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妃媚骨惑帝心,皇叔甘为掌中臣》 风雪夜被灭门,她要复仇 “听闻人被五马分尸死状异常凄惨,只可惜本小姐还未见过这等好戏,倘若你愿意被五马分尸,用你的贱命给本小姐取乐,就放过你女儿,你看如何?” 宁国侯嫡女宁映梦的笑声,尖锐地刺进了钟离烟的耳内, 钟离烟尽管刚过及笄,却也知五马分尸人会如何痛苦,她不断冲着父亲大喊不要,扑上去就要和父亲一同去死: “爹,不要,不要,你们都死了,女儿还如何有脸活在这世上!” 母亲倒在血泊之中,还有钟府上上下下一百三十五口人,皆丧命于宁映梦的屠刀之下。 她眼睁睁看着,她十三岁的弟弟,单薄的身子在刀光剑影中瑟瑟发抖,最后被一刀捅进身子。 父亲钟安,曾是纵横沙场的硬汉,为保她一命,豁出老命,长跪于雪地,硬生生挨了上百大板,吊着最后一口气时,还在苦苦哀求宁映梦,求她放过自己。 “小女离烟,怯懦胆小,成不了气候,宁小姐既已灭了我钟家男丁,就留这丫头一条贱命吧,就当是养条犬马留在身边吧!” 这才有了开头那一幕。 宁映梦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她一把拽住钟离烟的头发,矜贵的右脚狠狠踩在钟离烟的腿上,逼她动弹不得,只能瞪着眼睛看着父亲在他眼前惨死。 “好啊,不过钟将军,你得先让本小姐看看这场好戏!” 宁映梦的脸上尽是癫狂的笑。 “你父亲不是敢谏言让本郡主去齐国和亲吗?怎么?现在硬气不起来了?” 钟离烟陷入了无比的绝望!这明明不是父亲的错! 她钟离烟,乃战功赫赫,昭国的钟大将军之女。 而宁映梦,是昭国权臣宁远侯的嫡女,现在却即将要被送去齐国和亲。 一开始,昭国先帝并不愿开罪于宁远侯,便暗中让钟父来当这个谏言的人。 从此,宁映梦便深深地恨上了她的父亲。 但在她和亲前的一个月,昭国先皇驾崩,太子继位。 年轻的皇帝荒淫无度,权力渐渐落到了宁家人手中。 为抱私仇,宁映梦暗中布局,撺掇群臣上谏她的父亲谋反,于是,便有了今天这一幕! “不....不要!” 风雪夜中只听得见钟离烟哀恸而悲怆的哭喊,而再多的求饶也只是徒劳。 马叫声震天,侩子手们嬉笑,在沙场上戎马一生的钟安将军,此刻身首异处,内脏混着猩红鲜血流了一地。 唯独宁映梦拍手笑出了声。 “你倒是个乖觉的,本小姐留着你这条贱命,好让你父亲钟安瞧瞧,惹了我宁映梦会是一个什么下场。” 她一把大火把钟家烧了个干干净净,而后真的履行诺言。 和亲前,宁映梦将钟离烟塞进宫,成为长公主许如司身边最卑贱的奴婢。 自那以后,世间再无钟家大小姐,只剩长公主身边的贱婢钟离烟。 但是昭国的长公主,却更是一个不亚于宁映梦的歹毒之人。 宁映梦离开昭国前,特地嘱咐了长公主,要折磨死她。 所以三年来,跟在许如司身边,每一个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都是她噩梦的开始。 每日天未亮便被唤起身,干着最粗重的活,夏日顶着烈日清扫庭院,中暑晕倒也无人理会;冬日在冰冷水中洗衣,双手冻得溃烂化脓。 吃的是残羹剩饭,睡的是潮湿柴房。 因为许如司不待见她,将她当作卑贱物件,其余宫女太监也有样学样,变着法地欺辱打骂她,他们把对生活的不满,全都发泄在她这个罪臣之女身上。 支撑她在这无尽痛苦中活下去的,唯有复仇二字。 她要找去齐国皇宫找到宁映梦,要将自己所遭受过的一切苦楚,毫无保留地奉还给她!!! 而齐国对于她来说,山高路远。 所以想要进入齐国的后宫,唯一的办法,只能通过齐国那位新即位的暴君,宋稷。 齐君宋稷,狠戾残暴,杀人如麻,暴虐无比,甚至创下一日杀戮万人的功绩,他的名声,夜可止小儿啼哭。 两人本应风牛马不相及。 但幸好的是,宋稷却做梦都想杀了昭国的长公主。 只因为,这个暴君,心中曾经有过一位白月光。 当年,齐,昭两国,互送贵女和亲。 齐国送来一名和亲的贵女,不知哪里得罪了许如司,就被许如司生生给灭了口。 那名惨死的贵女,正是宋稷的青梅竹马的白月光。 于是即位以后,宋稷第一件事,就是派兵攻打昭国。 摆明就是来替白月光复仇来了。 自从昭国先皇去世后,许如司兄妹两,将国家治理得一塌糊涂,这才使齐国的铁骑,得以长驱而入。 所以待昭国灭亡后,他首当其冲的命令,就是把昭国长公主给他捆来。 而这,也正合了钟离烟的计划! 国破那天,她趁许如司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准备落荒而逃时,夺刃斩杀了她,顶替了昭国长公主的身份,被俘虏回齐国。 她经过多年的谋划,算到了来齐国的每一步棋子。 今天,她终于来到齐国皇宫,要见到那位暴君了! 想起那位到了齐国后宫之后,就盛宠不断的皇妃宁映梦,钟离烟不由勾了勾唇角。 只要她能活着,只要她能进宋稷后宫,哪怕是给宋稷当最低贱的宝林,选侍,她就能见到宁映梦,能帮钟家报仇雪恨! 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内,门突然被人打开,只见一个高俊的男人缓缓进了屋内,随即哐当一声,门应声合起,将两人隔绝在这一片天地之中。 眼前慢慢走近的男子面如刀削,在昏暗的屋内,难掩英容俊貌。 这应该就是齐国的那个暴君宋稷了。 所以,当他逐渐向她靠近时,钟离烟毫无预料地上前一步,抚上他的颈脖,轻声道: “齐国陛下,妾身不远千里来到了齐国,便听闻陛下想见妾身……” 在触碰到男人皮肤的那一刻,钟离烟明显感觉到了他蓬勃的心跳,以及,晦暗深沉的眸里涌动着的暗流。 没有男人能抵抗得住一个貌美娇媚的女人,投怀送抱。 哪怕他心中,住了一个白月光: “妾身仰慕陛下英姿已久,今日一见,更觉为人中龙虎,不知陛下可否……能给妾身一个侍奉您的机会?” 面若桃李,心似蛇蝎 “你真的心悦于我,要做我的女人?” 男子微眯眼眸,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却未达眼底。 钟离烟眉眼含情,娇嗔地“嗯”了一声。 她的声音婉转软糯,能酥到人骨子里去,落在面前男子的耳中,让他的不受控制地心颤了颤。 钟离烟另一只纤细的手指,已然不自觉地缓缓缠上了他的腰间。 还没等她来得及细想,为何这齐国皇帝,在她面前不自称“朕”。 她美眸中流转着坚定的光芒,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定要使出浑身解数,将宋稷的心牢牢攥在自己手中。 钟离烟娇艳欲滴的嘴唇轻启: “妾身从前见过陛下的画像,便被陛下那卓然不凡的风姿所深深吸引,今日一见,果然同一无二......” 宋琦却利目一闪,直直对着她的目光,缓道: “可是,你是皇兄指明要的女人,本王,怎么好觊觎——” 钟离烟那葱白的手指顿时僵在了半空,心中有些错愕。 可就在她即将要从宋琦的胸前收回手时,却被猛地一拉,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去。 险些撞进他的怀里。 “刚才是谁说,心悦于本王,要做本王的女人的?” 宋琦的温热的呼吸,拍打在她的耳息间,却扰得钟离烟的心都在发颤,宋琦的声音虽儒雅悦耳,却透着一股危险的意味。 她认出来他了。 这个人,是齐国皇帝的兄弟,恭亲王,宋琦。 三年前,宋琦在昭国做过质子。 钟离烟是认得他的,可宋琦,却没有认出自己。 不过....这样反而更好。 “王爷说笑了,妾身看错了人,还请王爷恕罪。” 钟离烟倒是半点不尴尬,直截了当地承认,毫不掩饰自己就是奔着皇帝的身份去的。 讲罢,她盈盈下拜,登时跪在了宋琦的脚下。 娇柔的身子,又细不可察地往后挪了挪。 将两人的距离恢复到了疏远与避嫌。 他们现在的身份。 一个是作为胜利国齐国的恭亲王,尊贵无比。 而她,是已经亡了国的昭国长公主,是卑微的阶下囚。 钟离烟不禁暗怪自己心急,居然认错了齐国皇帝的身份。 不过——她心想。 宋琦嘴上虽然冷漠,但方才眸中,滞留在她身上那抹滚烫的炽热,骗不得人。 或许,以后能有用得到他的地方..... 她到底还是沉了沉语气,轻声道: “可是,妾身到底有没有得王爷欢喜,殿下应该比妾身更清楚。” 宋琦闻言眯起了眼。 她居然还能自顾自地给她自己一个台阶下? 他觉得此刻的这个女人,真像一只狡黠的猫儿,正在端起姿态踱步。 对于她说的话,他宋琦不予置否,深邃的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探究。 随即,就消散在眨动的眼眸之中。 这个昭国长公主,倒是能屈能伸。 余光之中,钟离烟只瞧见他那挺俊的身姿稍稍离自己远了些,紧接着,便听得宋琦冷冷道: “早就听闻昭国长公主面若桃李,心却似蛇蝎之窟,乖张无常,行事只凭一己私欲,视人命若草芥,莫说是这个金枝玉叶,便是那街边恶犬,亦比之多几分良善。” ......... 这话骂得着实难听,换做旁人,怕是早已气得面红耳赤。 可钟离烟却丝毫没在心中掀起片刻波澜。 她并不是那个残暴乖张的昭国长公主。 她不过是借这个身份来到齐国,来完成心中的复仇大计。 见她半晌没说话,宋琦落下了霜打一般的目光: “怎么?刚才不是还妙语连珠,想要勾引我,现在没声了?” 刚才那一番荒唐,让她原本整齐的鬓发微微有些凌乱,几缕发丝就那样散落在额间,愈发衬托得她整个人柔若芙蓉,又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的韵味 宋琦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被吸引到了她的脸上,心中暗叹。 这女子确实生得一副勾人心魄的美貌,眉眼间的风情,浑然天成。 只可惜,长了一副蛇蝎心肠。 宋琦这般想着,忽然想到,她还想用这套方法勾引他的那个皇兄宋稷,心里未免觉得可笑。 她对自己就这么有自信? 望着她那副垂头沉默的样子,宋稷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冷漠地背过了身,吩咐下人将这个昭国长公主押到齐宫内的狱中。 不枉他派兵完成了他那个好皇兄的差使,现在,他能在府中清闲一段时日,不必再日日受宋稷的猜忌了。 宋琦嘴上虽是这般漠然,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偏过了头,紧紧追随着她的身影,目送着她走出屋门。 直到她那娉婷的背影,渐渐隐没在了那如墨般的黑暗之中。 如果这个昭国公主可以活下来,那么,她还会对他有些用处。 夜色裹挟着晦暗,掩盖住了宋琦眸中的冷意。 钟离烟顺从地被押送着走向大牢的方向,柔弱的身姿在押送的队伍中显得有些单薄,可心中却无半分的惊惧。 她并不在意方才的插曲,宋琦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而宋稷,才是她要找的,也是唯一能利用来复仇的人! 要知道,宋稷却做梦都想杀了“自己”这个昭国公主。 只因为,这个暴君,心中曾经有过一位白月光。 当年,齐,昭两国,互送贵女和亲。 而齐国送来一名和亲的贵女,不知哪里得罪了长公主,就被她生生给灭了口。 那名惨死的贵女,正是宋稷的青梅竹马的白月光,冯曦蓉。 于是即位以后,宋稷第一件事,就是派兵攻打昭国,摆明就是来替白月光复仇来了。 也正是洞悉这点,她才萌发出顶替了长公主的身份接近暴君的想法。 钟离烟正在牢中思忖时,突然,听闻一声公公尖锐的高喊: “陛下驾到!” 钟离烟缓缓回头,对上了一双泛着血光的眼眸,唇角正挂着讥诮冷笑。 与宋琦儒雅的面容不同。 宋稷的他眉骨锋利如刀削,眼窝深邃,暴戾的眸光,慢慢垂落到她的身上,冷漠的眼中,杀意尽显: “是你杀了阿蓉?” 钟离烟悠悠转身,跪倒在地。 “参见齐国陛下。” 她的衣裙如飘雪般散在地上,仿佛花瓣铺落,在这昏暗的牢房中依旧别有光彩。 只是她还欲在说些什么之时,宋稷却没准备再给她机会。 他掏出腰间的佩剑,剑锋突然转向,迎着她微愣的神色,掠过鬓边,冰冷的剑刃带起的寒风,让钟离烟发丝跟着微微扬起。 最后那刀,竟直直向她颈脖抵去! 颈侧被划出一道细微的血线,钟离烟察觉到脖颈处的微麻的痛感。 伴随着冰凉的液体往下渗,殷红的鲜血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然而,此刻最为心悸的,是宋稷眼底的恨意。 那是一股如熊熊烈火般的滔天恨意,就好像,她是这世上最十恶不赦的罪人,挫骨扬灰也不为过。 “朕,要把你的肉一刀一刀给剐了,以祭阿蓉的在天之灵。” 宋稷的声音从牙缝中钻出,每一个字都狭带着挠人骨髓的冷意。 现在看来,她赌对了! 突然,怒恨盈心之间,宋稷突然嗅到了一股香气,像是从钟离烟身上传来的。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那股清香,抚平了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连日征战的诱发的头疾,瞬间也荡然无存。 是.....梅香? 是与阿蓉身上如出一辙的梅香味?! 宋稷从小发过一场高烧,自那之后,便落下了头痛的后遗症,只有闻到冯曦蓉身上的梅香,才会好一些。 自从冯曦蓉去昭国后,便再也闻不到了。 他在齐国皇宫,满御花园皆种满了梅树。 可梅树也不是日日都开,除了冬天,闻不到梅香的日子里,他便时不时暴戾不堪,头痛就像恶鬼一样纠缠着他。 就算他曾给过后宫女人用梅脂来讨好自己的机会,可似乎也无津于补。 反而让他觉得是东施效颦,令人生厌。 可如今,这个女人楚楚的脸庞,让宋稷感到一种与众不同的错觉……. 钟离烟看着宋稷先是震惊,而后微微动容的神色,心中暗自冷笑,嘴角却依旧挂着一副柔弱无辜的模样。 早在之前,她就与那冯曦蓉有过一面之缘。 当时,那冯曦蓉身上淡淡的梅香,就如同这满园的梅花一般,清幽淡雅,萦绕在鼻尖,让钟离烟印象极其深刻。 为了复仇,宫里的一切,她都不敢有所怠慢,谁也不知道那条线索就是她未来的机会。 所以,她特意将这缕梅香记在了心里。 她心里清楚,齐国皇帝宋稷对冯曦蓉情深意重,视若珍宝,而那梅香,定能牵动他所有的情绪。 她就是要凭借着这一点,一点点撬开宋稷的心门,让他放下恨不得立刻将自己千刀万剐的杀意,给自己争取那一线生机。 所以,在宋稷来之前,她调配好了同样的香粉,只赌宋稷到底还记不记得这缕梅香。 现在看来,她赌对了。 “陛下,妾身有话说!”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道: “冯贵人曾在宫中留有一份书信,陛下想看吗?” 宋稷的声音从头顶压下来,带着碾碎蝼蚁的阴鸷: “当真?” 钟离烟点头: “妾身不骗陛下......而且....” 她顿了一息,坚定道: “冯姑娘的死,另外原因。” 宋稷眉峰骤凝,眼底寒芒未消,冷声道: “先把阿蓉的信拿给我。” 既然宋稷愿信,那她的心便缓缓地稳了下来,自己并非是口说无凭。 曾经在打扫一处陈旧已久的宫室时,她找到一封写有齐文的信。 那时钟离烟还看不懂,但她寻了个会齐文的宫人解读一番内容,才知道这是冯曦蓉的遗笺。 而这份信,浅浅看来,足以说明冯曦蓉的死不单纯是因为许如司,更多的是宋稷以及齐国皇室的冷漠。 面对许如司的无理取闹和挑衅,冯曦蓉其实最开始是有反抗手段的,但奈何宋稷以及齐国皇室都在劝她要忍。 久而久之,冯曦蓉对整个齐国失去了希望,她不愿再活在这冰冷深宫,最后索性主动去招惹了许如司,让她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当时出于谨慎,与日后的思量,她细细将信收在了梳妆台内,如今正好救了自己一命。 如今,她特地带在了身上。 眼见钟离烟从衣襟中掏出了书信,宋稷的表情慢慢变的诧异起来,但还未等她说话,钟离烟就抢先开口道: “陛下,宫内妃嫔多,难免暗生嫉恨,妾身虽极力维护,可终难时事事顾得冯小姐周全。” 钟离烟说着,脸上显现出愧疚之色来。 宋稷伸手接过信,半晌没出声,似在思量她话中的真实性。 她恭敬地将信递出,垂眸里却尽是一片坦然,声音清脆响亮,递出信的同时,目光中闪烁着微炽的光芒。 果然,如她所想,宋稷捧着信的手微微颤抖,眼底也多了几分流转的情意,轻叹道: “阿蓉.....” 宋稷的失神只流露了片刻,随后便细细地将它收入襟中,恢复了冷面: “你可曾看过里面的内容。” “看过。” 钟离烟如实以答,随后不卑不亢,补充道: “但妾身看不懂。” 宋稷瞥着钟离烟明事理又条理清晰的模样,默默思忖。 他曾听说,昭国长公主肆意跋扈,甚至有过当街斩杀小国来使节的奇闻,如今一看,似乎不太符合。 眼见宋稷犹豫,钟离烟选择趁热打铁: “妾身真的没有害过冯姑娘。” 对不起了冯姑娘,为了能活下去,只能先为这个“长公主”开脱。 即使冯姑娘的死因不仅仅是因为许如司,但许如司也是实打实将冯姑娘推进水中,害了冯姑娘的命。 钟离烟暗中眯了眯眼,这个仇她一定会帮冯姑娘报! “你以为朕会这么轻易的相信?” 宋稷嗤笑了一声,仿佛早已看穿她的伎俩。 下一秒,她瞬间感觉到了自己的颈脖被扼制,窒息之间,她对了上宋稷阴沉狠厉的眸子。 宋稷冰冷地笑了一声,明显不信,手上力度收紧,紧接戏谑道: “很恨朕吧,那就求朕,求朕饶你一命啊。” 钟离烟纤细的脖颈被他捏在手中,只要他稍一用力,就会立刻要了她的命。 宋稷没有刻意去收手上的劲,相反他手上用了十足十的劲儿,即使阿蓉不是因她而死,但到底也是与她有关。 他随时有理由要了她的命! 宋稷眼睁睁看着面前女人被他掐得即将失去意识,他唇角勾起了一抹嘲弄的笑。 突然,他眉心一跳,垂眸看去时,就见钟离烟不止何时伸手抚上了他的手腕。 白皙柔嫩的指尖抚过,触感竟似带着一股奇异的魔力,顺着肌肤一路蔓延,直往心底钻去,让他心底莫名一颤,手下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几分。 宋稷盯着眼前的钟离烟,她原本因窒息而略显苍白的唇此刻微微张着,似在艰难地喘息,又似在无声地勾人。 那双眼眸里的倔强此刻被一层水雾笼罩,无端生出几分楚楚可怜的韵味来。 只见她缓缓凑近在自己耳畔,温热的呼吸如抚摸般喷洒在脖间: “陛下希望我恨您?那您可要夜夜睁着眼——” 提到”夜夜“二字,她似变换了语调,语气中带着隐隐笑意,无端就多了几分旖旎味道。 宋稷眉心一簇,下一秒就听她继续道。 “毕竟恨意,是这世间最锋利的刀。” 宋稷回过头时,钟离烟的鼻间看似不经意地轻划过的脸。 瞬息之间,他的呼吸重了几分。 在宋稷直入人心的凝望下,钟离烟的眸光逐渐变得潋滟。 恍若西子湖面的细雨,顷刻落下几行清泪来,滑落在了宋稷手指上。 宋稷指尖的力道收紧,却在梅香漫上来的又突然松了半分。 钟离烟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又在男人阴鸷的目光里辨出一丝晃神。 但,只是转瞬即逝的一刻罢了。 宋稷察觉到自己心底涌出异样微荡,竟来源于眼下这个楚楚可怜的女子。 他眯起眼睛,如此,此女就更不能留了..... 宋稷的眸光暗了几分,正欲加深了手掌间的力道。 当他犹豫之间,突然一声突兀,打断了眼下危机的场景。 “参见陛下。” 听见是太后身边的人,宋稷这才按耐住了想要杀人的欲望。 “......原来是佛珠姑姑,请问何事?” 宋稷对有人搅了他的杀念有些恼怒,极其不情愿地松了手。 钟离烟顿时获得了被剥离的空气,跪倒在了宋稷脚边。 她气喘吁吁地抬头,眼前站着的,是一位面容干练的姑姑,看起来颇有资历。 “太后懿旨,请陛下接旨!” 宋稷闻言,脸色一沉,他早就和太后翻了脸,如今太后懿旨,能是什么他想听的吗? 虽还不清楚冯太后此番所为何事,但宋稷也只能缓缓跪下接旨 佛珠姑姑放声而言道: “奉天承运,太后诏曰: 今我大齐,疆土再添,实乃国之幸事。然欲安稳两国民心,保天下太平,当以怀柔之策行之。昭国长公主许如司,身份尊贵,才德兼备。” 末了,信使道: “今特令皇帝册封昭国长公主许如司为,贵人,赐封号昭。” 钟离烟心中冷笑,她要等的机会,来了。 她不在乎宋稷是否恨她 话音还未落,就见宋稷的眉目猛地黑了下去,阴鸷地仿佛溢出杀气,唇边也忍不住发出一抹冷笑。 竟让他娶了杀他青梅之人,太后果然是为他着想啊! “皇帝需即刻携昭国长公主许如司,妥善安置,以全两邦交好之大义,彰我大齐重诺守信、仁爱万民之德政。望皇帝敬谨遵行,勿负哀家所望,亦不负天下黎民期许,钦此。” 宋稷不禁在为方才被美色怂恿,饶了昭国公主一命而感到万分后悔。 他刚就应该一刀杀了那毒妇!现在那毒妇和太后联合起来,这不是恶心他是在做什么? 好啊,既然太后想让他收了那女人,他就收,至于那女人以后齐国皇宫会过得怎么样,这可由不得他人做主了。 于是,宋稷冷笑开口道: “儿臣......接旨!” 钟离烟感受到了宋稷阴冷如刃的目光,仍煞白的脸却差点衔起一抹弧度。 这懿旨来得及时,也全然在她的意料之中。 因为齐国冯太后,并非宋稷生母,而是先帝的皇后。 宋稷自小便寄于她膝下,虽也算半个母亲,但毕竟不是从太后肚子里爬出来的,人心隔肚皮。 听闻过两人的关系,只能算一般,私下甚至还有对抗之势。 她打听齐国消息时曾听人说起过,攻打昭国的主意,太后当初是极力反对的,甚至为此还闹出不少朝廷争势来。 但最后宋稷还是一意孤行,攻打昭国,当众和太后撕破了脸皮,一点脸面都没留。 如此看来,太后岂能对宋稷没有想法?不想加以报复? 而自己曾杀了宋稷心爱之人,要是她能活下来,能进了宋稷后宫,这是一个给宋稷添堵的机会。 她赌太后,不会放过把她塞进宋稷后宫,用她膈应宋稷的机会。 而且宋稷也不会为了纳妃这么小的一件事,和太后翻脸,抵抗太后的命令。 所以,无论宋稷愿不愿意,至少,她活下来了。 牢内一片寂静,直到将那位姑姑送走,宋稷方才抬起冷意的眸子。 只是,钟离烟心中想道。 宋稷更恨她了。 不过,她全然不在乎。 “李忠,掖庭宫旁有一处宫室,将昭贵人安顿在那里。” 宋稷冰凉地下了命令,将“昭贵人”三个字咬得极为切齿。 “喏,陛下.....” 如此貌美的女子,几乎把满宫的娘娘都比了去了,让他这个没了家伙的人看了都忍不住地停驻目光, 李忠心中不禁暗自可惜,掖庭宫旁的宫苑,跟冷宫可没多大区别,压根不可能见到皇帝的面。 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看来这昭贵人,是真的要在宫内孤苦一世了。 宋稷居高俯看着她,原本想在她脸上寻到几许求饶和破涕求饶的呼喊——这是以往他惩罚宫妃时习以为常的。 未料,钟离烟并不出声为自己辩解,秀丽的脸庞微微上扬,美目从容地望着他,眸中楚楚,引人怜惜。 宋稷心中的怨怒,此刻也因她的脸庞而消洱几分。 他心中微动,心中不由自主地抵触着那种深深被这个女子吸引的感觉,于是稍偏过了头,不再看她。 这时,一位宫女着急忙慌地赶来进来,对宋稷行了一个大礼: “陛下,林选侍的胎像有所不稳!请您赶忙去看看吧。” 宋稷一听,瞬间被拉回了神,紧蹙起眉。 语速也不由自主地加快起来: “昨个朕陪她的时候才差点见了落红,今日怎会又有所不稳!” 宋稷语气中的威压宫女当归的额头冒了冷汗,赶忙结结巴巴道: “陛下,奴婢,奴婢也不太清楚,您去看看林选侍吧。” 他的心绪烦躁起来,林选侍的位份虽低,但肚子里的这一胎,宋稷是极为重视的。 毕竟,这是后宫目前唯一的胎儿,保不准是个皇子,到时候有了国祚,他的江山就稳固得多了。 可碰巧她有孕的这几月,太医院医术最为高明的临太医近来不在宫内,如今,要是有什么差池,这该如何是好? 钟离烟暗暗观察着宋稷的满脸阴沉的表情,琢磨宋稷对这个宫女口中的“林选侍”肯定是极为看重的。 于是,她寻到了机会,适时开口: “陛下,妾身尚通医术,可否让妾身为林选侍的胎像一看。” 她是武将之女出身,父亲钟安自小教她的便是兵书将法,她曾受师于昭国最出名的医师。 宋稷听后果然转了身,眸中现出几分怀疑: “你?” 钟离烟当然清楚宋稷不会这么容易相信她,但她还是挺直了胸脯,声线沉稳: “太医院多为男儿,妾身自通医术,又同为女子,对女子的身体更为了解,若陛下信得过妾身,不如且让妾身一试?” 他闻言垂眸思量了片刻,似在探究她话中的可信程度。 钟离烟也丝毫不怯,好像对自己的话很有底气,静静地等着宋稷的回应。 “陛下......” 当归显然没想到,怎么会多出了一个胆大的女子,竟然敢主动来包揽为林选侍保胎的任务。 她明明受了主子命令,只要让陛下过去陪林选侍就好,这下节外生枝,可不好了,这万一...... 片刻后,宋稷下定了决心,缓缓道: “那好,就让你一试,若你敢使出什么计谋来残害朕的子嗣,朕保证,会让你自己求着朕去死......” 宋稷话中的狠厉在尾音打了个颤。 “喏。” 钟离烟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仪态万方的敛衽行礼,眼底流转着势在必得的锋芒。 随着宋稷的步伐,很快她就行至了一处秀丽别致的小院,林选侍的地位虽低,但宫院却被整理得一丝不苟,到别有一番美感。 怡兰堂。 跨过鎏金门槛的刹那,钟离烟便瞧见,殿内的雕花拔步床上,半倚着位大腹便便的女子。 月白色寝衣松松裹腰身,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唯有眉眼间的温婉秀丽不减。 望见宋稷的身影,那双秋水眸瞬间漾起涟漪: “陛下,您可算来了......” 林选侍的声音起伏激动,尾音婉转如啼莺。 然而,当她瞥见宋稷身后陌生女子的面容时,手指不自觉攥紧了锦被。 钟离烟生得极美,远山眉下一双杏眼含着昭国人特有的灵秀,琼鼻朱唇间却又藏着北疆风沙磨砺出的英气。 这等容貌,任谁瞧了都要暗叹一句“此女只应天上有”,更遑论日日困在深宫里的林选侍。 “这位是......” 林选侍的声音陡然拔高,警惕的目光将钟离烟从头扫到脚。 宋稷在床边落座,语气却出奇柔和: “昭国长公主,太后亲封的昭贵人。她自幼研习岐黄之术,朕想着让她瞧瞧你的胎像为何总不安稳。” 林选侍听闻这话,眉头紧紧皱起,脸上满是为难之色,她咬了咬下唇,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陛下......不用了吧,毕竟臣妾不认识她,害怕她会加害于臣妾。” 林选侍质疑而忌惮的表情,一丝不落地落入了钟离烟眼中,她也知道,自己的出现确实有些许突兀。 不过她不在乎这些,她只是需要一个能在宋稷面前表现的机会,这就足够了。 钟离烟适时地走近了一步,垂顺着眼,望起来似乎十分老实。 宋稷却依旧耐心十足,轻声解释道: “之前李太医为你保胎,明明说胎像一切平稳,为何昨日就差点见了红,把朕也吓了一跳,只是让这位昭贵人与你把把脉,又不是让她亲自给你抓药,爱妃放心,这里有朕在。” “不行!陛下,让李太医来,臣妾只信得过李太医。” 谁也没想到,表面看上去柔弱的林选侍居然这么抵触这个昭贵人,甚至不惜为此跟宋稷唱了反调。 钟离烟听了这话,不禁一怔,缓缓抬起头,目光中透着疑惑,探视而望。 只见林选侍望着自己的眼里,敌意都快溢出来了,到是让她有些不理解。 左右不过就是把个脉罢了,自己与她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何至于让她像看仇敌一样盯着自己 为林选侍安胎 “爱妃再闹,朕可要生气了。” 宋稷的语气加重了几分,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边说着,边招手示意钟离烟上前为林选侍号脉。 林选侍紧紧咬着下唇,都快咬出血印子了,见说不动宋稷,只能极其不情愿地伸出了手。 目光依旧死死盯住钟离烟,像是害怕她下一秒冲过来把自己吃了一般。 感受到了林选侍如刃般的眼神,直觉告诉钟离烟,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如果说,刚才还能用林选侍因为自己的敌国之人的身份来解释的话,现在林选侍所作出的反应,就十分不合理了。 毕竟作为皇帝的妃子,谁会不想有一个孩子能母凭子贵,会如此抵触一个医者为自己作出号脉的行为。 她在心中暗暗思忖,脚步已经走到了林选侍面前: “林选侍,得罪了。” 钟离烟表面上还是一副和气的样子,可心里的疑惑却是越来越重。 她伸出手指,轻轻搭上了林选侍的手腕,然后沉下眼皮,全神贯注地认真听起脉来。 不经意地一抬目,林选侍的脸上,全然是紧张,甚至连钟离烟指底下的手臂,都在微微颤抖着 往来流利圆滑,如盘走珠从表面上看,确实是滑脉。 况且,她的肚子都这么大了,怀了身孕这件事,是没有争议的..... 钟离烟打量了她许久,又沉下心,用重了力得按了按。 只是,似乎有哪里说不上来的不对劲,脉象与一般的滑脉有些出入。 “如何?” 宋稷的声音惊散了钟离烟的思绪。 她垂眸沉吟片刻,忽然抬眼笑道: “陛下,林选侍的脉象没有什么大问题,但又不像一般的气血亏空.....” 话锋一转时,钟离烟敏锐地觉察到了林选侍脸上一闪而过的紧张,她顿了一刻,才絮絮道: “不知太医院有没有青霜草,若与林选侍的安胎药一同用入,会更好。 青霜草是昭国特有的草药,对孕中的不适之症有缓解的作用,每日口嚼几株即可,妾身再来为林选侍配一副药。” 听到钟离烟这话,林选侍紧绷着的面色这才舒缓了下来,可眼神里却依旧透着几分警惕,她偷偷地用不甚善意的目光瞧着钟离烟。 那副模样,仿佛钟离烟刚刚不是在帮她,而是在算计她似的。 这再次引得钟离烟心中疑窦丛生,不过,她还是没有表露出来。 宋稷立刻派了李太医过来,问过这个胡子花白,看起来颇有资历的太医。得知确有此说法后,这才从药库深处寻来了青霜草。 林选侍将信将疑地按照钟离烟所说的仿佛服下后,瞬间感觉到自己的肚中的腹痛之感好了不少。 “陛下,臣妾似乎真的好多了。” 可一边说着,她脸上的表情却从未完全放松下来,偷偷打量钟离烟的目光,依旧带着几分敌意,让人瞧着心里十分不舒服。 听闻林选侍这样说,宋稷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下去,他看向钟离烟,眼睑深处藏着几分思索,久了,他才道: “既然如此,昭贵人,你就在这小住一段时间,帮朕照顾林选侍吧。” “陛下,请放心,臣妾不会让林选侍有差池的。” 宋稷对钟离烟顺从的反应很满意,轻轻颔首,不过还是没忘再次警告一番,他对着钟离烟严肃地说道: “别忘记朕与你说过的话,若是存了别的心思,你知道下场。” “陛下!” 林选侍听后,猛地坐起,却因动作太急牵动胎气,疼得脸色煞白,她又惊又忧,赶忙说道: “宫苑狭小,怕是......有些不妥吧,臣妾也怕委屈了贵人妹妹” 宫内位份等级森严,贵人的位份虽是不高,但比选侍还是高了不少档次的。 况且,这个昭贵人,真的会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照顾她? 宋稷起身整了整衣襟,腰间玉佩撞出清越的声响。 他望向林选侍时,目光柔和不少,声音却充满冷意: “她没那么娇贵,匀出一间丫鬟空着的房间,留与她便好。” 林选侍先是一愣,那精致的面容上瞬间闪过一丝诧异。 随后,在看向钟离烟的眼神里,便毫不掩饰地染上了浓浓的讥诮之色 哼,她原本还以为,这般有着倾国倾城美貌的女子,陛下定会对其宠爱有加,却没想到,竟是个陛下厌恶的主儿。 如此一来,林选侍心里那点阴暗的心思就开始活络起来了,对付这么个不受宠的,那还不是易如反掌嘛。 她暗暗想着,嘴角不自觉地微上扬。 而眼中的不怀好意,则被她深深地隐匿在了低垂的眼眸深处。 “陛下放心,臣妾会按您说得做的。” 林选侍娇声说道,声音甜腻得仿佛能滴出蜜来 她还想留宋稷温存一会,可宋稷还有政务要忙,于是十分亲昵地摸摸她的头,说晚点再来看她。 两人就这样你侬我侬,全然把钟离烟当做了摆设。 可钟离烟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如水,没有丝毫波澜,仿佛眼前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林选侍还时不时地悄悄偷看她,眼里满是炫耀的意味,好似在说,瞧见没,陛下最宠的可是我,你呀,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陛下慢走.......” 林选侍温柔地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脸上还带着所谓母性的光辉,目光紧紧地追随着宋稷的身影,直到那挺拔的身姿,彻底走出自己的宫殿。 大门哐当一声被关上,声响在寂静的宫殿里回荡着,林选侍望着钟离烟的表情也逐渐冷了下来。 她身边的侍女名唤当归,是方才来狱中报信的宫女。 当归尤会察言观色,一眼就瞥见了主子眼底那毫不掩饰的厌恶,立马狐假虎威,对钟离烟没安好气地说道: “贵人,您还是出去吧,没看见我们选侍该歇息了吗?累着肚子里的小皇子可怎么办?” 怡兰堂的古怪 当归原以为这个昭贵人会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却见钟离烟依旧不慌不忙,只是一丝不苟地打量着她们。 就好像看穿了什么一般。 “.....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当归又再次加重语气,可气势却明显歇了不少。 林选侍分明没有阻拦的意思,嘴上却依旧装出一副柔和的样子说道: “还请昭贵人先去住处吧,白芷。” 话音刚落,一位干练而清秀的侍女从正厅走了进来,她在这宫里人微言轻,平日里总是只能在那些偏僻的角落里候着,做着各种琐碎的活儿。 她望见钟离烟后,先是一怔,似是被她那出众的容貌给惊住了,缓过神来才开口道: “贵人,请随奴婢来。” “选侍姐还请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唤妹妹来就是了。” 她也不拆穿这两人的双簧,对着林选侍行了个平礼,态度恭谦客气,可在场的人都明白,这不过是一场心照不宣的戏码。 昭贵人走后,屋内的主仆两人这才开始上演她们的好戏。 当归一脸焦急地对林选侍低声道: “选侍,怎么办啊,这个什么昭贵人要在这为娘娘保胎,万一她发现了......” 想到这个后果,她的表情瞬间变得煞白,厉声打断了当归的话: “没有万一!” 林选侍吓得胸口剧烈起伏,脸上满是惊惶之色,不过片刻,她强压下心头的慌乱,冷静下来道: “李太医给的药你们要每天给本宫服用,注意别让那个昭贵人觉察出端倪!” “喏。” 当归赶紧应下了,可心里却慢慢浮现出一个更加恶毒的想法,她暗自思忖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开口道: “选侍,不能让这个昭贵人在这里长住,趁陛下厌恶她,您得趁早想个由头,把这个女人给处理了!” 林选侍低头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原本应该充满慈爱与期待的动作,此刻却显得有些阴森,她的表情也渐渐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应声道 “别看这个女人一副恭谨顺良的样子,她可不是一个省油的灯,此事应当从长计议......” 而另一边,钟离烟随着白芷走到了院子的另一边,一座有些简陋老旧的屋前停下来,轻轻推开门,顿时,一股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呛得人直咳嗽。 “咳咳咳……” 白芷连连推了好几步,叹了口气,无奈地对钟离烟道: “贵人,委屈您了,这件屋子长久未住人了,等下奴婢寻些扫帚来替您扫扫。” 钟离烟微点头,心里却在思量,这个白芷,看起来似乎是个比较老实的,说不定能从她这儿探听到些有用的消息呢? 于是她试探地开口道: “你能进来帮本宫拿些生活器皿出来吗?” 这个要求不过是个举手之劳,白芷自然没有拒绝,便一同随钟离烟进了屋。 趁白芷进去之时,钟离烟机警地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主殿,见没有人出来,这才小心翼翼地半掩着门,踏进了房内。。 待白芷替她寻出收在柜橱中的茶具用物后,钟离烟像是变戏法似的,从衣襟处掏出一枚玉坠子,悄悄递给了白芷。 “贵人,您这是干什么?” 白芷盯着那被强塞到手里的玉坠,只见那玉坠白莹玉润,在这有些昏暗的屋子里都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一瞧便知成色极好,价值不菲,她顿时瞪大了眼睛,一脸的惊讶与惶恐。 “别害怕,本宫初来乍到,只是简单地想问你一点宫里的事,这个东西,就当是报酬了。” 毕竟还是初来乍到,她还是得先了解一下宋稷后宫的情况……尤其是关于宁映梦。 白芷先是迟疑地扭头望了一眼门外毫无动静的院子,犹豫些许后,笃声道: “贵人请说。” 钟离烟先是问了齐宫的品阶,白芷倒是十分爽快地说了。 宋稷的后宫,位份从高到低,分别是皇后、皇贵妃、妃、嫔、贵人、才人、选侍。 只是目前,中宫皇后,还尚在空缺。 钟离烟眼中微动,这才慢慢问出了自己真正想问的: “那,后宫最受宠的妃子,是谁?” 白芷立刻道: “良妃!” 过了一会,她像是陷入了某种思量: “良妃娘娘确实很受宠,但要说到专宠之爱,还得是苏媚儿.....” 苏媚儿? 看钟离烟微怔的样子,白芷连忙道: “并非奴婢无礼,而是这位受宠的苏媚儿,确实没有名分,她出身是烟花之地的舞姬,陛下虽领她入宫,但太后却不愿给出任何宫嫔的名分。” 钟离烟微微点头,却迟迟不见她说出自己想要听的那个人: “......你没有听说过,和本宫一样,从昭国来的嫔妃?” 白芷听后恍然大悟地一拍脑袋: “我怎么忘了,这宫里,还有一位惠妃娘娘呢,是三年前来齐国和亲的贵女,那才是真正的荣宠万千啊.....只是一年前,不知和陛下发生什么,如今,那惠妃娘娘,虔心在佛堂礼佛,不怎么在后宫露面了。” 紧接着,白芷张望了一会,悄悄对钟离烟道: “幸好惠妃娘娘近两年不理宫室,贵人不知,这位惠妃刚入宫时盛宠万千,只要有人敢跟她争宠,她全然不放在眼底,变着法地会将那人给害死,偏偏陛下也默许,从不责怪她。 后来她突然就宣布紧闭了宫室,不再过问后宫,妃嫔们才渐渐多了起来,” 她听闻后眉心一动,礼佛?虔心? 宁映梦在昭国的作风,可是丝毫忍不亚于许如司。 如今在齐国,居然开始皈依佛门,修炼起“沉稳”的性子了? 她可不信。 一定是当初发生什么事情了。 钟离烟的目里沉了下来,可偏偏宋稷也纵着她。 看来,这个女人在齐宫,会比她想得更难对付。 正说着,屋外突然传来了当归尖酸刻薄的声音: “白芷,你又去哪里偷懒去了!选侍的药呢?” 白芷侃侃而谈的脸色瞬间暗淡下来,满是无奈与委屈,这个当归好像已经习惯了总是这么不客气地使唤她。 这种被人随意欺压的感觉,瞬间让有着共同经历的钟离烟感同身受,她心里涌起一股无名之火。 正想要替白芷说些什么,却见白芷慌忙地扭头应了一声,随后对钟离烟道: “昭贵人,恕奴婢多嘴,在林选侍的怡兰堂,您要多加小心。” 钟离烟一动不动的望着她,轻轻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白芷的这番欲言又止,愈发让她相信,林选侍这里,一定隐藏着什么重要的秘密。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渐渐没入西垂,天色渐暗,整个后宫都被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暮色之中。 而宋稷果如白日所言,朝着怡兰堂的方向缓缓走来 “选侍!奴婢见到陛下的銮驾朝这边过来了!” 正坐在床上的林选侍面露喜色: “真的?快扶本宫起来,梳洗一番,本宫头发都乱了!” 林选侍欢喜得不得了,又不禁暗自庆幸,多亏这个意外到来的孩子,让她在这波谲云诡的后宫之中勉强站稳了脚跟,也让她能有机会在宋稷的心中多添几分分量。 只是喜悦之中,一抹忧虑也悄然爬上心头.....她心中暗自担心.....肚子里的孩子不能再拖下去了。 林选侍半喜半忧地坐在梳妆台前,眼神有些发愣。 许久都没见宋稷走进房内,满是期待的脸色逐渐变得不耐烦起来,她猛地转头,带着几分急切问当归: “陛下呢?不是说已经到门口了?” 当归也是一脸疑惑,正不知如何作答时,却见在门口候着的白芷探身进来,怯生生地说道: “陛下,陛下去了昭贵人的偏殿.....” 毒药 “什么?” 林选侍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鞭子,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咬牙切齿,这个昭贵人果然是个狐媚贱货,居然敢借着她的光来争宠! 她气得双手紧紧攥起裙摆,尖锐的指甲几乎要把裙摆抓破,心里头暗暗发誓,不行,必须找机会把她给赶出去! 或许是觉察到了自家主子的心思,当归赶忙上前,语重心长地低身劝导道: “贵人慎重啊,让她留在身边,反而还让陛下放心....,.,大局为重啊,” 林选侍气得狠狠地捏起桌角,纤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变得有些发白,好一会儿才恨恨地说道: 好啊,那她就再忍让一些时日,到时候,定要给这个女人好果子吃的! 而在那偏殿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钟离烟本已准备歇息,只身着一件桃花色的兜肚,那兜肚的颜色娇艳欲滴,衬得她的肌肤愈发如雪般白皙,外面仅随意地盖着一层白色的里衣,隐隐约约地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 “陛下,您怎么来了?” 钟离烟听到动静,回过头来,先是一惊,随后带着几分娇羞,惊然地站起身来。 她的动作带起一阵微风,衣袂轻飘,若隐若现的肌肤更是让人心神荡漾。 她慌忙地伸手去披盖外袍,手指慌乱地拉扯着衣料,可越是着急,那动作反倒显得有些笨拙,雪酥的玉色,依旧隐隐绰绰地在她的里衣内起伏,撩拨着人心。 宋稷一踏入这偏殿,目光就紧紧地黏在了钟离烟身上。 眼神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艳,而后不由自主地飘到钟离烟雪白裸露的颈脖之中,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似是在压抑着什么。 此时的钟离烟,脸上已然覆盖上一层微薄的芙蓉色。 宋稷什么都没说,自顾自地坐到钟离烟跟前,居高临下地望向跪着的她。 这才发现急促的呼吸在她那起伏的胸膛微微浮起,让宋稷的目光忍不住多停留了几秒。 “林选侍的孕象怎么样了?” 宋稷终究还是找回了几分理智,开口问道。 钟离烟微微垂首: “回陛下,一切都好,只是——” 她顿了片刻: “为了林选侍腹中的胎儿着想,万望陛下不可与林选侍同房。” 为了表示自己的话说得可信,她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他,那透亮的眼神里透着真诚,让宋稷的心有了片刻的松弛,差点让他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但只是片刻的恍惚,宋稷便猛地回过神来,脸上又恢复了淡然与冷漠。 他再次提起了关于冯曦蓉的事,显然还没有完全信任她: “你巧舌如簧,可朕依旧难以相信你会是无辜的。不过,看在阿蓉这份信的份上,朕暂且留你一命,关于林选侍的事,朕不希望出现任何差池,你可明白?。” 