 “娘娘,没那么严重吧?”翡翠果真信了。 张婉云道:“人家再怎么样,也是想要颜面的,连皇上都不会当面羞辱他们,何况是你呢。” 翡翠有些尴尬:“奴婢……以后不乱说了。” 第130章 除夕 大年三十,是该年的最后一天,过完此夜,便又是全新的一年了。 张婉云和丹珠两人坐在一起包着饺子,桌面上堆着许多面皮,还有两碗肉馅。 翡翠手脚笨拙,她依照张婉云的动作捣鼓,结果不是把面皮捏破就是包好的饺子开了口子,还有汁水往外冒。 丹珠看了眼翡翠包的饺子,忍不住大笑起来:“我说你的饺子怎么都病病歪歪的,不是皮开肉绽就是遍体鳞伤,就没一个健全的。” 翡翠有些委屈,看着张婉云,说道:“娘娘,奴婢把饺子给弄坏了。” 张婉云瞧了眼她包的饺子,笑道:“你别用那么大的手劲,这又不是力气活,肉也不必塞太多,还有边边角角的,得把它捏紧实,否则会露馅的。” “你呀,干脆拜娘娘为师得了,当她的徒弟,能学不少东西呢。”丹珠调侃道。 “我哪好意思让娘娘教啊。”翡翠说。 张婉云道:“你还是自己去玩吧,这里有我和丹珠两个人就够了,今日太忙,没工夫跟你细说,以后得空,我再慢慢教你。” 丹珠边包饺子边说:“娘娘,您的手艺可真好,奴婢都不及您一半呐。” “熟能生巧罢了,这只是寻常的家务活,乡下的姑娘,几乎人人都会,没什么稀罕。”张婉云道。 宫里的妃嫔也有几位来自民间,本来也会做这些活,但在优越的条件下,她们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贵生活,久而久之,手艺便生疏了。 张婉云从小便做家务,她干的活比很多宫女都要利落。 丹珠将一只包好的饺子丢入盘中:“宫里的主子娘娘,除了您之外,都是娇气的,若非有人侍候,奴婢看她们呀,都没法过日子,只有您啥都会做,不怕没人侍候。” 这句话说得倒是很准确,宫中妃嫔均想着过安逸日子,即使有能力干活的,也不愿辛苦操劳,必须叫宫女们侍候着才行。 张婉云和她们不同,纵然被皇帝宠着,也没有脱去民间妇女的本色。 翡翠惊道:“珠姐姐,你这得罪人的话也敢说啊。” “有什么不敢说的,那是事实,有娘娘护着,她们也就只能生点闷气,可不会把我们怎样。”丹珠笑道。 张婉云假嗔:“少拿我开玩笑,赶紧忙你的吧,宫里的妃嫔,许多也是有才学的,干嘛把她们说得那么差劲,何必非得像我这样。” 翡翠有意无意道:“娘娘,珠姐姐呀,就是喜欢拍你的马屁。” “嘁,只怕你拍的马屁比我还多呢,还好意思来说我。”丹珠小声嘀咕一句。 大约半个时辰后,数百只白花花的饺子已经包好,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十只大盘子里。 “大功告成。”张婉云看着那些饺子,满意地笑起来。 在这段时间内,翡翠不知道跑去哪里耍了一通,此刻又折返回来。 丹珠突然伸手指着翡翠的脸,忍俊不禁道:“你这怎么回事,快老实交代,是不是偷吃东西了?” 翡翠果断否认:“不是,谁偷吃东西啦。” 丹珠说:“你没偷吃东西,怎么脸上全是粉?” 她和张婉云包饺子的时候,没有注意到翡翠的动静,此时看翡翠,半张花白的脸,嘴唇上也沾着不少粉状物,活像一只刚偷吃过东西的小馋猫。 翡翠伸手往脸上擦了一把,再瞧瞧自己的手,却见掌心沾有许多雪白的粉末。 她急道:“娘娘,奴婢可没有偷吃东西啊,刚才那是在玩呢,不小心把粉给弄脸上了。” 张婉云笑着说:“丹珠在逗你玩呢,快去洗洗脸吧,这要是让人给瞧见,可得好好地笑话你了。” 翡翠走后,丹珠摇了摇头:“唉,这要是在别的宫里,可不知要挨几顿臭骂。” 傍晚,浡泥国的国王带着王后以及数十位使臣来到京城,在众官兵的护卫之下,锣鼓喧天地进了皇宫。 对于这些人,朱宏荣并不情愿接见,可他们毕竟是远道而来拜贺访问的,也不能刻意怠慢,伤了和气,否则便会影响邦交,甚至引发不必要的冲突。 那位国王站在朱宏荣面前开口讲话,因为语言有别,所以,他每说一句话,朱宏荣都需要通译翻译过来。 反之,朱宏荣每说一句话,那位国王也需要旁人翻译清楚。 一句话要变成两句,如此交流,显得非常麻烦,沟通的效率很低,且延长了谈话的时间。 朱宏荣实在没心思听那国王“叽哩呱啦”地念叨,谈论一阵后,便不耐烦了。 他吩咐许良德随便挑些宝贝赏赐给那位国王,随即借故离开。 那位国王见自己没说几句话就得了赏赐,有些大喜过望,忙做出很感激的样子,欣然接受。 打发好那位国王,朱宏荣便前往永宁宫,却见屋门紧锁,连叫几声“婉云”,都不见反应,里边竟没有人。 朱宏荣在附近找了名宫女,问她:“你刚才可曾见过贤妃娘娘?” 那宫女小心翼翼地回答:“见过,贤妃娘娘刚出门,大概是在后苑闲逛。” 朱宏荣闻言,遂加快步子寻找起来。没多久,他便发现了张婉云的身影,翡翠和丹珠两人都跟在她身边。 “婉云。”朱宏荣叫着名字跑上前去。 张婉云回头,等他走近时,问道:“皇上,今日不是有外邦的国王拜见吗?” “是啊,刚见过,啰啰嗦嗦的,话也说不清楚,我已经让人打发了,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现在得了空闲,我就过来陪你啦。”朱宏荣道。 张婉云信步闲逛,漫无目的地走路,朱宏荣却一直跟着。 瞧着翡翠和丹珠两人,朱宏荣总感觉不自在,他想了片刻,悄悄对张婉云说:“那俩丫头,你还是寻个理由把她们支开吧。” 张婉云低声回道:“您直接吩咐她们不就行了。” “她们两个是你的人,我看,还是你吩咐比较合适,我就不多嘴了。”朱宏荣竟这样说。 张婉云无奈道:“翡翠,丹珠,你们先回去吧。” “娘娘……”翡翠刚想说什么时,就被丹珠拉着往回走。 “珠姐姐,怎么啦,你干嘛急着拉我走啊?”翡翠问她。 丹珠用食指点了下翡翠的额头:“傻傻的,你看不出来呀,皇上要跟娘娘说悄悄话呢,我们跟着不是添堵嘛,娘娘让我们回去,照做就是。” 第131章 大宴 张婉云对朱宏荣说道:“皇上,臣妾只是想透透气而已,您一来,臣妾反倒有些不自在了。” “怎么,你哪儿不开心?”朱宏荣问。 张婉云看着他担忧的神情,摇了摇头:“臣妾并没有不开心,您想多了。” “哎呀,我这可算是白跑一趟喽,还无意中扫了你的兴致,倒真有点对不住你。”朱宏荣道。 他说的话,温温软软,总是不像皇帝对妃子所言。 张婉云略感惭愧:“皇上,您可别这么想,您来找臣妾,臣妾却想独自清静一会儿,是臣妾扫了您的兴致才对。” 朱宏荣憨笑:“扫吧,扫吧,这世上,也只有你能扫我的兴,这……这对于我而言,也是种福气。” “皇上这说的什么话,让人听见,可要多出个笑话来了。”张婉云道。 朱宏荣又陪她走了一段路:“婉云,既然现在你不想让我陪着,那就自己逛吧,外面风大,仔细注意身子,千万别着凉啦。” “嗯。”张婉云答应一声。 朱宏荣拍了拍她的肩膀,欣然离去。 酉时,天色已全黑,除夕夜的宫宴开始了,宫中的除夕大宴,也是皇帝的家宴。 众妃三五成群,陆陆续续地入了席,等待着开宴。 她们在名义上都是朱宏荣的女人,可朱宏荣却不管她们,甚至连句简单的问候也没有,仿佛那是群陌生人。 在众妃的目光中,朱宏荣牵着张婉云的手同在一侧的主位坐下。 见到这样的景象,众妃免不了在私下里议论。 陈美人道:“皇上怎么不和皇后娘娘坐在一起,反而和贤妃坐在一起呢,究竟谁才是六宫之主?” 她和张婉云是同日进宫的,论美貌,两人相当,没多大区别,可在宫里熬了那么久,陈美人也就是前两个月见过朱宏荣几次,后来几乎都没有遇上,更别提宠爱了。 张婉云初入宫时被封为张美人,情形和陈美人差不多,后来因诅咒皇后一案,张婉云进了冷宫。 原以为这倒霉之人要将此生交代在冷宫里,谁能料到,她不仅离开了冷宫,还连跳几级,直接升上妃位,并且圣宠不衰。 对此,陈美人心里自然是酸溜溜的。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贤妃娘娘可是受皇上专宠呢,你莫非没瞧见嘛,都几个月了,还是没变化。”良贵人道。 “你们快看,皇上跟贤妃多亲密呀,咱们就是加在一块,也没法跟她比呀!”许美人见到朱宏荣和张婉云恩爱甜蜜的模样,真是羡慕极了。 别说皇帝,哪怕有个普通人能如此对她,那这辈子也算幸福美满了。 因为张婉云平时对待其他妃嫔都比较友好,从不仗着皇帝的偏爱给她们脸色看,所以,不少人只是单纯地羡慕,并未达到产生恨意的地步。 其实,在这些人里面,有不少是生性淳良的,她们无意争宠。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皇后呢,那皇后娘娘心里应该很难过吧。”也有人在为吴皇后说话。 张婉云看着众妃向自己投来的目光,感到一丝不安,遂推了推朱宏荣:“皇上,我们这样,不太好吧。” 按规矩,坐在朱宏荣旁边的应该是吴皇后,而张婉云只能坐在两侧的位置上。 让吴皇后和其他妃子坐在一起,主位却让张婉云给占了,看着就别扭。 “没事,这样挺好的。”朱宏荣转头看向众妃,语气微变:“你们要是有什么意见,就赶紧提出来,觉得受了委屈,想离宫回家的,朕给你们自由,省得在这里烦人。” 那些妃子被朱宏荣的话一唬,侧头的侧头,低头的低头,都默然无语。 柔儿是能参加除夕晚宴的少数非皇室成员中的一个,她小声对吴皇后说:“娘娘,皇上也真是,居然连宫里的规矩也不管了,那个位置,应该是您坐的呀,贤妃再怎么好,也不能乱了规矩吧。” 吴皇后轻叹一声:“皇上所爱的,只有贤妃,又怎会让本宫去坐他心爱之人的位置,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皇上喜欢如何,就如何吧。” “可……可您毕竟是正宫啊,皇上再怎么宠她,她也只是个妃子而已嘛,皇上要宠便宠,这位置如何能叫人乱坐,也不怕别人说闲话。”柔儿还在纠结。 在她看来,按规矩分配座位,并不影响朱宏荣和张婉云之间的感情。 吴皇后笑了笑,道:“也许在皇上心中,她早就等同于皇后了,你要让皇上改变主意,只怕这年都不好过。” “如此说来,皇上……皇上是想要立她为后。”柔儿自言自语。 吴皇后道:“这么多年来,皇上从不临幸任何妃嫔,可现在,他却对贤妃一心一意,整个后宫,唯有她说的话,皇上才会听进去,柔儿,你说,这意味着什么?” 柔儿没有回答。 在李贵妃称霸后宫的那几年,吴皇后就只是名义上的皇后了,根本无力统领后宫。 如今,吴皇后的处境虽然变好,但朱宏荣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张婉云身上,对她百依百顺,吴皇后仍然只是名义上的皇后。 若非张婉云推脱,恐怕凤印早就握在她的手里了。 张婉云见自己占着吴皇后原本该坐的位置,觉得十分尴尬,忙对朱宏荣道:“皇上,皇后娘娘乃是六宫之主,理应让她坐到您身边的,您不介意,臣妾可不太安心。” 朱宏荣略一迟疑,随即飞快地答应:“好,好,听你的,别的女人都不想吃醋,你呀,偏偏反着来,自己找醋吃,那酸溜溜的滋味儿,你觉得好受吗?” “皇上,臣妾……臣妾不能那么自私,一个人霸占着您,将皇后娘娘和别的妃子排斥在外。”张婉云咬了咬嘴唇,她的内心也是矛盾的。 若非考虑到大局,她也不愿意看到别的女人与朱宏荣亲近。 朱宏荣刮了刮张婉云的鼻子:“怎么,嫌我疼你一个不好啊,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爱本就自私,你若喜欢别的男人,我多少也会难过的。” 说完,朱宏荣便向吴皇后招了招手:“来,过来,坐这边吧。” 闻言,柔儿便搀扶着吴皇后到朱宏荣的身边坐下。 朱宏荣坐在中间,张婉云和吴皇后在他两侧。 第132章 歌舞 除夕的晚宴,并不是简单的喝酒吃饭,在这除旧迎新之夜,自然要添加些喜庆的气氛,弄些乐子出来,饭也该慢慢地吃。 朱宏荣摆弄着手中的筷子,往席间扫视一番,忽道:“咦,淑妍怎么还没来,总是那么淘气,这晚宴都快要开始了,她又跑哪里去玩耍啦?” 朱淑妍是朱宏荣的亲妹妹,晚宴自然少不了她。 朱宏荣的生母,现在仍留在吴王府中,要过完年才能进宫。 就接不接她进宫这件事情,朱宏荣还曾问过张婉云,张婉云自然是劝朱宏荣将吴王妃接到宫里来住的。 她作为朱宏荣的生母,理应成为太后。李太后再怎么样,总该要退让。 朱宏荣犹豫的原因也很简单,如果双方闹出矛盾来,他就得头疼,亲生母亲不能对着干,张婉云也不能受半点委屈。 后来,他想到自己的母亲性子温和,不太爱管闲事,就慢慢地消除了疑虑。 张婉云告诉朱宏荣:“淑妍之前跟臣妾说了,她去办点事情,要稍晚些才过来,我们等等她吧。” 朱宏荣摇头而笑:“真是古灵精怪,这大过年的,她好端端一个公主,能去办什么事情?” “她只说有事要办,至于是什么事,臣妾也不知晓。”张婉云道。 “神神秘秘,又要搞花样。”朱宏荣说。 晚宴开始,一些人先动筷吃起来,也有人斟上酒,小口小口地喝着。 没过多久,“啪啪啪”几下清脆的巴掌声打破了沉寂的氛围,众人向外看去,却是朱淑妍。 “你们都进来吧,晚宴开始了,快点,快点。”朱淑妍朝身后喊道。 话音刚落,她的身后便转出七八名年轻的女子,手持花花绿绿的扇子,着装打扮倒也不俗气。 朱宏荣对张婉云说:“这些人,好像是来跳舞的,搞了半天,淑妍就是去办这件事啊,我看挺无聊的,没什么乐趣。” “淑妍她点子多,恐怕还有另外的花样呢。”张婉云看向门口。 果然,等那些年轻女子走进来站定之后,又紧紧跟上一群乐师,他们持拿琴、笛、笙、埙、琵琶、箜篌等各式各样的乐器,在两侧或坐或站。 朱淑妍走到朱宏荣身边,也不知是在对谁说:“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看吧,这些都是我请来助兴的人,怎么样,还不错吧,嘻嘻。” “我还当你去办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原来是请乐队表演歌舞啊,看你搞半天也没啥花样嘛。”朱宏荣对朱淑妍说。 朱淑妍调皮地笑了笑:“皇兄,你也太小看我啦,哪会如此简单,这歌舞只是其中之一,后边还有更好玩更有趣的呢,你就等着瞧呗。” “这么说,今晚你是搞了很多精彩的花样啊,我们要大饱眼福喽?”朱宏荣好奇道。 朱淑妍找了个位置坐下,把玩着酒杯道:“精不精彩,那得完了之后再作评议,现在就下定论,还为时过早,皇兄耐心地看吧。” 朱宏荣饶有兴致地对张婉云说:“我们且看看,她到底还搞了些什么花样。” 张婉云笑着点点头。 其余的妃嫔,原本对晚宴并无多大兴趣,想着吃吃喝喝一顿,便就各自散去,现在听朱淑妍所说,心中忽然生出些许期盼,能有精彩的表演可以观看,这除夕晚宴也算是有些意思了。 人总有好奇心,歌舞倒是司空见惯的,并不稀罕,可后面还有什么表演呢,不知道,那就能吊人胃口了。 朱淑妍向请来的人做了个手势,示意表演开始。 乐师们操纵手里的乐器,美妙的音符即从乐器上跳出来,交汇在一起,伴随着奏乐声,那七八名女子也跟着翩翩起舞,展现出她们灵动的身姿。 场上约有半数人边吃边看,她们跳的舞虽非极妙,却也不差,还是非常赏心悦目的。 朱宏荣却没兴趣看这些女人跳舞,只顾夹菜往张婉云的碗里放。 “皇上,您不欣赏她们的舞技么,臣妾觉得她们跳得挺好。”张婉云道。 “也就这样吧,哪有你跳得好。”朱宏荣随口瞎说。 张婉云忍不住笑了声:“臣妾从未跳过舞,皇上又是从何得知臣妾要比她们跳得好?” 朱宏荣一时语塞,张婉云确实没跳过舞。 他想了想,说道:“我……我看人就能看出来,她们根本没法和你比。” 张婉云无奈地摇了摇头。 朱宏荣哪有本事看人看出谁跳得更好,他这句话纯粹是胡说的,反正,在他眼里,张婉云就是比那些女子厉害。 无论别人如何优秀,朱宏荣就是认为她们要比张婉云差一截。 “不过,这曲子倒是不错,悠扬婉转,很是动情啊。”朱宏荣没看那些女子跳舞,却听着乐声。 “既然是公主请来的人,那一定不普通,看她们这舞蹈,也是十分优美。”吴皇后道。 各种乐器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总体轻柔和缓,但有时亦抑扬顿挫,富于变化,像是在描述某个感人的故事。 歌舞持续了近半炷香的工夫,奏乐的乐师也是十分卖劲,手指弹拨挑揉间,那天籁之音便不断地传出,充盈满屋,一阵阵地钻进众人的耳朵里。 有些人干脆放下酒菜,专心地欣赏。 再长的舞曲,也终有结束的时候。 舞蹈既停,那乐曲声戛然而止,场上顿时恢复平静。 隔了好久,众人才从陶醉中逐渐回过神来,好似在幻境里被拉回现实,有些还意犹未尽。 “好,好,真是极好!”人群中有称赞的声音传出。 那些跳舞的女子和奏乐的乐师表演完之后,纷纷朝着朱宏荣所在的位置行了个礼,随即依次退出。 他们整齐有序地行动,看样子是经过训练的,并非临时凑数。 朱淑妍把嘴贴到朱宏荣的耳边,轻声问:“皇兄,我安排的歌舞如何?” “还行吧,跳得挺不错,你的眼光很好。”朱宏荣随口回答。 朱淑妍也没继续追问,她心里却在想:“还跳得挺不错,明明就是在敷衍我,那目光就没落在她们身上过,难不成你是用耳朵看的。” 她刚才一直在观察朱宏荣,整个过程,朱宏荣都没看几眼,岂会知道那舞究竟跳得如何。 朱宏荣问:“淑妍,不是还有更精彩的表演吗,怎么没见人影?” “皇兄别急,稍等片刻,很快就来啦。”朱淑妍道。 第133章 戏法 朱淑妍的话说完没多久,便走进一个打扮朴素的人,他身穿粗布麻衣,像是市井平民,手中拿着两只破破烂烂的碗,也不知道他要干啥。 众妃小声交流起来,这样一个乞丐似的家伙,估计琴棋书画皆不通,诗词歌赋均不会,那他又会展示什么精彩的技艺。 “这是做什么,拿着个破碗,莫非是要在宫里讨饭?”朱宏荣心中生奇。 朱淑妍笑道:“大家无须觉得奇怪,他呀,会变戏法,可精彩啦,城里的百姓经常去他那场子上观看,今天,我特意把他叫来,也好让你们开开眼界。” “变戏法,这倒是新鲜。”朱宏荣向那人招了招手:“那你就过来露几手吧,让大家见识见识。” “万岁爷,这只是些雕虫小技,草民献丑了。”那人说。 他并未直接动手,而是有些为难的样子。 朱宏荣见状,问道:“怎么啦,既然你要展示戏法,为何不赶紧行动,还在犹豫什么?” 那人看向朱淑妍,朱淑妍向他使了使眼色,他才对朱宏荣说:“草民斗胆向皇上借桌子一用。” “桌子?”朱宏荣的目光落在某处,伸手一指:“那边有张空的,你搬过来用吧。” 皇帝开口,他便放心地将桌子搬过来,把两只碗放在桌子上面,并摊出六枚铜币。 接着,他又从中点出三枚铜币放在左侧,另外三枚铜币则放在右侧,请众人看仔细之后,各用一只碗扣住,每只碗下便都有三枚硬币。 完成这一波操作,那人便说:“万岁爷,各位娘娘,草民要演示戏法了,请看好了,千万别走神。” 朱宏荣忙提醒张婉云:“婉云,他要表演戏法,你仔细瞧着,看他能变出些什么花样来。” 张婉云点了点头。 只见那人伸出双手,上下左右快速地绕起来,时而在碗边一掠而过。他的动作极快,旁人也看不清楚有何奥妙。 众人目不转睛地看他操作,生怕错过了最精彩的地方。 既然是变戏法,那碗底铜币的变化自是大家所关注的焦点,他的动作如何反倒不重要。 过了一会儿,那变戏法的人突然伸出手指,指向其中一只碗,嘴里还念念有词,念毕,他长长地吐口气,并将碗揭开,道:“请看。” 众妃撑起脑袋往桌面上瞧着,有人吃惊地站立起来。 良贵人直接起身走到那桌子旁边,看了看变戏法的人,随后又摸摸碗和铜币。两者都是很普通的东西,她并未察觉出异样。 刚才那碗底下明明是三枚铜币,现在却仅有两枚,另外一枚究竟去了哪里呢? 良贵人好奇心十足,索性将另一只碗也揭开,看到眼前的景象,又是大惊:“哎呀,这到底是怎么变的,这儿又多了一枚,之前三枚,现在成四枚啦。” 那变戏法的忙道:“还请娘娘勿动,否则,戏法可就不灵验啦。” 良贵人颇感无趣,随手一抛,将碗丢在桌子上:“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不就是只破碗嘛,你变你的戏法,灵不灵验与我何干。” 朱宏荣瞪了良贵人一眼,嗔道:“你不爱看就别看,坐下好好吃你的饭,在此动手动脚的,成何体统!” 良贵人被朱宏荣训斥,心突突乱跳,慌忙退回原位,不敢乱动。 在朱宏荣的眼里,这些妃子都是多余的,她们和寻常的宫女几乎没有差异,区别仅仅是多个名号罢了,不把她们当妻子看待,自己也不想做她们的丈夫。 那变戏法的人接着表演,他仍然像前一次那样操作,先交代清楚,让众人看仔细,左侧是四枚铜币,而右侧是二枚。 然后,他用左手边的碗扣住四枚铜币,右手边的碗则扣住两枚铜币。 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手移来晃去,一套动作完成,那变戏法的先揭开右手边的碗,只见六枚铜币全部出现,它们紧紧地挨着。 而当他左手边的碗揭开时,下面竟然空空如也,啥都没有。 六枚铜币,全在一个碗底下了。 大家连声叫好,却不知那四枚铜币是如何被转移到另一只碗底下的。 朱宏荣看罢,张了张嘴,对张婉云道:“婉云,你瞧,他还真有两下子,这几枚铜币神不知鬼不觉的,居然都跑到另一个地方去了。” 张婉云笑着说:“皇上,他们为了养家糊口,时常在街头卖艺表演,也是挺不容易呀,戏法虽然精妙,却得勤学苦练才会有此境界,并非朝夕之功。” 朱宏荣点点头:“好,有赏。” 那变戏法的见自己得赏,非常高兴,连声称谢。 铜币戏法变完,又有另一个变戏法的人手拿两件物品走到众人面前,准备表演他的节目。 那两样道具普普通通,左手一只碗,右手一把壶,没有别的东西。 朱淑妍像是见过那人的技艺,起身向众人介绍:“这位是牛半仙,本事更厉害,更绝,坊间都在传言,他会使用法术,我看过他的表演,确实非常厉害。” “法术,真有那么玄乎?”朱宏荣吃惊,听朱淑妍所说,他的戏法应当更加精彩,还是非人力能及的那种。 “万岁爷,玄不玄乎,您看完小民的表演便知。”牛半仙神秘兮兮地说。 朱宏荣笑道:“好啊,那你就给我们亮一手吧。” 说着,夹起片肉放到张婉云的碗中。 牛半仙道:“请万岁爷赐茶。” “怎么,还没开始,你就慌神了。”朱宏荣转头对柔儿说:“你给他拿杯茶过去,让他压压惊。” 柔儿依言,倒了杯温茶递给那牛半仙。 牛半仙接过茶,却没急着喝,而是将其倒入自己的碗中,往旁边一放,然后席地而坐,闭目养神。 看起来,不是要变戏法的样子。 朱宏荣颇感诧异,悄悄对张婉云说:“你看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跟老和尚念经似的。” 张婉云道:“皇上,耐心等等吧,这戏法也是有讲究的。” 既然张婉云不急,那朱宏荣也就有耐心等。 众妃低声议论起来。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是要把碗里的水变干吗?” “或许他要变出更多的水来吧,可水又怎么凭空变得更多?” “他闭着眼睛,好像快睡着了,真会法术吗?” 半晌,牛半仙突然端起茶水,故作惊讶道:“哎哟,凉啦!” 朱宏荣不由嗤笑:“如今是寒冬,搁久了自然会变凉,莫非,这就是你所谓的戏法?” 第134章 烟花 牛半仙不慌不忙道:“万岁爷,您别着急,方才小民只是蓄蓄功力,好戏马上开始。” 说完,他先让众人检查,证实茶水的确已经凉透,随后便揭开壶盖,把茶水倒入壶内,再扣上壶盖,口中念念有词。 念了一会儿,他用手对着壶发力虚推,似乎在给那玩意传功。 众妃睁大眼睛看他,生怕错过最精彩的瞬间。 朱宏荣心想:“淑妍这丫头,居然还认识这样奇特的人,不过一把茶壶,能变出什么花样来?” 只见牛半仙反复“发功”数次,忽然起身,从怀里拿出一张符纸,贴在壶上,随即指着它点来点去。 没过多久,壶嘴处竟喷出缕缕水雾,壶内“呜呜”作响,里面的茶水居然沸腾起来。 “万岁爷,小民已把壶里的水煮开了。”牛半仙得意道。 没有火烧,壶里的水居然会沸腾起来,这可惊呆了不少人,难道牛半仙真会神奇的法术? 朱宏荣有些难以置信:“那什么牛半仙,朕想验验,壶里的水,是否确实如你所说,已被煮开。” 牛半仙小心翼翼地将壶拎到朱宏荣面前:“万岁爷小心,别烫着。” 朱宏荣伸手试探,那壶果真是发烫的。 他不由点头称赞:“厉害呀,厉害,这壶冷水居然还真被你的功力给煮沸了,精彩,你若再练几年,家里都无须生火做饭啦。” 牛半仙做了个擦汗的动作,陪笑道:“煮开这半壶水,已耗尽小民八成功力,煮一锅饭,恐怕这辈子都练不成的。” 这个戏法,众人看得极为过瘾。 和嫔啧啧称奇:“牛半仙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功夫,竟这般厉害,凭空就能把水烧开,闻所未闻。” 陈美人跟着说:“难道世上真有神仙?” 丽妃道:“神仙只怕没有,也许,他是练过什么武功,所以能把水煮开。” 吴皇后也说:“牛半仙展示的绝技,可真让人大开眼界。” 众妃各抒己见,张婉云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婉云,什么事如此好笑,刚才他变戏法的时候,我看你一直憋着,是不是他的动作太滑稽了,引你发笑?”朱宏荣问道。 张婉云强压住笑意,悄声道:“皇上,牛半仙的戏法确实精彩,不过,其中自有妙处,臣妾保证皇上也会,而且无须去学。” “是吗?”朱宏荣觉得不可思议。 张婉云私底下告诉朱宏荣,这并非神奇的法术所致,无论是谁,都可以完成。 壶里的水之所以会变热,不过是因为壶底放了些普通的石灰,正是因为这些石灰的作用才将水煮开,至于什么符纸,花样动作,无非是吸引人注意的手段罢了,并无实际效果。 那牛半仙并未将壶打开给众人看,谁也不知道里面有石灰。 张婉云小时候玩过拿石灰烧水,自然知道其中的奥妙。 大家看完表演,甚为满足,那两个变戏法的得到赏赐,便谢了恩,拿着自己的道具,开开心心地退了出去。 戏法虽然精彩,却是浪费了那茶。 晚宴快结束时,远处放起烟花来。众人听见响声,遂放下手中的碗筷,探头看向天空,欣赏那五彩缤纷的焰火。 “嘭嘭啪啪”的声音连绵不绝,漆黑如墨的夜色中,不断闪烁着绚丽的色彩,赤红的,黄绿的,白亮的交杂在一起,刺激着众人的眼球。 烟花竞相绽放,点缀着黑夜的帷幕。 那一闪而过的焰火,犹如花朵在空中怒放,彩凤飞舞,仿佛在用自己短暂的生命上演最美丽动人的故事。 这样的盛景,一年也就那么两三次。 陈美人走到门口,眺望天空,嘴里发出“哇,哇”的赞叹声,显然是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住了。 朱宏荣在张婉云的背上轻轻拍了拍:“婉云,走,我们过去看烟花吧。” “好。”张婉云放下碗筷,跟着朱宏荣走到门口。 朱宏荣时而看看烟花,时而瞧瞧张婉云,他心中一热,对张婉云道:“这是我们第一次在一起看烟花,我真的好高兴,在这样的时刻,能有人在身边陪伴着。” “皇上,您又在说笑了,臣妾进宫之前,难道就十多年没有人陪您看烟花吗?”张婉云只当他是随口而言的。 朱宏荣毕竟是皇帝,即便他不喜欢后宫那些女子,大过年的,也不至于独自一人看烟花。 “她们都和你不一样的,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嘛,怎么又忘了。”朱宏荣说得认真,也不管其他人听见会有什么感受。 “皇上,那么多人在呢,您又讲胡话,臣妾也是普通人,怎会和她们都不一样。”张婉云觉得有些尴尬。 可无论别人怎么样,朱宏荣就是那么想的。 朱宏荣往里看了看,道:“婉云,晚宴也差不多啦,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这里人多嘴杂,太吵,讲几句话都费劲。” 说完,他就拉起张婉云的手,缓步走出大殿,去享受二人世界的快乐。 众妃对此已是见怪不怪,大多数人也不奢望朱宏荣能分出些宠爱来给自己。此刻,倒是欣赏美丽的烟花来得更妙。 柔儿轻轻叹口气,对吴皇后说:“娘娘,皇上和贤妃都走了。” 吴皇后望着门外那两个人影,脸上泛起浅浅的笑容:“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对,且随他们去吧,也省得本宫看了难受,不是吗。” 对于朱宏荣,吴皇后也许比张婉云更加了解。 朱宏荣总是刻意和后妃保持距离,而张婉云一出现,他却无比亲近,仿佛张婉云和别的妃子完全是两类人。 他之所以不喜欢后宫佳丽,自然是因为有那么一个人,占据了他整颗的心。 朱宏荣的初恋就是张婉云,这份埋藏在他心底的感情能够保持到现在,吴皇后不是不感动的。 身为帝王,朱宏荣竟从未变过心。 柔儿不禁感慨:“贤妃娘娘真是好福气呀,能得到皇上全部的爱,在这宫里,都不用争风吃醋了。” “贤妃心地善良,又能给皇上提出不少好建议,皇上有她辅佐,也是种福气。”吴皇后道。 柔儿点点头,道:“贤妃娘娘对咱们也是真的好,如今这后宫,可是难得的和睦了。” 第135章 煮饺 在这个举国欢庆,阖家团圆之夜,全城都洋溢着喜悦的气氛,百姓们也吃着平时吃不上的大鱼大肉。 然而,正是这家家户户辞旧迎新的除夕夜,孙靖却没有吃团圆饭,他带领一群人在军营里不停地忙碌。 军营外,士兵们三三两两地抬着箱子走进帐中,将那些箱子整整齐齐地摆放好。 箱子里似乎装了不少东西,看起来十分沉重,士兵们抬得极为吃力。 副将潘飞在一旁指挥士兵:“就放在这里吧,小心点。” “你们都要谨慎些,千万别靠近火烛,里面的东西若是着了,后果不堪设想。”孙靖提醒道。 “孙将军,请恕小的多嘴,您让我们搞这些玩意,有什么用啊?”一个士兵问。 这些搬箱子的士兵过惯了安逸日子,大过年的,也不得安生,还要干苦差事,心里总有些不情愿。 孙靖拿起一个好像铁管模样的东西来,端详片刻,说道:“当然有用,这么好的武器,放着不用实在可惜,也许,你以后会见识到它的威力。” 那士兵将信将疑,这玩意儿既不锋利也不沉重,无论是刺砍劈砸还是当作盾牌自卫,好像都没啥作用。 怎么看都不像是在战场上能用的。 孙靖反反复复地把玩那个铁管模样的东西,观察良久,又自言自语:“还是有些不足之处,得想办法改造改造,或许,可以找工匠帮忙。” 士兵们闻言,简直摸不着头脑,这么个东西,他竟然看成了稀奇的宝贝。 时至半夜,孙靖还颇有兴致地和几名工匠坐在一块讨论。 孙靖精神饱满,说起话来中气十足,似乎并不觉得疲乏,反倒是两名工匠,被弄得哈欠连天,差点就要倒头睡下了。 晚宴刚散场,朱淑妍就催着两名太监去打听孙靖的消息,直到三更时分,打听消息的人才赶回来汇报情况。 朱淑妍得知孙靖正在军营中忙碌,不由叹了一声:“像他这样尽职尽责的好将军,可真是难得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怕比他父亲更加出色呢。” 那两名太监嘴上不说,心里却清楚明白,这位公主是对孙将军大动芳心了。 新的一年到来,张婉云起了个大早,寅时刚过,就下床忙碌起来。她轻手轻脚的,没有惊动床上沉睡之人。 天蒙蒙亮,朱宏荣隐约听见有碗筷和勺子相互碰撞的声音进入耳朵,接着,又闻到令人发馋的香味。 他习惯性地伸手往身边摸了摸,察觉到张婉云没在床上,立刻坐起,失声叫道:“婉云。” 朱宏荣急急忙忙地掀开被子,随手披了件衣服下床,如临大敌一般。 这个时辰,张婉云应该在床上的,为何会不见踪影,她去了哪里? 恰在此时,丹珠快步走过来,说道:“皇上,您不用慌,娘娘又没有跑。” 朱宏荣闻言,心中一松,随即问道:“怎么有股香味,你在煮东西?” 丹珠摇摇头:“奴婢可没煮东西,是娘娘亲自在煮饺子呢,皇上稍等片刻,很快就能吃饺子啦。” 朱宏荣顺着香味飘来的方向走过去,只见里屋架着一口小锅,张婉云正守在旁边,用小勺拨弄锅里的饺子。 雪白的饺子在沸腾的水中上下翻滚,朱宏荣看着,倒觉得它们有些可爱。 张婉云见到朱宏荣,开口说:“皇上,您今日不用上朝,为何起那么早?” 朱宏荣道:“我这不是发现你没在床上心急嘛,况且,这饺子那么香,闻着气味也睡不着了。” “臣妾怕打搅皇上的美梦,所以没敢惊动您,没想到还是扰了您。”张婉云说。 不一会儿,锅里的饺子全部浮上水面,张婉云见饺子已经熟透,便盛起一碗,递至朱宏荣面前:“皇上,尝尝臣妾煮的饺子味道如何。” 朱宏荣感动得要流出泪来,他端起碗,却没着急吃,而是用勺子仔细地拨弄碗里的饺子:“你做的饺子都如此可爱,个个白白胖胖的,我都不忍心吃它们了。” 张婉云道:“皇上,您又说些奇奇怪怪的话,饺子都是这样,有什么不忍心吃的,趁着饺子还热,赶紧吃吧,待会儿凉了,可是要吃坏肚子的。” 朱宏荣道:“你又何必亲自动手做这些呢,宫里又不是没有厨子,你只管自己高兴就行,这些辛苦的差事,还是吩咐那些下人去做吧。” 其实,他心里也是很矛盾的,一边想着吃张婉云亲手做的东西,一边又担心张婉云受累。 “臣妾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自己动动手,心里也高兴。”张婉云笑着说。 朱宏荣没什么好讲的:“行吧,只要你开心,随意。” “别说那么多了,您还是先趁热吃吧,若不够,锅里还有呢,保您吃个过瘾。”张婉云道。 “好,我吃,我吃。”朱宏荣舀起一只饺子,放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张婉云看着他那副吃相,强忍住心中的笑意:“皇上,您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是吗,我像小孩子?”朱宏荣忽然感觉自己回到了十二年前初遇张婉云的那一刻:“小孩子就小孩子吧,在你面前,我愿意永远做个小孩。” “皇上再胡说,臣妾可不理您啦。”张婉云撇撇嘴。 相处日久,她也不再把朱宏荣视为难以冒犯的皇帝了。 朱宏荣一口气吃了五只大饺子,说道:“对了,婉云,有件事情,我一直忘了问你,你的生辰是在什么时候?” 他有些后悔,这么重要的事竟然忽略了。 “三月二十。”张婉云告诉朱宏荣。 朱宏荣轻轻点头:“三月二十,那应该是一个百花盛开,风和日丽,春光灿烂的好日子。” “就算是好日子,也不止这一天呀,况且,听爹爹说,臣妾出生那日,还是阴沉沉的,没有阳光,所以臣妾的名字中有个云字。”张婉云道。 朱宏荣喝了口汤:“既然是你的生辰,那就与寻常日子不同,即便刮风下雨,电闪雷鸣,也必然是个好日子,今年,你该过个难忘的生辰了。” “皇上,您不必为此费心,臣妾可是厌烦铺张的,您若大费银两庆贺,臣妾可不会高兴。”张婉云说。 “我知道,你不喜欢讲排场,所以,我也没打算浪费银两,但该有的体面却不能少。”朱宏荣表明自己的态度。 第136章 牵制 张婉云听朱宏荣那么说,满意地点了下头:“皇上明白就好。” 朱宏荣吃完饺子,将碗放到桌子上,转头对张婉云道:“我只是想在那天为你做点小事而已。” 他没有告诉张婉云具体要做什么事,毕竟,那还是保守秘密比较好,如果提前说明,早早地让人家知道,还有什么趣味,只怕连生辰都没啥意思了。 “那反倒是臣妾多虑,猜错皇上的心思了。”张婉云说。 朱宏荣微微一笑,道:“你没有猜错,原本……原本我就是那么想的,只不过见你有些发愁的样子,突然间改变了主意而已。” 他要让张婉云明白,她的多虑是对的。 太阳初升,朱宏荣一如既往地向张婉云告别,前往大殿举行朝会。 新年第一天举行的大朝会,和以往不同,文武百官都是带着礼物来庆祝而非奏事议事的。 外邦的使臣也带着礼物,在这一天觐见皇帝。 众人奉上贡物及礼品之后,朱宏荣也对众臣和外邦来的使团赏赐了一些财物。 新年的喜悦氛围洋溢在大殿之中,以前朝堂上那种庄严肃穆的气息少了许多。 外邦使团出了大殿,便在宫中参观,对于金碧辉煌的宫城赞叹不已,他们漫步于石板路上,用手比划着交流,似乎在和自己国家的宫殿作比较。 年初的几天,官员们在家休假,不处理政务,朝中也没有大事发生。 新年到来,朱宏荣并未宣布改元,年号仍为“显化”,这一年便是显化十四年。 年后第一次上朝,朱宏荣便问候户部尚书钱世杰:“钱大人,你年底称病告假,如今,身子好利索啦?” “多谢皇上挂念,臣已经无恙。”钱世杰镇定道。 像钱世杰这般贪图荣华富贵的人,朱宏荣并不打算重用,只是他确实有些才能,且和被贬官的方慧平之间存在不少矛盾。 将他留在朝中,也可以继续打击方慧平,将方慧平好好地折腾一番。 方慧平和李太后之间有些牵扯,先前陷害张婉云的那两件事情,都与方慧平脱不了关系,朱宏荣不想让他死得太过痛快。 至于钱世杰,朱宏荣对他是既厌恶又感激。 钱世杰考中状元,做了户部尚书,便违背誓言,放弃张婉云,转而求娶长平公主朱淑妍,这种朝三暮四,对感情不专的男人,朱宏荣打心底鄙视。 但从另一种角度看,正是因为他当初违背誓言,没有迎娶张婉云为妻,才让尚未成亲的张婉云有机会进宫,成了现在的贤妃。 若非如此,便没有今日这样的结果。 可以说,张婉云能进宫,来到朱宏荣的身边,钱世杰起了很大的作用。 没有钱世杰的喜新厌旧,朱宏荣恐怕这辈子都见不到张婉云一面,因此,朱宏荣多多少少对他有点感激,感激他坏心办好事,把张婉云让给了自己。 钱世杰起初也没有想到,他抛弃张婉云,反而让张婉云过上了更加幸福的日子。 张婉云倒是要感谢他的负心了。 朱宏荣指着朝堂上的一人,对钱世杰道:“这位杨大人,善于理财,朕已经命他担任户部侍郎,日后,户部办事,你可要和他多多配合,共同商量着解决。” 钱世杰瞄了那人一眼,只见他目视前方,并没有往自己这边看过来。 那位杨大人叫杨丰,以前也在朝廷做官,因与专权的李文彦不和,被削职为民,如今朱宏荣收拾了李家,便重新起用杨丰。 钱世杰在户部偷偷摸摸干的那些事,朱宏荣虽然不是了如指掌,但也知道一点。 杨丰为人正直,不喜欢奉承,让他担任户部侍郎,对钱世杰也会起到一定的牵制作用。 “那宋大人呢?”钱世杰问道。 杨丰担任户部侍郎,原来的户部侍郎宋严自然要失去这个官职。 宋严和钱世杰之间的关系不错,两人在政见上几乎没有分歧,而这个杨丰,钱世杰却比较陌生,不知他的脾气如何。 与宋严共事,钱世杰想干点什么,都能和他商量好,该隐瞒的就隐瞒过去,现在换了杨丰,就未必能成。 朱宏荣道:“宋严身为朝廷命官,却藐视国法,私自开设染布作坊,经商谋取私利,单凭这一条,朕就可以罢了他的官。” “皇上,宋大人他虽然经商谋利,但也没有赚取不义之财,都是正常的交易。”钱世杰道。 朱宏荣笑了笑:“他犯的错可不止于此,还有,他肆意诬陷你与后宫妃子有私情,年前,朕已将他交由刑部审问,如今,他身在牢狱,怎么,钱大人,你与他共事,对此居然一点也不清楚吗?” “哦,臣……臣想起来了,臣想起来了,确有其事。”钱世杰忙道。 “呵呵,钱大人,你怕不是过年过糊涂了吧,自己同僚的事情,也能忘记。”后边有官员讥讽。 钱世杰心中有气,但也不便说什么,只得憋着。 朱宏荣挺挺眉毛,意味深长道:“钱大人,你明白就好,朕就怕你明白而又不明白。” 宋严的罪行被揭露,锒铛入狱,这件事情,钱世杰肯定是知道的,只是他装作不知道,所以朱宏荣说他“明白而又不明白”。 钱世杰看了看朱宏荣似笑非笑的模样,心突然猛跳起来,他出列道:“臣……臣愿为皇上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行啦,这种老套话,你就不用多讲了,什么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朕看也无此必要。”朱宏荣道。 “只要皇上相信臣,臣心里就踏实。”钱世杰说得认真。 朱宏荣抓起一份奏折,持在手中晃了晃:“这是山东巡抚呈上来的奏报,称去年多县发生蝗灾,粮食欠收,百姓饥寒交迫,更无法交税,不少地方还闹了民变,你就和杨大人好好地商议商议,准备赈灾事宜吧。” 说完,便将奏折甩到钱世杰的面前。 钱世杰捡起奏折,无奈答应:“臣遵命。” 跟陌生的杨丰搭档,钱世杰真有些不自在,看看杨丰的模样,似乎非常死板,恐怕很难跟他配合做事,弄不好,还会闹别扭,搞出矛盾来。 可皇帝既已下令,也不好推脱,钱世杰只能先忍受着。 第137章 看书 正月过半,天依旧十分严寒,新年的喜庆氛围逐渐淡化下来,冷意似乎更加浓厚。 干燥的北风呼呼吹来,几乎要把嘴唇吹裂开,阳光虽好,却虚弱得很,抵不过那冰凌所冒出来的寒气。 翡翠坐在炭盆边,伸出两只手烤火取暖。 她特别怕冷,从九月开始,就要穿厚衣服,直到来年三四月彻底转暖的时候,才能彻底脱下来。 张婉云双手捧着书本,躺在榻上翻阅。 “咦,娘娘,您在看什么书呀?”丹珠问道。 张婉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书的封面展示给丹珠看。 “三国演义。”丹珠照着封面上的字读出来,好奇道:“娘娘,您还喜欢看这个呀,里面讲的不是曹刘孙三家打仗的故事嘛。” 张婉云点点头:“也可以这么说吧,只不过这三家打来打去,最终谁也没赢,反而让别人捡了便宜。” “怎么会谁也没赢呢?”丹珠惊讶道。她对这新鲜的话本产生了些兴趣。 张婉云道:“你若是想看,便坐下一起看吧。” “奴婢可没耐心看这个,都是战场上打打杀杀的故事,就算看了,奴婢也不懂啊。”丹珠边说边整理屋内的摆设。 “谁说都是战场上打打杀杀的故事,这里面的运筹帷幄可不少。”张婉云道。 翡翠突然开口:“诶,娘娘,您是想去当军师,指挥将士们打仗啊,那倒是挺威风的。” 丹珠道:“你呀,就会满脑子瞎想,娘娘只不过是看看书而已,怎就扯那么远了。” 翡翠烘暖手,跑到张婉云身边,盯着那本书看了一会儿,却弄不懂那些文字所表达的意思,遂问张婉云:“娘娘,这儿写的是什么故事呀?” 张婉云说:“这儿讲的是孙刘两家联盟的故事,东吴一直想取回荆州……” 翡翠乖巧地听张婉云娓娓道来,等张婉云讲完,她评价道:“这些人也真是奇怪,不就成个亲嘛,还搞那么多花样,都动上兵了,结果又没捞到好处,这种亲家也真是少见,干脆别成亲得了。” 张婉云没工夫仔细跟她解释,随她自顾自地议论。 “娘娘,您这是从哪里弄来的书啊?”丹珠问道。 张婉云回答:“年前出宫的时候,从家里带来的,我家也没什么别的东西,就是堆的书多,这本还是我爹爹从一位友人手里收购而得来的,我瞧着喜欢,就向爹爹讨来看了。” 正当张婉云还在看书的时候,朱宏荣悄悄地走进了屋。张婉云正看得入神,没有察觉到门口的动静。 “婉云,你爱看这种话本子?”朱宏荣的声音在张婉云耳边响起。 张婉云倒是吃了一惊,道:“皇上,您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 她方才的注意力都在书本上,并未感知到有人进屋走过来。 朱宏荣在张婉云身边坐定:“我在门口好一阵子啦,只是刚刚进屋罢了,既然你喜欢看书,那我叫人多搬些过来,要什么书,跟我说,御书房里没有的,就去宫外找。” 张婉云放下书本:“不必了,臣妾也只是偶尔看看。” 朱宏荣没看过那本书,不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因此未作评议。 张婉云忽然想起一件事,说道:“皇上,臣妾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您能准允。” “别请不请的,有什么事就只管说吧,跟我还用得着客气嘛,你有难处,我自然会帮你,万没有拒绝的理。”朱宏荣看着张婉云。 张婉云缓缓开口:“并非臣妾有难处,是翡翠,她很想念家里的亲人,打算回去探望,还请皇上允许她出宫一次。” 让宫女出宫回家探亲,的确没有这样的先例,按规矩,这也是不允许发生的。 “你允许就行啦,就这么点小事,何须跟我说,皇后喜欢清静,不爱管理后宫,所以,宫里的事,就全凭你做主了,你可以决定一切,没必要问我。”朱宏荣似乎在和张婉云开玩笑。 翡翠道:“娘娘,奴婢打算明年再去呢,现在也不着急。” 张婉云对朱宏荣说:“皇上,臣妾算什么呀,这种事哪能任意做主,自该要告诉皇上才行,皇上若连宫里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又如何面对天下臣民。” 朱宏荣闻言,却笑了起来:“我不是说过,无论你提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你的嘛,所以,你提或者不提,其实也没有区别,若有一天我不在了,莫非你还要抱着棺材,哭着喊着让我给你拿主意吗?” 张婉云嘟嘴道:“皇上再胡说,臣妾便要请皇上出去了。” “好,好,不说了,你别赶我走。”朱宏荣看着张婉云的小表情,心想:“婉云这样子,还蛮可爱的,可惜啊,难得一见。” 一个月后,漫长的冬天终于过去,新的春天又到了。 去年的春天,张婉云尚未进宫,还在跟赶考的钱世杰依依惜别。 朱淑妍、翡翠、丹珠、丽妃、吴皇后乃至朱宏荣,她都没认识。 这短短一年的光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 李氏一族倒台,朱宏荣顺利夺回皇权,张婉云也从普通的乡野村枯变成后宫实际上的主人…… 初春时节,宫中的花园里平添了几分生机。 原本光秃秃的树枝染上了一层新绿,好似死而复生。和暖的东风吹来,令人感到舒适惬意。地面偷偷钻出许多鲜嫩的青草,仿佛铺了层薄薄的毛毯,其间开着五颜六色的小花,它们点缀在碧绿的草丛中,随风轻摇。 几只漂亮的蝴蝶飞来,欢快地扇动着翅膀,在花间回旋穿梭,像是在跳舞。 张婉云和丹珠缓步而行,欣赏着后苑中的大好春光。 翡翠没有观看风景,却在一边捉起蝴蝶来,她瞧准蝴蝶之后,用力挥动手中的网兜,可几次下来,总是扑空,那么多蝴蝶,她一只也捉不住。 “怎么飞那么快啊,又被它逃走了。”翡翠口里喊着。 捉不到蝴蝶,她有些焦躁。 丹珠笑道:“笨手笨脚的,等你瞧准,蝴蝶早就跑掉啦,还傻着等你捉住嘛。” “我就不信抓它不到,看你往哪儿飞……”翡翠边叫边扑,蝴蝶没扑住,倒把几朵小花给扑得七零八落。 “你呀,可别把花全弄坏了。”丹珠无奈摇头:“可惜了一大片花啊!” 第138章 怀孕 张婉云站在一处赏花,丹珠走到她身边,眼眸转了转,说道:“娘娘,您这几天也许是累着了,怎么看起来气色不太好呢。” “我这几天又没做什么事,哪会累着。”张婉云道。 丹珠纳闷:“娘娘,那您是不是有心事啊,奴婢听说,思虑过度,会伤脾的,这脾一伤,胃口就会变差,您最近的胃口可不太好。” “我没有心事,看你才思虑过度呢,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你偏要紧张。”张婉云脸上含笑,她还真没什么心事。 丹珠顺手采下一朵艳丽的花来,插在张婉云乌黑的发间,夸道:“娘娘,您戴上这花儿,可显得更漂亮了。” “我又不爱打扮,何需漂亮。”张婉云伸手往头顶摸去:“你觉得好看,就自己戴上吧。” “娘娘,别动。”丹珠劝道:“还是您戴着吧,女为悦己者容,您现在不打扮,要等什么时候打扮啊。” 三人玩赏了一阵,张婉云忽觉有些头晕,她用手捂着嘴巴,似乎要呕吐的模样。 丹珠见状,忙问:“娘娘,您怎么啦,是哪里不舒服吗?” 说着,立即过去扶住她。 张婉云缓了缓劲:“没事,没事,可能是吃得太饱的缘故。” “不会吧,您刚才也没吃多少东西啊,还说看着太油腻,没食欲呢。”