说着,宋稷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瓷瓶,倒出一粒散发着诡异气息的黑色药丸: “把这个吃了。” 钟离烟见状一惊,身子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陛下,这是......” “这是毒药,名为‘蚀魂丹’,每月月圆之夜,你必须服下一粒,若敢有二心,没有朕的解药,你便会受尽折磨,七窍流血而亡。 这便是让你证明自己的方式,若你真与阿蓉之死无关,日后寻得真相,朕自会给你解药。” 宋稷面色冷酷,不容置疑地将药丸递到钟离烟嘴边。 钟离烟心中无奈,她知道此刻若是不从,宋稷定会当场杀了她。 指尖触到药丸时,她仿佛又看见父亲被五马分尸的血雾 ……但只有活下去,才能让仇人宁映梦万劫不复。” 最后,她只得咬咬牙,吞下了那粒毒药 宋稷看着她吃下药时,喉结略微滚动,带着一丝迟疑。 也不知自己此刻心中的动摇,到底是对是错。 只是钟离烟花容惊恐的模样依旧深深地倒映在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可终究,他还是狠下心,起身离了这偏殿。 “选侍!选侍!陛下出来了。” 当归守在门前,瞧见宋稷出来,顿时喜逐颜开,赶忙进去回禀告林选侍。 “真的?快些,扶我回床!” 林选侍一听,那刚刚还怒火中烧的情绪瞬间就释怀了,脸上又重新挂上了期待的笑容,心里不禁暗嘲那个昭贵人,生得一脸狐媚又怎么样?还不是留不住陛下的心。 两人手忙脚乱地将大着肚子的林选侍盖入被褥,显示出一副体弱不经风的样子,是个需要人百般呵护的娇弱之人。 宋稷推门而入时,便看见林选侍梨花般清丽的脸庞,正倚靠在床边,对着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陛下来了啊,刚才小家伙踢我了呢。” 初为人父的宋稷听到这般话,心中愈发柔和一片,毕竟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来之不易。 他小心地坐在林选侍的身边,关切地问起她的今日的状况来。 “只要有陛下在身边,臣妾一定会安然诞下小皇子的。” 林选侍一边说着,一边如弱柳扶风般地往宋稷的怀里倒去,她的手缓缓地抚在他的胸前,微微仰头,轻吐息道: “陛下今日留在臣妾房中可好——” 林选侍话中的诱惑若隐若现,瞬间挑起了宋稷心中方才在钟离烟那里好不容易按捺住的火,让他的心猛地一颤。 “调皮。” 宋稷嘴上这般说着,细不可察地往后退了退,毕竟林选侍的身孕还不稳,他也不必因一时欲火而伤害了自己的皇儿。 “好了,朕明日再来看你,苏媚儿还等着朕呢。” 听到这里,林选侍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眼中的期待瞬间变成了失落。 她似乎心有不甘,娇嗔着,手也渐渐不老实了起来,在宋稷的胸前轻轻划着圈,试图勾起他的心思。 “皇上——” 宋稷却执意不愿与她同房而卧,只是关切地又叮嘱了几句后,便要起身离开怡兰堂。 林选侍见留不了他,也只能作罢。 可就在宋稷离开的下一刻,林选侍突然感觉到腹部一阵剧痛,疼痛犹如潮水般袭来,让她的脸色顿然煞白如纸,额头上瞬间冒出豆大的汗珠,好一会儿才忍住呼喊出声。 打了你,又怎样? 当归听到里头的动静,适时向里头端进一碗混黑刺鼻的药,直到林选侍喝下后,脸色才舒缓不少,只见她的冷汗涔涔而下,对当归道: “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时间不多了。” 林选侍原本就地位卑微,害怕没了孩子后,宋稷会选择抛弃她。 毕竟现在的后宫,还来了一个貌美无比的昭贵人。 她深知,论容貌这一点,她是无论如何也比不过的! 想到这,她的眼中迸发出恨色来,对当归说道: “明天,你去对那个昭贵人这般说,记住,必须得在容嫔的人到达之前。” 钟离烟是在噩梦中醒来的,昨日宋稷给她的毒药,一开始并未异样。 可到了后半夜,她浑身便滚烫起来,整个人如发了高热一般,随后才慢慢退散。 在梦中,她又回到了那个雪夜,那夜的风雪肆虐,却也比不上她全家死于宁映梦刀下的残忍。 那画面如此清晰,每一滴血、每一声惨叫都还在耳边回响,让她从梦中惊醒时,依旧心有余悸。 虽不知为何宁映梦直到现在也没来找她的麻烦,或许按照白芷所说,她依旧在佛堂闭关,对外界的消息还没有掌握。 但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再继续在林选侍这里蹉跎下去了。 而要找到突破口,或许就是林选侍所遮掩的秘密...... 难道是跟皇嗣有关? 正入神想着,突然传来了一阵突兀的敲门: “昭贵人,奴婢能进来吗?” 是当归的声音。 她恢复了冷静,沉声道: “进来吧。” 当归笑盈盈地入门,与咋日跋扈的脸色一改不同,让瞬间让钟离烟的警惕心提了起来。 她在这宫内的最底层中挣扎多年,深知在后宫之中,最应该防范的,不是那些表面上跋扈嚣张的刁奴,而是像当归这般会变戏法般换脸的笑面虎。 “什么事?” 钟离烟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让当归有种浑身都被看透了的感觉。 但她的笑容还是牵了牵动,客气道: “上次选侍吃了您提议的药,感觉好的多了,可怡兰堂的青霜草和其他药都已经用完了,还请贵人能不能帮帮忙,替咱们选侍走一趟?” 钟离烟紧蹙起眉,心里已然觉察出这件事的不对劲,她微微眯起眼,问道: “为何你不亲自前往?” 当归继续赔着笑脸说道: “害,这就是为难之处了,宫里不知多少眼睛,正盯着咱们选侍呢,大家都知道奴婢是选侍身边的人,一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太过于引人瞩目了, 可贵人不一样啊,您初来乍到,不易让内务府起疑,况且,陛下也让您帮忙照顾着选侍,奴婢也相信,您不会拒绝的,对吧?” 钟离烟眯起眼,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她心里明白,当归嘴上虽说得客气,可话里话外都在暗暗用宋稷在压她。 看来,今天这趟,她是去也不行,不去也不行了。 于是最后,钟离烟只能去内务府,心里却琢磨不清林选侍到底唱得哪一出,临走前,当归还没忘提醒她,帮忙领两份林选侍份例中湖蓝色的苏绣缎子来。 这还真是与她当了跑腿的了? 但钟离烟为了让林选侍放松紧惕,好露出马脚,只能先韬光养晦。 到了内务府,那周总管一瞧见这位新来的昭贵人,脸上立马堆满了恭维的笑,嘴上跟抹了蜜似的: “哟,这位是新来的昭贵人吧,咱家也是小有耳闻,只是这头一回见着贵人,怎么能劳您大驾亲自来办这些琐碎事儿呢” 钟离烟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雅又不失气度的微笑,不卑不亢地回道: “本宫来替林选侍拿她的份例。” 此话一出,周总管脸上的笑容凝在了脸上,贵人帮一个选侍来拿东西,他没听错吧? 看来,昭贵人果然不受陛下喜爱啊,只是看中她略通医术来给林选侍当垫脚石罢了。 想到这儿,周公公那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皮笑肉不笑地敷衍道: “咱家现在还忙着,还请贵人自己去药司拿吧。” 说罢,便头一扭,自顾自地忙活起来,把钟离烟就这么晾在了一旁,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根本就不想再多搭理她。 钟离烟挑挑眉,也不计较,毕竟这内务府总管虽看着只是个太监,但手上的权力涉及太多,还是尽量不得罪的好,想到这,钟离烟也没准备再找麻烦,而是打算一个人去替林选侍抓药。 待拿好药后,她想起当归对她所说之事,便转过去向周公公问道: “麻烦周公公,还请为本宫拿两匹湖蓝色的苏绣来。” 周公公这下可没法再装聋作哑了,赶忙转过身来,眉头一皱,正欲开口,一道更为尖锐的声音顿时传来过来: “我没听错吧?谁敢抢了容嫔娘娘的苏绣缎子?” 钟离烟闻声转头看去,只见是个宫女,表情嚣张得仿佛她就是这后宫里横着走的主儿。 不用想也知道,她身后的角色,定是个更为有地位之人 钟离烟心里“咯噔”一下,瞬间就反应过来,自己这是中了林选侍的计了 不过,她可不会就这么轻易认栽,眼珠一转,赶忙转口对周公公道: “本宫说错了,是普通的洋绸缎子。” “我可听得明明白白,就是苏绣的湖蓝缎子呢!” 她虽不想惹事,可珍珠却不依不饶的,一边上下打量着钟离烟,眸中满是不屑地说道。 周公公到底是个圆滑的,不愿在这件事上得罪任何一边,连忙打着圆场: “哎哟,看珍珠姑娘说得,谁敢与容嫔娘娘强了去,这可是陛下亲赐给的东西呢?您消消气,这位是新来的昭贵人,一时说错了名字,也是能理解的。” “昭贵人?” 珍宝上前一步,愈发不屑地瞧着钟离烟,直截了当道: “哟,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宫了,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她这话还没说完,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眨眼间,钟离烟手起手落,一个结结实实的巴掌就甩在了珍珠脸上。 那巴掌打得那叫一个响亮,声音在内务府里回荡,惊得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了钟离烟这边。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珍珠瞬间被打懵了,脸上火辣辣地疼,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瞪着钟离烟,声音尖细而刺耳: “大胆!也不看看我是谁的人,我可是容嫔娘娘的人......” 珍珠这话,在钟离烟这儿就跟耳边风似的,没能在她脸上泛起片刻涟漪,却只见钟离烟眉尾飞扬,冷笑道: “你也知道自己只是个奴才,那本宫一个主子,打你便打你了,又如何?” “你!” 珍珠气的双手发抖,一个寂寂无名的贵人,怎敢动她! “哎哟,几位姑奶奶,可饶了奴才吧。” 周公公那脸都快哭成苦瓜了,欲哭无泪,心里直叫苦。 这昭贵人可真是捅了大篓子了,她这么一闹。 这后宫里还不得掀起轩然大波! “想理论,把陛下请过来,让他替你做主吧。” 钟离烟嘲讽地勾起了一个弧度。 趁众人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她的目光飞快扫了一圈,精准得找到了那两匹精贵无比的苏绣锦缎。 紧接着,她就跟没事儿人似的,旁若无人地径直走了过去,利落地拿了两匹布,然后就在众人那惊愕的目光注视下,气定神闲地走出了内务府。 林选侍不是要这两匹破布吗?那好,就给她拿去。 珍珠早被气得七窍生烟了。 要知道,在这后宫里,嫔位之下的那些妃子、贵人们,哪个见了容嫔娘娘不得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 哪个敢不把容嫔娘娘放在眼里。 这个小小的昭贵人,居然如此胆大妄为! “嘭”的一声,钟离烟打开了怡兰堂的宫殿的房门。 动静大得,差点把正在喝茶的林选侍吓得把手里的杯子都给甩出去了。 “林选侍,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 钟离烟说着,抬手就把手里的锦缎往旁边桌子上一扔,然后自顾自地拿起茶杯,悠然自得地喝起水来, 一切动作行云流水。 林选侍瞧着桌子上那两匹夺目光滑的绸缎,与同样不可置信的当归对视一眼,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差点挺着肚子气过身去。 她没想到,钟离烟真的有这个胆量,竟然敢从内务府,将陛下亲自说过,要赏给容嫔娘娘的苏绣绸缎,给抢了过来,最后居然,还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 而且,她明明是掐着容嫔的宫女去的时间来让钟离烟去的,本想着借刀杀人,让昭贵人吃个大亏! 林选侍此时神情惊恐的望着这两匹布,像是看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完了,完了,这下她真的把容嫔得罪了个彻底了,她原本还想借着这个孩子母凭子贵晋升位分,然后傍上容嫔这棵大树的。 这下全毁了。 都怪这个昭贵人! 林选侍恶狠狠地看着一脸无所谓的钟离烟,气得肚子都快疼了,又不敢表露出来。 “选侍姐姐,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要不是妹妹帮你把把脉?” 钟离烟却佯装惊讶,还故意上前一步,满脸关切地看着林选侍说道。 林选侍像回过了神,连忙捂着自己的手腕,十分警惕地瞧着她,垂眸道: “贵人妹妹,先回房吧,今日之事,还得多谢....你了。” 林选侍的话像是从牙齿缝里崩出来,一字一句道。 “不客气,若没有什么事,本宫就先出去了。” 钟离烟坦然地负起手,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自顾自地走了出去,她心中暗暗想,此时,要从林选侍的宫中寻找到突破口,那就只有——白芷。 当归在一旁都吓傻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慌乱之下,“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结果林选侍更是想泄愤,抬手就是重重的一巴掌甩过去,骂道: “都怪你出的馊主意,现在怎么办?本宫反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当归又怕又慌,不停地磕头请罪: “都怪奴婢,都怪奴婢......只是选侍,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了,今晚就必须....” “本宫知道!!” 林选侍深沉了眼眸,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待过了今夜,再跟这个昭贵人算账!! 而偏殿中的钟离烟,脑中还在想要怎么从白芷身上寻出突破口,白芷便突然在她门口敲门道: “昭贵人,奴婢来给您送茶来,上次见您这没茶水可用了。” 她的语气倒是十分客气。 钟离烟眼中闪烁了一刻,才道: “进来吧。” 白芷端着茶叶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亲切友好的笑,一边说着话,一边把茶罐轻轻摆在钟离烟的桌子上: “贵人,奴婢们那没有什么好茶,便托人在内务府买了些尚可的茶叶,您凑合着用。” “有劳了。” 钟离烟笑着回应道,可就在这时,她突然瞥见白芷的指尖似乎沾着一抹异样的粉末,看着像是某种药粉。 她顿时心中一跳,林选侍秘密的突破点,她似乎就要找到了。 钟离烟此刻与林选侍那可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皮,在这后宫之中,已然是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再耽搁下去,指不定还会生出什么祸端! 她美眸一眯,目光瞬间变得锐利无比,如鹰隼般迅速地抓过了白芷的手,神色肃然: “你手尖的指甲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贵....贵人,我不懂您在说什么。” 白芷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还有些血色的双唇,此刻也微微颤抖起来,下意识地就想把手往回缩。 望着白芷这般心虚的反应,钟离烟心里就笃定了,肯定就是这儿出了问题,错不了! 她死死抓住这个关键的突破口,沉默了好一会儿,氛围压抑得仿佛能让人喘不过气来,而后才缓缓开口道: “白芷,你要清楚,事关皇嗣问题,要是出了哪怕一丁点儿假冒或者别的差池,那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你担得起吗?” “奴婢,奴婢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啊!” 白芷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拼命地想要为自己辩解,可苍白无力的话语根本站不住脚,止不住滑落的泪水,更是将她的慌乱暴露无遗。 “现在说实话,本宫还能想法子救你,你要是执迷不悟,继续维护林选侍,非要跟她一起沉沦,那可就别怪本宫无情了,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吧。” 钟离烟的音色越发阴沉。 白芷张着的嘴顿时一怔,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缓缓地低下了头,身子一软,无力地滑落在地上。 她咬了咬嘴唇,下了极大的决心,深吸一口气后,终于开口了,像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贵人,奴婢实话说了吧.....” 她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一口气说道: “……林选侍的腹中确实有皇嗣,这倒是不假,可半月以前,那胎儿就几乎成了死胎了!但她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收买了太医院的李太医,让他开了能勉强延长胎儿在腹中时间的药,表面上看,和寻常孕妇没什么两样,可实际上,这孩子早就没了生下来的可能了。” 钟离烟听后眉心一紧,果然,怪不得林选侍这么抗拒宋稷派太医来给她医治,百般推脱她来诊脉,原来是怕人得知了真相。 白芷继续道: “但林选侍也知道,这件事不能一直拖着,可宫中,能怀上孩子实在不容易,于是,她准备设计让陛下与她主动同房,这样,她就能名正言顺地拿掉这个孩子,并利用陛下对她的愧疚,在后宫之中有一席之地了。” 钟离烟轻敛了目意,这个林选侍实在也是聪明,能想出这样的办法。 知道一个男人的愧疚,是她最大的底气。 说完这些,白芷像是憋屈了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怯生生地望着钟离烟道: “昭贵人,您要现在去陛下面前揭发林选侍吗?那一定要救奴婢一命啊!奴婢身在她的屋檐之下,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说着,白芷赶忙跪下,那磕头的声音就像敲鼓一样,“咚咚咚”响个不停,额头不一会儿就红肿了起来。 钟离烟赶紧将她拉起来,细细问道: “林选侍准备什么时候,把这个锅甩到陛下身上。” 白芷一愣,瞳孔微微紧缩,随后赶紧道: “就是今晚!” 真相败露 钟离烟感激地瞧着她,轻轻将她扶起,温柔地安慰道: “多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放心,我自有打算,到时候,我一定会救你的,但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对任何人声张,你先坐下,我还有事要问你.....” 白芷咽了咽口水,连连点头,随着钟离烟一同坐下了,那悬着的心,好歹也放下了些许。 是夜,宋稷果然又来了怡兰堂。 自然,他也知道了白日钟离烟在内务府掀起的那场风波。 容嫔那是又哭又闹,在他跟前折腾了好一会儿。 这个昭国公主,还真是如传闻一般泼辣啊.... 宋稷来的路上这般想着。 于是,在踏入怡兰堂的那一刻,他的眼神就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偏殿那微弱的烛火中。 不知为何,他心中一动,不由自主,迈步就想往那里走去。 下一刻,一个柔软的身子就落到了他怀中,是林选侍。 “陛下,您终于来了,小皇子闹得臣妾整晚睡不着!” 林选侍的身上抹了漾人的香粉,那香味直往宋稷的鼻腔里钻,一时间,让宋稷的心神都被拉了回来。 “怎么不在里头等着?” 他低下眼眸,温和地对林选侍道。 不知怎的,他竟觉得林选侍今晚格外美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动人几分。 “陛下是不是嫌弃臣妾胖了,丑了,为何都不与臣妾同房了?” 林选侍噘着嘴,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宋稷心中无奈,抬手轻轻抚摸着她柔顺的头发。 那头发显然是特意精心打理过的,手感顺滑,他笑着说道 “朕也是为了小皇子着想,爱妃怎么这般急?” “陛下,你坏....” 林选侍女儿家家说着这般话,自然是羞红了脸,她脸上泛起胭脂色,落在宋稷眼中更为魅惑了。 她大胆地探过身,在宋稷耳边道: “臣妾问过贵人妹妹了,她说臣妾胎像已稳定,可以跟陛下同房了。” 林选侍表面说着,心中不禁在暗自得意,这么一个一箭双雕的计谋就快成功了! 到时候孩子没了,昭贵人也别想摘干净。 也不枉这孩子在她肚子里来过一场。 宋稷闻言果然迟疑了,他的喉间一动,起手瞬间将林选侍拦腰抱起。 柔情蜜意的情愫,在两人之间黯然滋长。 正当林选侍以为自己即将成功之时,钟离烟突如其来的声音,断然打断了她的美梦。 钟离烟突兀地掀开了房门,淡然而缓慢地道: “陛下若是今夜真的宠幸了林选侍,可就要蒙上这天大的冤屈了....” 听到她冷不丁的声音,林选侍连呼吸都瞬间停滞住了,她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扭头望向钟离烟。 心跳“怦怦”跳个不停。 难道她知道了什么?这……这怎么可能呢? 宋稷一时没有搞得清她话中的哑谜,缓缓地放下了林选侍,狐疑地望着她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 “参见陛下。” 钟离烟从暗处隐了出现,不慌不忙地行了一个礼,随后抬头,从容不迫的目光望向宋稷: “陛下,林选侍腹中的胎儿,虚弱无比,只剩下数日的时间可活了,根本就不是什么胎像安好,她今日特地用了掺了料的脂粉,就指望陛下情不自禁,好替她担下这个责任。” 宋稷见状心蓦地一沉,冷目望向钟离烟道: “前几日不还是说,林选侍的胎像稳固吗?” 余光忽觉不对,宋稷再一偏头,却发现林选侍早已吓得抖如糠筛,几乎腿软跪了下去。 林选侍也不想这样,可是如潮水般涌上来的恐惧,让她根本控制不住啊! 昭贵人怎么会知道!她是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 宋稷身处帝王之位,自然深谙人心,此时见林选侍如此,心中早已信了七八分。 他猛地甩开了林选侍的手,又退了一步,充满威压道: “到底怎么回事?” “陛下,您别听她胡说,别信她啊!” 林选侍跪在地上苦苦挣扎,可那幅慌张至极的模样,是无论如何也让人信服不了的。 宋稷盈满怒气,瞧了地上的林选侍一眼,又抬头望了一眼钟离烟,背过身朝着李忠道: “查!” 声音中的寒意,让本就隆冬之际的严寒,愈发冷了几分。 事情其实并不复杂,很快结果就出来了。 在钟离烟的示意下,白芷战战兢兢地跪在了宋稷面前,为了戴罪立功,她不敢有丝毫隐瞒,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说了个清清楚楚。 宋稷冷着脸,端坐在怡兰堂的正堂中座,房内虽小巧,却装潢雅致华贵,各种珍贵的瓷器装饰还停在原位。 此时,这个自从怀孕以来,就羡煞众人,赏赐络绎不绝的怡兰堂,此时只剩一片冷清。 “陛下,事情的结果出来了。” 李忠小心翼翼地端着身子走近了宋稷,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陛下有多重视这个孩子,却蒙受了如此奇耻大辱! 如此算计陛下。 这个林选侍的下场,恐怕不会太好了…… “昭贵人……” 宋稷染了冷色的怒眸轻落在钟离烟身上,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凌然: “你一早便知道真相,却特地等到朕来了才开口,是想看朕的笑话?” “陛下不应该这么想。” 钟离烟闻言,丝毫不惧,扬起那精致的下巴,目光坦荡而真挚地瞧着他,认真道: “是林选侍成心算计您,她,该死。” 钟离烟的话打了个转,再次将重点锁回这件事的本质上来。 宋稷阴鸷地望着她,倒是没想到她居然丝毫不怯。 而门口的李忠再听到递来的消息后,神情匆忙迈进了屋内: “陛下,林选侍她在审讯时,突然流产了,产下了一个……面前青黑的死胎,临泽太医已经回来,他仔细查验后,确与昭贵人所说的情况并无他二。” 宋稷眉峰紧蹙,眉头都快拧成了一个疙瘩,仍旧死死地盯着钟离烟,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又落目到了她白皙的颈脖处,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道: “朕知道了。” 久了,宋稷低下头,手掌覆着额间,声音低沉而冰冷地说道: “林选侍,欺君罔上,罪不可恕,乱棍打死,拖去乱葬岗埋了,让她也尝尝自食恶果的滋味!” 他的声音饱含冷意,让在场之人都不禁打了个冷颤。 方才还在这院中与林选侍郎情妾意,浓情蜜意的,转眼之间,就被下令曝尸荒野 钟离烟心中度忖。 古人云伴君如伴虎,诚不欺人。 “此事有关之人,视为同罪。” 宋稷话锋一转,那冰冷的眸光投射到了跪在钟离烟旁边的白芷身上,眼神中没有丝毫怜悯: “包括这个小宫女。” “陛下!求您饶过奴婢吧!” 白芷听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痛哭流涕,在地上拼命磕头。 “陛下!” 钟离烟想起之前答应过她的话,毫不犹豫地挺身跪在宋稷面前,为白芷开脱道: “还请陛下能饶恕这个宫女一命,若不是她弃暗投明,臣妾也不会这么快寻出真相,她人微言轻,没有自主选择的权利。” 讲罢,她抿起嘴,眸中流转地望着宋稷。 他的心瞬间像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般,一动不动地沉着眼望着钟离烟。 心中有恼怒,有疑惑,可更多的,却是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欣赏。 最后,他还是送了口。 “……朕允了,你正好没有宫女,就让她跟着你吧。” 白芷方感觉自己在鬼门关绕了一趟,她喜极而泣,赶紧磕头谢恩! 说完后,连宋稷自己都有些诧异,竟然真的顺着这个昭贵人给牵了去。 可君无戏言,话即已说出,就没有再收回的可能。 宋稷只是深深地望了钟离烟一眼: “明天你就搬出这个地方……” 他的手指轻敲着自己的扳指,思忖片刻后道: “昭贵人,赐居皎月堂。” 宋稷抑制住自己,不受控制地向她偏移的感觉,像是落入他人的掌控,让宋稷下意识地反感和厌恶。 话说完后,他也没有要在这里留宿的意思,转身挥袖便离开此地。 李忠的目光也不受控制地偷偷抬眼打量起了钟离烟。 她这段时间的表现,李忠是看在眼里的…… 他不禁暗自感叹。 居然能破例从陛下手中九死一生,还让陛下对她刮目相看。 他的眼底落入一片深深的思索之色, 看来,这个昭贵人的入宫,要让后宫开启一阵新的风云变幻了。 恭亲王的目的 皎月堂的修葺洒扫尚需些时日,因而今晚,钟离烟仍旧住在怡兰堂内。 她感觉地出自己在宋稷心中的形象已经有所转变了,对这对于她宁映梦的复仇计划,还远不够。 况且,她还必须想办法,在下个月前,吃到宋稷所说的那颗药丸,不然她的小命可就没了。 不过,她也有信心,能让宋稷舍不得她死。 明天开始,她就算正式踏入后宫的漩涡之中了。 可在这后宫中,到处充满明枪暗箭,她无依无靠,仅仅靠宋稷这颗大树,是抱不稳的。 忽的,她脑中精光一闪,突然想到了寿康宫内的那位太后。 今晚的事,不过多时,恐怕就能落入她的耳中了。 虽然这冯太后也不是什么好人,但若能借助她的帮助,在后宫立足,那她也是可以利用一番的。 只是,这件事必须做得极为隐秘,要是让宋稷知晓她竟想着去攀附冯太后,那可就适得其反了…… 脑中正整理着思绪,突然,她听到房门传来细微动静,瞬间打断了她屋内的平静。 谁? 钟离烟心中一惊,警惕之色瞬间浮上眼眸,刚想起身去查看,却冷不防地,嘴上就被人用扇骨轻轻抵住了。紧接着,那道熟悉的清冷音调便传入了她的耳中: “嘘——” 她的眼睛陡然睁大,是宋琦,他来这里想干嘛?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武力远在自己之上,仅仅是那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的气势,便已将她牢牢牵制住了,她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被褥。 “王爷,是忘不了妾身?” 钟离烟强装镇定,试图先稳住眼前这个高深莫测的男人 “什么都别问,你会活得久一点。” 宋琦清冷的声音在静谧的屋内响起,伴随着他指尖那微凉的触感,似有若无地落在了她的唇畔。 带着一种让人难以言说的暧昧与压迫感,让钟离烟的心不受控制地狠狠一颤。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刚要思索如何开口,却见宋琦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递到她嘴边,低沉而又不容置疑地说道: “吃了。能保你的命。” 她瞪大了眼睛,垂眸瞧着眼前这颗药丸,又看向宋琦昏暗里深邃的眼眸,一时间有些犹豫。 他打半夜来后宫冒险,就是想做这件事吗? 宋琦眉头微微一皱,似是有些不耐,手上微微用力,将药丸往她嘴边又送了送。 钟离烟心底一纠,知道此刻没得选,咬了下唇,终究还是张嘴吞了下去。 药丸入口,并不似宋稷给她的那颗那般酸涩古怪,只是带着一丝淡淡的苦涩味道,那味道在舌尖散开后,竟让她原本混沌的脑袋清醒了几分。 看起来似乎并无害。 她虽着实琢磨不清当下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却也忍不住在心里暗自腹诽,这齐国的兄弟俩,怎么一个二个都这么爱喂人吃药吗? 末了,宋琦什么也没说,修长的身影就如一阵风般,淡然隐入了黑暗的空气中。 只徒留衣袂翻起时发出的轻微声响,以及那利落出去的声音,就像从未来过一般,可身旁残存的檀香,又让钟离烟清楚地知道,刚刚发生的一切,并非是一场梦。 内力的威压散去,钟离烟这才猛地起身,费劲地大口呼吸,惊魂未定。 看来,这宫内费尽心思之人,不止她一个。 恭亲王,那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钟离烟想起,之前在昭国皇宫时,那个被囚禁的质子。 那时的宋琦,可不似这般性格阴鸷,难以让人捉摸。 第二日,内务府便迎了昭贵人去宋稷所赐的皎月堂。 如她所料,不一会,之前那位在牢中颁懿旨封她为昭贵人的佛珠姑姑。再来到门口,沉着而充满不容抗拒地道: “昭贵人,太后娘娘要见您,还请跟老奴来一趟。” 她低眉顺眼地垂目道: “喏。” “寿康宫到——” 随着公公的呼喊,她收敛心思,在白芷的扶持下了车马。 待站稳后,钟离烟迈步进了雍华沉静的大殿,丝丝缕缕的沉香从殿内飘来。 她不敢抬头看冯太后,只能用余光偷偷瞥见,端坐于上,徐娘半老,风姿不减的老妇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严。 同时,也感受到了对方对自己打量的目光。 “妾身许如司,拜见太后娘娘。” 钟离烟双手合掌落地,规规矩矩地向冯太后行跪,声音稳重,滴水不漏。 冯太后微微颔首,她原本听闻昭国公主娇横跋扈,如今一看,却是如此沉稳得体。 可转念一想,没准只是表面上装得像罢了,这些贵族女眷,谁没有几把刷子,等在后宫沉浮几天,就原形毕露了,于是冯太后淡然开口: “既已为贵人,那便不必做如此伏低之态,起来吧。” 冯太后继续道: “皇帝与你同房没?” “没.....” 钟离烟故作羞赫道。 看来宋稷是真的很不喜欢她,想到这,冯太后不禁多了几分畅快来。 冯太后稳声开口,却带了一抹冷意: “你一届亡国之女,不要以为抬举你成为贵人就能恣意妄为,你若安分守己,在宫里便能苟活,若是还像以前一样任性妄为,哀家可以让你悄无声息的消失。” 钟离烟连忙叩首: “臣妾不敢!臣妾知道,自己能活下来全是仰仗太后娘娘,太后若是不嫌弃,愿为太后效下犬马之劳!” 面对这种城府深重的人,最好的投诚方式,便是直接表忠。 弯弯道道不能太多,太过聪明的人,上位者也是不太喜欢的。 她心中深谙这一点。 太后听后果然沉默了片刻,随之轻笑一声,依旧没有回应: “你到是心思活络,但哀家今日乏了,你先出去吧。” 明显就是拒绝了。 不过钟离烟也没指望第一面就让她赏识自己,毕竟后宫危机四伏,能活下来,才是进入斗争的第一步而已。 她没有多说,也没有流露出丝毫不满,规矩地行了一个礼后起身离开了。 冯太后正闭目养神,她身旁的佛珠姑姑跟主子开口道: “太后,奴婢瞧着这女子也是个会看眼色的,怎么不留下她收为己用呢。” 冯太后悠悠睁开眼,瞥了佛珠一眼后道: “等她位置再往上熬一些再说吧,这件事,哀家要慎重......” 她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会道: “哀家可不想,她成为下一个宁映梦。” 话到末尾,冯太后的语气,陡然变得锋利起来。 毒计 回皎月堂还需要穿过御花园。 这时,内务府总管周公公出现,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他先是规矩行了礼算是走了个过场,笑盈盈道: “贵人宫内还有一些行制没领,还请贵人派宫女前来领一下。” 白芷有些为难地望了一眼钟离烟: “我走了,贵人您怎么办,陛下应该再给您多派一个宫女的....” “白芷,你去吧,我自己回宫便好。” 钟离烟侧过脸,神色舒缓地对白芷道。 她早就打听清楚了,正好,御花园靠近佛堂,她也想去先探探底。 在听白芷简单地介绍了路线后,白芷拐去了内务府,而她,则独自往御花园穿过。 这御花园里的景致着实不错,钟离烟边走边欣赏着,不由得放缓了脚步。 久了,她又自顾自地,往四周探视而望。 各个季节的花草错落有致地分布着,无论何时走过,都能瞧得见繁花似锦、姹紫嫣红的美景,仿佛这四季的芳华都被锁在了这一方天地之中。 钟离烟正缓步向前走着,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太液池边。 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传入她的耳中。 声音虽不大,却让钟离烟瞬间警觉起来,一颗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儿。 莫非是宁映梦已经派人盯上自己了?钟离烟心里暗自猜测着,脸色也变得凝重。 亦或是,她前不久才得罪的容嫔? “谁?” 她猛地顿住脚步,迅速回头,扫视着周围一圈,可眼前的花草依旧是生机盎然,随风摇曳,哪里有半个人影。 钟离烟丝毫不敢放松警惕,迟疑的目光依旧死死盯着周围。 扑—— 平静如镜的池水,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声响,紧接着,一圈圈涟漪缓缓漾开,打破了原有的平静。 她下意识地扭头去看。 就在这愣神的片刻,钟离烟忽然感到身后有一阵风动,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后脑瞬间传来剧痛,像是有什么重物狠狠砸了下来一般。 疼痛蔓延开来,让她一阵目眩,眼前的景象都变得模糊不清。 而后,一双有力的手趁着她意识混沌之时,猛地往她身后一推。 钟离烟只感觉脚底瞬间失去了支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着那冰冷的湖下栽了下去。 正值初冬时节,湖水冰冷刺骨,寒意仿佛无数根钢针,瞬间透过衣物刺入她的全身,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令人窒息而冰冷湖水不断灌入她的口鼻之中。 该死!一时疏忽,竟给了那人可乘之机! 钟离烟并非不认水性,但这突如其来的偷袭,实在是让她难以招架,一看就是往着必死手下的! 她拼命地挣扎着,想要逼迫自己清醒过来,冰冷的湖水让她的四肢变得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每动一下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 水从口鼻灌入,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扼住咽喉…… 她忽然想起弟弟钟离丹临死前的哭喊:姐姐救我! 不!她不能止步于此。 心中如此想,可意识在冰冷与剧痛中,一点一点地慢慢涣散开来,眼前的光亮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就在她感觉自己即将彻底昏迷,被湖水彻底吞噬之时。 忽然,她隐约感觉到手腕处传来一股拉力。 紧接着,她整个人开始缓缓朝着上方那光亮处浮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钟离烟在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中,幽幽转醒。 “贤妃娘娘!贵人醒了。” “醒了,醒了就好。” 悦耳的女声传来,语气里透着欣喜。 钟离烟艰难地睁开眼,一位面容温婉柔和的女子进入眼眶,恰似春日暖阳下的一朵娇花,让人见之顿生暖意。 见她醒了,贤妃赶忙亲自扶她起身,还从袖中掏出手帕,动作轻柔又仔细,为她擦拭着脸上和发丝上的水珠。 一边擦着,一边暗自打量着眼前这位昭国公主,目光被钟离烟的容貌给牢牢锁住,再也移不开分毫。 似羊脂玉雕琢的白皙面庞,眉如春柳,眼含春水,鼻巧挺翘,唇如樱娇。 她的发丝此刻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两侧,几缕碎发垂落下来,非但没有显得凌乱,反而更添了一种别样的慵懒与妩媚。 带着一丝不谙世事的懵懂,却又散发着让人难以抗拒的魅惑之力。 贤妃暗自想着,怪不得陛下要将她接入宫来呢,这般容貌,莫说是男子,便是同为女子的自己见了,都忍不住要被吸引,多瞧上几眼。 钟离烟虚弱地轻声问道: “你是.....” “本宫是贤妃,你就是新来的昭贵人吧......砚儿,送昭贵人回去,再去内务府挑个宫人送去。” 钟离烟眨眨眼,她还没说话呢,贤妃就为她安排好了,似乎很关心她。 但是在这后宫之中,她活得战战兢兢,对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多谢娘娘了。” 她强撑着身子,规规矩矩地给贤妃行了一个礼。 贤妃赶忙将她扶起来,微微皱眉,一脸担忧地说道: “好端端地怎么会掉水里呢,难道……” “没有,是妾身自己笨手笨脚的,不慎落入了水里,多谢贤妃娘娘相助了。” 钟离烟低垂着眼眸,神色间透着谨慎,哪怕此刻发丝上的水珠还在不断地往下滴落,她也咬紧牙关,没有吐露半分实情。 贤妃看着她这副模样,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中闪过复杂的情绪,终究是没有再多问什么。 只是依照之前的承诺,差人小心地将钟离烟送去她所在的宫苑皎月堂,又特意派人去内务府拨了两个伶俐的宫女过去侍奉着。 钟离烟离开前,满含感激地望向贤妃,那一眼里,真挚的情感较之先前又多了几分。 毕竟有人愿意向她伸出援手,她心底到底还是记下这份恩的。 贤妃微微点头,算是回应,随后便转身而去,钟离烟在宫人的搀扶下,缓缓朝着皎月堂走去。 皎月堂。 白芷心急火燎地拿着东西冲进了皎月堂,一看到钟离烟那落汤鸡般狼狈的模样,顿时喊道: “主子!这到底是谁干的?这宫里谁能有人如此大胆,竟敢这般欺负您!” 说着,白芷把手里的东西一扔,作势就要往养心殿赶: “我这就去跟陛下说,定要让陛下为您做主!” 是臣妾自己落水的 “不行......咳咳!” 话未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便从喉咙里涌了出来,仿佛要把心肺都给咳出来,她的身子跟着剧烈颤抖起来。 钟离烟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本想跟白芷细细讲讲其中的利害关系,可刚一张嘴,那咳嗽声就又止不住地往外冒,话便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白芷无奈,只能听从她的话,一步三回头,退出了殿内。 钟离烟换下了湿透的外衣,将自己裹在被褥里,闭上眼睛方才命悬一线的事。 听白芷讲,惠妃宁映梦总是在佛堂闭门不出,可今日,才刚入宫第一天,就遇到这样的事,真的很难让人不联想在一起..... 寒气愈发上头,让她不禁又将自己裹得愈加严实了些。 既然已经知道有人要害自己,无论是谁,都必须先下手为强。 那人今日未得逞一次,定然还会有下一次,她必须要想办法,引人出来,再杀她一次! 养心殿内。 李忠送来了后宫的牌子: “陛下,您该翻牌子了。” 宋稷慵懒地瞥了一眼那牌子,便合上了眼睑,随口说道: “朕也好久没见过容嫔了,直接去她那里吧。” “喏。” 李忠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端着盘子出了殿,赶忙去通知容嫔梳洗准备着。 宋稷闭目养神,蹙眉忍着头上传来的阵痛,听着锦衣卫统领,冷刃地汇报: “恭亲王回到长安后交了兵权,就回府去了,后来,在下只听到主院内传来琴声,其他,就没有什么异常了。” 宋稷微睁眼,眸中是化不开的凝思: “他的琴声如何?” 冷刃自然知道君王问的并非宋琦的琴技,敛思几息后道: “轻扬幽远,如同桃源隐居般闲适。” 言外之意,就是并没有因军权被收回有所不满。 宋稷坐直了身子,悠悠流转了目光,透出一股狡黠的光: “你说,朕要是将他留在宫中任职,会不会更好。” 君王的猜忌之心何其可怕,说错了一句,可能就会身首异处。 所以冷刃迟疑了一刻,抬眸打量着宋稷的神色,才道: “天下都是陛下的子民,自然,能任陛下随意调动差使。” 这话虽说有些模棱两可,可恰好合了宋稷的心意,他便不再多问。 正当思忖间,冷刃沉声开口了: “陛下,臣今日路过御花园时偶遇了一事,不知该不该与陛下说。” “说。” 得到宋稷首肯后,冷刃才道: “适时臣碰巧路过,听到水中有声响,回头一看才发现有人落了水,正想去救时,人已被贤妃娘娘救起——是昭贵人。”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宋稷平靠着的脊背缓缓立直了起来,眼底也多了几分阴沉。 太液池周围皆有花草相拦,就算是一个瞎子,也很难平白无故地落水。 虽说他之前对这昭国公主并无多少好感,甚至还想着把她留在宫里,任她自生自灭,可毕竟如今人还在这宫中,没有他的旨意,是谁敢擅自做主张对她下此毒手? 冷刃恰时的开口: “要臣去查吗?” “先不用,你退下吧。” 听他这么一说,倒是让宋稷想起关于那个女人的事来了。 宋稷坐在那里,不知怎的,脑海里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钟离烟的模样。 她那娇媚的脸庞,水光潋滟的双眸,所有关于她的事,就像潮水一般,一股脑地往他脑海里钻。 这个女人,好像跟阿蓉一样喜欢梅香。 不知不觉间,一种想见她的强烈欲望在宋稷心底瞬间达到了顶峰。 就在这时,李忠带着轿子来接宋稷去昭阳宫了,恭敬地说道: “陛下,容嫔娘娘都准备好了。” 这一句话,倒是将宋稷那滚烫的心思浇灭几分。 他目光微旋,沉默了一瞬,才沉声道: “走吧。” 行在宫道时,宋稷杵着下巴慵懒地躺在轿辇之上,眼睛紧紧盯着前面宫人手中那晦明飘忽的烛火,脑子里,全是钟离烟那副倔强又惹人心火的模样。 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为何不让人来向自己说,让自己给她做主呢?她就这么倔,这么不愿意依靠自己吗? 宋稷身坐高位,向来善于洞察人心。 可如今,他却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这个女人了。 原本,他一直坚信是她害死了阿蓉,觉得这个昭国长公主就如传言一般嚣张,跋扈,没有头脑。可那几日相处下来,他却发现她的处事方式与传言截然不同。 这反倒让他一时间有些拿捏不准了。 是她太会伪装,还是自己真的看不透她呢? 想着想着,宋稷才发现自己的心思已经全然在了钟离烟身上,再抬头,已行至一处岔路口。 左拐,是往昭贵人所在的皎月堂,右拐,是去容嫔的昭阳殿。 正当宫人们准备往右走,宋稷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去皎月堂。” 李忠有些愕然,但很快反应过来,陛下的心思百变,这也是常事,于是他赶紧呼斥: “转轿!转轿!” 宫人们训练有素,立刻有条不紊地改变了路线,朝着皎月堂而去。 在话出口的那一瞬间,宋稷心里却莫名有了些后悔。 他一开始本就是想将她留在后宫,任她自生自灭的。 这仪仗队离钟离烟的寝殿越来越近,宋稷心里那股复杂的情绪也越发浓烈起来。 进了皎月堂后,他让宫人不要声张,自己轻手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待走近后,才发现钟离烟紧闭着双目,抿着唇,脸色苍白得如同冬日里的初雪,整个人透着一股虚弱和无助,让人看了心生怜惜。 “这么冷的天气,屋内不烧炭,你当身子是铁打的?” 宋稷语气听起来并不关切,甚至有些冷漠。 钟离烟像是惊醒一般,在黑暗中睁开了失措的双眼,起身想行礼,宋稷却按下了她的身子,淡然道: “既然身子不适,就没必要行礼。” “多谢陛下.....” 钟离烟声调的情绪起伏不定,让人分不清她对于自己的到来是欣喜,还是仅仅在沉着的谢恩。 但自己都已经到了她面前了,竟然还不愿意说今日的事吗? 宋稷心里涌起一股无名的怒火。 一时间,殿内静默无言,只剩钟离烟那轻轻的呼吸声,在这寂静的夜里,一下一下地挑逗着他的神经。 而那飘飘忽忽的梅香,也愈发浓郁起来,萦绕在鼻尖,让人不禁遐想,她的被褥里,是不是也满是这般撩人的香味。 这份安心感,让他的头痛缓解不少。 她也真是大胆,不知他曾下令,禁止宫中妃嫔用梅香。 不过如今,他竟生出几分懈怠来,觉得眼前这个女子用梅香,正合他的心意。 那便是无罪。 “听说,今日有人将你推入水中,这样的事,为何不来告诉朕。” 听到宋稷终于说出那句话后,钟离烟不禁在心中泛起一丝冷笑。 也没白费了她今夜身体虚弱,但在远远听到宋稷的仪仗声后,还爬起身来用了梅香脂粉。 心底如此,但表面上,她依旧垂下了眼睑,低声道: “是臣妾自己失足落水的。” 欲情故纵 钟离烟心里清楚,自己这一番示弱,再加上这刻意用的梅香脂粉,就是要引得宋稷对自己多几分在意。 哪怕他此刻满心怀疑,可只要他的心思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一刻,那自己往后在这宫中,便能多一分安稳。 宋稷看着她这副模样,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知道她没说实话,可又拿不准她到底在盘算些什么。 心底那股复杂的情绪如同乱麻一般,越缠越紧,让他一时间有些烦闷起来,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所以陛下,您这是在关心臣妾吗?” 钟离烟气若幽兰,纤细的手抚上宋稷的手腕,带有难以言喻的诱惑。 宋稷只觉心中那根弦被轻轻拨动,这种感觉,恰似身处狩猎场内,拉满了弓弦,箭头直指猎物的即将命中的瞬间。 激起了他心底深处强烈的占有欲。 他的手猛地一转,朝上用力,一下子挟制住她的手腕,那力度大得仿佛要将她的手骨捏碎。 钟离烟身体微微一颤,痛呼声脱口而出,而后那轻喘声,却好似火上浇油,更是点燃了宋稷心中那团掠夺的火焰。 一只带有些挑逗意味的手掌在她小腹摩挲,此时钟离烟欲睁又闭的双眼中,多了几分迷情。 就在这气氛愈发浓烈,似要将两人都彻底淹没之时,钟离烟突然轻声出口道: “陛下,妾身的癸水还剩几天......” 原本停留在小腹下端的手顿时一滞,宋稷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喘息声混沌而沉重,他轻捏住她的后颈,微微用力往前一带,语气中带着几分隐忍的恼怒: “为何一早不说。” 宋稷并非怜香惜玉。 而是古有云,女子来癸水时行房,会招致不幸。 作为一国之君的宋稷,自然比旁人更信这些说词,没理由要为一个女子触这个霉头。 “陛下没问.....” 久了又补充道: “妾身也没想到陛下会这么急.....” 宋稷眯起眼,喜怒难辨,钟离烟适时素手搭在他的颈脖上交织,柔声道: “妾身下次再侍奉陛下吧...还望陛下恕罪.....” 先提起他的兴趣,才能让得到后的心绪,更能深入人心。 她还要让宋稷舍不得让她死,要在下个月吃到那颗蚀魂丹。 自己,必须活下去! 况且,此时也还不能侍寝,她身上的伤疤还未好全,适时一个公主身上有这般怖的伤痕,怎么说得过去。 所以,这事急不得。 她看见宋稷的喉颈滚动一咽,紧接着什么也没说,离开了皎月堂。 当寝殿的门框合拢时,钟离烟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她的心思,却莫名地转到了宋琦身上,他那天给自己吃下的药丸,到底是什么东西? 自己的身子,竟然真的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 回想起他对宋稷的神情,想来宋琦,也不如表面上那般臣服。 若他当真没有害她之心,说不定,这个人也可以拉拢一下。 以后要对付宁映梦,说不定也能有一重保障? 此时的宋稷早已行至殿外,李忠以为他还要去容嫔那,未料宋稷大手一挥,直接让回养心殿。 李忠不敢多问,连忙招呼宫人回宫了。 白芷瞧见陛下竟然没有留宿,原本欣喜的心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有些失落。 这个宫里到处是拜高踩低的宫人,要是让外头知道陛下来了却没留宿,那往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啊。 而容嫔所在的昭阳殿内,瓷器茶盏早已被砸碎一地。 “这个来从昭国来的小贱人!上次敢抢本宫的苏绣,今天竟然敢截本宫的胡,她真是活得腻歪了。” 容嫔眼中乍现出恨色来。 原本娇俏可人的面庞,因为过分的恼怒而变得有几分扭曲。 而大半夜被唤来的安贵人,只能在一边劝她息怒,一边连忙上前劝慰道: “娘娘,别担心,陛下许只是一时兴起罢了,这不也没在她那留宿吗?说不定是这个小贱人弄巧成拙,反倒引得陛下生厌来。” “哼。” 容嫔听后神色才舒缓些许,转而像是想起了什么,嫌恶地看着安贵人: “等陛下回来,你也得好好想想怎么讨陛下欢心,陛下只宠了你三天,就再未召见过你了。” 讲罢,容嫔又想起这后宫内与她争宠的其他人来,絮絮道: “再不想想办法,这后宫,就真的是苏媚儿跟良妃的天下了。” 容嫔俏丽的面容充满担忧,虽说宋稷偶尔也会到她这里来。 但她的恩宠,是远远比不上这两位的。 良妃也就算了,但自己居然连那个来自烟花之地的苏媚儿都比不上,这让她怎么能接受? 后宫久久不来新人,这个狐媚子进来要是将陛下在她这的恩宠都夺走了,自己岂不是在后宫真的没有立足之地了! 安贵人闻言,顿时像被戳中了内心,连忙跪下请罪: “娘娘恕罪,臣妾一定会尽力的。” 安贵人心里苦啊,在这偌大的后宫中,她的容貌和性情都不算最上乘,只依附着容嫔才能勉强活下去,她又何尝不想得到宋稷的垂爱啊。 容嫔顿了一会,咬着牙恶狠狠地对安贵人骂道: “还不是你这个废物,让你在她一进宫时就解决了她,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安贵人也觉得那个昭贵人运气太好,她只能解释道: “差点就成功了,就是.....就是贤妃出来插了一脚,才让昭贵人活下来的。” 容嫔听后一声冷笑: “贤妃?” “凭着她爹是户部侍郎才被送进宫的,一直不争不抢,陛下也不甚喜爱她,如今未免也太多管闲事了!” 贤妃对她来说不算危险,所以容嫔只是拍桌子骂一声,暗自将这个仇记下来,以后再说。 紧接着,容嫔冷冷地瞧着她: “这件事,必须尽早办,要是一个月内这个昭国女人还没有死掉,那你,也无需再来本宫宫里了。” 安贵人听后心中一颤,连面色也苍白起来。 这不是要她从此以后自生自灭吗? 她能维持眼下的体面,都是仰仗容嫔关照的。 安贵人连忙磕头: “娘娘放心,臣妾定会让她从您面前彻底消失的!” 一连过了两天,宋稷都未再来皎月堂。 钟离烟的病已经好得多,终于能支撑她起来走动。 她在宫内打探出宁映梦确实如宫人所讲,除了重大事宜外,闭门不出,不再参与宫中之事。 但她还不能确定,那天推自己下水的,到底是不是宁映梦。 现在,她要开始实行下一步计划,以身为饲,引出幕后之人。 皎月堂内,除了白芷,还有之前贤妃拨给她的两人,琉璃跟秋水。 钟离烟将她们都唤了过来,从贵人的份例里拿出了不少,分给了这三人,说道: “本宫在这后宫可能会熬得很久,我们的日子会很不好过,本宫现在将利害讲与你们,若是你们想另去它处,现在就开口。” 钟离烟此话心口如一,并非试探之语。 想在后宫走得稳,有个忠心的人自然是重要的,但如若她们不愿与她走这一段艰难的路。 她理解,也不勉强。 白芷还感激着钟离烟救了自己的命。 于是,她第一个出声道: “奴婢愿侍奉在贵人左右。” 琉璃跟秋水两人对眼一刻,皆说道: “愿侍奉在贵人左右!” 只不过顿了一会后,秋水苦恼地说道: “奴婢跟了谁谁便是主子,但贵人也要为奴婢们多想想,贵人既不得皇帝宠爱,又不与后宫妃嫔抱团,就算娘娘对奴婢们很好,奴婢们在这后宫,也过得很难啊。” 她说的是实话,毕竟这后宫捧高踩低,如果主子不得宠,连奴婢的份例也会受影响。 秋水家里还有一个病重的母亲和孱弱的弟弟,她知道昭贵人对下人们好,但良心也不能当饭吃啊! “大胆,这是跟贵人说话的语气吗?” 白芷厉声呵止了秋水的话。 引蛇出洞 “无妨。” 钟离烟望着她的眼睛,是十分认真地将她的话听了进去。 她的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惭愧,柔声道: “你们说的对,放心,本宫不会让你们受委屈的,再等等......” 钟离烟的眼底掠过一丝光芒,她相信自己在宋稷的心底绝对留下了不小痕迹。 过了些时候,临近晌午。 钟离烟突然提出要去御花园逛一逛,便唤来秋水给自己梳洗打扮。 秋水一听贵人这是要找机会去讨好陛下,自然乐颠颠地忙前忙后,满心想着自家贵人要是能得宠,往后自己也能跟着沾光。 见秋水要给自己用桃红胭脂时,她摇了摇头: “清丽一点的更好。” 秋水愣了一会,有些不解,但转念想了想,清淡如梨的素容,配上钟离烟的艳丽深邃的气质,倒是别一分清雅,于是便照办了。 待妆成后,钟离烟从自己随身带着的香囊里,掏出她自己调制的梅香粉扑上。 秋水嗅出这是梅香,连忙呵止: “贵人,不可!” 钟离烟抬眼,有些不解,秋水解释道: “贵人刚来齐宫不知,这宫里陛下最爱梅,却禁止宫内嫔妃用梅香脂粉去讨好圣上,除了一人——良妃。” 钟离烟听完一怔,思量后,却淡淡地笑了: “无妨。” 接着又补了一句: “陛下知道我用。” 看来,这宫里,宋稷还给冯曦蓉,找了一个替身。 她心底突然也有些好奇,这位良妃像冯姑娘,像到了几分? 秋水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既然自家贵人这样讲,那她也不好再讲什么了。 钟离烟将要出门时,撞见了琉璃端着一碗羹汤小心翼翼地递了过来,看见昭贵人要出门,连忙行礼: “贵人,你要出门啊?” 钟离烟点点头,温和地瞧着她手里的羹汤,细声道: “这是什么?” 琉璃见自己贵人提起,脸变得红扑扑起来,翘起嘴角,邀功般将手里的碗盏往前递了递: “奴婢见贵人身体不大好的样子,特地学着我娘从前补身体的法子给贵人熬了一碗红枣茯苓羹。” 她的眼睛亮亮的,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琉璃知道钟离烟对她们好,但她笨笨的,既没有白芷会说话,也没有秋水聪慧,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报答她。 感受到她赤诚的心,钟离烟心底盈满暖意: “先放着,待会凉了再喝。” 随后,钟离烟对她笑道: “你陪我去御花园走一走。” “喏!” 她的心思澄明,见贵人要自己相伴,琉璃的欣喜溢于言表,步伐轻快,兔儿似的跟在钟离烟身边。 来到御花园,她的步子有意无意地朝太液池走,目光漫不经意地往四周打量。 突然,她装作后知后觉,她转头对陪着自己的琉璃道: “本宫有些冷了,你转回去帮我带一件披风来。” 琉璃年龄小,虽性格有些怯弱,倒也思虑,她怯生生地对钟离烟道: “贵人,就您一人.....怕是。” “没事。” 钟离烟恬然一笑,这个丫头虽然年龄小,却看得出来冰雪聪明,日后定会有器重的地方。 琉璃听命离开了。 如今,真的就只剩下了她一人,钟离烟的步子离太液池更近了。 她的眼底也愈来愈深沉。 宁映梦,你在哪? 在拐过一处高过人身的灌丛时,她的脚踩上了异物,低头一看,才发现是一的碎掉的玉镯。 质地莹润,一望就价值不菲。 钟离烟凝神了片刻,不知是何人遗失在此。 可到底也不关她的事。 正当她准备继续向前走时,突然听到远处有女人尖锐的吵闹声: “快随本宫找找,掉在哪了,这可是陛下御赐之物,若是找不回来,你们全都得掉脑袋。” 钟离烟皱起眉,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 安贵人携宫人风风火火一路驰骋,“恰好”拐过来,与钟离烟碰上了一个面对面。 待站定后,钟离烟瞧着眼前的安贵人对她瞪着眼睛,而后往下见到了她脚下附近的一地玉镯,露出了百般痛惜的神情,登时恼怒道: “大胆!竟敢毁坏陛下御赐之物,昭贵人,你该当何罪!” 安贵人的惋惜不是演的,毕竟宋稷赏过给她的物件就只这一件,要不是为了除掉这个昭国女人,她才舍不得,如今这计,实在是损得她的心都在滴血。 闻言钟离烟神色一冷,并无半点慌乱,拒绝回答她的问题自证,不屑地笑问: “你是谁?” “我是安贵人,你可知我身后可是容嫔.....” 安贵人顿了一会,才发现自己被钟离烟转移了话题,愈发气愤: “你管我是谁,今天你竟敢将东西弄坏了,快随我去容嫔娘娘那里领罪。” 没想到没钓出惠妃,倒是钓出了一条疯狗。 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个安贵人要被她陷害,但钟离烟此时也不想被狗咬, 于是,钟离烟负起手,扬起下巴轻蔑地看了她一眼,脚步也随之后退几步。 最后,竟直接转身走了。 没什么好解释的,留在原地与她争论,反而多费口舌。 安贵人方还洋洋得意的笑容瞬间僵在原地,她还等着这个昭贵人跪地跟自己求饶,没想到,她居然敢直接无视了自己。 “站住!!” 安贵人这下彻底火了,看来必须教训一下这个狂妄的女人,教教她什么叫规矩,什么叫体统! 为了不让旁人看见对昭贵人动手,她挥手让宫女在原地把风,自己提起裙子气急败坏地向前追去,破口骂道: “你高傲什么?还以为自己是公主吗?你只不过是一个亡国了的贱人,连我的宫女都不如......要不是上次你命大。” 钟离烟原本早已快步行到了太液池边。 在听到安贵人的最后一句话,她陡然停下了脚步,猛地扭头向安贵人望去,眼底一片阴鸷,迸发出的寒光让安贵人的下半句话噎在了喉咙间。 呵,原来,上次害自己的,居然是这个安贵人。 她原本以为,自己初入宫,最有理由对自己杀之后快的,便是宁映梦。 毕竟这个女人向来聪慧过人,定然知道,以许如司的头脑,决不可能在宋稷的眼皮子下活下去。 一直没来找自己麻烦,极大可能是在背后酝酿更大的阴谋。 “看我不教训你!” 安贵人喊完,已经恶狠狠地挥手,使出全身的力气,准备狠狠地给钟离烟一巴掌。 那架势像要把钟离烟的脸给打烂才解气。 正当钟离烟想反击时,却在余光处看见了一抹玄金色的衣袍。 此刻,心随神动。 于是,她转手拿捏住了安贵人即将挥下的一巴掌,将她猛一扯,故作惊慌大声道: “救命!” 安贵人尚未反应过来,就看见钟离烟直直仰头往后边的太液池倒去。 她睁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却瞥见了钟离烟眼底毫不掩饰的嘲讽。 “陛下!” 李忠着急的呼喊刚出,安贵人就瞧见一道矫健的身影一同入了水。 是陛下! 此时,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钟离烟算计了。 宋稷最讨厌后宫嫔妃争酸吃醋摆弄出是非来,如果钟离烟要嫁祸她,那她就倒霉了! 想到这儿,她只觉得浑身都冷透了,站在原地的双脚也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嘴里不停地念叨: “完了.....” 惠妃宁映梦! 冷! 好冷! 钟离烟本来这病才刚好,这会儿又浸了这冰水,刺骨的寒冷瞬间传遍全身,她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想必得三天都下不来床了。 幸好,宋稷的身手极快,几下就将她拉出了水面,她瑟缩地蜷在宋稷怀中,整个人虚弱无比。 “贵人,你怎么样了,奴婢只回去拿了一趟衣袍,怎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恰好赶来的琉璃看到这一幕,吓得小脸煞白,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抱着她家贵人的衣袍在岸上担忧地望着她。 钟离烟脸色苍白如纸,白皙的手虚弱地拉着宋稷的衣襟,声音颤抖着说道: “陛下,陛下.....” 她的睫毛微颤,看起来像是遭遇了极大的委屈,怕极了。 感受到怀中之人的惊惧,宋稷心中腾升出恼怒,抬眼望向安贵人,眸光如一把利刃即刻就要把她切开。 “陛下......陛下......臣妾没有害她啊,陛下!” 安贵人吓得浑身哆嗦,“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颤颤巍巍地朝着宋稷请罪。 “上次妹妹已经忍气吞声,却不知哪里招惹了姐姐,要再次遭此横祸!” 钟离烟的嗓音里是抹不开的委屈跟控诉,泪滴顺着脸颊,落在宋稷的手指上。 温热的液体,让宋稷怔愣了片刻。 就好像这泪滴烫到了他的心,莫名一紧。 这时,安贵人的婢女闻讯赶来,看见宋稷在此,吓得赶紧跪下行礼。 宋稷冷冷地瞥了她们,厉声说道: “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清楚,若有半句虚言,割了你们的舌头。” 两位宫女对视一眼,事已至此,只能一路走到黑。 一位胆子大的出面,按照之前谋划好的,将那所谓损坏安贵人御赐之物的事,添油加醋地讲了出来。 钟离烟自然不能让事情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她本就娇弱的身子轻跪下,眼眶瞬间泛红,满是委屈地看向宋稷,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陛下,臣妾没有,臣妾路过时就只有满地的碎镯,安贵人上来就说是臣妾弄碎,还说上次是臣妾命大什么的.....” 宋稷听着钟离烟这委屈巴巴的哭诉,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顿时生出怒意来,阴鸷地望向了安贵人。 安贵人见势不妙,魂魄都快被吓散了,哪还顾得上什么玉镯啊。 此刻一心只想着把自己从这麻烦事儿里撇得干干净净,她赶忙朝着宋稷连爬了几步,眼中含泪,急切又慌乱地哭诉道: “陛下!臣妾陪您这么长时间,您不可听信这个敌国女人的话啊。” 安贵人还想临死挣扎,向宋稷打起了感情牌。 可宋稷压根就没理会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只厉声喊道: “李忠。” “喏。” 李忠心领神会,立即派人将碎镯取来。 宋稷盯着帛布上的碎片看了一眼,侧头瞥见安贵人原地战栗跪着的身子,心中早有定夺: “要朕派匠人来辨,这是被踩碎的,还是——你自己摔碎的吗?” “陛下......饶命啊!” 眼看着诡计被拆穿,安贵人只能跪地磕头。 原本她想着只要在容嫔那里定了昭贵人的罪,直接拉去杖毙就好,怎么会想到,会把宋稷引到这件事里来啊! 正当钟离烟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时,一道轻柔熟悉的女声传了过来 “陛下,臣妾许久没出门,一来御花园散步,倒是发现了有趣的事。” 听到这个声音,钟离烟的脸陡然变得苍白如纸。 在宋稷看不到的地方,她的手心因恼怒而渐渐攥成了拳,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 但那疼痛都抵不过她心中对这声音主人的恨意,掌心都被掐得泛白。 是宁映梦!! 再过三年,一百年,她都不会忘记这个声音。 此刻听着她语气中伪装的柔婉,钟离烟仿佛又看到了当年,她是怎样用那恶毒的口吻,在自己面前杀了她的父亲!! 一幕幕惨状在她眼前闪过,恨意如同汹涌的潮水,在她心底疯狂地翻涌。 她还是沉不住气了吗? 这时,宋稷也慢慢冷静了下来,转又想到,怎么会这么巧,两人的婢女都不在身边,就碰巧发生了这样的事? 况且,她上次不是说是自己失足落入水中的吗?怎么如今又肯指认了? 她垂眸咬住了嘴唇,余光却扫见了宋稷的眼底的深沉。 便知道安贵人这件事,宋稷没那么容易相信。 钟离烟几乎没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在宋稷怀中不经意地轻颤了一瞬,正当宋稷怔了片刻,以为她是受了冷时,惠妃的行礼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臣妾参见陛下。” 宁映梦的美貌不减当年,反而在岁月的沉淀下,增添了几分雍容华贵,就像一朵盛开到极致的牡丹,娇艳却透着难以察觉的危险。 “平身,梦儿,许久不见你,还是那么让朕眼前一亮。” 宋稷抬眼,毫不掩饰赞许,口吻是钟离烟从未听过的温柔和放松。 此情此景,就像铁锤砸在了钟离烟的心头,自己今天费尽心思做的铺垫,在惠妃面前,竟被轻易地全然夺去光彩, 惠妃娇俏地笑了一声,玉雕般的面孔恍若丹青落笔成画,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她款款起身,笑弯着的眉眼,看似不经意却极为精准地锁定了宋稷怀中的钟离烟。 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将钟离烟狠狠咬上一口。 钟离烟瞪着眼一动不动,死死地盯着她,恨不得即刻就在她身上千刀万剐 “原来是许妹妹,多年不见了,陛下有所不知,妾身在闺中可是与公主是换绢之交呢。” 惠妃笑盈盈的,并没有丝毫要揭穿她的意思。 嘴里说着看似亲切的话,笑容却别有深意,又好像在欣赏与享受她的伪装。 钟离烟也丝毫不怯,端起笑脸回视她,透着一股冷意: “好久不见了。” 惠妃轻点了下头,施然的转身,目光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安贵人,满是不屑与鄙夷。 最后,她的目光,流连在对钟离烟充满关切的琉璃身上。 惠妃眼睑瞬间多了几分玩味,仿佛找到了新的可以玩弄的猎物。 琉璃一歪头,或是感受到了她不同寻常的威严。 她怯懦地低下头,身子微微颤抖,心里害怕极了,可又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 “小丫头,你来说说,发生了什么?” 钟离烟听见她准备把矛头对准琉璃,心跳顿时蓦然一沉。 失算 钟离烟知道惠妃定没安什么好心,想从她身边的人入手来打击她。 此刻心急如焚,额头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但她的脑中飞快地转了一圈,刚想出口圆场,奈何自己现在人微言轻,说出来的话恐怕没什么分量,已然没了主意,只能先按兵不动。 琉璃不是没听过这位惠妃娘娘的大名,知道她心狠手辣,被她这一点名,瞬间吓得抖了抖。 可一想到,陛下就在此地,自家贵人也是占理的,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可不能给贵人丢了脸面。 于是琉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从容地跪下。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些,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 “哦?竟有这样的事,那真是很糟糕了。” 惠妃故作苦恼地蹙眉,似乎像听到什么很残忍的事一般,表情十分不忍。 全然忘了,她曾将一位只是被宋稷多看了一眼的宫女,扒去了全身的衣服,用鞭子狠狠地抽打,直打得宫女遍体鳞伤,鲜血淋漓,最后还裹着火炭埋进冰雪中,活生生地折磨死。 “依爱妃来看,此事该如何处置?” 宋稷纵容地任她讲话,目光落在惠妃身上,尽是一番别样柔情。 安贵人听到这话,顿时呆滞住。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下场竟然会取决于这位从未见过几面的惠妃之中。 她心里清楚得很,倘若是遇上宋稷开口处置,说不定还能死个痛快,若是落给惠妃来处置,那可就惨了,能留个全尸都算她慈悲。 一想到这儿,安贵人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惠妃思量片刻后淡然地笑了,让天地都失了颜色: 只听她轻轻开口道: “安贵人说话不老实,不如就罚她剜了舌头与眼睛,脸上涂满蜂蜜,关在一个箱子里只把头露出来,丢到乱葬岗自生自灭,如何?” 她的话音落到最后打了个弯,竟带了一丝隐蔽的兴奋,似乎想到这个残忍的法子让她觉得无比愉悦。 除了宋稷,在场之人皆是一怔,就连钟离烟也打了个冷颤,没想到她居然能这么狠毒,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对她的忌惮不免又添了几分。 “不......不要啊,陛下.....求您,就算把臣妾贬到最低贱的辛者库,也不要这样对臣妾啊。” 安贵人抖得像一个筛子,手脚并用地朝宋稷身边爬,狼狈至极,全然没了往日的趾高气扬。 她的脸上涕泪满脸,苦苦哀求着 宋稷不露痕迹地一退,就避开了安贵人的手,他眉尾扬起,似乎对惠妃的处决很满意,微微点头道 “还是爱妃的主要好。” 疯了,这两人真是疯了。 钟离烟忍不住地想,可眼底却没真正对惠妃露出惧怕的怯意来。 只是那恨意,越发浓烈了。 “那便依爱妃的法子来吧,朕先走了,爱妃早些回去休息。” 宋稷说着,脸上垂下眸,不知在思忖什么,准备带着钟离烟离开。 “陛下!陛下!饶命啊!” 安贵人绝望的呼喊从最初的不可置信,渐渐变成了凄厉的哭叫,可还是被人毫不留情地拖了下去,声音越来越远,直至再也听不见。 就在宋稷迈腿时,惠妃却娇声呵住了他的脚步: “陛下,等一下。” 宋稷回了头,并无半分不耐,依旧温和道: “爱妃还有什么事吗?” 惠妃看向了琉璃,眼里流露出一丝阴狠: “臣妾是觉得许妹妹未免太好性了些,奴才失了本分,居然还能全身而退,以后宫里恐怕会变得太没规矩。” 琉璃一张小脸瞬间被吓得像白纸一样毫无血色,竟不顾宋稷还在,脚步不自然地往钟离烟的方向靠近,伸出手捻住她的衣角,抖得厉害,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又不敢哭出声来。 寒意从脚底生起,她知道被惠妃娘娘盯上,自己怕是凶多吉少了。 “陛下,是臣妾要她回去取衣物的,不关她的事。” 钟离烟楚楚地看向宋稷,语速不由加快地为琉璃辩解。 “臣妾也是为许妹妹着想,妹妹若是心软,怕是会让后宫众人以为今日之事是妹妹在做局呢。” 她笑得眼底一片阴沉,灼灼地盯着琉璃: “你今日若是不死,那便是陷你主子于不义之中了。” 她的话就像一把把利刃,直直地刺向琉璃,也刺向钟离烟的心。 钟离烟求助似乎望向宋稷,乞求道: “陛下,不可!” 钟离烟是想给安贵人一个教训,但绝不想以牺牲一个琉璃为代价,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琉璃因为自己而丢了性命呢。 “惠妃说得有理,宫内法度不可失,当时候朕再给你一个懂事的。” 宋稷勾唇,眼中净是不容置疑的淡然,似乎这并不是一件需要争论的事,一个小小的宫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贵人,别说了!” 琉璃单薄的身子晃荡几分,随后稳稳跪下,她知道自己怕是躲不过这一劫了,咬了咬牙,决绝道: “奴婢愿领罚,请陛下不要牵连贵人。” 惠妃颇为满意地点头: “倒是忠心,来人,拖下去,杖毙。” 她的语气依旧轻柔,可话里的狠劲儿却让人不寒而栗。 “不,陛下!” 钟离烟大喊着,想要冲下来过去阻拦,却被宋稷紧紧钳制住,没有要放下她的意思。 “昭贵人,再闹,朕要生气了。” 宋稷的语气淡淡的,眸里却慢慢地沉下来。 钟离烟看着他的口吻,顿时感到了无穷尽的无力,死死抿着唇,再也没有了任何办法。 “谢惠妃娘娘!” 琉璃大声一喊,俯地谢恩,久了,缓缓地抬头看向了钟离烟。 那眼神饱含感激。 贵人,保重啊。 李忠面无表情地一挥手,那两个如狼似虎的太监便立刻闪了出来,粗暴地拽起早已瘫软无力的琉璃,就往不远处拖去。 琉璃那单薄的身子在地上被拖出一道痕迹,却毫无反抗之力,只能绝望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到了行刑之处,那沉重的木板一下又一下狠狠地砸在琉璃那娇嫩的皮肉上。 远远而来,发出的声音沉闷至极,每一下都仿佛是砸在了钟离烟的心上,一下比一下更让她觉得痛彻心扉。 甚至,能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就这样,在这寂静又冰冷的宫里回荡着。 琉璃这么娇小的身体,竟生生得忍了下去,一句话也没吭出声 钟离烟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那边,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指甲都深深地嵌进了掌心,可她却浑然不觉疼痛,满心满眼都是琉璃此时可怜的模样。 不一会儿,只见一个太监小跑着过来,朝着李忠恭敬地禀告着什么,那嘴型分明说的是: 死了。 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瞬间让钟离烟的心降至谷底, “陛下,今日臣妾来见过妹妹,也算是为许妹妹出了气了,快些带昭贵人回去吧。” 宁映梦娉婷跪安,装出一副很关心钟离烟的样子。 宋稷轻声对她关切道: “天寒了,注意身子,快些回去吧。” 他转过身,准备带着她走回皎月堂,半路却发现她在怀中没了声。 钟离烟咬紧牙关,她的心里又气又恨又难过,气宋稷的无情,恨宁映梦的狠毒,难过琉璃要因为自己而丢了性命。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几近崩溃。 宋稷以为她是对自己方才的惩戒不满,紧蹙起眉心来,顿时有了些不悦。 自己是皇帝,莫说处置一个小小的宫人,就算是杀一百个人,有谁敢有半分异议 况今日之事,那个小宫女并非没有一点责任,惠妃的出现反倒是提醒他了。 未料,钟离烟轻声出言,如蜻蜓点水般: “陛下,有一天,你也会像对安贵人这样对臣妾吗?” 临泽太医令 宋稷一怔,看着她这幅顷刻像是要落泪的样子,莫名的心一软。 原来她是害怕了,在担心这个。 “不会,但你要在朕面前乖一点。” 他忍不住出声哄着她,语气里竟有了几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宠溺。 她手往宋稷的里衣攥了攥,酥麻的触感扰得他的心一乱。 他的喉咙滚动一咽,步子不禁往皎月堂加快了几分, 她要是再这样若有若无地迷惑自己,那他会不会忍不住想碰她,那就不好说了。 钟离烟这下终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一股头晕脑胀的恶心感在身子里翻涌,但她还是费尽全力地对他讲道: “陛下.....臣妾之前骗了您,是不想您为难。” 宋稷凝目在她身上,声音不禁也轻了许多: “先别说话了。” 只是说完这一句话,钟离烟没再也没了精力。 终于,她完全松弛下来神经,带着掩饰的悲伤,陷入了无尽的昏睡中。 再醒来时,宋稷已经不在身边。 秋水跟白芷陪在自己身边,见她醒了,秋水轻声道: “贵人,您终于醒了,陛下将您抱回来之后,您已经睡了一天了。” 钟离烟的头沉重得厉害,她吃力地睁开双眼,望着眼前两张熟悉的面庞,下意识地开口问道: “琉璃呢?” 此话一出,她便瞧见白芷和秋水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色。 欲言又止的模样,让钟离烟的心猛地一沉,顿时反应了过来。 琉璃,已经不在了。 自己甚至还没来得及喝她所做的羹汤。 是她对不起琉璃。 钟离烟轻闭阖上双眼,不禁悲从中来。 自她下定决心要复仇以来,这一路走来,始终都是孤身一人,在冰冷的宫廷之中,默默挣扎。 这还是头一次,感受到了身边的人因她而牵连受害。 她心里清楚得很,那惠妃压根就没把她放在眼里。 今日之事,自己宛如任她摆布的木偶,竟不能在她的掌心翻动半分。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但反过来,这不也正好说明,惠妃轻敌了吗? 此念一经出,天地刹那宽。 钟离烟慢慢冷静了下来,自己既然来齐国,就没有心存退缩之意,惠妃今日若准备向她宣战。 她照单全收就是了! 秋水见气氛有些僵持,还以为自家贵人仍旧沉浸在难过之中,赶忙端起一旁温热的药,轻声劝道: “正好,贵人快趁热喝了吧。” 正当钟离烟准备起来重振旗鼓。 这时,门口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 “臣,临泽太医令,受陛下之托,来给贵人诊脉。” 钟离烟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当时在查林选侍的皇嗣案时时,就是这个太医最后证实的死胎,看来宋稷对他,也是颇为器重的。 听到这话,白芷刚送到嘴边的药碗,赶忙又轻轻放下了。 为了避嫌,两人手忙脚乱地扶着钟离烟躺好,仔细地给她盖上被褥,这才回应道: “进来吧。” 钟离烟神思恍惚,起初并未太过在意,可再仔细一琢磨,她的脸色瞬间变了又变。 只因这个人讲话,是带有一丝昭国的口音。 齐昭两国文化同源,虽文字略有不同,但说话的语言几乎大差不差,所以只要稍加学习,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较为容易地掌握两国的语言。 齐宫里有昭国的人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个太医令,似乎是故意流露出昭国口音的。 于是,在思量了一瞬后,钟离烟装作若无其事,让白芷和秋水二人去门口侯着。 她们二人没有起疑,听命守在门外了。 如今,殿内只剩下了临泽跟她二人。 这人生得极好。 只是,他的唇边虽带着恭敬的微笑,却笑不达眼底,眸中如墨般的深渊,更为他俊美的五官增加了几分阴沉。 “臣为贵人诊脉。” 临泽不紧不慢地掏出一方绢白的丝巾,轻轻搭在钟离烟的手腕上,随后缓缓扶上,开始听脉。 这一切,都没有什么问题。 钟离烟目沉如水,余光却在打量着他。 “贵人要当心身体,这里的水土不比京都,贵人初至,难免身体不服,让臣为贵人再开几服药。” 这几句话就全乎是昭国的语言了。 “劳烦临太医了,我宫阶卑微,怎劳烦得太医令亲自出动。” 她知道也许宋稷的意思,所以这几句话全然当做是客套。 钟离烟浅浅地笑着,一时间怀疑是不是自己有些多想。 但他的下一句话,让她放下的心顷刻又提了上来: “贵人说笑了,这自然是不合宫制的,但有惠妃娘娘特命,那就自然没有什么是不行的。” 钟离烟的笑容刹那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严肃。 临泽也毫不避讳地回视着她的双眼,嘴角微微上扬,那眉眼笑得弯弯的,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心思难辨。 正当两人僵持之时,临泽却转眼信手拈来,端过方才白芷未给她喂下的药,白玉般的碗盏握在手心,仿佛是在试探温度 而后,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提起药勺,舀了一匙药汤,缓缓递到了她的嘴边,脸上依旧带着那看似恭敬的笑,语气却暗含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轻浮: “贵人,请喝药。” 钟离烟顿时警惕,眼中充满了敌意。 她瞪着临泽,却又不敢贸然行动, 哪个太医会亲自上手喂嫔妃喝药的? 这个临泽是想害死她吗? 想罢,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移向了门口,担心下一刻宋稷的身影就出现在殿门。 临泽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心思,裹胁着一抹莫名的笑意说道: “贵人,陛下上朝去了,不必担心。” 钟离烟的眉心一跳,不是?她要担心什么? “臣奉惠妃娘娘的命令来为贵人医治,若是贵人不喝,臣倒是难办了。” 临泽慢悠悠地说着,顿了顿,又偏过脸,压低声音对钟离烟道: “贵人是怕臣下毒吗?可您的脉中,早有蚀魂丹的毒了,那可是齐国万毒之王炼成的,难道还提防微臣吗?” 末了,临泽又似笑非笑地补充了一句: “这些都在惠妃娘娘的意料之内。” 这话一出,钟离烟顿时明白过来。 看来,惠妃是了解宋稷的。 这才是她派临泽来这的目的。 现在临泽确认了,那便就是惠妃确认了。 临泽这是在间接告诉她,惠妃,一定会在下个月圆之夜,她吃到下一颗解药时阻止宋稷。 到时候,抹杀她,就如同一只蝼蚁一样 临泽回过脸时,钟离烟脸色冷若冰霜,意味深长地望着他。 片刻后,钟离烟夺过碗,仰头将药喝了下去。 入口甘苦,但适时让她郁结的心肺畅通不少,除此之外,就无其他不适感了。 双方都明了的事,那就近乎是阳谋了 好啊,那就看看,这盘明棋谁会赢? 宁映梦,你会为自己的自大付出代价的。 “贵人肯喝药就好,臣也好向陛下交代,微臣告退,贵人——保重。” 临泽的语气波澜不惊,就好像自己方才那说辞全然没发生过一样。 他不紧不慢地行完礼后,从容地退出了皎月堂, 钟离烟躺回榻上,闭上眼思量,她大概已经确定了,这个太医就是昭国人。 只是,刚才他完全没有没有提到宋琦给自己吃的药,这是为何? 难道那不是毒药? 她的正思绪凝滞, 这时,白芷哭丧着一张脸进来了: “贵人,刚接到太后的旨意,明日宫内会举办庆功宴,太后要求各宫嫔妃必须出席。” 秋水忍不住道: “出什么席,我们娘娘病情刚有好转,就叫参加这种宴会,怎么吃得消?” 庆功宴,庆的是什么功?自然不必多说。 虽说秋水自己就是齐人,但难免也觉得,这个宴会此刻对于昭贵人来说,简直是杀人诛心。 白芷却在犹豫后出声劝导: “太后亲自下旨,恐怕是推脱不得的....陛下这一天没再过来,听说又是去良妃那里去了,贵人要再不露面,怕是真要将我们贵人给忘了。” “难道你忍心看着贵人心神劳累吗?” 秋水忍不住反驳。 钟离烟却在此时开口了: “去,为什么不去?” 不仅秋水,就连白芷也有些怔愣住了。 只见钟离烟目光灼灼,挑着眉,一字一顿道: “不仅要去,而且还要,风风光光地去。” 替暴君挡毒,他慌了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后宫早已忙碌了起来。 只为临近傍晚时分的一场宫宴。 钟离烟也早早起身梳洗,在宫内两人的帮助下挽了发髻,施了胭脂水粉。 她身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裙,这颜色并不明艳地张扬,却也绝没有一丝一毫过于素净的寡淡,反倒衬得她超凡脱俗,叫人移不开眼。 妆成以后,白芷与秋水都望着明妆俨雅钟离烟发出了共同的惊叹。 之前只见她们贵人素面朝天,病弱的孱弱模样,今日稍一打扮,果然不同凡响! 在侍女的搀扶下,钟离烟穿过御花园,向宴厅走去。 在路过一处假山时,眼尖的钟离烟忽然瞥见草丛里有一处异样的光芒,她走近捻起一看,发现是一枚飞镖。 上面的花纹有些奇怪,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贵人,这怕是侍卫留下的?” 白芷不解地看着。 “也许吧。” 钟离烟什么也没说,暗自收了起来,朝她淡然笑道: “走吧。” 而在御花园的另一处。 容嫔的脸色阴沉,前几日安贵人的死,让她到现在心里都还堵着一口气,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从昭国来的女人,竟如此不容小觑。 