丹珠略有些惊慌,自家娘娘这两天胃口不佳,怎么可能是吃得太饱的缘故。 “放心,也许过阵子就好了。”张婉云道。 丹珠哪里放心得下,她焦急道:“娘娘,您还是先回屋休息吧,奴婢去叫太医过来瞧瞧。” 此时,翡翠在还在扑蝴蝶,没有注意到张婉云这边的情况。 丹珠朝翡翠喊道:“翡翠,别捉蝴蝶了,娘娘身体有些不舒服,你先扶她回屋,我去叫太医来,快点。” 翡翠一听,顿时紧张起来,忙抛下手里的网兜:“娘娘生病啦,该不会是吃得太少,饿出来的吧?” “你先别管这些,快把娘娘扶回屋里去。”丹珠催促她。 翡翠快步跑过来,扶着张婉云缓步回屋,张婉云躺在床上,感觉好受了些。 此刻,太医还没有赶到,朱宏荣处理完政务,就先来了。 他见张婉云这个时候还躺着,颇感意外,说道:“婉云,你今日怎么还赖在床上啊,是昨晚没睡安稳吗?” 午时未到,在朱宏荣看来,张婉云此时躺在床上,当然不是午睡,而是在睡懒觉。 翡翠道:“皇上,娘娘她刚才在外面逛了一会儿,突然身体不舒服,也许是生病了,半路上,还呕吐呢。” 朱宏荣闻言,大惊失色:“生病了,那你怎么还愣着,赶紧去叫太医呀!” 张婉云生病,朱宏荣比谁都心焦。 “珠姐姐……珠姐姐已经去叫了。”翡翠说。 朱宏荣坐到床上,伸手抚摸张婉云的脸庞,心中忐忑不安:“好端端的,怎么会生病呢,婉云,坚持住,你可不能有事啊!” 张婉云劝慰道:“皇上,臣妾只是有点头晕乏力而已,现在也感觉好些了,您不必忧虑。” 她的症状很普通,很常见,看着也就是点小毛病,并无大碍,可朱宏荣哪能不忧虑。 症状轻微毕竟是表面的,若张婉云有什么重病或是顽疾,那还了得。 朱宏荣心存忧思,便不自觉地往坏处去想。 没过多久,丹珠便带着姚太医赶到。 姚太医正要向朱宏荣行礼时,朱宏荣挥手阻止:“别磨磨蹭蹭的了,赶紧替贤妃娘娘看诊。” 姚太医走到床边,开口问道:“贤妃娘娘,您这几日在吃食或者习惯方面,没有什么改变吧?” 张婉云摇摇头:“没什么改变,我只是有点不舒服而已,休息休息,也许就会好的,我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 姚太医道:“还是让臣替娘娘诊脉吧,若娘娘身体有恙,可马虎不得呀。” 张婉云将手伸出放好,让姚太医看诊。 姚太医在张婉云的手腕上放了一块细薄的帕子,这才搭上手指,开始诊断。 朱宏荣看着姚太医,急切地问道:“怎么样,姚太医,贤妃究竟生了什么病,多久才能治好?” “涩脉。”姚太医沉默片刻,突然起身,恭恭敬敬地行礼:“恭喜皇上,贤妃娘娘并无疾病,而是有喜了!” 朱宏荣先是一呆,随即大喜:“你确定诊断无误?” “臣万万不敢欺瞒皇上,贤妃娘娘,已足有两个月的身孕,之前的症状,也都是因此而产生,过阵子自然会消除。”姚太医说道。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朱宏荣高兴得忘乎所以。 如果张婉云能生下皇子,长大后继承皇位,那么即便自己驾崩,她也能靠这个儿子安度晚年。 朱宏荣高兴的原因,几乎只在于此。 “皇上,娘娘现在怀有身孕,需要安静。”丹珠见朱宏荣大声喊叫,忍不住提醒他。 朱宏荣回过神来,心里仍旧喜洋洋的,对姚太医道:“你赶紧去开些安胎的药,给贤妃娘娘服用,尽量不要用味苦的。” 姚太医顿首:“请皇上放心,此事,臣自会办妥。” 说完,便退了出去。 丹珠见翡翠正低着头,右手搭在左手的手腕上把摸,觉得奇怪,遂问:“翡翠,你这是在干什么,自己给自己把脉吗?” 翡翠道:“我看看自己有没有喜嘛,咦,这里在跳啊,莫非我也有喜了吗?” 丹珠听她说出这么句话来,有些哭笑不得:“傻瓜,那是脉搏,你活着,它当然会跳啦,别整天胡思乱想,还有喜呢,你没有和男人睡在一起,怎么可能有喜。” “哦,原来是这样。”翡翠没再追问下去。 朱宏荣俯身坐于床沿,激动地抓起张婉云的手:“婉云,你听见没有,我们有孩子了,我们有孩子了!” 张婉云点点头,说道:“臣妾当然听见了,只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 朱宏荣哪里顾及这个,笑道:“男的女的都好,这可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只要是你生的,男和女不都一样嘛。” “臣妾听说皇上小时候不喜欢女孩,还以为您想要个男孩呢。”张婉云道。 “谁说的,这帮家伙,只会嚼舌根。”朱宏荣低头贴近张婉云:“从你身上掉下来的孩子,无论男女,我都喜欢。” 第139章 谨慎 张婉云伸手往自己腹部摸去:“姚太医说,臣妾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怀胎十月,他还得在里面待上半年多工夫,等这小家伙生出来,大概又是在严寒的冬日了。” “还要半年多工夫,我可真有点等不及了。”朱宏荣指着张婉云的肚子,开玩笑说:“你这小家伙,老待在你娘亲肚子里干什么。” 张婉云坐起身:“皇上,您饿了吧,臣妾去拿点点心过来。” 丹珠急忙劝阻:“娘娘,如今您怀有身孕,还是好好地养胎吧,别跟奴婢抢着做了,奴婢去拿。” “是啊,婉云,丹珠说得没错,养胎要紧,你也该爱惜自己的身体,有了孕,得注意休息,可不能受累。”朱宏荣应和道。 张婉云看了眼自己的肚子:“臣妾明白。” 丹珠转身去拿点心。 朱宏荣万分怜爱地搂着张婉云:“听说生孩子也是件很不容易的事,这几个月,可得辛苦你了。” 张婉云斜靠在朱宏荣的身上,颇感欣慰:“臣妾不辛苦,比起皇上日理万机,每日处置那么多政务,这点辛苦又算得了什么,皇上的恩情,臣妾一辈子也报答不完。” “你呀,总是跟我客气。”朱宏荣转头看她:“婉云,也许真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让我遇见了你,有了今天的一切。” 丹珠拿来点心,朱宏荣随便吃了几块,又在张婉云身边亲昵许久,才准备离开。 他的脚刚跨到门口,便猛地回头,吩咐丹珠:“你脑袋机灵,以后,娘娘的膳食就交给你负责了,必须仔细查验,外人绝不许碰,还有,外人若是送东西过来,务必要提防,如果出了岔子,朕拿你是问。” “皇上放心,奴婢晓得该怎么做。”丹珠应道。 朱宏荣喜极而忧,他莫名担心有人会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动手脚。 张婉云腹中的孩子,可是他们两人爱的结晶,弥足珍贵,必须得保护好,哪容外人伤害一丝一毫。 “皇上,您也无须多虑,这宫里的人,好些都已经成为娘娘的朋友了,连嚣张跋扈的李贵妃都不能怎么样,谁还敢打歪主意。”丹珠看出朱宏荣的忧思。 朱宏荣道:“行吧,李贵妃的教训摆在眼前,朕谅她们也不敢下手,但为防万一,你必须小心谨慎,不可松懈。” 说罢,即迈步而去。 翡翠好奇心十足地走到床边,用手去摸张婉云的肚子:“娘娘,这里面,真的有个小宝宝吗?” “嗳,别动,别动,你手可真痒,若出了什么事,皇上也不会饶过你的。”丹珠一边警告一边拍打翡翠的胳膊。 翡翠慌忙缩手:“珠姐姐,连摸都不能摸吗?” “你好生陪在娘娘身边就行啦,我是怕你手上没个轻重,不小心伤到娘娘腹中的孩子,你毛手毛脚的,谁能放心啊。”丹珠说。 张婉云对翡翠道:“别急,以后你自然会看见他长什么样。” 朱淑妍得知张婉云怀孕的消息,也非常高兴,她亲自准备了一些食物,放在精致的盒中,打算给她带过去。 “公主,这些……是送给孙将军吃的吗?”紫兰笑着问道。 “多嘴。”朱淑妍指了指食盒:“这些是给贤妃娘娘的,如今她怀了身孕,我作为义妹,总该有点表示才行啊。” “公主,那您说,贤妃娘娘若是生下小皇子,皇上会改立她为后吗?”紫兰又问。 朱淑妍道:“依我看,改立她为后是迟早的事情,和生不生皇子也没什么关系。诶,我说,你老问这些干什么,一天到晚的,就你话多。” 紫兰道:“公主的义姐,奴婢当然要关心啦。” 朱淑妍收拾完东西,便提着食盒来到张婉云的住处,轻轻地将食盒放在桌子上。 里面都是些寻常的食物,只是做得比较精致。 “婉云姐,我带了些你喜欢吃的东西来,怎么说也是我的一片心意,你快来尝尝吧。”朱淑妍对张婉云说。 翡翠走上前,往食盒中看了看:“娘娘身子不灵便,还是奴婢帮她拿吧。” “且慢。”丹珠一副很警惕的模样,转头问朱淑妍:“公主,可否有别的人动过您的东西?” 她负责张婉云的吃食,自然要保证它们下肚后没有任何问题。 “嗨,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婉云姐的事情,我会马马虎虎对待么,盒里的东西,就连我的侍女都没有碰过,绝对安全。”朱淑妍认真道。 张婉云说:“丹珠,你怎么连公主也提防,她可是我的结拜姐妹,你太过谨慎了,何必多此一举。” “婉云姐,算了吧,我呀,也不在乎,这皇兄的孩子,自然是要保护周全的。”朱淑妍从食盒里拿出块糕点,塞进嘴里啃起来:“我就知道,皇兄会为这孩子煞费苦心,现在,就连我都成为外人了。” 丹珠略怀歉意:“公主勿怪,并非奴婢胡乱猜疑,只是您常和宫外的人来往,就怕这些吃食沾上不干净的东西。” 这话倒是没错,朱淑妍常在宫外溜达,那接触过的人是什么类型都可能有的,胎儿毕竟娇气,受不得刺激。 朱淑妍待了一阵,便告辞离去。 她前脚刚走,朱宏荣就后脚赶来。 除去处理政务,剩余的时间,朱宏荣基本上都用来陪伴张婉云。 他每天早晨起来,先是上朝议事,退朝后便批阅奏折,一忙完,就要往张婉云住的永宁宫里钻。 “这些是……淑妍送过来的?”朱宏荣指着桌上的东西问道。 丹珠连连点头:“是,这是公主殿下自己准备的,外人没有动过,娘娘刚才也吃了一些。” 朱宏荣向食盒里的糕点果品瞅了两眼,没说什么话,径直坐到张婉云身边。 “让我看看咱们的孩子如何了。”朱宏荣对张婉云腹中的胎儿很感兴趣。他俯倒身子,将耳朵贴过去,倾听那肚子里的声音。 “嘿,这小家伙,怎么好像在踢我啊。”朱宏荣笑了笑。 张婉云道:“皇上,这怕是您的幻觉吧,他还那么小,哪就会踢了。” 朱宏荣估摸着时间:“还有八个月呢,临盆之日,该是封冻的时候了。” 现在正值二月底,八个月后便是十月底,京城这时候,冰冻已很常见。 第140章 谦让 张婉云怀孕后,翡翠和丹珠都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她。 朱宏荣也甘心当牛做马,经常在暗地里帮助张婉云处理杂务,在她这里,完全没把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皇帝。 朱淑妍等人时常到张婉云身边嘘寒问暖,一连多日无事,这让朱宏荣安心不少。 然而,没过多久,张婉云突然闹了场肚子,经太医诊断,乃是身体受寒所致,吃些温补的膳食便会好转,并无大碍。 这件事情原本也没什么,但朱宏荣却因此而吓得不轻。 他一听说张婉云闹肚子,便丢下正在批阅的奏折,像发生大事似的,火速赶了过去。 等朱宏荣到时,给张婉云诊断的太医已经离开。 朱宏荣开口便问:“怎么样,太医怎么说,娘娘和她腹中的孩子都没事吧?” 丹珠道:“太医说,娘娘只是身子受了寒,调养调养就会没事的,腹中的孩子也无碍,皇上不必担心。” 朱宏荣在自己胸口连拍数下,长长地吐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们日后要多加小心,这天阴晴不定,忽冷忽热,可别让娘娘冷着热着。” “奴婢明白。”丹珠低头答应。 不知道为什么,她听朱宏荣讲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总想笑。 朱宏荣挥手示意她和翡翠退下,接着便对张婉云说:“这两个丫头若是侍候得不好,你就考虑一下换人吧。” “皇上,都是臣妾自己疏忽而着了凉,跟她们无关,您要怪就怪臣妾吧。”张婉云道。 “瞎说什么,再怪也怪不到你头上。”朱宏荣一把将张婉云抱住:“我看,还是我来照顾你更加稳妥,反正朝中也没多少大事,我就在这陪着你。” 张婉云正视朱宏荣,语重心长道:“皇上有这份心意就足够了,臣妾可不希望您以私废公,即便如今天下太平,您也不能懈怠,与江山社稷相比,臣妾又算什么,前车之鉴,皇上该谨记于心。” 之前的皇帝,就是因为整日和后妃寻欢作乐,荒废朝政,才使得内忧外患愈发严重。 现在天下太平,但并不意味着可以享乐。 朱宏荣笑道:“你说话怎么像朝中那帮大臣一样,我答应你好好处理政务,但你也得答应我,以后,务须照顾好自己。” 张婉云点了下头。 吴皇后得知张婉云怀孕,也找了个空闲的时机前来看望。 她眯着眼睛,说道:“听说你怀孕啦,这可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本宫真为你们感到高兴。” 张婉云道:“皇后娘娘,我还以为您会不高兴呢。” “胡思乱想,本宫怎么会不高兴呢,皇上是真心爱你的,所以,也只有你才能怀上龙种,别人永远都没这个机会,想也不用想。”吴皇后说。 后宫佳丽虽无三千,但数量总归不少,朱宏荣不愿意和她们生孩子,她们即便大吃大补,也没有诞下皇子的机会。 丹珠犹豫片刻,对吴皇后说:“皇后娘娘,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吴皇后道:“什么话,讲吧,不必为难。” 丹珠看了眼张婉云,缓缓说起来:“若我们娘娘诞下皇子,到时候,皇上肯定会改立皇后,即便……即便不是皇子,奴婢猜测,皇上也会将我们娘娘扶上皇后之位。” 她的言外之意便是说,吴皇后的地位大概是保不住了,而且和张婉云生不生皇子没什么关系。 吴皇后闻言,却没有多大反应:“这个,本宫也是明白的,该让的迟早得让。” 张婉云道:“皇后娘娘,您若是不愿意的话,我可以劝皇上打消这个念头,您又没犯什么错,皇上无任何理由废去您的皇后之位啊。” “不必劝了。”吴皇后摇摇头:“贤妃妹妹,你也要替皇上考虑考虑,他是那么爱你,有些事情,你就随着他的心意去做吧,本宫占着皇后的位置,其实也没有意义。” “可是……您不觉得委屈吗?您什么错都没犯,无缘无故地丢掉皇后之位,面子上也不好看啊。”张婉云说道。 吴皇后轻笑:“皇上对本宫并无男女之情,这门亲事也是先帝安排的,当初皇上还只是个孩子,根本无法抗拒,他一心想立你为后,本宫非要占着高高在上的位置做什么。” 张婉云听她这样说,也不知该讲些什么。 “你别多想了,好好珍惜这段来之不易的缘份吧,男女之爱本就是两个人的事,有你刚才这几句话,本宫已很满足,辅佐皇上,你比本宫合适百倍。”吴皇后道。 三月初一这天,朱宏荣处理完政务,没有像往常那样直奔张婉云的永宁宫而去,而是去了吴皇后那里。 许良德见朱宏荣的行为反常,有些疑惑:“皇上,您今日不去贤妃娘娘那边吗,是否要奴才过去通传一声?” “不用通传,你以为朕来找皇后干嘛呢。”朱宏荣道。 浇花的宫女见朱宏荣走向坤宁宫,便私下里和同伴议论起来:“你看,皇上今日怎么不去贤妃娘娘那里了,莫非是贤妃娘娘惹恼皇上啦,可都说贤妃娘娘温柔敦厚,半点也不恃宠而骄啊。” “是啊,皇上今年从没找过皇后娘娘,真奇怪,今日是怎么啦。” “可能是贤妃娘娘怀有身孕,没法侍奉皇上,迫不得已,皇上只能让皇后陪他了。” “你俩少说几句,小心被人听见,这种话怎能乱说。”一名宫女出言提醒。 柔儿见朱宏荣到来,也颇感意外,朱宏荣屏退她,单独与吴皇后说话。 吴皇后问道:“皇上,您怎么不去贤妃妹妹那里,却来此处?” 朱宏荣大大咧咧地坐下:“你应该知道,朕不是找你叙旧谈情的,而是有事要跟你说清楚。” “臣妾明白,皇上定是为了贤妃妹妹的事情而来。”吴皇后说。 “你明白?”朱宏荣有些好奇地看着吴皇后。 他还在琢磨如何开口比较合适,若是吴皇后真的明白,倒给自己省了些口舌。 吴皇后点点头,毫无波澜地说:“皇上无非是想立贤妃妹妹为后,国无二母,有立就有废,臣妾也是时候让出皇后之位了。” “你那么心平气和的,是不是早就有准备了?”朱宏荣问她。 吴皇后道:“臣妾原本就没有舍不得,空占着一个位置,又有何意义,皇上不立贤妃为后,怕是连处理朝政都没心思了。” 第141章 阻挠 “其实这件事情,朕已经跟婉云提过,她非但没有爽快地答应,还极力推脱呢,朕若是来硬的,只怕她会生闷气,所以,就来跟你商量商量。”朱宏荣说。 “皇上,臣妾知道,您深爱着贤妃妹妹,臣妾不想为难皇上,一切,都随皇上心意吧。”吴皇后看得很开。 朱宏荣心中平添了几分歉疚:“对不起,彩萍,让你受委屈了,这桩婚姻,本来就是个错误,错到现在,也是时候该结束啦,日后,你还能过锦衣玉食的生活,不会太苦。” 他虽然这么说,却并没有多余的动作,也不打算继续安慰下去。 “臣妾不委屈,皇上能说出这句话,已是很难得了。”吴皇后道。 “等事情结束,你就挑个地方住下,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吧,柔儿那丫头,你想带就带着,我相信,有婉云在,别人也不敢对你怎么样,你提些简单的条件,她也会答应的。”说完这句话,朱宏荣便起身准备离开。 “那臣妾就叩谢皇上隆恩了。”吴皇后微微俯身。 朱宏荣临行时,留下一句话:“别怨朕心狠薄情,只是朕这辈子,唯独爱她一人。” 次日早朝,朱宏荣便向众臣提起改立皇后的事情,满朝大臣顿时哗然。 一位大臣率先出列反对:“皇上,废立皇后,事关重大,此举牵涉到江山社稷的稳固,臣以为,当今皇后品行端正,并无失德之处,不可任意改立,还请皇上三思。”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朱宏荣的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了,只是强忍着不悦,没有发作出来。 另一名大臣接过话头:“皇上和皇后,乃是先帝赐婚,若任意废立,岂不有违先帝的旨意?” 他竟把先帝的旨意搬了出来,试图以此给朱宏荣施加压力。 “迂腐,真是迂腐至极!”朱宏荣的话中有了几分怒气:“先帝怎知身后之事,这就是你的理由吗?” 言外之意是说,先帝不知道皇位会落在他的身上,更不知道他与张婉云有缘。 “皇上,您虽贵为九五至尊,却也不能罔顾祖制,无视先帝旨意,擅行废立之事,皇上身为一国之君,家事也是国事,不管是废后还是立后,均需与众大臣商议,切不可感情用事。”那位大臣简直是在老虎头上拔毛。 朱宏荣火从心头起,一拍桌子,猛地站起来:“哼,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倒是神气起来了,当真觉得朕不敢处置你吗?” 按照他的脾气,这人如此说话,早就被拖出去一顿毒打了,只是张婉云劝他不要随便惩罚大臣,他才忍着,谁知道这家伙居然变本加厉,不断挑战他的底线。 “皇上若任意处置大臣,那与昏君何异,忠言逆耳,臣也是替皇上着想。”那大臣说。 朱宏荣冷笑:“朕要是昏君,你的脑袋早就搬家了,现在,你能跟朕讲话,那是有人在背后护佑你,她护你性命,你却恶意阻挠她成为皇后,依朕看来,你也就是个心胸狭隘的小人而已,充什么大忠臣。” “皇上切莫听信女子之言,她不过是故作贤良大度,蛊惑皇上,好谋夺皇后之位……” “大胆,朕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给朕拖下去,重责五十大板!”朱宏荣实在忍无可忍。 “皇上息怒。”崔之辉急忙劝道:“皇上,胡大人固然有冒犯之处,但情有可原,还请皇上饶过他这一回。” 朱宏荣甩了甩袖子:“真是没一个省油的灯,全跟朕对着干,朕的家事,还轮不到你们聒噪。” “皇上所言极是,改立皇后,乃是皇上的家事,何况,眼下皇后无子,也牵扯不到什么江山社稷,诸位大人,你们还是不要干涉为好。”钱世杰出列道。 朱宏荣心想:”此人贪图荣华富贵,今日如此说辞,无非是想讨好朕,以图保住自己的官位罢了,不过也正好,让他反驳那些满口仁义道德却因循守旧的腐儒,朕也省不少事。” “皇上,臣以为……”有大臣还要发表意见。 “够了!”朱宏荣打断下面的声音:“啰哩啰嗦的干什么,究竟是朕的天下,还是你的天下,什么事都要由你做主吗?” 群臣沉默。 “此事,你们就自己看着办吧,退朝,退朝。”朱宏荣极不耐烦,挥手而走。 早朝不欢而散,众臣嘀嘀咕咕地各自离去。 朱宏荣随手翻阅几份奏折,伸了伸懒腰,身子往后稍倾,靠在椅背上休息。他看着堆叠在案上的折子,感觉有些烦闷。 这些东西处理起来,枯燥乏味,然而,他答应过张婉云,要给她看一片大好江山,为了向心爱之人兑现这个诺言,他只有兢兢业业地埋头苦干。 好在后宫归于平静,没有妃嫔生事,不用他操太多心思。 朱宏荣每天基本上就干两件事情,上朝处理政务和陪伴张婉云,手中的公务一放下,他自然就跑到永宁宫去了。 张婉云坐在榻上,低头看着眼前的男子。 朱宏荣却在观察张婉云的肚子:“还是看不出来嘛,这得多久才会变大?” 他第一次见到女人怀孕,还以为过几天就会发生变化。 张婉云笑道:“才两个多月而已,皇上,您也太心急了。” “婉云,你说,要是个男孩的话,该取什么名字呢,若是个女孩,又该取什么名字?”朱宏荣动起心思来,想着给未来的孩子取名字。 他打算自己给孩子取名,以免张婉云为此耗神,但最终是什么名字,还得让张婉云定夺。 张婉云说道:“日子还长,皇上您慢慢琢磨吧,不必急于一时。” “若生下来是男的,就立他为太子,若是女的,那就把能给的东西全部给她,婉云,你看这样如何?”朱宏荣问。 张婉云不置可否:“皇上,此事关系到江山社稷,切莫草率,能否立为太子,还须看他长大后为人怎样,有没有能力,现在说这些,臣妾觉得为时尚早。” 朱宏荣皱皱眉头:“那你可得辛苦些,多生几个了,否则,只有这一个,该怎么挑选?” 张婉云寻思片刻:“顺其自然吧,有些事,也不是我们可以改变的。” 第142章 和谐 朱宏荣听完张婉云的话,用手拍打着自己的大腿:“婉云啊,你说的全都有道理,好了,为夫还是听从娘子的安排吧。” 张婉云听见朱宏荣说出娘子二字,一时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皇上,您怎么称呼起娘子来了,那臣妾是不是该管您叫相公或是夫君啊?” “你要是愿意的话,也可以直接叫我名字呐,大大方方地叫,没什么好避讳的,干嘛一口一个皇上,听着反倒显得生分。”朱宏荣压低了声音说。 张婉云却不以为然:“直呼皇上的名讳,臣妾可觉得有些别扭。” “你呀,总是这样。”朱宏荣边说边将张婉云搂在怀中爱抚,满是温存。 张婉云忽然猛地挣扎出来,羞怯道:“皇上,有人看着咱们呢,您可别这样。” 朱宏荣微微一笑:“哪有谁看着,丫头们都是识相的,早就避开啦,我说你别这么大动静,怀着孕呢,伤到了可怎么办。” 张婉云往四周瞅了瞅,还真的没有人影。 早春时节,阳光明媚,连着几天放晴,暖意渐渐浓厚,冬季的凛冽感已不见分毫。 永宁宫内,丹珠忙着收拾床铺,她将厚实的被褥折叠存放起来,换上些单薄的,屋内取暖所用的炭盆,手炉等,也都一并撤掉。 “天都这么暖和了,你怎么还穿着件大棉袄啊,像只熊似的。”丹珠笑嘻嘻地对翡翠说。 翡翠道:“我身体从小就不好嘛,既怕冷又怕热,这一年才多少舒适日子呀。” “宫里像你这样娇气的人,还真是少见,幸好你运气不差,跟对了主子,当初要是把你分到别的妃子手下,哪有这么美的日子过。”说着,丹珠将已经用不着的厚衣服都整理了出来。 她手脚麻利地将那些厚衣服扔到木桶中,擦了把汗,说道:“这些衣服,得全部拿去清洗一遍,晾干之后再收存起来,等冬日里再穿了。” 张婉云有身孕,不便干这些吃力的活,翡翠手脚笨拙,会把衣服洗成啥样都是未知数,所以,大部分的活就由丹珠一人包揽了。 翡翠和张婉云坐在床上闲聊。 “云妹妹在吗?”屋外丽妃的声音传进来,紧接着,就是几下敲门声。 “我在呢,你进来吧。”张婉云喊道。 门向两边开,走进来的是丽妃和侍候她的宫女芫香。 丽妃穿着件紫红色的长袄,莲步微动,缓缓走到张婉云的身边。张婉云往旁边挪了挪身子,让丽妃坐下。 “前些时候听说你怀孕了,今日便抽空过来看看,也没带什么礼物,你别介意。”丽妃伸出手,想摸张婉云的肚子。 丹珠眼尖,看到丽妃的动作后,立即干咳两声,像是在提醒她什么。 丽妃不由自主地缩回了手,转头看向丹珠。 芫香急忙解释:“丹珠,我家娘娘只是感兴趣而已,想瞧一瞧这孩子究竟是怎么个模样,可绝无恶意啊,皇上怪罪下来,可不是我们承受得起的。” 朱宏荣对张婉云怀的孩子极为重视,谁敢打她孩子的主意,那就是自寻死路。 丽妃对丹珠道:“我和云妹妹共过患难,如今云妹妹有喜,我高兴都还来不及呢,又岂会害她,你这忧虑可确实多了。” 别说丽妃,就算是其他人,也不会傻到明目张胆地谋害张婉云腹中的孩子。 朱宏荣爱张婉云并非是孩子的缘故,如果张婉云的孩子没了,朱宏荣只会更加关心她,相反,害她孩子的人,恐怕要遭受炼狱般的折磨。 丹珠道:“丽妃娘娘,您还是小心点为妙,皇上特别交代过,万一有什么好歹,我们大家都得遭殃。” 芫香对张婉云说:“贤妃娘娘,您千万别误会,奴婢……奴婢敢以性命担保……” “好啦,好啦。”张婉云打断芫香的话:“你担保什么呀,我自然相信你们,丹珠就是这个谨慎的性子,你们也别怪她,就连公主,她都防得很紧呢,除了皇上,谁都不让碰。” 朱宏荣将张婉云腹中孩子的安危交给丹珠负责,丹珠哪敢有半丝懈怠,只能加倍小心,该防的和不该防的全部防着。 丽妃挥挥手:“算啦,我也不给你们添麻烦了,云妹妹的孩子,皇上定是当作珍宝一样,这小家伙也真有福气。” 张婉云笑着说:“杜姐姐,你也不用心急,等这孩子生下来,准会让你看见他长什么模样。” “不用多久,你就是皇后了,姐妹之称,也应该换一换了吧。”丽妃道。 张婉云笑得更厉害:“你又不是算命的,怎么知道我会成为皇后?”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也不必欺骗自己,若非你拒绝皇上,这皇后之位只怕早已经是你的了,他对你有多好,想必你不会不知道吧。”丽妃说。 张婉云闻言,低了低头。 丽妃所言不假,朱宏荣现在大权在握,立个皇后,不过是说句话,传道旨的事,纵使所有大臣联合起来反对,也难以让他妥协。 大臣没有能力左右朱宏荣的行为,只有张婉云自己可以摆平他。 丹珠从果盘里取来十几颗桂圆,放在桌子上:“丽妃娘娘,这是您爱吃的,奴婢拿了些,您请用吧,刚才,奴婢并非有意冒犯,丽妃娘娘莫往心里去。” 早在侍候李贵妃的时候,丹珠就已经和丽妃打过很多次交道,丽妃的爱好,她自然有所了解。 芫香道:“你倒还记得我家娘娘爱吃桂圆,想想去年这个时候,我们还是仇敌呢,能在宫里化敌为友,和谐相处,也真是很难得了。” “是啊,我们娘娘心善,不与后妃争斗,否则,不知要枉死多少条人命,如今,虽然我们仍旧各为其主,但总归是朋友了。”丹珠感慨。 芫香和张婉云并没有交情,但她明白,张婉云说的话比皇帝说的话还管用,亲近张婉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丹珠死心塌地地追随张婉云,对于张婉云亲近的人,她也会尽量亲近。 两位主子友好相处,下面的宫女却闹不愉快,那就太不像样了。 别的妃嫔无论是否有野心,都不会主动招惹张婉云,也不敢明着使坏,张婉云更不会欺压她们,因此,整个后宫一片安宁,没有乱七八糟的事发生。 第143章 吵闹 三月初七,天不晴不阴,既有阳光,也有几片铅灰的云朵,这日上午,在京城的街头发生了一桩怪事。 一对平民夫妇当众争吵纠缠着,闹得不可开交。 边上围着许多男女老幼,他们驻足观看,却没有人上前劝架,个子比较矮的还踮起脚来,或者寻找缝隙窥视。 有几人正指指点点地说着话。 “你把孩子给我,快把孩子给我!”争吵中的那名女子用劲拉住眼前男子的衣摆,不让他离开。 女子看起来大约三十岁出头的年纪,长相平平,瞧着并无特别之处。 “闪开,你这臭婆娘,在家啥也做不成,一天天就会坏我的事。”那名男子抱着个五六岁大的孩童,推搡道。 男子的年纪和他身后的女子相当,他穿着朴素,嘴边长了一圈短胡子,许多旁观者都知道,此人沉迷于赌博,经常在赌坊里吆五喝六,但总是输多于赢。 平民家庭,本就不富裕,赌博又大把大把地输钱,自然是愈发贫穷,从衣食无忧变成了难得温饱。 “你疯啦,这可是你的孩子啊,你究竟要带他去干什么呀!”那女子心急,言辞顿时激烈起来。 “我看你才疯了呢,头发长,见识短,她可是咱们家的福星,诶,我说,你不想咱们家沾福气是吧?”那男子用力一挣,挣脱了女子的手,迈步而行。 那女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当下便大喊:“没天理没良心的,你还是不是人啊,快把孩子给我,别拿她的前程作赌注,你非要把家赌垮才甘心嘛!” 说着,又扑上前去。 “给我回家老实待着去,你懂个屁呀,把孩子给你,她能有什么前程?再吵吵闹闹的,老子就休了你,闪开,闪开。”男子使劲将女子推开。 女子又追上来拉他,那男子暴怒,一把将其推倒在地:“真是个丧门星,当初我怎么就瞎眼睛娶了你这泼妇。” 那女子坐在地上哭闹,骂骂咧咧的,只道自己的丈夫没有良心。 围观者虽然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却替那女子打抱不平:“我看呀,是她嫁错了人才对,唉,天底下哪有把自家孩子拿去做赌注的,有这样的糊涂爹,那孩子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了。” 那男子抱着孩童正往前走,突然脚步一停,好像在人群中发现了什么,他急忙转过身子,撒腿便跑,顷刻间就消失于茫茫人海之中。 “让开,让开,让开!”一阵严厉而又强硬的声音响起。原来是队官兵见街头有闹事的迹象,忙往众人聚集围观处赶了过来。 围观者见官兵前来,立即让开条路,稍稍分散些,议论的声音也轻了许多。 此时,那名女子还瘫坐在地上大声哭泣,显得十分悲痛。 “哪里来的女子,何故在此哭闹?”带队的官兵统领问道。 那女子闻言,抬起头,见来者是官府的人,便立即向他磕头,含着哭腔道:“官爷,您可要为民女作主啊,那个没良心的把自己孩子都拿去送给人家了,日子没法过啦,求您替民女做主啊!” 她说的话不是很清楚,官兵统领没有搞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说没良心的是谁?没良心的是谁?”官兵统领问了两次,仍没问出什么结果。 无奈之下,他只好询问旁边的一名围观者:“你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什么没良心的,这女子为何在此哭闹不休?” 对方却摇了摇头:“草民不知。” 人群中有位六七十岁的老者,步履蹒跚地走出来,说道:“官爷,刚才她的丈夫抱着孩子去祈福消灾了,这位女子与他丈夫发生争执,两人在此吵闹一场,就搞成现在这副模样,他丈夫抱着孩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祈福消灾,那是什么事情,需要用孩子吗?”官兵统领问。 这件事情,他觉得非常可疑。 祈福消灾也许是好事,但这和孩子能扯上什么关系,况且,看地上女子的反应,所谓的祈福消灾似乎对孩子不利。 “至于用孩子做什么,草民就不太清楚了。”老者叹息一声:“说起来也真怪,不止她的丈夫,附近已经有好几户人家的人带着自己的孩子去参加什么“消灾礼”了,嗨,他们呐,都神神秘秘的,不知心里打什么算盘,弄不懂啊。” “消灾礼,那究竟是什么,去庙里乞求菩萨消除灾祸吗?”有人对此充满好奇。 平白无故,搞出一个莫名其妙的“消灾礼”,而且还和孩子有关,那官兵统领不敢大意,立即吩咐下属:“你们速速将这名女子带回去,让刑部仔细查问,我猜其中必有蹊跷。” 什么是“消灾礼”,恐怕只有带孩子前去参加的人才知道了。 官兵们将女子带走之后,街上没了热闹可瞧,围观的群众也自发散开,各做各的事情,只剩下几个好奇心十足的还在讨论。 刑部大堂,崔之辉与几名陪审的官员各自坐定,在街头哭闹的那位女子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抹着。 这桩案子,原本是归顺天府管的,但顺天府府尹韩亮已因贪赃而被处置,顺天府的事务也由刑部暂时掌管。 崔之辉待那女子情绪稍稳,问道:“堂下女子,你在街头哭闹,与丈夫争吵不休,究竟是何缘故?” 那女子回道:“青天大老爷,您可要为民女做主啊!” “你先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有讲明白了,本官才能替你做主,你不讲明白,本官又如何为你做主。”崔之辉道。 那女子缓缓劲,开口说起来:“回大老爷,民女是西村人,出身农户,和家中不争气的丈夫,生有一个女儿。” 言罢,她擦了擦眼泪,续道:“民女的丈夫平日里好赌,前几日,他不知何故出了趟远门,回来之后,二话不说就抱起孩子,说要去参加什么“消灾礼”,民女百般劝阻,可……可他就是不听,还对民女动粗。” 陪审的官员中,有人小声说着:“唉,嫁给这样的人,也真是可怜呐,身为父亲,连自己的儿女都不顾,实在有些过分,不过,那“消灾礼”又是怎么回事,为何从未听说过……” 第144章 暗查 崔之辉对那名女子说:“本官问你,你的丈夫会不会是在外面欠下了巨额赌债,要拿这孩子去做抵押?” 那女子回道:“民女不知,其实他以前也是个很好的人,可惜后来沉迷于赌博,民女怎么劝他都无用。” “此话当真?”崔之辉问道。 那女子使劲点头:“民女不敢有半句虚言,还望青天大老爷明察。” 崔之辉若有所思:“如此看来,他本性并不坏,应该是受人误导而走上歧路。” 那女子说:“今日,他忽然性情大变,抱着孩子死活不肯松手,脾气也比平时暴躁许多,民女实在不知他要做什么。” 回想起来,前几日他出的这趟远门,似乎大有蹊跷,发生这样的事,估计与他出远门有关。 崔之辉忽问:“咦,你刚才说起什么消灾礼,那又是怎么回事?” 堂内官员都不知道,所谓的消灾礼到底是什么,也从未听说哪里有这样的风俗习惯。 “回大老爷,民女不知消灾礼是什么,也不知在哪里举行过,但民女听闻,凡是被带去参加消灾礼的孩童,几乎都是有去无回,这……这消的是哪门子的灾嘛。”那女子越说越激动。 崔之辉惊道:“你的意思是说,其它人家的孩子,也有被带去参加消灾礼的,而且传言这些孩子一去无回?” “是。”那女子答道。 在场的不少官员变了变脸色,“消灾礼”居然把孩子都消没了,显然很不正常,里面必有古怪。 那些愚民就跟中邪似的,还抱着孩子去参加,一旦事态持续扩展,早晚要出大乱子。 崔之辉觉得这件事情已经非常严重,立即起身问道:“你可知有多少人,他们前往何处参加消灾礼?” 那女子摇头道:“民女不知,否则,民女早就追上去了。” 崔之辉东走西走,显得非常焦急:“这其中,一定有问题,什么消灾礼,装神弄鬼的,绝非好事。” 眼下,弄清楚消灾礼的来龙去脉,乃是最要紧的。 反复往返几圈之后,崔之辉转身走到堂下,点出一批差役,吩咐道:“你们几个,马上去仔细寻找,搜集可疑线索,注意隐蔽,切莫打草惊蛇。” “是,大人。”那伙差役答应一声,立即去准备。 接着,崔之辉又点了另一批人,吩咐道:“你们几个,换身衣服,打扮成平民,去城内外各处巡查,顺便打探这消灾礼究竟是怎么回事,发现异常情况,立即来报。” 那几人也应声而去。 崔之辉安慰那女子:“好啦,事已至此,本官也只能尽力而为了,先回去吧,你的孩子能否脱险,也唯有看他的造化啦,若能救出来,本官自会派人送回。” “多谢青天大老爷,多谢青天大老爷……”那女子连声称谢。 崔之辉又叮嘱身旁的两名差役:“你们送她一程吧,保证她的安全。” 两名差役将那女子送走,崔之辉便立即动身,把情况告诉朱宏荣。 朱宏荣得知京城中有人带自家的孩子去搞“消灾礼”,颇为惊讶。 他扔下手中的奏折,问道:“消灾礼,朕为何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崔之辉说:“皇上,所谓的消灾礼,臣也是第一次听闻,不过,臣已经派人前去调查此事了,这其中必有古怪,恐怕是什么旁门左道。” “查,仔细地给朕查,十日之内,务须有个结果,朕倒要看看,他是怎么个消灾法。”朱宏荣道。 “臣遵令。”崔之辉答应着退出。 朱宏荣在屋里踱起步子来,他面色暗沉,显得十分烦躁:“真是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朕添乱,该死的家伙,着实可恨。” 再过一段时间,就是张婉云的生辰了,朱宏荣可不愿意那天笼罩在阴霾之中,被什么“消灾礼”给搞得乱七八糟,破坏了喜庆气氛。 崔之辉遵照朱宏荣的指示,进行深入追查,几名差役穿着平民百姓的衣服,装作好奇或向往,在街头找知情者询问。 经过一天的忙碌,总算探出了部分底细。 有差役向崔之辉汇报:“大人,卑职已找百姓问过,那些人确实是带着自家的孩子去参加消灾礼的,据说,礼毕之后可以达成积聚福气,消除灾祸的效果,还可保全家五十年太平。” 崔之辉冷哼一声:“无稽之谈,求菩萨拜佛祖都没这么灵验,搞个没来由的礼还真能消灾不成。对了,你可有问清那消灾礼在何处举行?” “消灾礼的举行之处并不固定,但总会在京城周围三十里地之内,毕竟过于遥远,百姓也不便带着孩子去参加。”差役回道。 “这礼仪的具体过程如何?”崔之辉又问。 弄清楚消灾礼是怎么样个举行法,也就是确定它的性质。 那些孩子到底和消灾礼有什么联系,为何百姓明知自己的孩子有去无回,还心甘情愿带孩子前往,那些孩子最终又去了哪里? 差役无奈道:“一丝消息也查探不到,问他们,要么摇头,要么就说天机不可泄露之类的话。” 崔之辉愈发感到事情的复杂和严重,忙对那差役说:“你赶紧叫几个人,悄悄跟踪那些参加消灾礼的百姓,以探清虚实,皇上有令,要我们在十日之内了结此案,得加紧行动才行。” 另一批差役发现,很多人似乎并不关心自己孩子的感受,反而劲头十足,很乐意去参加所谓的消灾礼,甚至连孩子的哭闹也不理睬。 那些人都宣称,让孩子接受消灾礼的洗礼,幸运马上就能降临,一切灾祸也将消失于无形。 其中有几个人,手里拿着黄色的符纸,正躲在角落里低声交谈着。 那些符纸上面黑乎乎的不知道画着什么玩意,神佛不像神佛,道士不像道士,只依稀看得出人形。 刑部的差役见这符纸大有古怪,遂狠了狠心,花费几两银子买下一张符纸,并将其交给崔之辉查看。 这几两银子,平时可够他们花一个月了。 崔之辉看着符纸,眉头紧锁:“这东西,定和那消灾礼有关,看来,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妖言惑众呐,此事绝不简单,背后恐怕有一个团伙在作祟。” 第145章 忧心 申时,张婉云午睡醒来,丹珠将一碗热气腾腾的八宝粥端到她的面前:“娘娘,奴婢让御厨给您做了点吃的,您尝尝吧。” 张婉云接过碗,看了一眼,说道:“那么多,我可吃不完,你和翡翠也弄些去吃吧。” 翡翠凑近观察,只见那碗里有薏米、蜜枣、栗子、花生、赤豆、核桃仁、葡萄干等物,香甜气的息扑鼻而来,令人直流口水。 “娘娘,照您的吃法,这宫里连燕窝和银耳都省了。”丹珠自顾自地说。 张婉云笑道:“名贵之物,未必就好吃,即便好吃也未必适合我,平常吃的,同样有滋补功效,况且,宫中的开销本来就大,我自然要节省些。” 说完,她舀起一小勺粥,送进嘴里,慢慢地品味起来。 正在此时,门外忽然响起阵急促的声音:“出怪事了,出怪事了!” 话音未落,朱宏荣已奔进屋中,满脸焦急之态。 张婉云含在嘴里的东西尚未吞入腹中,朱宏荣就坐下说:“婉云,出怪事了,京城出怪事了,简直闻所未闻。” “皇上,出什么怪事啦?”张婉云问。 她对朝政虽然不感兴趣,却心系百姓,既然出了怪事,那自然是要问问清楚的,否则心里就不踏实。 朱宏荣抓起茶杯,“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口,道:“是这样,城里有几户人家,带着自己的孩子去参加什么消灾礼,刑部的人已经在追查此事,你说,这消灾和小孩子又有何关联,可真是古怪透顶啊。” “消灾,那是好事啊,把灾难全部消除,天下不就太平了嘛。”翡翠开口道。 她想当然地以为“消灾礼”就是为了消除灾祸而举行的礼仪,至少,这表达了一种美好的希望。 朱宏荣知道她傻乎乎的,不太懂事,也没说什么,只是对她摇了摇头。 “你呀,总把事情想得那么简单,难怪容易上当,中别人的圈套,如果真是好事,还用去查嘛。”丹珠说道。 翡翠挠头:“你是说这消灾礼是个圈套?” “依我看呀,那八成就是巫术,什么消灾礼,肯定是装神弄鬼哄骗人的,也就你心思单纯,会相信这种毫无根据的事情,若真有那么神奇,治国安邦单靠它就够了。”丹珠对翡翠说。 朱宏荣道:“且不提有没有哄骗人,关键的地方是,那些被带去的孩子,传闻一个都没有回来,全部无影无踪了,纵然如此,也还是有人心甘情愿地去撞这个邪,这事怪就怪在这里,天下有多少父母会把自己的孩子往绝路上送。” 张婉云心中泛起一阵怜悯,问道:“皇上,那些百姓都是自愿而非被强迫去参加所谓的消灾礼吗?” 按照常理,百姓自发前往参加,就不会是被人逼迫而为之,可他们冒着天大的风险把自己的孩子送过去,显然很不正常。 朱宏荣点点头:“没错,数十户人家,几乎都是自愿的,也就只有那么两三个为此吵闹。” 这件事情,实在不可思议。 张婉云思绪纷乱,没有心情喝八宝粥,遂将碗放在一边,说道:“此事果真古怪,莫非,有邪教在捣乱?” “邪教。”朱宏荣若有所思:“他们究竟想干什么,弄这些莫名其妙的,跟孩子过不去吗?” 张婉云说:“他们跟孩子能结出多么大的仇怨,以至于干出这样的事来,想必有别的原因在内,无论如何,这对百姓而言,是个不小的祸患,应该尽早查明真相,让百姓安心。” “也不知是哪个家伙在幕后操纵,如此行径,实在恶毒至极。”朱宏荣更气的是,他们居然在这种关键的时候搞事情,影响张婉云过生辰。 张婉云道:“皇上,臣妾想着,那些百姓也许是受了欺骗才去参加消灾礼的,所谓的消灾礼,臣妾认为,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朱宏荣连连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那消灾礼恐怕是旁门左道之术,现在,就等刑部查出什么名堂来了。” 张婉云惴惴不安,起身在屋里走动。 朱宏荣见状,问道:“怎么啦,婉云,你是担心刑部查不出结果来吗?” “不,我只是一想起那些可怜的孩子,心中就特别难受,他们本该无忧无虑地生活,如今,却被自己的父母亲手葬送,我虽然看不到他们,却似乎能感受到他们心底的悲伤绝望……”张婉云说着说着,眼中竟闪起了泪花。 朱宏荣道:“婉云,你现在怀有身孕,别太费心思了,好好休息吧,那些孩子固然可怜,但你也得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啊,外面的事情有我处理,你不用想太多。” “丧失亲人的痛苦,臣妾深有体会,那些父母日后若醒悟过来,发现自己干了一件错得离谱的事情,又不知会如何面对。”张婉云道。 “我相信,这件事很快就可以查清楚。”朱宏荣尽力安抚张婉云。 丹珠跟着劝道:“是啊,娘娘,您别只光顾着别人,也为自己腹中的孩子想想啊,外面的事,皇上肯定会处理好,我们就安心地等好消息吧。” 张婉云停下脚步,叹了口气:“但愿早日了结吧。” 朱宏荣按着她的肩膀,说道:“婉云,你答应过我,要好好照顾自己的,你可不能食言,否则,我也会学样,若你无法信守承诺,没有照顾好自己,那我只能亲自出马了,什么江山社稷,谁爱管就让谁管去。” “皇上,您就放宽心吧,臣妾当然会照顾好自己,一个人不够,也有宫女帮忙嘛。再说,臣妾只是心里有些想法而已,哪就没照顾好自己了。”张婉云道。 “想法太多,也会伤身体的,何况你还有孕在身,怎能与平时相提并论。”朱宏荣动情地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用操心,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我替你扛着,我跟你说的事,你心里有个数就行了,等孩子生下来之后,你再帮我分忧也不迟。” 张婉云忽觉眼中湿润,她道:“皇上,臣妾有分寸的。” “既然有分寸,那你就好好地歇着,我晚上再过来看你。”说完,朱宏荣冲着张婉云甜甜一笑,遂往外走去。 张婉云吃下半碗八宝粥,剩下的半碗,便由翡翠和丹珠两人分着吃了。 第146章 真君 崔之辉将那些购买到的符纸向朱宏荣呈上,禀道:“皇上,这是从街上购得的符纸,据说是参加消灾礼所用的凭证,臣以为,此符便是蛊惑人心的邪物。” 看样子,参加“消灾礼”不是随随便便的事情,也不是谁都能去的,还需要拿符纸作为凭据,否则就没法参加。 朱宏荣看着那符纸,皱眉道:“查,再查,务必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朕给你的十日期限,还有九日,九日之内完成任务,你可有把握?” “臣定当尽力而为,若九日之内完不成任务,但凭皇上处置。”崔之辉道。 朱宏荣叹息着说:“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可真是愁煞人啊!” 过了两天,刑部的差役又查到一个非常神秘的人物。 “什么,太平真君?”崔之辉听了下属的汇报,险些跳起来:“果然是在装神弄鬼,不好好修道,偏爱弄些见不得光的事,太平真君,还给自己封神了。” 差役告诉崔之辉:“大人,还有那些画着古怪佛像的符纸,也是出自他的手里,每张符纸要价五两白银,那可是十石米的价钱。” “什么太平真君,应该就是那个欺瞒百姓带着孩子去参加消灾礼的人,他利用符纸蛊惑人心,诱其上当,并从中捞取钱财,几百两银子,恐怕不用多久,便全进他的袋子里了。”崔之辉推测。 那些人,心也真大,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就只是购买一张被宣扬得神乎其神的符纸。符纸究竟有什么用,他们未必真的知道。 细想之下,崔之辉又觉得不太对劲:“若说这是利用骗术捞取钱财,可那消灾礼又是怎么回事呢,太平真君,消灾礼,还有这些奇怪的符纸,带着孩子去参加……糟糕,莫非是邪教?” 所谓的“太平真君”,乃是民间的叫法,实际上,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并没有多么玄幻稀奇,而那些参加“消灾礼”的人却说他是“万世未有之神”,能够消去人间的灾难,降下无边福运,厉害得很。 “太平真君”时常坐坛讲法,宣扬“天将大乱,真君除难”的说教。意思就是天下即将发生动乱,而他可以消除灾难。 因为水旱灾害频生,所以他的那番说教也有不少人信服,就和某些人相信庙里的菩萨能保佑什么之类的差不多。 久而久之,这位“太平真君”就披上了一层神秘的外衣。 崔之辉思来想去,打算亲自出马,混入其内部探个明白。 他脱下官服,装扮成普通百姓的模样,还特意提了一篮子蔬菜,到街坊间闲逛,行走时忽左忽右地扫视,寻找可疑人。 崔之辉仅带的两名官差也身着粗布麻衣,各自用扁担挑起两筐黄豆,若即若离地跟在崔之辉身后,当街叫卖。 没过多久,便有两人过来买黄豆,还和打扮成平民的官差还起价来。 崔之辉的目光落在一个手里拿着符纸的人身上,他随即赶过去:“这位朋友,请留步。” “怎么,你找我有事?“那人问。 崔之辉含笑道:“最近,我听说有个什么消灾礼,请问它是在哪里举办的?” “哦,你也想参加消灾礼?”那人很小声地问。 “是啊。”崔之辉意图打消那人的戒心:“这去庙里烧香拜佛求菩萨呢,也没啥用处,还不如找人做做法事,来得更灵验些,听说消灾礼能消除灾难,我想试试。” “凡是参加消灾礼的人,家中必有困难或者变故,想来你家也有不太平的事吧。”那人说。 崔之辉想了想,随口瞎编:“是这样,我家夜夜闹鬼,请了好几位法师都不见效,嗨,都快愁死啦,今早听说有一位能消灾解祸的得道高人,每隔一阵子就会举行一次消灾礼,我也想参加,求个太平。” 那人往四周看了看,突然将崔之辉拉到一处无人的角落,问道:“你家有孩子吗,有孩子才能参加?” “孩子,有啊,已经七八岁大了。”崔之辉说。 那人却道:“七八岁大,这可不行啊,七八岁的没用,必须是要六岁以下没开窍的。” “必须要这样的孩子吗?可我家没有啊。”崔之辉假装发愁。 他没想到,参加消灾礼居然还有这些讲究。先前以为,只要是孩子就行,可现在看来,就连孩子也得分个大小。 越是这样,这事就越蹊跷。 “没有,那可参加不了,除非,你用一百两银子做抵押,唉,我们这些穷苦人家,哪有这么多钱,所以,你还是趁早生个崽吧,也许过几年,能带上他参加消灾礼。”那人不知崔之辉的身份,只当他是同路的。 “你看,我家里呢,被鬼闹得鸡犬不宁,实在是没办法了,能否稍做宽限呐。”崔之辉表现出十分向往的样子。 那人思虑片刻,说道:“若你家的孩子没识过字,啥都不懂,又或者是个哑巴,年纪大些也无妨。” “哎呀,那可真是巧了,我家那娃就是个哑巴。”崔之辉说完,便笑起来。 “参加消灾礼,必须要有此符为凭,以示诚心。”那人亮出手中的符纸:“否则,别说参加,就连观看都没有资格。” 崔之辉装作十分好奇的模样,仔细看那符纸。其实,他身上正带着一张,根本不用看别人的。 “这消灾礼要到何处参加?”崔之辉提出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此时,那人却摇起头来:“我也不知,据说每次举办的地点都会更换,三月十五晚上酉时,去城外破庙等候,自会有人前来引路,不过,这是机密,你不能告诉不相干的人,否则,就会有灾祸。” “好,好,那就多谢了,到时,我一定前去。”崔之辉道。 “你莫谢我,要谢就谢太平真君,他是大仁大义大慈大爱……”那人念经似的讲了一堆赞美之词,令崔之辉听着头疼。 崔之辉找到两名官差,仔细地嘱咐几句。 回到家之后,崔之辉也顾不上吃晚饭,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还想着与“太平真君”和“消灾礼”有关的线索。 他拿出符纸细看,隐约看到右下方显示出几个小字。 之辉眼睛一亮,忙取过支点在旁边的蜡烛,借着烛光照看。 第147章 舌战 “太平神会!”崔之辉将符纸上的字给念了出来,这倒是一个不小的发现。 符纸的来历虽未查清,但凭这四个字却可以知道,它与“太平神会”有关联,而且极有可能是“太平神会”制作出来的东西。 真相,开始浮出水面。 所谓的“太平神会”,就是一个类似于帮会的神秘组织。 那些百姓带着自己的孩子去参加“消灾礼”之后,无形中也成为了“太平神会”中的一员,这般不断地吸纳新的人进入,“太平神会”的规模便慢慢扩大。 “太平神会”散布“天将大乱,真君除难”的说教,正是利用了百姓趋福避灾的心理。谁都不想遭受灾难,谁都想要一个美好的未来。 崔之辉连夜书写奏章,准备将当日查明的情况汇报清楚。 第二天早朝,他率先把奏折呈上。 朱宏荣十分关心事情的进展,他看到奏章中“太平神会”四个字时,不由心头一颤:“太平神会,那究竟是什么?” 看完奏章,朱宏荣扫视群臣,问道:“众位卿家,这京城突然间冒出一个太平神会,对此,你们有何看法?” 方慧平眼眸轻转,站出来说道:“皇上,顾名思义,太平神会,应该是以保天下太平为己任的一个江湖帮会,皇上可对其首领进行封赏,或者授予官职,或者赏赐金银财物,使太平神会为朝廷所用。” 他的话还没说完,不少大臣就已经盯着他看了。 满朝文武都知道,方慧平有官无权,乃是皇帝的眼中钉,早晚要被除去,他说的话,无论对否,都等于放屁,没必要理会。 然而,方慧平却还在官场上挣扎,他在等待,等待李太后有朝一日东山再起,重新独揽大权。 钱世杰对方慧平说:“方大人,此言差矣,这个太平神会神出鬼没的,看着绝非善类,恐怕不一定是以保天下太平为己任吧,方大人可真是滑稽透顶,居然这般高看他们,在此瞎说,可是要负责任的。” 方慧平气极反笑:“钱大人高见,是方某愚钝了,不过钱大人,你别以为你的屁股是干净的。” 他越说声音越轻,最后便像是在提醒钱世杰,你曾经与我一伙,也干过坏事,别在皇帝面前装什么清高。 钱世杰听方慧平话里有话,不悦道:“你这话是何意,我行事向来光明磊落,你莫要捕风捉影,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没有证据,怎能乱说。” 崔之辉道:“谁是谁非,等查明真相之后,自见分晓,二位,何必在朝堂上逞口舌之快呢。” 钱世杰见他连带着自己也数落了,心里非常不爽,差点就要反驳他几句。 新上任的顺天府尹齐祥向朱宏荣禀道:“皇上,这太平神会利用歪理邪说笼络人心,借消灾之名行不法之事,依臣之见,它分明就是一个邪教,如若任其发展壮大,势必祸害天下,危及我朝江山,后患无穷啊!” 朱宏荣轻轻点头,他内心也觉得“太平神会”的底细正如齐祥所言的那样。 “齐大人,你言重了吧,依我看,那太平神会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江湖教会而已,无非一群乌合之众,又能掀起多大的浪头来?”有大臣不以为然。 户部侍郎杨丰说:“这太平神会鼓吹天下将要大乱,还用那么隐秘的手段撺掇百姓参加,恐怕,他们是要向朝廷宣战啊!” “胡说八道,皇上,这……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嘛,若真如杨大人所言,他们要向朝廷宣战,那还叫什么太平,杨大人怕是忧虑过度了。” “我看二位说得都有道理,不过……” “什么都有道理,难不成黑的白的全是对的,你想要保持中立,那就别出来说话,省得两边得罪人。” “我觉得,杨大人所言更合情理,那太平神会藏头露尾,行事极为可疑,对朝廷而言,的确是个不小的祸患,理应趁早铲除。” “杞人忧天,无非是几个江湖骗子罢了,祸什么患,莫非他们还能与朝廷对抗不成……” 众臣顿时喧哗吵闹起来。 “够了,都给朕住口!”朱宏荣实在听不下去,立即喝止他们:“吵吵嚷嚷地成何体统,此事非同小可,你们务必要把太平神会的底细查个清清楚楚,若果真是邪教,就给朕一网打尽,永绝此患。” 见皇帝发火,那些大声叫嚷的臣子马上停止说话,规规矩矩地站好,微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 朱宏荣哪有心思听他们斗嘴争论,催促刑部尽快查办之后,便宣布退朝。 众臣三五成群地走到大殿外,有些径直回府,有些还聚在一起讨论太平神会的事。 繁忙的政务令朱宏荣感到分外疲惫,看着案上的奏折,有时候,他真想一股气将它们撕个干净。 只有在张婉云身边,朱宏荣才觉得轻松、舒适,哪怕是拖着疲惫的身躯赶过去,到了那里,浑身的疲劳也似乎马上能消除掉。 张婉云在屋里养胎,倒比往日安逸许多,整天也没什么事情可做。 “这帮臣子,在朝堂之上吵闹不休,真是令人头疼,过阵子,还得整顿整顿,换一批新的官员,把那些多嘴的分配到地方上去。”朱宏荣对许良德说。 许良德道:“皇上,您想整顿他们,只怕没那么简单,有几位大臣虽然唠叨,说话比较难听,可为人却是正直的,贤妃娘娘肯定不同意您把他们逐出朝堂,除非您偷偷地做,不让贤妃娘娘知道。” “胡说。”朱宏荣斜了许良德一眼:“朕岂能背着她偷偷行事,日后她若问起,你叫朕如何向她交代?” 许良德无言以对。 “罢了,罢了,与其听那帮老家伙唠唠叨叨,还不如去跟婉云讨论讨论呢。”朱宏荣说完,就动身前往永宁宫。 那些大臣各执己见,难以达成一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有时候,朱宏荣也不知该听谁的。 张婉云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在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朱宏荣就以张婉云的话为准。 以前,李太后垂帘听政,朱宏荣只能服从她,现在,他大权却握,却心甘情愿地服从张婉云。 第148章 同心 永宁宫,朱宏荣紧紧地挨在张婉云身边。 他看了看张婉云的神情,说道:“我昨日和你讲的那件事情,现在又有新的消息了,原来,京城出了一个什么太平神会,里面还有个太平真君,参加消灾礼呢,需要六岁以下且未开窍的孩子,并以其售卖的符纸作为凭据……” 张婉云耐心地听朱宏荣讲完,内心隐隐感到不安:“皇上,依臣妾猜想,这太平神会是邪教无疑。” “我也如此认为,太平神会定是邪教。”朱宏荣道。 张婉云虽然焦急,却不想让朱宏荣为此担忧,遂装出镇定自若的模样:“皇上,我们这是想到一块儿去啦。” 朱宏荣喜滋滋地说:“是啊,他们欺骗百姓带着不谙世事的孩子前去参加消灾仪式,所谓的太平真君,应当就是幕后的操纵者,参与消灾礼的人还需以符纸作为凭证,呵,若他们真是行善的话,又何必这般故弄玄虚。” 能和张婉云想到一块去,朱宏荣觉得有些自豪。 夫妻二人心意相通,也是挺难得的。 张婉云道:“皇上,您有没有想过,那些孩子,被带去之后,所谓的太平真君是如何对待他们的,太平神会的目标究竟是什么,消灾礼又是怎么举行的?” 这些问题,至今未解,真相还笼罩在一团谜雾中。 朱宏荣转过头,正对上张婉云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眼眸里还有自己蚊子般大小的影像。 他不由看得痴了,傻笑道:“婉云,你的眼睛,一定是上天给的吧,凡世哪会有如此可爱,如此招人喜欢的眼睛,瞧瞧,多可爱,多美啊!” 换作其他人,也许会觉得张婉云的眼睛圆滚滚的,显得过大了些,因此而美中不足,但在朱宏荣看来,这双眼睛却是张婉云身上最美妙动人的地方,甚至有些勾魂。 张婉云迅速低下头去:“皇上,现在可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 朱宏荣定了定神:“你刚才说的那些问题,我都想过,刑部已经查探到,三月十五酉时,他们就要秘密举行消灾礼,崔大人决定利用那些符纸潜入其内部,挖出真相,你呀,就放宽心吧。” 张婉云却道:“还是皇上放宽心,莫以为臣妾在胡思乱想。” “好,我放宽心。”朱宏荣笑着俯身,又把耳朵贴至张婉云的腹部,想听听那里面的宝贝有什么动静。 张婉云道:“您不是说参加消灾礼需要六岁以下未开窍的小孩子,或是对世事一无所知,还有不会讲话和写字的孩子嘛,把他们救出来也是件很重要的事,救出一个孩子就是救了一个家。” 朱宏荣坐起身来,轻轻地拍打她的肩膀,嘴上快速说着:“刑部的人已经做好了安排,我也调用了银甲卫的一些人,若情况有变,他们就会出手。” “银甲卫,那是什么?”张婉云疑惑道,这银甲卫,她还从未听说过。 朱宏荣笑着说:“其实,这银甲卫也没什么稀奇,就是从军队中挑选出来的一批精锐士兵,因为刚组建不久,最近事情又多,所以没来得及告诉你。” 张婉云问:“皇上,您特意挑出这些人来,就是为此而用的吗?” “当然不只是为此,无论是打击盗匪凶徒还是缉拿重大案犯,他们都可以帮忙,总之,能用得着的地方就用,你若有需要,也可以随便使唤,任意调用。”朱宏荣道。 银甲卫的人,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数量虽然少,却个个身强力壮,威风凛凛,俨然一支小军队,打打山贼强盗,或者应付小规模的动乱,还是绰绰有余的。 等到朱宏荣离开的时候,张婉云深埋于心底的那一抹焦虑才浮现在脸上。 翡翠看出张婉云神色的变化,却不知其中的缘故。 她问:“娘娘,您怎么啦,奴婢瞧您好像有些不太开心啊,皇上对您那么好,您为何不开心呢?” “我没有不开心,只是有点担忧罢了,皇上操劳国事,我不想让他分心。”张婉云解释。 天色初黑,丹珠端上热气腾腾的饭菜,如往常那般将米饭分作三份,在桌子上摆好,开口道:“娘娘,用膳啦。” 张婉云起身缓步而走,坐到一边。 桌上除了三碗米饭之外,还有一盘子醋鱼,一盘子菜丝炒肉片和一大碗豆腐汤。 这些菜肴都是丹珠事先确定好,再问过张婉云的意见,或维持原样,或稍做调整之后,才吩咐御厨做的。 张婉云想着心事,所以吃得很慢。 丹珠见状,说道:“娘娘,您还在想太平神会的事啊,既然皇上已经让刑部追查,那您就别操心啦,万一皇上知道,会心疼的。” “我能不操心么。”张婉云放下饭碗:“那些百姓上当受骗,或许把孩子也给害了,日后,等他们醒悟过来,发现自己曾做过如此离谱的事情,那可要一辈子活在悔恨当中,若不及早阻止,受害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丹珠道:“娘娘,您刚才在皇上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憋在心里怎会好受。” “啊,原来娘娘是因为这件事情不开心,和皇上没有关系。”翡翠插嘴说了一句。 丹珠心念电闪,忙转头告诫翡翠:“在皇上面前,你千万别提娘娘不开心的事,切记!” 翡翠见丹珠说得一本正经,遂认真地点了点头:“我记住了,绝对不提。” 张婉云倒被她俩逗笑:“你们呀,那么严肃干什么,我又不是想不开了。” 翡翠划了两口饭,对张婉云说:“娘娘,既然那太平真君这么坏,您就狠狠地整治整治他嘛,叫他哭着跪地求饶。” 张婉云道:“瞎说,我怎么整治他呀?” 翡翠傻笑着开口:“只要您随便讲一句话就行,皇上最听您的话了,您说怎样整治就怎样整治,那皇上也说过,您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啊。” “刑部和大理寺自会按律定他的罪,按律惩治的,何须要我多嘴,就算皇上听我的话,我也不能自作主张去给人家定罪啊。”张婉云道。 丹珠往碗里舀了勺汤:“那太平真君被不明真相的百姓当神一样供着,难怪会有如此邪门的事,不知道真相大白之后,百姓会有多恨他。” 第149章 邪术 三月十五,傍晚,天还未黑,崔之辉就已经部署好行动计划,准备打入“太平神会”内部,揭开谜底。 依照拟定的方案,崔之辉携带了作为凭证的符纸,并从某位官差的家中挑出一名七八岁左右的孩子前去参加所谓的“消灾礼”。 这个孩子是正常人,但崔之辉已事先交代好,让他装聋作哑,全程什么话都不能讲,听见什么也不要有明显的反应。 那孩子非但不是哑巴,而且还很聪明,装聋作哑挺有一套,能够做到被人点名叫喊而没有任何回应。 崔之辉走出约十多里路,终于赶到了城郊的破庙,此刻,庙门内外,已有不少人带着孩子在等候。 在路上,作农夫打扮的刑部官兵也已循着崔之辉留下的标记暗暗跟住。 一张无形的大网正撒向“太平神会”,只等着将他们这伙人尽收于网中。 没过多久,一名神秘的黑衣人现出身来,只听得他向准备参加“消灾礼”的百姓喊了声:“时辰已到,跟我走。” 百姓们跟着黑衣人而去。 崔之辉走在人群后面,泰然自若地迈着步子,就好像只是其中的一员,并无特殊。 前方的道路非常平坦,但带头的黑衣人却总是东弯西拐,硬把笔直的路走成大弯道,明显是故意为之。一里的路程,他却走出了四五里的样子。 约半个时辰后,众人来到一片开阔的空地上。 远处,高高的祭台上,燃着数十根大红蜡烛,发散出来的光芒把整个祭台照得如同白昼。这就是举行“消灾礼”的地方。 祭台的两侧,遍插印有神秘图案的旗帜,在风中飘荡卷扬,伴随着升腾而起的青烟,显得颇为诡异,甚至有些阴森恐怖。 在祭台的中央位置,坐着一位身穿紫色长袍的男子,袍服上有变了形的太极八卦图案。 他的头上,顶着个奇怪的尖头帽子,那帽子戴在头项,足有三尺多高,因为人是坐着的,所以那帽子差不多占了近一半的高度。 如此打扮,就平添了几分神秘感,让人望而生畏。 祭台上烛光摇曳,青烟缭绕,那家伙又是一副奇异的装扮,置身于烟雾光影中,百姓们自然会觉得他有种深不可测的力量。 不过在崔之辉眼中,无论他打扮得多么非同寻常,也只是个愚弄百姓的罪犯而已。 “时辰已到,太平真君赐福人间,众生入座。”随着一阵高昂的喊声响起,到场的百姓都按照指示坐在事先准备好的蒲团之上。 崔之辉也在身旁的蒲团上坐下,只是他的眼睛总盯着祭台。 “听祝讲。”又是一声高喊。 全场安静片刻,那位“太平真君”便“叽哩哇啦”地讲起话来,只听他说道:“天将大乱,灾满世间。祸自朱宁,无处能安。消灾解难,人所共愿。福寿何来,太平神圆……” 崔之辉很快就听出其话中的意思。 那家伙是在说,天下马上就要大乱了,世间到处会有可怕的灾难,没有一个安稳的地方,而这场祸是来自于朱家的大宁王朝,消解灾难,是大家共同的愿望,而幸福与长寿的梦想,“太平神会”能够帮忙实现。 他这意思,分明就是冲着朝廷来的,否则,无论如何也不会讲出“祸自朱宁”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太平真君”念叨了近半炷香的工夫,直到在场的百姓迷迷糊糊,有了几分睡意,他终于停口。 百姓们头脑昏沉,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稍缓片刻,场上的又响起喊声:“消灾之礼,开始,献宝迎神!” 话音刚落,坐在前排的百姓便在几名“紫袍大师”的引导下,将带来参加“消灾礼”的孩子交给他们。 这些做父母的,竟然没有半分不舍的模样。 崔之辉全神贯注地看着眼前的情形,他们的举动,好似中了邪一般,有些不可理喻。 若非亲眼所见,还真难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几名“紫袍大师”各自抱两个小孩,缓缓走到祭台上。 祭台上有一排大坛子,约两尺高,比水桶还粗,却不知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紫袍大师”将抱着的孩子放进坛内,每个坛子里放一人,只让他们把头露在外面,四肢躯干全在坛中。 “赐福消灾。”在旁指导的人喊了一句。 几那名“紫袍大师”从怀里取出瓷瓶,要将里面的药水强行灌入孩子们的口中。 崔之辉见状,差点跳起来。 因为距离遥远,瓶子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他完全看不清楚,但绝对不是好东西。 没过多久,那些孩子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拼命地哭闹起来,有的还在坛中使劲挣扎,想从里边爬出来,看上去显得十分痛苦。 坛口小,他们进得去,却出不来。 不可思议的是,他们的父母竟然对此无动于衷,就像置身事外的人在瞧热闹,那些孩子也似乎不是他们自己生的。 “真君传法,诸神显灵,消灾为福,消灾为福。真君传法,诸神显灵,消灾为福,消灾为福……”喊话之人一边叫一边快速地摇动手中的铃铛,“丁零当啷”响个不停。 他嘴里念出的字如同连串珠似的喷出来,可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话,从头到尾循环。 崔之辉坐在蒲团之上,听着,看着,急怒交加,终于,他再也忍耐不住,匆匆忙忙地跑开了。 众人的心思全在“消灾礼”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崔之辉的举动。 崔之辉找到在附近蹲守的刑部官兵,对他们说:“大家赶快行动起来,太平神会乃是邪教,里边的人均身穿紫色袍服,所谓的消灾礼,竟是将小孩置放于坛中,让他们痛苦地挣扎,你们即刻准备突袭,将这伙人尽数缉拿归案,一个也不能放跑。” “是,大人。”那些打扮成农夫的官兵异口同声地答应,火速持起武器,展开追捕。 崔之辉又指定几名下属,吩咐道:“你们几个,马上回去找银甲卫,让他们前来相助,堵截擒拿。” 几名下属应声而去。 交代完任务,崔之辉也回到原来的地方,先将那名七八岁的孩子带出来,让他跑到安全的地方去。 一切准备就绪,接下来便要动手抓捕了。能否将他们全部擒获,很快会有结果。 这个夜晚,注定不平静。 第150章 擒拿 “太平真君”高坐于祭台之上,全身笼罩在一片青色的烟雾中,继续保持神秘感。他嘴里哼哈有声,也不知在念叨些什么。 旁边那几名“紫袍大师”依次将坛中的小孩子抱出来,转身走到祭台后边,过了一会儿,又转到前面。 他们怀中抱着的小孩却没再出现,生死未卜,看来,应该是在后台不知如何被处理掉了。 接下去,“紫袍大师”又故伎重演,将下一排百姓带来的孩子抱过去,缓缓向祭台走过去。 无论那些孩子怎么哭闹挣扎,“紫袍大师”和场上的百姓都像没有察觉似的。 不过,祭台上的人边摇铃铛边喊话,也确实把哭闹声给遮掩住了。 听起来,庄严之感倒更甚于悲凉。 “紫袍大师”如上回一样,将孩子放进坛中,只让他们露出头来,并往其嘴里灌药,继续举行所谓的“消灾礼”。 “真君传法,诸神显灵,消灾为福,消灾为福……”方才在祭台上摇铃喊话的那个人,现在又开始活跃起来,仿佛在和老天讲话。 此刻,刑部的官兵已经分两路并进,借着夜幕的掩护,悄悄往祭台靠近。 抓捕行动即将展开。 祭台上的那几名“紫袍大师”正忙得紧,浑没察觉到自己已被官兵盯上。 “太平真君”像尊塑像似的在祭台上坐着,只有两瓣嘴唇不停地开开合合。 刑部官兵一步步逼近祭台,他们看准时机后,突然间加快脚步,冲到祭台旁边,抄出腰间的佩刀,大声喝道:“妖人,哪里跑,还不束手就擒!” “太平真君”先是一惊,随后很快镇定下来,不慌不忙地对百姓说:“贼兵已至,速速阻击,贼兵已至,速速阻击……” 几名“紫袍大师”连忙停住手中的动作,跟着叫喊:“打死贼兵,立消大灾,打死贼兵,立消大灾……” 他们说得竟十分齐整,好像接受过特殊的训练。 百姓们就像是中了魔咒一般,居然真的奋不顾身,赤手空拳扑向官兵,与他们厮杀起来,口中还在叫嚷:“打死贼兵,立消大灾……” “太平真君”等人趁着现场陷入一片混乱的时机,撇下一堆孩子,向南遁走。 早已经埋伏在祭台附近的官兵见他们想逃,大吼一声,紧追而上:“妖人往哪儿跑,站住!站住!” “太平真君”等人自知不是这些官兵的对手,只顾逃命。 他们疯狂地奔跑,连帽子掉了也不回头捡拾。 刑部官兵紧追不放,跑出约三里路后,有个“紫袍大师”体力不支,脚步迟滞下来,逐渐被官兵追及,约五十步外,终于被擒住。 其余的人,仍是一追一逃。 祭台处的空地上,被“太平真君”洗脑的百姓还在疯狂地攻击官兵,他们拳打脚踢,竟然当场打死了三个官兵。 官兵们虽然手中持有武器,但毕竟人少,很难一下子控制住全场的百姓。 况且,这些百姓也算是受害者,皇帝下过命令,要他们善待百姓,因此也不好随便动刀子把他们砍了,否则,若追究起来,他们可顶不住。 银甲卫的人赶到后,协助官兵控制百姓,三下五除二地就稳住了他们。 然而,场上的死伤者也为数不少,其中有官兵,有百姓,还有银甲卫中的两个人。 处理完场上的尸体,官兵遂依照崔之辉的指示,押着百姓撤回。 “太平真君”与几名“紫袍大师”拼命跑路,银甲卫从两侧包抄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面对这样一支队伍,“太平真君”很识趣地选择放弃抵抗,主动让他们抓住,反正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掉,强行抵抗,只怕当场就会丧命。 有几位“紫袍大师”还想搏一搏,结果还没来得及出招,就被银甲卫踢倒在地,刀抵在脖子上,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金鸾殿内,君臣上朝议事。 “什么,竟有此事?”朱宏荣听完崔之辉的奏报,很是震惊。 众臣也围绕这件事小声嘀咕起来,却听不清他们在讲些什么。 崔之辉道:“皇上,臣亲眼所见,昨晚,太平神会这一团伙居然借用消灾礼的名义愚弄百姓,毒害未谙世事的年幼孩童。” 朱宏荣问他:“那些孩子,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救出来?” “回皇上,他们给那些孩子灌药之后,就将其丢弃在旁边一个大土坑内,准备事后活埋,所幸,大部分孩子已经被救出,臣连夜派人请大夫看诊,那大夫正巧知道解毒之法,想必那些孩子的性命可保无忧了。”崔之辉禀道。 朱宏荣闻言,心中稍安:“那太平真君和他同党呢,有没有捉拿归案?” 崔之辉说:“太平真君及其同党,均已捉拿归案,无一人逃脱。” “哎呀,没想到,这太平神会还真是邪教啊,看来,崔大人又立下大功了。”群臣中有人说了一句。 朱宏荣满意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你们刑部办案,思考缜密,效率可观,等此案了结,朕会一一论功行赏。” 崔之辉也没有因此而沾沾自喜,他继续禀道:“皇上,臣还派人收缴了太平神会所藏的作案之物,现全部置于刑部库房内。” “那都是些什么东西?”朱宏荣问。 崔之辉回答:“作案之物,共计符纸五千余张,会旗百余面,红烛八十一支,大坛二十五只,盘香五十盏,还有药酒数桶。” 他晚上忙了一整夜清点这些物品,此时没有睡足,眼睛还是发红的。 朱宏荣道:“居然有这么多祸害人的东西,统统拿去销毁吧。” “皇上,那倒不必。”崔之辉解释说:“蜡烛、盘香和坛子,那都是平常所用之物,臣认为,只需妥善处理便可,无须销毁。” “至于符纸会旗等物,乃是太平神会私自制作的邪秽品,不仅要将它们全部销毁,还得严禁在民间传播,日后一经发现,应即行扣押,防止其借尸还魂,被居心叵测之人利用,再次祸害百姓。” 朱宏荣同意了崔之辉的意见,点头道:“好,那此事就交由你去办吧,向各州府传达旨令,若发现有什么神会真君之类的传言,一律追究到底,扫荡干净,凡失职者,全部罢官治罪。” “遵旨。”崔之辉应声而去。 第151章 根源 朱宏荣对群臣道:“诸位也都听着,以后,你们若再遇见什么太平神会这类欺世惑众的歪门邪道,就多长几个心眼,别受了他们的蒙蔽。” “皇上圣明!”群臣齐声喊道。 朱宏荣突然勾唇一笑,话中带着几分讽刺:“圣明,那前几日,你们为何要与朕对着干啊,莫非是想做奸臣?” 群臣一时不语。 前几日,那自然是朱宏荣提出改立皇后的事情,他们为此唱了通反调。 见众人沉默,朱宏荣又正色道:“改立皇后,势在必行,你们,最好不要再为此吵吵嚷嚷,否则,休怪朕翻脸无情。” 三月十七,大理寺开始审理“太平神会”一案。 “太平真君”跪倒在堂下,还想着迷惑审判他的官员,扯开嗓子叫道:“天将大乱,真君显灵,真君显灵啦,太平神会千秋永存……” “死到临头,竟还敢妖言惑众,本官让你千秋永存,打,打到他闭嘴为止。”大理寺卿一声令下。 这大理寺卿名叫赵彬,他对待犯人从不手软,动辄几十板子,即便是老弱者,稍有顶撞冒犯,也得挨打。 被他审判过的犯人,几乎个个要受些皮肉之苦,难得有不挨打的。 官差闻令而动,立即将“太平真君”按趴在地,挥动手中的棍棒,狠狠地打起来。 “啊!啊!啊呀!啊……”那位“太平真君”疼得哇哇直叫,很快便受不住刑了。 此刻,板子也不过打了七八下而已。 别看他皮糙肉厚,看上去很硬朗,其实是个软骨头,没挨几回打,他就连连讨饶:“大人饶命,饶命啊,草民不敢乱喊啦,哎哟……” “停。”赵彬扬起手叫止官差,看着“太平真君”喝问:“犯人王扁,你可知罪?” 原来,那“太平真君”的真实姓名叫王扁,先前已有“紫袍大师”把他供认出来,因此赵彬还没问,就知道了他的姓名。 王扁一改之前高傲强硬的姿态,说道:“大人,别打了,草民知罪,草民知罪。” 此时的他,语气中带着几分惊恐,与在祭台上装神弄鬼时判若两人。 “既然知罪,那还不快从实招来,说,你究竟是何来路,为何犯下此滔天大罪?”赵彬厉声道。 王扁招认:“草民……草民原本也是个吃苦耐劳的普通农夫,靠着种田养家糊口,日子虽然贫苦,但过得还算安稳。” 他顿了顿,续道:“三年前,草民的家乡遭逢大旱,收成大减,很多人家都吃不饱饭,可……可官府仍旧不顾我们的死活,还加倍征税,日子实在没法过下去。” 赵彬听着王扁的讲述,点了点头。 三年前的情况,他也知道,大江南北出现严重旱情,而当时的官府也确实因朝廷的旨意而横征暴敛,大肆搜刮民财。 但那毕竟是三年前的事了,李家垮台之后,吏治经过一番整顿,比当年清朗了不少。 王扁继续说着:“他们害得草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就连刚出生的孩子也没有幸免,活活地被饿死了,草民心里恨,草民心里恨呐!” “所以,你就对朝廷有了怨气,想找机会报复朝廷,是也不是?”赵彬推测道。 王扁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没错,草民当时恨极了官府,恨极了朝廷,可草民不过一介布衣,连官府的门都摸不到,又能报复什么,好在,老天不负有心人,机会终于还是来了。” 讲到这里,他停顿片刻。 “什么机会,继续说下去。”赵彬催促。 王扁道:“草民在外流浪的时候,有幸认识了几位法师,就开始和他们交往,之后,接触到一些秘密团伙,草民在其中摸爬滚打,跟着他们学会了不少稀奇古怪的法术……” “什么法术,那是旁门左道。”赵彬出言打断王扁的话。 “是,是旁门左道,草民为了报复朝廷,就苦心经营,创建太平神会,利用各地发生灾难的大好时机,散布传言,以此收揽人心,并设法……设法毒害他们的孩子。”王扁说。 赵彬不解:“你说你是为了报复朝廷,可那些百姓的孩子何其无辜,他们与你的遭遇毫无关系,你有何理由伤害他们?” 既然是报复朝廷,那他就应该攻击官府才对,百姓的孩子又没招惹他,伤害这些孩子和报复朝廷很难扯上关系。 王扁告诉赵彬,自己这么做的原因就是为了抚平断子绝孙的伤痛,别人和他一样没有后代,和他一样悲惨,他就感觉轻松不少。 “荒唐,荒唐,真是荒唐至极!”赵彬感觉王扁已经不是个正常人了。 王扁的遭遇固然可怜,但他玩弄邪术,极力神化自己,将一切祸源推给朝廷和官府,蛊惑百姓与官府作对,步步推进,从而实现他颠覆大宁江山的最终目标,还因丧子之痛而将那些无辜孩子的生命视为儿戏,实在无法原谅。 他与那些所谓的法师相处日久,近墨者黑,受他们的影响,思想观念也逐渐扭曲了。 赵彬唏嘘一番,与刑部会审后,最终判王扁斩首示众,其余几名为虎作伥的所谓“紫袍大师”,也全部判处斩刑,算是给那些可怜的孩子还了一个公道。 解决掉“太平神会”这一大祸患,朱宏荣心情大好,处理政务有了劲,连着看完十余份奏章。 一日,许良德在整理物品时发现那只放有张婉云画像的锦盒,遂问朱宏荣:“皇上,这盒子里面的东西,您还要吗?” 朱宏荣不假思索道:“当然要了,朕刚登基的时候,孤苦无依,全靠它陪伴朕走过了那段艰难的日子,没有它,便没有今天,朕得一辈子留着它。” 许良德道:“皇上,您说,若是贤妃娘娘发现您偷偷藏着一幅画像,会不会……因为画里面的人吃醋?” 朱宏荣笑着说:“哪有自己跟自己吃醋的,除非,她认不出所画之人是谁。这幅画像,她还没有看过,朕得找个机会,让她瞧一瞧,却不知她能否认出小时候的自己。” 画是朱宏荣所作,形象并不十分逼真,张婉云认不出来画中的人是谁也是大有可能的。 如果张婉云看到这幅画像,又无法辨认出画像中的人是谁,不知会有什么反应。 第152章 生辰 丹珠按照张婉云的指示炖了碗鸡汤,并在里面放入一条大鸡腿和几粒鲜红的枸杞,看着极为勾人食欲。 等朱宏荣来看张婉云的时候,丹珠便将鸡汤端出来:“皇上,这是娘娘吩咐奴婢做给您吃的,您来得正巧,才出锅呢,还没凉。” “婉云,你怎么会想到让她做这个?”朱宏荣有点疑惑。 张婉云道:“皇上,您不是最喜欢吃鸡腿嘛,所以臣妾就特地让丹珠给您做了,原本,臣妾还想亲自动手的,只可惜怀有身孕,不太方便,就让她做了。” “谁说我喜欢吃鸡腿啊。”朱宏荣边说边走到张婉云身边坐下,缓缓道:“其实,这鸡腿的味道也没什么特别,只不过,当年在我饥肠辘辘的时候,你送它给我吃,我是念着你的好,并非单纯喜欢吃,你要给我别的东西,那我也喜欢。” “皇上,那太平神会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张婉云忽然问起。 朱宏荣咀嚼着鸡腿肉:“那件事啊,已经查得水落石出了,太平真君及其同党均被斩首,邪教已除,人也大多救回,你不必再费心思。” 张婉云听他这么说,松了一口气。 至于那些已经遇难的孩子,也是人死不能复生了。 “婉云,再过两天,便是你的生辰,你想要些什么礼物,说出来,我立马去给你准备,等到生辰那日准备,只怕来不及。”朱宏荣说。 他是想着给张婉云一个惊喜之物的,可张婉云并没有特别明显的爱好,无论是胭脂水粉还是金玉首饰,精致器物还是美味佳肴,在张婉云的眼中,恐怕都很平常,没什么好铭记于心的。 给张婉云送礼物,还真得费点脑筋。 张婉云反问:“那皇上您是怎么想的?” 朱宏荣自然已经有所打算,刚才所说的礼物不过是物质方面。 他侧头看了张婉云一眼:“我要是直接告诉你的话,那就没有惊喜可言了,你不妨先猜猜,期待一下。” “臣妾不想要什么惊喜,皇上无须藏着掖着。”张婉云看向朱宏荣,眼眸微动:“莫非,您不肯告诉臣妾吗?” 朱宏荣忙道:“我哪敢不告诉你啊,借我十个胆子都不敢,你……你就先猜猜看嘛,猜我会给你什么礼物。” 他像个孩子似的和张婉云玩猜谜游戏。 张婉云笑道:“皇上既然开口,那臣妾可要大胆地揣摩圣意了,若是没有猜准,皇上可别不悦。” 朱宏荣喝了口鸡汤,放下手中的碗,兴致勃勃道:“猜吧,看你能否一下子猜出来,如果猜不准,那就罚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他嘴上说的是罚,但谁都明白,那不可能是真的罚。 至于条件,也绝对对张婉云有利。 这一猜测,代表的其实是张婉云对朱宏荣内心想法的了解程度。送不同的礼物,所表达的感情也是不同的。 张婉云稍做思索:“皇上,您要送的礼物,是立臣妾为后,对吗?” 朱宏荣愣愣地看着张婉云那双大眼睛,半晌,笑了笑说:“你猜得可真准,一猜就中啊,我还以为你要多猜几次才能猜出来呢,看样子,还是我小瞧你了。” “皇上总提这件事情,又有什么难猜的。”张婉云道。 朱宏荣柔声道:“婉云,之前你老是推辞,不过心里面,早就想着当皇后了吧,只是不愿意去夺别人的位置。” “皇上应该知道,臣妾并不是爱慕虚荣之人。”张婉云说。 “什么爱慕虚荣,皇后之位,本就该归你的,有你当皇后,百姓的日子才会更好。”说到这,朱宏荣叹了口气:“就是那帮迂腐的老臣,动不动就摆出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反对,但只要你愿意,我会想办法解决。” “皇上,您可不要因为此事,和大臣们闹翻,好好商量,才能解决问题。”张婉云劝道。 “行,行,都依你。”朱宏荣连连点头。 要张婉云当皇后,首先得让吴皇后退下那个位置,偏偏吴皇后是个守规矩的皇后,没犯什么错,强行废除是不可取的。 坤宁宫内,吴皇后提笔写着字。她写了一会儿,停下来,思考片刻,又继续写。 柔儿问道:“娘娘,您在写什么呢?” “本宫在写让位文书。”吴皇后很平静地说。 “让位文书?”柔儿吃了一惊:“娘娘,好端端的,您写让位文书干什么呀,贤妃不是没跟您争皇后之位嘛,皇上向来听贤妃的话,他也不会来硬的。” 吴皇后道:“贤妃比本宫更适合做皇后,让给她,也许是最好的结果了,皇上若不立她为后,只怕一辈子都难以释怀。” 柔儿虽然对吴皇后的做法不太认同,但没敢反驳。 吴皇后主动让位,不仅消除了朱宏荣立张婉云为后的最大障碍,而且传出去,自己也能得个好名声,并无坏处。 这不失为两全齐美的办法。 吴皇后退出,皇后之位空悬,朱宏荣就能够顺理成章地立张婉云为后,不会有大的阻碍。 “娘娘,那今后您有何打算?”柔儿问。 吴皇后道:“贤妃刚进宫之时,不是偏居一隅,自得其乐嘛,本宫便学学她,找个清静的地方住下吧,后宫有贤妃管着,想必也不会有事。” 写完让位文书,吴皇后便叫柔儿去请朱宏荣前来,并告知他自己主动让位的事。 朱宏荣一进屋,吴皇后就把让位文书递给他看。 “你果真是心甘情愿让位的?”朱宏荣伸手接过纸张。 吴皇后点点头:“是,现在,皇上可以毫无顾虑地册立贤妃为后了,大臣们看到这封文书,不会再像先前那样反对,如有必要,臣妾可出面作证。” 朱宏荣心中闪过一丝怜惜:“嫁给朕,也算委屈你了,当初,你要能嫁给别的王爷,或许会很幸福。” “臣妾不委屈,这些年,能安安稳稳地在宫里生活,臣妾已经满足了。”吴皇后道。 吴皇后的不幸,和朱宏荣多少有些关系,为了让张婉云当皇后,她迟早得做出牺牲,把皇后之位让出来。 朱宏荣对吴皇后确实有点怜惜之情,但不多,与对张婉云的爱恋相比,这根本不值一提。 有了吴皇后写的让位文书,那些大臣便无话可说,人家自己不愿意当皇后,自己要让位,又如何能强求,若是强求,反倒显得别有用心了。 第153章 立后 朱宏荣拿着吴皇后所写的让位文书告诉众臣,吴皇后是自愿让贤,后位空缺,自然要由另外的人填补。 改立皇后已成定局,大臣们不得不认,少数几个心里无法接受的,无充分理由,也没敢说什么。 从立后的条件来看,后宫能和张婉云竞争的人也是寥寥无几。 论出身,张婉云没什么优势,民间女子而已,最大也就是前任兵部尚书的女儿。 论品行,就没多少人能和心系百姓的张婉云相比了,那些娇生惯养长大的女子,不知民间疾苦,更不会花费精力考虑如何让百姓过得更好。 论子嗣,只有张婉云怀有身孕,其他妃嫔不可能怀孕,原因大家也心知肚明。 没有强劲的竞争对手,大臣们就无法推荐其他皇后人选,关于立后的问题,就没什么好争论的了。 朱宏荣下达旨意,册立张婉云为皇后,并改年号为“云安”。 原来的“显化十四年”就此变更为“云安元年”,以此表明他准备开创一个新的时代。 这天恰好是张婉云的生辰,也是“云安元年”的第一天,朱宏荣将立后和改年号这两件大事作为特殊的生辰礼物送给了张婉云。 改年号原本并不稀奇,但朱宏荣却是为心爱之人而改的,意义非凡。 “云安”二字,寓意的是张婉云一生平安顺遂。 朱宏荣决定,这个年号永远不再更改。 在册封皇后的大典上,朱宏荣还给张婉云补办了一个婚礼,只是按照张婉云的提议进行,婚礼并不是非常隆重,甚至比常规的婚礼少了几项程序。 只要张婉云满意,朱宏荣也不强求气派。她想要什么样的婚礼,就给她什么样的婚礼。 从上一年五月入宫至今,张婉云只在起初的两个月度过一段提心吊胆,听天由命的日子,之后便得到盛宠,直接连跳数级,成为贤妃。 现在,她又越过贵妃之位,登上皇后宝座。从她进宫到成为皇后,还未满一年的时间。 张婉云从不争宠,也没有为了在宫中立足自保而使用过什么隐秘的手段,可就是这样,她轻轻松松地坐上了皇后之位。 朱宏荣握着张婉云的手,温情脉脉:“婉云,这一天,我等了好久好久,从今往后,我的皇后就只有你了。” 张婉云成为皇后,没有人比朱宏荣更加开心。 朱宏荣没有忘记对张婉云的承诺,将执掌后宫的大权正式移交给她后,他便励精图治,雷厉风行地革除弊政。 张婉云虽然不干涉朝政,却经常向朱宏荣提些有用的建议。 民生艰苦,张婉云当上皇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劝朱宏荣减税。 朱宏荣对张婉云的话自然言听计从,多次下诏减免赋税,以缓和官民之间的矛盾。 春日黄昏,暖意融融,坤宁宫内飘散着淡淡的幽香。 张婉云在纸上勾勾画画,随后搁下笔,对朱宏荣说:“皇上,这些刑罚,臣妾觉得过于残忍,应当废除,凡犯死罪者,直接斩首便可。” 朱宏荣往张婉云标记的地方看去,见是凌迟、车裂、炮烙之类的酷刑。 “那就全部废除吧,犯了死罪的,一律斩首处置,省得麻烦。”朱宏荣答应地十分爽快。 “除此之外,严刑逼供也不可取,避免屈打成招而造成冤案。”张婉云说。 朱宏荣飞快地点头:“废除,废除。” 张婉云道:“皇上,臣妾的提议未必合理,您答应地那么快,就不考虑一下再做决定吗?” 朱宏荣愣了片刻:”合理,我觉得合理呀,严刑逼供有什么好的。” 张婉云大概知道朱宏荣的心思,也没多言。 “婉云,对于军务,你可有好建议?”朱宏荣道。 要开创盛世,强大的军队必不可少,只有震慑住敌国,才能放手改革,否则,敌军打进来,年年兵荒马乱,其他方面即便改革得再好也是徒劳。 张婉云说:“臣妾认为,皇上可以号召百姓踊跃参军,闲时耕作,战时服役,凡有报国之心者,作战必然用力,以前官府征调士兵,都是强行抓捕,其中有不少贪生怕死之人,他们上了战场,自然不会与敌军奋战。” 朱宏荣感慨:“婉云啊,我倒是觉得,你可以做兵部尚书,那些大臣,都说不出这么好的方案。” 张婉云道:“臣妾无非是提个建议,皇上若想实行,还得与兵部大臣商议,否则出了差错,臣妾难辞其咎。” “你以为他们有多大本事,依我看,还不如你呢。”朱宏荣甩了甩手:“只是那些百姓,能有多少人愿意上战场,毕竟那是九死一生的地方,去了未必回得来。” 张婉云道:“皇上可以给他们一些好处,愿意参军的百姓或许会更多。” “什么好处?”朱宏荣问。 张婉云说:“凡于战场上立功者,都可给予丰厚奖赏,或者抵消曾经犯过的罪,只要有人参军,其家属均可获得补助。” 朱宏荣这回倒是认真思考了一下:“好主意,好主意啊,如此,他们打起仗来就更加有劲啦。” 张婉云笑道:“那皇上明日就与大臣们多商量商量吧。” “好,听你的,与他们商量商量。”朱宏荣宠溺地在张婉云脸上轻轻捏了一把。 稍顷,朱宏荣又提起张向明的事:“你父亲本为兵部尚书,只因遭受排挤而被贬为庶民,如今,也该让他官复原职了,皇后的父亲,总不能是个平民吧。” 让张向明重新担任兵部尚书,朱宏荣也对众臣提起过,张向明既有才能,也有声望,然而,朝中仍有几位大臣反对。 张婉云是后宫之主,若她父亲复任兵部尚书,那在朝中的地位就不用说了,谁敢不听他的? “即便臣妾和大臣们都同意,皇上也该问问家父本人,他若不愿,皇上也别强迫他重返官场。”张婉云表示自己不能做主。 朱宏荣无奈道:“好吧,那我只能找机会亲自去问岳父大人了。” 门外,翡翠和丹珠说着悄悄话。 “我们娘娘如今是皇后了,满宫妃嫔都没她大呢。”翡翠笑嘻嘻道。 丹珠却说:“岂止满宫妃嫔,你难道没发现皇上什么都听娘娘的嘛。” 翡翠反应过来:“那皇上不是和我们一样啦,就差自称奴才了。” 第154章 蝗灾 春夏之交,齐鲁大地持续干旱,不少地方近两个月滴雨未下,最终引发了一场波及多地的大蝗灾。 灾情逐渐向周围扩散蔓延,在方圆数百里的区域内,蝗虫随处可见。漫天飞蝗如同空中怪兽,它们降落在农田中,凶狠地啃食庄稼,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各州府县有关蝗灾灾情的奏报不断地传到朝廷。 解决蝗灾可比解决“太平神会”要费力得多,不只是派一批人出手,用几天时间就能结束的。 朱宏荣对此很是头疼,只得先下令免除这些地方的赋税,再考虑治蝗事宜。 “此次蝗灾,殃及十八个州府,七十余县,灾民少说也有二三十万,治蝗迫在眉睫,你们谁愿意承担重任,负责治蝗事宜?”朱宏荣对众臣道。 稍过片刻,户部侍郎杨丰从队伍中站了出来:“臣杨丰愿为皇上分忧,治理蝗灾。” “如今,灾情已蔓延到顺天府一带,臣奏请皇上,让臣协助杨大人救灾。”顺天府尹齐祥自告奋勇。 朱宏荣爽快地答应:“准奏,你就和杨大人共同负责治蝗事宜吧。” 下了朝之后,齐祥遂偕同杨丰出城视察灾情。 两人出城后,便往有田地的地方赶去,不久,即巡行至一片庄稼地附近。 放眼望去,数不尽的蝗虫在空中飞舞盘旋,那些庄稼的茎叶之上,也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蝗虫。 粗略估计,一亩庄稼地就有十多万只蝗虫,在路上随便走走,就能踩死几只。 庄稼地里,有不少人在使劲扑打这些可恶的虫子。 “唉,这么多蝗虫,可如何是好啊,不消灭它们,今年得闹大饥荒,必须想个能尽快消灭它们的办法才行。”杨丰见到眼前的景象,不由皱起眉头。 治蝗重任是他自己出头承担下来的,再困难也得顶住,无论成败,总要努力搏一搏。 齐祥环顾四周,说道:“杨大人,灾情严重,不如,咱们去找找附近有没有饲养鸡鸭的人家吧。” “怎么,齐大人莫非还对鸡鸭感兴趣吗?”杨丰笑了笑,说:“不过,现在可不是找鸡鸭的时候,如何治理蝗灾,才是当务之急呀,别的事,还是暂且放一放吧。” “嘿嘿,杨大人,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齐祥说得神秘。 杨丰道:“你什么意思?” “所谓一物降一物,鸡和鸭乃蝗虫克星,我们让百姓将这些家禽赶到庄稼地里,也好让他们饱餐一顿呐。”齐祥对杨丰说。 蝗虫在百姓的眼中如同瘟魔,可在鸡鸭眼中,却是丰盛的大餐,能吃多少是多少。 让它们对付蝗虫,就像用猫去对付老鼠,再合适不过了。 杨丰听了齐祥的话,顿悟:“一物降一物,明白啦,要论这等本事,我俩还真不如它们。” 两人商量好,便分头寻找。 周围饲养鸡鸭的人家并不是很多,杨丰和齐祥带着下属辛辛苦苦找寻半天,所得才不过七八十只。 鸡鸭们钻入庄稼地里,啄食起蝗虫来,它们一番扫荡之下,很快清理了大半亩地。 虽然看起来成果还算不错,但眼前的蝗虫仍然是乌压压的一片,如此多蝗虫,哪里能吃得完。 蝗虫也不是停在那里等死的,它们见到天敌,便迅速转移阵地。 那些鸡鸭填饱肚子以后,便对食物失去了兴趣,不再对蝗虫“大开杀戒”了。 齐祥见状,摇头道:“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无济于事,我们还得另想办法才行啊。” 杨丰将这一情况汇报给朱宏荣,说明蝗灾的严重性。 “这些东西,居然如此难对付。”朱宏荣有些焦虑,连小小的虫子都搞不定,又怎么能让百姓过上更好的日子。 