正一边走着,冷不丁地,就与良妃碰了个面对面: “见过良妃娘娘。” 容嫔低头行了个礼,却又不想过多停留,马上就要抬腿离开。 “容嫔妹妹,等等。” 良妃轻侧过头,饶有趣味地瞧着容嫔。 可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梅香,扰得容嫔愈发心神烦乱。 不就是陛下特许她用梅香吗? 整日就恨不得将自己浸在梅罐头里一般,张扬什么? “听说容嫔妹妹,前几日在刚来的那个昭国女人身上摔了个绊子,妹妹可真是要当心啊。” 这些话哪里有劝慰的意味所在,近乎全是嘲讽了。 容嫔一听就知道她这是来者不善,也懒得跟她客套,直接直勾勾地盯着良妃: “良妃,你若是轻敌了,日后可就有你好果子吃了。” 良妃掩面笑了笑,不禁讥笑容嫔就是小家子气,一个亡国公主过来的小小贵人,就能把她的气焰给压制下来。 不过,此刻良妃并没有把昭贵人放在眼底,也觉得她掀不起什么浪花。 毕竟自己真正的敌人,还是那个宠爱能与她平分秋色的舞姬苏媚儿。 其他人,都不足以撼动她的地位。 两人本就不对付,这几句针锋相对的话一出口,各自冷哼一声,然后分散开了。 钟离烟赶来时,各路嫔妃都早已端坐上位。 她施然入场时,全场的目光瞬间投注到她身上。 冯太后用余光打量着钟离烟的处变不惊。 明明是地位卑微,她却在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不容小觑的气势来。 左边一袭的官袍官员按照官阶列坐而下,而右边,便是嫔妃们。 钟离烟只稍一抬头,目光就撞上了列坐官员席第一位的宋琦。 他的黑发束起玉冠,墨色衣料绣着银纹,在烛火下微光闪烁,剑眉英气下的双眸,深邃明亮,如寒星透着清冷。 与其他官员或嘲弄或打量的目光不同,钟离烟只望见他的眼底一片深渊,深沉得如同要把人吸进去一般。 只此一眼,宋琦便移开了目光,信手抬起一杯盏酒饮下,动作行云流水。 她不解宋琦对她的目光里到底有什么,但此刻也只能按住心底的疑惑。 另一边,嫔妃众人的面孔,渐渐在她的眼前清晰。 一道道或好奇,审视的目光,如同利箭一般,朝着她射了过来。 但是,唯独没有出现惠妃的身影。 看来,惠妃还没将她当做一个可以入眼的对手…… 可她来到齐宫后,到底曾经发生了什么,要像如今这般深入简出呢…… 正思忖着,忽然听见一道声响: “呵?” 苏媚儿轻蔑的笑,刺耳地落入她耳中。 钟离烟闻声而视,娇艳欲滴的脸映入眼帘,但确实是个美人,看她位坐的列次,以及容貌。 应该就是那个没有宫阶但颇受宠爱的苏媚儿了。 而且看样子,绝对不会是个好对付的人。 底下的妃嫔也偷偷打量这个新来的昭贵人,都在暗自惊叹,这新来的昭贵人,怎生得如此貌美, 她的面容犹如春日里最娇艳却又不失清新的花朵,让人一眼望去便觉惊艳无比。 钟离烟柳眉杏眼,眼尾却略微往上挑起,平添出几分妩媚来。 哪怕是见多识广的良妃,见了她这面容,也不禁皱起眉来,心底腾升出几分危机感。 暗暗想那个容嫔,还当真没有骗她。 看来以后,要多多留意这个昭贵人 宋稷的目光牢牢锁在她身上,之前从未见过她全妆的模样,今日一见,好似心头的皱褶都被抚平一般,脸上不免有了几分惊艳之色。 不过,他还是压制住心中涟漪,望向她的目光,变回了深沉。 钟离烟款款行过礼,便想朝贵人那列的座位去。 抬头却发现,各色美人妃嫔列坐在侧,早已坐满,没有一个空位——说明,旁边压根没有她的位置。 “呵,看来....这场宫宴,并无昭贵人的座位啊。” 容嫔见她吃了瘪,幸灾乐祸的嘴角上扬。 良妃也用扇子轻轻扇动,遮在面前,带着眼底的嘲弄,赤裸裸地看着钟离烟,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钟离烟感觉到了众人讥嘲,虽隐藏得很好,但依旧影影绰绰地在她们余光里闪烁着。 她却也不语,只是微微仰头,望向了上头的宋稷,眸中流动着几分委屈和不解的来,模样好似一只受伤的小鹿,让人看了心生怜惜。 宋稷本就想欲扬先抑,可被她这么楚楚可怜地一盯,心头不受控制地颤了几分,莫名地就平生出几分愧意,在心底蔓延开来: “昭贵人,你的位置,在这里。” 宋稷伸手指了身旁离他最近的一个位置。 此话一出,仿若一颗重磅炸弹投入了平静的湖面,瞬间将底下众人的面孔都惊得变了颜色。 宫人们不知从何处出现,转眼就摆好了席位。 一介小小贵人,凭什么越级妃位,坐在陛下身旁。 后宫中并无皇后,宋稷此举,难道是起了立后的心思? 良妃的面孔一下子就不好看起来,立马跟端坐在对面的父亲李书时对视了一眼。 李书时,内阁首辅,算得上整个朝廷权势的第一人。 见女儿如此沉不住气,李书时只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激动。 钟离烟心中被宋稷这张扬的举动搞得有些迷惑,在这种场景,让自己来出这么大的风头。 心思可真是不纯啊。 只不过,她表面依旧从流地行了个礼,莲步轻移,款款走至上座,乖乖坐好。 李书时见状,脸上露出老成的笑容,拱手对宋稷道: “恭贺陛下喜得佳人,昭国长公主,可真谓貌美端庄啊。” 此话一出,众人当即就明白宋稷的意思了,这不就是明摆着把昭贵人当成战利品吗? 这下,大家原本紧绷着的表情倒是放松了下来,觉得这昭贵人也不过就是陛下一时的玩物,全然没再把钟离烟放在了眼底。 宴会开始,歌舞助兴,对饮交筹。 宾客眼神里的轻视之意,又开始若有若无地浮现出来。 被她尽收眼底。 钟离烟心底知晓,宋稷要的,就是众人的这个反应。 但她还是故作不知所措地揣着手,怯怯地望了宋稷一眼: “陛下......” 这一声,将宋稷的心思鬼使神差地就给勾了去。 那软糯的声音配上她如桃李映红般的面容,就如同一只慵懒的猫儿,轻轻用爪子挠着人的心,让宋稷心中一阵悸动。 一种莫名的冲动从腹中涌起,他竟差点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失了态,宋稷赶忙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自己的心神。 “病好些了吗?” 宋稷漫不经心地移开眼,脸却依旧面朝着她,话语里透着几分随意,仔细听来,又好似藏着关切。 “好些了,就是....不知道醒起来后陛下去哪了。” 宋稷听后一怔,随后不禁觉得好笑,自己一国之君,不在她身边不是很正常?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难道要随时想着她。 还是,她想自己时时刻刻在她身边? 这句话裹挟着几分天真的纯情,倒让宋稷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见自己没回答,钟离烟的头低了少许,像是有些失落。 不知是在失落自己没去看她,还是在沮丧他将她当做今晚的“战利品”供人评头论足。 宋稷的嘴唇微张阖,终究没说出话来,这副模样,是要去哄她吗? 他是帝王,一国之君,从来只有女人去谄媚他的。 自己可没做过这样的事。 沉默之间,宴会的气氛已被推向顶端,适时的宫人递上一盏酒,李忠看了一眼后,笑着介绍道: “陛下,这是昭国的名酒,名为仙露琼,您尝尝?” 宋稷一挥手,李忠便已将酒盏满上。 悠长绵幽的气息盈满宴席,几位平日里嗜酒的大臣,恨不得用鼻子把空气都吸干。 宋稷眯起的眼睛露出了赞许,想来也是十分喜欢。 在一片赞叹中,稍有游神的钟离烟却猛地抬起了眼。 不对,这酒的味道,不对劲。 这个昭贵人怕是留不得了 仙露琼是昭国特有的酒,用料十分繁杂,工艺繁琐。 正宗的仙露琼,气味甘香无穷,可宋稷这杯,却混杂着一丝酸涩,虽然气味非常微妙,但还是被她给嗅出来了。 而此时,酒意渐酣,众人兴致高涨。 李书时颤颤巍巍地端起酒盏,满脸堆笑地对宋稷道: “陛下,老臣敬陛下的骁勇.....” 说的虽是一些客套话,却也十分动听。 宋稷面露悦然,正当他举杯准备对饮时,钟离烟做出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动作。 她陡然起身,脚步急促却又不失轻盈,快步走到宋稷身边。 就在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瞬间,她竟直接伸手换了宋稷的酒杯, “陛下今天身体不适,酒力有所不胜,这杯酒,就由臣妾代劳吧。” 讲罢,她仰头将杯盏中的酒饮入,可只咽下了一部分,其余的则偷偷含在了嘴中,动作快的只是眨眼间的事儿。 “这.....” 李阁老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不知这小小贵人哪里来的胆量。 敢如此骄纵。 一语惊呆四座,方还热闹的宴席,突然目光全都聚焦在了钟离烟身上。 大家面面相觑,心中千思万想,几乎都化作同一个方向——这个女人是疯了? 不仅宋稷,就算是太后也讶异住了,皱起眉看不懂她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昭贵人?” 宋稷的指节开始轻轻扣着案桌,一下又一下,声音在突然安静下来的宴席中显得格外清晰。 而他的眼中已然泛起了丝丝冷意。 熟悉宋稷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前兆。 钟离烟微皱着眉,强忍着心底的紧张,将底下等着看好戏的目光扫视而去。 说实话,她是有赌的成分的。 钟离烟握着酒盏的手,也有一刹那忍不住颤起来。 可片刻之后,她咬了咬牙,心中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杯酒,绝对有问题! 还没等宋稷开口斥责。 突然,钟离烟感觉腹部有火灼般的剧痛。 同时一股难言的欣悦更为明朗地涌上心头。 她,赌对了…… “噗——” 钟离烟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一口混着酒水的黑血从口中喷出,整个人直接朝着宋稷怀里倒了下去。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众人都呆住了。 这下,再迟钝的人也看明白了,这个昭贵人竟是不顾自身安危,替陛下挡了毒酒! “护驾!” 李忠一声惊呼,羽林军如潮水般突然涌进门来,瞬间将整个宴席的人团团围住。 强大的威压弥漫开来,里头的人被吓得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也不知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明目张胆地对陛下动手。 “即刻给朕传太医!传太医!” 宋稷看着怀里的钟离烟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发抖,源源不断的血还在从她口中冒出。 他的心里莫名地腾升起一股强烈的恐惧,仿佛怀里的这个人,下一刻就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那是他从未有过的害怕。 “还请陛下恕罪,臣妾是害怕,失去陛下......” 她虚弱地说着,那声音几近微不可闻。 宋稷抱着她的手一怔,随即愈发的收紧了。 她竟是这样想的吗? “太医呢?怎么还不来!” 天子一怒,便有伏尸百万之杀气。 在座的人被他这气势吓得浑身一震,这语气好像今天昭贵人出了什么事,就真的会让在场的人都陪葬。 说完预先想好的台词后,钟离烟再也没有了力气,简直难受到恨不得立刻死去。 幸好她心里留了个底,只咽下了一口就成这样了,要是全部都喝了,怕是得直接当场暴毙! 但下毒的这个人又会是谁? 钟离烟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偏过头,费劲地往席下的人张望。 她首先怀疑的就是敬酒的李阁老,可一眼望去,那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此刻吓得额头直冒冷汗,屹然受到了不少的惊吓。 李阁老的慌张不是演的,若是让宋稷怀疑到他头上,全家恐怕都不够陪葬的。 她不放过李阁老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可实在觉察不出什么端倪。 正当她意识翻涌模糊之际,那个如玉般的身影落入了她眼眶。 宋琦! 这个念头落入脑中时,竟强行逼迫她的意识又清明几许。 但此时,她的意识已经撑不起伪装。 只能任凭目光死死地锁定在宋琦身上,眼神里的光犹如实质般,毫不掩饰地透露出怀疑与审视。 察觉到她投来炽热又犀利的目光,宋琦垂眸了一瞬。 下一刻,再抬眼时,他的目中暗淡了几分。 这是——杀意! 钟离烟的周身都腾升出扑面而来的寒意。 难道……是他? 视线渐渐被黑色所侵,她终再也支撑不住,全然昏睡过去。 皎月堂内,一片混乱与喧嚣,在临泽的医术下,钟离烟的体内的毒素终于排出,只是依旧昏迷不醒。 宋稷阴沉着脸,端坐在椅凳上,静静地听着冷刃审查出的讯息。 今夜的齐宫,人心惶惶,慎刑司内的惨叫声半个皇宫都听得见,一具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从暗门抬出。 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宫人们瞧见满地的血迹,吓得心底直发怵,走路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灾祸就降临到自己头上。 宋琦接受完按例的排查后。 直接赶来了宋稷面前,跪下请罪: “臣弟护驾不及时,还请陛下恕罪!” 宋稷阴着的脸这才缓缓抬起来,眼神冰冷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漫不经心地挥挥手: “锦衣卫已有眉目,他们在膳房找到一位已经自尽的死侍,根据身份的溯源,此人,是昭国人。” 言外之意便是,今天这场刺杀,似乎是昭国人为报复齐国而进行的一场阴谋。 宋稷顿了片刻,目光如刀般看向了宋琦,心底忍不住猜疑道: “恭亲王,你说有没有可能,这场刺杀,跟昭贵人有关。” 此话一出,宋琦都怔愣住了,似乎没有想到,宋稷居然会怀疑为他挡了毒的钟离烟。 思量片刻后,他还是沉目拱手道: “臣弟也不敢妄加揣测。” 宋稷知道从宋琦这也问不出来什么,便不再多言了。 这时,冷刃有了新的发现: “陛下,刚从那名死侍的房里寻出了暗器——看样子,是天音阁的形制的器物。” 天音阁,民间的一个江湖组织,号称“天下之音,尽收阁中。” 只要付出相应代价,就可得出所想要消息,这个组织的势力庞大,足迹横跨齐昭两国,就连北面的北漠国,都有他们涉足的痕迹。 只是想要寻得他们的接引人去做交易,那是难如登天, 宋稷听后不禁蹙起眉,眸里更是盈满了杀意。 没想到,号称从不参与政治的天音阁,也与这件事有关。 冷刃继续禀报道: “微臣仔细观察了,里面一共五发飞镖,不知为何竟少了一枚,也许是他们原本还意图在暗处用此暗器,臣已经派人去四处搜查另一镞飞镖的下落了。” 宋稷咬着牙,狠狠道: “继续查!” 忽地,他的目光落在宋琦的身上,看似不经意而缓慢道: “二弟,朕的周身,真是都是的算计与危险啊,连个贴心的人都没有......” 宋稷的语气突然软了下来,似乎真的在跟宋琦诉衷肠。 听到这个称呼,宋琦瞬间提起了十二分的谨慎心,赶忙言道: “臣弟愿意为陛下尽忠排忧。” 宋稷好像就在等他的这句话,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若换了旁人,朕自然放心不下的,从明天开始,二弟就在宫中任职羽林军统领吧,日后也住在宫里,朕已经为你收拾好了。” 羽林军统领,听起来倒是个威风凛凛的职位,可实际上,也不过是一个毫无实权、只能任人听命的虚职。 毕竟这宫内真正掌权的特务机构,是锦衣卫。 宋稷这分明是想把宋琦拴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日后除了十日一次的休沐,他便只能与宫外彻底隔绝联系,就如同被关进一个牢笼。 宋琦心里明白,此事是无论如何也推诿不得了,于是强压下心中的情绪,不让其浮于表面,恭敬地跪下受命: “愿为陛下分忧。” 宋稷听后满意地点点头: “今日也晚了,你先回府,明日再来当职。” “是。” 宋琦领命,随后退下了。 长安街道上,宋琦端坐在车马中闭目养神如一尊玉雕,可皱起的眉头却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王爷!” 听到亲信墨竹的声音,他这才缓缓睁开眼,伸手掀开帘子。 “找到了!” 墨竹将那枚飞镖递给宋琦,宋琦紧紧握住,随后冷冷问道: “在哪里找到的。” 墨竹赶紧回道: “线人交给卑职时说,是在那个昭国长公主的身上找到的。” 宋琦听闻,眉头皱得更紧了,想起了宴席间钟离烟望向自己的毫不掩饰的怀疑与质疑。 这时,墨竹却突然道: “王爷,恕卑职多嘴,但这个昭贵人,怕是留不得了。” 按耐不住的容嫔 宋琦静静地坐着,半晌都没吭声。 久了,他才缓缓抬眸,目光落在墨竹身上,眼神里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深沉,低低地开口道: “此事我自有安排。” 墨竹不敢再多加妄言,垂首受命: “喏!” 宋琦再次闭上了双眸,脑海里尽是昭贵人的身影。 直觉告诉宋琦,昭贵人已经到了怀疑到他身上,此刻,杀了她才是最好的选择,可不知为何,心下竟犹豫起来,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他,让他下不去这个狠手。 其实,在见到她第一面时,宋琦就在她身上察觉出一股熟悉感,却又不知从何而来 宋琦的眉头越皱越深,心神不由自主地,陷进了这个浑身透着迷雾的女子身上。 皇宫内。 钟离烟幽幽转醒,只觉得四肢酥麻无力,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她下意识地伸手探去,发现腰间那枚飞镖不知上了何处。 她瞬间就清醒了,自己还没搞清楚它的来历,要是被宋稷搜出来了,那不就加重了他对自己的怀疑吗? “你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宋稷的声音传入耳中,钟离烟听出他的语气放缓不少。 却没有要提起这件事的意思。 “陛下,查出下毒之人了吗?” 这是钟离烟开口的第一句话。 她按耐住心中的疑惑,长长的睫毛下的眼中尽是焦急,像对这件事十分在意,很担忧宋稷的安危。 宋稷微敛目意,一下子被噎住了。 他还没问钟离烟怎么就知道那杯酒是有毒的。 自己一直待在她身边,是要等她醒过来然后审她的。 可如今她这么一说...... “还没有,朕还在查。” 愣了一下后,宋稷还是转回了正题,但话中的猜忌之意消散不少: “你是怎么知道酒里有毒的。” 钟离烟眨眨眼,早有预料他会问起此事,便将情况如实说了。 宋稷沉默片刻,似在思量她话中的真伪: “可是,如果你猜错了,这般当堂无礼,朕可是真的会杀了你的。” 他眼中的寒光微茫,静静地投注在她身上。 “如果是这样的话,陛下就没事,那臣妾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其他可能,臣妾没来得及想那么多。” 她的脸苍白如纸,眸里却依旧是认真的澄澈,纯净无暇,话中一片真诚。 眼见她这般不卑不亢的态度,倒是让宋稷的心莫名一跳,那些原本到了嘴边的试探的话,顿时咽了下去。 “你好生休息,朕会再来看你。” 宋稷侧过脸,将脸埋在晦暗里,顿了顿,又接着说道: “这段时间朕要调查这件事,可能要委屈你了,你先在皎月堂待上几天,暂时不要出门走动。” 钟离烟听了,微微垂眸,这不就是禁足吗? 但话虽如此,她还是恭顺道: “一切听陛下的。” 宋稷对于她毫无怨言的顺从有些意外,原本以为她会觉得自己心狠,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坦然,一点儿都没觉得委屈了自己。 这个女人,当真和宫里其他的妃嫔不同。 宋稷深深地看了钟离烟一眼,这才转身走出了皎月堂。 钟离烟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来,宋稷没有问起这件事,那看来,就不是他拿走的。 可宫内哪里是这么容易渗透的,如果不是宋稷,那就说明,是不想这件事被他人攥以把柄的人。 这个人会是谁呢? 钟离烟凝眉抚上了额头,陷入沉思之中。 等宋稷迈出大门的时候,才对着一旁正端着酒盏的李忠说道: “撤了吧。” 这是一盏提前准备好的鸠酒。 李忠心里猛地一震,赶忙让人把这杯毒酒给递走了。 陛下终究还是没舍得。 他的眼皮跳了又跳,忍不住在心中嘀咕起来。 他从小便在宋稷身边伺候,虽说帝心难测,但他总归还是能猜出个七七八八的。 这个昭国公主前前后后不知让陛下动了多少次杀心了,竟每次都能全身而退。 这次是毒酒都递来准备抬起去,居然又给撤了下来,这可真是…… 李忠不禁抬目看了一眼皎月堂的宫门。 他心里思量,自己得多留个心眼,这个昭贵人,前途不可估量啊。 佛堂殿内,沉香缭绕,看起来是一片肃穆之境。 惠妃慵懒地靠在椅榻上,衣衫随意地松散着,手里把玩着佛珠,模样十分惬意。 而她的贴身宫女如月,正端坐在书堂前熟稔地抄写着佛经。 这自然是替她主子写的。 “她倒是命大,竟还能活下去。” 惠妃冷冷地笑了,目中满是不屑,如玉低低地回道: “娘娘,听说陛下并没有出言赏她,反而让她不要出皎月堂呢,依奴婢看,这个女人压根就没被陛下放在眼里,娘娘为何要一直留着她呢。” 惠妃一听,坐直了身子,眼神飘向远处,脸上露出一抹阴冷的笑来,慢悠悠地说道: “你们不懂,一剑射穿猎物的咽喉固然有趣,可是如果让猎物以为自己逃出生天后再钳制住它,让其看着自己的血流尽再绝望地死去,会不会更有趣?” 惠妃的眼睛缓缓睁大,唇边勾起促狭的笑来。 “先让她蹦跶几天,后宫此时想弄死她的人,可不止本宫呢。” “陛下让娘娘一直待在佛堂闭关,这跟禁足有什么不同。” 如玉咬紧牙关替宁映梦打抱不平。 惠妃却摇摇头讥讽地勾起微笑: “只要宋稷还要对付我那个父亲,就会一直舍不得动我。” 讲罢,她的眼底流露出几分疯狂的神采来。 毕竟,能打倒昭国宁远侯一族的利刃,只有她这个从小被宁家当做京都明珠所养的嫡女——宁映梦啊。 父亲,为了女儿的荣华富贵,你可别死那么快啊—— 想着想着,她愈发笑得痴狂起来。 笑声回荡在屋里,激起身旁两位宫女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们知道,自家主子又陷入这种癫狂的状态了,纷纷噤声,赶紧装作哑巴。 只留一阵空洞的尖笑在房中回响,让人听了心里直发毛。 宫道之中。 一抹靓丽的衣裙格外显眼。 容嫔这几天一直憋着一口气。 她感觉到昭贵人的威胁越来越大,虽说后宫看来陛下都是对昭贵人不冷不热,但她不这么想! 此人他日必成后患! 正想着,却迎面遇上了一位嫔妃,身姿轻量,一双柳眉尽显风情,脸上却有化不开的忧伤。 “于嫔。” 容嫔淡淡地望了她一眼,两人只有点头之交,这个于嫔是从宋稷还是王爷的时候就伺候的,家里是开药铺的,出身并不好。 平日在后宫存在感极低,所以容嫔也从来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于嫔恍惚中回过神看来容嫔一眼,似乎是没想到这个高傲的容嫔会跟自己打招呼,平时可是看都不会用正眼看她。 “容嫔妹妹好。” 她低身行了个平礼。 见她如此谦卑,容嫔心底倒是愈发看不起她来,漫不经心地随意客套: “姐姐何故如此烦忧。” 于嫔一听,就好像抓住了知心人似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眼泪“啪嗒啪嗒”落了下来,哽咽着说道: “妹妹不知,妾身的两位兄弟,皆死于昭国之战中,妾身人微言轻,见不了家人,在宫中连悼念一番都做不到.....” 容嫔听着她絮絮叨叨的样子慢慢皱起眉,脸上也浮现出不耐烦的神色。 哪朝哪代打仗是不死人的,关她什么事? 这个于嫔还真把她当酸水罐子倒了。 真是好生晦气。 容嫔想罢,正想转身离开,突然反应过来她话里对昭国那满满的怨怼。 她动起心思,脑筋一转,立马就换了一副表情,脸上堆满了亲切, 上前亲切地拉起她的手安慰道: “哎哟,于嫔妹妹的兄长如此忠勇,实在是太可惜了。” 容嫔说着,还掩面做出一副心痛万分的样子来。 于嫔一看,感动得不行,更是紧紧地拉住容嫔的手,言语间对昭国的仇恨一点都不掩饰了,恨恨地说道: “不瞒姐姐说,如今我一想起昭国,就觉得咬牙切齿,听闻陛下没有屠城京都,可是让妾身恼了好几晚没有睡着。” 容嫔似乎感同身受了她的痛苦,一脸惋惜地拉起于嫔的手: “姐姐别气坏了身子,妹妹知道你对昭国有怨,若你是男子还好,可姐姐身在深宫中,想要出气,断然是不可能的,除非......” 容嫔犹豫了,故意把脸移开,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来。 于嫔一听,眼睛都亮了起来,急切地说道: “妹妹,说啊。” “咱们宫里,不是来了位昭国公主吗?趁她现在不得宠,不如将她了结,以解心中之气。” 于嫔的眸子愈发晦暗,似乎是被提醒了一般,一想到她在宴会上的那般举手投足,心中恨火缭绕。 一个敌国的女子,凭什么来到齐国跟她们争陛下的宠爱! 昭贵人...... 昭国....昭国..... 所有跟昭国沾边的人,都该死! 下毒的是昭贵人 她猛地抬眸,望向容嫔,眼中满是急切,声音都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 “可是那个昭贵人如今在宫内,我怎么好贸然向她出手。” 容嫔见挑拨起了于嫔的仇恨之心,心里暗暗窃喜,脸上却依旧装出一副热心肠: “妹妹有一计,但可能要姐姐帮忙......” 钟离烟在皎月堂休整了两天,宋稷没有来,也没有要放她出去的意思。 但却调来了一位新的宫女。 名唤,杜若。 “杜若,你又在这犯懒,贵人的药你也看不好,都落了几次火了?” 秋水在灶房看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这几日这个杜若喜欢偷闲就罢了,她们宫内事务本就不多,但如今只是为贵人煎药这种小事她都做不好! 杜若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想喝她自己煎去呀,在这宫里跟待在冷宫有啥区别,死了说不定还能换个好主子呢!” “你!” 秋水沉不住这口气,刚想上去理论,就被进门白芷给拦了下来。 “别吵了,杜若,你去把院内的花草修整一下,倘若哪天陛下来了,可不会管是谁当值,我们的小命可是栓一起的!” 杜若哼了一声,甩下蒲扇走出去了。 “白芷,你瞧瞧她那副样子。” 秋水气鼓鼓地说道。 白芷却是一脸沉思的模样,垂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 “她说的也不是全然没道理,咱们贵人本就不得宠,如今陛下不再来,可更冷清了。” 秋水听了白芷的话,微微皱起眉头,压低声音说道: “白芷,不管怎样,咱们现在伺候的是昭贵人,那就是咱们的主子,可不能有二心。如今贵人虽不得宠,可往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咱只要忠心耿耿跟着,说不定哪天就跟着沾光了呀。” 见她这么说,白芷眼神闪了闪,开口却赶忙改了口: “我也就随口说说,发发牢骚罢了,你可别往心里去。” 秋水这才松了口气,拍了拍白芷的手说: “这就对了嘛,咱们姐妹可得一条心,往后的日子呀,总会好起来的。” 白芷笑着点点头,嘴上应和着,眼底深处却隐隐闪过了一抹复杂的神色。 “贵人,请喝茶。” 秋水端了茶盏进来,却望见自己贵人正在依靠着窗边遥望外边。 钟离烟瞧着杜若在院里打扫,可眼睛却总是左顾右盼,心里起疑,微微敛目,一片思忖之色 秋水没好气地说: “贵人,您也太好性了,这个杜若整天趾高气扬的,都快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钟离烟轻轻地点点头,她可不是没留意这个杜若,而是已经观察好久了。 这个杜若来的突然,若只是要在这里偷懒偷闲,那她能够理解。 可如今看来,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秋水,本宫吩咐你一件事,这段时间,替我留意着这个杜若。” 留意她? 秋水先是一愣,虽然心里有些不解,但既然贵人给自己下达任务了,那她自然是乐意去做的。 “放心吧,贵人,包在我身上!” 她早就觉得这个杜若总是有点鬼鬼祟祟的不安好心,要是让她逮到有什么坏事,一定第一时间赶过来告诉贵人! 钟离烟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很不好,宋稷对她仍有猜疑。 但自己不能坐以待毙,要是有人来害她,那她绝对不会放过这个人。 她的目光沉了下来。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过了几日,瑞雪初至,整个皇宫都被皑皑白雪装点得银装素裹,煞是好看。 为表孝意,宋稷在御花园内为太后设置了一场家宴。 各嫔妃纷纷到场,费劲心思地装扮,希望能在宋稷的眼前一亮。 而惠妃依旧告病不来,似乎在躲避后宫诸事,那天她所掀起的风波,还没在后宫流传多久,便平息下去了。 “太后娘娘,臣妾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这封瑞雪新梅图奉给太后。” 贤妃依旧是一抹淡妆,倒是显得不甚隆重,却别有一番韵味。 “难为你有孝心,哀家收下了。” 冯太后点点头,眼神不由得多在贤妃身上转了一圈,这个贤妃家室样貌样样不俗,可在这后宫却无心争宠。 实在是有些可惜。 正思量着,苏媚儿早已收敛好衣裙,迫不及待地准备起身献礼 她身着桃红袄子,一席艳丽的衣裙更衬托的她的容貌出众,只见她一双桃花眼,眼角上翘,眼波流转间尽是妩媚。 “太后,妾身苏媚儿.....” 苏媚儿刚要开口说话,却不想良妃动作更快,一下子飞快地起身了,一袭水蓝色宫装,外披靛青色披风,显得温婉又端庄。 良妃朱唇轻启,先夺了苏媚儿的风头: “太后慈恩似海,臣妾特寻得七彩琉璃八宝盏,愿太后岁岁如意,福泽深厚。” 说罢,宫女轻轻打开盒子,八宝盏呈现于众人眼前,盏身由七彩琉璃制成,琉璃澄澈透亮,在白日的映照下,折射出如梦如幻的彩色 苏媚儿的话被卡在喉间,指尖猛地攥紧绢帕,恨恨地瞪了良妃一眼,她今日所备正是五彩琉璃福禄瓶,却不想良妃竟抢先一步献上同类珍品。 但现在,不是与良妃置气的时候,她忙不迭地走到良妃并排,定了定神,示意宫女捧上红绸覆盖的玉匣,强笑道: “臣妾听闻太后喜雅,故寻得五彩琉璃福禄瓶,愿太后福寿双全。” 宫女赶忙打开一个锦缎包裹的匣子,里面放置的五彩琉璃福禄瓶,瓶身用五彩琉璃铸就,雕刻着寓意福禄的瑞兽与仙草图案颜色绚丽却不失柔和。 可先来后到,终究是影响人心喜好的。 太后先是饶有兴致地拿起良妃献上的七彩琉璃八宝盏,端详了好一会儿,眼中满是喜爱之色,夸赞道: “良妃这八宝盏着实精巧,看着就叫人欢喜。” 言罢,冯太后的目光淡淡地扫过苏媚儿那不太好看的脸色,还是笑着说道: “苏媚儿的福禄瓶自然也是好,你们都有心了。” 虽冯太后不甚喜苏媚儿的出身,但表面的客套还是得做,况且,这礼物也算是合她心意。 “多谢太后。” 苏媚儿俯身谢礼仪,脸上恭敬一片,妩媚的美目却垂下一片恨意,瞥向的一旁将得意毫不掩饰地置于脸上的良妃。 良妃这个贱人,给我等着! 接下来就是其他嫔妃各自献礼了,可由于这两尊大佛在前头,谁都不敢出了过分的风头,太后一一过目,却也没有当初那么欣悦了。 底下的于嫔惴惴不安地看的容嫔一眼,似乎有些担忧,容嫔见状,不耐烦地低身侧过脸,压低声音对于嫔说道: “姐姐不必担心,妹妹都安排好了。” 容嫔心中对她越发蔑视,真是没出息的东西,怪不得除了熬资历,在这后宫压根出不了一点头。 她顿了顿,眼神里透着一丝狠厉,愈加诛心地道: “想想你死在昭国国土的兄弟,这个昭国公主,该死。” 话音落下,于嫔的眉间果然舒展开来,一想到昭贵人的下场,让她的心情顿时痛快了几分。 随后的歌舞宴乐中,太后偶然侧目,却留意到一旁的宋稷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心里觉得有些奇怪。 如今的御花园内,各类梅色争艳纷彩,夺目地开了,空气里四处萦绕着淡淡的梅香,以往这梅香总能让宋稷的心里觉得格外舒适,可如今却莫名的不一样了。 就算是跟阿蓉如此相像的良妃,身上那股梅香也不似从前那般令人愉悦了。 他此刻心里百般流连的,竟只有昭贵人那混着她自己独特体香的梅粉香味,那香味如同有魔力一般,沁入他的心底,抚到了他内心最深处的那根弦,挥之不去。 “皇帝,昭贵人的事,你准备怎么处理?” 太后淡淡道,似乎是随口一问。 “朕查过了,庆功宴之事,与她无关,朕已经派人去搜查天音阁的线索,只是尚无踪迹,但是寻到了关于他们的一处落脚点,朕已经派人去查了。” 冯太后微微颔首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严肃: “此事必须尽快查明。” 虽说两人的政见有所不同,但根本利益,近乎是一致的。 至少现在来说。 “皇帝还没召幸过昭贵人?” “后宫妃子太多,朕确实难以想起她。” 闻言后冯太后嘴边忍不住勾起一抹笑。 若是刚才还不确定,那现在她相信了。 这个昭贵人,一定在宋稷心中留下不小的一抹浓墨。 毕竟冯太后见过那个女子的容颜,只是素面朝天,便尤为惊人,但凡是个狐媚的,稍加修容一下,还不得把后宫的妃子都给比了下去。 宋稷说到底也是个男人,口头越是这么说,心中就越发在意她,愈是忍耐自己,就愈加证明这个女子在他这里与其他妃嫔不一般。 正这般想着,冯太后目光落在了那盘釉色墨绿的水晶琉璃盏上的冬枣之中。 当她漫不经心地伸手欲尝时,殿外突然的一阵喧嚣,在此时的钟磬宴音中格外突兀。 顿时打破了热闹的氛围。 太后顿时脸色一沉,严肃了些许,放下了手中的冬枣,抬目望去的眼神里透着不悦。 宋稷也同样不满地皱起眉,大手一挥,止住了乐师舞女的表演: “何人在外喧嚣。” 容嫔见状,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适时地出声道: “陛下,臣妾刚派宫女去问了,是皎月堂的宫女,杜若来求见陛下。” 宋稷狐疑地坐直了身子,眼神里透着一股凌厉,厉声道: “一个小小宫女,竟敢打断宫宴,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陛下!陛下!” 外头听到这般重磅消息的李忠脚步一刻也不敢耽误,气喘吁吁地抱着拂尘进门,“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着急忙慌地对宋稷说道: “这个宫女要检举昭贵人,欲....欲,欲谋害太后!” 李忠跑得上气不接下,断断续续,好不容易,才把这完整的一句话给说完。 搜宫 此语一出,仿若平地惊雷,惊得四座之人皆是瞠目结舌,半晌回不过神来。 上次宫宴,昭贵人挺身而出替陛下挡酒,这本该是大功一件,可谁能料到最后却莫名其妙地被禁足,宫内本就流言四起,如今居然还发生这样事。 “难不成,真的是昭国公主存了那谋害陛下的心思?” 有人忍不住压低声音嘀咕着,如同带着钩子,一下子就勾住了众人的心,猜疑的氛围愈发浓烈起来。 太后眉头瞬间紧紧皱起,脸色刹那间闪过一抹凌厉之色。 自从这个昭贵人入宫后,就接连二三地发生这样的事。 看来上次下毒之事和她如何也扯不开联系了 宋稷身子微微一顿,脸色陡然变得阴沉无比,怒极反笑: “李忠,你这差当地好啊,皇宫养你们内务府这些草包有什么用,随便谁都能给朕和太后下毒,不如把你们全都拉去斩了,倒也落个清净” “陛下,陛下饶命啊,此事奴才不知道啊。” 李忠顿时面如土色。 宋稷冷哼一声,眼神如刀般指向了那个跪得颤颤巍巍的杜若,厉声喝道: “说!怎么回事!” 杜若被帝王之威吓得一颤,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壮着胆子哆哆嗦嗦地说道: “奴婢是新到昭贵人宫里伺候的,可近来贵人被禁足在皎月堂,奴婢就时不时听到她对陛下和太后有所怨言。 昨天奴婢隐约听到她跟宫里的宫女秋水说让宫女乘去膳房领吃食时,将什么“毒肠草”的粉末抹在太后所用的素斋盘中,这样就可以避开食物的试毒和勘察。” 讲到最后,杜若的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满脸的惊恐,哽咽了一声后又接着说道: “剩下的粉末,奴婢见昭贵人包起来埋在院内的老树下了,陛下若不信,可派人去搜,一搜即搜到了。” 众人听着杜若说得这般有鼻子有眼的,心里不禁对她的话又多信了几分。 嫔妃们面面相觑,太后礼佛食素,餐具一应是单独收纳的,要偷偷往太后的餐具上下毒,也不是没有可能。 宋稷面色冷峻如冰,当即唤来了太医令前来查验。 临泽仔仔细细地检查完冯太后的餐具后,脸色凝重,沉声道: “禀告陛下,微臣已经查验,这盘盏中,确有毒肠草的成分。” 冯太后猛地附掌拍桌,几乎被气昏了头: “好啊,好一个昭国的余孽,哀家好心留她一条性命,居然不思感恩,居然还来谋害哀家跟皇帝。” 她是想利用钟离烟来给宋稷添堵,日后失了用处,丢去冷宫等死便罢了,如今竟节外生枝! 昭国人果然都是阴险狡诈的。 在场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毒肠草是昭国特有的植株,齐国的土地是种不出来的,若不是昭贵人,还能是谁? 条条框框都对上了。 这下昭贵人,怕是死得透透的了。 众人都在幸灾乐祸,只有贤妃皱起眉头,她心里觉得这事透着蹊跷,想要为昭贵人辩解几句,可一时之间,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陛下,带人一去昭贵人的皎月堂查验即可得知真伪,陛下可千万要严惩不贷。” 容嫔暗中窃喜,连连加柴点火。 临泽听后微微偏过头,飘忽的眸里蕴含了一丝深沉,不知在作何想。 “昭国人一向诡计多端,贪婪野蛮,还请陛下查明后,对这个昭贵人处以极刑!” 一向沉默的于嫔都忍不住帮声起来,原来真正起手复仇的感觉,居然是这么痛快。 她的嘴边勾起一抹弧度,兴奋又畅快的光在她的眼里闪烁着。 越来越多附和的声音响起,宋稷看向了气昏头的太后,一声镇住了全场: “摆驾,皎月堂!” 而皎月堂内容,钟离烟正从容地倚在床边看起书卷,十分惬意。 风浪越大,鱼越贵。 不先纵着她们掀起风雨,自己怎么收网呢? 人声喧嚣的仪仗浩浩荡荡地往皎月堂赶,后宫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不好了,不好了太后跟皇上已经在门口了,还有......还有很多的嫔妃。” 白芷惊慌失措地跑进来禀报,声音都变了调。 她何曾见过这种阵仗,昭贵人不是一直老老实实地在皎月堂内禁足吗? 白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害怕会连累到自己。 “走,迎驾。” 钟离烟早已预料,轻挥手随意地将书卷甩在一旁,沉着了眉眼,提了裙摆从容地大步往外走。 白芷看着钟离烟镇定的模样,心里直犯嘀咕,可也不敢多问,赶忙收敛了神色,紧紧地跟在后面出了门。 关闭的宫门已经敞开,乌泱泱的人堵在门口,都是来看热闹的,钟离烟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冯太后的霜打一般的脸色。 “臣妾给太后,陛下请安。” 她莲步轻移,施施然地跪在冯太后面前。 宋稷颔首,细细地打量起她的神情。 其实,他心中也有一抹怀疑。 “昭贵人,你可知罪。” 冯太后的声音带着强烈的威压,如同一座大山般从上头压了下来,让人听着心里直发怵。 “臣妾一直在宫中安分守己,不知何罪之有,还请太后明示。” 冯太后眼底泛起浓浓的冷意,朝着佛珠姑姑使了个眼色,佛珠姑姑会意,便将杜若带了上来。 钟离烟端起手,冷眼瞧着杜若快步向前,紧接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紧接着,杜若声泪俱下,大声哭喊道: “贵人,您别怪奴婢出卖您,奴婢是齐人,自然要向着陛下和太后,不能助纣为虐,对贵人您所做的恶事不管不顾啊。” 讲罢,她还一边用眼神偷偷打量钟离烟,钟离烟毫不畏惧地回视而去,似笑非笑的目光,似要穿透杜若的内心。 杜若见她无半分慌张,一下子竟有些没底。 但紧接着,杜若还是咬了咬牙,不管怎样,今日之事,任凭昭贵人跳水里也休想洗清! 钟离烟从容地收敛目意,恭顺地跪下,对冯太后道: “臣妾实在不知,何事惹太后如此兴师动众。” 良妃眉飞稍翘,幸灾乐祸地讥讽道: “你还敢不认!方才这个宫女前来宫宴检举你欲毒害太后,太医验毒后也查出是你昭国特有的‘毒肠草’你还有什么可说的,陛下.......” 宋稷则沉默地望向钟离烟冷静的样子: “不必多言,派人一搜便知道了。” 宋稷冷冷说道。 杜若一听,顿时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激动的声音都结巴起来: “对,陛下一搜便知奴婢所说真伪!就在,就在那棵树下!” 杜若飘忽的眼睛瞬间坚定下来,众人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目光里满是期待,都等着看这场戏该如何收场。 “李忠。” “喏!” 李忠一刻也不敢耽误,赶忙上树前蹲着扒拉起来,在场之人屏息凝声,都在观望着,心中又带有几分看好戏的期待。 感受到身后沉静氛围,让李忠如芒在背,后背顷刻之间就被汗水湿透了,他心里那个急呀,恨不得此刻双手变成利爪,一下子就把这树根都给刨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李忠颤颤巍巍地回头,带着满手的泥土跪了下来,忙不迭对宋稷道: “陛下,什么都没有啊.....” 杜若不可置信的抬头大喊: “不可能!我明明看见了。” 讲完她也不顾什么礼仪了,踉跄着就跑了上去,疯了似的把泥土往外拔,越往深处挖她的手脱力地发虚。 可除了浑黑的泥土,什么都没有。 不可能,不可能,明明是她亲手埋进去的。 怎么会不见了呢! 此时,冯太后也渐渐冷静了下来,瞧见杜若那慌乱的样子,缓缓眯起眼睛,心中不禁怀疑起来,难道,真的是冤枉了昭贵人? “事已至此,此事,当真与臣妾有关吗?” 她抬起头眸中带着微烁的光,看向宋稷,声音不卑不亢: “陛下,太后,臣妾今日遭人诬陷,查也查了,可如今什么也查不出来。” 她顿了些许,声音中加足了气势: “臣妾是无罪的,可谋害陛下和太后之人确有其在,希望陛下能严加搜查,惩治真凶。” 在场的妃嫔都被她这一声中气十足的话给镇住了。 明明自己的嫌疑还没洗清呢,竟反过来要求陛下认真查锄真凶了。 这昭贵人,胆子也太大了吧! 冯太后余怒未消,可再打量钟离烟的表情时,却认真了不少。 这个昭国公主,有胆量,很像她年轻时候的样子。 杜若不死心,咬紧牙关,死死揪住钟离烟不放,慌忙道: “奴婢是亲眼看着贵人放进去的,一定是被她察觉败露,提前转移了!” “陛下,太后,臣妾斗胆说一句,虽说没能在树下搜到东西,可太医查证出的的确是毒肠草没有错,跟杜若所说的分毫不差,昭贵人的嫌疑还没有洗清!” 