杨丰道:“其实,它们并不厉害,奈何数量太多,十天半个月,恐怕难以灭除干净。” 朱宏荣也没有好的办法,负手而立,来回走动:“你和齐大人多琢磨琢磨吧,朕就不信,一群小虫子,还能闹翻天。” “臣告退。”杨丰退了出去。 朱宏荣批阅了几份奏折,便和张婉云讨论治理蝗灾的事。 张婉云成为皇后,移到坤宁宫居住,朱宏荣自然也不再往永宁宫跑了。 原本放在永宁宫内的器物摆设乃至被褥书籍等物,或多或少地被搬了过来,丹珠还按照永宁宫内原有的布局进行摆放,算是一个留念。 永宁宫是张婉云曾经住过的地方,别的人也不能随便进入。 “这次蝗灾,的确非常严重,我已经派人前去治理了,也不知道他们有何良策。”朱宏荣坐在张婉云身边说着。 张婉云道:“臣妾有一个想法,或许可行。” 朱宏荣最喜欢张婉云的提议,现在她说有想法,朱宏荣瞬间变得很激动。 他忙问:“什么想法?” 张婉云吐出四个字:“以鸭治蝗。” 朱宏荣看着张婉云,两眼放光:“婉云,你的点子可真多,以鸭治蝗,这都想得出来,别人只知吃鸭肉,哪里会想到鸭子还能立功呢。” 他所说的别人,也不知道是谁。 “臣妾也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如此严重的蝗灾,怕是要用几十万只鸭子,我们又哪来那么多鸭子啊,还需各地官员尽心尽力,才能化解这场危机。”张婉云道。 归根结底,还是要靠各地官员的行动救灾,光放些鸭子出去就想一劳永逸,那行不通。 翡翠仰着头作思考状,嘴里突然蹦出句话来:“鸭子,奴婢家乡就有啊,我们那儿有个老伯伯,养过好多好多鸭呢,起码有五六百只,一眼看过去,白白的像片雪地。” 张婉云笑道:“果真如此,那他也许能立大功了,几百只鸭子,应该能应付一个小县城的蝗灾。如果当地还有另外的养鸭大户,或许能缓解更多地方的灾情。” “立功?”翡翠疑惑地挠了挠头,思路还没完全转过来。 张婉云对朱宏荣说:“皇上,您可以考虑考虑,去打探此人的消息,向他借用些鸭子,送到灾区治蝗,既然他养了那么多鸭子,想必在当地也有名声,不难打听。” “不用考虑,主意很好,就按你说的办吧,我马上传令给当地知府,让他尽快把鸭子运过来。”朱宏荣道。 第155章 治蝗 朱宏荣根据翡翠所说的地址,寻到管辖该地的州府,并向其知府传达旨意。 当地知府接到圣旨后,便派遣官差四处寻访养鸭的大户。 经过多日的打探追寻,官差终于找到了翡翠口中那位养鸭的大伯。那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年过六旬,养着许多许多的鸭子,足有成百上千只。 他养那么多鸭子,也是为了维持生计。 “你这些鸭,朝廷要借用,等解决蝗灾,会送还给你。”官差直接说明来意。 养鸭的老头听他们说要借自己的鸭子去治理蝗灾,也没拒绝,欣然同意了。反正不借也难保他们不会明抢。 本以为官差抓了鸭子就会走,没曾想,他们居然搬来几袋粮食。 “这些鸭子,也不是白向你借,作为补偿,粮食就送给你了,够吃大半的。”官差觉得有所遗漏,又补充一句:“是皇后娘娘的意思,你也不必感谢我们。” “官爷,草民还认识几位养鸭的同伴,他们也养了不少鸭子,既要治蝗,那草民就跟他们说道说道,让他们也出一份力。”养鸭的老头说。 官差点点头,让他去了。 那老头很快把人叫来,稍做商议,大家便贡献出三千多只鸭子,用于治理蝗灾。 知府征收十多艘漕运大船,将鸭子分批装载到船上,每船两三百只,沿着运河送往灾区。 这支特殊的“灭蝗大军”踏上遥远的征途,即将创立它们的功劳。 五天后,船队抵达济宁府。 济宁府,也是蝗灾最为严重的地区。 朱宏荣得知鸭群运往灾区,非常高兴,当着众臣的面,炫耀道:“你看看你们,一个个被这蝗灾搞得焦头烂额,苦思冥想地寻找对策,也没什么结果,可皇后却想出了好办法,如今,几千只鸭子都在享受蝗虫大餐啦!” 众臣闻言,默不作声。 “皇后娘娘高见,臣佩服。”户部侍郎杨丰打破短暂的寂静。 “既然鸭子已经运来了,那你们就去忙吧。”朱宏荣吩咐:“治蝗之事,仍由杨大人和齐大人共同负责,如有问题,速速回来禀报。” 杨丰等人按照各县灾情的严重程度,分配好鸭子的数量,送往县衙救灾。 灾情轻微的县,暂时不分配鸭子,由当地县令自行安排救灾事宜。 与此同时,朱宏荣又派遣了数十名御史奔赴各地,监督那些地方官员是否有认真救灾。 鸭子是蝗虫的克星,它们“嘎,嘎,嘎”地叫着,摇头甩尾冲入田地,扫荡起来。 各地官府在杨丰的提议下,动员百姓驱使家中圈养的鸡鸭出场,让它们享受丰盛的蝗虫大餐。 这样,也算是为治蝗出了一份力。 加上从南边运来的鸭群,投入使用的鸡和鸭的数量近万只,上百万只蝗虫,不用多久,便会成为它们的腹中之物。 鸭子们享用这顿大餐,不仅填饱了肚子,也减轻了蝗灾所带来的危害。 然而,蝗灾毕竟非常是严重的,波及数十个县,铺天盖地的飞蝗又何止百万只,光凭鸭子的取食,当然不可能迅速解决蝗灾。 即便如此,有它们帮忙,怎么说也省了不少工夫。 治理蝗灾需要大量钱财,还得发放赈灾的粮食,如此一来,国库就不充盈了。 张婉云带头节衣缩食,宫中的膳食用度亦比平时减少一半,许多山珍野味,也停止了采买。 虽然张婉云待人和善,但并非什么事都会容忍,如果有人大肆挥霍,铺张浪费,她也会施以惩戒。 翡翠看着桌上的饭菜,对张婉云说:“娘娘,其实您可以多吃点肉,现在您是皇后,就算吃得比所有人好,也没人敢说什么的。” “正因为我是皇后,所以才要更加节俭,否则如何做表率,眼下灾情严重,为了百姓,我们能省则省,做皇后,可不是光顾着享受的。”张婉云一本正经地说。 翡翠不解:“做皇后那么辛苦,怎么还人人想着做皇后呢,您是不是对做皇后不习惯啊。” 丹珠道:“啧,咱们娘娘是什么人,能随便与她们对比嘛,那皇帝也分沉迷酒色和勤于政务的,你说做皇帝那么辛苦,每天都得上朝,怎么还人人想着做皇帝呢。” 翡翠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一个道理。 张婉云悄声道:“丹珠,你这样议论皇上,怕是不太好吧,闹出误会可不易收场。” “奴婢只是打个比方,没有拿皇上开玩笑。”丹珠缩了缩头。 三人正聊的时候,丽妃赶来与张婉云说话解闷。 张婉云热情地迎她进屋,开玩笑道:“杜姐姐,你好久都没有来了,再不来,我可要上门找你了。” 丽妃有些尴尬:“您现在贵为皇后,如何还叫姐姐呢,该是……得反过来叫妹妹才对了。” 张婉云身为皇后,位在众妃之上,按理,她应对所有妃嫔以妹妹相称。 “你还顾这些死板的规矩干什么。”张婉云拉着丽妃的手坐下:“就算你是普通的民间女子,我叫你声姐姐又何妨,咱们既然是好朋友,又何须管宫里那一套规矩,你还像以前那样喊我云妹妹就好了。” 朱宏荣不干涉后宫的事,如今的后宫,全是张婉云说了算的。 以前李贵妃统领后宫的时候,宫规极其严格,大家都生活得战战兢兢,现在后宫由张婉云做主,那些繁琐杂乱又不成文的规定自然就废止了。 丽妃道:“皇后……云妹妹,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与你交朋友,算是我最正确的选择了。” 张婉云笑道:“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以后若有什么麻烦事,我还要叫你帮忙呢。” “你的忙,我当然会帮。”丽妃道。 张婉云微微叹息:“眼下朝廷需要银两赈灾,宫中开支大减,这些时日,你也节俭些吧,该省则省,我可不会偏私。” “我知道,你都这样节俭了,我哪敢压过你呀,就算你不生气,皇上也会记恨我的。”丽妃说。 以鸭治蝗的策略固然行之有效,但仍难以将灾情遏制住。 在蝗灾灾情最严重的地方,天空中常常是遮云蔽日的景象,望过去乌黑一片,蝗虫所到之处,庄稼遭殃,疮痍满目。 宽阔的蝗虫带绵延数里,因总数极多,因各种原因死去的也不少,路上遍布它们的尸体。 第156章 灵感 临近六月,暑意渐增,盛夏将至,炽热的空气经久不散,屋子里也是滚烫滚烫的。 京城已经有两个多月没下雨了,原本湿乎乎的泥土板结开裂,水塘中的水也只剩浅浅的一滩。 朱淑妍摇着把团扇,靠在窗口,对张婉云说:“现在还不知道,你肚子里怀的是小公主还是小太子呢。” 张婉云扑嗤一笑:“若是女的便罢,自然是公主,如果是男的,你怎么就知道一定会成为太子?” 她的肚子缓缓变大,不过那孩子究竟是男是女,连太医也没法确定。 若是女的,当然会成为小公主,但若是男的,就未必会成为小太子了,说不定以后他还能有一个更有本领的弟弟。 公主可以有好多个,太子却只能有一个,而且也不是非要选长子的。 朱淑妍说:“反正你现在已经是皇后了,皇兄也只爱你一人,难不成那太子还会跑别人肚子里去吗?” 张婉云听到“跑别人肚子里去”的时候,又不禁一笑:“淑妍,你在说什么胡话呀,我都快听不懂了。” 翡翠盯着张婉云稍稍鼓凸的肚子看了一会儿,脑海中又冒出个奇怪的想法来。 她问道:“娘娘,您那肚子没有什么感觉吗?” 张婉云摇头:“没有啊,这能有什么感觉。 “他难道不会在里面爬吗,要爬总该有感觉吧,他如果饿了,吃的又会是什么东西呢……”翡翠两手托腮,皱着眉头,好像在用心思考。 “娘娘,您瞧她。”丹珠指着翡翠对张婉云说:“这到底是在想什么呢,就她那脑袋瓜,能想出啥来。” “哎呀,娘娘,他该不会……该不会……在吃您……”翡翠突然间表现出惊慌的神态。 “在吃什么呀,这一惊一乍的,不知道还以为你见了鬼呢。”丹珠只觉她说得好笑:“没见过怀孕也不至于如此吧,大家不都是那样过来的嘛,莫非娘娘的孩子就有什么奇特,真是,一天到晚胡想什么。” 翡翠看着张婉云,惭愧道:“奴婢不懂,刚才瞎说的。” 朱淑妍使劲挥着手中的团扇,没在意张婉云和翡翠的谈话,自顾自地说道:“这鬼天也真是不消停,半点雨都没有,蝗灾闹了那么久,还不见好,那些玩意,蹦来蹦去的,瞧着就吓人。” 张婉云的目光落在朱淑妍的团扇上:“淑妍,你这把扇子做得倒是挺精巧,鸳鸯戏水图,活灵活现,绣功极妙啊。” “哦,你说这个呀,是送的。”朱淑妍脱口道。 张婉云有些惊讶:“送的,谁会送一把扇子给你?” 身为公主,朱淑妍自然不缺这些东西,对方送她扇子的意图也绝不会是因为此物可以扇风纳凉,大概是刺绣精美的缘故。 一般的人,不会无事献殷勤,闲得慌了给公主送把扇子,要送也该是送大礼,毕竟朱淑妍比较看重面子。 至于孙靖,先不说他是否对公主存有好感,单是浪费这种工夫,就不像他的作风。 孙靖是出色的将领,而非出色的绣郎,做这样一把扇子更无可能。 朱淑妍道:“昨日,我在街上玩了一个非常有趣的游戏,叫投壶,你听说过吧?” 张婉云点点头:“有所耳闻。” 朱淑妍用手比划起来:“我呀,就这样投,中得最多,所以获奖,就选了这把扇子,我也是看中它,才决定投壶的,没想到运气这么好,竟然中得最多。” 张婉云称赞道:“那你可真厉害,换成我,只怕一次也不会中。” “没什么,游戏而已,多试几回,你也行的,婉云姐,下次有机会,我带你去玩玩如何?”朱淑妍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张婉云摇了摇头:“我是没这个兴趣,你不如带翡翠她们去玩。” 朱淑妍把玩着团扇:“婉云姐,你是觉得自己身为皇后,不适合玩那些东西吧,其实也没啥要紧的。” 张婉云微笑不语。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跟想到什么似的,站起身来,开口道:“有啦,有办法啦。” “办法,什么办法?”朱淑妍倒被张婉云这句话给弄糊涂了。 张婉云有些激动:“当然是治蝗的办法。” “治蝗的办法,诶,你又有新招呀,说来听听。”朱淑妍似乎很感兴趣。 张婉云道:“刚才我在琢磨,你玩投壶的游戏,因为投中最多,所以拿到一把作为奖品的扇子,如果我们能鼓励百姓去捕捉蝗虫,捉得越多,赏赐越多,就像你之前参加比赛一样,那他们肯定非常乐意。” 朱淑妍说的投壶得扇使张婉云联想到一个让百姓积极捕蝗的办法。 有好处拿,百姓自然起劲。把捕蝗当作活干,既能控制灾情,又能得到奖励,何乐而不为呢。 朱淑妍缓缓点头:“对啊,这样的话,他们为了领取赏金,就会拼命地去捉那些讨厌的虫子了,婉云姐,你真厉害,这办法顶好,不错,不错。” 等到朱宏荣过来的时候,张婉云便把自己的想法和他说了遍:“皇上,有关蝗灾之事,臣妾想着,如果让灾区的百姓比赛捕蝗,并到县衙以捕获的数量领取相应奖赏,也许,会有些效果。” 她说的是也许会有些效果,并未保证这办法一定有用。 朱宏荣却一如既往地认同她的观点:“好啊,好主意,婉云,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 张婉云有些脸红:“臣妾想到这个办法,也是因为淑妍提醒的缘故,她……她才是既聪明又能干呢。” “你怎么又说到淑妍身上去了。”朱宏荣不以为然,听着张婉云的话只想笑:“她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嘛,平时连蝗虫都不敢抓,又能想出什么治蝗的办法来,她能提醒你,那太阳也能从西边升起了。” “嘻嘻。”翡翠忍不住偷笑。这皇帝居然把自己妹妹的小秘密给抖了出来。 如果此刻朱淑妍在场,不知是否会羞涩。 朱宏荣的目光从翡翠身上扫过:“让百姓亲自去捕捉蝗虫,以数量的多寡来发放赏金,那就从户部支取银两,各县投入五千两吧。” 每个县投入五千两,加起来就得拨数十万两的巨款,所幸宫中的开支已大为缩减。 第157章 赈灾 宫内的日常花销由总管太监统计报备,经张婉云过目同意后才能动用这笔钱。 张婉云对于宫廷的开支非常上心,每次都要认真核实,确认准确无误,发现问题便马上处理。 一个月下来,全宫的花销也就几百两银子,相比以往每月动辄三四千两甚至上万两,的确节省了很多。 这些钱中,有一部分还是张婉云自己贴的。 张婉云对朱宏荣说:“皇上,民以食为天,如今蝗灾肆虐,饥荒遍地,百姓最需要的,还是粮食啊,钱财反而无所谓。” 没有粮食,就算有再多的钱也要饿死。 朱宏荣听完,使劲地点头:“对,对,对,还得开仓放粮,那些地方官,府库中肯定私存了不少粮食,叫他们把多余的粮食统统拿出来,救济灾民,你看如何?” 张婉云甜甜地笑着:“皇上圣明,如此,百姓的日子也就好过些了,不过,您还须和大臣们商量。” 朱宏荣心中一动,说道:“婉云,你才是那深明大义之人,世上没有哪位皇后能与你相比,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再有,有妻如此,夫复何求。我无法想象,没有你在身边的日子,该怎么熬过去。” 张婉云低了低头:“皇上又开始说不正经的话。” “怎么不正经,我说的可是句句属实。没有你,就像鱼没有了水,还能活嘛。”朱宏荣道。 张婉云见他一副离开自己就要崩溃的模样,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她犹豫片刻,开口说:“皇上岂可如此,即便臣妾有个三长两短,您也要……” 朱宏荣急忙伸手捂住张婉云的嘴:“好端端的,怎么又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什么长,什么短,你要相信自己,定会活得长长久久。” 张婉云点了点头。 “算算日子,再过四个多月,这小家伙就该降世啦。”朱宏荣伸手抚摸张婉云鼓起的肚子。 幕帘后面,翡翠扯着丹珠的衣袖小声说了一句:“珠姐姐,你看,娘娘和皇上两人多恩爱呀。” “那还用说么,皇上对我们娘娘可是言听计从,就连治理蝗灾这样重要的国事,他都毫不犹豫地接受娘娘的意见。”丹珠道。 翡翠嘴里嘀咕:“皇上在娘娘面前,总是服服贴贴的,原来我们娘娘那么厉害,连皇上都听她的话,那我们娘娘就是天底下最大的人了。” 次日,朱宏荣与众臣商议救灾的方案,并提出张婉云的见解。 “如今,蝗灾肆虐,饥荒遍地,百姓最需要的,还是粮食,光发放银两,恐怕难以解决问题,朕觉得,还应该开仓放粮,你们家里有余粮的,也拿些出来,用于救济灾民。”朱宏荣道。 “此法甚好。”杨丰等人觉得可行,无人反对,遂确定了这条方案。 朱宏荣下旨,让各灾区的官府开仓放粮,再从户部支取三十万两白银,分配好之后运往灾区,同时鼓励百姓亲自动手捕捉蝗虫,然后前往县衙领取赏金。 圣旨未尚向各地传达,杨丰便想起一事,问朱宏荣道:“皇上,从户部支取银两,钱大人那边该怎么应付?” 以前,杨丰和钱世杰也共同救过灾,两人时常会因为意见不合而起争执,虽然最后顺利解决,并未搞出大乱子来,但不愉快的经历总归有许多。 现在,要从户部拨三十万两白银,估计钱世杰又得暗中使绊,给救灾添堵。 朱宏荣哼了一声:“这是朕的旨意,你只管去办就行,难道他钱世杰还敢违抗圣旨刁难你不成?若有麻烦,就跟朕直说,不必与他商量,反正,他这户部尚书也当不了多久。” “是,臣明白。”杨丰点头应道。 他往外走出几步,又回过身来:“皇上,臣还有一事相告。” “讲吧。”朱宏荣负手而立。 杨丰道:“户部的账目,臣前几日已经核算清楚,与各地呈报上来的税额并无太大的出入,各项开支与账目所列条款也相吻合,但臣派人清点库中银两,却发现有近十万两亏空。” “那你是在怀疑,有人私吞了这些银两?”朱宏荣问。 户部银两的出入,皆由钱世杰负责掌管,如今出现十万两亏空,不说是钱世杰吞没了这些银两,至少也能牵扯到他,即便他对此一无所知,亦难逃玩忽职守之责。 杨丰神情严肃:“正是,皇上,数万两白银,足以养活这满朝大臣了,如此巨贪,简直骇人听闻。” 以十万两白银论,看着数额也许并不是多么巨大,但这是满朝文武近一年的俸禄,足以让一千户的三口之家整年衣食无忧。 朱宏荣道:“骇人听闻倒是不至于,别说数万,贪污数十万两的官都有,这件事情,朕心中有数,等治理好蝗灾,再去治那些贪赃枉法之徒吧。” “既然皇上已经知晓,那臣便只当不知了,臣也不想与他们争缠。”杨丰道。 朱宏荣发布的诏令传到各灾区所在的官府之后,当地官员立即遵旨办事。 那些不情愿造福于民的知府知县,在御史大臣的监察下,也都老老实实地开仓放粮,救济灾民。 朝廷派出的官员奔赴各地巡视情况,并指挥救灾事宜。 官府纷纷贴出告示,引导受灾百姓前往指定的地点领取粮食。 因为是朝廷下令救灾,还有御史监察,那些地方官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捞取什么好处,连发放粮食都是足的,没有缺斤少两。 否则,御史参他们一本,这身官服也就不用再穿了。 府衙门口,成千上万的百姓聚集着,排成几十丈的长蛇阵,有些地方甚至被拥堵的水泄不通,后边的人只能耐心等待。 随着陆陆续续赶来的百姓加入队伍,场面也就显得更加热闹。 “别挤,别挤,人人都有份,人人都有份……”维持秩序的官员在旁边喊话。 为防止某些人趁乱多次领取粮食,官府还要依据户籍名册一一进行核对,以避免同一人拿到粮食后重新排队,反复领取。 如此,队伍也就移动得非常缓慢。 按照规定,每户人家均分配一斗大米,省着吃,也能熬过个把月的工夫。 第158章 比赛 官府难得这般体恤民情,那些百姓领取到粮食之后,无不感激涕零,千恩万谢,他们拎着沉甸甸的米袋,心满意足地赶回家去。 “当今皇上圣明呐,让官府发那么多米,咱们以后有好日子过喽。” “嗨,可不是嘛,咱们也就图个填饱肚子,要能一辈子不挨饿,就是最大的福气啦……” 百姓们各自议论着。 在百姓领取粮食的同时,知县当众宣布消息:鉴于蝗灾为患甚重,将由官府操办,准备举行一场别开生面的“捕蝗大赛”,捕捉的蝗虫越多,赏银也就越多。 蝗灾严重,对于百姓而言,各项农事难以进行,捕捉蝗虫自然有很多时间。 这些百姓知道消息后,回家一说,左邻右舍再互相沟通,很快就在村子里传播开来。 官府中派遣出来的差役按照上级的命令,分成几支小队伍,穿村走镇,进行宣传,以期更多百姓知道这件事。 差役们或徒步行走,或骑马奔驰,沿途高声叫喊:“知县大人有令,捕蝗有赏,凡足百只者,皆可领钱百文,足千只者,赏银一两。” 按此论价,便是每捉到一只蝗虫可获取一文钱的奖励,一千只就是一两白银,那密密麻麻的虫子,仿佛变成了会飞的铜钱,就等着人们去抢。 捉到这些虫子,就好比捡到钱。如此好事,不愿意干的怕是傻瓜了。 “知县大人有令,捕蝗有赏,凡足百只者,皆可领钱百文,足千只者,赏银一两……”重复不断的话语伴随着清脆的马蹄声在村野间回荡。 为了吸引百姓的注意,官差们还时不时地敲击铜锣。 站在家门口的一位老汉对着身旁的老妇人说:“你听,他们在喊什么捕蝗有赏,好像是捉到千只,就有赏银,这样的好事可不能错过呀,咱们去抓抓看,兴许能拿到不少赏银呢。” 老妇人点头道:“对,对,逮住那些可恶的虫子,就有赏银拿了,快,咱俩去拿个袋子,到田里使劲扑,把它们全装进去。” 说着,两人便匆匆回到屋内。 百姓奔走相告,把好消息传到各个角落,人们都拿了布袋之类的东西,跑去捉蝗虫,比上街赶集还热闹。 因为官府实行奖励,所以百姓的积极性非常高。 他们本就是一群能够吃苦耐劳的人,除了胆子小不敢抓的以外,其他全是热情高涨的。 捉一百只蝗虫,能得百文钱,差不多能换一只鸡了,若是逮到几千只,那赏银便比得上做一个月的苦工。 对百姓而言,这可不是小钱。 田地间,蝗虫的数量极多,多花费些工夫,捉它个几百上千只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赏赐所用的银两都是从户部支取的,所以,知县也没必要心疼这些钱,毕竟不是掏自己的腰包赈灾。 百姓们想拿这些钱,就得靠自己的实力争取,既要有耐心,还要有捕捉蝗虫的经验窍门,如果捉到了又被它们逃掉,那自然是功亏一篑,倒霉透顶。 说到底,户部的这些钱也是之前从民间横征暴敛而积攒起来的,可以称为“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也就是拿取从全国各地征收上来的赋税,抽出其中的一部分,用于灾区赈灾。 官府的这番举动,对于灾民来说,是做了件大好事。 百姓们在自家的田地里抓捕蝗虫,并将其收集起来,等装满布袋之后,就赶到县衙门口领取赏银。 捕捉蝗虫的人,多半是正值壮年的男子,此外,还有少量妇女参与,甚至连爱玩好动的孩子也跟着凑热闹。 前有鸭子享用蝗虫大宴,再有百姓比赛捉蝗虫,对于蝗虫而言,就好比火上浇油,雪上加霜。 虽然根除蝗灾绝非易事,但毕竟减少了灾情造成的损失,一定程度上遏制其扩散蔓延的态势。 众多百姓前往县衙领赏,捉到的蝗虫当然不可能一一计数,否则,光给一个人算价钱,就得浪费许多工夫。 官府已经事先称好一百只蝗虫的重量,百姓将布袋交出时,只需称其重量,按标准换算出大致的数量并给钱即可。 就在这天,捕蝗最多的人拿到三两白银,他捉了一大麻袋蝗虫,拎起来都要喘气。 他欢呼雀跃,不敢相信般地看着手中的东西,这些钱,足够他家用几个月了。 官民齐心协力治蝗,百姓每天都以捕捉蝗虫领赏为乐,等到朝廷所拨的三十万两白银快要赏完时,蝗灾也大为减轻。 天空中,不再有乌压压的蝗群飞舞,田地间蝗虫的数量也明显变少,有些灾情比较轻的州县,几乎看不到成片的蝗虫群了,只有零星散布的一些。 随着旱季的结束,这场蝗灾也难以重新发展加重。 七月,大规模的蝗灾基本得到控制,所影响的范围逐步收缩。 蝗灾初定,齐鲁大地迎来了一场瓢泼大雨,连下两三天,使干巴巴的泥土变得湿润甚至出现积水,那些即将要孵化的蝗虫卵泡在水里,便没什么用了。 久旱逢甘霖,也是件喜事。 百姓更是将这场雨当作祥瑞,非常认真地庆祝了一番。 在各部官员中,杨丰治蝗赈灾的功劳最大,朱宏荣赏赐其二百两白银,顺天府尹齐祥紧随杨丰之后,获赏银一百两。 其他官员,朱宏荣也按照他们各自的功劳大小有差别地进行赏赐。 各受灾州县的地方官员,收到朝廷发下来的赏赐,皆欣喜万分。有的知县功绩突出,还被调到别的地方,升官做了知府。 蝗灾成功解决,朱宏荣心情大好,吃了满满的两大碗饭,回头就迫不及待地将治蝗的成果说给张婉云听。 在张婉云面前,朱宏荣总是没有任何隐瞒,无论是以前没有人敢提的宫闱秘闻还是朝野间的传言,都不例外。 对于朱宏荣来说,没有什么话是不能对张婉云讲的,除非张婉云自己没兴趣听。 别人打听不到的事情,张婉云不用打听就能知道。 朱宏荣给张婉云的,不只是宠爱,还有尊重,甚至仰慕。 张婉云见朱宏荣奋发有为,短短几个月之内,就创下了不少政绩,心中也是非常高兴。 她对朱宏荣说:“皇上能勤于治国,施行合理政策,那就是百姓之福,只要坚持下去,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159章 旧识 朱宏荣看着张婉云,脉脉含情道:“婉云,你笑的样子,是全天下最美的。” “怎么,难道臣妾哭的样子不美吗?”张婉云难得跟他撒了回娇。 “美,当然美,你怎样都美,只不过……”朱宏荣使劲思考接下去要说的话:“你为什么想着哭呢,开开心心地不好嘛,看着你哭,我会难受的。” “人有喜怒哀乐,不是臣妾想哭,该哭的时候自然得哭,难不成心里难受,还要强迫自己笑吗?”张婉云道。 “我最怕你哭啦,你可明白,你的眼泪有多么金贵,哪能轻易流下来。”朱宏荣说话的声音,像是一种蛊惑,能让人深深地沉浸在其中。 张婉云忍不住大笑:“皇上,您可真会说话,眼泪哪有什么金贵不金贵的。” 朱宏荣的唇角微微上扬:“我的好媳妇,你整个人都是金贵的,那眼泪可不就像珍珠一样嘛。” “别开玩笑了,还是讲正事吧。”张婉云道。 她没有心思在这种问题上与朱宏荣过多讨论。他认为如何就如何,用不着拿现实去反驳他。 朱宏荣是一国之君,张婉云不能像小女孩那样总在他面前撒娇,否则,他若陷入自己的温柔乡里,恐怕连上朝也懒得去了。 所幸,朱宏荣很听张婉云的话,他立刻端端正正地坐定,张婉云要说正事,那就不能嬉皮笑脸,调情示爱。 “好,讲正事,我也正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说。”朱宏荣道:“户部侍郎杨丰清点库银,发现有近十万两的亏空,这必定是被朝中的贪官污吏给私吞的。” 他本来就痛恨贪官,加上张婉云同样反感,他对那些贪官便更加厌恶。 “那皇上可有查到什么线索?”张婉云问道。 “线索查是查到了,不过……不过那人是你以前认识的,你想听,我就说,你不想听,那我就不说。”朱宏荣似在探询张婉云的意见。 “那人是臣妾认识的又有何妨,您只管说吧。”张婉云并不介意。 朱宏荣遂道:“之前,你跟我提起过,你曾经爱慕过他,后来,他考中状元,就贪图荣华富贵,想要迎娶公主做驸马,从而抛弃你。” 听朱宏荣这么一说,张婉云便知道那个人是钱世杰了。 “皇上,他果真贪污那么多银两?”张婉云随口一问。 问者无心,听者有意,朱宏荣虽然鄙视钱世杰喜新厌旧,但如果张婉云对钱世杰尚有一丝感情,想保全他的性命,那也不好处置他。 朱宏荣点点头:“八九不离十,差也差不了多少,总之,都算得上是死罪。” “既然如此,那皇上按律惩罚便是,无须顾及他之前和臣妾的关系,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张婉云没有要求朱宏荣从轻发落。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朱宏荣理了理衣袖,续道:“明查动静太大,容易打草惊蛇,我会另外派人搜集他的罪证。” “如此便好。”张婉云微笑。 “婉云,你……你当初怎么就……看上了他呢?”朱宏荣艰难地问出口。 张婉云道:“他也许是考中状元之后,被荣华富贵迷了心窍,误入歧途吧,臣妾又非圣贤,哪能看得透彻,自然有判断错误的时候。” 朱宏荣脸上露出些厌恶的神色:“这般负心之人,你若真嫁给他,一辈子都要毁了,有眼无珠的家伙,你这么好,他居然不懂得珍惜,真是眼盲心瞎。” “皇上,恕臣妾冒昧,他不懂得珍惜,这样的结果不正是您希望的嘛。”张婉云道。 朱宏荣一时没听出张婉云话中的意思,急忙解释:“婉云,你误会了,我怎么可能希望他抛弃你,我怎么会希望……” 话还没说完,他便觉得自己理解错了。 朱宏荣当然希望张婉云被别人抛弃,这样,她就能做自己的妻子,成为一国之母。 别的男人,恐怕很难像自己这样对她好。 “皇上说不下去,那就是承认臣妾说的话了。”张婉云笑道。 朱宏荣看向张婉云:“我承认,爱是自私的,我自然不希望你嫁给别人,他抛弃你,反而是给你更好的生活,我要是你啊,巴不得他这么做呢,跟着他能过什么好日子,顶多当个官夫人,还没多少自由。” “那臣妾如果真的嫁给他,皇上知道臣妾身份以后,又会如何?”张婉云试问。 朱宏荣笑答:“他若真心对你好,我自然是祝福你了,可他若对你不好,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出来。” 张婉云垂头深思。 “好啦,还在想什么呢,那些事都不会发生了。”朱宏荣伸手在张婉云的发间滑过。 张婉云道:“皇上,说起来,您还得感谢他呢,若非他一心求娶公主,只怕您永远也见不到臣妾的面。” “是啊,如果那样,就算我有幸能见到你,也只有远观的份了,还真得感谢他。”朱宏荣说。 张婉云挪了挪所坐的位置:“谈起公主,臣妾倒是发现,她对孙将军非常上心,孙将军可要做我们的妹夫了。” “这孙靖也不知怎么搞的,淑妍都主动找他作伴了,他却跟块木头似的,整天想着军务。”朱宏荣觉得孙靖太不解风情。 “孙将军是不可多得的英雄,他心怀天下,当然不会整天去想男女之事,被儿女情长所困。”张婉云道。 朱宏荣叹了口气:“像他这样的性子,一心扑在军务上,岂会顾家,淑妍却非要喜欢他,天底下那么多人,难道就没有别的好男儿。” “皇上,您和淑妍不是一样么,天底下那么多好姑娘,您却非要喜欢臣妾。”张婉云对朱宏荣说。 朱宏荣却不以为然:“那怎么会一样,我和淑妍,那是不一样的。” 至于哪里不一样,他说不清楚。 张婉云道:“他们两个人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处理吧,皇上也不必多管,免得平白惹人尴尬。” “我也没打算管,他们要成亲便成亲,不成亲便不成亲,哪怕淑妍一辈子待在宫里不嫁,那也是她自己的决定。”朱宏荣这么说。 张婉云摇头:“臣妾的意思并非让皇上置之不理,必要的时候,还是该找个机会提点两句,淑妍既然看中了他,那就不会放弃。” 朱宏荣迅速答应:“好,全听你的。” 第160章 花马 夏末时节,天仍有些许炎热。 孙靖与数千名士兵面对面地站在烈日底下操练阵法,他们穿着厚重的甲胄,炙烫的阳光在铠甲上折射出刺目的银光。 “布阵……握盾……下蹲……出刀……前刺……变换队形……”孙靖不断喊着口令,士兵们按照其口令行动,排演阵法,练习新的战术。 练习完一次,又重复进行。 没过多久,场上所有人都大汗淋漓了,脸上湿哒哒一片,衣服也粘在身体上,好似刚从水里爬出来。 “将军,让他们每天练这个,真的有用吗?”站在孙靖身边的一名小军官问道。 孙靖说:“没用,我又怎么会叫他们反复操练,他们这些人,平时缺乏训练,散淡惯了,你没看见么,刚上来的时候,他们连拿副盾牌都跟没力气一样,如此无精打采的士兵,岂能上战场杀敌?” 强将手下无弱兵,孙靖之所以能让北楚国忌惮,除了他自身的实力之外,还有他训练出来的精锐之师。 以一当十的“孙家军”可不是随便叫的。 那小军官点点头,说道:“将军言之有理,怪不得您那三万精锐之师,连北楚第一猛将蒙格台都心存畏惧。” “哦,对了,上次,我让兵部加紧赶制的火铳,现在情况如何?”孙靖忽然问起。 火铳是新式的火器,利用得好,便是强力的御敌装备,在城防及野战中均能发挥良好的效果。 那小军官摇了摇头:“回将军,现在还没有完成,看样子,得再等两个月。” “还要等两个月!”孙靖顿时急了:“都磨磨蹭蹭地干什么吃呢,要我说,一个月就能做出来的东西,为何得两个月,你赶紧去催促他们,让他们动作快点,做出来,还得试手,若不合适,还要改,你不催促他们,他们不会当回事。” 小军官答应着跑去。 打造火铳的任务,是交给工部和兵部办的,由工部和兵部的官员共同负责。 孙靖只是武将,没法下令要求他们在规定的期限之内完成任务,只能派人催促。 那名小军官前脚刚走,副将潘飞后脚就赶了过来。 潘飞牵着一匹马,笑眯眯地说:“将军,快瞧,您的宝马,今日也披上战甲啦,多么英姿飒爽啊!” 孙靖看着自己的座骑,不由得愣住。 只见这马的身上套着一副铠甲,铠甲外面还绑了几圈挽结的红布,脖子上套个花环,四条马腿各挂一串铃铛,马尾绑着一簇五颜六色的花。 最夸张的还是马头,那头顶处戴有一块花色的布,两只耳朵上穿了耳环,脸部贴了几粒珍珠,眼睛周围涂着些蓝色的东西,看着特别滑稽。 “这是怎么回事,你哪里给它弄来的铠甲,还把它打扮地如此……如此怪异……像匹美人马一样,究竟是做什么?”孙靖非常纳闷,他也不知该怎么形容这匹马了。 自己的宝马,居然被搞成这副不堪入目的模样。 说它是美人马,真是谬赞了。 潘飞有些羡慕:“将军,是……是公主殿下,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铠甲,说是赐予您这匹战马的。” “公主殿下。”孙靖问道:“那上面这些玩意也是出自公主殿下之手?” 潘飞憨笑:“将军,我们都是粗人,只会舞刀弄枪,哪会整这种奇奇怪怪的花样,梳妆打扮,可是女子的专长,除了公主殿下之外,谁会如此对待您的爱马呀。” 原来,这匹马被搞成这样,是朱淑妍的杰作。 朱淑妍爱好打扮,给马装扮起来,也是有模有样,涂脂抹粉,披红戴绿,确实艳丽。 孙靖看着这匹马,总感觉十分别扭,这般打扮,倒像是要把它嫁出去。 “公主殿下真是有心了,居然愿意花费工夫做这些,只不过,这马是要驰骋疆场的,打扮成这样……莫非是想让敌人笑死吗?”孙靖道。 潘飞吐了吐舌头:“将军要把它恢复原样,好像有辜负公主心意之嫌。” 孙靖迟疑片刻:“算了,现在不打仗,也不必恢复原样,以后再说吧。” 说完,他走入军帐,拿出一盒精致的糕点来,对潘飞道:“公主殿下别出心裁的礼物,可不能白收,你把这个带去给公主殿下尝尝,就算是表达谢意吧。” 潘飞接过食盒,转身而走。 孙靖随手指了一位士兵,吩咐他:“你赶紧把这匹马牵回去,省得被人围观。” “是,将军。”那士兵迅速动身牵马。 孙靖继续指挥士兵排练阵法。 远处,此刻正有一名年轻女子靠在围栏边,偷偷地望着那些士兵训练。 “公主殿下,您……您怎么跑这里来了?”潘飞走到朱淑妍身侧。 朱淑妍倒差点被他吓了一跳:“你干什么,突然之间冒出来,我还以为是啥怪兽呢。” “末将远远地看到这里有人,还以为……还以为是有奸细在刺探军情,没想到是公主殿下,末将多有得罪,还请公主殿下见谅。”潘飞道。 朱淑妍问:“那匹马,怎么样,孙将军喜欢吗?” “末将不知,他没明说。”潘飞道。 朱淑妍撇了撇嘴:“他不告诉你,难道你就不会看他表情去猜测嘛,非要他明说出来,你是榆木脑袋呀。” 潘飞只得说:“公主殿下所言极是,末将愚钝,就是个榆木脑袋。” 朱淑妍感觉无趣:“那他有什么反应,这你总该知道吧。” “他也没什么反应,大概就是觉得公主殿下您花费这样的心思,有些感动吧。”潘飞说。 “行了,行了,一无所知,问你也是白问。”朱淑妍继续欣赏士兵训练。 “孙将军虽然没说什么,但他让末将把这个送给公主殿下。”潘飞从身后拿出一盒糕点。 “这……这是孙将军让你送过来的啊,那我就收下啦。”朱淑妍伸手接过食盒,极快地掩过脸上的一抹娇羞。 潘飞是个粗人,对此也没有在意,说道:“公主殿下,末将还有要事,若您没别的吩咐,那末将就先告辞了。” 朱淑妍向他挥手:“去忙吧,去忙吧。” 潘飞离开后,朱淑妍伸出纤细的手指,掂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细细品尝:“这糕点,似乎特别甜呀。” 第161章 借刀 云安元年八月初三,朱宏荣以整顿官场,治理不良风气为由,将品级较低的几位官员进行了一番调职,改变他们的任务。 礼部祠部司员外郎周坤因有营造构筑的才能,被调到工部任职,让他有了展露身手的机会。其他各部中的官员,也取其所长,调到相关的职位上。 精于处理田地赋税的人,就调到户部任职,对城防措施有深刻见解的人,就调到官部任职。 户部兼兵部尚书的钱世杰因库银亏空一案受到牵连,被贬为吏科给事中,分配到了吏部工作。 尚书乃是正二品的大官,而吏科给事中仅为正七品,其品级可谓一落千丈。 然而,钱世杰听到这个消息,却并无沮丧失落的表现,反而十分欣喜,他大笑道:“臣叩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被贬了官,减了俸禄,居然还那么兴奋,钱世杰是疯了吗? 当然不是。 在官场上,品级高的大臣未必能欺压品级低的。 就拿御史来说,品级要比各部尚书低,俸绿也不及他们,但御史是个特殊的职位,拥有监督百官之权,专门负责参奏弹劾,各部尚书哪敢对御史不敬,稍微犯些错误,就得被他们当成把柄捏在手里。 很多官员被罢免,就是因为御史掌握了他们的罪证,在皇帝面前参了他们一本。 吏科给事中虽然只是个七品小官,却能像御史一样参奏吏部的官员。 能让正二品的尚书都有几分畏惧的职位,对于钱世杰而言,值得就任。尤其是吏部中有他的仇家。 方慧平与钱世杰积怨很深,两人早在李文彦掌权的时候,就有些不对头。 在破坏钱世杰求娶公主这件事上,方慧平就暗地里使过不少绊子,后来矛盾越搞越大,钱世杰对方慧平恨之入骨。 如今,朱宏荣给了他一个整治方慧平的机会,钱世杰又岂能轻易放过。 钱世杰看着方慧平,意味深长地笑道:“方大人,咱们以后可就是同僚啦,你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提,不用客气。” 方慧平听他语气和善,有些疑惑,这钱世杰的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他呆愣良久,才道:“好,那便有劳钱大人了,钱大人如有难处,也可以找我帮忙,咱俩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钱世杰侧头一笑,没有说话。 方慧平心想:“谁稀罕与你同伙,等我东山再起之日,有你的好果子吃。” 他俩表面上一团和气,内心却都想着怎么整死对方。 退了朝,众臣各自散去。 钱世杰正走着,许良德突然追上他:“钱大人,留步,皇上召见,请随奴才走一趟吧。” “皇上单独召见我,是不是要让我对付那个方慧平?”钱世杰心中没底,试探着问了一句。 许良德摇摇头:“这个……奴才可不清楚,皇上的心思,很难揣摩,钱大人无须着急,等见到皇上,你自然会明白的。” 钱世杰无奈,只得跟着许良德一路走去。 “知道朕为何要单独召见你吗?”朱宏荣背向钱世杰而立。 “臣知道,皇上,您让臣担任这吏科给事中一职的时候,臣就已经明白该怎么做了,搜集罪证,控告方慧平。”钱世杰不紧不慢地说。 他也吃不准自己的猜想正确与否,但朱宏荣的确有除掉方慧平的打算,这样讲也无甚要紧。 朱宏荣转身坐在椅子上,挺眉道:“钱大人果然聪明,朕倒是低估你了,既然如此,那你就好好干吧,把你的绝活都使出来,让大伙瞧瞧那方慧平的真面目,除掉他,你不仅会立功,也能为自己出口气。” 钱世杰暗喜:“是,臣愿为皇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朱宏荣的话,令钱世杰感到亢奋。 方慧平曾经设计陷害过张婉云,朱宏荣恨他恨得咬牙切齿,这就表明,即便方慧平被冤枉,死得很惨,他亦不会心生怜悯。 既然钱世杰仇视方慧平,那正好把他当刀子用。 然而,钱世杰并不知道,自己的秘密也已经被朱宏荣掌握,他只知朱宏荣宠爱张婉云,却不知张婉云说出了许多与他之间的前尘往事。 朱宏荣听了钱世杰的话,心中暗想:“呵,又是赴汤蹈火,可惜呀,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不是那个味了,也罢,且看你能蹈成什么样子。” “钱大人,你可知去年弹劾李文彦的那封无名奏章?”朱宏荣忽然问起往事。 “皇上,您的意思是……”钱世杰一边说一边推测朱宏荣话里的玄机。 “依葫芦画瓢。”朱宏荣朝钱世杰使了个眼色:“你也是个聪明人,至于具体怎么做,应该不用朕来教吧。” 钱世杰立马明白过来:“皇上尽管放心,在臣的眼皮子底下,谁敢多生事端,别说是贪赃枉法,栽赃陷害了,就算是到赌场妓院门口转上几圈,臣也能抓着他,参他一本。” 以前,他弹劾李文彦可是费了不少精力,要对付位高权重,手掌兵权的国丈,谈何容易,可如今,方慧匹只是头等死的狼,哪能与之相提并论。 朱宏荣微笑着点头:“朕相信你会办成此事,钱大人,那朕就等你的好消息啦。” 钱世杰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臣定不负皇上所托。” “去吧,去吧。”朱宏荣向他挥挥手。这人的用处,也就这么些了。 钱世杰喜滋滋地退了出去。 许良德有些不解:“皇上,这钱大人,您不是一直都瞧着他碍眼,打算要处置他吗,怎么今日,反而要重用他呢?” “因为他是一把好刀,当然得重用了,这小子,曾经求娶公主不成,大多是方慧平添的堵,他想让方慧平永世不得翻身,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借对手的刀去除掉另一个对手。”朱宏荣说。 许良德听完,点了点头:“皇上,高啊,这钱世杰一定会借机报复方慧平,嘿嘿,让他做吏科给事中,可得折腾出不少事来,他可很会玩弄人啊。” 朱宏荣听着这话总觉得不是滋味,打趣道:“什么叫很会玩弄人,看你这嘴,油滑起来了不是。” 许良德朝朱宏荣笑笑:“奴才瞎说,瞎说的。” 第162章 算计 午后,方慧平坐在自家小院中,百无聊赖的他不知道从何处抓来几只蟋蟀,丢在罐子里,用小木棒挑逗,没过多久,便有一只蟋蟀被他玩得半死不活。 “无用的废物,这么快就死了,真没劲。”方慧平抓出那只快要咽气的蟋蟀,随手扔到草丛里。 “方兄在家吗,方兄在家吗?”门外响起一阵叫喊,听着,是钱世杰的声音。 “在呢。”方慧平一边答应一边跑过去开门,心里却在想:“他这个时候来干什么?” 虽然方慧平不清楚钱世杰有多恨自己,但总知道他跟自己是疏远的,这会儿突然上门拜访,还称呼方兄,着实让人感到奇怪。 “不知钱兄前来,有何贵干呐?”方慧平也和他称兄道弟,仿佛两人本就是极好极好的朋友。 跟方慧平套近乎,钱世杰自然是有谋划有打算的。 钱世杰随方慧平来到前厅坐下,顺手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说道:“这皇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无缘无故地,让我做什么吏科给事中,唉,想想可真是头疼啊,我根本就没法胜任这个职位。” 他假装表露出自己对这个官位的不满,想以此打消方慧平的疑虑。 方慧平看着钱世杰,狐疑道:“钱兄,在朝堂上,你不是挺高兴吗?” “嗨,方兄,你这是哪里话,以前,我的确觉得你碍眼,可如今看来……人生不过百年,又何必对芝麻大的事情耿耿于怀呢,身居官场,我也是身不由己啊。”钱世杰感慨道。 方慧平心下稍松:“此话怎讲?” 钱世杰轻声说:“方兄,在皇上面前,我若哭丧个脸表示对这个职位不满,那铁定得遭殃,总要装装样子骗过他嘛,相信方兄久居官场,也明白这个道理。” “钱兄说的是,这皇帝贬官升官就像儿戏似的,今日一天之内他就调换了七八人,把我们当猴耍,如此意气用事,岂能治理好天下。”方慧平道。 说完这话,他还意犹未尽,继续嘲讽:“不仅如此,这皇帝还整天跟一个女人纠缠不清,吴皇后为此还把自己的皇后之位都舍弃了,六宫妃嫔全跟摆设一样,也不知道那狐狸精用的是什么手段。” 方慧平也只敢在自己家里骂骂人,他还期待李太后能东山再起呢。 钱世杰“嘘”了一声:“方兄,这话可不能乱讲啊,小心隔墙有耳,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那麻烦可就大啦。” 朱宏荣痛最恨别人说张婉云的坏话,像方慧平这般咒骂,简直是找死。 “一时激动说漏嘴,多亏钱兄提醒。”方慧平道。 钱世杰又喝了两口茶,懒洋洋地往后一靠:“方兄啊,这京城中,有个非常好玩的地方,你一定会喜欢。” 方慧平见钱世杰对自己这般友好,不禁得意起来,笑道:“哦,既然钱兄有好玩的地方,那就有劳钱兄先去安排了,咱俩冰释前嫌,联手将那皇帝拉下龙椅,这也算一段佳话啊。” 他心里打着算盘,眼下自身处境不利,只有以退为进,先力求缓和与钱世杰之间的矛盾,暂时结成同盟,等到翻身之日,再找机会把钱世杰干掉。 然而,这正中钱世杰的下怀,想翻身,门都没有,现在就得搞死他。 钱世杰道:“方兄,莫急,莫急,在家稍等,我即刻去安排,包你玩得痛快。” 傍晚,钱世杰在前,方慧平在后,走在狭窄的街道上。 钱世杰在前面带路,他走着走着,突然转进一条小巷,笔直地穿过去,来到巷子尽头的楼房边。 楼房门口挂着一块牌匾,上有“群芳楼”三个大字。 “哟,群芳楼,这是什么地方啊,为何看着冷冷清清的,连个人影都没有?”方慧平十分不解:“钱兄啊,这哪里是什么好玩的地方,你该不会是搞错了吧?” 群芳楼大门紧闭,像是歇业了一般。 “方兄,别急,这外头瞧着虽然冷清,可里面却是热闹非凡,你进去看看,自然就会明白。”说完,钱世杰便带他从旁边的一条小路走了进去。 这条小路极其狭窄,宽不逾两尺,两个人只能一前一后通过,无法并排而行。 钱世杰敲了敲旁边的小门,很快就有一个四十岁模样的中年妇女开门迎接:“哟,两位公子,快,快,里边请,里边请。” 那人手拿绢帕,脸上涂脂抹粉,涂得红一块,绿一块,像是打翻了颜料盘。 “这里好玩吗?”方慧平问道。 中年妇女说:“好玩,当然好玩,公子,你以前若是没玩过啊,今天可得在此尝尝鲜了,进去之后呀,准保你舒舒服服的,什么烦恼都没有啦。” 钱世杰笑着掏出十两银子,递给那中年妇女:“这些银两,够了吗?” “够够够,你们尽情玩,随便玩,啊,我去把这里最好的姑娘叫来。”那中年妇女喜笑颜开,高兴得不得了。 像这样的达官贵人前来,可真是求之不得。 钱世杰和方慧平走进一个房间,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没过多久,便有七八个年轻的女子,娇声媚语地拥进来,嘴里“公子,公子”地叫着。 走在前面的几人直接把方慧平拉到桌边坐下。 方慧平满脸享受的模样,他假装浑身虚弱无力,任由她们拉拽推挤。 钱世杰见状,默默地从房间中退了出去。 这本就是他做的一个局。 钱世杰提前来交代过,因此那些女子并没有拉着他坐下,而是把所有精力都投在了方慧平的身上。 看起来,方慧平并没有花自己的银子,白白在此享受,好像是得了个大便宜,其实,他已经掉进钱世杰精心编织的陷阱里,铸成了大错。 