容嫔莲步轻移,缓缓走出人群,微微福身,而后抬眸对宋稷沉声道。 于嫔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可事已至此,已经骑虎难下了,她赶紧也跟着附和起来: “没错,臣妾希望陛下能严查,到时候,也能还昭贵人一个清白!” 苏媚儿在后面默不作声,眼瞧着这两人唱双簧的样子,表情变得玩味起来。 于嫔的怨恨 钟离烟平静地面对容嫔,眼中带了些许细不可察的冷笑: “臣妾也同意两位姐姐的观点。” 容嫔一听这话,整个人一怔,起来猛地察觉到,自己竟被她给牵着话头走了。 她搞不清昭贵人到底想耍什么花样,又害怕自己落入她的圈套。 登时住了嘴,不敢再多言一句。 “臣妾自己向向陛下请命,请求搜宫皎月堂。” 钟离烟的声音并不大,却透着一股沉稳劲。 宋稷听了,只是微微瞥了一眼身旁的李忠。 李忠立马心领神会,赶忙招呼身后那一群小太监,几个宫女也鱼贯而入,众人分工明确,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没过多久,就见一个小太监双手捧着个用白布紧紧包着的物件,一路小跑着呈了上来。 杜若一瞧见这东西,脸上立马绽放出得意的笑容,激动的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没错!就是这个奴婢看到的就是这个东西!” 讲罢,她还一脸得意瞪了眼钟离烟。 而钟离烟却丝毫不怵,转身似笑非笑地对那小太监道: “这是在哪里搜到的?” “回贵人的话,是西厢房的第二间。” 可是。 那是杜若自己的房间。 “什么!” 杜若方还得意扬扬的表情瞬间垮了下去,代之的是满脸的不可置信,她瞪大了眼睛,浑身哆哆嗦嗦: “不可能!一定是你放在我屋里的,陛下,您可不能相信昭贵人的辩解。” 确实,这仍不足以让她能洗清嫌疑。 宋稷微眯起眼眸,冷冷地看向钟离烟,目光带着冰霜。 只要他愿意,仅凭在她宫里搜出这些东西,一样可以给她定罪。 可就在这时,宋稷心底竟莫名地慢慢升起一股恻隐之心来。 他的眸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静静地望着钟离烟,又好像是在希望她再多说点什么。 难道她不准备继续解释了吗?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的时候,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格外突兀。 秋水被这几尊大佛给吓得心中颤了会,但很快,她还是稳住了心神,带着一个太监猛地跪在地上: “禀告陛下,此人就是人证,此事与昭贵人无关!” 杜若闻声回头,一看到那个小太监的模样,顿时小脸变得煞白,双腿一软,直接瘫下了。 与此同时,众人身后。 于嫔的表情变了又变,竟直接回头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容嫔。 这个蠢货,看本宫干嘛? 容嫔见状,又惊又气,用手狠狠地捅了于嫔一下,她这才讪讪地转过身,整个人已有些发抖。 容嫔咬紧牙齿,恨不得当着众人的面给予嫔两巴掌,但她还是忍了下来,趁众人的目光都在前方,幸好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控的地步。 她细不可察的上前几步,用只有于嫔听得见的声音道: “长安西街的仁心药房,是你爹住的地方吧。” 于嫔喉咙一紧,像是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容嫔的声音如毒蛇般萦绕,阴森森地钻进于嫔的耳朵里: “本宫好心帮你复仇,是你自己蠢到做得不干不净,那就可怪不得本宫了,但你要是敢把本宫咬出来,本宫可以保证,你爹会死在你面前——自己选吧。” 于嫔此刻终于明白,自己完全是被容嫔所算计了,竟做了她人的利刃。 那小太监哭喊着冤枉,伸手指着杜若,带着哭腔说道: “是杜若要奴才给她从宫外递一包东西的,奴才实在不知道是什么,要是明白是这等大逆不道的用处,是断不可能帮这个忙的。” 宫中向宫外易物,向来便有。 钟离烟也是在秋水的小道消息打听下,这才顺藤摸瓜,找出这条线索来。 “陛下,事情的真相就是如此,若不是臣妾提前知悉此人心机,怕真会给算计了去。” 钟离烟微欠身,向宋稷解释道。 冯太后却眯起眼冷笑了一声: “你可真是把皇帝和哀家一起算计进去了,若是今日出了偏差,那哀家岂不是要被毒死了?” 她却仰起头望着太后,不卑不亢地继续解释: “太后娘娘恕罪,但此物并非毒肠草的磨制的粉末,而是生长在毗邻解毒的兰茵,两种草药十分相似,可一方生人,一方致死。” 她说得头头是道,让人不禁望向了临泽。 整个大齐皇宫医术最为高明的太医,竟也有辨识失误的时候? 临泽赶忙恭敬地走上前,拱手接过那包粉末,细细查验后发现果然是兰茵,于是他跪在宋稷面前模样十分惶恐地请罪: “臣竟未能分辨清楚,实在是罪该万死,还望陛下恕罪。” 宋稷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从钟离烟身上移开。 就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眼眸之中已悄然泛起了几分异样的色彩。 他对着临泽摆了摆手,语气还算温和地说道: “临太医常年身在齐国,一时混淆,朕能理解,但下不为例,小惩大诫,罚奉三月。” “喏,多谢陛下宽恕。” 钟离烟忍不住用余光打量了临泽一眼,心底有些奇怪。 按理来说,像临泽医术这么高明之人,不可能会分辨不出毒肠草跟兰茵..... 事情发展到这里,渐渐明朗了。 宋稷眼见她一直跪着,恕罪的话还没说出口,就鬼使神差地走上前,伸出手轻轻地将她扶起,嘴里说道: “起来吧。” 就在触碰到她那柔软的玉臂的瞬间,宋稷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片轻柔的树叶轻轻拂过,莫名一颤。 如同丝丝缕缕的春风,悄然吹进了心底最深处。 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了,眼里心里只剩下眼前这个女子,让他久久不能回神。 说来,他也有多天不曾见她了。 “陛下,此事还没完呢,杜若一介宫女,哪里有这个胆子还算计臣妾和陛下。” 钟离烟垂眸低声道,吐若幽兰,清幽婉转,让宋稷再次有些晃神。 但只是一刹那,便恢复了清明。 太后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略微点了点头,默许了宋稷的举动,没有出声再追究这件事。 只是望向钟离烟的眼皮微微沉了沉,眼眸之中裹挟着几分精明的思索: 心思这般缜密的女子,要是能为她所用,不失为在后宫的一把利刃啊..... “杜若,何人指使的你。” 宋稷稍微偏过了头,目光如冰刀一般,冰冷地看向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杜若,低沉的声线如修罗,寒沁人心。 “我......我......” 杜若吓得双手抖得不像话,冷汗混着眼泪不停地从脸颊滑落,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却愣是吐不出半个字来。 没想到这个昭贵人居然这么阴险,必死的局面居然都能被她破解。 杜若最终还是放弃了求饶,她颤抖着望向人群之中,大声喊道: “于嫔娘娘.....救救奴婢啊,奴婢是听了你的命令行事啊。”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向于嫔聚拢了过去。 “你这个贱婢,在胡说什么?” 于嫔瞪大了眼睛,尖叫起来,袖中的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攥得指节都发白了。 “于嫔,你的后衫怎么都湿了,现在不是寒冬之季吗?” 苏媚儿在她身后娇俏地笑了一声,不怀好意。 于嫔还想垂死挣扎一番,可真正击溃她心理防线的,却是宋稷那冰冷得如同寒霜的目光。 在对上宋稷那冰冷的眼神后,她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儿,一下子失去了解释的力气,整个人就像一片轻飘飘的纸,滑落在地,衣鬓皆乱。 于嫔的心震了又震,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有气无力地说道: “臣妾一人所为,无话可说。” “于嫔娘娘,臣妾并未招惹过你,为何要设这般毒计谋害臣妾!” 钟离烟厉声问道,语气中却带有了一丝真切的不解。 她原本还以为策划这件事的是容嫔或是惠妃什么其他的人,没想到却是这个从未有过交集的于嫔。 “告诉朕,为什么。” 宋稷眉头紧锁,目光中带着疑惑。 “为什么.....因为臣妾的兄弟皆死在了昭国,为什么这个贱人还好好的,竟然还敢有脸住到了齐国的宫殿!!” 于嫔此刻像是已经陷入了癫狂,她目眦欲裂,瞪着钟离烟,眼神里满是仇恨,要把钟离烟生吞活剥了。 “出兵昭国是朕的旨意,你这是在宣泄对朕的不满吗!” 宋稷脸色越发阴沉了,于嫔这个理由简直是荒谬至极 “没有.....臣妾没有怨恨陛下.....” 宋稷的怒吼让她回过了几分神智,于嫔失了魂一般地坐在地上,喃喃道: “臣妾进宫后不得陛下恩宠,平日只有靠度出宫的月奉来接济父亲,兄弟皆已死去,臣妾的父亲一人在宫外怎么活啊陛下,臣妾不恨陛下,但是不能不恨昭国啊!” 话到最后,她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一般,失声道: “血海深仇啊!!!” 她的话音打了个尾颤,透着无尽的悲戚与绝望,整个人陷入了仇恨的深渊,无法自拔。 异心 钟离烟静静地看着于嫔那副失魂落魄又悲愤交加的模样,心里只觉得可悲可叹。 她到最后也没想清楚,自己到底应该恨的是谁。 “朕并非苛待牺牲的齐国兵士,每户战死一人,其家人皆可领银两补贴。” 于嫔听了,却自嘲地笑了起来,满是苦涩,她恨恨地看向了良妃,咬牙切齿地说道: “陛下怎知,这钱是真的落在了阵亡的兵将亲眷手中呢?” 宋稷闻言一怔,脸色愈发深沉。 他心里清楚,拨下救济银子这件事,是交予李阁老去筹办的。 那么,是谁在中饱私囊呢? 方还在一旁看好戏的良妃,听到这话,瞬间脸色煞白,急忙跪下替父亲开脱: “陛下,不要听这个贱人一面之词,定是她贪得无厌,诬陷陛下的英明。” 钟离烟见状,微松了松眉头,嘴角却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没想到,还有好戏看。 “拉她下去,与跟此事有关的所有人一起,杖毙!” 太后一声令下,不容置疑,又似乎是在暗暗告诉宋稷,此时,还不是动李阁老的时候。 宋稷听了,侧目看了太后一眼,顿时明白太后的意思,不再出言追问此事。 而于嫔被拖走的时候,还歇斯底里地朝着钟离烟喊道: “陛下留着她做什么!陛下啊,你亡了她的国家,怎么会相信这个女人对你有真心啊!你就没有想过吗!陛下!!” 于嫔的声音渐渐远去,钟离烟愕然抬头,那张绝美又带着几分复杂神情的脸,就那样落入了宋稷的眼里,宋稷看着她,思绪万千。 “今日哀家实在是头昏得紧,就回去休息了。” 冯太后的目光收敛,却在临走时,看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钟离烟。 钟离烟顿时了然,看出了太后的暗示。 心中不免微微有些激动,太后这算是,认可了自己吗。 “母后慢走。” “恭送太后娘娘!” 待行完礼后,宋稷才偏过头,对着身后那一群噤若寒蝉的众嫔妃道: “你们都散了吧,朕还有话对昭贵人说。” “喏。” 众妃仔细打量着宋稷的脸色,发现实在是不太好看,连忙找个理由各自散去了。 今日的戏唱得够响,已经够她们私下里回味好几天了 容嫔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里暗自庆幸,这个蠢女人果然没把她给爆出来!她怨毒地瞧了一眼钟离烟 这次你躲过了,下次走着瞧吧。 秋水也拉着白芷赶紧退下去了,院子里,只剩下了钟离烟跟宋稷两人。 宋稷的眉目举棋不定,看着钟离烟垂落着头,耳边的鬓发还在随风而动,浅浅地正撩拨着他的心弦。 于嫔被拖下去时的那番话,如同重锤一般,重重地敲打在他的脑海之中。 他此刻望向钟离烟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犹豫,几分猜忌。 于嫔说得对,她难道,从来都没有怨恨过自己吗? 又或者,在齐宫里住着的时候,她是不是也时常在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样来杀了自己呢? “陛下,你相信于嫔的话了?” 她缓缓上前一步,轻轻地拉起宋稷的手,目中盈满了水光,澄澈得能一眼看到底,分不出丝毫的杂质。 钟离烟就那样可怜巴巴地望着宋稷,像是一只受伤的小鹿 宋稷却像是被什么触动到了,他反客为主,手指微微蜷起,从她白皙的颈脖处,一点一点地往上滑。 那触感,让钟离烟的心猛地一颤,脸上渐渐染上了淡淡的芙蓉色。 紧接着,宋稷的手一转,轻轻钳制住她的下巴,微微用力,逼迫她看着自己,深邃的眼眸里藏着无尽的探究。 钟离烟望着宋稷如渊般深的黑眸,忽地发现他的手劲,不似第一次那样用力和粗鲁。 可眼中那占有欲的意味,依旧浓烈得丝毫没有变化。 “昭贵人,你真的不恨朕。” 宋稷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 “臣妾不敢。” 钟离烟轻蹙起眉,像被吓到的猫儿似的,柔弱又惹人怜惜: “臣妾在昭国时贵为公主,可却没有丝毫实权,皇兄即位以后大兴土木,在后宫享乐,要说恨,臣妾恨的应该是昭国的奸臣邪佞.....” 说到至情深处,她秋波般的眸子浮现出泪意来,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随时都会滚落下来: “国家大事,从来没有一件问过臣妾这样的弱女子,待那些男人们决策失败后,就强行要求女子与他们一同承受,没有陛下,臣妾早就死在乱军之中了,臣妾只想要活下去罢了,陛下为何还要疑心臣妾?” 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确实像一位小女子的心思。 但垂落的目意表明,钟离烟心中屹然有的是另一番见解。 只是不可能在宋稷面前表现出来。 这幅柔弱欲泣的模样落在宋稷眼中,倒是让他一时之间有些语塞了。 原本心里的猜忌,也被这楚楚可怜的样子给冲淡了几分。 他忍不住伸出手将她拥入怀中,沁鼻的梅香如约而至地进入了他的身子。 让他一下子被卸下了所有的重负,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罢了罢了,朕就是随便问问而已,这些日子,委屈你了,但朕也是迫不得已的。” 钟离烟轻声而道: “陛下若知道臣妾的委屈,那臣妾就不算委屈,陛下有自己的考量,臣妾不会强行要求陛下保全臣妾。” 如此懂事的女子,倒是愈发让人想要怜惜了。 宋稷喉咙骤然缩紧,转手将她拦腰抱起。 衣裙随风飘荡飞起,钟离烟的惊呼都咽在了嘴里。 下一刻,她就靠上了他宽阔而温暖的胸膛,眼看着宋稷抱着自己要往寝殿走去。 她感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这天终究还是来了。 虽说这一切都在她虽然在她的意料之中,但钟离烟终究是未经世事的少女,免不得心头紧张起来,手也不自觉地攥紧了宋稷的衣袍。 正当宋稷即将跨入门槛时,李忠那迟疑的声音在门口不合时宜地响起: “陛下,军部说.....有要事要现在禀告陛下。” 宋稷脚步一顿,垂头看了一眼怀中的钟离烟,似乎有些不悦,但片刻后,他还是沉声说道: “朕这就来。” 他走进殿内,将钟离烟轻轻地放在床上,却见她的手依旧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袍,像生怕他一去不回了似的。 宋稷心里一软,轻轻握住她的手,呼吸沉重了一瞬: “朕晚上再来陪你。” 听见宋稷给出的承诺,钟离烟这才缓缓松了手,脸上依旧是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 她现在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侍寝这件事要趁早。 不然她在宫里,可就很难有立足之地了。 宋稷随后大步走了出去,在院内远处侍奉的白芷跟秋水看到如此急到不行,白芷懊恼地讲道: “陛下都进去了怎么又走了,该不会是贵人说什么冲撞了陛下吧。” “可能突然有急事吧。” 秋水拉着她的手安慰道,心中忽觉有些不舒服,却又说不上来,但她还是耐着性子说道: “.....白芷姐姐,你最近愈发奇怪了,怎么还敢苛责起贵人来呢。” 白芷被她这么一训斥,怒极反笑,她还没问为什么她们二人知道被杜若做局这件事却不告诉她。 这主仆二人一心,倒是搞得她像个外人似的了。 刚想说话,就听见昭贵人唤她们进殿,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给咽了回去。 白芷的脸色变了又变,终究还是没问出啦,梗着头自顾自地走了。 “欸,白芷姐......” 秋水被她这般脸色搞得有些莫名其妙,却只能先跟着她进了殿内。 “白芷,你过来,本宫有话跟你说。” 钟离烟看着白芷气鼓鼓的样子,心里明白她心里定是有了疙瘩,就是要与她讲讲杜若的事。 白芷沉着眉目,慢慢地挪了上前,恭顺地跪下去: “贵人请讲。” 钟离烟就是要与她讲讲杜若的事,担心她心中会多想。 她的眉间柔和下来,轻拉住她的手道: “这件事不是有意瞒你,只是当时的情况必须有一个人在她面前若无其事,才能让她放松警惕。” 钟离烟终究是武将之女出身,也跟着钟父去过军营,知道训练有素的谍子是怎样运作的。 她们两个弱女子没有经验,若是两人一同紧盯着杜若,最后怕是会弄巧成拙了。 “贵人多想了,奴婢没有多想。” 白芷的眉目间依旧是一片恭顺,可语气里却透着说不出的生硬,这幅样子搞得旁边的秋水都有些懵了。 她刚才不是还在跟自己发牢骚吗?这么现在又是没有多想了? 秋水眨眨眼,感觉到哪里说不上来的古怪,可她心思单纯,依旧没往深处想 但是既然白芷姐姐没多想,那就好啦。 御花园内。 宋琦结束了一上午的巡查,此刻正悠然地坐在御花园的水亭边上。 他的墨发用一根素色丝带简单束起,几缕碎发垂落在额前,随风轻轻飘动,为他整个人增添了几分洒脱的韵味。 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肌肤,显出他几分随性的慵懒。 只是在这寒冬之际,有些不合时宜。 宋稷就是想他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偷闲犯懒,他要是太尽责了,宋稷反而又要忌惮他了。 “宫里竟有如此有趣之事?” 宋琦惬意地倚着头靠在亭边,手中衔着一支笛子,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地搭在上面,听着墨竹所讲今早发生在皎月堂的事。 他嘴边衔起一抹笑,眼神变得玩味起来。 “什么事能让恭亲王这么高兴?” 一声娇媚女声传来,让宋琦瞬间收敛的笑意,温润的神情立马像被一层薄霜覆盖。 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的厌烦与戒备,可转瞬又恢复了波澜不惊。 他静静地转头,冷冷看着娉婷地对他笑着的惠妃,眼神里全然是疏离。 阴差阳错 墨竹心里猛地一紧,暗叫不好,怎么把这尊大佛给招惹来了,当下赶忙行礼: “参见惠妃娘娘。” 惠妃柳眉微微一蹙,目光落在宋琦身上,语气里满是嗔怪: “墨竹,怎么照顾你们王爷的,这么冷的天,还穿这得单薄?” 话语虽是责备之辞,可她眉眼间却柔和起来,乍一看,倒真像位慈悲和善的妃子。 墨竹眼珠机灵地一转,面露几分为难之色。宋琦见状,伸出一只手,将墨竹轻轻推至身旁,却丝毫没有要让他离开的意思,只淡淡吩咐道: “你在此候着。” 惠妃嘴角微微一勾,视线又转到宋琦身上,悠悠开口: “王爷倒是也不怕冷。” 眼见着惠妃莲步轻移,似要朝自己靠近,宋琦瞬间坐直了身子,手一伸,迅速拿过放在身旁那能遮住半边脸的面具,利落地戴了上去。 与此同时,脚步下意识的、细不可察地往后退了一步,仿佛眼前之人是什么洪水猛兽。 “别,让我好好看看你。” 惠妃的声音陡然轻了下来,尾音带着某种种说不出的情愫。 “臣弟拜见惠妃娘娘。” 宋琦愈发往后退了一步,身子半弯,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满是疏离之意。 惠妃伸出的手,就那样僵在了半空,顿了好一会儿,才有些恋恋不舍地收了回去。她深深地凝视着宋琦,目光里似有千般不舍、万般遗憾,声音都带着几分幽怨: “宋琦,你总是对我这么冷冷的,要是你从来没有对我动过心,那时为何又要救我呢?” 宋琦眉间一跳,旋即垂敛了目光,眼眸瞬间覆盖了一层寒霜,冷冷地说道: “惠妃娘娘,臣弟说过很多次了,那是因为娘娘是臣兄长的妃子。”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那句话的语气 一句兄长的妃子,再次把她们二人的距离拉开。 适时宁映梦前来昭国和亲时,是宋琦前往迎接,未料半路宁映梦一个想不开,竟想从马车上往跳下悬自戕,是宋琦眼疾手快地拽住了她的衣裙才救了她,自己竟也差点跟着摔了下去。 宋琦别无他想,只是在履行自己护送的义务。 但自那之后,宁映梦对他就有着潜滋暗长的情愫。 经常肆无忌惮地明里暗里挑逗他,宋琦只能尽量少进宫,减少与她见面的机会。 看着宋琦冰冷得如同今日寒冬的态度。 惠妃也不恼,反倒眯起眼眸,浅浅地笑了 “宋琦,你承认吧,我们才是同样的人,你恨宋稷的母妃杀了你的母亲,你更恨他抢了你的皇位,对吗?” “只要我们联手,我可以帮你.....” “够了。” 宋琦猛地一挥衣袖,语气中隐隐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平日里的沉稳都被这怒火给冲散了 “惠妃娘娘,我们以后还是少见面的好,免得皇兄误会,你该做好自己的宠妃娘娘便是了。” 宋琦冷冷地抛下这句话,便决然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原地。 惠妃眼波流转,痴痴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宋琦,你就等着吧,终有一日,我定会摘下你的心,让你完完全全属于我。 幕,如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缓缓地笼罩了整个长安城。 宫内,一盏盏灯笼陆陆续续地挂了起来,昏黄的灯光在夜风中摇曳 养心殿内,灯火通明。 宋稷正与李阁老为着昭国的善后事务,细细地商酌着。 “陛下,刘武的残部与宁远侯的军队还在济州阴魂不散,欲突袭我兵,其队伍分散,景焕有负陛下期望,实在是难以将其一网打尽啊。” 跟随宋稷征战四方的李景焕将军,便是李书时的幺子。 济州,是昭国不远处的一座大城,几乎等同于昭国的副都。 城里人流如织,鱼龙混杂,想要彻底排查清楚,谈何容易 宋稷听着这话,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抬手缓缓地按着太阳穴,头痛之感一阵阵地袭来,让他恍惚间又想起了昭贵人来。 此刻,他满心都想着赶紧去皎月堂,好像只有见到她,这头痛才能缓解几分。 “既然如此,那便翻了整个济州城,朕不信杀不干净。” 李阁老一愣: “陛下的意思是.....” “屠城。” 宋稷轻飘飘地开口,淡淡地给这件事下了定论。 李阁老闻言心中震了震,上万人的大都,要是真屠起来,那死的人,怕是比打京都的人还多了。 况且,那宁远侯还是后宫惠妃的父亲。 陛下真是公私分明,半点也不在乎惠妃是否会怨恨吗。 “既然他们要跟朕玩捉迷藏,那朕就干脆杀个干干净净。” 宋稷嘴边噙起一抹冰冷的笑,眼底尽是凌然之色,帝王的威严与狠厉在展露无遗。 李阁老自然知道此事对两国摇摆的人心大有不妥,但他更知道宋稷的雷霆手段,自己在官场浮沉多年依旧不倒,靠的就是会审时度势。 于是,他赶紧跪下受命: “陛下英明。” 就在这时,李忠匆匆走了进来,恭顺地禀报道: “陛下,天寒渐凉,太后特命奴才为太后准备了汤池宫的浴池,还请陛下前往。” 李阁老一听,知道君王这是要准备就寝了,当下不敢再多留,赶紧告退了。 李阁老走后,宋稷手撑着头,眉头紧缩。 他心里本就被头痛折磨得烦闷不已,哪还有什么心思去泡温泉,陪着太后演那劳什子的母慈子孝 “朕不去,引鸾车来,摆驾皎月堂。” 宋稷不耐烦地说道。 李忠一听,顿时面露难色,他知道宋稷想见昭贵人,可两边都是大佛,他谁也惹不起,于是他只能苦着脸道: “陛下,恕奴才大胆,可这太后都派人准备好了,若是您不去,太后怕得会摘了奴才的脑袋啊。” 宋稷听着他这絮絮叨叨的话,心里愈发烦闷了,语气已然带上了几分怒气 “你怕太后摘了你的脑袋,就不怕朕摘了你的脑袋吗?” 说完这话,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不耐烦地吩咐道: “让恭亲王去,左右他也算皇室子弟,代朕去便是了。” 李忠一听,顿时欲哭无泪,哭丧着脸哀求道: “陛下,这......这如何使得呀。” 宋稷猛地睁开眼,目光犹如利刃一般投射过去,冷冷地呵斥道: “你就说是朕的意思,想图个安静,让宫人们都回避不就好了。左右只要让人知道进去的是朕,能交差便是,这点事儿,难道还要朕手把手教你不成?” “喏!奴才这就去办。” 李忠吓得不敢再多说一个字,陛下这心绪难辨,一个不小心,自己的脑袋可就真没了。 于是,他连忙去宋琦所住的玉漱堂宣令。 “臣懂了,李公公安心去复命吧。” 宋琦虽满心无奈,可皇命难违,也只能硬着头皮顶替了宋稷,去受太后的这份大礼了。 皇帝有令,不得靠近,暗处的宫人们远远地看着“宋稷”的身影走进了汤池宫,这才忙不迭地回去复命了。 而宋稷并没有选择大张旗鼓地坐鸾车,只是身着一身金纹所绣的绛色龙袍,带着李忠一人提着灯笼。 在宫道之中,晦暗地前行。 李忠跟着宋稷的脚步那叫一个快,几乎都要飞起来了,额间早已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欸,陛下怎么这么急啊,那昭贵人又不会飞了。 他的心中虽这般嘀咕,步子却不敢有片刻的迟缓。 “陛下!请留步。” 突然,一声呼喊传来,宋稷脚步稍顿,极不情愿地停下了,回头一看,才看清来人是良妃殿中的烟儿,当下语气里就带了几分不悦: “何事。” 烟儿刚跑到这儿,还没来得及细想陛下今天怎么这般低调,跟躲着什么人似的,就被宋稷那诘责的语气给吓了一跳。 此时心里那点疑惑瞬间就烟消云散,登时跪了下去,按照良妃交代的话道: “陛下,您去看看我们家娘娘吧,我们家娘娘身子不适,一直在唤着陛下。” 李忠听到这句话,不禁偷偷地瞥着宋稷的神色,心里忍不住好奇,陛下这都已经要去皎月堂了,难道还会改变主意去看良妃不成? 宋稷垂眸,思量了一瞬,那脸上明显露出了几分迟疑之色,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 “罢了,就去储秀宫吧。” 他犹豫了片刻,想着良妃身子不适,先去看看她,再去皎月堂应该也来得及,便掉转了脚步。 烟儿一听,顿时喜逐颜开,赶忙顺着宋稷掉头的脚步,跟在身后往储秀宫走去。 她心里暗暗得意,不禁夸赞自家娘娘聪慧过人,早就料到陛下今晚一定会去召幸昭贵人,特地让自己来这截胡。 看吧,就凭她们娘娘在陛下心中的地位,这个昭贵人,赶着马也是望尘莫及。 而与此同时,皎月堂内。 “贵人,你可要记得,这是谁的提携。” 佛珠姑姑笑吟吟地看着,恩威并施的意味不言而喻。 “臣妾谨记在心。” 钟离烟施然的垂身行礼,尽显恭谨。 佛珠姑姑满意地点点头,吩咐她快些。 秋水和白芷见自家主子有机会得宠,都高兴得不行,手脚麻利地帮钟离烟打扮起来。 不多时,钟离烟便素起峨眉,略施淡妆。 发髻若轻云蔽月,穿戴上粉纱的单衣,飘若流风回雪,轻盈润泽的身材被透然包裹,她披了一件黑衣,便投身进入昏暗的宫道里。 一夜春宵错了人 腾润的雾气氤氲了周围的一切。 宋琦修长的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脸上那冰冷的面具,为避免招人闲话,也是为了称宋稷的心,他在宫内总是以面具示人。 久而久之,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恍惚了,分不清面具之下,原本属于自己的真实表情,到底是何种模样。 少年时期的那些记忆,还在时不时地刺痛他的心。 那段颠沛流离的日子里,他受尽了旁人的冷脸与漠视,长久的折磨也让他的身体几乎感受不到四季更迭的温度差异,一颗心也越发冰冷。 多年前,母妃在宫内骤然暴毙,她死前惨烈的表情,至今仍如噩梦般萦绕在他心头。 随后,宋琦便被先皇无情地送到了昭国为质,在寒冷又孤寂的宫殿之中,他就像被天地遗忘的孤魂,无人问津,无人关怀。 唯一能给他些许慰藉的,便是那个总是喜欢蹲在他宫门前哭泣的小宫女,只有她会来这里陪自己,隔着厚厚的宫门和他说话。 在无数个漫长又寒冷的日子里,成了他心底唯一的温暖。 想到这儿,他的目光瞬间暗了下来,原本闪烁着微光的眼眸。 此刻只剩下一片幽深的黯淡。 昭国国灭之后,也不知她怎么样了。 宋琦微微阖上眼睑,消散了心中的忧思。 原本,他是想着将刺杀宋稷的怀疑对象巧妙地推到昭国公主身上。 但奈何钟离烟太过聪明,也让人捉摸不出她的目的。 如今,这个女人对于他来说,已然成了一个棘手的大麻烦,留着只会后患无穷,或许,真的应该早点除掉才是。 自己不能在犹豫了! 他敛目掩盖了眸光里翻涌的情绪,一时间心烦意乱,心想帮宋稷演的这场戏,也该落幕了。 正当他准备起身离开这是非之地时,一股极速上升且异样的温度,如汹涌的潮水般向他袭来,让他瞬间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胸膛底下的心跳陡然加快,好似下一刻就要冲破胸膛。 他的脸庞开始发热,热度一路蔓延,紧接着便是头晕脑胀,整个人如同喝醉了酒似的,脚步都有些虚浮。 脑海中瞬间闪过方才无意中喝的那杯茶,宋琦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原来冯太后为宋稷想的,居然是这般“美意”。 宋琦在心中无奈,那自己此刻绝不能再多做停留了,要是待会儿冲撞了哪位妃嫔,即便宋稷碍于表面上的情分不计较,可心底里,必定会对他怀恨在心的 毕竟,现在的他,还没有跟宋稷硬碰硬的底气和筹码。 而另一边,钟离烟正局促地朝着汤池走来,只见那汤池四周,被殷红的帷幔层层所遮掩着。 里面一个人的身形影影绰绰,看不真切,时不时传来几声水花涌起,在静谧的氛围中格外清晰。 钟离烟心里有些诧异,她蹑手蹑脚地靠近了些许,有些诧异为何无人在此看守,难道宋稷的心这么大吗? 不管了,还免得她多费心思。 于是,钟离烟慢慢地脱下了外面的黑袍斗篷,露出了里面轻薄的纱衣。 她试探着将脚伸进水里,那遇水的纱衣瞬间就紧紧贴在了她的身上,将她曲线有致的身材完美地勾勒了出来,宛如一朵盛开在水中的娇花。 踏入温泉之境,温热的水汽袅袅升腾而起,如薄纱舞动。 丝丝缕缕的水汽,弥漫在空气中缭绕着,朦胧中,一切都变得若隐若现。 就在这时,听见身后传来丝绸入水的簌簌声,宋琦瞬间警觉起来,猛地回头,眉头紧皱,厉声呵斥道: “谁?” 泉水汤汤滴落在池中,仿佛数珠跌落,空旷的房内将回音漾开,消弭了声线的辨识。 “陛下,是我。” 钟离烟那清脆的嗓音响起,轻声回应道。 武力好的人,五识自然也过人,于是宋琦便瞪大眼睛,将隔着帷幔走进来的钟离烟的面貌看得清清楚楚。 当然,不止她姣好的面容。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原来,太后为宋稷安排好的美意,居然是她。 女子回荡的嗓音如同鸢歌般,瞬间化作藤脉缠绕在他脑中。 他极力忍耐住丹田深处的热浪一袭又一袭地涌来,白皙修长的手指嵌入岩壁中。 暗药的药效,还在不断地拉扯着他的理智, 他之前所做出的一切压抑,都在钟离烟进来的那一刻被打破了。 雾气萦绕在四周,钟离烟只能看到眼前模糊的人影,她心中微微有些紧张 她心中微微有些紧张,一不留神,失脚踩到了水中的帷幔,海棠般的细纱瞬间盖在了她的头上,还浑然天成地贴在了她水下的肌肤上。 钟离烟心思一动,却也没急着掀开那纱,就这样,似是带着几分羞涩,又似是故意为之,缓缓走近了宋琦。 恰似雨中娇弱的海棠,别有一番楚楚动人的韵味, “陛下,怎么不说话?” 她的声音带有几分悦耳的懵懂,清透的声线中却是掩不住的诱惑。 这份勾引或许有些许拙劣,但对于现在的宋琦来说,这嗓音仿佛一壶甘饴。 让他本就摇摇欲坠的理智,变得更加不堪一击。 他宋琦,也是一个男人。 不知是不是暗药的作用,一向清心寡欲的宋琦,面对着这个逐渐向自己靠近的身影,心中竟不由自主地泛起了异样的涟漪,让他的心跳愈发急促,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他白皙脸庞上的眼尾,早已洇开了一抹薄红。 宋琦现在该怎么说? 这昭贵人,可是宋稷的人,要是因为一晌贪欢被发现,那他这么多年的韬光养晦,不就都白干了吗? 正当他咬着牙,凭借着极强的意志力,准备开口结束这场荒唐的闹剧时, 可能是久久没听到他的回应,下一秒,钟离烟竟直接扑了上来,准确无误地跌坐在他身前,身体紧紧抱着他。 他心中紧绷的那根弦,啪嗒的一声,断了。 “这是妾身的第一次,陛下好好待妾身,可以吗?” 钟离烟的吐息拍打在耳边,透露出楚楚可怜,如此引人怜惜。 宋琦的话哽在喉咙中,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再没法说出一个音节。 可一想到她这番话原本是要对另一个男人说的。 宋琦心中顿时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来, 蒸腾的热气将宋琦素日苍白的唇色染作海棠,水珠悬在颤动的睫毛上,将坠未坠。 这暴君哑巴了吗?这么沉得住气,前几天他可不是这样的。 钟离烟的思绪百转千回,她透着薄纱,瞧着眼前戴着面具的“宋稷”,心中暗自疑惑。 难道是暴君想玩一点新鲜的,嫌她不够主动? 正当宋琦那仅存的一丝理智还在与本能进行着激烈的对搏,试图重新占据上风时,钟离烟却开始在他怀中不安分了起来。 …… 宋琦说过,他也是一个男人。 于是他不再忍了,也不能再忍了。 平素的理智此刻仿若春日里的残雪,在这汹涌澎湃的热浪中消融殆尽。 宋琦的手不知何时从水下探入头纱,反手轻轻一用力,便钳制住了她的后脑。 几缕柔顺的青丝从他手缝里纷杂溢出,稍一用力,就狠狠地贴近了彼此的距离,将她的下颚靠在自己肩上。 随着钟离烟猝不及防的一声惊呼。 紧接着,便是如同千军万马的铺天盖地的席卷… 激烈的水花,有节律地一层接一层,拍打向岩壁,滔滔不绝恍若浊浪排空。 他后颈浮起细密的汗,蜿蜒着滑过脊椎凹陷的沟壑,消失在雾气缭绕的水面之下。 半晌后,不知过了多久,多少次,钟离烟终于有些招架不住了,忍不住溢声喊道: “慢.....慢一些.....” 话刚说出,钟离烟就有些后悔了,害怕触怒正在兴头上的暴君 然而,当对面的人一怔,真的放温柔了些时,她脑里还有些懵,诧异这么霸道的宋稷怎么会肯听话。 随后,钟离烟的手自然而然地挽上了宋琦的腰。 她脑中闪过一个精光,觉得哪里似乎不太对。 这个手感,不像是暴君,倒是有点像,宋琦。 钟离烟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余下这个可怕的念头在不停地回响着。 不!近乎是确定了。 她似乎真的——睡错人了。 不过很快,她的慌张与理智一起,理智被淹没在无尽的欢愉中。 钟离烟咬咬牙,脑中飞速旋转,最终下了决心。 也许正好,这是一个将宋琦拉到自己阵容的机会。 于是,她选择佯装不知。 慢慢地,宋琦从迷失的深渊中瞬间被拉回了现实,这才停了下来。 不过正好,暗药已解了。 待她扶着对方的肩膀,缓缓地离身,白皙的臂膀微微颤抖着,有些无力地扯下盖在身上那有些碍事的帷幔。 就在这时,宋琦的脸色陡然一僵,那原本就摇摇欲坠的面具,也在这不经意间应声落下。 钟离烟睁眼,还想装作娇弱欲语的模样: “陛......” 你在威胁我? 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余下这个可怕的念头在不停地回响着。 宋琦清冷的眸中热意逐渐退散,恢复了往日的冷峻,仿佛方才那个放纵的人不是他一般。 虽说此刻两人还是……的。 可宋琦的眼中却只剩下了冷静。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汤池中响起,钟离烟下意识地手起掌落,给了宋琦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这次,换宋琦傻了。 这一巴掌,不仅打得宋琦偏过了头,就连嘴角也瞬间渗出血来,他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脸,双眸中满是震惊与愤怒。 都不知有多少年,早已没人敢这般放肆地对他动手了。 而钟离烟的脸色也是变了又变,先是满脸的惊恐与懊悔,随后又如触电般抱紧双臂,“噔”的一下,整个人向后弹开,远离了宋琦,溅起一阵不小的水花。 仿佛再看一眼自己就会浑身流脓长虫然后死掉。 “你你你.....!你居然敢觊觎国君的女人,他可是你皇兄!” 钟离烟指着宋琦,声音因为愤怒和惊恐而变得有些颤抖。 宋琦脸上红辣辣的痛感还未散去,他怒极反笑: “你给我说话的机会了吗?昭贵人?” 钟离烟又羞又恼,被气得浑身发抖,她二话不说,在水里直接横扫出凌厉的一腿。 哗啦—— 水声激成波浪,将池内的一潭春水给搅乱。 可宋琦却眼疾手快,一把就将她的腿牢牢抓住,还颇为霸道地往身后轻拉。 钟离烟差点站不稳,连连呛了几口水。 她没想到,平日里看着孱弱的宋琦,武力竟不弱,他手中暗含的内力,如同铁钳一般,死死钳制住她,让她动弹不得, 眼前的宋琦,眼底闪过一丝迟疑,透着同样深深的怀疑,缓缓开口道: “本王竟没看出,从前那个妩媚娇弱的公主,居然还有这等身手?” 钟离烟目光里流露出一扫而过的忌惮,随即沉了下来, 可她怎肯在言语上落了下风,脑海中飞快掠过一个猜想,旋即冷笑道: “我也没想到,当初那个温文尔雅的王爷,居然敢——弑君。” 话音刚落,钟离烟的眼神,精准地捕捉到了宋琦骤然颤动的瞳孔。 那一刻她心里知晓,自己,猜对了。 一番明了的摊牌,让两人之间原本就微妙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紧绷。 彼此的忌惮之意,愈发浓烈了。 紧接着,趁宋琦不备之际,她顺势一倒,拼尽全力转身抽出了被宋琦控制住的脚踝。 钟离烟不敢有丝毫停歇,又飞快地侧过身,反手一掌朝着宋琦横劈而去,可还是被宋琦给轻而易举地钳制住了。 宋琦不由分说,强行转动了钟离烟的手腕,强迫她背对着自己。 稍一用力,她便只能被迫靠在他身前,整个人再无挣脱的可能。 “你知不知道,凭你刚才的几句话,本王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宋琦的声音低沉而冰冷,透着浓浓的杀意。 钟离烟心中猛地一紧,如同被人揪住心脏,可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缓道: “我也知道,王爷的心底想的是什么,是想利用我这个所谓的昭国长公主身份,当你杀死宋稷的替罪羊吧。” “如果没猜错的话,当时庆功宴,我在御花园无意捡到的镖镞,是王爷的耳目在我身上替走的吧。” 钟离烟语递如珠。 然她说的愈是实话,宋琦凌厉的眼中的杀意就愈浓: “你在威胁我?” 宋琦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王爷,你真的要杀了我吗?” 钟离烟最后大声喊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决然: “我若是死在这,您在宋稷那该如何收场?” 钟离烟的言外之意,便是告诉宋琦,即使她知道此事,也不会去检举他,因为这不关她的事。 半晌,钟离烟感受到宋琦那细不可察的一怔。 真该早点杀了她。 可不只为何,此时怀里这个女子的声音,竞仿佛慢慢与他记忆中的那个熟悉的人渐渐重合。 不可能!这人是残忍跋扈的昭国公主,不是那个心地善良的小宫女! 宋琦如是想,一边脑海中又在做剧烈的斗争。 只要一伸手,他就能扼断她那纤细的脖颈,一切麻烦便都烟消云散了。 他的心拧了又拧,终究是松手放开了她,一阵水声潺过,钟离烟飞快从水中的拾阶而上,披起自己的黑色斗篷。 她确实想赶紧离开这里,怕待得太久,节外生枝。 万一宋稷突然出现怎么办。 “等等。” 宋琦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脚步一顿,心中虽不情愿,却也只能慢慢侧过身。 他早已整装完毕,朝着她走近了些,可又好像在刻意保持距离,深邃的眸子让人辨不出情绪。 两人之间相隔甚远,如同隔着一道无形的鸿沟,充满戒备与试探。 刚才那片刻的亲昵与暧昧,此刻看来,竟好似一场幻觉。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想办法让你假死换出宫,就当是为今日之事的抱歉。” 宋琦说着,沉稳的脸色中竟泛起一抹薄红,不管怎样,今日之事,都是他的唐突。 男子为女子的第一夜负责,天经地义。 听出他话中的意思,钟离烟柳眉一怔,倒有些意外,可转瞬不甚在意地回道: “不必了,我不是在意这些身外之物的人。” 她毫不犹豫的峻声拒绝了。 在她心里,饿死事大,失节事小。 她是在沐着全家的鲜血潜伏在许如司身边,又历经艰辛杀了许如司才爬进齐宫的人,又怎会如同寻常女子一般,在意那些闺房小意呢, 不然也断然想不出引诱暴君进宫来复仇的想法。 宁映梦还没有惨死在她面前,她的心里,早就对未来没有什么期待了 宋琦欲语还休,知道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转而补充道: “你不必误会,你若不想留在本王身边,本王可以许你钱财,天地广阔,你爱去哪就去哪。” “也不必了。” 钟离烟依旧不为所动,任是宋琦描绘出那般岁月自由的美好未来,她心中也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她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早已让她觉得自己不配拥有寻常人的感情了,钟离烟的心里,只有复仇这一件事。 “你......” 宋琦怎么也没想到钟离烟会如此决绝,虽说知道她一开始入宫别有目的,可为何就是甘愿留在齐宫,困在这个牢笼之中呢? 难道她就这么想留在宋稷身边吗? 还是说,她真的爱上了宋稷?所以才要顶替了许如司的身份来到宋稷身边? 难怪不顾自己性命地要替他挡住毒酒。 如此的话。 他们之间,可就等同于是水火不容的仇敌了。 想到这儿,宋琦望向她背影的那一抹短暂的恻隐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复杂,死死盯住她的背影。 钟离烟浑然不知宋琦心中的百转纠结,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大概已经猜到了这是宋稷不满太后的安排的汤浴,刻意让宋琦顶替她,才闹出了这个乌龙。 钟离烟担心,如果宋稷去皎月堂找了她,倘若发现她不在,那岂不是彻底完蛋了。 一边想着,她愈发加快了脚步,可忽然,一只手猛地挽过了她的细腰,下一刻,钟离烟整个人脚下一空,竟是被身后的宋琦整个人腾空而起,朝着宫墙翻去。 宋琦看出了她的迟疑,低声说道: “要回皎月堂,这样会更快。” 钟离烟不由自主地抬头去望宋琦,疾风混杂着寒风在她耳边呼啸而过。 明明被他紧紧抱着,可为何却全然感觉不到一丝温度呢,宋琦整个人就如同一块冰冷的冰块一般,让她的心也跟着凉了几分。 她垂眸思忖着,开口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惑: “那天你喂我所吃的毒药是什么?” 为何连临泽都没检测出是什么毒? 宋琦闻言一怔,短暂地思考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所说的是何物,低声道: “那不是毒物,那是解元散。” 看来,他早就猜到宋稷会给她喂蚀魂丹,怕她死了,不能给他当替死鬼,却无意中解了那天庆功宴的毒酒。 要不然她哪里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在宋稷的必死局之中将他救下。 钟离烟在心中冷笑。 宋琦又何尝不知道自己说出的这句话所代表背后的意思。 聪明人之间不用明说,一点便通。 “王爷,帮我一件事可好。” 从刚才到现在,钟离烟一直用从前在昭国的口吻与他作推诿试探。 语气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亲昵,却又有着若有若无的疏离 “何事,” 宋琦甚至都没发现,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卸下了平日的伪装。 只是,如今的这情况下里,多了几分复杂的情愫。 “王爷,你能不能,帮我找到,蚀魂丹的解药?” 截胡失败,良妃气恼 钟离烟的声音幽幽响起,却好似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打破了他心底的平静。 “可以。” 宋琦回答得干脆利落,语气里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迟疑,倒是让钟离烟一怔,眼中闪过意外之色 “就当是本王为今日之事向你的赔罪。” 宋琦的声音依旧清冷,可话里却隐隐透着一种别样的意味。 转眼间,她们已回到皎月堂附近,宫室内外一片静谧,显然没有宋稷来过的痕迹。 白白了她的担心,果然男人的话,不能太轻易相信。 钟离烟暗自松了一口气,心中暗暗嗔怪自己,倒也没太往心里去, 宋琦却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钟离烟,看着她那神思游荡的模样,眉头竟不由自主地蹙了起来,自己全然未觉。 她这是在为宋稷没来找她而有些失落? 一想到这儿,宋琦原本就清冷的面容越发冷峻了,负手立在原地,又恢复了平日里冷冰冰的模样,对着钟离烟语气峻声道: “等本王有法子了,会来找你的。” “妾身多谢王爷了。” 此话一出,将两人拉回现实之中。 钟离烟收敛了方才放肆的态度,俯身行礼。 她未干的细鬓贴在额边,整个人的面容如雨黛笼过烟雨般清丽,透着别样的柔弱与娇美,让人看了心生怜惜。 黑色斗篷下粉藕的衣裙,似含苞待放的花朵,裙摆散落在地上,更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韵味。 听到钟离烟陡然转变的如此恭敬的语气,宋琦心中清楚,这也是为了撇清两人的关系,本就在情理之中。 可不知为何,此话落在宋琦耳中,竟变得有些刺耳起来。 她真像一只狡猾的猫儿,悠闲地出来撒欢滚了一圈后,又转而钻进了自己伪装的套子里。 她在宋稷面前扮作如此惹人怜爱的模样吗? 倒是十分懂得怎么勾起男人的怜惜之心。 宋琦的眼睑垂了下来,不合时宜地想起她方才在耳边的吐息,袖中的手也不自觉地暗暗握紧了些许。 也罢,待他给了蚀魂丹的解药。 他们之间,也就两清了。 钟离烟短暂的低身后抬头,发现宋琦的身影已经隐没在深夜中了。 走得真快,不过也好,省得麻烦了。 钟离烟松了一口气,她对宋琦,其实打心底还是多了几分信任的。 毕竟她觉得,他跟宋稷,不是同一类人。 钟离烟没敢多在原地逗留,赶忙拐过宫道,急匆匆地敲响了皎月堂的宫门。 “来啦。” 白芷和秋水她们已经等待了一些时间,一听到出自家贵人的动静,便赶紧上前开了门。 “贵人,您回来啦。” 秋水的脸上满是欣喜,忍不住为她高兴 有太后当后台,无论陛下宠不宠爱昭贵人,以后贵人在后宫,都不会轻易被欺负啦。 白芷也逢时地递上了厚重的棉篷,看着钟离烟全身湿透又神情古怪的样子,心里满是疑惑,忍不住小声嘀咕道: “陛下也太狠心,这么冷的天,居然连轿辇都不备,就让贵人自己回来了。” 她心里还在暗自思忖着,这时间也比她们预想的要早了些呀,原本还以为陛下会留昭贵人到后半夜,或者直接留宿养心殿。 如今一个半时辰多些就回宫了。 而且看贵人这副表情…….. 白芷在心中转了个弯,莫名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昭贵人真的见到陛下了吗? 钟离烟一时也没想好要如何搪塞这件事,只能讪笑了一声,有些疲惫地说道: “扶我回去寝殿便好,你们回去休息吧。” “好,贵人肯定也累了。” 秋水却没多想,还以为是钟离烟侍奉陛下太过于劳累了,赶紧乐呵呵地扶着她进殿了。 经过短暂的梳洗后,钟离烟终于得以躺在自己那柔软的寝床上了,整个人像是一摊泥一样,完全松弛了身心 冯太后向她递出橄榄枝,定是有事要她来回报的。 虽说今夜之事出乎了她的意料,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也无可奈何。 她明日还得好好想想,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隐了这件事,并在冯太后那里过关。 皇宫的另一边,良妃的储秀宫。 “陛下,您不要离开臣妾好不好……” 良妃的声音娇柔无比,语调里带着丝丝缕缕的情丝,缠缠绕绕地直往人心里钻,没有男人可以轻易抵御这种诱惑。 她紧紧地拽着宋稷的衣角,眼中满是不舍与哀求,那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软几分。 “爱妃乖,朕改日再来看你。” 宋稷的眉尾锋利如刀削,眼窝深邃,此刻却又平添了几分戾气 敞开了半边玄色绣金纹龙袍,露出了结实的肌肉。 他起身整理了衣襟,一旁侍奉的李忠见状,赶紧麻溜地上前,小心翼翼地为宋稷穿戴好长靴。 良妃咬紧朱唇,眼中透出几分不甘来。 虽说她确是找了拙劣的理由将宋稷引到她的宫中,让他心甘情愿地跌落了温柔乡。 可往常宋稷向来只要来了,便从来不会走的。 今夜完事后,宋稷居然说自己要离开,这可一下子就惊到了良妃。 她心中有些急切,还带了几分不解,如同一盆冷水,浇在她那火热的心头。 宋稷垂敛眼底,摊开手任由李忠为自己整理衣襟。 原本,他真的只是想来随便看看良妃,最后却到底也没禁得住良妃的挑逗,于是留在了储秀宫与她缠绵了好一会。 说实话,良妃侍奉的功夫向来得体,在他事先来之前也是好好地打扮了一番的,美艳勾人。 可不知为何,躺在良妃的床上,昭贵人那娇俏的模样不住地浮现出来。 她眼尾妩媚枝,澄澈的杏眼却透着勾魂韵味,脸颊白里透粉如桃花,嘴唇不点而朱若樱桃。 让宋稷满脑子都是她的影子,哪里还顾得上身边的良妃呢。 他不禁心里暗想,自己贪欢得久了,也不知她会不会在宫里黯然伤心,怪自己的失信。 于是最后,他还是选择去皎月堂 “那陛下慢走,别让贵人妹妹等急了。” 良妃的声音适时地在身后响起,温良恭淑,没有一丝抱怨。 可藏在袖中的手却早已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指甲都快嵌进了肉里,她强忍着心中的怒火,脸上还得维持着得体的笑容。 因为她知道,宋稷最不喜欢女人吵闹吃醋。 宋稷十分满意地轻轻点头,回头看她的神色也不禁温和了许多: “早些歇息。” “多谢陛下关心。” 良妃恭送着宋稷出门,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她暗地里快把牙齿都给咬碎了。心里恨恨地想。 明日要让整个后宫都知道陛下从她这里出去后又去了昭贵人那里。 那她的面子,还往哪里搁,岂不是要在整个后宫都沦为了笑柄! “都怪那个昭贵人,不知使了什么狐媚术,陛下明明都还没来得及没宠幸过她,如何就这般想念?” 良妃气得在殿内来回踱步,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储秀宫内众人望着她这副模样,吓得跪倒了一地,一个个低垂着头,不敢多加言语,生怕引火烧身。 她的贴身侍女云儿跟烟儿倒是心思活络,云儿恭敬地递出一杯茶水,先让良妃消消火,这才轻声细语地劝道: “娘娘也说了,陛下还没宠幸过那个昭贵人,只是一时新鲜感罢了,后宫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心到底还是栓娘娘身上的。” 听了她的话,良妃的表情和缓了许多,渐渐平复了怒火。 说得也对,陛下后宫这么多女人,不大多都是十天半个月就腻歪了吗? 自己又何必去受这个闲气。 她现在的首要目的,是要怀上龙胎,可断然不能因为这些不相干的人害了身子。 等那个昭国女人变成弃妇,再去好好收拾她! “贵人!贵人!陛下来了!” 白芷在门框外压低声音,急急地对钟离烟喊道。 钟离烟才刚刚放松下来睡着没多久,瞬间被白芷吓得坐起身来。 她的第一反应是,宋稷知道了汤泉宫的事,来兴师问罪的。 但紧张片刻后,她冷静了下来。 凭宋稷的性格,他要是真的知道自己的弟弟跟后妃给他戴了一顶巨大的帽子,恐怕人还未到,雷霆之怒先至。 自己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捏死了。 既然如此,那便是要让她来侍寝的。 想到这里,钟离烟不禁心间一番无力,无奈地对外头的白芷道: “本宫知道了,你们让陛下进来便是。” 过了一会,宋稷浅浅开了门框,沉声道: “睡了么?” “陛下不来,臣妾怎么睡得着?” 里头的女子轻轻道,尾音带了几分委屈的音色,那声音听起来就像哭过一般,透着一种楚楚可怜的意味,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宋稷听后一愣,心中原本就隐隐的愧疚感越发浓烈了起来,在心底弥漫开。 太后要她有孕 “是朕来得晚了” 宋稷的声音打破了寝殿内略显沉闷的寂静。 “没有,臣妾不敢怪罪陛下” 钟离烟的声音分明透着宽容,可细细听来,却又藏着掩不住的失落与委屈 轻若蚊蚁的声音,却如同羽毛一般,轻轻撩拨着宋稷的心弦,让他愈发失魂了 宋稷只觉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地就迈步朝着她的床前走去,缓缓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钟离烟的手腕。 像是触碰到了一片柔软,钟离烟手腕处的肌肤细腻温热,连同她那一下下跳动的脉搏,都感受得清晰无比。 在这昏暗的只有月光投进来的寝殿中,钟离烟如白玉般的肌肤显得分外清明。 若隐若现的光泽,让人不禁遐想她身体的其他部分,宋稷的目光变得幽深起来,眼底的欲念,如同被点燃的火苗,开始不受控制地蔓延。 他沙哑着喉咙,低声唤李忠道: “掌灯。” 她心里暗叫不好。 “陛下,能不开灯吗?” 钟离烟嗫嚅着声音,带着几分哀求的语调,轻扯起他的衣袖,手指不自觉地微微收紧 宋稷轻轻勾唇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了然,以为她是害羞了,便低声应下。 可他眼中欲重的火却再也按捺不住,抬手掀起那帷幔,身形一闪,便入了春帐。 帷幔落下,一夜缱绻。 待天方亮时,宋稷才悠悠转醒,餍足的神情还未从脸上褪去。 他起身,目光不经意间又看到她床间的落红,心间顿时一片柔和 他细心地吩咐宫女好生伺候,出殿准备去上朝,然后,晚上便又歇在了这。 一连恩宠,就宠幸了三夜! 待第三天宋稷走后,秋水跟白芷才进入殿前,想扶起里头的钟离烟,却发现她家贵人的脸色难看极了。 “贵人.....” 秋水一怔,轻声关切道。 钟离烟探出头,身上像是被折腾的散架,每动一下,都要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在白芷的搀扶下,勉强起了身,可双腿却如同筛糠一般,登时又坐了下去, “贵人,奴婢扶您。” 白芷急忙搀扶起钟离烟的腰,眼神不经意间扫到她的手掌心,却发现那里有一处利刃割过的伤痕,不禁皱起了眉头,有些奇怪地问道: “贵人,您这里怎么受伤了?” 钟离烟却只是垂眸,不甚在意道: “早些时候被簪子划破了,没关系的,你们帮本宫收拾一下床铺,沐浴之后,本宫要去寿康宫见太后。” “喏。” 两人应了一声,便赶忙去收拾。 梳洗完妆后,钟离烟脑袋晕了又晕,眼前的景象都仿佛在打着转儿,几乎没站得住。 “贵人。” 秋水搀扶起她,满脸担忧: “要不就不去吧。” “没关系,扶本宫走吧。” 钟离烟强行振奋了精神,她深吸一口气,镇定了心绪,让秋水搀着自己往寿康宫走去,白芷则在皎月堂里留守宫室。 走在路上时,钟离烟还在思忖着太后的目的,好看的眉头轻轻皱起。 未料刚一抬头,就遇到了巡视的羽林军,为首那个玉树临风而又戴着面具的身影。 不必多说,就是宋琦。 她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赶忙飞快地垂了眼睑,似乎在回避他。 “参见贵人。” 路过的羽林军在宋琦的领头下向她拱手致意。 钟离烟轻轻点头,在秋水的搀扶下,她的余光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扫过宋琦一眼。 两人淡淡地擦肩而过,好像不相识一般。 钟离烟适时地想起了昨晚的荒唐。 心中一动眼下突然有了新的困境——那就是,自己现在,绝对不能怀孕。 她倒不是觉得对不起暴君。 如今还没搞清楚太后的目的,她在后宫的地位如履薄冰,倘若突然有孕,那肯定直接成为后宫的众矢之的。 宋稷对她的挂念仅仅停留于皮相,自己距离走近他的心,还差了不少的火候。 这事办起来不容易,她一个地位卑微的妃嫔,怎么能轻易找到避孕的法子。 要是被宋稷发现,倒是弄巧成拙了。 正思量着,自己已经走到了寿康宫面前。 钟离烟站在宫门前,深吸一口气,努力整理思绪。 上一次,她来到这里,是初入齐国,那时的她还入不了冯太后的眼。 可现在,不一样了。 “贵人请——” 佛珠恭顺的垂目引她进去,声音不大不小。 “多谢姑姑。” 钟离烟低身向佛珠姑姑行了一个礼,礼数滴水不漏。 按照太后的吩咐,佛珠暗自打量了她的低眉顺眼的模样,心底倒是满意。 这不是个恃宠而骄的,还算识趣。 秋水留在门外,她一人迈步前去寿康宫内。 “臣妾参见太后,祝太后福寿绵延,太后千岁千千岁。” 钟离烟的声音在殿中回荡着,语气诚恳,透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敬重。 太后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慢悠悠地端起茶盏,轻轻浅浅地尝了一口,仿佛在细细品味茶香。 过了好一会儿,太后才又慢悠悠地将茶盏递给了佛书姑姑,这才递目,望向了底下站着的钟离烟,淡淡说道: “起来吧。” “多谢太后。” 脸上并无半分不耐之色,依旧是那副谦卑温顺的模样 “昭贵人,可伺候的皇帝满意啊?” “陛下,待臣妾很好。” 太后轻瞥她一眼,笑容里流露出几分冰冷: “后宫的女人就像那春日里的花一样,开了一拨,另一拨也在准备着了,几晚的恩宠,无论男人在兴头上说得什么,都当不得真。” 言外之意,就是在告诉钟离烟,她必须靠着冯太后这座大山,才能在这后宫之中立足 钟离烟听出了冯太后的话外之音,赶忙又跪了下去,一边感激着她的恩德: “承蒙太后的庇佑,臣妾一定会为了太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冯太后嘴边噙起一抹笑,笑里藏着深意,似乎就在等着她的这番话: “哀家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钟离烟搞不清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还是坚定道: “是!臣妾愿为太后效劳。” 冯太后满意地点点头,便不再跟钟离烟绕弯子,却说出了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话来: “哀家想栽培你,但也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潜质——从今以后,哀家要你,将后宫所有妃嫔的宠爱,都集于一身,并且还要怀上宋稷的孩子。” 钟离烟听后差点石化,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望着冯太后。 脑海里瞬间闪过那几晚暴君纵欲的场景,那几乎让她折腾得吃不消,如今却还要…… “怎么?换寻常宫嫔,恐怕早就高兴得合不拢嘴了,你怎么这副表情?” 冯太后眼睛稍眯,目光紧紧盯着她,眼底多了几分探究之意,那眼神,仿佛要将钟离烟的心思给看穿。 钟离烟心里一惊,赶忙隐蔽了心中的疑虑,故作懵懂无知的叩头道: “太后这么看得起臣妾,臣妾这是.....高兴得昏头了,害怕自己辜负了太后的期待。” 冯太后低了眼睑,脸上生出一抹笑来,那笑意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这个你不用慌,哀家自然会在暗中助你,若你能听哀家的话,哀家自会有办法保你无虞。” 紧接着,冯太后的语气加重了几分: “但是,倘若你有二心,哀家也可以,不露痕迹地让你,在后宫里消失。” “臣妾明白了,太后放心。” 钟离烟的声音里充满惶恐。 忽然,精光一现,顿时明白了冯太后的算计。 她可不是按琴棋书画,四书五德培养出的大家闺秀。 钟父从小教她的是武功兵书,史书谋略。 所以冯太后的这居高位的深宫妇人心思,不难被猜出。 帮助她是假,想要让自己来吸引后宫的火力才是真吧。 到时候等后宫的女子都将目光集中于她身上时,让她来当这个弃子,冯太后就好培养自己真正的势力了。 到时候就算没发展得成,太后手中,也能有一个筹码。 后宫跟前朝息息相关,这件事的背后,恐怕还有冯太后外戚的助力。 冯太后,真是好算计! 心底虽想得清明,但钟离烟却半点不敢流露于表。 太后这才满意,扬手让她走了。 钟离烟赶紧又恭敬地行了个礼,这才堪堪退下。 从寿康宫里出来时,她缓步地走着,表情满是思忖,自己若是真的如太后所说,有了身孕,那怕是等生下孩子后,自己就会被立即去母留子。 ......... 刚拐进一个宫道,一阵刺耳的打骂声传了过来: “贱婢,这点小事你都做不好,拖下去打死算了。” “不要啊嬷嬷,是奴婢没当心,求您饶过奴婢一次吧。” 李嬷嬷手上的板子抽在宫女身上啪啦啪啦的响声,和宫女的惨叫声,在宫道里回荡,声声入耳。 听得秋水都有些心底发寒。 “小主,我们走吧。” 秋水心里虽觉得同情,可也深知这宫内的生存法则,人人自身难保,哪有太多的精力去理会别人的生死。 她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脚步只迟疑了一瞬,就想直接走开。 正当她准备目不斜视地路过时,余光却瞥见了那位宫女脸上绝望而无助的神情。 钟离烟心跳乱了一个节拍,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曾经在昭国皇宫被许如司折磨的日子。 最后,她还是停了下来,对嬷嬷道: “不知这位宫女犯了什么罪,嬷嬷要下这么大的手?” 李嬷嬷终于停下手,迟疑地抬头望了一眼钟离烟。 那位宫女躺在地上,小声地呜咽,瘦弱的身子不停地颤抖。 哭得可怜极了。 宫人们大多仰人鼻息,平时强势惯了的李嬷嬷先是抬头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发现是那个昭贵人。 可再怎么样,也只是一个贵人。 李嬷嬷顿时不屑一顾,瞅了她一眼,毫无顾忌地说道: “怎么,惠妃娘娘的奴才,还要轮得到你一个小小的贵人的来管?” 善良的隐患 钟离烟听后心中猛地一惊。 她暗自懊悔,悔自己那不该有的恻隐之心。 此刻就像一颗烫手的山芋,让她陷入了两难之境。 可她到底是个冷静之人,很快便强压下心中的慌乱。 紧接着,又从纤细的手腕上取下一个银镯子,客客气气地塞到嬷嬷手中: “嬷嬷别见怪,这宫里谁不仰仗着惠妃娘娘的风姿啊,本宫也是为了嬷嬷着想,要是陛下经过,惹恼了陛下,惠妃娘娘倒是会无恙,但恐怕,会迁怒到嬷嬷身上。” 钟离烟的笑容温和,让人觉察不出破绽。 李嬷嬷一听,小脸顿时变得煞白,心里暗骂自己怎么就沉不住气呢。 转而,她又恶狠狠地瞪向地上瑟缩着的宫女。 这一切祸端都是她招来的,要不是这个笨手笨脚的贱胚子,把惠妃的衣服给浆洗出了瑕疵,她又怎会在这宫道上就大发雷霆。 不过这李嬷嬷也是个机灵的主儿,眼珠一转,立马换了一副谄媚恭维的笑脸: “哟,贵人您说的什么话啊,老奴还得多谢贵人提醒呢。” 另一只手忙不迭地将银镯往袖中塞,生怕钟离烟会反悔,眨眼间就要把镯子给收回去。 “嬷嬷客气,这个小宫女笨手笨脚的,不值得嬷嬷生气,饶了她这一回吧。” “好说好说,贵人可真是菩萨心肠。” 李嬷嬷笑得脸都皱在一起了。 钟离烟心里又幽幽地叹了口气,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 “今日之事,还请嬷嬷自个知道便是了......” 李嬷嬷也是个精明的,狐狸一样的眼睛露着黠光,连连点头。 见事情解决了,钟离烟片刻没敢停留,怕让惠妃的人看到了又生出什么事端来。 待她没走几久,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贵人,您等等!” 是那个小宫女的声音。 钟离烟心中一迟疑,脚步也跟着顿住了,犹豫再三,还是缓缓转过了头。 刚扭头过去,就见那小宫女“砰”的一声,直直地跪在了她的脚下,那声响吓得一旁的秋水一个应激,赶忙伸手护住了自家贵人: “这是何意?” 钟离烟瞪大了眼睛,满脸的愕然。 “奴婢名唤樱桃,恳求贵人收下奴婢,让奴婢在贵人身边侍奉吧!奴婢知道贵人深受陛下喜欢,只要贵人开口,陛下一定会同意的。” 樱桃的眼神里满是急切与渴望,仿佛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就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要说这几天后宫谁的风头最胜,说的就是从下毒案中得以洗清嫌疑的昭贵人了,太后跟陛下都对她另眼相加。 樱桃原本还半信半疑的,可今日一见钟离烟的容貌,那倾国倾城的模样,几乎把宫里的娘娘们都给比了下去。 她心里一横,想着无论如何,为了自己的前途,都得赌上这一把。 钟离烟却半晌没出声,只是微皱起眉头,目光紧紧地盯着她,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自己救得了她一时,还救得了她一世吗? 那嬷嬷收了她的好处,再怎么样也会对她好些,毕竟收钱办事,又是举手之劳。 她的善心也就点到为止了。 但人果然是贪心的。 于是好一会,钟离烟才带着些无奈地开口道: “后宫之中,说到底还是陛下说了算,惠妃娘娘的宫阶甚于本宫,本宫不可能向惠妃抢人的,这点,你可明白?” 眼见着昭贵人拒绝的这般坚决,樱桃咬紧了牙关,眼中满是失望,却也只能无奈地叩头行礼: “奴婢知道了,多谢贵人的垂怜。” 说罢,失落地转身离去。 待樱桃回到佛堂时,却见如月冷不丁地唤她进殿去见惠妃娘娘。 樱桃闻言如遭雷劈,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可她哪敢违抗,只能硬着头皮,一步一步地往殿里走去。 殿内,惠妃正一颗一颗地捻着佛珠。 那动作本应是虔诚无比的,可在惠妃手上,就无端地透露出几分森然的煞气来,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而她的面前,跪着的便是抖如筛糠的李嬷嬷,一看样子,就是全都交代了。 完了,这下可全完了。 樱桃只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坠入了万丈深渊,整个人都懵了。 可她也不敢多说什么,一言不发地走上前,“扑通”一声,直接跪下,身子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只见如玉冷冷地笑道: “我早就看这婆子不顺眼,今日眼见她贼眉鼠眼地进屋,还以为她又是手脚不干胶地偷了惠妃娘娘的首饰,没想到,居然还敢收了其他嫔妃的东西啊。” 惠妃缓缓睁开眼,手上捻佛珠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冰冷的目光犹如寒光利刃,刺在地上跪着的两人之间,声音低沉得如同来自地狱: “李嬷嬷,你也是胆子大,今日敢收受贿赂饶了这个小丫头,他日是不是也要收了别人的好处来害本宫。” 其实这是本不是什么大事,这李嬷嬷原本就是个粗使的,平时也碰不到她精细的侍奉,拖出去随便打死就是了。 可一听这个人是昭贵人,惠妃的顿然被提起了警惕,狠厉地想着,要好好教训这个李嬷嬷。 “娘娘,老奴一时贪心,还望娘娘饶命啊!!!” 李嬷嬷哭喊着求饶,可是在惠妃这里,只能是徒劳。 惠妃淡淡地给了如月一个眼神,那是从昭国就一直跟着她的奴婢,自然对她的脾性了如指掌。 所以如月冷冰冰的开口: “将这两个奴婢拖出去,老的砍了双脚丢去城外乞讨,小的戳了双眼送去做盲妓。” 话语不带一丝温度,就像外头冰冷的寒风,直直地吹进了两人的心里。 “娘娘,娘娘饶命啊!!” “奴婢知道错了。” 底下的求饶声此起彼伏,可落入惠妃的耳中,却别有一番的美妙。 她嘴角微微勾起,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意,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樱桃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在心里不停地痛骂那个昭贵人,凭什么要多管闲事。 要是惠妃今天心情好,顶多就是被打个半死,再怎么着也能捡回一条命。 可如今,却要被送去那下九流之地,可真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正当专门替惠妃做这些脏事的小李子,准备将这两人拖出去时,惠妃脑中却突然灵光一闪,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悠悠地吐出两个字: “慢着。” 小李子的脚步瞬间一顿,赶忙按照惠妃的命令停了手,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樱桃早已被吓得浑身冷汗如雨下,湿透了的身子在地上狼狈地爬行着,赶紧跪地磕头,边磕边哭喊着: “娘娘,奴婢真的知道错了!!” 她轻轻起了身,像致命的毒蛇般拖着长裙行至她们二人身前,眼光流转在她们身上,异样温和地开口道: “念在你们侍奉多年,本宫也不愿这么对待你们。” 这话一出,樱桃跟李嬷嬷更是被吓得不轻,两人心里明白,若是惠妃直接要杀要剐,那倒也算是个痛快。 可若是这样说,那简直就是比死还可怕,天知道她心里又在盘算什么。 但两人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哪肯放过这一丝一毫求生的机会,赶忙表忠心: “娘娘要奴婢们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 “这就对了嘛,快起来吧。” 惠妃假惺惺的扶起樱桃,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是本宫身边的奴婢,怎么能信别人会对你好?她若是真的想救你,大可直接向皇上请命要了你,本宫还能抗旨不成?” 当看到樱桃惶恐微颤的眸中,屹然变为一片深思时,她才继续道: “昭贵人这样做,只是想树立自己良善的形象,怎会是想诚心帮你?小丫头,你可太傻,就算你真的弄坏了衣服,本宫又不缺衣服,怎会真的跟你计较这些?” 樱桃听着惠妃的话,脑袋里“嗡嗡”作响。 那些话语就像咒语一样,在她心中不停地作响,心中也早已有论断。 是啊,要是昭贵人真的想救她,怎么会救人只救一半? 分明就是跟这后宫的其他人一样,沽名钓誉的伪善罢了。 这种人更是伪善! 她心中暗暗想着,对昭贵人更是腾生出一股浓浓的仇意来,在心底越烧越旺。 于是,她的语调变得坚定了几分,毫不犹豫地再次向惠妃跪下了,眼神中透着决绝: “奴婢愿意将功补过,娘娘说什么,奴婢就做什么。” 惠妃见状,脸上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眸中却透着残忍。 钟离烟,还得感谢你,为本宫磨得一把好刀啊。 到时候,别忘了,替本宫试试深浅..... 近来,宋稷夜夜留宿皎月堂,一连五天。 是整个后宫从未未有的恩宠啊。 虽说宋稷的偏爱有所偏颇,但好歹也会穿梭着翻牌子,断然不会这样偏心一人。 所以当钟离烟带着疲惫准备睡去时,脑中已经预演好自己将承担后宫怎么的风雨了。 宋稷伸出粗壮的手臂,轻轻地环过她,却不经意间摸到了她枕下的香膏。 他手指一动,就勾了过来。 待好奇地掀开凑过去嗅了嗅时,才发现原来是她身上常有的那股梅香 “爱妃很喜欢梅香?” 宋稷低沉的声音落在她耳边,带着几分宠溺。 钟离烟转过身来,那白润的脸庞上泛起了一层朦胧的红意,就像天边的晚霞,娇羞地说道: “陛下不喜欢?那臣妾以后不用了。” 听着她的娇嗔,宋稷却没由来地笑了。 他又将那枚香膏轻轻地塞了回去,然后伸出带着厚茧的手,慢慢地摩挲着她鼻间的山根,轻柔又深情: “若是喜欢,朕命人再给你送梅花来,接着用,朕喜欢。” 宋稷也说不清楚,只要是待在皎月堂,他的思绪就会平旷如深远。 有时半夜醒来,垂头望着钟离烟的睡容颜,无论望多少次,那张娇媚的脸都仿佛带有一种莫名的魔力,镌刻在他心间,久久难以挥去。 只是宋稷不明白的是,为何每次她睡着的时候,都几乎睡得不太安稳。 总是会皱起眉头。 自己对她这般好了,她到底还在担心什么呢? 惠妃的试探 然而,当钟离烟那纤细柔软的手轻轻拉起宋稷时,才总算将他已然飘远的思绪给硬生生地拽了回来。 “陛下。” 她颤抖的语调里平添了些许惶恐和害怕: “......陛下若是喜欢臣妾,那能让臣妾活下去吗?” 宋稷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 “朕怎会.....” 宋稷的语气原本还带着几分闺房中的玩味之意,可话音刚一落下,他瞬间就回过神来。 一下子就明白,钟离烟说的正是当时在昭宫时喂给她的蚀魂丹。 他的脑海中顿时清明了许多,再听着钟离烟那楚楚可怜的声音,却又好似柔弱的柳枝在风中轻轻摇曳,他的心竟不由自主地稍稍一软。 只是,这心软也不过是转瞬即逝的片刻罢了。 久了,他的声音低沉,刚泛起的一丝温情也淡了几分: “朕当然舍不得你死,但有太后在,朕至少得做做样子,也好让太后安心,不会那么为难你.....” 宋稷其实是有私心的,一切的情爱和欢愉,都比不过他手上的权利更重要。 在这卧榻之侧的女子,哪怕是再怎么能讨他欢心,只可只要有一丝威胁到他权利的迹象,那他就能像捏死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一般,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其除掉,毫不留情。 钟离烟听了这话,眉心细不可察地微微跳动了一下,胸口忍不住平添出闷火来。 拉倒吧男人,要不是她刚跟太后做过交易,怕就信了。 分明是暴君自己猜疑心重,还是没信得过自己罢了。 不过钟离烟也没指望他能这么快对她动心,幸好在宋琦那里留了一个底。 钟离烟现在只能暗自祈祷,宋琦不会失信于她。 她到底还是强行抑制住了,那股想把宋稷一脚踹下床去的不耐烦劲儿,只是微垂敛了眼眸,那模样,似乎满是失落: “一切听陛下的.....” 她的声音虽轻,却很平静,就好像全身心地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了眼前的男人,无怨无悔。 宋稷本以为她会哭闹一番,却没料到她竟如此懂事。 懂事的,让他都心疼了。 宋稷伏在她身畔,闻着那若有若无的梅香,不知不觉间,竟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阿蓉了。 这一察觉,让他心里平白无故地涌起一阵担忧,就好像是害怕自己从此便不再爱阿蓉了似的。 宋稷忍不住在心里暗自着劲,不停地提醒自己,自己爱的依旧是阿蓉,其他人只会是她的替代品罢了。 一夜过去,宋稷醒来后,没有吵醒她。 待唤来李忠帮自己穿戴好朝服,他却像是被心底的某种冲动驱使着,鬼使神差地转回了头,替她轻轻地捻起了被角。 李忠在一旁像见了鬼,眼珠子都差点给掉下来。 往常陛下就算是再怎么宠爱一个妃子,说到底,也不过是把她们当作玩物罢了。 就如同那些毛发漂亮的猫儿狗儿一样。 像这般岁月静好的画面,倒是让他觉得,陛下这一下有了些人味来。 李忠在心里嘀咕着,赶忙跟上宋稷的脚步,一同走了出去。 还没等钟离烟睡多久呢,就被秋水跟白芷两人给唤起了。 她只觉得腰疼得厉害,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拖着这疲惫的身子勉强爬了起来。 刚起身,就得知内务府的人送赏赐来了。 只见一排排的太监宫女,个个都拱手托着漆盘,漆盘上面还用明黄的绸缎盖着,高高隆起,看着就十分气派。 “苏绣十匹,金簪五对,玉簪十对......” 流水般的赏赐,不停地从内务府送过来,就连一开始看不起钟离烟的周总管,这会儿都恭恭敬敬地亲自前来。 “小主,奴才打一开始便瞧出您的福气不浅啊,这下也来让奴才们沾沾光了。” 周总管满脸堆笑。 一旁的白芷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她可清清楚楚地记得,当初这个周总管,是怎样见风使舵,对自家主子冷嘲热讽的。 “这是自然。” 钟离烟倒是一脸平和地笑着,还不忘大方地赏了李总管一把金瓜子。 宫里的人总是这样的,只有你能带给他们利益,才会给你们一番好的嘴脸。 待送走了李总管,钟离烟也没忘了身边的秋水跟白芷,给她们留了不少好东西,直看得她俩眼睛都花了,主仆几人在殿内一片其乐融融。 “昭贵人,出来——” 门外传来冷不丁的声音,是惠妃。 钟离烟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沉了下去,还没等秋水她们反应过来,她就猛地站起身来,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贵,贵人.....” 秋水她们这才后知后觉,赶忙提腿跟了上去。 咯吱一声,钟离烟一把敞开了大门,与底下站着的惠妃遥遥相望。 她微微轻颔首,神色从容不迫。 随后,才领着背后诚惶诚恐的两人走下台阶。 “惠妃娘娘。” 钟离烟一步步朝着惠妃走去,没有丝毫的胆怯。 惠妃大驾光临,那她自然得迎驾。 两人就那样,仅有一步之遥的面对面站着。 眼神交汇之处,仿佛都能擦出激烈的火花来。 “大胆,见到本宫跟惠妃娘娘居然敢不行礼。” 作为惠妃的贴身宫女,如月自然是要为她家主子撑场面的, 钟离烟只是冷冷地打量着惠妃那玩味的眼神,不卑不亢地说道: “惠妃娘娘前来,也不提前说一声,臣妾还没来得及备茶呢。” “昭妹妹,茶就不用了,今天这壶茶,得本宫请你呢。” 惠妃阴阳怪气地说着,朝如月跟如玉使了个眼色,她俩立马心领神会。 紧接着,背后顿时出现了一帮人,浩浩荡荡地就闯进皎月堂来 “你们要干什么?” 钟离烟见状,猛地手一横,那气势瞬间镇住全场,她死死地拦住这群放肆的人,眼睛里满是愤怒,转眼又冷冷地瞥着惠妃,大声质问道: “惠妃娘娘,平白无故来搜臣妾的宫殿,你还把陛下放在眼里吗?” 望着她这副宁折不屈的样子,惠妃不禁在想她是怎么在许如司手底下忍辱负重才来到齐宫的。 靠着略有姿色的皮相,就妄想扳倒她在齐宫的地位? 真是可笑至极,她可不像后宫那群只会吃醋争宠的愚蠢女人。 要是将钟离烟那张跟她父亲一样倔强的脸,狠狠踩在脚下,一定会很精彩吧。 “别急,妹妹,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惠妃得意地说着,声音里是掩不住的嘲讽。 讲罢,旁边的宫女太监粗暴地拉开了她,紧接着便鱼贯而入地进了寝殿。 钟离烟沉着一张脸,抬眼看到惠妃那势在必得的表情,心里顿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惠妃,绝对不会无备而来。 “娘娘,找到了。” 就在这时,一个宫女恭敬地递上一个香盒。 钟离烟顿然眉心一皱。 那是从她床底下的箱子里掏出来的,路过她时钟离烟还闻见一股缥缈的异香。 但她从来没有看到过那东西 惠妃见状,哼笑了一声,伸出纤细的秀手,拿过香盒,朝着钟离烟得意地晃了晃: “昭贵人,你怎么解释,这可是从你寝殿里掏出来的东西—— 使用这些魅惑之物诱惑陛下,在宫中可是重罪。” “你说是就是?敢不敢带到太后面前对峙。” 钟离烟一边说着,心里暗自计算着时间。 因为宋稷昨晚对她讲过,会到她这里用午膳。 惠妃听到这话,嘴边牵了牵,随后竟忍不住大笑起来,格外刺耳: “呵——” 这个钟离烟果然是个蠢货,居然以为自己榜上太后这座大山就可以安然无恙。 惠妃的笑愈发刺眼了: “如月,如玉。” 两个宫女听到呼唤,不怀好意地朝着钟离烟靠近,紧接着猛地按住她的肩膀,想要强迫她跪下。 她哪里肯就范,死死地挣扎,身体僵持在半空中,眼睛里是全然的愤怒与不屈,望着惠妃那如看蝼蚁一般轻蔑的眼神,做无声的抗争。 “见到妃位敢这般跋扈无礼,就凭这一点,本宫就可以治你的罪。” 说时迟那时快,惠妃的一只手已经高高地扬起,顷刻就要落下巴掌来,要把钟离烟所有的尊严,一并拍在冰冷的地上。 更大的阴谋 “住手!” 钟离烟下意识地闭紧双眼,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可预想中那火辣辣的疼痛却并未落在脸上。 等到她猛地睁开眼时,却见惠妃高高扬起的手,被另一只粗壮有力的手臂牢牢挟持住了。 是宋稷! 此刻的宋稷眸中燃着两簇幽冷的火,不容置疑的目光,犹如实质般的寒芒扫在人身上。 让人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周遭的空气都瞬间冰凉了几分。 “陛下?” 惠妃的声音里透着惊讶,但好似又藏着些别的什么情绪。 “梦儿,你太骄纵了。” 宋稷的语气里压抑着怒气,让人听着心里直发怵。 惠妃的脸色僵了一下,不过也就是转瞬之间,她便又恢复了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娇嗔地说道: “陛下也不问问,臣妾为什么要教训她吗?” 宋稷的眼神从惠妃身上缓缓移开,落在了地上柔弱如娇花般楚楚怜人的钟离烟。 仅仅是一个警告的眼神,就让站在钟离烟身旁的如玉和如月,畏惧地赶忙松开了手,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陛下,惠妃娘娘说从臣妾这里搜到了东西,可臣妾从未见过。” 钟离烟耸落着肩膀,眼眶泛红,就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模样别提多无辜。 “陛下,物证俱全,是如何也抵赖不得的,臣妾关心陛下,特地从太医院那查看了陛下最近的诊脉,觉得有些奇怪,前来许妹妹此处查看,这才搜出了这等秽乱之物。” 惠妃轻轻扯着宋稷的衣领,好似她才是那个受尽了委屈的人。 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局面一下子就陷入了僵局,气氛紧张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钟离烟低垂着眼帘,心里头那神思却在飞快地转动着。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 如何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越过她跟白芷秋水三人的视线,偷偷把东西藏进来呢? 若说往常,她们这门可罗雀,压根不会有其他人进来。 可最近宋稷给的赏赐多了起来,那些来帮忙整理的宫人进进出出的,想来定是在这过程中出了纰漏。 是了,这件事是她疏忽了。 钟离烟咬着嘴唇,苦苦思索了半天,愣是想不出能为自己辩解的头绪来。 就在她满心焦急之时,却忽然听到了宋稷低沉而又带着几分威严的嗓音: “罢了,这件事没有确切的证据,没准是有人栽赃陷害。” 钟离烟闻言,心头惊讶,抬了抬头,望向宋稷。 只见宋稷居高临下的脸上,依旧是一片冷峻之色 但任旁人听了,都知道他这是在偏袒。 “陛下?” 惠妃眯起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偏头看向宋稷,有些嗔怪的意味在其中。 钟离烟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忍不住细细打量起二人来。 怎么说呢?她怎么感觉,惠妃有点——太过于放肆了。 而且这种放肆,似乎是有着某种实质性的底气在支撑着,不仅仅是靠宋稷对她的偏爱。 看来惠妃,确实是整个后宫最棘手的女人。 “陛下这么说,倒显得臣妾多事了,既然如此,那臣妾告退了。” 惠妃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怒意。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强压着怒火,浅浅地给宋稷行了个礼,然后恨恨地瞪了钟离烟一眼,满是不屑。 接着冷哼一声,才拂袖走出了皎月堂。 