一名女子提起桌上的酒壶,在方慧平的酒杯里倒满酒:“公子,听说您是朝中的大官,能侍候您,可真是我们的福气呀,您以后,可要常来玩啊,我们会好好侍候您的。” “好,好,好,哈哈哈……”方慧平左看右看,不由得心花怒放。 这些人虽然是妓女,但总归称得上美艳,而且,所有的花销都由钱世杰承担,他自己一文钱也不用出,想吃多少吃多少,想玩多久玩多久,白白享受,何乐而不为呢。 第163章 摘花 方慧平在醉生梦死中得意忘形起来。 在官场上,他处处遭受排挤,憋屈烦闷,无处发泄,唯有在这样的温柔乡里,才能一梦解千愁。 “来,来,来,让爷抱一个。”方慧平对着身旁的女子叫道。 那女子自然是半点反抗也没有,乖乖地投入了方慧平的怀抱,第一个刚抱完,第二个便自己贴上前去了,接着第三个,第四个,直到每位姑娘都让他抱一遍为止。 方慧平倚红偎翠,借着酒劲道:“你们……你们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呵呵,美人,你想做我的……小妾吗?” “公子,您喝醉了。”一名叫巧巧的姑娘说。 “醉了,嘿嘿,我怎么会醉,没醉,没醉,爷……爷清醒着呢,你们知道爷是谁吗,爷是……当朝吏部尚书。”方慧平喝得醉醺醺的,说着含糊不清的话。 他连自己已经被贬官的事实都短暂地遗忘了。 那些女子设法逗引方慧平,只弄得他欣喜若狂,在屋里蹦跳扑腾,搞出很大的声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拆房子。 钱世杰站在门口观察片刻,朝里边喊道:“方兄,你且尽情地玩,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一步了。” “你自便吧。”方慧平此刻的心思全在与那群女子嬉戏上,哪有工夫顾及他人。 钱世杰见大功告成,也不再逗留,匆匆忙忙地离开了群芳楼。 宫中。 张婉云带着丹珠和翡翠在后苑闲逛,此时,张婉云的身孕已足七个月,肚子鼓凸得极为明显,行动也有些不太方便。 翡翠看着张婉云,说道:“娘娘,您肚子里的小宝贝可是越来越大了。” 她为人单纯,心里奇奇怪怪的想法却很多,经常提些高深莫测的问题,叫人难以回答。 张婉云笑道:“你又在说什么傻话呢,莫非还会越来越小不成?” “咦,娘娘,您说,他在里面听得见我们说的话吗?他在里面看得见东西吗?还有,他在里面不觉得闷,不会哭闹吗?”翡翠一连问了几个很深奥的问题。 这些问题,连宫中医术最精湛的太医都无法给出准确的答案。 张婉云苦笑:“我哪知道那么多,你还是问菩萨去吧。” 翡翠挠头:“菩萨知道什么呀,话都不会说。” 三人走到水池附近,水池中莲花盛开,粉嫩的花瓣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娇艳。 张婉云站在水池边,静静地观赏着。 翡翠用胳膊肘撞了撞丹珠,没来由地提起往事:“珠姐姐,你还记得去年你把娘娘推下水的事吗?” 丹珠一愣:“你还说这个干什么,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就说说而已嘛,怎么啦,反正是事实,你不记得,我可给你记着。”翡翠有些不服气。 张婉云听清了她俩的对话,却没有发表意见,只是摇摇头,继续往前走去。 丹珠和翡翠也不再交谈,急忙跟上。 “这花是我先摘到的,凭什么交给你呀,有手自己去摘。” “你先摘到又怎样,谁允许你私自摘花的,宫里的规矩都不懂吗?” “这宫里哪来的什么规矩,你别以为进宫比我早就能教训我,我们都是宫女,你还真把自己当主子啦。” “皇后娘娘会来观赏,你把花摘了,岂不是扫皇后娘娘的兴致嘛,我好心劝你,你不听,那是你自找的,到时候可别后悔。” “少装模作样了,不就是嫉妒我有本事,比你先摘到花嘛,就算是皇后娘娘,也不会说我,你又神气什么?” “你简直不可理喻,亏我还想在皇后娘娘面前替你求求情呢……” 不远处,有两名宫女吵架的声音响起。 张婉云走过去,问道:“怎么回事,如此大声,你们在吵什么?” “娘娘,奴婢劝她不要摘花,可她偏要摘,还说……还说这宫里没有规矩。”站在北侧的宫女说。 “谁告诉你宫里没有规矩的?”张婉云问站在南侧的那名宫女。 “娘娘,您不是把规矩都改了嘛,这宫里还能有什么规矩呀,奴婢只是摘朵花玩玩而已,反正也没犯多大的错。”那宫女竟这么说。 丹珠快步走上前,甩手就是一个巴掌:“大胆,竟敢对皇后娘娘不敬,还说自己没犯多大的错!” “皇后娘娘,她……打我。”那宫女还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想让张婉云替自己出头。 “你是不是认为我平时对你们好,就会放任你们为所欲为,无论你们做什么,我都不会罚?”张婉云问。 “皇后娘娘……”那宫女有些害怕了。 张婉云叹了口气,说道:“你摘花的事情,我可以不计较,但你说宫里没有规矩,那我就得跟你说明白,我改的都是没必要的规矩,必要的规矩,你还是得遵守,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宫里又怎会没有规矩。” 那宫女知道张婉云并非是个什么都不会计较的大善人,容忍有底线,也不敢再放肆,战战兢兢地等待惩罚。 “刚才丹珠打了你一巴掌,也算是给你教训了,回去好好反省反省吧,日后再犯,绝不轻饶。”张婉云对她说。 “谢皇后娘娘。”那宫女如获大赦,狼狈退走。 “娘娘,您还是有些心软了,这个没规矩的,刚才竟然还想让您为她出头,真该狠狠地打上一顿。”丹珠觉得刚才那点教训还不够。 张婉云道:“我看她只是不懂事,并没有多少坏心眼,狠狠地打一顿,那惩罚可就过重了,我又不是曾经的李贵妃。” 丹珠说:“娘娘,奴婢只是担心,她口服心不服,若不严惩,恐怕她会以为您就这么点手段,以后还要犯错,还要惹出更大的祸事。” 张婉云微微一笑:“她刚刚犯的错,无非是私自采摘池中的莲花,说了几句没有分寸的话罢了,你给她的那巴掌,够她疼几天的,我看这样差不多。” “就怕她好了伤疤忘了疼。”丹珠道。 张婉云在丹珠头上点了一下:“你呀,我还没发话呢,你就过去打人,擅自作主,我是不是也该罚你啊。” “娘娘,您要罚便罚,奴婢可毫无怨言,绝不皱一下眉头。”丹珠笑嘻嘻地说。 “逗你玩的,谁要罚你啦。”张婉云也跟着笑起来。 翡翠在后边嘀咕:“什么不皱一下眉头,明明是心里知道娘娘不会罚你嘛。” 第164章 下棋 晚饭过后,朱宏荣来到张婉云身边,开口说:“婉云,这老待在屋里没事情做,也挺无聊的,听说你棋艺高超,我与你玩一盘,如何?” “皇上为何不找大臣们下?”张婉云问。 朱宏荣懒洋洋地说道:“他们呐,全是三脚猫的功夫,被我杀得毫无还手之力,半点意思都没有,淑妍说,你棋艺很好,那我就和你玩一盘吧。” 他有意要找张婉云下棋,所以说那些大臣全是三脚猫的功夫,其实,他也没找大臣下过棋,根本不知那些大臣的本领。 张婉云点头道:“那好吧,臣妾就与皇上下一盘。” 丹珠立即将棋拿过来,放在长榻的中央:“皇上,娘娘,你们慢慢下吧,胜负可只在一念之间。” 他们所下的是象棋。 棋子按照对应的格点摆放完毕,朱宏荣右手一伸:“开始吧。” 张婉云没有思考多久,先将中间的一枚“兵”往前挺出:“皇上,臣妾可不留情了,棋盘如战场,您得小心应对才是。” 朱宏荣却有些纳闷,听说张婉云棋艺高超,可这第一步棋怎么看起来就没什么水平呢,那枚“兵”似乎是冲上前寻死的。 不过,也许是张婉云故意示弱,先让对手麻痹轻敌,之后再出狠招挽回局势。 朱宏荣略作思考,迅速将一枚“炮”拉至中线,抓住张婉云往前移动的“兵”。 “好棋,真是好棋啊,哈哈。”朱宏荣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也不知在说谁下的那步是好棋。 张婉云似乎没有料到朱宏荣的下一步行动,竟然没有用“炮”堵上去,反而把一枚“相”摆到九宫格顶部。 如此,朱宏荣的“炮”打过来吃掉张婉云的“兵”就能直接将军了。 张婉云必须要把“相”退回去,此外还白白损失一枚“兵”,陷入被动的局面,开场就受了挫。 看着棋盘上的形势,朱宏荣顿生疑惑,他心想:“淑妍不是说婉云棋艺很好吗,她为什么会这样下法,示弱得也太过明显了吧?” 转念一想,朱宏荣又马上明白过来:“对了,她肯定是故意让着我的,否则,绝没有如此下法。” “出车。”朱宏荣将一枚“车”重重地拍落在棋盘上,气势很猛,几乎要把旁边的棋子给震得跳起来。 看上去似乎很厉害的样子,然而,这步棋却是出大错了。 刚刚开局,他的“马”还待在原位,保护其的“车”一冲出去,张婉云的“炮”就可以白白吃掉他一枚“马”了。 这对于朱宏荣来说,可是不小的损失,有如战场上因决策失误而阵亡一员大将。 落子无悔,他自然不能请求把“车”退回去,重新来过。 张婉云对此也感到纳闷,这不是让自己的“马”送死吗,如此下法,那些大臣竟然会被弄得毫无招架之力? 她转念一想,也许是大臣们故意输棋,他们哪里敢随便赢皇上的棋啊。 两人你攻我守,我守你攻,足足纠缠了大约一顿饭的工夫,好家伙,居然没有棋子被吃掉。 棋盘上的形势已经变得极为复杂,似乎有好几条战线对峙着,双方都没占到什么便宜。整个棋局显得非常杂乱。 “婉云,这马你可以吃掉啊,你不是很会下棋嘛。”朱宏荣见张婉云迟迟不打自己的“马”,反倒心急起来,最后终于忍不住,出言提醒。 丹珠却早已看透,两人都在让棋,都想让对方取胜,有机会吃子却不吃,出一步妙棋,又没后招了,如此下法,估计这盘棋下到半夜也还是这个样子。 翡翠对此一窍不通,她就觉得奇怪,为什么有些棋子总是往前面走,有些棋子横冲直撞,有些棋子每次都斜着走。 “皇上,我们还是好好下棋吧,谁也别让着谁了,否则,天亮也分不出胜负。”张婉云道。 既然张婉云开口这么说,朱宏荣便认真起来。 原来的棋局作废,棋子重新摆放。 这回,两人都用上了真本事,谁都不谦让。 开局没多久,朱宏荣便快速地提“炮”,抽“马”,出“车”,闪电般地发起进攻,没几步就越过“楚河汉界”,将张婉云的“兵”扫除了两枚。 张婉云却是接连丢“马”,失“炮”,折损很大,而且也没有要反攻的态势。 翡翠看着棋子数量的变化,小声说:“珠姐姐,娘娘好像要输啦,皇上比她多了三枚子呢。” 丹珠笑而不语,棋子多可不一定会赢。 棋盘上,主攻的“车”,“马”,“炮”三种棋子,张婉云只剩一“车”一“炮”,朱宏荣却还有一“车”两“马”两“炮”。 就棋子数量而言,朱宏荣明显占优势。 张婉云不慌不忙地走完最后一步棋,轻轻开口:“皇上,您输了。” 朱宏荣往棋盘上仔细一看,只见张婉云的“炮”占着中线,“车”压在底线直对“将”,而朱宏荣的“将”上方有“士”,他不能把“士”拉下来挡“车”,因为中线有“炮”镇着。“将”上方的棋子都无法移动。 最可惜的是,朱宏荣能打的棋子大多在张婉云那边毫无章法地拼杀,一枚“马”跳在角落里,根本派不上用场。 朱宏荣输了,但他输得很高兴。 张婉云边收棋边说:“皇上,您的棋艺也不错,只是过于心急,从而产生了疏忽。” “跟你怎么能比呢。”朱宏荣道。 张婉云说:“您总是想着如何吃掉臣妾的棋子,却忘了自己的将军暴露在危险之中,所以,臣妾才侥幸获胜。” 朱宏荣笑了笑,说:“明明是你厉害,还说什么侥幸,我呀,输得是心服口服。” “娘娘,您刚才的棋子不是比皇上少吗,怎么就算赢呢?”翡翠问张婉云。 张婉云回答:“这胜负可不是看谁的棋子有多少,而是看谁的将帅无路可走,如同战场,擒贼先擒王,把主帅解决,群龙无首,再多的兵马也是一盘散沙了。” 朱宏荣笑道:“皇后深谋远虑,早已洞悉天下大局,平凡之人又岂能和我的皇后相比,若在战场拼杀,刚才的棋局就是结果。” 他借着机会就给张婉云拍马屁似的说好话。 “皇上,您又胡说。”张婉云转过头去。 第165章 算命 自从钱世杰和方慧平称兄道弟开始,两人便时常来往交流。大臣们看到这一现象,都觉得匪夷所思,还向朱宏荣进言,称他们有结党之嫌。 朱宏荣知道底细,却故作惊讶,表现得十分警惕。 一日,钱世杰约方慧平到“五里亭”见面。 “五里亭”位于街头的某座石桥附近,供行人休息小聚所用。 方慧平抬头望向远方:“钱兄,你约我来此,不会只是看看风景,聊些闲杂琐事那么简单吧。” “不瞒你说,方兄,西街有一位余神算,能够慧眼识人,看相测命,十分灵验,你不妨让他测一测前程。”钱世杰不紧不慢道。 方慧平将信将疑:“这些江湖术士的把戏,有那么神吗?” 钱世杰见他对此已有些兴趣,内心窃喜,继续说:“神不神,我们去见识见识不就知道了嘛,传言当今皇后,就是被他给算准的,正好,我也想去试试,看他有何厉害的本事。” “好啊,那便有劳钱兄带路了。”方慧平笑道。 “只是不知道,多年过去,那人如今还在不在。”钱世杰边说边在前面带路。 方慧平在钱世杰后面跟着,走了约小半个时辰,来到余神算的摊子边。 那余神算果然在看相测命,他前面排着十多人的队伍,瞧着倒是挺热闹的。 旁边的招牌上写有“看相测命”四个大字,余神身穿一条带有八卦图案的袍服,显得分外神秘。 桌子上,放着一些图纸及竹签等物。 轮到钱世杰时,钱世杰抛出几枚铜板丢在桌上,问道:“余神算,你且算一算,看我是什么来历?” 他和方慧平打扮朴素,与贩夫走卒无异,寻常人自然猜不出他俩的真实身份。 那余神算瞄了钱世杰几眼,低声说:“面相大贵,应该是官场中人。” 方慧平闻言,不禁吃了一惊:“嘿呦,还真有点本事啊,那好,让我来试试,看他究竟有几斤几两。” 他坐下来,说道:“余神算是吧,你再测测,我家有多少钱。” 余神算仔细地观察方慧平的面相和手相,还让他在纸上按了个手印,随后掐着手指,嘴里念念有词:“你家钱财不少,当有万两银子。” 方慧平却故意大笑:“什么,万两银子,你莫是瞎说的吧,看我,破衣烂衫,像是个有钱人吗?” 余神算却道:“呜咪喃呢呐,你是吏部官,家中自有钱,一身破衣衫,岂能将我瞒。” 方慧平起身惊呼:“高啊,实在高啊,先生真乃神人也,那你且说说,我今后的命运将会如何?” 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刚才,余神算所言十分准确,与方慧平的实际情形符合,因此,方慧平已对他看相测命的本领深信不疑。 余神算看着方慧平,甩甩头,嘴里“嗯哼嗯哼”地念叨几声,说道:“面有大贵之相,暗藏凶容,岁后可奋起夺朱而成伟业,岁前夺朱则必死败也。” 方慧平完全没有听懂:“此话怎讲,先生可否说明白些。” 余神算往人少的地方指了一指:“此处不宜透露,借一步说话。” 众人来到僻静之处,余神算才说:“在下的意思是,您面相大贵,不过也有凶险,等到明年,您就可以奋起反抗,夺取朱家的江山,成就帝王之业,但若是在年前谋朝篡位,则必败无疑。” 方慧平听完他的解说,陷入深思。 钱世杰见状,悄悄掏出一两银子来,塞给那位余神算,极轻声地对他说:“今日,你表现得很好,这是给你的赏银,切记,此事不能跟任何人提起。” 余神算连连点头。 算完命,钱世杰和方慧平又在街上走起来。 “方兄,我有一个发财之道,只是风险不小,你可有兴趣尝试?”钱世杰问方慧平 “愿闻其详。”方慧平道。 钱世杰小声说:“我们穿上官服,巡检街市,然后……” “呵呵呵,好主意啊,钱兄不愧是当过户部尚书的人,捞银子的本事果然顺溜。”方慧平非常得意,准备尝试。 两人来到一家字画铺,方慧平指着幅“清明上河图”,问:“这画怎么卖?” “五十两银子。”掌柜的回答。 方慧平冷笑:“五十两银子,我没听错吧,一幅破画,你竟然敢卖五十两?” 掌柜的说:“此乃名画,全城仅此一幅,五十两算便宜啦。” 方慧平仍不以为然:“我看,这就是赝品,阿猫阿狗画的,五两银子都不值,爽快点,五文钱,卖给我吧。” “你胡闹……” “怎么着。”钱世杰打断那掌柜的话:“你卖假货赚黑心银子,就不怕官府抓住你下狱治罪吗?” 那掌柜哪敢得罪官府的人,唯有自认倒霉:“行,五文就五文,如今世道险恶,这生意是没法做了,明日我便卷铺盖走人……” 他情绪激动,当场说起气话来。 最后,方慧平以极低的价格买到一幅宝贵的画。 接下去,钱世杰故技重施,让方慧平低价收购大量日用品,并用马车将这些东西偷偷地运回去。 看着钱世杰这般为自己出谋划策,方慧平心中无比激动。 在钱世杰和方慧平的威压之下,那些商人只能白白吃亏。 他们不敢拒绝或者反抗,一来,对方是官,二来,自己没有靠山。 其实,想通了,也就是做生意有所亏损,被人敲诈勒索一番,咬咬牙也就挺过去了,这后果至少比得罪权贵要好些。 钱世杰对方慧平说:“方兄,这些吃穿日用之物,你也没必要全部留着,可将大部分以高价卖出去,如此,几百两银子不就立刻到手了嘛。” 低价购入,高价卖出,以巨额的差价赚几百两银子,真不用太久。 “对啊,那些小贩不敢声张,就无人知晓我是以何价购入这些物品,好,好极,既能赚钱,又不为外人所知,好啊!”方慧平兴奋得忘乎所以。 钱世杰见状,忙趁热打铁:“方兄,你还可巡查京中作坊,并寻找理由迫令雇主交出银子作为免察税,交了税银,可免于检察,想必他们也愿意出这笔钱。” 就这样,方慧平按照钱世杰所提的方案行动,几天之内便赚得数百两白银,竟比自己的年俸还要多。 第166章 食蟹 云安元年八月十七,早朝结束后,朱宏荣便开始翻阅奏折,他连翻了几本册子,脸上逐渐洋溢出一抹笑容。 恰在此时,许良德又送进几封信件:“皇上,您看看吧,这些都是吏科给事中钱世杰写的信。” 朱宏荣顺手接过:“他的动作倒是不慢,才多少时日,就给朕搞了那么多东西,好,朕便瞧瞧,他究竟给那方慧平找了哪些罪名。” 翻阅片刻,朱宏荣发出不禁感叹:“哎呀,这方慧平恐怕至死也不会想到,要他命的,就是和他称兄道弟之人。” 他边说边看。信上所写的内容,都是关于方慧平的罪行,里面很详细地说明了他在哪个秦楼楚馆寻花问柳,如何强买强卖,如何利用巨额差价谋取暴利,受害的商人又有哪些。 最后,还透露了方慧平私藏财物的处所。 “好,好,真是大快人心呐,这钱世杰的确有点手段,居然把那方慧平玩得团团转。”朱宏荣看完信,心中十分快活。 方慧平这人也算非常狡猾了,可人在得意忘形的时候,就会犯傻。 许良德问道:“皇上,那件事情成了吗?” “成了一半吧。”朱宏荣说:“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方慧平太过自大,锋芒毕露,他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玩意。知彼知己,才能百战不殆啊!” 方慧平哪知钱世杰笑里藏刀,在和他把酒言欢的时候,就把他的罪行罗列出来交到了朱宏荣手里。 许良德赞叹道:“皇上,您说得极是啊,果真是金玉良言呐。” 朱宏荣浅笑:“后面那句话,是婉云和朕说的,她讲的都很有道理,朕不过是引用一下罢了。” “皇后娘娘讲的,的确很有道理。”许良德应和。 朱宏荣站起身来走动:“皇后帮朕操心这江山社稷,也实在是辛苦她了,朕陪她的工夫又不多,心里呀,总觉得有所亏欠,也只能努力地对她好了。” 金秋时节,螃蟹正肥,朱淑妍等人都在吃鲜美的大螃蟹。 丹珠也端来一盘螃蟹,放在桌子上,喊道:“翡翠,快过来,有螃蟹吃啦,凉了可不好吃啊。” 说完,她便自顾自地拿起一只,将蟹脚顺次扯下。 这样的美食,她们身为宫女,原本是消受不起的,但张婉云说人人有份,宫女们自然就有口福了。 翡翠见丹珠吮吸着蟹肉,而张婉云手中却什么也没有,惊道:“珠姐姐,娘娘都还没有尝过呢,你怎么就自己先吃上了,不是应该让娘娘先吃嘛。” “怎么,你还以为我对娘娘不敬呀。”丹珠看了眼张婉云,解释道:“娘娘如今怀着身孕,螃蟹性寒,娘娘若是吃了,只怕会有不好的影响。” “哦,这样啊。”翡翠挠挠头。 丹珠说:“不懂就多学着点,别什么东西都拿给娘娘吃,要是伤到娘娘和娘娘腹中的孩子,你哭都来不及。” 说完,她又走到张婉云身边:“娘娘,您还是吃些别的东西吧,奴婢怕您吃了螃蟹会闹肚子。” 张婉云笑容和煦:“你们两个尽情地吃吧,我又不馋这一口。” “娘娘,其实这东西呀,也没什么稀奇,奴婢家乡可多得很呢,水沟沟里面就有,进贡到宫里的,大概也是从那边运来的。”翡翠边吃边说。 “螃蟹也有好坏之分,这可是湖水里养出来的上品,蟹肉肥壮,水沟沟里的东西,能跟它比嘛。”丹珠道。 翡翠不太服气,坐在张婉云身旁,说道:“娘娘,您来评评理,看谁说得对。” 张婉云道:“你要我评什么理?” “水沟沟里的螃蟹和湖里的螃蟹,是不是一样,我说一样,可珠姐姐却认为不一样,娘娘,您说,我们谁对谁错。”翡翠让张婉云评理,只有张婉云说她错,她才会承认自己是错的。 张婉云却摇了摇头:“我又不懂这些,哪能给你评理啊,待会儿等皇上来了,你让皇上给你评理吧。” 丹珠捂嘴一笑,道:“娘娘,她也就敢在您面前这样说,等会儿见了皇上,她肯定支支吾吾地,连句像样的话也讲不好,更别提让皇上评理了。” 三人正说笑的时候,朱宏荣迈着轻快的步子走来:“怎么啦,有什么事情要让朕评理啊。” “没什么,我们只是随便说说。”张婉云道。 “两个丫头意见不合,你给她们评理就是了,让我评理,可未必准确。”朱宏荣这般对张婉云讲。 说完,他取出几封信件来,递给张婉云:“这是吏科给事中钱世杰叫人写的,你拿去看看吧,和上一年弹劾李文彦密折上的内容相差无几。” 张婉云粗略地浏览了一下:“皇上,这些信上的笔迹都不尽相同,应该是很多人合写的吧。” 按照笔迹来看,这几封信就有如大杂烩,挺拔的字,秀气的字,端正的字,潦草的字,都有。 “是啊,而且你看,每个人所写的内容又都不一样,这钱世杰也真会谋划,方慧平的大过小错,全被他给扒出来了,就连风流事也没放过。”朱宏荣指着信道。 “皇上,此人不可重用,即便这回是将功补过,臣妾觉得,他仍然会贪求荣华富贵。”张婉云说。 朱宏荣道:“我没有打算重用他,钱世杰虽不像方慧平那般阿谀奉承,但也是个见风使舵的人,这官,他无缘做下去。” 张婉云告诉朱宏荣:“他能考中状元,也属走运,一身才华用在如何捞钱上,却不关心民生疾苦,这于天下大计并无益处。” 朱宏荣点点头:“他担任户部尚书,利用职务之便捞取钱财,因此才深得李文彦信任。” “原来皇上早已明白。”张婉云道。 朱宏荣说:“李文彦阻挠他接近公主,他也许是预料到李家要倒台,所以顺势站到我们这一边,对李文彦反戈一击。” 张婉云唏嘘道:“他这样聪明的人,却偏偏要追名逐利,不走正途,也真是可惜。” 依钱世杰的性子,估计不用多久,他就会大肆弹劾朝中那些与自己不合的人。 只不过,他忽略了一个事实,朱宏荣不会真正重用他,他也失去了张婉云这棵最后的救命稻草。 第167章 罪行 京城酒楼。 钱世杰和方慧平二人把酒言欢,痛痛快快地饮了一场,因为钱世杰提前动手脚,在酒中放入药物,所以方慧平只喝到第三杯的时候,便已酩酊大醉,神志不清了。 在几名美艳女子的环绕之下,方慧平飘飘欲仙,好像身在瑶池仙境,眼前的景象如梦似幻。 “方兄,好酒量,好酒量啊,来,咱们再喝几杯。”钱世杰举着酒杯,开怀而笑。 他的脸上,也泛出红晕,微微有了几分醉意。” “美人……如此妖娆……如此多娇,酒香飘……飘,还有无数……金银财宝,啊哈,多么快乐的人生……人生呀……”方慧平放声叫喊。 此刻,他已经出现了幻觉,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所在的地方,只是一家酒楼,眼前的各色美女,都来历不明。 墙边的案台上,有两支大红蜡烛,正燃着,发出些许亮光,火焰跳跃窜动,仿佛在表演诡异的舞蹈。 第二天的早朝,像往常那样进行,众臣各自上奏议事,只有钱世杰的神色有些异常,他时不时地朝朱宏荣看几眼,好像在想什么心思。 待议完政务,快要退朝的时候,朱宏荣突然开口:“国事暂且说到此,诸位大臣莫急着走,朕还有几句话要讲。” 既然皇帝没有宣布退朝,那大臣们也只有站在殿内,洗耳恭听了。 朱宏荣并不指名道姓地提起:“朕最近听闻,在你们这群人中间,有不少贪污腐败之徒,正巧,前几日,就有人被御史在暗地里逮着了,还接连参了几本。” 说这句话时,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从方慧平脸上扫过。 方慧平正和钱世杰说着悄悄话,没有注意到朱宏荣投射过来的目光。 “除此之外,这些人身上还有许多毛病,今日,朕就挑几条跟你们说清楚,以整整这官场上的恶劣风气。”朱宏荣煞有介事地拿起一份奏折,徐徐展开。 “诶,你说,到底是谁被参奏了?” “这我哪知道啊,且看皇上怎么说吧。” 众臣在下边低声交谈起来。 朱宏荣道:“至于这些人的名字嘛,朕就不提了,说出来,也只是让大家笑话而已,谁有此番杰作,谁心里明白。” 说完这句话,朱宏荣又详细地讲述起来:“这第一条嘛,就是有人留恋花街柳巷,去什么群芳楼吃喝玩乐,你们身为朝廷大臣,应当以江山社稷为重,怎能去那样的地方消磨光阴,实在不像话啊。” 他嘴里说着你们,其实是暗指方慧平。 在众臣乱糟糟的议论声中,方慧平极快地掩饰住脸上的一抹异色。 朱宏荣继续说着:“第二条嘛,就是有人先低价收购,后高价售卖吃穿日用之物,以此赚取不义之财,那可是为官者的大忌,朕定要好好地查一查,看看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妄为。” 方慧平狐疑地看了钱世杰一眼,这一幕,又正好落在朱宏荣的眼中。 朱宏荣稍作停顿,又道:“第三条嘛,就是有些人往来于赌场之间,和一群赌徒呼幺喝六,如此不良作风,朕实在难以容忍。” 这一条,和方慧平其实是没有关系的,钱世杰也觉得奇怪,他记得自己并未参奏方慧平到赌场赌博。 “至于第四条嘛,就更加有意思了,据说有人在府中饲养花豹子,这可真是好雅兴啊,莫非是想打造花豹园让大家欣赏参观吗?成天搞这些名堂,成何体统!”朱宏荣的语气陡然间变得十分激厉。 众臣听后,表情各异,心中都在猜测,那人到底是谁。 方慧平看向一侧的柱子,装作事不关己的模样,反正皇帝也没点自己的名,慌慌张张的,容易被人注意。 “方大人,皇上说的这些话,恐怕你心里是最清楚的吧。”都察院的御史对着方慧平冷声道。 话音刚落,许多大臣的目光便落在方慧平身上,细声细语地拿他开涮。 方慧平涨红着脸,极力与他们争执:“你们都在胡说些什么,此事与我何干,我半点也不知道,心里又怎会清楚。” 大臣们像没有听见他说话似的,也不去理会他,只与其他人交谈,朝堂之上,顿时一片沸腾。 “好了,好了,你们吵吵闹闹的作甚,这些案子,立即交由刑部和大理寺查办,究竟是谁干的这些事,很快便知分晓。”朱宏荣大声道。 钱世杰看着方慧平,深深一笑。 昨夜,他也同样对方慧平笑,但那笑的意义,与现在似有天壤之别,一个是亲和的笑,一个却是幸灾乐祸的笑。 方慧平心情复杂,突然,有个酝酿已久的想法迅速涌入了他的脑海。 回府之后,方慧平匆匆忙忙地收拾行李包裹,连妻妾问他要去哪里也没有回复。收拾完东西,他也没心思吃饭,对家人的关怀视若无睹。 “快点准备马车,悄悄的去,千万别让人发现,快去!”方慧平急催家仆。 马车停到府门口,方慧平立即跳上去,连声催促车夫,往西急驰。 次日,方慧平的府中被搜出十多只花豹,还有大量金银财宝,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被偶然撞开的密室里,居然私藏着一批兵器。 方慧平的家属不知方慧平的去向,均被下狱问罪。 顺天府尹齐祥奏称方慧平已乘坐马车,在城门关闭之前便离京而去。 朱宏荣得知方慧平已经出城,懊悔自己出手太慢,恨恨地道:“朕一时大意,居然给了那厮脱逃的机会,早该将他拿下的,他这一跑,恐怕又得费不少事了。” 方慧平离开京城之后,继续西行,不过他究竟要去哪里,却无人知晓。 “皇上莫急,待臣传令各地,严加巡防,必能将其捉拿归案。”崔之辉道。 朱宏荣点点头:“那你赶紧去办吧,朕怀疑,他有造反之意,此人也许会跑到北楚国去,与敌军勾结,现在,应该已经过了荆门关,很可能向着同州去了。” 方慧平畏罪潜逃,在大宁境内是很难活下去的,投靠北楚,是他最大的一条出路。至少,他可以为北楚提供些有价值的情报,让北楚大军攻城掠地。 北楚国对于可用之人,自然会留着。 第168章 出兵 方慧平弃官潜逃,吏部侍郎一职便空缺出来,朱宏荣立即让吏部铨选有才能的人填补吏部侍郎一职。 离开京城后,方慧平心中越发焦躁不安,他以要找地方休息为借口,把车夫支开,然后自己上马挥鞭,加快速度前进。 出了荆门关,方慧平果然往同州方向赶去。 到达同州城下,同州的守军便上前拦住他,问道:“什么人,要到哪里去?” 同州是边境线上的重要城池,离同州不远,就是北楚国的境地,这个地方,自然是要严格把守的。 方慧平只作简单解释:“本官奉皇帝旨意,要出城视察,少啰嗦,快点把城门打开。” 然而,守军却防得很严,并没有因为方慧平的一句话放行。 方慧平心急如焚,不用多久,追捕他的人就可能会赶到,那时,只有死路一条。 要过这关,必须得证明自己的身份。 他忽然想到自己带有户部的印章,心中一喜,忙将那印取出来展示:“本官乃朝中大臣,有此印章为证,怎么,还不放行?” 守军此时还不知道朝廷已经下达通缉令,见到印章,便信以为真,立即开启城门放行。 方慧平内心一阵狂喜,大有成功越狱的快感,此处不宜久留,他举起手,用力挥鞭抽马,口中高喊:“驾,驾,驾!” 快马穿过城门,折向北而行,跑向了北楚国的地盘。 马蹄声远去,方慧平的身影也逐渐隐没在守城士兵的视线中。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另一阵马蹄声又自东方响起,来人在城门口将马勒停,传令道:“皇上有旨,吏部侍郎方慧平畏罪潜逃,你们需严加防范,一遇此人,立即堵截捉拿,切不可放行。” 守军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回道:“大人,半个时辰之前,有一位吏部的官员,说是奉皇上旨意,要出城巡察,我们……已经放他出城了。” “什么,他已经出城了,糟糕,他必是前去投敌!”传令之人大惊,也没再说啥,急忙拨转马头,赶回京城传信。 得知方慧平已经越出国境,奔向北楚国,朱宏荣也是一急:“那家伙,果然叛投敌国了,哼,他就认为,能在那里待一辈子。” “皇上,您打算派人去北楚国把他抓回来吗?”许良德问道。 朱宏荣摇摇头:“如此,必得大动干戈,即便不以兵戎相见,要在北楚国的地头上把他抓住,又谈何容易,北楚国不会帮我们捉拿他,此事,只能从长计议,暂且放一放吧。” 方慧平叛投北楚国不到三日,得意没多久的钱世杰便遭到多名御史的弹劾。 朱宏荣顺势开刀,下令罢免钱世杰的官职,并抄没其家产。 钱世杰被这突如其来的圣旨打得措手不及,他当即大喊:“皇上,臣冤枉,臣为您除去方慧平这祸患,臣是有功的,皇上。” “有功?”朱宏荣讥笑:“你强占税银,中饱私囊,还敢说自己有功,怎么,你是觉得,如果没有你的话,朕就拿方慧平没办法了吗?” 钱世杰脸色一僵,怯声道:“皇上,臣是有错,可臣……臣也有自己的苦衷啊,还请皇上再给臣一次机会,让臣将功赎罪,臣必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好啦,这种话,朕已经听腻了,皇后都没有给你求情,要求按律处置,朕又何必饶过你,来人,将钱世杰带下去,押入大牢,听候发落。”朱宏荣冷声道。 钱世杰软瘫在地,说不出话来。 云安元年九月初九,北楚国集结五万精兵,号称二十万,再次挑起战事。 这五万大军,共分成三路。 第一路大军由乌脱墨统领,总兵力只有五千,他们的任务是在同州城附近安营扎寨,适时地进行几次偷袭,以牵制同州的守军。 第二路大军是主力,由骁勇善战的老将蒙格台统领,总兵力为三万,而且个个精壮,远非其他两路兵马可比。 他们的任务是避开重兵布防的关隘,从险路绕行至防守较为薄弱的榆林卫,从此处实施突破,进入大宁朝的国境,然后向东推进,依次攻取娄烦,原州,真定,最后直逼京城。 这是一条非常远的路。 从榆林卫到京城,途中有许多关口和城池,全程会遇上很多障碍,按理说,这并不是适合行军的路线。 但北楚国君已从方慧平的口中得知,在这条路线上,只有原州拥有五万人的军队,其余各处的守军均在一万人以下。 而且,即便是原州的五万人马,也不足为惧,他们缺乏训练,懒散成性,战斗力很差,一支几千人的精兵队伍就能彻底击溃他们。 北楚大军之所以选择这条主攻路线,原因就在于此。 榆林卫的守军虽然只有两千,却是精锐,这个关口,也是整条路线上最难通过的。但只要通过这一关,后面就会轻松许多。 第三路大军由华向洋统领,总兵力为一万五千人。 他们的任务是攻打山庸关,在北边拉出一条战线,以拖住大宁朝的精锐在此地作战,缓解第二路大军的压力。 华向洋原本是大宁朝的将军,因抵受不住敌人给的好处,叛投了北楚国。 第一路人马先行发动进攻,对同州实施佯攻。 与此同时,蒙格又率领精兵强攻榆林卫,发起猛烈冲锋,意图速战速决。 同州离京城较近,战报在两日之内即传达到朝廷。 榆林卫离京城较远,消息的传送更久,在同州的战报传达之时,那边发生的情况,朝中还无人知晓。 朱宏荣闻报,立即召集大臣,商议抗敌的对策。 这还是他掌权以来首次应对战事。 “皇上,同州城防守严密,北楚军仅有几千人,断难攻取,他们此举,极有可能是声东击西。”一位大臣禀道。 已升任户部尚书的杨丰说:“臣也如此认为,北楚军佯攻同州,为的便是吸引我们的注意,山庸关,恐怕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 多数大臣点头称是,他们均认为北楚军队不会将同州作为主要的攻击目标,而是图谋从山庸关直接攻入,快速奔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威胁到京城。 他们都建议往山庸关增兵。 兵部侍郎徐秀却说:“诸位大人的猜测不无道理,只是娄烦和原州一线,守备松懈,兵力空虚,更需严加防范。” 第169章 见解 面对众臣的两种看法,朱宏荣也难以判断哪种正确,遂道:“你们所说的,都有道理,朕先回去考虑考虑,明日再做定夺吧,退朝。” 朱宏荣退了早朝之后,并没有考虑什么问题,而是立即跑到张婉云那里,与她商量。 张婉云一听朱宏荣所言,便有些犯难:“皇上,这军国大事,非同小可,臣妾如何能做得了主啊,您也真够放心的,连军务都让臣妾拿主意。” “你呀,就别谦虚啦,上次的事情,不就是你的功劳嘛,凭你这样出众的才能,当个兵部尚书还绰绰有余,决断军务又有什么问题。”朱宏荣道。 张婉云得益于有个做过兵部尚书的父亲,她平时耳濡目染,加上看过些兵书,对于作战方面也颇有见地。 “那皇上以为如何呢?”张婉云问。 朱宏荣想了想,说道:“依我看嘛,那北楚军应该会直接从山庸关进攻,一旦破关,他们很快就能兵临城下,所以,我觉得应加强此处的防备,再添置两万兵力,确保能够阻挡敌军。” 他说的,正是多数大臣的看法。 张婉云点了点头:“声东击西,臣妾也是这么想的。” 朱宏荣拨弄着自己的手指:“看来,他们还真是想走捷径啊,故技重演,又玩这一出把戏。” 说完,他心里又寻思:“莫非,那徐秀的判断并不准确,只需顾好山庸关便可?” “不过,还有一处地方,不知皇上是否考虑过。”张婉云道。 朱宏荣已从大臣口中得知另外的情形,但此时却假装不知道,故作惊讶地说:“哦,还有一处地方,是哪里?” 他饶有兴致地看向张婉云。 张婉云手中没有地图,便在自己的裙子上比划起来:“皇上,您仔细看,此点的位置,便是我们所处的京城,山庸关在这边,荆门关在这边。” 她边说边在裙面上移动手指,表明大致的地点方位。 朱宏荣认真地看她手指的动作。 张婉云道:“沿边境一线的关隘重镇,宣府,如今还在北楚军的占领之下,同州,皇上说过,防守甚严,他们只投入几千兵力攻城,乃是诱饵,并非真想强攻,不必过多理会,还有西边的几处关口,都有重兵防守,只要稍加留意就行。” 朱宏荣连连点头:“他们用几千兵力对付同州守军,明显是个诱饵,我们若派兵支援同州,无异于白费工夫,上他们的当。” “这个诱饵过于明显,稍懂些兵法就能识破,臣妾认为,他们虚张声势的地方不止于此。”张婉云说。 朱宏荣眨了眨眼睛:“你是说,他们还有另外的诱饵?” 张婉云点头道:“皇上不是说他们会从山庸关那边进攻嘛,这大概也是诱饵,他们用过这一招,应当猜到我们会有所防备,不敢轻易冒险,他们要走的路线,必然是他们认为我们容易忽略的地方。” “可是,除了刚才说过的地方,还有哪里会成为北楚军的目标?”朱宏荣问她。 张婉云笑道:“皇上是故意跟臣妾装糊涂吧,莫非您果真不知?” 朱宏荣有些尴尬地开口:“不敢欺瞒皇后娘娘,我知是知道,只是想看看,你说的是不是和我知道的一样。” 张婉云道:“臣妾说的地方,是榆林卫,那里的守军只有数千人,只怕很难守住。” 朱宏荣感到疑惑:“可是,这榆林卫离京城有两千多里,路途十分遥远,况且,沿途还有数万守军,他们怎么会选择把那里作为突破口?” “我们容易忽略的这个地方,很可能成为他们的目标。”张婉云说。 “原州有五万守军,挡住他们应该不难吧。”朱宏荣说。 “军队贵精不贵多,闲散兵马多之无用,臣妾也只是推测而已,这些关口都十分紧要,他们若想出其不意,自然会选择从看似不适合的路线走。”张婉云道。 听完张婉云的话,朱宏荣满脸钦佩:“婉云,你真不愧为女中诸葛啊,对行军作战之事,竟看得如此明白,虽不在战场,却早已掌握全局,你若是敌人的军师,我势必要死在你手里。” 张婉云假嗔道:“皇上老是说些不正经的话,臣妾可没那么多谋略。” “哪里不正经了,我说的可是事实啊。”朱宏荣讲得亲昵。 “好,好,好,是事实。”张婉云也不与他争论。 张婉云的见解确实非常深刻,北楚军队的作战意图,基本被她估摸清楚了。 北楚军攻打同州,是虚张声势,很多人都知道,他们认为北楚军真正的目标是山庸关,而张婉云却看出这也是一个诱饵。 用声东击西的方法掩盖声东击西,普通人看得破第一层假象,却看不破第二层假象。 朱宏荣爱意十足地看着张婉云圆鼓鼓的肚子,笑道:“再过一个多月,就该生了吧。” “是啊,若按正常的日子来算,也就一个多月了。”张婉云道。 朱宏荣忽然想起件事情:“婉云,敌军来犯,调兵援助,可得用到兵符。” 这是在提醒张婉云拿出兵符。 张婉云道:“臣妾马上去取。” “你也不用急,等调完兵,我会还给你的。”朱宏荣竟主动向她解释。 张婉云不禁觉得好笑:“皇上,这兵符本就该在您手中握着,又不是臣妾的东西,何必归还。” “给你的东西,就是你的了,反正,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还差一枚兵符嘛。”朱宏荣道。 张婉云没有回话,动身取来兵符,交给朱宏荣。 朱宏荣好似有些得意,笑嘻嘻地说:“谁能料到,这一年来,能调动千军万马的兵符会在你的手上呢,皇后可是手握兵权啊,叱咤风云,哪个敢不把你当回事。” 张婉云没好气地说:“皇上,您这般大声嚷嚷,是想让臣妾难堪么?” 朱宏荣见张婉云有些不悦,忙压低声音:“没有,我哪能让你难堪呢,刚才只是一时没忍住,说错了话,你别记在心上,啊。” 张婉云道:“如今敌军犯境,战事最为重要,皇上应尽快与大臣们商议,派遣军队增援,抵抗敌军,北楚兵强马壮,我们也不能轻敌。” 朱宏荣点了下头:“这北楚时常侵扰边境,是我们的心腹大患,确实该给他们些厉害瞧瞧。” 第170章 破关 前线战场上,蒙格台指挥士兵猛攻榆林卫,强悍的北楚军队趁着天降大雨的时机,利用夜色掩护,发起闪电般的进攻。 榆林卫的守军虽然有所防备,敌军攻到的时候也进行了顽强的抵抗,但终因兵力悬殊而陷入困境。 北楚军顺风而上,万箭齐射。 雨幕中,一支支箭矢带着凌厉的杀气,破空而来,像是索命的阎王。 一场激战过后,血水与雨水混杂着流淌开来。不少守军的尸体躺在发红的积水中,箭尾处的雨点,滴滴落下。 差不多在蒙格台强攻榆林卫的同时,在北边的战线上,华向洋也按照计划,率领一万士兵,高叫呐喊,杀向山庸关。 西边和北边的两条战线几乎在相同的时刻拉开,只是一边正下着大雨,一边却晴空万里。 此时,驻扎在同州附近的北楚军队,只是装模作样地摆出要攻城的架势,频繁地调动兵马,却不并动真格,甚至连像样的进攻行动都没有。 乌脱墨手提大刀,骑在马上叫阵,城内的守军却避而不战,任凭他如何叫骂,总是无动于衷。 北楚本来也没打算强攻同州,乌脱墨下令士兵撞了几下城门,等守军准备放箭的时候,又立即撤退。 山庸关离京城较近,来自山庸关的战报首先传到朝中。 虽然山庸关防守严密,但毕竟紧邻京城,一旦失守,敌军就能长驱直入,半天内即可围攻京城,不像其他地方,途中还有别的城池阻挡,多少能拖延几天。 朱宏荣急召大臣商议,立即抽调一万士兵前往支援。 山庸关外的敌军攻势较猛,但由于守军的实力也很强,他们并没有占到便宜。在援兵赶到之前,守住山庸关,不是什么难事。 作战最艰辛的还是榆林卫的守军,他们面对的敌人,是北楚最精锐的兵马,而且数倍于己方。 北楚以此地作为突破口,攻势极其猛烈,光投石器械就推上了几十架。 三万大军分作三股,日夜不停地攻打,榆林卫的几千守军再怎么坚强抵抗,也只是在延缓敌军突破的时间而已。 九月十五子时,北楚军攻破榆林卫。 雨势逐渐减弱,但淅淅沥沥的小雨仍然下个不停,榆林卫的数千守军全部战死,无一人逃脱,尸体堆积成山,周围死寂得如同地狱。 蒙格台率领大军从尸山血海中踏过,经榆林卫进入大宁境内。 那些守军也不是白白牺牲,北楚军队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伤亡三千余人,损失一成的士兵,实力多少被削弱了。 攻破榆林卫后,蒙格台让士兵稍做休整,接着迅速挥师东进,直取娄烦。 北楚军队初战告捷,士气旺盛,他们一路高歌猛进,仿佛胜利就在眼前。 娄烦是原州的屏障,一旦失守,原州就会受到威胁。 镇守娄烦的大将名叫吴可善,此人倒是颇有勇气,在战场上曾孤身与数千名士兵搏斗,并非贪生怕死之徒。 他得知榆林卫被敌军攻破,急忙带领三千兵马,往西而去,准备在半路上出其不意地截击北楚大军,立下战功。 吴可善膀大腰圆,作战勇猛,论上阵厮杀,是名优秀的将军,可惜,他缺乏谋略,不是名优秀的统帅。 凭着一身豪气,吴可善没有做出周密的安排,没有设计定谋,也没有想好截击失败后的退路,即仓促进兵。 北楚军的先锋部队行进至一处山谷附近,恰好与吴可善的兵马相遇。 “贼兵休走,本将军在此,岂容你们撒野,驾,驾!”吴可善拍马舞刀,对着北楚军杀了过去。 短兵相接,兵刃碰击声和惨叫声交织在一起。 北楚军固然强悍,但吴可善也是世上少有的勇将,对付为数不多的士兵,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吴可善手举大刀,左砍右劈,很快便击杀掉数十名北楚士兵,阻住了敌军的脚步。 他遭遇的只是先锋部队,蒙格台所率领的主力还在后面赶来。 “杀啊!”随着吴可善的一声大吼,他身边的士兵顿时振奋起来,个个挺起手中的长枪,往前直冲。 北楚军见对方来势凶猛,难以招架,只得边战边退,他们的主力部队尚未赶到,这支先锋部队无法深入,自然要保留人马,等待与大部队汇合。 吴可善见敌军败逃,只顾领兵追击冲杀,倒也斩获不少首级。 蒙格台见先锋部队败回,急忙询问原因:“怎么回事,何故狼狈退却?” 先锋将领回道:“半路上杀出一个程咬金来,那娄烦守将率领兵马与我军交手,此人身躯魁梧,十分勇猛,我们抵挡不住,只好先撤下来了。” 蒙格台观察了一下周边的地形,笑道:“娄烦守将吴可善,此人有勇无谋,不难对付,看我如何灭他。传令下去,留五千兵马在此阻敌,只要拖延个把时辰便可,无须与他硬拼,其余人马,全部退后三十里,准备滚石擂木。” 吴可善有勇无谋的特点,蒙格台是从方慧平口中得知的。 北楚军队按照蒙格台的指示,大队人马立即后撤,只留下五千士兵挡道阻击。 吴可善很快率军攻到,与那五千士兵拼斗起来。 双方的兵力旗鼓相当,但吴可善奋力杀敌,宁军士兵也勇往直前,而那些北楚兵却并未拼命战斗,他们依照蒙格台的计策,边打边退。 看起来,北楚兵就像是招架不住,正在节节败退。 吴可善不知其中有诈,继续领兵追赶。 北楚军逃的确是在逃,但也会适时停下,回头抵挡一阵,以此拖缓宁军的脚步,使吴可善在半个时辰之内,只能向前推进七八里远的路程。 如此,便为蒙格台在三十里外设置埋伏留下了充足的时间。 蒙格台选定地点,调集数百名弓箭手在山崖处的草木丛中埋伏好,又嘱咐其他士兵准备滚石擂木,静待吴可善及宁军士兵上钩,对他们进行伏击。 吴可善见北楚军队败逃,便想将他们一举击溃,根本没去想什么敌人可能有埋伏的问题。 宁军士兵跟随吴可善追击北楚兵,追着追着,前面的路越来越小,山越来越高,而吴可善还有没察觉到危险。 第171章 勇将 蒙格台抬头眺望远方,心中想着:“孙靖,我蒙格台又来了,这一次,我要好好地跟你较量较量,不过,我更希望,你没有那个机会。” 吴可善领兵一路冲杀,北楚军除少数人四散逃开外,其余士兵均涌入山谷深处。 此时,吴可善身后的士兵也因为阵亡,走散,来不及跟上等缘故,已经不到两千人了。 吴可善带着那一千多名士兵冲入山谷,继续追击敌军。 山坡处,方慧平站在蒙格台身侧,负手而笑:“大帅,他们中计了,跑到这里,可真是有来无回啊。” 因为方慧平熟悉地形,了解各处关隘城池的兵力配置和防务情况,所以,蒙格台就把他带在身边,从他口中获悉机密,从而加速进军。 见宁军全部进入埋伏圈,蒙格台立即下令放箭。 方慧平俯瞰山谷,得意万分。他那吏部侍郎做得憋屈,与其在大宁国境内流窜逃亡,倒不如借用北楚国的军队,打到京城去。 他到现在还惦记着那位余神算说的话,幻想自己能有称帝的那一天。 即便没有机会做皇帝,以功臣的身份向北楚国尽忠,做北楚国的臣子,那也是可以的。 吴可善望见高处随风飘扬的旗帜,心中忽生疑惑,而当那些钻出身来欲待放箭的北楚兵出现在他眼里时,他才知道中计。 “不好,有埋伏,快撤,快撤!”吴可善急忙拨转马头,准备撤退。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北楚兵纷纷拈弓搭箭,朝着下面的人射过去。 吴可善挥刀劈挡,奋力将射来的箭打落,他运刀如飞,那些箭不是被挡开,就是被刀劈折。 然而,吴可善身边的士兵却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很快便有一批人马中箭倒地。 宁军匆匆忙忙地追来,连阵势都没布好,队伍本来就比较散乱,此刻遭遇伏击,更是乱得东冲西撞,自相践踏。 北楚军将巨大的石头顺着山坡推下,攻击宁军,小一些的石头,他们就直接举起来,狠狠地抛下去。 石头砸到宁军士兵的胸膛上,立刻将人打翻在地,砸到头顶上,脑袋当场开花,砸到腿,那也只有瘫在原地忍痛等死的份了。 吴可善眼看着又有数十人丧命,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 面对雨点般的利箭,他自己都手忙脚乱,哪有余暇去管身后的士兵,只能任由他们倒下了。 石头砸下来,力道极大,肉体根本无法承受,吴可善唯有挥刀击挡,强行将石头挡开。 纵使他勇猛异常,可应付快速砸落的石头,又谈何轻松,劲力一沉,吴可善便觉虎口剧痛,两臂酸麻。 好在吴可善的坐骑还算灵活,没被石头砸断腿。 山坡上的擂木一根接着一根地翻滚而下,在山谷中叠起厚厚的木墙,将宁军的退路死死堵住。他们只能在狭窄的空间内使劲抵御。 吴可善难以脱身,只有奋勇拼命,阻挡那些不断落下来的滚石擂木,还有箭矢。 没过多久,他的右臂上中了一箭。 吴可善强忍住钻心剜骨般的疼痛,迅速换用左手持刀,继续抵挡。 箭矢,滚石和擂木快要用完的时候,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数百名北楚士兵由两位副将带头,喊杀而下,围攻被困的吴可善。 吴可善奋力相搏,使尽浑身解数,在已经受伤的情况下,又击毙三十余名北楚士兵。但是,在北楚士兵的劈刺下,他身上也多处负伤,盔甲染了几片鲜红。 经历过这一番凶险的恶斗,吴可善的体能被敌人严重消耗,他的力量愈发虚弱,已成强弩之末。 任凭他有多么强悍勇猛,这样打下去,力量终究会被一点一点地耗干。 不知什么时候,北楚军中的一名副将绕到了吴可善的身后,横起长刀,对准他的背心猛地捅过去,正中要害。 这是致命的一击。 吴可善只觉背脊处传上一阵剧痛,他使出最后的力气,又劈死一个士兵。 北楚士兵被他的骁勇震慑住了,竟然不敢靠前攻击。 蒙格台见状,也不禁发出感叹:“吴可善之勇,在宁军将领中,实属罕见,可与本帅媲美啊!” 这样的感叹,是发自内心的。 吴可善身负重伤还在与敌人拼命,颇有霸王风范,如果他能多点谋略,这场仗,未必会打输,蒙格台或许会受阻于此,再难前进。 方慧平却不以为然:“一个将死之人,只会逞匹夫之勇,有什么可夸的。” 吴可善精疲力竭,伤口血如泉涌,他再也支撑不住,立时翻身落马。他的头盔“咣啷”一声响,摔出五尺之外。 一员勇将,就此咽气。 吴可善仅凭一人之力,在如此险恶的环境中,杀伤近两百名北楚士兵。 蒙格台也有些英雄相惜的感觉,下令道:“将他好好安葬吧,如此勇将,必会千古留名,暴尸于荒野,那也太可悲啦。” 北楚军连胜两场,继续往东推进。 九月二十,北楚军队攻破榆林卫的消息终于传到了京城,而这个时候,娄烦守将吴可善早已在山谷中遇伏身亡,蒙格台也已兵临娄烦。 因为路途遥远,前线的消息通常要好几天才会传到朝廷。 朝廷不断接到战报,战场形势也在不断变化。两天后,吴可善阵亡,北楚大军兵临娄烦的消息传到京中,朝野大震。 就在君臣议论吴可善殉国的事情时,北楚军对娄烦的进攻已进入收尾阶段。 娄烦的守军本就不多,加上吴可善带走的大半兵马在山谷中遇伏覆灭,镇守娄烦的兵力就更显单薄。吴可善阵亡,群龙无首,这些士兵也陷入没有大将指挥的处境。 北楚军稍稍触碰,娄烦守军即惊慌失措,很快自乱阵脚。 当天午后,北楚军便攻陷娄烦,娄烦守军除一两百人逃脱外,其余全部被杀。 蒙格台决定速战速决,在半个月内攻到京城,因此没有屠戮百姓,攻破娄烦后,便乘胜率主力向原州挺进。 在北边的战线上,华向洋也轮番向山庸关发起进攻,双方对峙多日,进行拉锯式作战,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华向洋持续发起冲击牵制宁军,这也为蒙格台减轻了许多压力。 面对严峻的形势,派遣有能力的将帅出征成为最要紧的事。 第172章 关照 朝中能上战场的将领为数不少,但优秀的统帅却是凤毛麟角。 有些将领像吴可善一样有勇无谋,只能上阵与敌军搏斗,蛮拼硬打,不会使用计策。 有些将领刚刚通过武举,虽然具备些才华,但从未上过战场,没什么实战经验,派他们这种初出茅庐的人去对抗沙场老将,也难以令人放心。 既有才干又有丰富作战经验的将领,大多守在边关,京城中剩下的,只有孙靖。 在此危难时刻,孙靖挺身而出,自告奋勇:“皇上,末将愿率领两万兵马,西征御敌。” 朱宏荣欣快地点头:“好,此战还得仰仗孙将军,只是传言北楚兵有二十万,你带两万兵马够用吗?” “够用,北楚号称二十万大军,其实也没那么多,依末将推断,他们最多只有五万兵力。”孙靖说。 “即便敌军不足五万,那你只带两万兵马,也比他们少啊,为何不多带些呢?”朱宏荣问道。 孙靖微叹一口气:“兵贵精而不贵多,况且,眼下能出城作战的也就这么些,若再从其他地方调集军队,还需花费不少时日,到时,只怕北楚军直逼京城,局面会变得更加复杂。” 京城中,除了必须驻扎的守备部队之外,可以出城征战的兵马其实不止两万,但孙靖出于对京城安危的考虑,尽可能把更多的兵力留下来。 两万大军,不敢说能够击退敌军,但凭他的本事,坚守住一个地方,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朱宏荣点头表示同意:“既然如此,那就多辛苦孙将军了,遇上战事,总少不得你呀。” “为国效力,为民效力,乃是末将职责所在,何谈辛苦呢,大敌当前,末将自该奔赴沙汤,驱剿犯境之师,守护百姓,稳固江山,替皇上分忧。”孙靖认真地说着。 朱宏荣看了看孙靖,称赞道:“孙将军真不愧为英雄豪杰啊,皇后也是夸过你好多次了,能被她夸的人,绝非平庸之辈。” 孙靖的脸上倒生出些愧色来:“末将哪当得起皇上和皇后娘娘的盛赞。” “当得起,自然当得起。”朱宏荣微微一笑:“不过,这英雄豪杰也得有个家啊,像你这般年纪的,孩子都该比桌子高了吧。” 言外之意,便是催促孙靖尽快娶妻。 “皇上,末将……不敢奢求。”孙靖说的话意思含糊,好像皇帝要给他赐婚似的。 朱宏荣却道:“可朕听说,人家已经向你表示心意啦,既然你不奢求,那就是拒绝的意思喽,莫非,你已经有意中人了,是哪家的女子?” 孙靖的脸微微一红,道:“皇上,此事还是待末将击退敌军之后再谈吧。” 他虽然在男女感情方面有些木讷,但朱淑妍几次三番地向他表露心意,孙靖总能觉出些味道来。 这公主是倾慕自己。 朱宏荣心领神会:“好,那孙将军就先准备与北楚作战吧,等你凯旋之后,再来谈终身大事。” 战场形势严峻,孙靖立即点了两万兵马,离京奔赴前线。 朱淑妍准备在他离京的时候说几句告别的话,但终究晚了一步,等她到城楼上,孙靖的兵马已经走出半里多路,连背影也看不清了。 后苑。丹珠扶着张婉云散步。 “娘娘,您看,那金菊开得多美啊。”丹珠指着一丛金菊对张婉云说。 张婉云笑道:“在你嘴里,哪有什么花是不美的。” 路旁的宫女见张婉云经过,连忙停下手里的活计,转过头来,恭恭敬敬地俯身行礼:“皇后娘娘。” 张婉云见她的手肿得厉害,心生疑惑,遂问:“咦,你的手怎么啦,为何肿成这样?” “这……奴婢……奴婢是不小心弄伤的,皇后娘娘,您无须在意。”宫女说话吞吞吐吐的,好似有所隐瞒,并未讲实话。 “不小心弄伤的,那可不像啊。”丹珠琢磨片刻:“我看,你是犯了错,被哪位主子罚吧,皇后娘娘面前,得说实话,可不许撒谎。” “是,是。”那宫女顿时急了,马上说出实情:“奴婢不小心弄坏了良贵人的东西,所以才挨罚的,皇后娘娘明鉴,奴婢刚才所说,绝无半点虚假。” 张婉云好言安慰:“你别担心,我去帮你劝劝她,让她对你好点。” “什么良贵人不良贵人的,你就回去告诉她,你认识皇后娘娘,看她能拿你怎样,莫非她还敢不给皇后娘娘面子。”丹珠对那宫女说。 那宫女轻轻点头。 “手疼的话,就别干活了,赶紧去休息吧。”张婉云道。 “可是……”那宫女仍旧有些担心,张婉云管不到良贵人惩罚自己手下的事。 “别可是啦,我帮你说道说道。”张婉云当即动身,前往良贵人的住处,提醒良贵人应当善待宫女,不能因为一点小错就施加重罚。 良贵人哪敢顶撞张婉云,自然是连连点头,满口答应。 等张婉云说完,丹珠又补充了一句:“良贵人,希望你不要阳奉阴违,皇上已经把后宫全部交给皇后娘娘掌管,把你打入冷宫,那也不过是皇后娘娘一句话的事。” 朱宏荣不过问后宫事务,张婉云要处置哪位妃嫔,如何处置,全由她自己决定,无须经过皇帝同意。 良贵人想安安稳稳地享受锦衣玉食的好日子,那就必须得听张婉云的话。 走出屋子,张婉云对丹珠说:“这次,北楚军能轻而易举地突破榆林卫,就表明边关的防守还比较薄弱,没想到,他们的进展会如此之快,好像对我们的布防情形非常熟悉。” 丹珠叹了口气:“娘娘,您还在操心战场上的事啊。” “我不过是尽些责罢了,身为皇后,自该心怀天下与百姓,否则如何做一国之母,皇上不嫌我干涉朝政,已经很好啦。”张婉云道。 丹珠笑着说:“皇上呀,知道您对行军打仗的事十分了解,所以巴不得您给他出主意,他是把您当宝贝,想让您跟他一起治国呢,岂会嫌您干涉朝政。” 张婉云佯怒:“你胡说什么,这宫里哪是可以乱讲话的地方,被有心之人听去,又得出祸事。” 丹珠却满脸得意:“怕什么,您现在可是皇后娘娘,不是以前的张美人了,有心之人听到又如何,如今谁敢针对您?” 张婉云没好气地说:“再胡言乱语,就别跟着我啦。” 第173章 败退 丹珠知道张婉云是跟自己开玩笑的,也就不以为意。 张婉云刚进宫的时候,就连走个路,做个姿势,都得小心翼翼的,衣服该怎么穿着,吃饭该讲究什么,均有繁琐的规定。 宫规森严,张婉云不喜欢被这些不合理的规矩束缚,故而将自己闷在屋内,苦中作乐,尽量避免与别的妃嫔打交道。 那时候,别说李太后和李贵妃那样的上位者,就是一个小小的贵人,也能叫她吃苦头。 现在,张婉云成了后宫之主,不再受那些繁琐规矩的束缚,无论什么事情,朱宏荣都由着她来,从不干涉。 宫女和太监们也跟着沾光,吃饭狼吞虎咽,走路蹦蹦跳跳,张婉云都不会说什么,即便犯错,也不像以前那样要挨板子。 张婉云对待他们,就像对待平民百姓一样。 正因为如此,宫里多了不少欢声笑语。 九月廿四,北楚军兵临原州城,蒙格台在城楼下叫阵:“城里的人都给我听着,若想活命,就乖乖地打开城门,缴械投降,否则,待城破之后,必将你们杀得鸡犬不留。” 他声如洪钟,让人听着心惊胆战。 说罢,蒙格台用力将手中提的一个小包袱使劲往城墙上丢去:“这是送给你们的见面礼,快些打开看看吧。” 守城的士兵满脸狐疑,朝蒙格台看了几眼,便动手将那小包袱打开,不看不知道,一看差点被吓死。 里边竟是颗血肉模糊的人头。 “娄烦守将吴可善,已经被我军斩杀,这就是他的首级。”蒙格台喊道。 这颗头颅,其实是从一名士兵身上割取的,它被处理得面目全非,根本无法分辨是谁。 蒙格台故意将它说成吴可善的首级,就是为了让城内的守军感到恐惧。 守军自然信以为真,慌慌张张地将此事报给正在酣睡的洪超。 洪超从美梦中惊醒过来:“什么,吴将军遇伏身亡,敌军已经兵临城下!” “是啊,他们把吴将军的首级都给扔上来了。”一名士兵边说边将包袱打开摊平,血迹斑斑的脑袋就出现在洪超眼前。 洪超心中一凛,如此勇猛的吴可善,居然阵亡了。 “他……他们有多少兵马?”洪超认为北楚军进展如此之快,起码有十几万的兵力。 那士兵回答:“城下的兵马约有一两万,至于别处有没有埋伏,小的不知。” 洪超心里盘算着,城下的北楚兵只有一两万,暂时应该不会大量增加,而自己麾下有五万兵马,在数量上,至少现在是完全占优势的。 但是,洪超自己也明白,因为这里承平日久,加上有娄烦作为屏障,无战乱发生,士兵缺乏训练,多年闲散放纵,如今,恐怕连怎么打仗,怎么使用武器,都不知道了。 那些士兵,看起来就蔫乎乎的,没什么战斗力,这些人,能打赢精壮强悍的北楚军吗? “将军,我看我们还是……以全城百姓的性命为重吧,强行抵抗,有满城尽者之危啊。”有人向洪超提出开城投降的建议。 洪超犹豫不决,在交战和投降之间反复地权衡利弊。 若选择交战,能够获取胜利,自然是最好的,可一旦败北,那全城军民就得遭殃。 若选择投降,也许能保全满城的军民,但自己却要留下千古骂名,贪生怕死,卖国求荣。 即便不顾后人评议,蒙格台也未必会守信,投降就不杀。 正在洪超沉思之际,城外喊叫声大作,原来,北楚军已经等不及了,他们开始发力攻城。 蒙格台指挥士兵推出攻城槌,狠狠地撞击城门,又命令弓箭手往城墙上射箭。 城门处的守军奋力抵抗,顶住那一次又一次的冲撞,而城墙上的守军却乱成一团,无法组织有效的防御。 被箭射中要害的,自然是一命呜呼,可没有被箭射中要害的,挨过片刻工夫,竟然也气绝身亡了。 “不好,箭头上面涂有剧毒,大家小心!”混乱中,忽有人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只见许多中箭的士兵口角流出白沫,痛苦地挣扎着,都显现出毒发的迹象,如此,凡中箭之人,十之八九要丢掉性命。 士兵得知箭头有毒,更加惊慌,像迷路似的到处乱跑,冲撞踩踏,还没等敌军破城,自己人就把自己人给结果了一批。 “大家不要慌,不要慌啊,顶住,顶住,给我顶住。”洪超急急叫喊。 他自己也是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见城中混乱,蒙格台内心狂喜,他举起手,向前轻轻一挥,大股北楚兵便呐喊着冲杀过去。 他们在城墙上搭起云梯,迅速攀爬,攻上城头之后,便挥刀猛砍。 后边的北楚兵源源不断涌来,犹如潮水一般。 软弱的原州守军一触即溃,毫无招架之力。五万兵马,如同一盘散沙,东南西北到处窜动,却没见多少人拼死抵抗敌军的。 有不少士兵因为畏战而躲藏在隐蔽之处,以图保命,甚至还有人想着趁乱偷偷溜走的,自甘做逃兵,有效的防线根本无法形成。 洪超见大势已去,两眼含泪,叫道:“天亡我也,天亡我也啊!” 他闭了闭眼睛,突然间咬紧牙关,拔出佩剑,横在自己的咽喉前面。反正左右是个死,倒不如干干脆脆自刎来得体面。 有一员副将上前阻止:“将军,不可呀,胜负乃兵家常事,我们还可以退守真定,与真定的守军共同抗敌,朝廷的援军,现在也应该已经出发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还有机会。” 另一员副将点头应和。 “好,那我们再搏一搏。”洪超听了他们的话,答应退守真定。 三人带着一群忠勇的士兵,奋力杀出条生路来,往真定方向退去。 途中,一员副将在断后之时,遭到北楚兵将的围攻,身中七刀而亡,其余多数卫兵也被北楚兵施放的毒箭射死。 洪超与另一员副将奋力拼斗,总算杀出重围,安然脱险,率领残兵往东退去。 城内的守军,有战死的,有逃跑的,也有投降的,而那批投降的士兵也为蒙格台补充了兵力。 宁军死伤过万,原州城内外,横躺着不少尸体,有些地方堆积如山,蒙格台率军在尸海中入城。 然而,北楚军进城后,并没能安顿下来。 第174章 援军 城中有不少百姓自发地抵抗敌军,他们手持斧头、锄头、铁耙、菜刀甚至木棒等武器攻击北楚军,激烈的战斗还在继续着。 蒙格台面对百姓的抵抗,也是毫不留情,他抽刀下令:“众将士听令,凡遇抵抗者,无论男女老幼,悉数斩杀。” 虽说命令是针对抵抗者的,但实际上,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也成为了北楚军的攻击目标。 蒙格台的话,原本就有矛盾,黄发垂髫,又哪来的本事进行抵抗,既是说男女老幼,便包括婴儿在内,他们最多是哭几声。 北楚军骑兵在前,步兵在后,呐喊着向前冲去,百姓哪里抵挡得住,很快就倒下一片。 战马轻驰,而步兵却需要快速奔跑,以跟上骑兵队伍。 城中乱哄哄的,到处是喊杀声、打斗声、哀嚎声。与敌军作战的百姓根本讨不了好,伤敌一百,自损一千,被百姓杀死的北楚兵可以忽略不计。 相比于抵抗敌军的百姓,更多的是在逃命。 种田养蚕的,打鱼捕猎的,织布刺绣的,打铁的,开店的,摆摊的,打杂的,做手工的,还有平日里无所事事的流氓无赖,全都四处逃窜起来,寻找安全的地方躲避。 凶悍的北楚军则是逢人便砍,遇到畜牲也杀,视其命如草芥。 那些无处可逃的百姓就近钻到任何可以躲藏的地方,北楚军见了,便用长枪狠狠的戳刺,结果他们的性命。 面对如狼似虎的北楚兵,百姓们无力对付,有武器的,就拼死相搏,没有武器的,就只能任由其杀戮。 过了半个时辰,百姓的伤亡已不比那些守军少了。 临近傍晚,百姓的抵抗渐趋停止,北楚军也逐渐在城中安顿下来。 全城二十多万百姓,被屠杀的,不下三万,加上战死的士兵,差不多有五万具尸体,触目一片惨状。 城内多处地方燃起熊熊火焰,烟雾往半空中噌噌直冒。 沿街的房屋,多断垣残壁,被破坏的有十之七八,街道上,满是倾倒的货摊和飞散的货物,闹市所在之地,遍布破碎的器物,脏污的布帛和蔬菜,还有横七竖八的死鱼烂虾,可谓一片狼藉。 与此同时,朝廷派出的两万援军由孙靖统率,日夜兼程,正往西南方向行进。 北楚军攻占原州城时,孙靖已率军出京。 在离原州城约百处里,孙靖迎面遇到一支人数不多的队伍。为首者,正是败退而来的洪超。 “何路人马,报上名来。”孙靖喊道。 见是朝廷派来的援军,洪超心中一喜,忙打马上前:“原州守将洪超,见过孙大将军,您带兵前来,我们可有救了。” 孙靖看着他的残兵,有些失望,叹息道:“洪将军,你败得也实在太快,这才几天工夫,就把原州给丢了,五万人马,莫非都是吃素的吗?” 洪超惊诧地看向孙靖,没有说话。 孙靖摇头道:“不用多问,光瞧你们这副样子,我就明白,原州已经丢了。” 洪超羞愧难当:“孙大将军,是在下无能,打不过敌人,丢掉原州,在下甘愿受罚。” 孙靖摆摆手:“先别说这些,我们火速前进五十里地,尽快布设好防线,阻止北楚军继续东进。” 洪超不敢抗命,依言而行。 孙靖领兵疾进约五十里地,查看完附近的地势,当机立断,趁着北楚军在原州休整的机会,抓紧安营扎寨,布设防线,不到半个时辰,便在空地上搭起许多营帐。 北楚军不会在原州停留太久,所以布置防线的任务需及早完成。 孙靖指挥士兵构筑防御工事,十分忙碌。 洪超心中有些疑惑,他上前几步道:“孙大将军,我们为何不趁北楚军队立足未稳,杀向原州城,夺回失地?” 他想的也是速战速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强攻的方式给北楚军施以重创。 孙靖道:“洪将军,稍安勿躁,等我们赶到原州,蒙格台必然已做好防御部署,要夺回原州,并不容易,即便能够攻下,也会徒增我军的伤亡。” “用数万士兵的性命去打回一座城,代价有些惨痛,而我们在此设防,就能以逸待劳,挫敌锐气,想要以小的代价取胜,有些时候,急不得。” 洪超问道:“孙大将军,那您带有多少兵马?” “两万。”孙靖转头看着洪超:“怎么,洪将军莫非是嫌我带的兵马太少,抵挡不住敌军吗?” “不敢,不敢。”洪超急忙否认:“只是那北楚军骁勇善战,而且他们的兵马恐怕在三万之上,很难对付啊。” “放心吧,我跟他们交过很多次手,扬长避短,总会有胜机,洪将军不必为此发愁,做好你自己该做的事就行。”孙靖道。 夜幕降临,宁军的防线已布置稳妥,此时,有探马来报,称北楚军的先锋部队正往东而来,估测离营地已不到二十里。 面对越来越近的敌军,孙靖不仅没有慌张,反而有些喜意。 他出示大将军的令牌,对洪超说:“洪将军,你立即领三千兵马,沿途阻挡敌军,许败不许胜,抵挡一阵之后,立即往北撤退,进入盘蛇谷,记住,千万别打我的旗号,他们若知道是我,就不会轻易上当。” 洪超听到“许败不许胜”这五个字时,便有些失落感。他道:“孙大将军,那进入盘蛇谷之后,又该如何做?” “盘蛇谷有重兵设防,你过去之后,只需与他们汇合便可,坐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此处地形险要,北楚军断难突破。”孙靖告诉洪超。 洪超心生不解:“可是,您将重兵布置于盘蛇谷,此处的防备不就空虚了嘛,倘若敌军直攻我们营地,应当如何防范?” 他担心的没错,如果诈败将北楚军引诱到盘蛇谷实行伏击,自然会收获良好的战果。可问题是,万一蒙格台识破这条计谋,那防备相对空虚的营地就处于危险之中了。 孙靖却是胸有成竹:“我就怕他们不来攻打这营地,洪将军勿虑,依计行事便可。” 洪超也不知孙靖有什么安排,但也没再多问,依计带走了三千兵马,前去阻敌。 孙靖吩咐留在营地的士兵:“快快准备迎敌。” 第175章 伏击 洪超与北楚军的前锋部队相遇后,当即拍马抡刀,向前冲杀过去。他与北楚的先锋大将交战五个回合,便假装心生畏惧,拨转马头而逃。 宁军与北楚军交战片刻,撂翻几个人后,也诈败而走,依计往盘蛇谷方向撤退。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北楚军的先锋部队担心前方有埋伏,便原地停留下来,不敢追击。 不久,蒙格台率着大队人马赶到,见状,问道:“你们何故在此停留?” 先锋大将说:“我们刚才遇上一股宁军士兵,那洪超诈败北遁,恐有埋伏,因此没敢追击。” 方慧平告诉蒙格台:“大帅,此地往北五里,乃是蜿蜒曲折的山路,名谓盘蛇谷,是个设埋伏的好地方,他们大概是在那里设了埋伏。” 蒙格台道:“看来,那洪超北撤,是想引诱我们进入埋伏圈啊,哼,本帅岂能上他的当。” 他四下里观察,见东方有些微弱的光芒,便知是宁军所在的营地。 “想引诱我驱兵追赶,被你们伏击,哪有如此容易,好啊,今夜,我就打你个措手不及。”蒙格台不知现在对方的统兵大将是自己的老对手孙靖,所以少了几分警惕。 大敌当前,孙靖却坦然自若地坐在营帐中,右手拿着一本兵书,似乎看得非常入神。 九月底的天气,已经是由凉转寒了,尤其是在夜晚,寒气更加浓重,军营外的火把被风吹的剧烈摇晃,仿佛在跳着舞蹈。 蒙格台派遣两千精兵,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前往宁军大营,准备实施偷袭。 方慧平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笑着说道:“真是没想到啊,这些军队竟然如此脆弱,原州数万大军,被我们轻而易举地打败了,看样子,这大宁朝的江山马上要易主啦!” 蒙格台却道:“方大人,莫非你不知大宁国还有一位威名远播的孙将军吗?” 方慧平的态度有些轻慢:“知道,当然知道,此人性情孤僻,死板迂腐,万万不是您的对手。” “哈哈哈哈哈,方大人果然拍的一嘴好马屁啊,可他并非等闲之辈,其手下精兵极是骁勇善战,若不是华将军在山庸关急攻,吸引他们的注意,我军也难有如此大的进展呐,若是遇上那姓孙的,这仗打起来可就棘手啦。”蒙格台道。 他之所以选择火速进军,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想赶在孙靖出兵之前,尽可能多地占领城池,为己方创造优势条件。 如果和孙靖对上,这仗可就不好打了。 那些偷袭宁军军营的北楚兵,蜗行牛步,缓缓往目标所在地挨近。 宁军的军营外,燃着照明的火把,附近没有站岗放哨的士兵,也没有巡逻走动的队伍,显得十分安静。 营帐内没有火光,也没什么动静,看样子,他们应该都在睡觉了。 既然盘蛇谷有大量伏兵,那此处的防卫自然就薄弱,避实击虚,也许还能将盘蛇谷的伏兵给逼回来救援,蒙格台从后方夹击,使其腹背受敌,便可大获全胜。 北楚兵小心翼翼地向营帐中心走去。 孙靖所在的营帐中,一名士兵正从径长只有半寸左右的小圆洞口观察外边的情况,他见到北楚兵,就说:“将军,他们果然往这边来了。” 孙靖立即放下手中的兵书,起身道:“鱼儿上钩了,不过这肉饵,他们是吃不到的,走,让他们也尝尝我军的厉害。” 说着,便从背向北楚兵的那一面退出营帐。 数百名北楚兵手持冷森森的砍刀,边瞧边走,一步步逼近营帐。 他们用刀轻轻地撩开营帐的篷布,想将在里面熟睡的宁军士兵杀死在梦中。 可就在那一刹那的工夫,北楚士兵却傻眼了。 营帐中空荡荡的,哪有什么人影。 连着多处地方都是这样,整个军营根本就没有士兵在睡觉。 突然间,传来一阵“嗖嗖嗖”的声音,只见营帐后边有无数支利箭射出,那些箭上带着火焰,亮光闪闪,仿佛天空下起了火雨。 北楚军对此毫无防备,顿时惊慌失措,到处乱跑。 被箭射中的营帐,很快燃起熊熊大火,直把半边天都映得通红。 北楚士兵有的在乱窜,有的中箭倒地,还有的不慎撞到火焰,把自己给烧着了。 自他们从榆林卫入侵以来,连连取胜,这还是第一次遭受如此大的挫折,也是第一次被伏击。 身上带火的士兵无法冷静下来,他们跑来跑去,使劲扑打,非但没把火灭掉,反而让火烧到其他士兵身上。 箭放了一会儿便停,着火的营帐并不是很多。 紧接着,副将潘飞领着一队士兵冲出,并高声呐喊:“敌军已经被我们包围啦,杀啊,杀啊!” 北楚军本就慌乱,现在听见喊杀声,更是心惊肉跳,急忙准备撤退,管他有多少兵马,还是赶紧掉头跑路为妙,否则偷袭不成,自己就先丢掉性命了。 宁军借着呐喊助威,绕过大火正在燃烧的地方,向北楚军猛烈地冲击了一阵,没多久便杀敌百余人。 剩下的北楚军皆狼狈逃窜,有的人身上还带着火焰。 后边的北楚士兵见前方火起,起初还以为是自己人偷袭得手,在宁军的军营中放了一把火,待见到自己的队友败退时,方知中计,遂转身回撤。 宁军追击而上,将落伍的北楚士兵斩杀。 潘飞见北楚军逐渐逃远,立即喊停士兵:“好,不用追了,随他们去。” 其实,宁军的主力全部驻扎在盘蛇谷,营帐附近的士兵数量仅有几百人,还不足一千,兵力非常薄弱,他们完成虚张声势,伏击并震慑住敌军的任务后,便没有继续进攻的必要。 北楚军这是吃了一套“空城计”,他们不知道那军营附近还藏着多少伏兵。 如果北楚军冒火强攻,胜算还是非常大的,但由于他们不知宁军的底细,加之被伏击后受惊,便在有可能得胜的情况下逃离。 相反,为数不多的宁军若是继续追杀,没有大火的遮掩,很容易暴露兵力薄弱的事实,以致弄巧成拙。 所以,吓退北楚军之后,他们便不再追击,任由其逃走。 这一仗,战果虽然不大,仅杀伤敌军数百人,却是重挫了北楚军的锐气。 北楚军遭受入侵以来的第一次失败。 第176章 花环 深秋时节,夜见初霜,丹珠将厚重的被褥从箱子里翻了出来,放在床上铺好。 翡翠正悠闲怡然地坐在门口晒太阳,若非穿着宫女的衣服,别人还以为她才是主子。 “娘娘,这几天,皇上怎么不来啊,之前可是日日都来陪您的。”翡翠好奇地说。 张婉云对此毫不在意:“皇上政务繁忙,也许有事情还没处理完呢,这些天,前线战事紧急,只怕又有不少战报传来了,他也不能把所有心思放在我身上。” “那皇上之前忙的时候,也是每天都来的呀,可现在好几天没来了,莫非,其中有什么蹊跷?”翡翠使劲设想朱宏荣不来的原因。 丹珠对她道:“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皇上的心思,你能猜得出来吗?” “那你说,皇上为什么好几天不来陪娘娘,连个信也没传,他就不怕娘娘觉得孤单吗?”翡翠问丹珠。 “我怎知皇上会好几天不来,反正,他是不会抛下娘娘另寻新欢的。”丹珠道。 她的话说完没多久,朱宏荣总算是踏着小步过来了。 丹珠壮起胆子问道:“皇上,您这几日在做什么,怎么忙得连娘娘都不来看?” 朱宏荣先是一愣,随即失笑:“你这丫头,好厉害呀,如今,连朕的事情都敢管啦,皇后没问,你倒是先问起来了,你觉得朕有必要向你说明嘛。” 丹珠努努嘴:“您不用跟奴婢说明,总要跟皇后娘娘说明吧,这好几天没来,连个信也不传,娘娘快生您的气了。” 朱宏荣立即向张婉云求证:“婉云,你……你不会真生气了吧?” “这丫头尽胡说,皇上怎么还信她的话呢。”张婉云朝丹珠使了个眼色。 朱宏荣转头道:“你们呐,少在皇后面前胡言乱语,好啦,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赶紧出去,别碍眼。” 丹珠拉着翡翠,退了出去。 朱宏荣走到张婉云身边,踌躇片刻,伸手往袖子里一掏,取出一个花环来,上面有许多五颜六色的小花朵和几只小蝴蝶。 “送给你的,看看,多漂亮。”朱宏荣说。 张婉云看着花环,问道:“皇上为何送臣妾花环?” 朱宏荣道:“送你东西,还非得要理由嘛,你看,这花环上面有很多不同的花儿,戴在你头上一定很美,你试试。” 说着,便将手里的东西往前递出,要让张婉云戴在头上。 张婉云道:“皇上,您身为一国之君,怎么还摆弄这些女孩子的玩意,臣妾若想要花环,可以让丹珠去准备,何需皇上送来。” “那可不能相提并论,这……这是我耗费几天工夫才做出来的,单弄这一朵花,就得半个时辰,此等精细活,做起来可不容易。”朱宏荣缓缓说着。 张婉云吃惊道:“什么,这花环是您亲手做的?” 朱宏荣脸上挂起懒洋洋的笑容:“要不然,我怎么会好几天没来看你呢,光是研究这些花,都用了整整一天工夫,你可别冤枉我去找别的女人玩乐了。” 张婉云注意到,朱宏荣的手指上有些许瘀痕,大概是做花环的时候不小心弄伤的。 他几天不来,原因竟在于此。 张婉云心中感动,嘴上却说:“臣妾不爱打扮,您白白花费这些工夫,未免太过可惜,将自己的手弄伤,何必呢。” 她的言外之意是付出如此大的代价,不值得。 朱宏荣有些尴尬:“无论怎样,你还是收下吧,毕竟是我的一番苦心,你……你好歹给我个面子嘛。” 在张婉云面前,朱宏荣总是半点皇帝的架势都没有,比绵羊还温顺。 “好吧,既然皇上如此诚心,那臣妾便收下了,再怎么样,也不能让皇上丢面子啊。”张婉云接过花环,戴在自己头上,照了照镜子。 朱宏荣欣赏着眼前的女人,忍不住赞叹:“美,真美,比天仙还美,这世上,也只有你与它相配。” 张婉云道:“皇上只知说臣妾美,却不知美在何处,若臣妾满脸皱纹,只怕皇上还是会这么说。” 朱宏荣仔细地看张婉云:“我知道,你是没什么心思涂脂抹粉,梳妆打扮的,自己容貌怎样,也不在意,可打扮打扮,又不是坏事。”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是张婉云对此看得比较淡,并不注重容貌的美丽。 朱宏荣喜爱张婉云虽非容貌的缘故,但美一点,总归更好,更赏心悦目。 张婉云问道:“皇上,您是希望臣妾多打扮自己吗?” 对于这个问题,朱宏荣不免觉得好笑:“傻婉云,哪个丈夫不希望自己的妻子漂漂亮亮啊,莫非还有人希望丑一些的。” 张婉云道:“原来,皇上也喜欢美色,可后宫如此多的佳丽,竟无一人能入您的眼。” 朱宏荣坐下来,搂着她道:“婉云,我不是早就说过嘛,你和她们不一样,没必要拿她们和自己作比较,我爱的,是你的所有,不管你以后变成什么模样,我也会照旧对你好。” “皇上,您不用说了,臣妾都明白,刚才,只是句玩笑话而已,您听听便罢。”张婉云道。 朱宏荣看着张婉云,心中默念:“婉云,若有来生的话,但愿我们还能做一对恩爱的夫妻,而且,没有任何阻碍……” “对了,皇上,孙将军那边有没有消息?”张婉云打断朱宏荣的思路,问起前线的战事来。 朱宏荣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或许,他现在连敌军都未曾遇到,这战报传回来,也须两三天工夫,等过几日,应该会有消息了。” 张婉云轻叹:“但愿一切顺利吧,战事拖得越久,受苦的还是百姓。” 孙靖的才能,张婉云是清楚的,不过对面的蒙格台也不是等闲之辈,要彻底打败北楚军,确实有些艰难。 “婉云,你也别急,等接到消息,我会立刻告诉你的,孙将军久经沙场,有勇有谋,指挥有度,相信他定能旗开得胜,满载而归。”朱宏荣道。 张婉云轻抚圆肚:“说起孙将军,淑妍妹妹前几日还找我谈过呢,她如今可是觅得如意郎君了,若这桩好事有戏,您可要成全他们啊。” 朱宏荣点点头:“那是自然,你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只不过嫁给这样一位将军,这寂寞怕是很难免的。” 第177章 打探 蒙格台见自己的先锋部队狼狈撤退,心中一惊,连忙询问原因:“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偷袭不成还败的这么惨?” “大帅,前面有……有埋伏,我们中计了,宁军用带火的箭射我们……我们死了好几百弟兄。”那退回来的北楚士兵心有余悸,气喘吁吁地说着。 蒙格台琢磨片刻,隐约猜到孙靖已到达此地:“他终于还是来了,前方营地的主将恐怕就是他,呵,故意不打自己的旗号,引诱我军偷袭,本帅又一次着了他的道。” 北楚士兵问道:“大帅,那接下去,我们该如何行动?” 蒙格台抚摸着下巴,考虑了很久:“这个孙靖,熟读兵法,不容易对付,全军先撤回原州城,屯积足够多的粮草,跟他们耗,我倒想看看,他要怎样打破自己建设的铜墙铁壁。” 他是打算占着城池坚守不放,等找到机会再行出击,如果和孙靖硬拼,只会快速增加双方的伤亡,对于己方而言,并无益处。 在蒙格台的指挥下,北楚军全部退回原州,凭借坚固的城墙死守。 孙靖也将安置于盘蛇谷的士兵召回,布设好新的防线之后,便下令将刚运来的粮草放在一片开阔平坦的空地上。 潘飞道:“将军,这些粮草最多只能让我们坚持个把月的工夫,那蒙格台打算坚守原州,原州城易守难攻,我们在一个月内,恐怕难以将其夺回,还需向朝廷催讨粮饷才行啊。”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再精锐的军团,若填不饱肚子,战斗力也得大幅下降,严重的话,还会引发内乱。 “你可知他们有多少粮草?”孙靖没有回应潘飞的提议,反问他敌军的情况。 潘飞回答:“原州城内,应该留有不少粮草,他们抢占之后,想必可以拖上几个月,甚至能熬过年关,断他们的粮草只怕并无用处。” 孙靖轻轻点了两下头:“娄烦应当也有北楚的军队把守,而娄烦没有屯积粮草,所以,他们在城外,一定有屯粮的地方,否则,娄烦那批军队就需要原州城内粮草的补给,如此,城门就非打开不可,我们只要奇袭,便能乱敌军心。” 潘飞赞同孙靖所言,却也心生忧虑:“不过,这般重要的地方,他们必会布兵严防,想要袭击,恐怕很难成功啊。“ 粮草是军队的命脉,蒙格台若在城外屯积粮草,就必然会派遣大量士兵看守,哪能轻易让人焚烧劫夺。 “若果真如此,那原州城内的兵力就不会太多了,我们先打探虚实,等探明敌情,再做安排。”孙靖道。 潘飞问:“将军,我们要如何打探?” 孙靖琢磨片刻:“你立即带领五千兵马,包围原州,尽量壮大声势,但只需阻断他们的出路,不必进攻,且看他们作何反应,还有,原州城的东侧有一扇偏门,那里只需派几个人暗中盯紧就行。” “得令。”潘飞答应一声,立即领兵前往。 采用围而不攻的方法可以大致推断原州城内敌军的多寡,若北楚军的主力在城内,他们自然不会担心被包围,可要是城内兵力较少的话,面对长期的围困,就会惊慌。 即使北楚军唱“空城计”也没啥作用,人家看到城门大开,还是继续包围,不进不退,他们无可奈何。 潘飞走后,孙靖又唤过洪超,吩咐道:“我们去打探北楚军的虚实,那蒙格台也必会派人打探我军虚实,你赶紧挑选几百名士兵,去准备一些稻草,全部做成与真人差不多大小的稻草人,再给他们穿好衣服,披上盔甲,完成任务后,马上向我禀报。” “得令。”洪超心中生疑:“孙大将军莫非是想用这些稻草人恐吓敌军,可是这玩意一动不动的,倘若穿帮了,岂不糟糕?” 他虽然这么想,却也没问,立马去准备了。 潘飞领五千兵马来到原州城下,按照计划对原州城进行包围。 蒙格台见宁军围城,便让士兵加强戒备。然而,一个多时辰过去,宁军都没什么大的动静。蒙格台见他们只是简单的包围,毫无大举攻城的架势,心中有些纳闷。 他四处查看,发现城墙东侧空荡荡的,没有布置兵力,便决定派人从东门处悄悄地溜出去,加强与娄烦方面的联络,并趁机打探宁军的虚实。 东门处虽无宁军包围,却有趴在远处观察的探子。 探子见有北楚兵从东门出城,便立即跑回去向潘飞汇报,潘飞又让他们将这个消息告知孙靖。 孙靖得知有北楚兵出城,马上找到洪超,问他:“那些稻草人做好了吗?” 洪超伸手一指:“很快就好了,大将军稍等。” 孙靖点点头:“这里就交给我吧,你立刻带领休整好的一万五千大军,去与潘将军汇合,围困原州,切记,放开东侧城门,让他们自由出入。” 洪超领命而去,他心里又纳闷起来,给敌军留条路走,旁边不设埋伏,这有啥用? 孙靖另调八百精兵,让他们去探明北楚军屯粮的场所。 这样一来,大量士兵都被派遣出去,孙靖身边也只有数百名士兵了,用于守护粮草的兵力显得非常单薄。 洪超率领一万五千大军,浩浩荡荡赶赴原州城下,与潘飞的五千人马汇合,共两万人包围原州,几乎是把所有士兵拉过来了。 他们层层叠叠地围着,却始终不发动进攻,似乎要把北楚军困死在城内。 蒙格台听士兵来报,说是发现了宁军屯粮的地方,而且那里是一片开阔的平地,不可能埋伏很多人,防守的兵力绝对薄弱。 这对蒙格台而言,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他见东侧没有宁军包围,大喜道:“百密一疏,百密一疏啊,孙靖毕竟还是年轻了些,考虑得不够周详,他调用主力围城,却没注意东侧有扇偏门,真是天助我也。” 方慧平阴笑:“他用兵固然厉害,与大帅您相比还是稍逊一筹。” 蒙格台道:“他们看护粮草的士兵必然不多,我军只要从东门悄悄出城,一把火烧毁他们的粮草,就能不战而胜。” “到时候,我们就能看到他们束手无策的样子了。”方慧平已在想象宁军狼狈不堪的模样。 蒙格台做好决定,即调拨数千精兵,准备出城焚烧宁军的粮草。 第178章 反败 蒙格台亲自出马,率领三千精锐北楚军,排成一支长长的队伍,悄悄地由城东偏门走出,前往宁军的屯粮之地。 薄雾朦胧,却遮掩不住高高堆起的粮草。北楚军朝着目标步步逼近,准备放火。 “不好,他们有重兵把守。”一个北楚士兵发现情况,急忙向蒙格台汇报。 “什么,怎会有重兵把守!”蒙格台闻讯,简直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宁军的主力不都在围攻原州城吗,如何会有重兵守着这些粮草,难道又是孙靖布下的陷阱? 因为前几日曾吃过一次亏,所以,面对相似的情况,蒙格台不敢大意。 蒙格台俯低身子缓缓前行几步,放眼望去,果然看到前方有几十排“士兵”静静地站立着,军容严整,令人生畏。 在一片飘渺的薄雾中,仿佛隐藏着杀机。 “奇怪,奇怪啊,他们怎么会有那么多人马,莫非是在虚张声势,所有的士兵都在这几十排里面了?”蒙格台心里直犯嘀咕。 北楚军站在蒙格台后面,只等着他一声令下。 蒙格台到底眼尖,很快便看出那些士兵的问题来:“不对,不对,他们怎么都跟木头一样,就跟僵硬了似的,还有他们的身形……” 眼前的“士兵”笔直地站着,全是一动不动的,就和死的一般。 带着满腹疑惑,蒙格台立即拈弓搭箭,向前面的“士兵”射了过去。 利箭“哧”地一声激响,破空而去,正中一名“士兵”的脖子。看样子,那箭是直接穿透喉咙的,中箭者必死无疑。 但眼前的状况却十分古怪,那名被箭射中的“士兵”竟然毫无反应,仍旧直挺挺地站着,叫也不叫一声。 最离奇的是,他旁边的“士兵”全和死的一样,没有半点反应。 见此情景,蒙格台更是大惊,眼前的那些“士兵”,根本就不是人。 他看清楚之后,忽然叫道:“嘿呀,可恶,那些东西,全是用稻草和木桩子做成的假士兵,这是孙靖掩人耳目的伎俩,我们上当啦!” 一位将官问道:“大帅,那我们该如何行动?” 蒙格台说:“此处兵力空虚,全军一起上,劫走他们的粮草,劫不完的,就放把火烧它个干干净净,我要让他们彻底断粮。” 话音未落,北楚兵便齐声喊杀,迅速窜出,持刀向粮草堆发起冲锋。 有少量宁军士兵从粮草堆附近钻出来抵御,他们也是非常强悍,打起仗来跟北楚军同样勇猛,但毕竟人数较少,所以只能边战边退。 北楚军的个人战斗力与宁军相当,而他们在数量上则是占足了优势,顷刻之间就压制住对手。 宁军处于被动的局面,只撤不进。 蒙格台眼见形势一片大好,胜利似乎就在眼前,不由得意起来,呼喊道:“冲啊,给我杀,劫走他的的粮草!” 只要让宁军损失粮草,那原州城外的围困很快就会得到解除,没有粮草的军队,将变得不堪一击。 为数四五百人的宁军,根本抵挡不住两三千北楚军的猛烈冲击,他们退到粮草堆附近约十余丈时,突然向左右两边分散逃开。 紧接着,粮草堆后面又转出数十名宁军士兵,他们手里没有拿刀剑枪矛或者弓箭之类的武器,而是每人都持着一根铁管状的东西,指向前方。 北楚军也没在意他们手里的武器,依旧往前冲杀。 忽然间,只听得“嘭嘭”声响,当头有不少北楚士兵应声倒下,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东西打中的。 那些铁管前端火光一闪,立即冒出一小股灰白的烟雾,伴随着浓浓的火药味道。 好像也没有什么厉害的玩意射出来,几十名北楚士兵便立时摔得人仰马翻。 后边的北楚士兵见状,便胆怯了几分,对方明明只有几百人而已,怎么攻击性如此之强? 只见宁军士兵前后分成几排站立,前面一排士兵攻击片刻,便退至后方,第二排士兵立即顶上,继续战斗。 他们将类似小铁丸的东西投入铁管的管腔内,再迅速撒进些黑色的粉末,然后将铁管横托,点燃尾端的引线,接下去,又是“嘭嘭嘭”一阵响。 场上硝烟顿起,那些北楚士兵根本来不及躲避,慌乱间,又倒下了一批。 这波攻势实在太过猛烈,虽然宁军没有多少人,但北楚军竟然难以靠近,只能稍稍后撤。 发动攻击的宁军士兵几乎站在原地不动,只是手上动作不停。 就威力而言,这玩意比弓箭要厉害得多,北楚军难以靠近,更不用提劫粮烧草了。 “不好,是火铳,大家小心,大家小心!”蒙格台见宁军用上了火器,脸上的喜色顿时无影无踪。 他没有料到宁军会用这种武器,自然没有相应的防护措施,即便在人数上占据优势,也很难取胜。 北楚士兵纵然万分骁勇,也难以抵挡火铳的攻击,仅片刻工夫,又倒下数十人。 见识到火铳的厉害后,北楚军很快停止了进攻。 二十多年前,北楚军曾碰到过这些武器,如今,当年的北楚士兵大部分已经老去,新一代的士兵首次遇上,就有些少见多怪了。 蒙格台虽然知道宁军有这类武器,但也完全没想到他们会使用,毕竟,这火铳已有二十多年被搁置,今天突然出现在战场上,他倒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面对密集的火力网,蒙格台急忙架起盾牌护住自己,任凭他如何厉害,也是不敢用身体硬抗的。要知道,火铳非寻常的弓箭可比,普通的盔甲,也能被轻易击穿。 弹丸射出来的速度极快,往往没看清楚就已经中招了,若是弹丸打入体内,后果必然相当严重。 “快从两翼包抄,火铳装药费时,从侧翼抄袭对付他们。”蒙格台大声喊道。 北楚军听到命令,纷纷转向,各往左右两边分开,准备攻其侧翼。 见北楚军突然改变策略,宁军也不慌乱,反而像看戏似的盯着他们,仿佛没有预知到可能会产生的结果。 蒙格台低头,目光落在草皮处,突然大叫起来:“诶,糟糕,停下,赶紧停下!” 第179章 焚粮 蒙格台的话音刚落,紧接着便是一阵“哎哟哎哟”的惨呼声。 只见前面的北楚士兵一屁股坐倒在地,扳起脚来查看脚底的伤势。原来,他们踩到了埋在草皮下的尖锐物体,脚被戳破,痛得难以走路,因此坐倒。 旁边的士兵发现异常,立即止住脚步。 宁军趁机用火铳攻击,惊魂未定的北楚军不知该往哪里走,有的甚至抱头鼠窜,着地翻滚,狼狈至极。 “快撤,回城!”眼见己方军队损失惨重,无心再战,蒙格台只得下令撤军。 他骑在马上,压了满肚子的怒气无处发泄:“可恨,可恨呐,没想到,他们还会用火铳,本帅早该料到的。” 方慧平试图宽慰:“大帅,这只能怪那孙靖太过狡猾,诡计太多,不过,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底牌,火铳固然厉害,却也有办法对付,孙靖得意一时又能如何,最终还不得败在您手中。” 蒙格台正在气头上,方慧平的话只让他感觉无比烦躁,他出言毫不客气:“光讲这些废话有个屁用,给本帅出点好主意,那才实在。” 宁军大营,孙靖对守护粮草的士兵论功行赏。 有士兵好奇地询问:“将军,这些火铳怎么就能击退如此多的北楚兵呢?” 孙靖告诉他们:“蒙格台自起兵以来,一路进展顺利,难免会有些心高气傲,因此小瞧了我们,所以,得给他们点苦头尝尝,其实,这也是冒险之举,如果他再聪明些,今天吃败仗的可就是我们了。” “将军,既然此物这般厉害,那为何不早用?”士兵问。 孙靖道:“这关键之物嘛,自然要用在关键的地方,好东西也不能随时使用,否则他们就有充足的防备,等他们想出应对之策,再用此物攻击他们,便不会有那么好的效果。” 另一队宁军士兵探明了北楚军的屯粮之地,回来后立即向孙靖汇报。 孙靖当机立断,决定焚烧北楚军的粮草。 蒙格台率领残兵败将退走,待回到原州城下时,不由得一愣,只见东门外有大量士兵包围,想从东门入城,已经是不可能了。 原来,孙靖得知蒙格台从东门出城后,立即派人抄小路传信,让潘飞调出五千兵马转移至东门外,让城外的北楚军难以入城,彻底截断城内外的联系。 蒙格台这才明白,孙靖早就知道东侧有偏门,当初沾沾自喜的,殊不知上了大当。 事到如今,后悔已然无用。 “可恶,可恨,可恨!”蒙格台连吼三声,怒火攻心,竟从马上跌落。 有人将他扶起,问道:“主帅,去路已断,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跟他们拼了?” 蒙格台摇头叹息:“虎父无犬子啊,这个孙靖,比他老子还要精明,可我也不是那么容易认输的,硬拼不可取,速从娄烦调军支援。” 十月初三,从娄烦调来的五千兵马抵达原州城,准备与城内的北楚军前后夹击,打破宁军的包围。 潘飞见敌方有援兵赶到,一边派人通知孙靖,一边调出部分士兵,转到东门处作战。 两军相遇,立刻展开激烈的厮杀。 潘飞身先士卒,大刀挥动,横劈直砍,立时挑翻了几名北楚士兵。 “鼠辈,往哪里跑,拿命来!”蒙格台举刀向潘飞一指,拍马疾冲过去。 他是北楚国的悍将,佩服的人屈指可数,对于潘飞这样的二流将军,自然是看不上的。 在蒙格台眼中,只有孙靖能作为自己的对手。 “贼将休狂,吃我一刀,驾!”潘飞应声而上。 两马相交,双方各自举刀打斗,蒙格台与潘飞战在一块。 蒙格台力大刀重,只三招下来,便震得潘飞两臂酸麻,虎口生疼。而潘飞出招时,蒙格台只是轻轻一挡,没有费多大的劲。 很快,蒙格台明显占到上风,潘飞技穷,无招可用,只得奋力抵挡。 战至十个回合,潘飞感觉有些支撑不住,连胯下的马也失了稳,遂虚晃一刀,败下阵去。 “嗨,有种的别跑啊,再与本帅大战三百回合,哈哈哈哈……”蒙格台明知潘飞打不过自己,故意朝着他大喊,灭其威风。 原州城下,宁军与北楚军的战斗激烈地进行着,双方兵力相当,且均为精锐,实力也在伯仲之间。 战局僵持下来,双方陷入苦斗。 城内的北楚军专注于守城,并准备接应外边的人马,而城外的北楚军则试图尽快击破包围圈,进入城内。 城下的战斗打得正酣,一支八百人的宁军队伍已趁夜悄悄潜行至北楚军屯粮的地方。 此处虽然有重兵把守,但并未高度戒备,在得知宁军主力围攻原州时,他们的警惕更为放松。 时至半夜,四周静悄悄的,许多北楚士兵都歇息了。 宁军瞅准时机,在箭头处裹上引火的东西点燃,直接对着北楚军的粮草堆射出。红彤彤的物事迅速腾起,大火顿时烧了起来,浓烟滚滚而上,顷刻间,便成一片火海。 昏昏欲睡的北楚士兵立即惊醒,他们匆匆忙忙奔出营寨,大叫:“着火啦,着火啦,快救火啊!” 刹那间,四面八方涌出许多人来,眼见粮草被烧,都惊惶异常,不知所措。 还是长官比较冷静些,他开口:“别愣着,赶紧泼水救火。” 