钟离烟看着惠妃离去的背影,眼中阴晴不定,她隐隐觉得惠妃不会就这么轻易善罢甘休。 可又实在搞不清楚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还没等她想通宋稷对惠妃这般纵容到底是为何,却见宋稷已经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陛下,这件事当真不是臣妾的做的。” 钟离烟赶忙抓住这个机会,委屈巴巴地向宋稷解释着。 宋稷却没有立刻回应她,只是伸出手,抵住她的下巴,微微用力,在她那娇艳欲滴的唇珠上按下。 钟离烟只觉得浑身一个激灵,脸上瞬间浮现出几分薄红,羞涩又嗔怪的模样,任谁看了都心软: “这次朕不怪你,下不为例。” 听闻此言,钟离烟原本还带着些许期待的心,瞬间就像坠入了冰窖。 这多疑的暴君,果然还是不相信她....... 心里虽是这般想,可她还是微耸柳眉,垂下眼帘,似是想要掩饰自己内心的失落,又轻轻地拉了拉宋稷的袖子,轻声说道: “臣妾还是为陛下布菜吧。” 宋稷的眸光垂了下来,只挥手示意外头等候着的御膳房: “李忠。” “喏!” 李忠赶紧抬了金盏的御前进来,忙不迭地摆盘起来。 一时间,钟离烟与宋稷二人皆静默无言…… 其实,她是可以闹的,不必在他面前这般小心翼翼...... 宋稷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他的目里渐渐阴沉下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悦的事。 佛堂。 惠妃施袅地回了寝宫,刚一进去,就瞧见容嫔在殿内坐立不安,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容嫔一见惠妃进来,赶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问道: “娘娘,怎么样了?” 一开始容嫔想出这个计谋,后来又找惠妃告发,她心底里其实一直都是担惊受怕的。 毕竟她听说惠妃在昭国时,跟昭国公主,还是旧识。 没想到惠妃二话不说就去了皎月堂,这可着实让她又意外又惊喜。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宫门之中,哪里有什么真情实意,全都是利益至上,哪怕是亲姐妹,为了利益也会反目成仇,更别说是两个来自故国的人了。 惠妃在宫中沉寂了这么多年,自从那昭贵人来到后宫后,她这才开始频繁出门。 如此种种,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一起去 惠妃在宋稷那儿没讨到什么好脸色,可她倒也不恼。 只见她不紧不慢地抬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茶,然后轻轻放下茶盏,这才看向了那惴惴不安的容嫔,摇了摇头,慢悠悠地说道: “你的计谋太浅薄,就算栽赃陷害了又如何,这种事,只要陛下心甘情愿护着那人,那便是她真的用了,又如何?” 容嫔听了这话,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 陛下向来最厌恶嫔妃施计争宠,当年她只是用了混着梅香的一点催情香来诱惑宋稷,瞬间就被发现了,还向她发了好一通火。 可今日那昭贵人怎么就能安然无恙呢! 惠妃斜睨着容嫔那气急败坏的模样,心里头不禁泛起一阵鄙夷,嘴角都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嗤笑来。 哼,这容嫔的算计,实在是太不入流了,要不是她打谋略对自己的计划还有点儿用处,她断然不会去替容嫔出这个头 宋稷这样的男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帝王的猜忌之心。 这才是能杀人于无形的利器,不过,只能得一点一点慢慢地去挑拨。 等到时机成熟了,只需轻轻一激,那便能顷刻间让对方灰飞烟灭,再无翻身之地。 惠妃看向了还在气恼的容嫔,低眸掩盖住了不屑之意,轻声说道: “不过,虽然没有达到预想的结果,但你这次还是做得不错的。” 容嫔一听这话,立马就由悲转喜了,赶忙起身,向惠妃跪下了,语气中难掩起伏的激动: “惠妃娘娘愿意赏识臣妾,给臣妾效忠娘娘的机会,必定在所不辞。” 惠妃瞧着她这副模样,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摆出一副托付重用的语气说道: “你想昭贵人死,对吧?” 容嫔闻言,先是一怔,随后激动地大声说道: “是!臣妾做梦都想!” 她在心里暗暗咬紧了牙关,这宫内的晋升道路实在是太难,且太过于依赖拾阶而上,同级别的嫔位,最有可能升妃的,就是她容嫔了。 但照现在这情况来看,要是这个昭贵人借着宋稷的宠爱,越过她青云直上,那她的前路可就一片渺茫了。 要知道,妃位总共就四个,上头还有一个颇受宠爱又对妃位虎视眈眈的苏媚儿。 “本宫要再教你一手,一石二鸟的手段,你可想知道?” 容嫔的神情越发动容,连连叩恩,一副臣服拜听的模样。 惠妃见状,笑意愈深了,因为,她敏锐地嗅到了容嫔的欲望。 随后,惠妃招手示意她过来,压低了声音,对容嫔耳语: “到时候........” 容嫔的表情从深沉逐渐变得佩服,就像是得到什么绝世妙计。 看向惠妃的眼神里,也愈发充满了敬重。 惠妃慵懒地躺回椅榻上,漫不经心地把玩起佛珠来。 她可真是鲜少遇到这么顽强的对手了。 钟离烟啊钟离烟。 你若是信了帝王有真情,那本宫便让你爬得越高,摔得越惨。 傍晚时分,宋稷今夜没有再去钟离烟的宫里,而是独自一人,出现在了许久未曾踏足的佛堂之中。 奇怪的是,除了李忠,他这次竟没有让一个宫人追随。 那模样,倒不像是来见嫔妃的,像是来面见什么极为重要的大臣: “宁映梦,朕的耐心是有限的。” 惠妃的底气 宋稷站在那里,目光冰冷得如同寒冬腊月里的冰雪,遥望着眼前的宁映梦。 那神情与往昔在宫人面前对她百般纵容、宠爱有加,仿佛将世间所有温柔都集于一身的模样。 判若两人。 如同一座散发着寒意的冰山,让人望而生畏。 屋内的烛光在风中摇曳着,昏黄黯淡,让佛像前惠妃的脸显得晦暗难辨。 “陛下,您已经囚禁臣妾在这佛堂之中足足有一年了,左不过是当时随手杀了一个冯太后送入宫的女子罢了,这还不够吗?” 惠妃的声音在寂静而沉闷的空间里幽幽响起。 她刻意拉长的语调,看似恭敬有加,可怎么听,都带有几分挑衅的意味。 “而已?” 宋稷阴沉着脸一步步靠近宁映梦,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修长,影子在墙壁上扭曲着。 直至他高大的身影走到宁映梦面前,猛地伸出手,紧紧扼住她的颈脖,稍稍用力,宁映梦的脸色瞬间变得青白,那原本还算娇艳的面容此刻因窒息而变得狰狞: “宁映梦,你在后宫戕害了多少嫔妃,自己心中有数,要不是你对齐国还有所价值,朕怎会留你到今日?” 宋稷的声音低沉而又充满愤怒,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 讲罢,他的手陡然一松,像是甩开什么脏东西一样,厌恶地背过身去,不再看她一眼。 惠妃大口大口地喘息,就像一条刚被从岸上扔回池中的鱼儿,急促的呼吸声在佛堂里显得格外清晰 “陛下这是为了昭贵人来向臣妾问罪?” 惠妃眼中的狠厉闪了又闪: “你可知她.....” “住嘴!” 宋稷俯下身子,眸中的杀意愈盛,缓而残忍道: “朕就是要警告你,不要动许如司,否则,朕定让你后悔活在这世上!” 许如司,哈! 惠妃听到这个名字,表情变得古怪起来,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宋稷,枉你聪明一世,居然被一个小小的贱婢耍得团团转。 惠妃突然不想揭穿钟离烟的身份了,此刻的宋稷在她眼中,似乎真的变成了一个跳梁小丑。 “你笑什么?” 宋稷狐疑地盯着她将笑未笑的表情,冰冷的嗓音让屋内的快冻结起来。 惠妃垂眸,压下嘴角的笑意,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恨恨地望了宋稷一眼,随后转移了话题: “若不是臣妾,陛下怎么会这么快将昭国收入囊中,要不是臣妾画出了当年我爹曾设计的布防图......” 宋稷不予置否,阴沉沉地打断了她: “攻下昭国,靠的是齐国数以万计的兵马将士,你的作用,只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莫要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讲罢,他不再废话,扬起手轻轻拍了拍掌。 两个绣着飞鱼纹样的锦衣卫雄阔地踏入殿内,空气中出现了一声利刃划破的声响。 惠妃抬目,只看到宋稷那冷冽的眼眸,那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温度,如同在看一个毫无价值的死物。 “陛下,宁家的机关要术和经纬要密,只有臣妾会破解。” 宁映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她深知这是自己最后的保命筹码。 宁家是昭国赫赫有名的百年望族,其掌握的异朽要术,在整个中原大陆也是享有名声。 要不是宁映梦的父亲,宁天宇,为了做昭国权势最盛大的宁远侯而发起内斗,宁家也不会这么快衰落下去。 宁映梦作为家族嫡女,更是按照最精英来培养的。 智勇跟谋略已算家族女流之中的佼佼者。 宋稷却没由来地嗤笑了一声,他冰凉着语调道: “无妨,朕会派人死侍替朕绑来一位宁家子弟,日夜拷打。朕就不信,你们宁家没一个吐得出字的软骨头,若是死了,便换一个再绑——况且,朕已经屠了济州。 宁远侯还能不能活下去,这还是未知数呢,朕念你侍奉多年,给你一个痛快地下去和父母团聚的机会。” 宋稷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圣旨,一字一句都砸在宁映梦的心上,让她的脸色陡然变得恐惧起来,心如被人拉扯着,紧了又紧,细不可察地往后缩了缩。 眼看着两名虎背蜂腰的锦衣卫,提着的划破空气的凌光,离自己越来越近。 她的呼吸急促片刻,却迅速冷静下来。 不可能,那个老狐狸,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地死掉。 她连声音都软了下来,带着一丝哀求,露出了自己最后的底牌: “臣妾这里,有玄鹰司的调止令牌,陛下不想要吗?” 一听到这个名字,宋稷的平静的眸子瞬间荡起万丈波涛。 玄鹰司,是初代宁家家主所构建的一个庞大且错综复杂的死侍群体,以其训练有素,能力强悍,忠诚不二而著名。 且立下先誓言——只忠于此令持有者。 玄鹰司总执事负责整个机构的运转,而普通暗探则遍布中原各地,渗透到各个阶层之中。 他们有的伪装成富商巨贾的幕僚,有的扮作街边的小贩,甚至还有的混入官府衙门,成为各方势力中的“隐形人”。 但只要玄鹰令出现,哪怕是现任总执事也得立刻交出权力,任由持有者挑选合适的人选来替换,确保整个“玄鹰司”完全服从新的指令。 但自从宁家分家后,玄鹰令就从中原消失。 玄鹰司的势力被两位家主一分为二后,宁家对玄鹰司的掌控便被逐渐被削弱,已有渐渐独立的趋势,派系众多,群龙无首。 这令牌也愈发显得珍贵无比。 宋稷立刻止手,挥挥手示意杀气弥漫的两人退到门口候着。 这才缓缓走近一步,紧紧盯着宁映梦,目光中透着一丝急切,问道: “此话当真?” 惠妃的美目望了宋稷一眼,有一丝得逞的侥幸。 紧接着便在他的注视下莲步移动到自己的梳妆台前,从最深的隔间里掏出了一块黑色的令牌,递到了宋稷手中。 宋稷接过令牌,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沉重的玄铁上镌刻复杂的细纹,正面刻有一只振翅欲飞的雄鹰,却发现,只有半块,他声音也冷了几分,问道: “为何只有一半?” 惠妃示弱的垂了头: “这是臣妾来齐国和亲时从父亲的书房偷的......另一半,恐怕在宁家的另一位家主手中。” 宁家另一位家主自从与宁远侯争权失败后就一直隐没于中原,鲜少再露面,就算要寻到蛛丝马迹,恐怕只能仪仗眼前这位宁远侯的独女了。 她倒是聪明,居然给自己留了这么大一条后路。 宋稷细细摩挲着手中的令牌,若是能得到完整的玄鹰令,凭借其网络纵横的情报势力和死侍。 罔论依旧不安稳的昭国,就算是北边的北漠国,那也如探囊中之物。 这等诱惑,让宋稷的眼神愈发炽热起来。 惠妃抬头望着宋稷眼底熊熊燃烧着的野心,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目中好似含着深情,痴痴地说道: “陛下,臣妾为了您,不惜背叛自己的国家,背叛自己的父亲,臣妾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深爱着陛下呀,陛下,您难道感受不到臣妾的一片真心吗?” 宋稷微怔,低眸看向眼前语气深情的女子,心中似有千般情绪在翻涌,在思索着她话中可信的程度。 “您爱过臣妾的,对吗?若不是冯曦蓉在昭国去世,您也断不可与臣妾有了嫌隙。对吗?”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潋滟的目光落下一滴泪来,滴在宋稷的手中,惹得他心中微动。 “朕今晚,陪臣妾,好吗?” 宋稷眼见惠妃这番模样,不禁想起往事。 她与惠妃,确实曾经有过一段风花雪月的良辰美景之时,若不是阿蓉在昭国生了变故,也许他也不会对惠妃厌恶到这种地步。 “好。” 犹豫过后,宋稷还是伸出手抱住了她,可那怀中的温暖,却不似当初那般真挚了。 就好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纱,让宋稷触碰不到曾经的那份真情实意。 话一说出,宋稷就后悔了,因为他想起来自己还答应了昭贵人,今晚要陪她的。 后宫之中,要宠幸哪位嫔妃,从前宋稷全然只当做理所应当,从未有过这种愧疚感,他心中举棋不定,手却早已抱起了惠妃,一步一步地向寝殿深处隐去。 ........ “小主,您刺破手了,还是奴婢来吧。” 秋水心疼地望着钟离烟流血如注的手指。 钟离烟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只是移开了目光,抬起脸,奇怪地皱起眉来。 满是烦躁与不安,却又不知这情绪从何而来。 她随意地将绣盘放置在一旁,原本想试试她许久未动过的女工,来打发会时间,却不知为何心总是静不下来。 这时,白芷轻轻推开门,低声禀报道: “贵人,李忠公公来说,陛下今夜歇在惠妃娘娘的佛堂了。” 钟离烟低头吮了吮自己受伤的手指,不在意地慢慢摇头: ‘无妨,后宫的女人这么多,陛下总不会一直待在本宫这,随他去。’ 钟离烟说着,眼神却逐渐陷在案头飘忽的烛火之中。 心中突然的隐隐不安,这是为何。 谁要害她? 然而,钟离烟并未有太多的精力去探究她心底的那份不安。 就在第二天,宋稷又如往常那般,踏入了她的宫中。 又是接连了五天。 只不过,不知宋稷是怎么安抚的惠妃,她居然没再上门找她的麻烦。 但后宫的众人,恐怕是再也坐不住了。 一时间,所有的焦点,都聚焦于了皎月堂之中。 但钟离烟是真的有些慌了,她不是怕后宫众人的算计,而是怕自己有了身孕! 宋稷夜夜来折腾她不说,就连太后也每天趁宋稷上朝之时派人来,强迫她喝下海碗助孕的汤药。 那些汤药苦涩无比,仿佛要把她的味觉都给吞噬,她苦得直皱眉头,胃里也一阵翻江倒海。 可佛书姑姑却还说这是最有用的方子,必须得日日服下,毫无商量的余地。 但钟离烟,是打心里一万个不想有孕! 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她不是不懂。 所以这几天,日日想尽办法寻着时间去翻看医术,又绞尽脑汁地以身子不适为由,谎称需要补药,拐弯抹角地从太医院弄来那些能制成避孕之物的药剂,可到底是杯水车薪。 彼时的钟离烟,无力地躺在卧榻之中,想借着绣女工来打发这难熬的时光。 而郁闷烦躁的情绪,却像一团扯不断的乱麻,死死地纠缠她。 手中的剪刀,不经意间失手滑落。 登时深深地插入了枕靠之中。 她揉了揉眉心的酸胀,心烦意乱地信手拔起剪刀,准备绞断绣盘上斜针溢出的丝线。 就在这时,她的动作突然停顿了下来,表情瞬间变得凝重,微变的面容上满是诧异。 眼睛死死地盯着手中的剪刀,整个人都快要凝成一座雕像。 钟离烟的神情严肃,煞有介事地拎起剪刀尖刃,缓缓抬高,递到了自己眼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剪刀尖端,专注的眼神里透着疑惑和诧异。 只见几抹不属于银剪的黑色粉质状的颗粒,赫然停留在剪刀表面。 钟离烟下意识的探手去碰,那颗粒便瞬间附着在了她的指尖 这是从前从未见过的东西,一看便是方才才沾染上的。 她心里“咯噔”一下,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 可这些会是什么。 难道......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转头看向了身后的枕头,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难道是有人在里头放了东西? 一想到这儿,钟离烟只觉得身子一下子变得冰冷无比,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心头。 为了验证自己那可怕的猜想,她赶忙转头去看自己枕头上那处被戳出的窟窿,然后颤抖着双手提起枕靠,小心翼翼地倒置着抖了抖。 刹那间,从那个窟窿口倒流出来了如出一辙的黑色粉末 果然。 有人要害她! 而且还是这么阴毒的手段! 还没等她从这震撼又惊恐的神思中回过神来,忽然,门口传来了白芷清脆的声音: “贵人,临泽太医来给小主请脉了。” “本宫知道了。” 钟离烟猛地回过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平时无异。 随后,她强自镇定下来,手忙脚乱地将绣盘放置在了洒出的粉末之上: “你们侯在门口即好。” 白芷本已经抬脚准备往殿里走了,听到这话,那脚顿时停在了半空,又缓缓放下,只能满心疑惑地与秋水在殿门站着。 她有些愕然的抬头,拧了拧眉,又看向了秋水那一脸没当回事的模样,不禁在心中暗自嘀咕起来: 怎么昭贵人每次见临太医,都要让她们两个宫女在门口候着呢。 虽说青天白日的,大门也正大光明地大敞开,但贵人的这些举动,怎么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 她与秋水并立而站,可思绪却早已飘进了殿中,心里的疑惑就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说起来,这个临泽太医,好像也是昭国人来着...... 临泽提着医箱,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款款走进了殿内。 他的身子恭敬地半鞠着,倒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般轻挑了 钟离烟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他的脚步,眼神里透着警惕和不安,直至临泽停在了她的身前。 只见临泽行云流水般地摆出白绢,准备搭脉,动作一气呵成 临泽的眸子在眼中顿了片刻,随后慢慢开口道: “贵人的身子一切安好。” 钟离烟轻轻颔首: “有劳临太医。” 可谁知,临泽却突然跪直了身子,一改之前的恭敬,放肆地盯向她。 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让人不舒服的探究,紧接着,他裹挟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说道: “既然如此,那贵人又为何频频向太医院要补药呢?滋补气血汤,安神助眠汤......里面都有,紫草根,苦参.....” 迎着钟离烟逐渐深沉下来的目光,他不仅没有收敛,反而笑意更甚,慢悠悠地接着说道: “这些,可都是能使女子避孕的药材呢,贵人,不会这么巧吧……” 这话就像火药一般,瞬间在钟离烟的心里炸开了。 啪—— 她只觉得额头的青筋不受控制地跳了跳,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挥手就直接给了临泽一个响亮的耳光。 临泽却只是眨了下眼,脸上让人讨厌的笑容依旧未松却,仿佛这一巴掌根本没打在他脸上似的,这副模样更是让钟离烟气不打一处来: “你告诉宁映梦,有什么花招给本宫一起耍出来,假借他人之手装神弄鬼,以为这样能吓倒本宫吗?” 钟离烟虽压低了声音,却依旧有不小的气势。 “贵人误会了,臣是来帮贵人的……” 临泽的音调一片深然,让人捉摸不透。 钟离烟狐疑地盯着他: “帮我?” “正是……” 临泽正想从药箱里拿出什么东西时,突然从空气中,嗅到一股奇怪的药香。 看着他脸上细微变化的表情,钟离烟暗叫不好,正想办法要掩盖过去。 可临泽却眼疾手快地掀开了绣盘,待看见床榻上的那些黑色的粉末时,他的眉心紧紧地皱起,分明地提高了声音: “这是什么东西?” 钟离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一愣,却又从他的脸上瞧不出什么端倪。 原本,她还以为是惠妃干的,可现在看来,事情似乎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不知道,本宫也是在你来的前一步发现的。” 于是,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临泽伸出手,轻抹了一丝那黑色粉末,然后缓缓伸至鼻前,细细地嗅着,片刻后,严肃的神情才缓和下来: “还好……” “还好什么?” 钟离烟忍不住问道。 临泽望着钟离烟,眉眼舒展了不少,脸上又重新抬起了那抹似有若无的弧度,毫无保留地说道: “里面有一味最凶猛的雄麝,女子长期接触此物可导致不孕,但幸好。中和了另一种草药,所以让人难以辨认出,也不会在身体里出现使用的痕迹。” 换而言之也就是——避孕而无害。 这倒让钟离烟心放了下去,幸好,害她的人,也算阴差阳错地帮了她。 但转念一想,临泽只凭肉眼就能识别出草药的名字,如何会在上次于嫔算计她时,没有认出兰茵跟毒肠草…… “临太医,你为何要帮我?” 钟离烟此时心底对他有万般疑惑,却不知从何说起。 临泽却垂眸,似笑非笑地伸出手,抚了抚自己方才被钟离烟打的那半边脸,意思不言而喻。 她顿时有些尬然: “抱歉.....” 临泽眼底落下一片深沉,却也没计较,起身准备拎起药箱离开,答非所问道: “在下前来就是为了贵人烦忧之事,既然已有对策,那就不劳烦臣了,贵人放心,此药对身体无害。” 钟离烟只能哑然,临泽就这样带着捉摸不透的用意,准备离开皎月堂,临走前,他的步子停了会,回首对钟离烟道: “贵人日后有任何麻烦——都可以来找微臣。” 钟离烟一怔,愣愣地盯着他,半晌没出声,直至临泽走出了殿内。 她思量了许久,也没将临泽的目的想出个所以然。 他明明已经明确表达了站在惠妃立场的意思,又为何要帮她呢? 又或许,是临泽心机深重,有他有自己的算计,也并不是如表面一般,忠于惠妃。 既然如此,倘若她找到了突破口,是不是可以拉拢一下呢? 太医院如果有一个帮手,那自然是更好了…… 但钟离烟还是没有轻易相信他,而是独自找了一个瓷瓶,将撒出的粉末装了进去,偷偷藏到梳妆匣的最深处。 做出这件事的人,恐怕不止在她这一位嫔妃那动了手脚。 宋稷正当龙虎壮年,可后宫妃嫔却无一人有孕,居然是因为有人刻意害之。 实在是让人细思极恐,不寒而栗。 谁又能想到问题是出在枕芯之中呢。 虽然太后那里交不了差,但钟离烟既然已经没有了怀孕的顾虑,至少也能腾出些心思去应对宋稷了。 后宫动荡,前朝也有所动作。 雪花般的奏折纷纷扬扬地递到了宋稷的桌子上,字字句句都在劝谏宋稷要雨露均沾,不要偏爱这个敌国女人。 言语更甚者,还有直接骂她是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就连深在后宫钟离烟也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 她心中清楚,这些谏言少不了良妃跟李阁老在背后推波助澜。 允她骄纵 虽说整个后宫都知道,宋稷近来尤为宠幸昭贵人。 那恩宠的架势,就差没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她了 但钟离烟心里却清楚,男人多少卧榻之侧的甜言蜜语都做不得数,因为蚀魂丹的药力,还有半月不到就要发作了, 可宋稷却仿佛把这事儿给抛到了九霄云外,再也没提起过一星半点。 宋琦那里,她也不好贸然去问…… 直到有一天晚上,宋稷又一次歇在了她的榻上。 青丝肆意地散落下来,平日里威严的面容,竟也因此平添了几分儒雅的韵味 “怎么一副这样的表情,何事烦忧?” 宋稷那可是何等敏锐的人,一下子就觉察到钟离烟在神游时心绪起了变化,便开口问道。 钟离烟先是表情一怔,随后换上了一副为难至极的模样,轻声说道: “陛下,您一直歇在我这,后宫中的妃嫔们,已对臣妾颇有微词......” 宋稷没立刻接话,只是伸手轻抬起她的下巴,似怜似惜,让钟离烟只能望进他那在黑夜中幽深的眼眸: “怎么?后宫之中,有人为难你?” 宋稷的声音低沉。 钟离烟美目低垂,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 “臣妾只是不想天下人以桀纣之名来看待陛下。” 哪知道宋稷却来了这么一句: “若朕愿意为了你做这个昏君呢?” 这话一入耳,钟离烟唇下的牙齿稍稍咬紧些许,才堪堪按耐住心中的火气。 这暴君是真傻还是在跟他装傻! 可是她不愿意做这个红颜祸水啊! 她心有不甘,还欲说什么,却见宋稷在黑暗中低沉地笑了起来: “朕特许你——在后宫之中,除了朕跟太后,不需要向任何人行恭敬之礼。” 钟离烟一听这话,心猛地一沉,微微对上宋稷那毋庸置疑的眼眸。 瞬间,她就全明白了 后宫中的后位久悬,宋稷这是要用她来转移矛盾点。 一旦她成为所谓的矛盾焦点,等到众人都群起而攻之,拾柴高举时,第一个献祭而出的,就是她钟离烟。 暴君,真是好算计。 她在心中恨恨地想着。 既然已经清楚宋稷的目的,要是再婉拒推辞,那只会引起他的猜忌和厌烦..... 于是,钟离烟咬了咬牙,佯装出一副欣悦的模样,笑得明媚。 那清脆悦耳的声音传入宋稷耳中,倒是让他挺受用的。 钟离烟乖觉地躺上了帝王的胸膛之间,娇声说道: “这可是陛下特许的,那以后,就不可责怪臣妾骄纵了。” 宋稷听了,伸出手,怜爱地抚摸着钟离烟的青丝: “朕准你骄纵。 他要的,就是钟离烟将后宫的一池春水给搅浑才好。 于是,这一场关于钟离烟红颜祸水的留言,在宫内传至愈盛了。 一日,暮色斜阳,橙红色的余晖洒在宫道上。 宋琦孤长的身影,在如火般耀眼的宫道之中,行得飞快。 因为今日,是得以休沐出宫的日子。 宫外许多信息,他已经失联许久了。 正垂着头想着宫外的事儿,忽然,宋琦抬目,便望见了不远处,那行明黄色隆重的身影。 不必多说,自然是皇帝的仪仗,他的眸子蓦得稍暗,脚步只能顿下,侧过身子将半躬下去,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君臣之礼。 一直等到那轿辇缓缓行过,宋琦这才直起身子。 他不经意地瞥向轿辇远去的方向,不甚合时宜地想起,那是去皎月堂的方向。 除了中间一夜去过惠妃宫内,一连十多天,如此盛宠,举宫皆知,前所未有! 如此,那倒是顺她的心意了。 想到这里,宋琦的手暗自地紧了紧,偏过头,想把自己不受控制的思绪给拉回来。 在宫内马车的护送下,他行到了恭亲王府。 还没等下车,护送的侍卫就瞧见门口有几抹艳丽的衣裙,就像几簇盛开的正艳的花儿长在府外一般,娇艳夺目。 那些女子,一个个也是生得甚是娇媚动人,那模样,任谁看了都得忍不住多瞧几眼。 那些应该就是恭亲王的妾室们了,真是好福气啊。 守卫忍不住地想,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又忍不住地多看几眼。 宋琦下车时,脸上早已是一副风流倜傥的笑容,如同被眼前的这些美人们,迷得眼睛都花了。 他潇洒地抽出一把折扇,“唰”的一声打开,扇纸在空气中振振有声,那飞起的衣袂,更是衬托得他玉树临风。 一看宋琦,那群女子便瞬间红了一眼,蝶群般地拥上了宋琦: “王爷——” “王爷还记得妾身吗——” 婉转动听的歌喉,扰得此地朱门肃然的贵胄之户,都生起了一股风尘之地的气息来。 就连那些手执刀戟、一贯面色铁青的护卫们,都被这群女子给挤得东倒西歪的,踉跄了好几步,这才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 他们不禁在心底暗叹这王府伙食就是好,连一群弱女子都这么有劲。 恭亲王一看便知,是泡在胭脂里舞风弄月的主,也不知道他们陛下在忌惮一个什么,非要他们将恭亲王的一举一动都给汇报了上来。 这下陛下该满意了吧。 目送着宋琦粲然一笑,放荡不羁地摊开手,拥了这群女子便向府内走了。 待这团花团锦簇的风景消失于朱红的大门内,让人忍不住想里头的风光旖旎。 但是。 就在身后的大门“轰”的一声关闭后,宋琦立马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脸上那风流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副严肃至极。 他收敛了笑意,快步就往院内走去 而那群浓妆艳抹方才还俏笑着的女子,也皆沉下表情,一个个有条不紊地跟在宋琦身后,就像一行训练有素的死侍。 宋琦把折扇往怀里一收,唤来为首的女子,神色凝重地问道: “白兰,本王不在的这几天,可发生过什么事?” 良妃的危机感 那位身披锦袍浓妆,却依旧行至干练的女子走了出来,恭恭敬敬地对宋琦道: “王爷,宋稷已经查到别月山庄了。” “这么快?” 宋琦一听,那眸光瞬间流转起来,眉心也紧紧蹙在了一起,半晌,他才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是我对不起张叔。” 张叔便是庆功宴时,投毒失败而自戕的那位死侍。 白兰赶紧道: “殿下,张叔早已料到,宋稷会将您栓在宫中,他的虎视眈眈之下,他是自愿为了王爷牺牲的,只要那宋稷对您的忌惮之心能够放下,您平安无事,九泉之中,他也会瞑目的。” 宋琦只是又重重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让她们一同前往密室,商议事宜。 可这时候,白兰却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来,满脸恭顺地问道: “上次那个昭国公主坏了我们的好事,殿下为何还要留着她。” 宋琦倒是被她这一句话问得有些迟疑,只能道: “本王还没想好怎么将她除去。” 白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看来殿下与阁主想的如出一辙,阁主也说过,将计划往昭国公主身上引,宋稷就不会怀疑到殿下身上了,只会怀疑,一切都是昭国人所为。” 白兰所说的阁主,便是天音阁的阁主。 宋琦闻言眸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喃喃道: “舅舅也是这么说的。” 听到白兰肯定的回答后,宋琦负起手一边往前走着,一边陷入了沉思之中,久晌,才开口对白兰讲道: “寻一副蚀魂丹的解药来,需要多久?” 一旁的墨竹一听这话,表情陡然变得不可思议起来,忍不住插嘴道: “殿下莫不是开玩笑?这蚀魂丹的解药,如何能轻易到手啊!” ........ 御花园内,良妃正憋着一口气,丹蔻通红的指尖,恨恨地扯下了一节梅枝,仿佛那梅枝跟她有仇似的。 “娘娘,扯不得啊,若是陛下看到了该怎么办?” 云儿跟烟儿站在后面,压低着声音劝导她,又怕将怒火惹到自己身上。 良妃刚想发作,就瞧见前面有两道影影绰绰的身影,那模样,好像是在故意躲避她一般。 良妃顿时火冒三丈,大声呵斥道: “是谁敢在前面鬼祟!” 前面那两道身影这才停在了原地,怯生生地回过头来。 良妃眼睛一眯,这才看清是花贵人跟玉贵人,这两人偶遇了良妃,本想赶紧避开,却没曾想正好撞了个面对面,这下可算是撞刀口上了。 “你们也是在嘲笑本宫被那个昭国贱人给夺了恩宠吗?” 花贵人跟玉贵人立马吓得花容失色,连忙跪下请罪: “臣妾们是怕冲撞了娘娘的风姿,还请娘娘恕罪。” 良妃看着她们二人这副窝囊的样子,正愁没地儿发泄这一肚子的火气。 刚想好好拿她们出出气。 突然,那个让她恨得牙痒痒的人的声音,却在这个时候传了过来。 只见钟离烟笑盈盈地走了出来,娇声问道: “良妃娘娘,何事如此大动肝火啊?”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正恨着这个小贱人呢,她就自己赶着来撞上刀口了。 此时的良妃,没再把心思放在惶惶不安的花贵人跟玉贵人身上,转头将矛头对准了钟离烟。 她冷哼一声,不屑地拖着步子上前,露出了几分狠厉来。 再怎么的盛宠也只是一个贵人,还想在她手上翻出花来? 望着钟离烟不卑不亢地望着她,丝毫没有要行礼的意思,她不禁怒从中烧: “昭贵人,你是脑子给这寒冬腊月给冻坏了吗?见到本宫,还敢不行礼?” 花贵人与玉贵人本欲拔腿离开此处是非之地,可一听良妃这么讲,瞬间脚步顿在原地,没有再挪动一步。 有好戏,谁会不看? 钟离烟却丝毫不怯,就这样定定地望着她,语气放慢道: “看来娘娘的消息可真是不灵通啊,陛下特许了,除了陛下和太后外,臣妾在这宫中,不必向任何人行礼。” 此话一出,现场瞬间寂静一片。 花贵人跟玉贵人相视一眼,顿然有种猜想涌上来。 只想陛下和太后行礼,这不是皇后的身份才有的特权吗? 难不成陛下...... 良妃的嘴角抽动起来,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一字一句顿道: “你再说一遍?这怎么可能?假传圣旨,昭贵人,这个贱人有几个脑袋够砍!” 良妃的尾音充斥着由于恼怒而微微颤抖。 一旁的烟儿却在她耳畔小声嗫嚅道: “娘娘,她说的是真的.....” 烟儿说得小心翼翼,她在今早就得到这个消息了,起初她也不敢置信,本想告诉良妃来着,可她那暴风雨般的心情实在是让人难以说出口。 啪—— 良妃已经恼怒到了极点,扬手给了烟儿一巴掌,怒声道: “为何不一早来禀告本宫!不对,怎么可能,陛下怎么.....” 见良妃如此,就连云儿也赶紧跪下了,哭丧着一张脸看着她。 “良妃娘娘,何必撒气到下人身上,这毕竟是陛下的意思。” 钟离烟负起手,扬着下巴不屑地望着良妃,哪还有当初那副谨小慎微的模样。 没办法,既然宋稷要她来当这个妖妃,那她自然得将戏做得完全。 今天出门,她特意用了重色的胭脂,在白瓷般无暇的脸上的更添一抹娇媚之态。 良妃瞪着她那张自己也得承认貌美的脸,顿时恨从心起来,甚至想冲上去撕拉她那张得意的脸。 突然,她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梅香,不是从自己身上散发出的,也不是此处梅林的。 而是眼前这个女人的。 她的表情变了又变,眼底满是阴鸷对钟离烟道: “你用了梅香的香粉?” 钟离烟轻轻一笑,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有些挑衅地点头道: “良妃娘娘,有什么问题吗?” 陛下!居然准许了这个贱人!! 从前,从未见过他对哪个女人这般特殊! 良妃顿感不安,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望向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阴晴不定。 钟离烟自然探得出她心中所想,愈发诛心道: “良妃娘娘,若是以这些死物来比拟身价,那才是真正的自轻自贱。” 言外之意,便是良妃自以为的宋稷对她的唯一的偏爱以及殊荣,已经是过去式了。 良妃攥紧了拳头,胸口剧烈地起伏起来..... 眼见戏也唱得差不多了,钟离烟微微颔首,随意道: “臣妾是担心良妃娘娘对臣妾有所误会,特来走上前来告知,您的怒气明里是对臣妾,可暗地里却冲撞了陛下,那可就不好了。” 讲罢,钟离烟也懒得去瞧她,自顾自地挥袍走了。 用不了多久,今天的事就会传遍整个后宫前朝,宋稷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有时候的圣心所要付出的,不亚于上刀山下火海啊。 正思忖着,钟离烟已经行出了御花园。 “贱人!本宫早就知道是个狐媚子的坯子,如今竟敢蛊惑陛下来扰乱礼制,我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这时,花贵人想是看到了什么妖异之相,大声道: “良妃娘娘你瞧!” 白狐异象 良妃此时心情正烦闷,本想痛骂花贵人不识好歹。 突然, 她余光却瞥见一抹敏捷轻快的白毛状动物,飞快地从低矮的枯灌丛中掠过,跑进了假山石后躲藏起来。 良妃皱起眉来,疑惑地紧盯着视线尽头的方向。 “那是什么东西?” 花贵人小心翼翼道: “良妃娘娘,臣妾看着,那似乎是狐狸。” 良妃鄙夷的瞪了花贵人一眼,没安好气道: “宫里哪里来的白狐......” 狐狸在齐国,是妖异的象征,尤为不吉,所以王公贵族的府邸和宫内都尤为忌讳。 正当众人以为看花眼时,那只白狐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雪白而又一尘不染的毛发,煞是好看,此时,那个小东西正在好奇地张望四周。 这下,在场之人都看得真切清楚,这确实是一只毛发纯净的白狐。 “哼,妖异之物,云儿,待会去内务府告诉周公公,务必在这个小畜生冲撞了陛下跟太后之前,打死丢出去。” 云儿赶紧应下,忽然,良妃心思一转: “待会。” 她先是回头冷冷而充满威压地瞧了一眼那两位伸头张望的贵人。 花贵人跟玉贵人与她一对视,瞬间像缩了脖子的鹌鹑模样,迅速行礼,赶紧溜走了。 走出良妃的视线之前,花贵人细不可察地回头,深沉地瞧了良妃一眼,露出一抹隐秘的弧度。 良妃的眼底变得阴险起来,望着云儿跟烟儿一愣,大气不敢出一声。 久晌,她才缓缓道: “祭祖在前,宫内若出此异象,群臣要是知道了,那还会容得下昭贵人吗.......” 她诡谲地笑了笑,话未竟,意已到。 云儿跟烟儿顿时明了,她们家娘娘这是要将此事宣扬出去,传得越火热越好啊..... “娘娘,奴婢们明白了。” 两人脸上露出一抹了然的微笑,不禁感叹自己娘娘的聪慧。 “贵人,您今个可真解气,看到那良妃的脸色了吗?简直比猪肝还难看!” 秋水搀扶着她,语气里难掩畅快,为自家贵人真心感到高兴。 陛下这么喜欢昭贵人,这个宫内,看谁还敢害她们贵人。 “秋水,以后我们在宫内做事,要更加谨小慎微,万不可落人下怀。” 看着秋水高兴的样子,钟离烟只是在心底沉了一口气。 惠妃对自己接二连三地使绊子,宋稷却从来没有实质性地对她有过任何处罚。 说明,她在宋稷心中的地位,依旧是不容小觑。 可钟离烟心底想不明白,宋稷可不像什么痴情种,他纵容惠妃胡闹的原因,真是只是因为喜爱她吗。 此时,秋水又道: “奴婢明白了,不过贵人,陛下既然已经许如此殊荣,想必是真真切切地将贵人放在心里了,无论什么事,陛下都会护着您的。” 钟离烟听后失笑,不禁觉得秋水太过于单纯,于是,她停了下来,认真地对秋水道: “秋水,记住,任何人答应你的事都不作数,只有你自己做主的事才作数。” 秋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琢磨着昭贵人的话,暗暗记在心里。 踏入皎月堂时,钟离烟望见了白芷手中有一个毛茸茸的玩样。 “贵人,您回来了。” 白芷正过身来行礼,钟离烟才看清,白芷手中抱着的小东西,是一只白狐。 她的脑中顿显疑虑。 齐人谓白狐为不详,齐宫,怎么会有白狐呢。 正愣神着,那小家伙看到钟离烟后便昂起头来,挣脱了白芷的怀抱,欢脱地向钟离烟奔来。 它如同一只小精灵般,围着在钟离烟的脚边转圈圈,长长的尾巴轻轻摇着,挠人的可爱。 钟离烟终究没忍得住,弯下腰将它抱了起来,小狐狸也不闹,在她的怀中十分安详,时不时还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真可爱,钟离烟想。 很像她曾经在将军府里养过的那只雪白的波斯猫,玛瑙似的异瞳,十分珍稀,那还是父亲特地寻来为她解闷的呢。 白芷看着钟离烟手中的白狐,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看来贵人跟这只小狐狸很投缘呢。” 秋水却望着狐狸眨眨眼,咽了咽口水才道: “宫里哪里来的狐狸,贵人还是快丢了吧,狐狸会带来霉运的!” 钟离烟表情却不甚在意,一边伸出手指来逗弄着白狐,轻声问白芷道: “这个小家伙从什么地方来的?” 白芷也不解地杵着下巴有些不解道: “方才奴婢在宫中撒扫,一转头,便见到了这小家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进来的。” 钟离烟轻轻点头,准备将它递给白芷: “留在宫里可能会有点麻烦,白芷,你晚上找个时间将它往宫墙边放了,让它自己钻出宫。” 白芷笑着点头: “奴婢知道了。” 正当这时,背后传来了李忠的声音: “陛下驾到——” 主仆三人收敛了笑容,这才赶紧转身跪下: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平身。” 宋稷似乎今天心情不错,亲自走上前来扶起她,语气柔和,正当他准备同钟离烟说话时,低眸看见了钟离烟怀中的东西: “白狐?” “回陛下的话,这是刚跑进了臣妾宫中的。” 钟离烟垂脸望着它,笑容灿然,却全然没发现宋稷的眼眸暗了暗: “李忠,把这个东西处理了。” 钟离烟闻言顿时一惊: “陛下......” 她刚想为这个小生命求情,抬头却望见了宋稷不容置疑的眼神。 思忖了一瞬,她咬咬牙,这才有些不情愿地松了手,将它递给了李忠。 宋稷瞧着她这幅样子,不禁觉得有些可爱,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 “怎么?生气了?” 废话。 钟离烟心想,不过,她还犯不上为了一只狐狸得罪宋稷,所以只是乖巧地颔首: “臣妾只是觉得它生得好看,既然陛下不喜欢,那便处置了吧。” 宋稷拉过她往屋里走,一边说道: “你若喜欢这些东西,恭亲王正好在宫外,朕让他给你寻一只差不多的狸猫便是了。” 听到宋琦的名字,钟离烟怔愣了些会,转眼便恢复了正常。 宋稷却话锋一转。 “不过.....朕听说了刚才在御花园的事了,良妃遇到朕时,可是哭诉了好一番。” 他的语调波澜不惊,让人分辨不出喜怒。 宫女唐鸢 钟离烟的心神只晃动了片刻,压低了声音,有些委屈道: “陛下是来替良妃责备臣妾的吗.....陛下不是说.....” 