一声令下,北楚军急急忙忙地找水桶打水。 凉水一桶接一桶地扑过去,可这里的火小了些,那里的火又大了起来。 宁军继续拉弓射箭,无数飞火落在粮草堆上,便熊熊燃烧。待点着十余个粮草堆后,宁军依照计划,迅速撤离。 北楚士兵不断地打水泼水,总算阻止了火势的蔓延,经过半个多时辰的扑救,大火基本熄灭。 然而,已经造成的损失却是无法挽回,除少量的粮草得以保留外,其余的全部化为灰烬,只是保留下来的,也大多变黑。真正可用的,微乎其微。 剩下的粮草不足以支持北楚军长期坚守,特别是原州城外的兵马,彻底断粮。 消息传来,蒙格台气恼万分,他举刀往城上一指,发令道:“速速打开城门,与他们决一死战。” 城内的北楚军接到命令,立即出城迎战。 潘飞和洪超全力攻打,三万多人在城外激战,一片刀光剑影。 第180章 喜讯 经过一场激烈的厮杀,到丑时,北楚军终于成功冲破了宁军的包围,退守至娄烦。 这一仗,北楚军折损数千人马,宁军也有较大的伤亡,但对于北楚军而言,这是开战以来己方遭受最惨重的一次失败。 粮草被宁军焚烧,军心已经出现动摇,剩下的部众不再如初战时那样士气旺盛了。 就整个战局来看,北楚军已经失去主动权,无力再大举进攻,而原本处于防守阶段的宁军则开始了反击。 宁军收复原州,下一步,就是继续夺回失地了。 十月初七,孙靖大破北楚军并收复原州的捷报传至朝廷,而在此前不久,还传来过一封催讨粮饷的书信,让人误认为这场仗要打很长时间。 结果,没几日就打了个大胜仗。 朱宏荣闻报,大喜:“孙将军果然不负厚望,只用半个月工夫,就把原州给夺回来了,朕还以为,这仗要打到年底,进展如此之快,应该不必等那么久啦。” 他立即吩咐许良德去传口谕,催促户部尽快发放粮饷,以助孙靖早日攻克娄烦及榆林卫,夺回被北楚军占领的失地,将北楚军全部驱逐出境。 给他们点教训尝尝,他们以后也就不会随随便便地进犯了。 “这样的好消息,我得马上告诉婉云才行,想必她听后,心里会安稳许多。”朱宏荣暗想。 他趁着那股高兴的劲头,将前线传来的喜讯告诉张婉云:“前线来报,说孙将军大破北楚军,眼下,他已顺利夺回原州,依我看,不用多久,他就能班师回朝了。” 张婉云听后,也非常高兴,笑道:“皇上,像孙将军这般智略超群,心怀天下之人,委实不多,您以后可得重用,切莫觉得他们功高震主,反生猜忌。” “你认准的人,我怎么会猜忌呢,尽说些多余的话,若没有你的允许,我可不敢对他们下手,就放一千一万个心吧。”朱宏荣说。 张婉云道:“皇上,您身边既有能干的文臣,也有善战的武将,臣妾相信,总有一天,您能把这江山治理得繁荣昌盛。” 朱宏荣轻轻叹口气,伸出右臂,搂住张婉云:“最重要的是,我还有你啊。” “臣妾不过是一介女流,除了在皇上面前唠叨几句之外,恐怕什么也干不成。”张婉云自谦道。 朱宏荣不以为然:“怎能这么说呢,宫中那么多大小事务,都需要你去管,都需要你去操持,去料理,也实在太不容易了,那些奴才也真够没用的,连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找你讨主意,没有你,后宫不稳,天下又如何能治理好。” 张婉云摇头道:“其实也没什么,臣妾可闲得很,那全是丹珠和翡翠俩丫头的功劳,还有别的宫女太监,也帮过臣妾很多忙,皇上可别冤枉了他们。” 翡翠闻言,不禁羞红了脸。 她自己悠闲自在,像个主子娘娘似的,也没帮过张婉云什么大忙,哪能居功? “娘娘,奴婢哪里来的功劳啊,最多只是浇浇花,扫扫地而已嘛,这些都是奴婢应该做的,也不能算功劳吧。”翡翠道。 “你的确有功劳,不用否认。”朱宏荣道。 “啊……”翡翠感到十分意外。 张婉云说她有功劳,倒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可朱宏荣说她有功劳,却令人匪夷所思。 朱宏荣对翡翠说:“娘娘说你有功,你就是有功,有也得有,没有也得有,不能反驳娘娘的话,懂吗?” “是,奴婢明白。”翡翠连忙点了点头。 搞了半天,原来是朱宏荣随声附和,张婉云说是什么,他就说是什么,根本没有理由。 张婉云却道:“翡翠,皇上是和你开玩笑的,也别当真,你若发现我说错什么话,只管提醒就是了,别以为我讲的就一定准确无误。” 翡翠又下意识地点点头,接着又朝朱宏荣看看,似乎觉得哪里不对。 朱宏荣瞧着她傻愣愣的模样,忍不住嗤笑:“你呀,只要听娘娘的话就行啦,娘娘让你往东,你就往东,别管我说什么。” “那娘娘说您是跟奴婢开玩笑的,您刚才的话也是在跟奴婢开玩笑吗?”翡翠仍旧没想通。 朱宏荣被他这么一问,竟也有些糊涂了,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指着翡翠,对张婉云道:“婉云,你看看,这是个什么傻丫头,我让她听你的话做事,她听不就得了嘛,何必搞得那么复杂。” 丹珠见翡翠弄不清楚,干脆直白地向她解释:“哎呀,你也别绕弯子,总之,你当皇上从来没有说过话就行了,娘娘怎么说,你就怎么做,不用管别的。” “哦。”翡翠感觉自己明白了。 朱宏荣转头四顾,目光落在桌面的食物上时,忽生感慨:“我说你们这俩丫头,也真是好福气啊,整日吃香喝辣的,我看,比皇后娘娘过得还舒坦,天底下,哪里还有这样的好事。” 丹珠的脸上闪过一抹愧色,低头道:“皇上,您也明白,皇后娘娘对我们特别好,她对待奴婢们都是很宽和仁厚的,有什么好东西也总是让出来,前些日子,侍候良贵人的宫女犯错挨罚,就是我们皇后娘娘帮她脱的难。” “所以,你当初也是因为这样的缘故而背叛李贵妃,不错,很明智的选择,否则,你也过不上好日子。”朱宏道。 张婉云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咦,这小家伙怎么像是在动啊,着急要出来吗?” “什么,在动?”朱宏荣有些惊奇:“我听听。” 他边说边弯下腰,把耳朵贴了过去,仔细地倾听起来:“哎哟哟,这是在里面干嘛呢,小家伙,看样子挺淘气呀,没事就在你娘肚子里闹腾,这生下来以后不得吵翻天啊,你这娃娃,不许闹。” 张婉云闻言,笑道:“皇上,他现在哪听得懂啊,您的话,怕是一个字也进不了他的耳朵。” “我说着玩玩而已嘛,婉云,咱们的孩子马上就要降世了,还不知道他长得像谁呢,要我说呀,应该是长得像你,有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十分可爱。”朱宏荣想象着那孩子的模样,很是兴奋。 第181章 休战 “这皇上和娘娘生的孩子,当然是既像娘娘又像皇上啦,两个人各像一半。”丹珠在旁边分析似的说着。 朱宏荣心中有些感想,他道:“婉云,不知不觉的,我们就快要做父母了,和你相遇那么久,我怎么觉得还是在昨天呢,光阴似箭,此言果然不虚。” 张婉云知道他是在感慨时光易逝,笑了笑说:“皇上,您想得太多了,我们从宫中相遇至今,也不过一年而已,算不上多么长久。” “这一年,变化可是很大啊,今非昔比,完全是另外的模样了。”朱宏荣道。 “这一年来,变化确实很大,其中有数不尽的酸甜苦辣事,在臣妾看来,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了。”张婉云说出与朱宏荣不同的感受。 朱宏荣动情地握住张婉云的手,说道:“无论如何,我们以后都要开开心心地过好每一天。” “好。”张婉云笑容甜甜地答应。 十月初九,孙靖留下五千精兵镇守原州,详细交代好守城事宜,随即率领大军西进,在娄烦以东十余里处安营扎寨。 洪超求胜心切,他想趁北楚军刚吃败仗的好时机攻下娄烦,早点结束战事,遂对孙靖说:“孙大将军,我们为何不一鼓作气,拿下娄烦,为何要给敌军喘息的机会?” 他觉得北楚军刚吃过败仗,军心未稳,只要稍加进攻,很容易被击溃,而等到他们恢复元气之后,就比较难对付了。 孙靖却向洪超解释:“原州城一役,甚为激烈,我军阵亡一千多人,受伤两千多人,有些重伤者,只怕也保不住性命,即便那些没有受伤的将士,现在也都劳累至极,没力气打仗,所以暂时不宜和他们开战。” 洪超说:“可敌军的伤亡比我们更重,他们的将士也必然劳累,就算疲惫之师打疲惫之师吧,我们也应该有胜算啊。” “洪将军此言差矣。”孙靖道。 “差在何处?”洪超不知道自己的观点有什么问题或者错误。 孙靖眺望远方:“北楚军骁勇善战,如果我们现在就攻打娄烦的话,即便能够取胜,我军也必会有重大伤亡,要付出和敌军几乎同等的代价,用严重的伤亡去夺回失地,在我眼中,那不是完全的胜利,甚至连胜利也谈不上。” 对于孙靖来说,要用小的代价换取大的胜利,那才是真正的胜利。 牺牲数万士兵,夺回一座不怎么大也不是特别重要的城池,那简直与失败无异。 潘飞点头称是:“没错,若要牺牲成千上万的士兵去夺回失地,实在很不值得,原州城一役,我军虽然勉强取胜,但伤亡也十分惨重,现在那些伤员,都还没缓过劲来,这次收复娄烦,可得避免重大伤亡才是。” 洪超听得有些羞愧:“我只想着早日结束战事,倒没有考虑过这些。” “在摸清敌军的状况之前,不宜和他们作战,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潘飞道。 孙靖又补充了一段话:“我们不仅要设法探清敌军的状况,还需防范他们打探我军的状况。” 说完,他吩咐潘飞:“潘将军,你即刻传令下去,从今日开始,大家轮流巡逻,一旦发现有敌方探子,就有意无意地胡说些计划给他们听,至于其他人,该吃的吃,该睡的睡,趁着这段日子,养足精神,为后面的战斗做好准备。” 潘飞答应着去传达命令了。 洪超抖抖身子,说道:“孙大将军,眼看这天又要冷起来了,将士们没有御寒的衣物,可怎么办才好,还是得速战速决啊。” 他担心天寒地冻之下,战事久拖不决,对于己方非常不利。 北楚军本就在苦寒之地生活,久经严冬的磨砺,凛冽的寒风对他们来说是司空见惯的,早就习以为常了,根本影响不到实力的发挥。 孙靖对洪超的提醒不以为然:“洪将军,你此话又说错了,即便冰冻三尺又如何,畏寒怕热的士兵,能打什么仗,我带的兵,是绝不会见着点风寒冰雪或者烈日骄阳就退缩的,他们连死都不怕。” 说完,他也不看洪超的神情,上前几步,续道:“这原州城五万之众,整日无所事事,碰着点风雨就要躲,可敌军来了呢,一触即溃,只留下满城尸体。” 孙靖说的话,好似在讥笑洪超带兵无方,洪超理亏,事实差不多那样,他也只好自惭形秽了。 进入十月之后,季节从深秋向初冬过渡,天愈发寒冷,北风呼啸,即便是晴空万里的午后,也没有了温暖的感觉。 蒙格台吩咐士兵加强戒备,以防宁军来攻。 然而,奇怪的是,接连四五日,他都没见什么大的动静,连派支小队伍来骚扰一下的事也未曾发生。 已经吃过两次亏的蒙格台不敢大意,他派人打探宁军的消息,倒是很快打听到一个“好消息”。 那消息说是因为天气转冷,而宁军士兵又缺乏御寒衣物的缘故,军中有了一些抱怨的话,在营地附近巡逻的士兵总是发牢骚,很多人消极厌战,甚至暗地里商量退兵事宜,准备撤离。 得到情报的蒙格台先是大喜,随后立即冷静下来,心想:“孙靖才能出众,不至于让自己的士兵发牢骚,莫非,他带的那些新兵,不服他管?” 蒙格台对打探消息的人说:“这件事有点蹊跷,你再去探探,孙靖善用计谋,也许是故布疑阵,他们突然商量退兵的事,定有问题,绝没那么简单。” 宁军的军营外,孙靖突然下达了撤退的命令,他让潘飞通知众将士,暂时退回原州城,等御寒的衣物运到时再实施进攻。 潘飞却劝道:“如今正是破敌的良机,此刻撤退,难免军心浮躁,我们该早日攻下娄烦才是啊,怎能在此时退兵呢。” “你这人就是古板迂腐,不知变通,照着兵书打仗,那还需要谋划什么,看看书不就得了,我意已决,你赶紧去传令吧,休要多言。”孙靖道。 潘飞急了:“将军,万万不可呀,您可别被胜利冲昏头脑啊!” “你给我住口!”孙靖厉声喝止他。 “我住口,好,好啊,既然如此,那我就自己带兵杀过去,你想退就退。”潘飞表现出非常不满的样子。 两人因为意见不合而在军营外大吵起来。 第182章 大雪 孙靖陡然翻脸,朝着潘飞吼道:“所有人,都必须服从本将军的号令,不得擅自行动,可是你呢,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违逆,如此行事,究竟是何居心?” 潘飞哈哈大笑,指了指自己的前胸:“你问我是何居心?那北楚军侵占我们的地盘,难道要我撒手不管吗,倒是孙将军您呐,这般急着撤退,又是何居心?” “哼,你这狂妄之徒,在此大呼小叫,是想乱我军心么,来人,把潘飞给本将军拿下,听候发落。”孙靖喊道。 蒙格台派来的探子把这些话牢牢记在心中,立即回去汇报。 方慧平坐在蒙格台旁边,阴侧侧地笑起来:“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这么快,他们就起内讧啦,看样子,他们内部并不团结,我们可以看他们自相残杀的好戏喽。” 蒙格台没有注意方慧平的话:“他们怎么会起内讧呢,不应该呀,孙靖岂会是那种刚愎自用之人?” 他心中非常疑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遂对探子说:“再探。” 探子再次前往宁军的军营附近打探消息,这一回,却听到某处营帐中不断有木棍的敲打声和惨叫声传出,好像是在责打犯了错的人。 “打,给我狠狠地打,不服从本将军命令的,这就是下场,你们给我好好看着,记住教训。”孙靖高声叫着。 其间,“唉哟唉哟”的声音连绵不绝。 探子又立刻赶去汇报。 蒙格台得知这个消息,心中一喜:“看样子,他们果真是起内讧了,既然如此,我们就再等几日,他们必定不战自乱,到时候,趁机反攻,一雪前耻。” 他虽然不知道孙靖的脾气为什么这样火爆,却瞧出了战机。 对手现在这个样子,不足为惧,若是再乱下去,便毫无进攻之力了。 见宁军发生内讧,北楚军松懈了几分。 之后接连几天工夫,宁军一直骚动不安,在军营外巡逻的士兵也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看起来就像在闲逛,毫无作战的准备。 洪超竟率领五千人马先行撤退,整支军队似乎没有半点军纪。 十月廿三,清晨,太阳尚露着脸,铅灰色的乌云便在天空中层层堆叠,将日头遮掩严实,放眼望去,一片暗沉。 凛冽的北风呼啸着刮来,吹得军营外的旗帜猎猎作响,大风如刀子般锋利,寒意彻骨。 未时,半空中已有白色的小絮飘落,星星点点,细看才能够发现。 下雪了。 孙靖走出军营察看,他抬头遥望苍穹,自言自语:“下雪啦,下得好啊,你们也想看看今夜的战斗吧,很快,就能看到。” 潘飞笑着从营帐中走出来,他难抑心中的快感:“将军,好计谋啊,嘿嘿,那蒙格台又怎么会知道,我们为了他,煞费苦心地演了这么多天的戏呢。” 这么几场好戏演下来,连潘飞自己都感觉要成真了。 他和孙靖为了迷惑蒙格台派来的探子,做戏做得很逼真,带着那么多士兵一起装模作样,把军营当成戏台,也着实不容易。 蒙格台也不是平庸之辈,只做一场戏未必骗得过他,因此要连做几场,直到他相信为止。 孙靖攥紧拳头,道:“今日天公作美,机不可失,现在正是他们防备最松懈的时候,你立即整顿兵马,准备奇袭。” “遵命!”潘飞很激动地答应。 傍晚时分,雪越下越大,由细碎的粉末状变成柳絮状乃至大片大片的鹅毛状,一朵朵的白花在空中飞舞飘扬着,缓缓地落到地面上,又慢慢消融。 刚到二更,地面已铺上一层雪毯,整个军营被笼罩在漫天雪花之中。 孙靖坐在军营内安排作战事宜。 他对潘飞说:“潘将军,蒙格台一旦败退,就会撤向榆林卫,那是他们攻进来的地方,你领三千精骑,先行出发,在敌军必经的途中设下埋伏,待敌军出现之后,便以弓箭火铳射击。” “得令。”潘飞领命而去。 孙靖又唤过洪超,用手指着地图,对他道:“洪将军,此处有一条河流,你可领两千人马在雪地中设下埋伏,待遇敌之际,便可出击,若此河封冻,便让敌军踏冰过河,等他们走到冰面上,再行攻击。” 洪超亦领命而去。 虽然雪下得很大,但河流仍如往常一般流动着,并未结冰,即便在夜里冻住,由于不是特别冷,冰层也不会很厚实。 假设北楚军真要踏冰过河,一旦冰层破碎,势必引起慌乱,到时候,淹死的恐怕比战死的更多。 交代完设埋伏的事情,孙靖即对其余众将士说:“弟兄们,今夜风雪交加,行军之路必然艰难,免不了要受寒挨冻,可这对我们来说,也是大好时机,熬过这一阵艰苦,前方就是胜利之光。” 他这句话,说得不少人心潮澎湃,斗志昂扬。 从出征到现在,虽说特别辛苦,但总归是打了胜仗的,早点结束战事,就能早点大酒大肉地庆祝。否则,要留在战场上过年,就太憋闷了。 孙靖续道:“北楚军本已放松警惕,现在,他们更不会料到我军会顶风冒雪行动,今夜之战,难在行军途中,只要挺过此关,战之必胜!” “必胜,必胜,必胜……”众将士齐声高喊,仿佛吹响了大战的号角。 行军的路程并不是很远,只是风雪很大,他们前进的方向就是大风吹来的方向。 宁军士兵衣着单薄,迎面风吹雪打的,肯定十分难受,走一里路就好比平时走十里二十里。 暗夜无光,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行军,绝非正常情况下可比。 孙靖亲自带头,率领一万人马,趁着雪夜悄悄行军。 纷纷扬扬的雪幕中,一支穿着单簿的军队顶风而走。他们要缓缓步行约十里的路程,乍看起来并不长,走起来却是相当艰难。 寒风裹挟着大片大片的雪花,无情地卷甩而来,打在脸上,又冷又疼。 不少士兵的耳朵都冻得发红,感觉整个人快要结冰了,他们强忍着难受,在雪地中踏出一排排整齐的脚印来。 行军途中,孙靖特意让那些会扮狼嚎的士兵尽力发声呼叫。 “嗷呜,嗷呜,嗷呜……” 假扮的狼嚎声和刮风声混杂在一起,将士兵行军的声音彻底掩盖住了。 第183章 夜斗 “大家再坚持一会儿,等打完这场仗,你们就能好酒好肉享受一番啦!”临近娄烦的时候,孙靖出言鼓舞士气。 镇守在娄烦的北楚军队,此刻大多睡得正酣,城头上放哨的士兵也软绵绵地趴着,昏昏欲睡,没有一个精神饱满的。 他们只知宁军发生内乱,即将撤退,又哪里料得到,会在这样的大雪之夜前来进攻。 身为主帅的蒙格台正在城中与几名小将把酒言欢,桌子上放着几碟下酒的小菜。 “这么冷的天,连我都想钻进温暖的被窝里睡大觉呢,宁军士兵没有御寒的衣物,必然挺难熬,也许明日,他们就一片大乱了。”蒙格台道。 “等这场雪停下,我们的粮草也差不多能够运到了,只要水粮不断,即便他们不乱,那孙靖又能奈我们如何?”坐在蒙格台对面的人说。 子时,孙靖的军队逐渐逼近娄烦,他们在凛冽的寒风中坚持了半个多时辰,此时,已经做好攻城的准备。 北楚军对此毫无察觉,漫天的雪花飞舞,迷迷茫茫。 就在大雪的掩盖之下,有一支五千多人的队伍,正冒着大风大雪,不畏严寒,步步前进。 孙靖带着大军艰难地潜行至娄烦,雪地上踩出的脚印延伸至远方,记录着他们的行进路线,当然,北楚军是看不到的。 娄烦城内的北楚军防备松懈,哈欠连天,完全没有如临大敌的模样。 孙靖见状,立即下令攻城。 宁军士兵在风雪中受寒已久,都想尽快打完这场仗,活动活动筋骨,还能暖和不少。 在收到攻城的命令后,他们异常兴奋,迅速搭起云梯,向上攀登。 北楚军因为没有充足的防御,所以宁军的进展非常顺利,几乎没受到任何抵抗,很快就有人登上了城头,好似神兵天降。 北楚军在恍恍惚惚中惊醒,连忙起身寻找兵器:“快,快,快,宁军攻城啦,快准备作战……呃。” 出声者话音未落,就已经中招。 毫无防备的北楚士兵哪能抵挡住宁军凌厉的攻势,有些人甚至还没有明白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便感觉身上一阵剧痛,倒地之时,隐约看到自己人被杀的场景。 不到半炷香的工夫,城头一线已基本被宁军控制住。 侥幸逃得性命的北楚士兵慌忙将宁军攻城的消息告知蒙格台。 蒙格台闻报,大惊失色,他一下子跳起身来:“什么,竟有此事,他们居然在这大雪之夜逆风行军?” 原以为宁军起了内讧,不用多久便会自乱阵脚,没想到,竟是孙靖特意在探子面前演的好戏,而自己纵然万般谨慎,最终还是着了他的道。 孙靖敢冒这么大的险,也是蒙格台始料未及的。 “赶紧集结城中兵马,跟他们决战!”说罢,蒙格台即穿上甲胄,提刀跨马,带头杀出城去。 他是北楚国最彪悍的将军,一出手就砍杀宁军士兵数十人,此时借着酒劲,更没把他们当成人看,砍瓜切菜似的发起猛攻。 宁军士兵固然是精锐,但也困不住蒙格台。所谓兵对兵,将对将,对付这样的猛汉,还得有足够本事的将帅应战才行。 恰在蒙格台发飙砍人的时候,孙靖打马而来,叫道:“北楚国大元帅,我在此奉劝你一句,速速罢兵停战,缴械投降,,退回关外,也免生灵涂炭,今后,两国化干戈为玉帛,互通交易,岂不更好。” 蒙格台哪里听得进去,他急忙掉转马头,提刀向孙靖一指:“少说废话,本帅要与你好好较量较量,孙靖,你也算是员勇将,可敢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他想跟孙靖单打独斗,比试个人武艺高低。 孙靖应道:“有何不敢,今夜,我便与你痛痛快快地打一场。” 两位名将交手,战斗自然是极为激烈的。孙靖和蒙格台都用足了全身的力气,两把大刀举在头顶上方,反反复复地碰击。 不知不觉间,他们很快战至五十个回合,果然棋逢对手,难以分出胜负。 上百回合之后,依然如此,没见谁有败退的迹象,双方打得极酣,仿佛置身于千军万马之外。 经过一番恶战,孙靖和蒙格台二人尚有力气,两匹马倒是坚持不住了。 谁的马先出现问题,就意味着谁要陷入危险之中。 蒙格台干脆跳下马来,顺势照着孙靖的座骑砍去。那马的前腿中刀,站立不稳,很快倒地。 孙靖的反应也是极快,他借势往旁边一翻,迅速起身站定,算是有惊无险。 蒙格台没有留给他喘息的机会,又抡刀劈来。 孙靖横刀架住,两人又在地上来来回回地打了几十个回合,仍旧难分胜负。 打着打着,他俩不知怎的都丢开了手中的刀,赤手空拳地搏斗起来。 大概是英雄相惜,两人心中均想,如对方这般出类拔萃的,若能成为朋友,并肩作战,倒也不错,但现实注定他们是敌对的关系。 这两位将军打得难解难分,而北楚军却节节败退,近乎崩溃,他们仓促地迎战,宁军却已经杀到,轻轻一触碰,北楚士兵便被打散。 此时,雪依然下得很大,一片一片轻轻飘落,在将士们的头上,染出些许白发。 白茫茫的积雪中,是一片斑驳的鲜红。 蒙格台见败局已定,无心恋战,他向孙靖虚晃一拳,趁机脱开身,叫道:“且慢,你我再打下去,也分不出胜负来,可惜在谋略上,我终究逊你一筹,不过,我也不会轻易认输,咱们之间的较量,还没有结束。” 说罢,他便率领残兵败将撤退。 四更时分,宁军收回娄烦。 北楚军在撤退的途中,又遭遇潘飞等人的伏击,损失非常惨重,剩下的兵马已不足五千。 蒙格台自与孙靖交手后,连遭败绩,主力被歼,他心中郁闷至极,只得带着狼狈不堪的士兵退回榆林卫。 宁军为此大胜庆祝了一番,孙靖仍想着战场上的事情。 这几场胜仗打完,也仅仅是收回失地,将北楚军赶走而已,他们虽受重创,但还有一定的实力。休整一段时日,蒙格台仍有能力卷土重来。 边境的宣府,此时依然为北楚军所占领。 第184章 临产 十月廿五,强大的寒流东移,京城中也飘起雪花来。 冬日里的第一场雪,似乎特别美,银装素裹下的皇宫,显得分外宁静安详。 朱宏荣翻阅完一堆厚厚的奏折,正准备用膳的时候,忽然有位小太监急急忙忙地跑来传报:“皇……皇上,大喜,大喜啊!” 许良德道:“什么大喜呀,说半句话,总要喘气,你这是让皇上猜谜呢?” 那小太监说:“皇上……是皇后娘娘……要……要生了,稳婆们……都已经候着……” “什么,婉云要生啦!”朱宏荣非常激动,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立即放下碗筷,迅速站起身来,急匆匆地奔了出去。 许良德见朱宏荣消失在眼前,反应过来,立马跟上:“皇上,您慢点,皇后娘娘这会儿还没生,等用完膳再去也不迟啊。” 朱宏荣哪里有那个耐心等待,张婉云要生孩子,他若是不在旁边陪着,无论如何也不会安心的。 听见屋子里传出来的声响,朱宏荣脚上的动作更快,三步并作两步,迫不及待地要进去瞧一瞧。 那孩子究竟是如何生下来的,他也很想见识见识。 然而,等他喜洋洋地跑到门口时,却被丹珠等人给拦停。 丹珠道:“皇上,您现在还不能进去呢,请您在外边等候,奴婢阻拦皇上,也是为了皇后娘娘着想,还请皇上息怒。” “你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理由,快闪开,朕要进去看看婉云怎么样,你既然是为娘娘着想,又何故阻拦朕?”朱宏荣特别着急。 先不说被几名宫女挡住去路是什么感受,作为丈夫,连在妻子生育的时候,陪伴她都无法做到,那还有啥意思。 “皇上,万万不可,您要现在进去,那是很不吉利的,倘若皇后娘娘有个好歹,那后悔的还是皇上自己。”另一名守门的宫女大着胆子说道。 她原本是在宫里打杂的,做些零零碎碎的活,这时张婉云要生育,她就被丹珠叫过来帮忙。 这丫头倒也机灵,朱宏荣最担心张婉云的安危,她就找这方面的理由说事,试图劝阻朱宏荣。 朱宏荣好像不信那个邪,他听着里面的动静还不大,便强忍下来:“什么凶啊吉的,朕只是想进去看看婉云嘛,说得如此稀奇古怪,有朕护着,娘娘反而要出事?” 丹珠继续劝解:“皇上,您还是先避一避吧,生孩子可没那么轻松,待会儿,奴婢只怕您忍耐不住,您先回去等着,等孩子生下来以后,奴婢再让人通知您。” 她清楚朱宏荣的性子,生育就是忍受痛苦和折磨的过程,张婉云若是不停地大喊大叫,只怕他会心疼得要命。 朱宏荣听了丹珠的话,反而更急:“你说,这生孩子是不是很痛苦?凭那几个稳婆,真的能行吗?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好受些?” 连着三个问题问出口,朱宏荣只觉自己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生个孩子像闯鬼门关一样,为什么非得如此? 平时,张婉云就算有些小病小痛,朱宏荣就怜惜得不得了,现在看这情形,恐怕要有万刀割心的那种痛苦。 “皇上,您也别担心,但凡生孩子的,不都有那么一遭嘛,奴婢相信,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上苍保佑,不会有事的。”丹珠说。 朱宏荣看着漫天飞雪,喃喃自语:“无非生个孩子而已,既然是喜事,又为何偏偏要折磨人呢,唉,只可惜,我无法替她承受这份痛苦,与其那样,我宁可不要孩子。” 他一想到张婉云将要面临巨大的痛苦,自己的心就先挣扎起来。 什么皇嗣,哪有张婉云平安来得重要。 该有的情况总会出现,正当朱宏荣焦急难安的时候,屋门突然打开,从里头走出一个稳婆,她手里端着盆发红的水。 朱宏荣瞧见后,疾步上前,一把扯住那稳婆,不由分说,劈头盖脸地问道:“你这婆子,究竟是怎么搞的,怎么会弄那么多血,莫非是想害死娘娘不成?” 他不知道屋里的情形,见到一大盆血水,只往坏处去想。 那位稳婆满脸惊恐,话到嘴边,却又没法说出来。即便借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在宫里面害人,更何况,事实上并没有人收买她做那样的蠢事。 丹珠急忙解释:“皇上,这种情况很正常,生孩子都要经历,您别担忧,等熬过这一阵就好了。” 朱宏荣在门口不停地转来转去,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你确定娘娘不会有事?” “这……奴婢可不敢确定。”丹珠语气微弱。 “不敢确定。”朱宏荣有些激动:“你是说,她有可能出事?” “皇上,凡事都有个万一啊,也许……也许奴婢今日还好好的,明日就突然掉进水里淹死了呢,谁敢确定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天。”丹珠拿自己的命运开玩笑,给朱宏荣打了个比方。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算是最强壮的汉子,也无法确定自己会活到什么时候。 即便发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也是一个无法确认的事件。一万个人里面要死一个,谁也不能确定那个人不是自己。 要保证张婉云绝对不会出事,她是保证不了的。 朱宏荣觉得丹珠说的话有些道理,他身为帝王,也不能保证谁一定可以活到明天。 “朕不相信神灵,可现在,朕倒是希望,神灵能够护佑婉云平安,让她早点度过这一关,不要再受痛苦煎熬了。”朱宏荣呢喃道。 屋内,充满了紧张的气氛。 “用力,用力,用力,皇后娘娘,用力啊!”两个稳婆站在张婉云的身侧,一边察看孩子出生的情况,一边出言鼓励。 张婉云似乎用足了全身的力气,她两只手紧紧地抓住被子,大声地呼着喊着。 “快,快把热水端过来。”其中一个稳婆在催促,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 翡翠傻乎乎地待在张婉云身边,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瞪大眼睛干着急,巴望着那孩子尽快乖乖地从张婉云肚子里钻出来,别赖在里面闹腾。 朱宏荣听到张婉云叫喊的声音越来越大,更加焦躁不安:“里面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这得要多久才能结束。” 他只觉得热锅上的蚂蚁也没这么急。 第185章 女婴 张婉云浑身使着劲,口中不断发出凌厉的叫声。她的脸上和脖子上全是细密的汗珠,像刚用水洗过似的,一根根发丝粘合成束。 “娘娘,使劲,使劲啊,已经看到头了。”稳婆道。 张婉云无法回话,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衣服已被汗水洇得透湿。 朱宏荣在外头实在听不下去了,身体轻轻一转,硬是要进屋:“闪开,都给朕闪开,别挡着,什么吉利不吉利,朕岂能眼巴巴地看她受苦而袖手旁观。” 丹珠等人阻拦不及,朱宏荣挤开两名宫女,直接推门而入。丹珠无奈,只得跟进。 朱宏荣查看了一下屋子里的情况,冲着稳婆发问:“娘娘的情况怎么样,什么时候才能把孩子生下来?” 他火急火燎,只觉得半盏茶的工夫都漫长至极,真希望眼前的那一幕在瞬间就能完美结束。 稳婆道:“皇后娘娘情况还好,不过孩子才刚露头。” 意思就是张婉云并没有大碍,只不过还要好些工夫,他才能抱到孩子。 朱宏荣看见张婉生育时那副痛苦的模样,心疼得如同被千刀万剐,有许多虫子在啃噬一般。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朱宏荣顾不上其它,过去握住张婉云的手,温言安慰:“婉云,别怕,我在,我在你身边呢,你再坚持一会儿,很快会好起来的,很快会好起来的。” 张婉云转头朝朱宏荣看了一眼,接着又大叫起来。 朱宏荣忍不住流出眼泪来,他转头看向正在接生的稳婆,激动道:“你究竟行不行啊,快让孩子生下来,婉云若是有什么闪失,看朕如何处置你!” 那稳婆战战兢兢地观察片刻,回道:“头已经出来了,皇后娘娘,再加把劲,再加把劲,等身体出来就会轻松些了。” 朱宏荣出言警告:“你给朕仔细些,稍有差池,朕要你脑袋。” 丹珠闻言,对朱宏荣道:“皇上,奴婢斗胆说一句,皇后娘娘若事后得知您因此而杀人,肯定会不开心的,无论如何,您总该为皇后娘娘想想吧。” 朱宏荣听了丹珠的话,心肠顿时软了下来,如果不是考虑到张婉云的感受,他真的会大开杀戒,暴脾气一上头,连太医都未必放过,更何况是这些稳婆。 然而,一听见张婉那声嘶力竭的喊叫声,朱宏荣刚刚放松下来的心又猛地收紧,他着急得像是身在滚烫的油锅之中,纵然是刹那工夫,也觉得漫长无边,犹如千百万年。 “婉云,你一定要好好的,早知道如此,我们干脆就不要孩子了,两个人相依相伴,那也挺好。”朱宏荣眼中的泪水扑簌簌地落下来,滴在张婉云的身上,和她的汗水交融在一起。 屋外的大雪纷纷扬扬,静寂无声地飞洒在各处,琉璃瓦上是寸许厚的琼玉。 朱宏荣狠了狠心,把自己的右手伸到张婉云的口中,这样一来,张婉云就可以死死咬住他的手,以缓解自身的痛苦。 稳婆见状,大惊失色,不知道这位皇后娘娘修的是哪门子福气,堂堂一国之君,竟然待他如此。 朱宏荣虽感手掌剧痛,但只要看到张婉云好受些,他就觉得值了,和生孩子相比,这点小伤痛又算得了什么。 若连这点伤痛都忍耐不住,真是枉做她的丈夫了。 “用力,对,用力,快了,快了,快出来了。”稳婆说话越来越快。 突然,婴儿的哭声陡地响起,似乎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周围的气氛为之一变。 这场撕心裂肺的痛,终于宣告结束。 朱宏荣听到婴儿的哭声,仿佛被针扎了一下,猛地跳起来:“生出来啦,太好了,太好了!” 说完这句话后,他又坐到床上,深情地看着眼前人:“婉云,你没事吧?” 张婉云像是已经睡着的样子,没有回答朱宏荣的问话。 等候在门外的姚太医见孩子已经生下,立即进来诊断。 “皇后情况怎样?”朱宏荣催问。 姚太医把过脉后,对朱宏荣道:“回皇上,皇后娘娘并无大碍,只是气血有所亏欠,身体虚弱,吃些东西补补,平日注意休息调养,十日左右,便可恢复如初。” 朱宏荣闻言,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此刻,张婉云双眼微微睁开,尚未全醒,她刚才真的是快要衰竭了,所幸,大人和小孩都平安无事。 丹珠从稳婆手里抱过婴儿,笑道:“皇上,皇后娘娘生的是位小公主呢,您瞧,她跟皇后娘娘还真有些相像。” 朱宏荣看着自己的孩子,兴奋难抑,忍不住伸手去抚摸:“小家伙,还真是可爱呀,哈哈,朕有孩子啦,朕有孩子啦。” 那小娃娃哭得厉害,朱宏荣就逗她:“嘿,我说你,哭什么呢,把你娘折腾成那样,现在知道错,现在知道哭啦,啊。” 小娃娃自然是听不懂朱宏荣说什么的,她照旧哭着。 “好啦,好啦,你娘心地善良,不会责怪你的,你呀,日后好好孝敬她便是。”朱宏荣笑道。 张婉云用劲挪动身体,试图坐起来,她很无力地说:“皇上,臣妾生的,是个女孩,让您失望了。” “不管男孩还是女孩,对我来说,都一样。”朱宏荣边说边走过去,坐到她的身旁,柔声细语道:“婉云,你身子还虚弱,先躺着好好休息吧,别想太多,无论如何,你生的孩子,我永远都不会嫌弃,只要你能够平平安安的,我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他并不介意张婉云生的孩子是男是女,诞下皇嗣固然重要,但要跟张婉云的幸福起了冲突,再重要也得靠一边去。 丹珠将孩子抱到张婉云的面前:“娘娘,您看,她长得多像您呀。” 张婉云看着自己的孩子,倒是没觉得有多像。 朱宏荣望着屋外密密麻麻飘落的雪花,若有所思。 等张婉云的身体稍微恢复一些,朱宏荣便和她说起给孩子取名字的事:“婉云,我已经想过了,咱们的女儿就叫梓如吧,今日又适逢下雪,再给她取个乳名……叫雪儿,你看如何?” 他虽然已经给孩子取好了名字,但还要经过张婉云同意,才能最终确定下来。 张婉云对此自然是没什么意见,她点了点头,道:“您做主就行,臣妾听皇上的。” 第186章 欢乐 朱宏荣很宠溺地看着张婉云,柔声说道:“你呀,干嘛什么都听我的,这个名字,我也是随便想出来的,你若觉得不妥,还可以改。” 张婉云摇头:“就用这个名字吧,改差了反而不好。” 在世俗的眼中,女人不过是生育的工具,孩子自然是男人所拥有的。而朱宏荣却不认可那些大道理,张婉云生的孩子当然是她本人的,无论是取名字还是确定培养方案,她都可以单独决定。 其实,他也弄不清楚,为何会产生这种与世俗观念迥异的想法。 张婉云稍稍低头,目光落在朱宏荣的手上,立马惊慌起来:“皇上,您的手……怎么受伤了?” 朱宏荣瞧着掌侧淤肿的地方,竟是微微一笑:“没事,出来的时候,不小心被水烫的,你别多虑。” 张婉云看着却不像,被水烫,皮肤为何会破损?还有那整齐排列的痕迹,就像被人咬过似的,可谁有这个胆子敢咬皇帝呢? 她回忆起之前自己生孩子时的情景,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低声道:“皇上,是不是……臣妾弄伤了您?” “婉云,别这样,男子汉大丈夫,这点伤算什么,我伸手给你咬,你就不会咬破自己的嘴唇了,区区小伤而已,比起你生孩子所受的痛苦,根本不值一提。”回想起张婉云先前那般痛苦的模样,朱宏荣就万分心疼。 丹珠等人都快看哭了。 朱宏荣轻抚张婉云:“只要能让你好受些,我怎么样都行,你心里是不是在笑,我这皇帝做得太不像样,连这种事都做,完全没有做皇帝的威严,可我只想告诉你,这无非是真心爱你而已,没什么奇怪。” 张婉云大受感动,但同时又有些不安:“皇上,您乃九五至尊,怎可如此,臣妾明白您的心意,可您也要爱惜自己呀。” 朱宏荣嘴上没再说什么,心里却念叨:“九五至尊又如何,我就是不想看着你受苦遭罪,失去你,我也没法活下去。” 正在此时,小公主又大声哭泣起来。 “娘娘,您抱抱她吧,小公主也许是饿了,要喂奶呢。”丹珠把那婴儿朝张婉云递了过去。 张婉云小心翼翼地抱过孩子,哄道:“雪儿,乖,不哭啦,不哭啦。” 她产后初愈,说话还是有气无力的。 朱宏荣看看小公主,又看看张婉云,忽然笑了起来:“婉云,她的眼睛,大大的,圆鼓鼓的,可真像你啊,简直是原模原样,照你的面貌刻印出来的。” 张婉云嘀咕:“皇上总是瞎说,她都没睁开眼睛呢,哪里圆鼓鼓啦,不挺小的嘛。” 翡翠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开口道:“奴婢以前听宫里的老人说,那些大眼睛的女孩子,都是很皮的,管起来特别费劲。” “什么?”朱宏荣转头看向翡翠:“你说大眼睛的女孩子很皮,这分明就是在拐弯抹角地说婉云的坏话,傻丫头,现在连皇后娘娘都敢随便议论了。” 张婉云也是大眼睛,翡翠那么说,便把张婉云一同算在其中了。 “没有,没有,是奴婢以前听老人家说的,奴婢……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娘娘当然和普通人不同。”翡翠急忙解释,生怕被误会。 她刚才也没想太多,话是随口说的。 张婉云道:“她说的也是事实,臣妾小时候的确淘气过。” 朱宏荣笑了笑,看着小公主说:“宝贝,那为父就等着,瞧你以后皮还是不皮,但丑话可讲在前头啊,你若敢折腾你母后,那我可饶不了你。” 听说张婉云生下了一位小公主,朱淑妍和丽妃都挑了时辰,先后赶到。她们就像不怕冷似的,冒着风雪前来问候。 朱淑妍觉得那孩子十分可爱,对张婉云道:“婉云姐,给我抱抱吧。” 张婉云爽快地答应,将小公主递给朱淑妍。 朱淑妍刚把她抱上手,就迫不及待地逗弄起来:“小侄女,你以后可得叫我姑姑喽,叫姑姑,明白吗,哎呀,你怎么哭丧个脸,来,赶紧笑一笑,给姑姑看看。” 张婉云道:“皇上已经给她取了名字,叫梓如,还有个乳名,叫雪儿。” 丽妃拿出一团棉乎乎的东西来,说道:“大冷天的,把这个给她裹上吧,暖和些。” 丹珠接过那物:“让奴婢来吧。” “真是好可爱呀,婉云姐,你看,她长得跟你还挺像的。”朱淑妍对这孩子非常喜爱,抱着她都不想放手了。 张婉云道:“都说她长得像我,怎么偏偏没有人说她长得像皇上呢,我看,她和皇上倒是有七八分像。” “要是我也有个孩子就好了。”朱淑妍有些羡慕地说。 她心里想着,若是丈夫不在身边,有孩子相伴,也可以解解闷。 张婉云笑道:“你当然会有孩子的,而且,还是将门之后呢。” 朱淑妍听见这句话,倒是想起在外征战的孙靖来。 “什么将门之后啊,他爹说不定是个书呆子呢,一天到晚钻在书堆里。”朱淑妍自嘲。 张婉云道:“等孙将军回朝之后,让他多陪陪你如何,相处的日子久了,感情才会越来越深嘛,你肯定想尽快嫁给他吧。” 朱淑妍脸上顿时飞红:“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嫁给他呀,这都还没谱的事呢。” “公主,您那么害羞干嘛呀,这里可都是女人,有啥不方便说的,嫁给大名鼎鼎的将军,也是一桩美满姻缘啦。”丹珠捂嘴而笑。 朱淑妍向丹珠做了个鬼脸:“胡说八道,懒得理你。” 丽妃叹了口气:“可惜,我这辈子是不会有孩子了,只能孤独地老去。” 朱淑妍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为何?” 丽妃回道:“皇上只爱皇后娘娘一人,从不宠幸其他妃子,你说,我哪能有自己的孩子呢,除非出宫另嫁,可就算能成,我也不愿意。” 要说宫里的妃嫔,也还有不少,只是朱宏荣并没有把她们当作自己的女人,她们在宫里,也仅仅是日子过得好些,有个象征地位的封号而已,其他的,就和宫女没什么区别了。 虽然朱宏荣没有下令遣散后宫,但他却把管理后宫的大权毫无保留地交给了张婉云,只要张婉云想赶她们走,她们就只能离开。 那三千佳丽的命运,实际上掌握在张婉云的手中。 第187章 凯旋 张婉云对丽妃说:“你若是愿意的话,可以做雪儿的干娘,我跟皇上说一声,皇上会答应的。” “那倒不用。”丽妃揉了揉裙子:“我能跟她亲近说话就行。” “丽妃娘娘,奴婢可跟您说,生孩子是件很痛苦的事,您别以为和母鸡下蛋一样轻松。”翡翠讲话有些不知轻重。 屋外,下了整天的雪终于变小,如细絮般在空中飘摇,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没有绚丽夺目的色彩,却美得像幅画。 屋内放着火盆,并不太冷,众人都围着小公主,饶有兴致地说说笑笑。 次日,娄烦被收复的消息传来,朝野皆欢,连阴冷的感觉也被喜讯冲淡了几分。 宁军在收复娄烦之后,已经稳操胜券,蒙格台率领的三万人马,有一大半被歼灭,剩下的几千人马待在榆林卫负隅顽抗,离失败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十月底,孙靖发起攻坚战,宁军兵分两路,将北楚军夹在中间,北楚军腹背受敌,几千人马经不起消耗,蒙格台只得放弃,率领残兵败将撤出榆林卫。 孙靖引兵追击数十里,将败退的北楚军彻底击溃。北楚军遭遇重创,元气大伤,短期之内,无力犯境。 战事结束,孙靖也请求班师回朝。 朱宏荣和张婉云商量了一番,准许孙靖回朝。 孙靖接到圣旨,遂安排一部分士兵在边关驻守,自己则率领其他将士返回。伴随着“咚咚锵锵”的锣鼓声响,威武雄壮的军队在积雪之中踏步归京。 朱宏荣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目睹浩荡军威。 这场大捷,对朱宏荣而言极有意义,战事的胜利,不仅使他的皇位更加稳固,还让天下臣民觉得,当今皇帝是个很有作为的君主,内忧外患都在被他一步步地解除。 大旗迎风翻卷,宁军将士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如同坚不可摧的屏障一般,屹立在茫茫雪海之中。 他们早已在凛冽的寒风里冻得面红耳赤,但孙靖治军严明,士兵们都强行忍耐着,没有随便乱动。 见到如此景象,朱宏荣非常满意,他立即对许良德说:“传朕口谕,让光禄寺杀牛宰羊,准备宴席,犒劳得胜归来的将士。” 许良德答应着去了。 一切准备妥当后,朱宏荣即召见孙靖。 “孙将军此番大破北楚军,接连收复失地,实在是功不可没,朕要重重地赏赐你,你可不要推辞啊。”朱宏荣对孙靖说。 “皇上,末将只求天下太平,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不求赏赐,高官厚禄或是金银财宝,都非末将所求。”孙靖道。 他所求的是国泰民安,天下无战事,升官发财什么的,并不重要。 朱宏荣笑了笑,说:“朕知道,你不追名逐利,所以,朕既没打算升你的官,也没打算赏你什么金银财宝,豪宅府邸。” 孙靖有些疑惑:“那皇上有何要赏给末将?” 立了功的人,要么提升官位,要么给予丰富的财物,一个是更大的权,一个是更多的钱,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别的赏赐方案。 朱宏荣看着孙靖,忽然笑起来:“孙将军,你可真是健忘啊,在你出征之前,朕不是说过么,给你个机会,你再仔细想想,若想不出来,朕看这赏赐还是免了吧。” 说完,他便保持沉默,一个字也不提醒,让孙靖自己去回忆。 孙靖回忆一阵,这才想起那日与朱宏荣所谈的话:“哦,您是说公主殿下,皇上真的决定……” 后面的话,不知为何,他没有说出来。 朱宏荣眨眨眼睛:“哎呀,这可不是朕的决定,她是自己送上门来的,不是朕非要让她如何,孙将军别误会。” “公主殿下只是找过末将几次,我们之间并未发生过什么。”孙靖感觉口唇有些干燥。 “莫非你没有发现公主对你有一种别样的情愫吗?”朱宏荣笑吟吟地说。 “末将……明白公主殿下的心意,只是末将是个粗人,不解风花雪月,更不会讨公主殿下欢心,相处的日子若是久了,恐怕公主殿下还会厌烦,公主殿下乃金枝玉叶,让她受委屈,末将心里也会觉得愧疚。”孙靖缓缓地说着。 “这么说,你是愿意娶公主为妻了。”朱宏荣倒有些兴奋:“好,朕择日就给你们赐婚。” 孙靖认真道:“皇上三思,您也清楚,末将常常忙于军务,就算娶了公主殿下,也没多少工夫照顾她,要她承受长久的寂寞,于心何忍呢。” 看着孙靖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朱宏荣拍了拍他的肩膀:“无需多虑,公主既然能看上你,那自然有他看中你的地方,说明你非常优秀,你也不用刻意去讨她欢心,他知道嫁给你之后会过怎样的生活,可只要她自己愿意,那不就成了嘛。” 孙靖琢磨片刻,觉得挺有道理,遂点点头。 蒙格台兵败之后,清点剩余人马,发现三万大军已不足五千,损失非常惨重。 他四处张望一番,大声叫道:“方大人何在,方大人何在?” 那方慧平不仅没有帮助北楚军取得胜利,反而自作聪明,乱拍马屁,间接导致北楚军兵败,蒙格台真想拿他出出气。 旁边立即有将士回答:“大帅,那姓方的已不知去向,军中并没有他的踪影,或许,他跟着宁军回去了吧。” 蒙格台摇摇头:“不会的,一个被通缉捉拿的逃犯,回去就是送死,此人也没什么大用,我们留着他也毫无意义,且当他已经死在乱军之中吧。” “大帅,属下发现他写的一封信,您是否要打开看看。”后边的将士骑马上前。 蒙格台瞟了那信一眼,挥手道:“算了,随他去吧,落到这般田地,居然还有心思写信,哼,此人满肚子的阴谋,在战场上却没有半点用处,此次失败,我军元气大伤啊,唉,又得回去休养好一阵子啦。” 十一月初三,华向洋轻敌冒进,企图夜袭山庸关,扭转败局,宁军将计就计,设下埋伏将其击溃。 狼狈不堪的华向洋退至宣府,结果又中了调虎离山计,全军覆没,华向洋本人身中数箭后逃入荒山野岭。 失陷一年多的宣府终于被收复。 第188章 父爱 边疆的隐患得到解除,朱宏荣转而改革内政。 内政的改革是一项大工程,也是在多方面进行的,实行起来并不比打仗轻松。 在刑罚上,朱宏荣已经下旨废除了一些残忍的酷刑,凡是死刑犯,都以砍头的方式执行,一些本该处死的罪行也被改为流放。 对于地方官员,朱宏荣完善了考核制度,即每年按照当地的治理成效,生产赋税,户口增长,民众教化等情况进行综合考察,提拔优秀者,并罢免不称职的官员。 在张婉云的提议下,朱宏荣又开放已实施多年的海禁,允许百姓扬帆远航,进行海外贸易,许多港口因此而热闹起来。 制定方案十分容易,而真正推行起来却有些难度,中途可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新问题,要见到改革的成效,怎么着也得三年五载。 朱宏荣大力推行改革,接连颁布多项措施,倒不全是为民着想,他所做的这一切,也是为了完成对张婉云许下的诺言,在她面前展现一个盛世江山。 朝中,兵部尚书的职位一直空缺,朱宏荣多次向张婉云提起这件事情,准备让她的父亲张向明重新担任兵部尚书。 当初,张向明被革职罢官,完全是权臣倾轧导致的结果,于他而言本就不公平,现在重新起用,合情合理,并非是他沾皇后女儿的光。 在征得张婉云同意后,朱宏荣立即以平反冤案为由,让自己的岳父官复原职,担任兵部尚书一职。 如此,张向明领取朝廷俸禄,张婉云也不需要再为父亲的生计问题担忧。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间,又是新的一年。 自从张婉云生下小公主之后,大家就像找到了新的乐趣一般,三三两两地赶过去,围着那孩子说笑。 朱宏荣对这位小公主十分疼爱,每日都要在她额头上吻上几口,并询问身体状况。 虽然小公主的降临分走了一部分宠爱,但朱宏荣对张婉云仍是一如既往地体贴照顾,即便张婉云的身体已经恢复原样,可他还是担心张婉云操劳过度。 朱宏荣一忙完政务,就迫不及待地帮忙照管小公主。 这小公主很不安分,只要醒着,就半刻也静不下来。 朱宏荣抱着小公主挑逗,忽觉手臂一暖,似乎有种温热的液体浇在了上面。 “诶,怎么回事?”朱宏荣将小公主轻轻放入摇篮,抬起胳膊一看,发现龙袍上有片水渍,还能隐隐闻到股臭烘烘的气味。 “这个小家伙,居然往我身上撒尿,真是无法无天。”朱宏荣佯怒。 他边说边抱起小公主,见尿布已湿,也不嫌脏,要亲自给她替换。 丹珠见状,急忙劝止:“皇上,这种小事,还是让奴婢来做吧,您怎么能干这些呢。” “有什么不能,做父亲的照顾自己女儿,不是天经地义嘛。”朱宏荣道。 翡翠强忍住笑意,这皇帝不仅把皇后宠到了天上去,如今还将这种爱转移到小公主身上,真是位难得的好丈夫,好父亲。 依照现在这个样子,朱宏荣对小公主定然会毫无原则地宠溺迁就,所幸张婉云比较理智,小公主不至于被宠得刁蛮任性。 张婉云道:“皇上,您不是普通男子,把雪儿交给丹珠照看就是了,万一大臣们得知您亲自给她换尿布,恐怕又要说三道四,闹出许多不愉快来。” “既然娘娘这么说,那你去给她换吧。”朱宏荣将换尿布的差事交给丹珠。 丹珠抱着小公主退下。 朱宏荣在张婉云身边坐下,说道:“其实,我不过是想给她些应有的关爱,那宫女照顾得再好,毕竟不是自家人嘛。” “皇上若想给她关爱,日后还有很多机会,不必急于一时。”张婉云说。 朱宏荣看着张婉云,眉头微皱:“如今有了女儿,你也得辛苦好一阵子了,对她的教养,还得靠你呢。” 张婉云笑道:“天底下的母亲不都是这样嘛,您也没必要在乎。” “你是皇后,哪能……哪能和她们完全一样呢,婉云,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说。”朱宏荣道。 张婉云不免觉得好笑,他从早忙碌到晚,处理好繁杂的政务,还像是闲得慌,主动讨活做,从他嘴里讲出来的话,仿佛是哪位下属对自家的主人说的。 “皇上,您刚刚忙完国事,也该休息休息了,为何还问臣妾给自己找事做?”张婉云自然不会吩咐他做什么。 朱宏荣软绵绵地开口:“我只是怕这两个丫头忙不过来嘛,况且,那翡翠又是笨手笨脚的,很多事都不会做,现在有了位小公主,自该多些侍候的人,就两个丫头,哪里够用啊。” 张婉云道:“您日理万机,可比臣妾要辛苦得多,按理说,应当是臣妾服侍您的,可臣妾从来就没有好好地服侍过皇上。” 朱宏荣摸了摸她的头:“我不用你服侍,否则,便是委屈你了,我怎么可以让你受委屈呢。” 张婉云道:“臣妾并不觉得委屈,反而是您,为臣妾付出那么多,还不甚在意,臣妾即便是受些委屈,又有何妨。” “这点付出算什么,没有你,也就没有今天的我,只要有你在我身边,再怎么付出,也都是甜的。”朱宏荣柔声道。 翡翠满脸喜色,她自言自语:“皇上跟娘娘说话,就像蜜糖一样,好甜好甜啊!” 她讲话的声音稍微大了些,恰好传进朱宏荣和张婉云的耳朵里。 张婉云对翡翠眨眼摇头,示意她别乱说。 朱宏荣看见张婉云的反应,冲着翡翠道:“甜什么甜,蠢丫头,你是蜜糖吃多了吧,啥也不懂,就少说两句,赶紧一边待着去。” 张婉云忽然想起一件令自己困惑许久的事,遂与朱宏荣谈起来:“听淑妍说,您小时候讨厌女孩子,果真如此吗?” “是啊。”朱宏荣毫不犹豫地承认:“在遇见你之前,我根本就不喜欢和她们一起玩耍,甚至还说什么永远不会喜欢,现在想想,那是多么可笑,自从认识你之后,我才明白,当初的自己有多傻。” “既然如此,皇上为何对臣妾就不一样呢?”张婉云问道。 世上的女人总归是差不多的,张婉云虽然有些特别,但和其他女人也不是天壤之别,朱宏荣如此爱她,总有原因。 第189章 探望 朱宏荣看着张婉云,说道:“这个嘛,我也说不清楚,也许,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在认识你之前,从没有过陌生女孩真正把我当成朋友的,你是第一个,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我,从那时候起,我就对你有好感了。” “可除臣妾之外,肯定还有别的陌生女子,会真正把您当朋友的,您没有遇到,不代表没有。”张婉云说。 朱宏荣轻轻地点了点头:“其实,我也曾试图忘记你,可越想忘却越是忘不掉,反而觉得到处都有你的身影,总念着你过得好不好,我这才明白,是你改变了我的一生,我无法忘记你,更不应该忘记你,就算有别的好女人,也不能再代替你的位置。” 张婉云默然低头。 朱宏荣稍停片刻,续道:“我认定你是我唯一所爱之人,如果无缘再见,我就打算把这份爱深藏在心底。后来发现你进宫,我更是下定决心守护你一辈子,即便你做什么坏事,我……也由着你去做。” 他的两片嘴唇不停地开开合合,说了一大堆的话,到最后,只觉自己的脸在发烫。 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总之,只要张婉云高兴,他就觉得快乐,张婉云伤心,他就觉得难受。 听完朱宏荣的一席话,张婉云心中感慨万千,半晌,才道:“皇上,您失言了。” 朱宏荣好似想起什么,突然转头对翡翠说:“你刚才听到的话,不许泄露半个字出去,就当没这回事。” 翡翠很快答应:“奴婢明白。” 刚才那是两人之间的情爱之语,让那丫头听去,已经是便宜她了,哪还能让她泄露出去。 “皇上放心吧,她不会乱说的。”张婉云道。 朱宏荣往张婉云身边靠了靠:“你的脾气那么好,小宫女见你都没个怕的,就算她泄露出去,我看,你也不会处置她。” 张婉云却道:“谁说的,臣妾要是发起火来,准把人骂得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可没您认为得那么好。” 朱宏荣像是听了一个笑话,兴味十足地说:“是吗,我可没见你对谁发过火,你顶多是骂一顿,若换个狠的,罚跪都算轻。” 丹珠给小公主换好了尿布,小公主又“呜呜哇哇”地哭叫起来。 “哟,又该吃奶了。”丹珠明白小公主哭的意图,走到张婉云身边:“娘娘,小公主哭得这么厉害,怕是要奶吃呢。” 张婉云抱过小公主,喂她奶吃。 朱宏荣见状,便起身走动,不去打扰她们。 喝完奶,小公主便咧着嘴巴笑起来,模样煞是可爱,叫人忍不住想要上前捏一把。 “母女俩真是太像了,婉云,你仔细瞧瞧,她连笑也是和你一模一样的。”朱宏荣看着小公主,乐道。 张婉云轻轻地抚摸小公主:“皇上觉得像,看什么都一样。” 此时,有人敲了敲门:“皇上,奴才有事求见。” 张婉云朝朱宏荣点点头,朱宏荣便开口:“进来吧。” 屋门推开,走进一个太监。 那太监道:“启禀皇上,李太后身患重病,肌黄如蜡,这会儿已经没法下床啦。” “随她去吧,医得好就医,医不好就准备后事,不必来禀报。”朱宏荣丝毫不关心李太后的病情。 李太后并非朱宏荣的生母,所以,他打算置之不理,任其自生自灭。 张婉云出言劝道:“皇上,再怎么说,她也是太后,您要实在不想去的话,那就让臣妾去探望吧,反正她卧病在床,也做不出什么事来。” “你去怎么行呢,她……她肯定不会给你好脸色看,何必触那霉头。”朱宏荣想了想,决定道:“还是我去探望她吧,你安心陪着雪儿。” “嗯。”张婉云点头。 朱宏荣来到李太后床前,面无表情地开口:“听说您老人家病了,十分严重,朕过来看看你。” 李太后见朱宏荣竟会前来探望自己,倒有些惊讶:“皇帝,你还记得哀家?” 朱宏荣话语冷淡:“是婉云劝朕来探望你的,你应该感谢她才对,感谢她没有借机报复,你那侄女和她相比,何止差了十万八千里。” “什么,竟然是她劝你来的?”李太后很难相信张婉云会劝皇帝过来看望自己。 但事实摆在眼前,又怎能不信。 在李太后掌权的时候,曾与李贵妃等人不止一次地陷害过张婉云,可如今张婉云总揽后宫大权,却并未向她们讨回以前的债。 以张婉云现在的地位,要把债讨回来,易如反掌。 对于张婉云来说,她们之间算不上有什么深仇大恨,况且李氏一族垮台,也是付出应有的代价了。 朱宏荣嗤笑道:“你觉得很奇怪,很不可思议,是吗?她若想要你的命,只需在你的饮食中稍做手脚就行,太后,你就安心地躺着养病吧,别到晚年还要折腾。” 李太后长呼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哀家累了,管不了你们了。” 她自觉大限将至,再怎么养精蓄锐,也没有机会重掌朝政。 朱宏荣回忆往事:“其实,朕也该感谢你,若非你精心安排那场选秀,让婉云来到朕的身边,今日恐怕会是另外一番场景。” 李太后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正是因为她安排的那场选秀,给了张婉云进宫的机会,并发展成现在这般枝繁叶茂的模样。若没有那场选秀,张婉云大概只能做一个普通的民间女子。 李太后哪能想到,看似巧妙的安排,实际上却是给自己挖了个陷阱,最终,她也落在这个陷阱中。 朱宏荣的生母,就是原来的吴王妃,被接进宫后,就成了苏太后。 苏太后没有野心,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和李太后也没打过什么交道。她为人随和可亲,与张婉云相处得十分融洽。 苏太后不仅没有为难张婉云,反而鼓励张婉云多劝劝皇帝。知子莫若母,身为朱宏荣的母亲,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有多么倔,也就张婉云说的话能老老实实地听进去。 有时候,朱宏荣反倒感觉张婉云是苏太后的女儿,自己则是个上门女婿。 让儿媳去操心儿子的事,苏太后啥也不管,落个轻松自在。 第190章 大水 云安二年春,气候反常,齐鲁大地,本该是春雨贵如油的干旱时节,在三四月间却突然下起大雨来,一连瓢泼数日,平地上到处都是水洼。 河流中的水位不断上涨,几寸几寸地增高,有些河水漫溢开来,把村庄变成了大片汪洋。 雨停后,又是连续多日的阴凉,直到四月过半,总算迎来久违的阳光。 在这场凄风苦雨中,黄河发生决堤事件,大水倒灌,泛滥成灾。 五天后,急报传到朝廷。 上次的蝗灾至今还未满一年,眼下又发大水,真可以说是连年灾患了。 朱宏荣看完奏报,心中一急,问道:“杨大人,这黄河决堤引发大水,具体情形如何?” 杨丰回答:“皇上,此次黄河决堤,受灾之地共计五州十七县,其中又以洛州的灾情最为严重,据各州府奏报所称,共有六万余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仅洛州八县就有两万余人,十成占其三。” 朱宏荣闻言,脸色微变:“两万余人无家可归,那洛州知府的官到底是怎么当的,居然搞成这副样子,真该把他绑来,让他好好解释解释。” 数万百姓流离失所,必然要引起动荡,若不马上处置稳妥,情况只会愈发糟糕。 杨丰道:“洛州知府已经认罪,正亲自赶来,等候皇上发落。” “主动认罪,他倒还算识相。”朱宏荣有点惊讶。 “皇上,如今难民人数众多,臣以为,应立即对他们加以安抚,并赈济灾民,妥善处理无家可归之人,否则,拖延日久,必定生乱。”杨丰道。 朱宏荣点点头,指名工部尚书:“邱平何在?” “微臣在。”工部尚书邱平闻声出列。 朱宏荣吩咐道:“你赶紧派人前往灾区,仔细巡察灾情,该堵的地方,全部堵起来,该疏通的地方,全部疏通干净,还有,让当地所有大小官吏一起出力干活,整日稀里糊涂地坐在府衙里,能有什么用。” 邱平应道:“遵旨。” 左副都御史蒋如海出列道:“皇上,关于决堤一事,臣有本启奏。” 朱宏荣挥了挥手:“别说这些废话,有什么东西要说的,快说。” 蒋如海说:“河南布政使方通神曾侵吞修堤钱款,为数不下十万两白银。” 修堤钱款被侵吞,工程没有保障,难怪要决堤。 “什么,方通神?”朱宏荣听见这个名字,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看来,他老爹也是个怪人,居然给自己儿子起这样的名字,他以为他儿子可以通神,等上刑场砍头的时候,朕倒想看看,他是如何通神的。” 下边,也有大臣偷偷发笑,取这样的名字,也真够滑稽的。 朱宏荣通知刑部务必要查清方通神究竟侵吞了多少银两。 退朝后,朱宏荣依然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他东走来,西走去,自言自语道:“那些贪赃枉法的芝麻小官,必然为数不少,朕得好好收拾收拾,可不能让这些蛀虫把江山给腐蚀了。” 想打击贪官取得成效,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做到的,而是需要几年甚至更长的时间。 “皇上,顺天府尹齐祥求见。”许良德的话打断了朱宏荣的思绪。 “让他进来吧。”朱宏荣道。 齐祥走进屋内,小声对朱宏荣说:“皇上,臣有事相告,是关于河南布政使方通神的秘密。” “哦,你还知道他的秘密,说吧。”朱宏荣对方通神的底细倒也很感兴趣。 齐祥不紧不慢地说:“那个方通神,原本是臣的同乡,臣与他自幼相识,此人只知吃喝玩乐,就是个一事无成的纨绔子弟,并无才学,前年因科举落第,沮丧而归,可没曾想,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了布政使,臣怀疑,他这官位是花钱买来的。” 听到这里,朱宏荣隐约想起一件事情,他说:“方通神,方通神,朕好像记得,此前有人曾提起过他,他在朝中有位什么义父,也是姓方。” 齐祥叹息道:“恐怕他这个义父也不是善类。” “姓方之人,那朝中不只有一个么,弃官而逃,而今又不知去向的方慧平。”朱宏荣猛然想起。 方慧平只比方通神大几岁,方通神认他为义父,无非是想攀高枝,给自己谋个官位。 现在,他的目的是达到了,可他的义父却成为朝廷通缉的要犯,至今下落不明。 齐祥震惊:“如此说来,他们两个还真是一伙的。” 许良德提醒朱宏荣:“皇上,那方慧平畏罪潜逃,不是已经投靠了北楚国吗?” “哦,对,朕差点忘了,据说北楚兵败之后,这方慧平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肯定是在四处逃窜,此等叛国巨奸,绝不能让他苟且偷生,还须严加盘查。”朱宏荣道。 齐祥摇头叹息:“没想到,那方慧平身上,竟然还有如此多的糊涂账。” 处理完手头上的一些事情,朱宏荣便将决堤发大水,并致数万百姓遭殃的消息告诉张婉云。 张婉云听完朱宏荣的话,便道:“皇上,眼下很快就到麦收时节了,民以食为天,百姓现在最缺的东西就是粮食,有多少民变是因为他们挨饥受饿而引起,臣妾以为,当务之急就是开仓放粮,救济灾民。” “婉云,这你就放心吧,我已经下了许多道旨意,用于赈灾的五千石粮食,户部已经在准备,很快就能发放到灾区的,其余救灾物资,也都在备置。”朱宏荣倾斜着身体坐在榻上,向张婉云说明。 大臣们都不清楚,朱宏荣每天要议两次国事,一次是在朝堂上,另一次就是在张婉云那里。 张向明虽然不知道朱宏荣在后宫都干些什么,却总觉得他有许多想法跟自己的想法一样,很少有不同的意见。 朱宏荣的想法其实是从张婉云那儿得来的,而张婉云的想法又是之前耳濡目染或者张向明教给她的。 如此,朱宏荣的想法自然就和张向明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朱宏荣所说的,全是张婉云向他提的建议,代表张婉云的观点,而张婉云的观念大多来源于张向明的教导,所以,朱宏荣的决策,张向明基本没什么反对意见。 第191章 救灾 张向明以前教张婉云那些东西,并不是想着让她有朝一日能够参与朝政,而是希望她懂得一些大道理,学会关心百姓的疾苦。 十多年的培养,倒是培养出了一位心怀天下的好皇后。 张婉云对朱宏荣说:“数万人无家可归,也是个不小的问题,如今,他们肯定流离在外,依臣妾之见,最好是鼓励他们返乡,大伙儿一起努力,重建自己的家园,百姓的日子过好了,才能长治久安。” 朱宏荣点了点头:“你说的对,那些流民若是跑到京城或者别的地方去乞讨,必然会惹出不少麻烦来,是该劝说他们回乡,让他们重建家园,减少动乱。” 对于朱宏荣来说,张婉云不仅是自己生活上的伴侣,还是事业上的帮手。 “臣妾还有个提议。”张婉云不厌其烦道。 朱宏荣看着她:“什么提议啊,想说就只管说嘛,我又不是没耐心听,没必要讲这些多余的话。” 张婉云道:“您可以多派一些官兵去救助灾民,帮他们修筑河堤,建造房屋,尽快让百姓安顿下来。” “好,好,都听你的。”朱宏荣笑着起身,脸上有些得意之态:“婉云啊,这阵子,朝中可是有不少大臣都在夸你呢,他们说你温婉贤淑,端庄大方,还有什么才能出众,嘿嘿,算他们有良心。” 张婉云倒并不觉得奇怪,如今自己的父亲官复原职,并得到皇帝的重用,那些大臣自然要说些好话,至于最终的效果如何,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皇上,臣妾想抽空去看看父亲,行吗?”张婉云缩了缩身子。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我何时拒绝过你提的要求,你想去便去,无论时候都行。”朱宏荣又坐到张婉云身边,抓起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轻轻摩挲:“我什么都答应你,反倒是你,好几次拒绝我。” 张婉云被他的这番动作弄得羞意十足,猛地抽回手:“皇上,您别这样,臣妾就是那样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 朱宏荣闻言,心里却甜滋滋的:“这世上,也只有你,能在我面前耍性子。” 因为张婉云的缘故,朱宏荣对翡翠和丹珠这两个丫头说话时也常常是和和气气的,不怎么摆架子,时日一久,她们见到朱宏荣,便少了几分惊慌。 丹珠的胆子比较大些,有时甚至会跟朱宏荣开玩笑,仿佛并不存在尊卑等级似的。 张婉云虽然贵为皇后,衣着打扮却一如既往地简朴素净。 她头上只有一支清秀的发簪,比起寻常的官家小姐都有所不及,身上穿的是件淡蓝色对襟衫,没有繁复的花纹,却给人一种清新脱俗的美感。 这件衣服,张婉云在刚进宫的时候就已经穿了,看上去显得有几分陈旧。 有张婉云带头厉行节俭,宫中的花销降至开国以来的最低点。府库日渐充盈,对于救灾而言也是一份助力。 朝廷发放的赈灾粮食及物品运送到灾区后,由朝廷派遣的大臣指挥各州府的长官,将粮食物品分配给百姓。 分配粮食的消息传播开来,那些趴在地上扒草皮吃的饥民顿时有了劲头,不知从哪里生出股力气,争先恐后地跑向官府门口领取粮食。 这些灾民,有些还在去年遭遇过蝗灾。 “来,来,来,这是给你的。”官差舀起一勺粮食,迅速往小布袋里一装,便递给那些灾民。 灾民们拿到吃的东西,连声道谢。 地方官员未必有心救灾,可朝廷既然下达了旨意,也派了御史到处巡查,他们又哪敢敷衍塞责。 稍有懈怠,被那些御史抓到,头顶的乌纱帽可就保不住了。 在被大水淹没的一片地头间,有两个官兵发起了牢骚。 其中一人道:“嗨,真是晦气,你说,这大老爷怎么叫我们跑进水里去救人呢,我当兵都当了好多年了,还从来没遇见过这种事,我们是要动刀动枪的,跟大夫一样去救人,那大夫不也得上阵杀敌啊。” “就是嘛,以前大家吃了睡,睡了吃,那日子,过得有多惬意呐,何曾干过这等要命活。”另一人道。 这两个官兵都是跟着队伍混日子的,每日除了吃吃喝喝,就是躺在没人的地方睡大觉,都快要变成猪了,哪有意识到自己肩上所扛的责任。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朱宏荣要缔造一个盛世,如何还能让这些官兵白吃饷银,浑浑噩噩地过安逸生活。 百姓有需要的时候,自该让他们出场相助,若实在无法胜任这些职务的,也只好解甲归田,回老家去种地了。 你们也别愁,据说,干这事还有赏赐呢。”后边有个官兵对他们二人道。 “赏赐,什么赏赐?” “凡参与救人者,都有十两银子作为奖励,若你们因为救人而不幸丢了自己的性命,家里还能得到二百两银子补助。” “这……这是真的假的呀?”那两名官兵将信将疑。 “朝廷派来的大官亲口所说,应该假不了,你们没有看到吗,那么多的赈灾粮食,前几年发大水的时候,又何曾发放过。”后边的官兵说道。 有赏赐的事情,自然要干,即便丢掉性命,那家里人也可以过上好日子,用自己的命换全家富足,也值得。 若换成两年前,是绝没有这般待遇的,就算救十个人,也不会得到奖赏。 那两名官兵当即下水,把在水中挣扎的人给救了上来,虽说目的是为了赏赐,但总归救了条人命,做了件好事。 经过官兵的奋力救助,没多久,便有数十名被困的百姓脱离了生命危险。 其他的官兵也在忙碌,他们开沟挖渠,将洪水排泄出去。 一位身穿绿色短袄及紫色裙子的妇女对着几名官兵,拜菩萨似的说道:“多谢军爷,多谢军爷,你真是个大好人呐。” 官兵面对这般场景,反倒有些不知所措,挥挥手,随口说道:“不必谢我,赶紧回家吧。” 对于官兵的举动,百姓心中也感到诧异,他们前些年在征税的时候可是非常凶狠的,但现在,却像是突然变了性子,竟多出几分亲切感来。 十年生活七年乱,如今的岁月,总归是太平了许多。 第192章 顽皮 张婉云挑选了一个空闲的日子,抱着小公主来到自家府上。 张府,那是张婉云七岁之前居住过的地方,如今,已阔别十五年之久,宅子看起来都有些陌生了,好像自己并未在这里住过。 府院虽大,却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甚至略显寒酸。 张婉云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幼时向母亲撒娇,要她陪自己玩耍的那一幕,现在回想起来,倒真有点物是人非的感觉。 最为可惜的是,夺走她母亲生命的那场大火,早已弄不清是意外灾害,还是有人故意为之了。 有动机放火的人,她现在能猜出来,只是证据已毁,已经没有必要让官府重新查办。 张婉云进门的时候,张向明正坐在案前处理公务。 见自己的女儿前来,张向明立即起身行礼:“臣参见皇后娘娘。” 他虽然官至兵部尚书,可也只是臣子,而张婉云已身为一国之母,臣子在皇后面前,自然是要行礼的,哪能让皇后给臣子行礼呢。 “爹爹,你这是干什么呀,女儿可受不起的,家里又没有外人,您还是直呼我的名字吧,不用管宫里那一套。”张婉云觉得父亲向自己行礼很别扭。 若不是担心朝中大臣会有诸多非议,即便在公开场合,张婉云都不愿意让父亲给自己行礼了。 张向明闻言,便坐下来,问道:“你怎么过来了,是皇上准许你出宫的?” 张婉云点点头:“是,若皇上不准许,我哪有胆子偷偷摸摸跑出来呀。” 张向明又哪里知道,朱宏荣对他这个女儿有多宠爱,说白了,宫中事务,无论大小,无论轻重,张婉云都能自己做主,出个宫,只不过是件芝麻大的事。 守门的侍卫见到张婉云,都是问也不问就直接放行的。 至于自己有多么受宠,张婉云没有告诉张向明。 “哟,我这外孙女都长这么大啦!”张向明看着张婉云怀抱的小公主,兴奋道:“该是会讲话了吧,来,叫声外祖父听听。” 小公主看向张向明,伸出两只细嫩的手来挥舞,嘴里嘀嘀咕咕地叫着,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 “嘿嘿,看来,你还不会说话,嗯,模样嘛,倒是标致得很,挺像你娘的,特别是这双眼睛,几乎一模一样。”张向明笑道。 小公主微微侧头,葡萄似的眼眸对准张婉云,叫道:“年,年,年。” 她大概是想喊娘,只不过发音还不太准确,结果说成了“年”。 张婉云微笑着帮她纠正:“是叫娘,不是年,你可得记准喽。” 小公主却没有理会,只见她举起柔软的小手,往张婉云的脸上摸去。 那小手白白嫩嫩的,如玉石般细腻光滑,小公主摸到张婉云的脸,就咧开嘴,笑意盈盈。 “怎么老爱动呀你。”张婉云将小公主放了下来,并拉住她一只手。 这个时候,小公主刚刚学会站立。 张婉云抱她抱得久,本就吃力,小公主又很不安分,便只好让她两脚着地。 这抱着她还好,一放下,小公主便更加不安分了,她的右脚往前伸出,竟是想要自己走路。 张向明突然哈哈大笑,对张婉云说:“她果真是像你啊,我记得,你像她那样大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还没学会走路就想着要跑了,唉,这一转眼,都二十年啦。” “是吗,我小时候也这样?”张婉云显得有些惊讶。 她当然不记得自己一岁的时候在干些什么。 张向明整理着案上的公文:“小孩子无忧无虑的,兴许是天性使然吧,我也不知道自己小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对了,爹爹,朝中的大臣们与您相处得如何?”张婉云关心地问。 张向明道:“他们与我相处得很好,皇上铲除了李氏一族和他们的党羽,眼下与我合不来的也没几个。” “如此便好。”张婉云说。 官场上的斗争也是十分残酷的,树敌太多,未来的路就很难走。 现在,张向明身为国丈,拥有皇帝的信任,自然没有人敢拿他怎么样,但如果他活得够久,再熬几十年,会发生什么变化,就难说了。 “你别担心,我明白功高震主的下场,做事会讲究分寸,不会让你为难的。”张向明道。 张婉云担心的却并不是这个,现在的皇帝,自己都不想做主。 见张向明公务繁忙,张婉云也不过多打扰他,闲聊几句琐碎的话之后,便抱起一停不停的小公主返回宫内。 坐到榻上的时候,张婉云已经感觉很疲劳了,小公主却还在手舞足蹈,好似不怕累一样。 “你不累,我都累了,现在就那么好动,日后,那得淘气成什么样啊。”张婉云对小公主说。 这小公主看上去柔柔弱弱的,精力却是十分旺盛,她几乎安静不下来,一天到晚,总得有人看紧她才行。 由于爱玩爱闹的性格,只要是被小公主缠上的人,一时半会儿是脱不了身的,除非小公主对这人不感兴趣,不想跟他玩。 翡翠见状直挠头:“娘娘,这……这是被奴婢说中了吗?” 张婉云喘了口气:“是啊,被你说中了,这孩子,总没个消停,动手动脚的,以后,怕是会很顽皮。” 丹珠笑道:“那样的话,我们也多些乐趣嘛,小公主愿意玩,娘娘就不会再感觉无聊了。” 凡事都有两面,小公主顽皮的性子也能够打破沉闷的气氛,给大家带来欢乐。 “你倒会说话,明明是你自己喜欢和小公主玩耍,偏偏要扯到我头上来。”张婉云道。 丹珠也是个活泼性子,没事的时候,就经常逗弄小公主,张婉云因此清闲了不少,不必在小公主身上花费太多的心思。 小公主正是呀呀学语的年纪,丹珠喊张婉云的时候,她就跟着念叨,而当张婉云喊翡翠或者丹珠的时候,她也会跟着呼叫,模模糊糊地把翡翠叫成“翡醋”,把丹珠叫成“大只”,常把人弄得啼笑皆非。 不管什么东西,这小公主拿到手之后,总要玩上一把才行,在她眼里,几乎所有抓得牢的物品都是玩具。 比如稀饭,送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却不忙着吃,反而跃跃欲试地将手伸向碗口,大约是想抓些稀饭,捏在手里把玩。 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第193章 夫花 为尽早恢复灾区百姓的生活,朱宏荣又下令往灾区发放了许多粮食的种子和数百头耕牛,另外又从户部调拨五十万两白银,投入灾区使用。 如此大的赈灾力度,几乎前所未有,朱宏荣因而成为人们口中的“圣主贤君”。 朱宏荣是大宁朝的第四位皇帝,也是第二位有作为的皇帝。 第一位开国皇帝不用多说,他消灭各地群雄,打下江山,开疆拓土,推行新的法令,奠定基业,自然有许多成就。 只是,他从连年的战乱中脱颖而出,辛苦打拼十余年,到登上皇位时,已是风烛残年,励精图治没多久便寿终正寝。 第二位皇帝朱希同在位前期,还算有些作为,勉强称得上明君,可后来就消极怠政,导致大权旁落,危机四伏,内忧外患接踵而至。 第三位皇帝更是昏聩懦弱,完完全全被他人操纵,毫无作为。 朱宏荣幼年继位,在李太后与李文彦姐弟俩的左右之下,他形同傀儡,等到他掌握大权,接手的却是一个疮痍满目的烂摊子。 官场混乱,邪教猖獗,灾难频发,敌军压境,民生凋敝,小规模的起义,几乎一切祸事都有发生。 不过,经历朱宏荣两年兢兢业业的治理,各地形势逐渐好转,尤其是在和北楚军的较量中,取得的胜利,更加彰显出它的强大。 大臣们越认真做事,上的奏折就越多。 朱宏荣忙着处理黄河水患的事情,案上,一叠叠厚重的奏折让他从早到晚都腾不出空闲的时间来。 他太想和张婉云待在一起了。 然而,国事不能耽误,实在没办法,朱宏荣干脆将奏折一股脑儿地搬进坤宁宫。这样,他就能坐在张婉云身边批阅奏折,在张婉云身边处理政务了。 公事和私事都顾及到,也算是个两全齐美的办法。 “在你这里看奏折,果然舒服得多啊,而且,也不觉得乏味了。”朱宏荣道。 张婉云却说:“那您可要把奏折看紧点,雪儿好动,也许会拿奏折玩,若是被她弄坏,后果不堪设想。” 朱宏荣笑着说:“她又看不懂上面写的是什么,就这些东西,和纸也没多大区别,有何玩头。” 张婉云蹲在小公主身边,说道:“皇上,雪儿她可调皮啦,总是静不下来,拿支毛笔都能玩好久呢,即便是普通的纸,恐怕也难逃她的魔掌吧。” “哦,让我看看,这毛笔能怎么玩。”朱宏荣放下手中的奏折,朝小公主走过去。 只见小公主右手攥着支毛笔,左手正用力扯着笔头的毫毛,那毫毛松散篷乱,小公主的左手和衣袖上是一抹抹的墨渍痕迹。 就在她旁边,扔着颗核桃,大概是玩了一会儿,觉得不好玩,丢了。 “你这孩子,毛笔有什么好玩的,手弄得那么脏,我看你怎么洗干净。来,给我。”张婉云去夺她手中的毛笔,小公主却迅速把握毛笔的手伸到后面,还冲着张婉云笑。 张婉云佯装生气:“你待会儿要是不把手洗干净,就得饿着。” 朱宏荣俯身道:“雪儿,来,叫声父皇听听好不好,跟我念,父皇。” 小公主抬头看向朱宏荣,忽然开口叫道:“夫花。” “什么,夫……夫花?”朱宏荣听她这么叫,笑得合不拢嘴:“傻孩子,你叫错啦,哪有这种叫法的,夫花,亏你想得出来,你仔细听着啊,应该这么叫……” 他正想纠正小公主时,却见小公主快速摇头:“夫花,交夫花。” 朱宏荣伸手指了指小公主:“嘿嘿,你呀,看来还不会叫,是父皇,不是夫花。” “是夫花,不是夫花。”小公主高声叫道。 虽然她不能准确地喊出“父皇”两字,却能听出“父皇”与“夫花”的差别。 朱宏荣指着张婉云,对小公主说:“你叫一声母后试试,来,叫母后。” 他倒想看看,这“母后”二字从小公主嘴里说出来,会是个啥。 小公主嘴唇一动:“母后。” 竟是比较准确地念了出来。 朱宏荣呆愣片刻:“不是,你喊母后喊得一字不差,为何叫父皇的时候偏偏会出错呢。” 小公主“叽哩哇啦”地说了几个字,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张婉云忍不住笑起来:“皇上,您可得好好教她,现在,她只认母后,不认父皇,长大以后可怎么得了啊。” 朱宏荣盯着小公主,打量许久,开口道:“我说,你该不会是故意这么喊的吧,其实会叫,却假装不会叫,对不对?” 小公主没听懂朱宏荣在说什么,只是跟着念叨:“嘟不嘟,嘟不嘟。” “皇上,您想多了,她还这么小,哪能有如此古怪的心思,就是叫不准而已。”张婉云道。 “傻丫头,看我以后如何调教你。”朱宏荣用手指在小公主的额头上点了一下。 小公主却把朱宏荣的手指当成了新鲜的玩具,她抛下毛笔,去抓朱宏荣的手指摆弄。 朱宏荣喜道:“婉云,你快看你生的娃娃,多有趣啊,居然把我的手指当成了玩具,哈哈。” 张婉云微笑着看他们父女俩戏耍。 赈灾期间,河南布政使方通神的府中被抄出数千两白银,这些都是他侵吞的修堤钱款,除此之外,还有不少银两已被他挥霍掉。 方通神侵吞这些钱款,以致黄河决堤,从而引发水灾,酿成大祸,其本人被官兵逮捕,押解到京城,交由刑部和大理寺审问。 这方通神看起来挺有本事,实际上是个软骨头。 看到正襟危坐的审判官员,他心中大虚,还没见着刑具,便如实供述了自己贪污银两以及花钱买官的罪行,并把他认的义父方慧平扯了出来,说自己也是受他威逼,实属迫不得已才这样做的。 可无论如何,犯下这等滔天大罪,方通神再怎么狡辩也毫无用处。 最终审判的结果下来,方通神难逃一死。 五月,大水终于退去,流离失所的百姓陆陆续续地回到自己的家乡,重建家园。 他们和朝廷派遣过来的官员一起动手,修建房屋。 灾情趋于缓和,朱宏荣也就能抽出更多的空闲工夫来了。 一日,云淡风轻,阳光明媚,他和张婉云两人在后苑散着步,边走边聊。 第194章 失踪 朱宏荣道:“此次黄河水灾,全系贪官污吏私吞筑堤的银两,使堤坝溃决所致,涉事的官员已经全部押回京城受审,他们都是之前没有扫除干净的残渣余孽。” 张婉云问:“那百姓的情况如何?” 比起惩处犯事的官员,她更关心平民百姓如今的状态,有没有得到妥善处理。 朱宏荣微微低头:“根据奏报所称……大概淹死了数百人,还有数千人下落不明,有几个村子一片汪洋,都没有人影了。” 他神情凝重地说着话。 如果张婉云不主动询问,朱宏荣是不打算告诉她的,毕竟张婉云听到这些消息,心里肯定不会好受。 但是,张婉云既然问了,那朱宏荣也只得跟她说明清楚,不说,反而显得后果很严重,因此没法开口,张婉云也会更担心。 张婉云轻轻叹了口气:“他们都很可怜呐,失去家园,亲人离散,这以后的日子,怕是非常难过。” “婉云,事已至此,你也别揪心了,想点高兴的吧。”朱宏荣劝慰道。 张婉云笑了笑:“皇上,臣妾可没您想的那般脆弱。” “不好啦,不好啦,皇上,娘娘……”丹珠突然从后面追上来,她大喊大叫,满脸焦急之色,像是有很严重的情况。 “怎么回事?”朱宏荣问。 丹珠气喘吁吁地说道:“小……小公主……不见了……” 朱宏荣闻言,险些跳起来:“你说什么!” “小公主……不见了。”丹珠重复一遍。 刚才,小公主是丹珠在看管,可突然之间,小公主无影无踪,不知去向,丹珠只能及时前来汇报。 “她怎么会不见的?”朱宏荣说话的声音有些发颤。 小公主可是他的心肝宝贝,好端端的不见了,直叫他心急如焚,焦躁难安。 丹珠缓了口气,说道:“奴婢方才有事,离开了一会儿,想着屋里也没有外人,便让小公主独自玩耍,可回头就……就不见了小公主的身影……奴婢罪该万死。”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怦怦怦”跳个不停。若小公主真有个闪失,别说朱宏荣,就是张婉云,只怕也要责怪她。 “你!”朱宏荣气得两眼冒火,他伸手指着丹珠:“你说你呀,啊,倘若小公主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该当何罪!” “朕看你为人机灵,脑子聪明,才把照顾皇后和小公主的重任交给你,可是没想到,你居然如此不上心,把小公主给弄丢了,你有几个脑袋够掉!”朱宏荣怒气难消。 丹珠一凛,慌忙跪倒。 还是张婉云比较冷静些,她将丹珠扶起来,问道:“丹珠,刚才可有谁来过?” 丹珠两眼含泪:“娘娘,刚才没有人来过,奴婢离开那会儿,是把门关上的呀,而且奴婢走了没多久,离得也不远,若有人来,肯定能发现。” 张婉云定了定神,对朱宏荣说:“皇上,我们还是先回去看看吧,臣妾料想,应该没有人会对雪儿下毒手。” 事实上,对小公主下毒手是很不明智的举动,那样做,不仅无利可图,还会令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是个聪明人,就不会干这种蠢事。 朱宏荣一想到小公主可能遭遇的危险,心就如利刃割过般地疼,那可是张婉云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出了事,即便他不难过,张婉云也要难过。 众人立即回去寻找小公主。 门窗是紧闭的,屋内却显得十分凌乱,一张凳子倾倒在地,到处撒着果子。 朱宏荣大声叫唤:“雪儿,雪儿,雪儿……” 叫了几次,哪有什么回音。 张婉云和丹珠到里屋去找,没找到小公主,却把躺在床上的翡翠给吵醒了。 “娘娘,发生什么事啦?”翡翠懒洋洋地坐起身。 丹珠道:“你睡得还挺香啊,小公主不见了,赶紧帮忙找。” 翡翠得知小公主失踪,也是焦急万分,她在睡梦中依稀听见有些声音响动,难道有人来过? 昨日,小公主还在尽情地撒欢,今日,竟不见踪影。 小公主还不太会走路,独自出门,绝对跑不远,肯定在二三十丈范围之内,除非有人故意将她抱走。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种可能性,也不是完全没有。 附近没有小公主的踪影,朱宏荣越发怀疑是有人使坏。 “你说你听见了屋里的动静?”朱宏荣问翡翠。 翡翠回道:“是。” 朱宏荣看在张婉云的面子上,强压住心中的怒火:“既然如此,那你就该立刻起来查看,否则小公主何至于弄丢。” 翡翠无话可说,只能不停地认错。 朱宏荣派太监通传各宫妃嫔前来,众妃嫔面面相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今天,你们有谁来过这里?”朱宏荣直截了当地问。 众妃均摇头否认。 “小公主不见踪影,若是你们当中有人抱走了她,就赶紧坦白,只要小公主平安无事,皇后也不会责怪你们。”朱宏荣道。 半晌,还是没有人承认。 朱宏荣握紧拳头:“不敢说,难道小公主被你们害了?” 众妃惊恐万状,谁不知道小公主有多受宠,哪个傻子敢害她,作死自己也就算了,还要连累大家一起担惊受怕,实在可恨。 “云妹妹,小公主大概是自己走失了,我帮你找找吧。”丽妃直接对张婉云说。 良贵人阴阳怪气道:“哟,你那么主动,该不会小公主就在你手上吧,好趁着这个时机把她抱回来。” 朱宏荣有些气恼:“大胆丽妃,皇后岂容你如此称呼!” “皇上莫怪,臣妾和她一直以姐妹相称。”张婉云解释说。 朱宏荣的脸色立即缓和下来:“既然你不介意,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小公主失踪,就让她们去找,每个角落都别放过,婉云,你觉得该如何分派。” “皇上,您自己安排吧。”张婉云道。 朱宏荣遂吩咐:“你们立刻分头去寻找,朕会派人监督,休想耍什么花样。” 一场寻找小公主的行动就这样展开,然而,所有人都没发现小公主的踪影,最后只能铩羽而归,个个摇头。 朱宏荣忽而心中一痛,语气发狠道:“找,找,再找,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小公主给找出来,每个宫再仔细搜查一遍,朕倒想看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谋害小公主!”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小公主出不了宫,一定还在宫内,总能找到的。 第195章 虚惊 小公主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宫中侍卫众多,如果有人强行抱走小公主,趁机谋害她,并将尸体处理掉,那很容易被发现。 出意外的可能性看起来似乎更大些。 但是,小公主毕竟年幼,不会跑太远,一顿饭的工夫,也走不了多少路,即便出意外,也能在附近找到她。 屋子里被弄得很乱,显然,在丹珠短暂离开的那段时间,小公主是在里面待过一阵子的。 丹珠回来的时候,门窗全部处于关闭状态,小公主若是自己出去,由于力气小,很难把门拉开,而且出去之后,她也不会想到关门。 从这个方面看,有人带走她的可能性更大。 然而,如果是有人带走小公主的话,为了避免被发现,肯定会及早离开,不至于让小公主把屋子里的东西弄得一塌糊涂。 总体来说,无论是有人把小公主带走,还是小公主自己出的门,两种可能性都不大,都难以说通。 但小公主失踪却是事实。 朱宏荣让众妃再次寻找,并命令侍卫搜查所有角落,大有找不到小公主就别想休息的架势。 然而,他们几乎将整个皇宫翻了个底朝天,仍旧没有找到小公主的下落。 一个个的坏消息传来,朱宏荣惊愤交加,他一屁股坐倒在床上,语气有些悲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怎么就没了呢……” 屋内众人沉默不语,安静得有些可怕。 “嘻嘻,嘻嘻。” 一阵轻微的笑声钻进朱宏荣的耳朵,瞬间将他惹毛。那笑声听起来,似乎带着些讥讽的意味。 “谁,谁在笑,小公主没了,你们很开心吗?”朱宏荣怒问。 这种时候,还能笑得出来,胆子还真是大得没边了。 朱宏荣的目光在众妃脸上扫过,却不见有人憋笑。 张婉云见朱宏荣如此激动,急忙劝道:“皇上,我们再找找吧,这世上哪会有凭空消失的人。” 话音未落,只听得朱宏荣又大叫一声:“谁?” 他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碰自己的腿,所以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可屋里并没有养宠物,怎么会有东西过来碰自己? 丹珠俯身往床底一瞧,又惊又喜:“哎呀,小公主在床下,小公主在床下呢!” 朱宏荣闻言,急忙弯腰朝床底下看去。 眼前的家伙眼睛溜圆,可可爱爱,大约八九个月大,正是他的宝贝小公主朱梓如。 小公主手里拿着根鸡骨头,上面还蘸有少许墨汁,也不知道她在床底下搞什么。 见小公主安然无恙地躲在床底下,众人都松了口气,还好,只是虚惊一场,屋中那凌乱的景象自然是小公主的杰作。 苦苦寻找大半天,却没料到,小公主就在父母身边,仅仅隔了一张床,只不过两尺的距离。 朱宏荣俯身将小公主抱了出来,佯嗔道:“你这小家伙,真要吓死人啦,一声不吭的,钻床底下有什么好玩,害我们为你担心大半天,你知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小公主不明白朱宏荣在说些什么,只是甜甜地笑着。 找不到小公主的时候有多绝望,现在见到她就有多兴奋。 朱宏荣开玩笑说:“婉云,这小家伙捉迷藏的本事,怕是跟你学的吧,居然趴床底下那么久,她刚才要是不碰我,得猴年马月才能找到她呢。” 张婉云看着小公主脏兮兮的裙子,说道:“这么爬来爬去的,衣裙都给弄脏了,没人陪她玩,她倒会自己活动了。” 小公主平安无事,众妃也都各自散去。 稍过片刻,朱淑妍拿着这些小玩意前来,送给小公主玩耍,小公主和朱淑妍也很玩得来。 朱淑妍虽早已年过及笄,却还是孩子心性,和小公主玩耍,她的兴致颇浓,两人不像姑侄,反倒像小姐妹。 朱宏荣看着朱淑妍吹风车,笑道:“我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喜欢玩这些,像个幼女似的,以后该如何嫁人啊。” “皇兄,你可莫要说我,我让婉云姐把这东西塞给你,偏要叫你吹着玩,到时候,我看你会不会拒绝。”朱淑妍回道。 一句话,就把朱宏荣给弄得哑口无言,唯有干笑。张婉云要是叫他吹着玩,他岂有不答应之理。 小公主也不知怎的,异常兴奋,倒是没去摆弄那些小玩具,反而把手里抓着的鸡骨头往朱宏荣面前送了送,意思是叫他陪自己玩。 朱宏荣苦笑道:“行,合着刚才是在说我自己呢,回味回味童趣,也挺好。” 他边说边接过小公主递过来的鸡骨头,拿在手中用各种滑稽的动作摆弄给小公主看,逗得小公主呵呵直笑。 小公主越长越像张婉云小时候的样子,朱宏荣看着她,又回想起当年与张婉云在一起的那段时光。 张婉云曾经送他鸡腿充饥,如今,小公主又拿鸡骨头给他玩,似乎是在弥补张婉云没有和他一起长大的遗憾。 水灾得到控制后,在外奔波忙碌的官员陆续赶回京中。 “皇上,流离在外的百姓已基本遣回家乡,妥善安置,各县灾情也都趋于缓和,一切都在恢复之中。”户部尚书杨丰率先禀告。 朱宏荣听了他的奏报,点头道:“如此甚好,这令人头疼的事情总算是了结了,赏罚自然要分明,凡为救灾出力之人,朕都会论功行赏。” “皇上,臣还有一事启奏。”杨丰继续说:“那些灾民刚刚遭逢大难,必然交不起税,臣恳请皇上下诏,减免受灾州县的赋税。” 朱宏荣爽快地回应:“杨大人所言不差,理该如此,凡受灾州县,全部免税一年,反正现在也不差这十几个小县城的税。” 宫中的开支缩减,边疆没有战事,各地也没有大兴土木,减免部分赋税,自然是没什么要紧的。 等众臣奏完大事,张向明才询问杨丰:“杨大人,恕我多嘴问一句,户部还有多少银两可用?” 张向明的官位和杨丰相当,而且还是名副其实的国丈,连朱宏荣都对他恭敬三分,可张向明在其他大臣面前,没有丝毫的傲慢,反而十分谦逊。 杨丰回答:“眼下可用之银,不足一百万两。” 张向明道:“那就请杨大人先取十万两吧,兵部有需要。” 人群中,有疑问声传来:“张大人,北楚军现在元气大伤,已悉数撤走,眼下并无战事,不知兵部还需要那么多银两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