话还未竟,在关上门的那一刻,宋稷轻轻低过身,便将他抱起,青丝掀起,又乖顺地落在了宋稷手背上,他的眼底露出如出一辙的宠溺: “没有,朕的昭贵人,可以这般骄纵。” 果然,暴君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 钟离烟心底冷笑道。 她的脸上飞起红霞,勾唇灿然地笑了起来,好像因为宋稷的话而感到十分高兴,高扬的柳眉,透出一股少女的纯真来。 钟离烟哼哼一笑,十分欣悦地俯身抱住他的肩膀: “那臣妾多谢陛下了——” 宋稷被她的笑容刺得心中稍动,本来,他的确是存了利用她的心思。 可当真的见她如此璨然的模样,浑身上下露出被偏爱的底气来,倒是让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敲打了一般,十分动容。 但宋稷还是抑制住了心中的不忍,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来轻抚她的薄背,全然没觉察到,自己的心,已经逐渐向钟离烟偏离。 然而,宫里出了白狐的事,却像长了脚一般,瞬间传遍了整个宫里。 再加上这几日良妃夜夜唤着梦魇,说是有一只白狐出现遏制住她的颈脖,要杀死她。 一时间,人人都说,昭贵人是白狐所化的妖孽,为了昭国来齐国报仇。 人云亦云的事,连宋稷都从未表态,毕竟钟离烟盛宠在身,被流言针对也在所未免。 之前她听过最最离谱的,还有人说她这个昭贵人总是会在夜晚化作恶鬼,吸食宋稷的精气的呢。 各种层出不穷荒谬的言论,隔一个宫一个版本,什么鬼精灵异的编造都有。 皆是无稽之谈,着实不值得让人去深究。 直到秋水无数次在外听到有宫人嚼舌根,为自己贵人愤愤不满,无意中说出宫里莫名其妙地多了好几只白狐。 钟离烟心头一转,敏锐地觉察到这件事似乎有些非同寻常。 “你是说,最近宫内,总是陆陆续续地出现了白狐?” “对啊,奴婢今天出去内务府领皎月堂的月例时,就见几个小宫女躲在暗处对着奴婢指指点点,她们不敢当着奴婢明处说,只敢在背后编排贵人。” “会不会是巧合,也许是宫外的狐狸冬日没了吃食,找到了皇宫里。” 白芷歪着头思量道。 秋水摇头,表示不认可白芷的看法,愤愤不平道: “可是咱们皎月堂又不是什么粮仓,为何偏偏哪个宫也不去,就在皎月堂附近惹人耳目呢! 回来的时候,奴婢又见到一只白狐鬼鬼祟祟地在皎月堂徘徊,怎么赶也赶不走!上次见那只小狐狸被杀了还觉得可惜,现在看来,简直就是麻烦精。” 总是出现,围着....皎月堂? 钟离烟的眼珠垂落思量了些许,眉心微蹙。 看来,是有人故意为之,要将妖孽的名头实实在在地安在她身上。 那她当然不能坐以待毙..... 天色尚早,此时晌午,宫廷内正是各宫午休歇息之时。 钟离烟沉着地对秋水跟白芷道: “秋水,你方才见到白狐之地是在何处?领本宫去看看。” 跟在钟离烟身边一段时间,秋水也变得机灵不少,瞬间领会了贵人的意思,讶异道: “贵人的意思是,这是有人要害您?” 她挑挑眉,已经走下了榻卧: “不亲自去调查清楚,怎会知道呢?” 待她们三人在皎月堂外绕了一个圈,按照秋水所说一开始看到白狐的草丛处寻了良久,才在毗邻御花园的地方,远远地望见了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 待走近些才发现,是一个看起来年纪很小,挽起发髻,穿着宫女模样的少女蹲在那。 脚边,正是一只活泼跃动的白狐,任她抚摸把玩。 那个小宫女正在用手中的馒头撕成片,正在投喂它。 秋水忍不住道: “贵人,难道是这个小丫头干的?” 钟离烟凝眸望去,轻轻摇头,那眼神里满是疑惑,显然她也不清楚眼前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带着白芷和秋水,脚步放得极轻,悄悄地往前挪了几步。 低身逗弄小狐狸的宫女,正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脸上挂着纯真又灿烂的笑容,可就在察觉到有人靠近的瞬间,笑容似被风猛地吹散,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赶忙转头,警惕地看了钟离烟一眼,随后一把抱起狐狸,慌乱地往后退了几步。 秋水眼尖,一眼就瞧见那宫女身上宫服是掖庭宫的样式。 可这掖庭宫的宫女,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她当下就按捺不住,上前一步,语气里满是质疑,连珠炮似的发问: “掖庭宫的宫女不在掖庭劳作,怎么独自在这?这狐狸是你养的?你有什么目的?” 她的问题太过尖锐,且步步紧逼,让小宫女抿着嘴又往后缩了几步,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 钟离烟瞧着这小宫女,见她也就豆蔻之年的模样,脸蛋倒是生得端正,看着就是个稚嫩的小姑娘。 她生怕秋水这般咄咄逼人的架势,把这小姑娘给吓坏了。 赶忙自己走上前去,俯下身,语气温柔地问道: “你是哪宫的宫女?叫什么名字?” “唐鸢,掖庭宫的宫女。” 唐鸢垂着眸子,低声回应,可语气里却没有丝毫的胆怯,反倒透着一股冷静劲儿。 钟离烟原本还以为她是害怕,却见她这般冷静的样子,原来不是惧怕她,而是谨慎。 这么小的年纪,心思还真是沉着。 钟离烟对她流露出几分欣赏来,微微点头: “这些狐狸都是你喂的?” 唐鸢迟疑了一下,黑溜溜的眼珠转了转,像是在仔细打量着钟离烟的表情。 好一会儿,才缓缓吐出一个字: “是。” 有人设计 “好啊,这狐狸果然是有人喂养才会在皎月堂附近晃悠,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 秋水一听这话,立马哼了一声,语气里满是笃定,已经认定了就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你是不是蠢?这狐狸是我养的又如何,为何莫名其妙地说是有人指使我干的?你怎么不说是我生的?” 一直惜字如金的唐鸢,突然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串话来,话语里满是鄙夷。 三人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毒舌给镇住住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 “你!” 秋水最先反应过来,气得脸都红了,胸脯剧烈地起伏着,抬手就要去教训唐鸢。 还好白芷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 “你跟一个小丫头计较什么?” “贵人,你看她!” 秋水气呼呼地朝钟离烟喊着,模样别提多委屈了。 钟离烟无奈地笑了笑,心想毕竟也没什么证据,可不能平白无故地冤枉了人家小姑娘。 她轻轻拉了拉秋水,又朝着唐鸢柔和地说道: “你别多心,我们就是好奇最近为何会有那么多的狐狸在此处徘徊,随便问问罢了。” 她倒是不觉得是这个小宫女干的,看来还得另找突破口。 未料,唐鸢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慢悠悠地开口道: “平时自然皇宫内自然不会有狐狸,昭贵人,你的宫角被人放了狐草,自然会吸得狐狸徘徊。” 此话一出,钟离烟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眼神里透着一股冰冷。 秋水与白芷更是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 秋水嘴里小声嘟囔着: “你一个小丫头,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哼,我本来就是驯兽宫女出生,你们这些从小生养在城内的贵人自然不知这些乡野之事。” 唐鸢下巴微微扬起,话语里满是自豪。 见她们三人皆专注地瞧着她,她更是来了兴致,絮絮叨叨地说道: “这狐草与寻常宫里观赏的草木十分相似,只是狐草细细闻来,有一股酸涩之味,所以难以辨认。” 听到这儿,钟离烟心里已然明了,什么狐妖之说,果然是有人在背后刻意陷害。 钟离烟的眼底一片冰冷,片刻后,才缓和了些语气,对唐鸢道: “唐鸢,你认识我?” “昭贵人的身世在宫内都传的快能写成一本聊斋志异了,谁会不认识您?” 唐鸢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说道。 秋水一听这话,气得又瞪起了眼睛,指着唐鸢说道: “原来你知道这是贵人,胆子真大,居然还不行礼?” 唐鸢却嗤之以鼻地望着她,毫不客气地回怼道: “谁让你一上来就冤枉人?” 秋水被她这话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见自家贵人没有开口责罚的意思,只能气呼呼地咽下这口气,心里暗自想着:算了,我才不跟一个小丫头片子计较呢,哼! 钟离烟听到唐鸢这童言无忌的话,倒也不恼,反而微微蹙起眉头,思忖了一会儿,然后压低声音对她说道: “那本宫考考你,你可知,宫内从哪些地方能搞到狐草?” 一说到这个,唐鸢那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也不掩饰自己的学识了,挺直了身板,毫无保留道: “狐草平时在山里遍地都是,只有白狐会将它衔了去做窝,但匠人们通常都会将狐草用来饰以兰花一起种,或是碾碎成泥,都是极好的养料.....” 她一边听着,一边蹙眉,暗暗记下了唐鸢的话,等唐鸢说完,又紧着道: “唐鸢妹妹,你小小年纪,这么神通广大,能否帮本宫弄来一点狐草?” 她脸上露出一抹真挚的笑容,抬手从头上摘下一枚玉簪,递到了唐鸢手上,轻声说道: “这是报酬,如何?” 唐鸢一看到那成色上好的簪子,眼睛一下子就直了。 紧接着,她试探地抬眼瞧了钟离烟一眼,像是在思量她话中的真诚有几分。 “好吧.....我帮你这个忙,正好我在花房也有认识的人。” 唐鸢终究还是没能抵挡住那簪子的诱惑,飞快地收下了簪子,小心翼翼地把它收进了自己的衣襟中,然后满脸自信地对钟离烟道: “放心吧昭贵人,明日的此时,我会到你宫内找你的。” 钟离烟看着她那纯净的眸子,笑了笑说道: “那便一言为定了。” “嗯!” 唐鸢应了一声,抱着白狐,就像一只欢快的小鸟,一路小跑着走开了。 “贵人,你怎么这么相信她呀!照奴婢看,这丫头一肚子坏水!” 秋水皱着眉头,满脸的不赞同。 “秋水,你多大了,还跟一个小丫头拌嘴。” 白芷掩着嘴笑了起来,转头看向自家主子,轻声问道: “贵人,您可是发现了什么?” 钟离烟点点头,眼底落下一份思忖之色,缓道: “白芷,你明天帮我打听打听,哪个宫的妃嫔喜爱兰花,最近频频让内务府送兰花的?” 白芷刚想应下,却见秋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下子瞪大了,连忙说道: “贵人!我知道!前几天我还看见花房送了许多盆墨兰,往昭阳殿去呢!” 钟离烟的目里瞬间投射出利刃一般的凌然。 昭阳殿,容嫔的宫殿。 原来是她。 隐藏得这么深,要不是今日她无意中正好知道了狐草的事,还真是被她神不知鬼不觉的给算计了去。 三日后,便是齐宫按例既定,瑞雪祭祖的日子,最近宫内针对她的风言风语,定是有人在推波助澜,背后的目的,恐怕也不仅仅是将她描绘成妖妃这么简单。 秋水一脸不解地问道: “贵人,奴婢不明白,您要那小宫女寻来狐草干嘛,这么害人的东西,应该离得越远越好呢!” 钟离烟却神秘的一笑,透着几分莫测: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正当主仆二人拐进宫道准备回皎月堂时,脚边突然被什么东西一绊。 秋水赶紧扶住钟离烟,低头一眼,发现又是个白色的毛绒: “贵人!又是白狐!” 钟离烟的眼中却陡然一亮: “不是白狐。” 她低身将小家伙抱起,修长的尾巴,圆滚的头,还发出了一声“喵。” 是一只白猫。 钟离烟还没来得及多想,下意识地抬起眼,让她有那么一瞬的失神。 只见眼前之人一袭浅绿色长襟,衣袂随风轻轻飘动,自带一种悠然的韵味。 再往上瞧,他身姿挺拔如苍松,却又透着一种别样的清逸。 脸上带着半截银质的面具, 是宋琦。 钟离烟的瞳孔骤然紧缩,这么呆呆地看着他。 却见眼前之人合拢了双手,规规矩矩的行礼道: “参见昭贵人。” 将计就计 “原来是恭亲王,平身吧。” 钟离烟声音悠悠传来,似带着几分疏离。 “多谢贵人。” 钟离烟颔首垂目,两人之间的礼仪滴水不漏,仿佛眼前之人,真的只是个寻常的王爷,与自己从未有过过往的交集。 可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泄露了她心底潜藏的情绪。 “这是王爷的猫吗?” 钟离烟轻声问道,随后将猫交给身旁的秋水,示意她上前去还给宋琦。 银色面具之下,宋琦的双眸紧紧地盯着钟离烟,却让人瞧不出丝毫情绪,语调也平淡得如一潭死水: “是陛下让臣为贵人寻的猫。” 顿了会后,他轻声道: “贵人与这猫有缘,是臣之幸。” 是了,宋稷之前与她讲过,要送一只猫儿给她来着。 钟离烟点头应下,心里却有了别的想法。 她原本,还想问问宋琦是否还记得关于她们之间的约定。 心中有万般疑惑,可眼下人多眼杂,只能先避嫌。 “劳王爷费心了,赶紧去向陛下回命吧,妾身先告退了。” 钟离烟浅浅福身一礼后,才带着三人这才离开。 “恭送贵人。” 擦肩而过的瞬间,钟离烟的脚步迟疑地顿了一瞬,她用余光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三日后,我有事来找你。 这是宋琦用只有他们二人才听得到的内力说出的。 随后,两人相别,自此无言。 ....... 而另一边,唐鸢按照跟钟离烟的承诺,来到了花房,想要寻些不值钱的狐草。 “唐鸢,你去干什么呢?”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喊,唐鸢回头一看,原来是樱桃。 “樱桃姐姐,好巧啊。” 唐鸢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 樱桃是她曾经在掖庭宫一起相依为命的好姐妹。 但樱桃却是个不愿认命的,她只想努力往上爬,终于她抓住了机会,到了惠妃娘娘的宫里当差。 打那以后,两人见面的次数便少得可怜了。 唐鸢眼珠子一转,心里想着钟离烟交代的事儿,终究还是没透露出实话,只是对樱桃说道: “我来花房寻些狐草。” 一听到“狐草”这两个字,樱桃原本还带着几分随意的神情顿时变得专注起来,整个人像是被什么触动了一般,有些急切地问道: “你寻狐草做什么?” 唐鸢听着樱桃这语气,心里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又实在想不明白,便随口应道: “害,还不是摆弄我院子里的那些花草。” 樱桃听了,似是思索了一番,然后点点头: “看在是你是份上,便拿一些吧。” 唐鸢微微蹙起眉,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樱桃姐姐,我不明白,狐草只是些不值钱的玩样,怎么被你说得神神秘秘的。” “哎呀,你别管啦,宫内娘娘的心思,谁能明白呢。” 樱桃的语气藏了些躲闪,眼神也飘忽不定。 唐鸢见状,也适时地住了嘴,只是点了点头。 可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别处,流露出几分思忖之意 “哦,好的,那我拿走了。” 她收下了樱桃递给她的狐草,就在那一瞬间,曾经在掖庭宫相依为命的点点滴滴,像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那些一起欢笑,一起落泪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 唐鸢的嘴唇动了动,忍不住叫住了樱桃: “樱桃姐姐,你在惠妃娘娘的宫内过得怎么样?” 樱桃听后一愣,随后缓缓抬起眼望着她,眼神里满是复杂之色,像是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出口,可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说出来,只是轻轻地说道: “唐鸢,你要记住,能平平安安在宫内活下去就好了,就算是在掖庭宫内,也会别有一番平淡的幸福。” 唐鸢还有些疑惑,曾经那个总是满怀憧憬,向她讲述着要成为怎样威风的掌事宫女的樱桃姐姐。 今日,怎么会跟她说这样一番透着无奈的道理。 “保重。” 唐鸢咬了咬嘴唇,随后住了嘴,只能望着樱桃渐渐远去的背影。 那背影在长长的宫道上,显得愈发单薄。 心里有股莫名说不上来的难过,慢慢涌上心来。 暮色如纱,将皎月堂宫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贵人,您要的东西我寻来了。” 唐鸢踏着满地碎金般的余晖,如约而至。 皎月堂前,秋水正满院追逐着一只白猫,裙摆飞扬,发饰叮当作响。 “白雪,你莫要挠了贵人的花!!” 秋水的呼喊声中带着焦急,那白猫却似故意逗她,灵巧地穿梭在花丛间,雪白的毛发在夕阳下闪耀着近乎圣洁的光芒,宛如一团移动的雪絮。 唐鸢驻足凝视,呼吸微微一滞。 她从未见过如此纯净的猫儿,皮毛白得耀眼,没有一丝杂色,异色的瞳孔,在光影交错间,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这般品相的猫,唯有西域进贡的珍品才得以媲美,更何况它血统纯正,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看来这陛下,当真是宠爱昭贵人。 这自然就是那天宋琦带来的白猫,倒是顺了暴君的顺水人情,最终到了她这里。 “麻烦你了,多谢。” 唐鸢的眼神依旧牢牢锁定着白雪,一动不动地紧紧盯着那个撒泼的身影,又傲娇地撇起嘴: “这么简单的事,贵人跟内务府说一声便好,为何还要奴婢去弄呢?” 她只是高深莫则地笑了笑,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要来摸一摸吗?它叫白雪。” 钟离烟知道她喜欢这些动物,便发出了诚挚的邀请。 秋水抱着白猫走上前来,虽满脸不情愿,却还是说道:“看你帮了贵人忙的份上,就给你碰一碰吧。” 诬陷 唐鸢不再与秋水拌嘴,满心满眼皆是那只白猫。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先让白雪嗅了嗅,待猫儿熟悉自己的气息后,才轻轻抚弄它的下巴。白雪舒服地发出阵阵呼噜声,毛茸茸的脑袋在她掌心蹭来蹭去。 比起上次,程宁溪看范晓晨时满眼的敌意,这次,她竟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叶笑却笑而不语,他有被迫害妄想症是真,可是不是在刘雨死后才有的就不好说了。 说完,他手掌轻轻一握,那悬浮在半空中的四颗水纹光球在一声轻微的砰声中碎裂了开来,紧接着那四道兽影猛地窜了出来,随之沉入到了深海之中,在它们身体上的那股封印力量也随之消失不见了。 这一路走来他对云天慢慢的有些认同了起来,但却对这云尘一直保持一种戒备之心,此人虽然跟云天有着很近的血亲关系,但总给人一种疏远的感觉,始终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还真做不到,陈川的特殊人才的身份是待定,还不能直接呼叫系统。 “哈哈,我们赢了!这一战之后,中原的大局就几乎要确定了!”旁边的牛巨明哈哈笑了起来。 之后,病房里变得很安静,俞辛润沉默着,规规矩矩地喂粥给范晓晨吃。 “怎么,你还要抱着她睡觉?”卿即可不打算替陈川和黛尔保密。 叶笑越想越神伤,算了算了,这些事情还是等范无咎恢复记忆再说吧,他现在只想做一条咸鱼,每天蜷缩成一个s躺在床上接客。 韩子欣白了刘迁一眼,哪里不知道这坏蛋又想什么呢,那眼神不时的瞄过来,她都要脸红了。 就这一句话,还是没有人说什么,射日神弓的确是厉害,远程攻击更是无以伦比,牛大发了。 首先,这两人都是自己人,吴翔不用多说,陆元相信,这个信息恐怕他连同床共枕的吴芊都不会多说一句。 “我艹,我招惹谁了?”陈吉吉顿时就懵逼了,这算是躺枪吗?尼玛的,干嘛要扯上老子?老子招惹你们了? 这一剑,直接将大气撕裂,无尽剑光扑面而来,北青萝微微一怔。 陆凡自顾自的说道,目光随之朝着矮人族王的方向望了过去,眼角露出一抹戏谑之色。 原本他们在国内搜索市场就占据了70%的份额,而经过这次之后,他们经过一番数据分析,得出了一个结论。 在她们的印象中,林欢虽然有些逗比,但却是一个非常负责任的男银。 陆凡给柳风下达了死守南都市的命令,所以,即便是他知道陆家军战士正在与海量的变异植物人交战,也不敢出兵支援。 “罢了……先看看她这一次有什么消息传来吧。”轻叹一声,灵儿如是想道。 周蕊说着又拿起勺子给自已盛了一大碗,这才坐下来慢条斯理喝起来。 “一会儿你会更辛苦,你也多吃一点。”商煦风笑着说,那笑容里透露着邪恶的光芒。 作为一个之前无情无爱的光明神,苏轻盈觉得人间总是在给她惊喜,给她不同的惊喜和感悟。 想到这些,她的心就像被人拿着针一针又一针地刺着一般,痛得她透不地来。 王上苦笑一声对王后道“你是王后,又是先王公主,谁有本事取代得了。 现在,谁才是妖孽? “无稽之谈罢了,母后不要因为这些而怪罪于昭贵人。” 宋稷眉头皱起,语气虽尽力缓和着,显然是铁了心要为钟离烟开脱。 冯太后心中冷笑一声,到没有再接话。 苏绵绵乐了,有这么个什么事都知道的老人在,她要帮阿冥理清后宫,那自然是再容易不过了。 其实她没打算把易九泽跟她之间的关系说给爸爸知道的,不过此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她爸又那么担心她,她只好把跟易九泽这段关系说了出来。 突然,接引手掌轻挥,青莲宝色旗突兀飞出,逐渐涨大,对着平心头顶罩下。 因为这个阵法是破军三人所设,所以三人的行力合在一起,孟良凡如何能挡,最终被打伤,吐了一口血。 茅弟离开战场,向着正西一路急飞,此时才感觉浑身酸疼,每块肌肉都有一种酥麻的感觉。 “你这兄弟,装扮还挺新奇的!”新郎看着猴子,微笑说着,就要去握手。 昊辰看了一眼那被碧霞搀扶住的碧婉,以他的眼力自然是能够看出后者受了不轻的伤,当下脸上也露出了狠厉之色。 ”就凭我是阿泽的前妻,我现在是阿泽的妹妹,是秦家一份子。“周月说的自信满满。 “那你先睡会,到家了我叫你。“秦泽把车停下来,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盖在陆安然的身上,虽然车里有暖气,可睡着了还是会冷的。 “说吧,天羽,你准备坑多少人?”乐正绫似乎有的不怀好意的说道。 “希望,这36颗果子就能让我达到金仙圆满,若是还不够,那就需要抽取金灵脉的本源了,那样会破坏金灵脉的品质!”太初想道。 “师尊?噗嗤……”清月抬头一看,正好看见八云紫痴痴呆呆的傻样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还有一个就是心华了,她是洛天羽叫过来的,因为樱田霞露说过,心华也是她前世v家的一名,倒不如一起叫过来,然后说服她到b站当up主。 “好了,虽然折了些符箓,丹药,但好在我们从那幻阵中脱身了,不是吗?“顾和安安慰着肉疼不已的穆容。 那双浅金色的眼眸带着‘严重警告’的盯住自己,声音冷淡的开口。 “恭迎清风元尊前来,尊驾能帮助真武,感激不尽。”虽然他自己的实力不弱于清风元尊,但现在真武始祖是有求于他,所以表现地很是恭敬。 原宇宙中,宇宙真灵几乎都是人手一件超脱神器,宇宙真灵巅峰的强者,更是多数都有上品超脱神器。 课可能只是他们众多工作中最不重要的一环,怎么会花时间拖堂。 星尘的脸有些避开了乐正龙牙的脸色,一副做错事等着挨罚的模样。 比起传统的电子夜视仪,夜视镜的效果差了一些,不过用来行军却是正好。 五河琴里抬头一看,五河士道带着夜刀神十香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面前。 婴儿的啼哭声传来,邢秉懿、李诗诗二人也晕了过去,尤其是李诗诗身体不太好,就算是这些年有了更好的调理,仍然无法与邢秉懿相提并论,她生下孩子那一刻便大出血了。 若是答应了金人合作的意愿,那他就彻底背叛大宋,通敌卖国的罪名让他心有余悸。赵构的手段,这些年以来他也见识过。凡是犯罪的官员,知法犯法,那么赵构必定不会心慈手软,该杀还是会挥起屠刀。 形势逆转 要说罗西丁阵法联合研究院制作的物品为什么价格低而质量反而高,则完全是其采用细分模块化生产所致,这些贵族联合起来,手中掌握的特殊阵符原本就不少,就是有些特殊阵符制作不出来,也会找张自强订货。 所以,需要对楚艺隐瞒的仅有关于灵魂方面的阵符内容,日后便是要研究这些阵符时,也要先关闭楚艺的六识才能进行,至于智脑中的东西却并不要紧。 皇上也不说话,只是玩味的看着陆玉,看的陆玉一阵浑身发毛。要不是眼前的人实在是势力太大了,陆玉都准备吐他一脸,被一个中年大叔这样看着,绝对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 一尊巨大的宝座上,端坐着一尊强大的存在,全身笼罩在一件黑色的斗篷中,此人正是地府一尊强大的真仙,死灵真君,修炼一种死灵功法,凝结出死灵之界,可以召唤来自阴间的死灵大军。 在一个山谷中,莫言出恶毒的声音来,对楚霄再次夺取第一名,很是怨恨。 杰克瑞看着凌永将东西全部倒在地面上,脸上表情也是极其期待。直到他看到地面有一样东西静静的躺在那时,他才微微动容。紧接着,他蹲下身来,然后将那一样东西拣了起来,放在手心里打量着。 凌永看出了一些端倪,这里面的坐骑应该分为许多种,然后这个传送阵可以将我们传送到相对应的地方。看这个排列,似乎是从左到右坐骑的级别越来越高吧?于是凌永朝最左边的一个传送阵走过去。 “有塞尔盖在的话就没关系了,况且目前世界顶尖的乙hime就在我的身旁,我也没什么好怕的吧?”像是个普通的孩子一般,凪大公正横躺在后座上,哼着从没听过的歌。 对于奥林铂斯山的众神来说,潘多拉魔盒就是一个禁忌的词语,只有那些主神和少数身份高贵的上等神知道潘多拉魔盒的历史,绝大多数神明甚至不知道它的存在。 兰帝伯斯终于要恢复正常了,瑞娜心中很高兴,不过她下完诏令后却缠着阿玲要求长居太阳宫中,需要在帝国露面时,也通过空间门过去。 这男子的一次攻击就对吉格尔造成了一千多点的伤害,而且这还是针对于全服务器第一盾战士吉格尔而言,如果换成是别人绝对是毫不犹豫的秒杀。 这是流苏某一日回来的时候,来揪流晓梦回家休息的时候,遇到方正之后说的。 “一直麻烦莉花也不太好,总有想要休息一下的时候吧?”夏知看向了白石莉花,但是白石莉花却不给面子地微笑着摇了摇头。 苏湛回头看了一眼桑榆,他总不能把桑榆再带回学校吧,这不是来回折腾人嘛。 金瓜你早已经失去感情,但是她明白,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正在降临。 那是一只瘦的骷髅,白色的骨头看起来有一些阴森的感觉,让他看到有活人过来的时候,立刻举起一根白骨,摇摇晃晃的就朝这边走过来。 卢一帆刚拿出的手机又重新放回口袋,拾起扔到地上的锤子再次向劳斯莱斯砸去,这次他直接打开了车门,把车内乱砸一通。 “明明只是一只猫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叶不负说。 他之前的计划确实破绽重重,所拼的,不过是一个罗浮等人绝不会坐视自己目前为数不多的同伴被人生生打死。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梁凡歆早就不像以前一样,对什么都充满了一种畏惧,面对什么都有一种自卑的感觉,上一次就好像变成了一场噩梦,和现在的她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苏凝芙此刻内心十分慌张,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想爹一定不会轻饶自己的。 “哎。”我又不禁叹了口气。我,面对的,又将会是像在梦里的那种生死么? 刘勇的话一出口,那一帮人就连滚带爬,相互搀扶,十分狼狈地逃走了。像是一阵风一般,一下子就全都消失在了转角处,地上倒是还留有几把刀和一些血迹。 靳石也不再看亚尔丶释,转身就要回店里,但在路过玻璃窗时,他停了一下,短短几秒后,便再无动作的走了进去。 一脸纠结的她抬头看了一眼此刻的慕长谷。却看到他认认真真地披着奏折,眼神是不是都会透露出些许的不耐烦,还有几丝的伤心,那样,最不知道这一跤脸究竟有多少种境界。 翌日清晨,圣星国军士一行已经匀速行走到这诡风旷野之中,本已做好万全准备的李华与爱和瑞特,发现实际情况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这不得不归功于决尘于思将军的强大实力。 “娘娘刚刚才睡下呢。”熹春护主心切,连皇甫晟说一句慕梨潇的不对,都要解释几句。 她想了想,决定去看看安知娴,想好了就马上起身洗漱,到了浴室,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勃颈处有一团青紫,拉开浴袍一看,全身上下遍布着昨晚被折腾的一身暧昧的痕迹,腰间的尤为严重。 容嫔,打入冷宫。 容嫔颤颤巍巍地扭过头,朝着门口的方向瞧去。 在望见宋稷身后,面冷如修罗的锦衣卫手中,提着的那个满身是血的礼官后,她的心猛地一沉。 就像坠入了万丈深渊,瞬间没了底。 在第四维度空间里,林彬看到的是一个折叠的世界,能见到在第三维度空间所看不到的地方,就像一只蚂蚁,突然长了人类的眼睛,看到了人类所能看到的世界一般,非常神奇,世界瞬间变大了许多。 一个袖珍宫殿瞬间化作巍峨的大殿,悬浮在华生头顶,殿身星光闪耀,周围的影子充斥着这个世界,仿佛一座包容了一方世界的堡垒,恢宏古老的沧桑,恍若在呈现他曾经的辉煌。 瞅瞅,浑身上下,随便一个地方,那腱子肉,一疙瘩一疙瘩的,吓死宝宝了。 梨伩一手拿着灯笼,一手抓住一些稳步子的东西,慢慢的朝山下走。 无量宫惊世的绝学,能够将这门掌法修炼到最高境界的,就算在整个无量宫都不多,而道君绝对是其中之一。 让李明和宋昊协助自己诛杀顾云旗,然后顺势将自己和顾家的矛盾彻底激化,金家则在一旁悄然的窥视着一切。 他缓缓松开手印,化外之剑铮的一声入鞘,周遭世界恢复如常,仿佛从来都没发生过特别的事情一样。 林彬赶紧先上了马,众人要扶琴菲雪上马,琴菲雪见要给林彬抱着,死活不肯。 毕竟朱毅那可是五阶阵法,威力恐怖无比,竟然还是被凌天碾压。 ps:十多天,心里上,身体上,疲惫不堪,很多事不想说,说了也没什么用。今天白天临时有事,实在写不动了,晚上没了。不过承诺大家的五章,明天尽量补回来。 一年前进入中三域后,借助母亲之前留下的资源,一举突破到天神境。 虽然她拥有ai的不少记忆,亲身体验和ai体验完全是两种感觉。 闻言,苏杭猛然起身,顺着那孩子手里的方向望去,看到了大炮手里拿着的锦囊,苏杭眼中露出有若实质般的嗜人目光。 如果皮尔斯伤缺一个月,那么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里,凯尔特人的胜场可能会不足5场,负场却会高达10场甚至更多。 秦方中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秦直从来都没问过这些事的,怎么今天突然关心起他来了? 这已经是几十万年的事情,三十万年前那一战,打得天昏地暗,连仙界都打穿了,才有仙门的出现。 她抬起眼角看了眼后座里被阿武想要动手动脚的江夏夏,弯身,进了副驾驶。 突然,一个仿佛天籁,又带有一丝慵懒,更确切的说是虚弱的声音传入林辉的耳朵中。 不是跟沈宗南在公司好好商量应付的事情吗,怎么好端端的就喝得烂醉如泥,还奇奇怪怪的对她做出这种不对劲的举动。 江绯色和穆夜池都是明白人,知道老夫人说出这句话,就代表老爷子这次真熬不过去。 而这三天除了疗伤和选人之外,叶枫剩余的时间,全部都用来研究那个金属圆盘了。 “二位大帅,你们是否能联系到南海大帅,我有重要事情相商。“西宇东城己成过去,长空星宇除了悲痛反而放松了一切忧虑。 出宫 “醒了?” 宋稷慵懒地依在金丝软枕上,狭长的凤目深邃地紧锁,嘴边似挟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钟离烟缓缓睁开眼眸,意识还有些迷蒙,待看清眼前之人,心里“咯噔”一下,赶忙问道: 洛汐倒在床上,呆呆的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心里默念几个字,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可惜某某终究还是没能多得瑟两句话,剩下的更加尖酸刻薄毒辣的句子全都因为兰斯的难得一见的严肃表情被封杀回了某某的嘴里,再没有忍心开口。 两人行走时不知穿来穿去走了多少路径,最后终于在一处黑乎乎的屋中停下。 为此慕容赫对三妹很严厉,为了不让三妹因为我的缘故惹怒慕容赫,我只能在深夜里偷偷潜入她的西苑看着她。 此时门前,公孙璟一身月白长袍静立在那里,已经足足五个时辰。他在等待门内的主人的答复,不想一等就是如此之久,可是他依旧执着地等在那里。 “何事?难道还能比你我相聚更重要?”轩辕霆野轻笑,硬是拉着姚笛往营帐走去。 叶晓迪心悦诚服,看来,这周总能够混到这个位置果然是有道理的。 于是,她给倾歌回了信,要亲自走这一趟,让他做好准备,听后差遣。 我没有说谎,只是选择性的没有全部说而已,就算理拉德发现了,我也有理由推脱。 大家看到公孙璟那凝重的眼神,便知晓他绝对没有在开玩笑,以公孙璟稳重的为人,他也从不会和大家开玩笑。 徒儿没了武功,不要气馁,大不了为师陪你重头再来,再见之时,为师会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云云。 “哟,咱们的七弟生气了!他居然会生气!”老五哈哈一笑冲着老六说道。 在攻打王宫作战中,赵军骑兵折损了六七百人,再加上跟燕军骑兵作战,累计损失八百人。 被北堂潇天压得单膝跪地的黑衣头领完全处于下风,他只得使出力气滚向一边,把长剑横在胸前准备抵挡北堂潇天的下一轮攻势。 “大伟这事你别管了,等我能动弹了,我慢慢处理!”赵旭躺在床上安慰谭大伟。 但无论慕容风如何努力,他都没办法摆脱身上的光圈,这东西就好像长在他身上一样。死死的捆住他。而一旁的暗影先锋已经举起了手中的镰刀,眼看就要砍到慕容风身上。 一个正在散步的老人被杨晓龙一把抢走拐杖,老人跌了一跤,他坐在地上双手拍着大腿破口大骂,而那拐杖已经变成了杨晓龙的武器,狠狠地敲在马勇的头上,拐杖断成两截。 “抬多少都没问题,问题是这回你得抵押点东西。”老板慢条斯理的问道。 一个厨师,总是会想着自己亲自来介绍自己做的菜,可是连续两次都被离火长老给抢了。 至强在考虑了一晚上后,还是没有想好,所以第二天中午他就带着大刚来到医院来找老魏,想让他帮着拿拿主意,但当他看到坐着轮椅的老魏,心里一酸,在转身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无论怎样都是想不通,二者相比起来,他还是更愿意相信蝶王的情义。 两个时辰,整整一百二十车粮草、军需物资、刀枪弓弩箭矢和盔甲、药材等等全部装车完毕,每辆车上都装得慢慢的,这一次可不止三个月的配给量,足足有四个月供应量。 李家的嚣张 不知过了多久,钟离烟真的在宋稷的怀里沉沉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只听得外面一片市井喧嚣,将她从睡梦中唤醒。 是闹市?她心里涌起一丝好奇与期待。 听见了钟离烟的动静,宋稷轻声道: “醒了?” 饭后,稍适休息一会之后,上官欧阳一行人便和鹰隼的人一起来到了训练场。 但是放眼整个不存在之地,能有秘法修炼的,都是少数,所以大部分都是体修武者,而且基本上走到淬体十二层之后,便到了极限,除非有天材地宝相助,否则不可能突破极限,进入真正的入神境。 她笑得眉眼弯弯,那晶莹的眸子里的星河更加灿烂耀眼,耀眼得能够照亮这阴雨绵绵的夜空。 在黑沙涯转了一圈之后,唐傲没有看到有血魔兵活动的踪迹,心里稍稍的安定了一些,正在想血魔兵应该还没有到黑沙涯来活动,目光却陡然看向了远处,蛮天去的另外一边。 薛暖收回目光,凝眸,“难不成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面?”说话间回头看向雷·里欧四人。 “入蓬莱,扬九幽,尔等承我九幽之志,孰是孰非,路途遥遥……”一股苍老的声音仿佛来自天外天一般,众人脑海中闪现的话,后面的声音众人没有听清,但在此睁眼,已是天清风涌的山峦之间。 尤其是那些许家的核心成员,他们都知道之前萧遥在订婚晚宴上的所作所为,所以也知道萧遥的实力不简单。 解决掉那些飞船以及机甲之后,方星辰等人知道此时的多塔主星已经不能够再待下去了,所以在抢夺了一艘飞船之后,就立刻离开了多塔主星。 这次就算方星辰想要拦着白幽冥也觉得不会再留手了。像这种烦人的苍蝇就应该早点解决掉。 枭语音刚落,一颗射穿玻璃的子弹从他耳边飞过,直接射中旁边一人的脑袋。 而那边威尔斯的举动让医院的很多人都看到了,大家都跑了过来凑热闹。 他命一部分人去找寻陈如儿的下落,自己则带着几名侍卫,乔装打扮成为富家公子入京。 “我可以解释的!”她没有企图隐瞒,若是到这个时候还想着隐瞒,那直接当皇帝是傻子,多加一条藐视罪。 意见统一,艾莎有些尴尬地伸出五根手指,刚发出个“五”的音。 “确实藏着一个木匠,那就是区区不才我了!”毛乐言见他竟然如此赞赏她的手艺,不由得得意洋洋起来。 腾飞集团在海川市可是老牌势力了,哪怕是他这个部长面对腾飞集团也得比较礼貌。 刚才来古玩街的时候还和陆风说有人在这里捡楼过1000万呢,没想到陆风竟然分分钟找到一个价值过亿的瓷瓶。 大排量的发动机轰鸣声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法拉利跑车停在了江映蓉的面前。 他丧着脸哼了声,又见金家父子俩一瞬挺直了背脊正襟危坐,连表情都严肃正经几分。 当看到帖子上“贵王”的名号几名下人马上满脸堆笑更有人飞也似的进去通报不大工夫儿院中传来唧唧喳喳的笑声和细碎的脚步声随着笑语金芝和萧芊芊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也没什么,就是被人盯上了?”展锋稍作迟疑,放下手中的水杯,犹豫的看了离月一眼,苦笑的摇摇头,语气更加的凝重。 陛下!刀下留人! 李修德那声惨叫,犹如厉鬼索命,在街上久久地回荡。 冷刃面色冷峻,眼神如冰刀般轻扫了一圈周遭那些围观看热闹的众人。 随后,缓缓伸手,一把拉开自己前襟之下隐藏着的飞鱼服。 是锦衣卫! 反复翻转,品味,蛤蟆喜不胜收,正欲拆开重来,脑海中忽有一事闪过。 坐在唐远旁边的林星晚,看到孔庭山的动作后,当即主动起身说道。 苏宁安调整呼吸,将紧张急迫的情绪强行按下,并没有催促院子里面的人。 而那些散修,还有一些低级的家族与势力,几乎没有任何机会,可以拥有这种高品质的武学。 关键的时候,许方在自我怀疑中沉沦,不但没有所谓b计划,甚至连想法都没有。 金猿代价则和【化灵】基本相同,化灵时各项技能威力大增,体力会大幅消耗。 顾易似乎是临时折回来的,肩膀上还沾着薄薄的水雾,蹙着眉头不由分说的便把站在门后的林可喻抱进怀里,呼吸灼热的靠在她颈窝,胸膛起伏的连气息都有些乱。 她在南城的时候,大家都说过年前后,会降到零下,所以买了羽绒服。 也就清楚像义气堂这样的有组织团体,必定有偷越城墙的办法,无论是密道还是别的什么。 李风见手中的石头就是恶魔囡囡需要的任务物品,李风也不说什么,直接把石头‘交’易给恶魔囡囡。 午餐过后,安满满抱着朦朦说要回家去,周闵就亲自将安满满送回了家。 庄少游从军营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带着手下返回董重的将军府。 黄副局长差点抽自己的嘴巴,他哪里知道这是石青要故意给他难堪。虽然石青不知道商菲在外面搞出来这么大的动静,但一见到这些警察的模样也知道肯定有事请发生,要不然不会前倨后恭的有这么大的转变。 只见风行者还没有跑出20米,她的脚下沙王的尾刺变的异常粗大的顶起,将风行者顶向出了半米高的空中。风行者进入了三秒的昏眩状态,同时-600的数据从风行者的头上飘出,沙王又是两记攻击落实在风行者的身上。 刘财一听,顿时心恼怒,这个家伙竟然当众羞辱自己,看来昨晚的教训还不够!得给他点更厉害的!不过眼下的情况该如何处理?刘财略一思量,转身就走,不理会庄少游的挑衅。 大概去到第十个‘歇脚点’,李风已经到达了半山腰了,而敌人也开始多元化,除了米落陶斯外,还有卣猪怪,神殿‘侍’卫这些敌人也出来凑热闹。 满满也是看到了墨宸那显而易见的担心表情,这还是墨宸少有的表情,不过墨宸是在担心什么? “哪里哪里,那么我们后会有期。”男神说着,同样跟着拱拱手。 今天的楼雨陌的衣着穿得很休闲,薄线衫,外套脱下放在一把椅子背后,浅蓝色牛仔裤,休闲鞋,头发随意盘起来了,素面朝天,与她平常那些总能勾勒出线条美的衣服相比,现在的这身打扮却又是一番韵味。 “不过是个幼崽,如何能够伤的到我。”须长老翻手一挥,一道红光倾泻而出,直接将白虎掀翻在地,一股威压随之砸下,将白虎摁在地上无法动弹。 宋稷玩脱了 南宫荣是个尊老爱幼的好青年,所以他果断抬起腿一脚将对方给踹倒了——毕竟这年头谁都不扶才是最正确的做法,更何况那家伙都已经这样了竟然还举起手想要给少年一个耳光的模样。 当然,身为第一位拿到漫画人物评选第一名的国人,他们自然要召开一次新闻发布会。 “我说昨日缴获钱粮数额巨大,尚且还在清算中,不过估摸着应该足以支持大黄城的重建。”虽然奇怪徐寒为何如此心不在焉,但刘箫还是耐着性子将方才重复了一遍。 抬头看天是什么鬼?南宫荣疑惑地操控坐骑仰头望去时,刚好看到一个硕大的黑影从天而降,重重地在海水中砸起了漫天的浪花。 他们都震惊的看着古荒,这是怎么回事?南宫天香不是要嫁给上官绝绝的吗?怎么现在成为了古荒的新娘子? 江火一口回绝的黄老师,她抬头瞅了一眼时钟上的时间,现在已经是四点四十了。 常笙画很是无语,干脆也不管他了,回身去看战场收拾得怎么样。 无障刚一落地,便纵身冲向萧玉甄,姬杰等人正抵挡飞过去的飞针,暂时没有攻来,无障必须冲出这个狭洞,若不然腹背受敌,很难招架。 然后六队就劫持着“俘虏”走了,足足跑出三四公里,才把两个倒霉催的队长放下来,一溜烟儿跑不见了。 此刻,街上一片的混乱,哭喊声到处都是,不少人狼奔豕突的逃跑着。 映蝶那边,解决了一个方向的战舰后,她就迅速的前往其他的方向。 没了双腿双手的张大千,就如同拔了牙的纸老虎,以前被他害过欺负过的人,还不定让他怎么偿还回来。 张翼凑到他面前,低低问了一声,不过雷虎丝毫没有犹豫,他已经指挥起两人。 但boss的身后像是有眼睛,嬴泗还没能进入溶洞,后背就被巨大的拳头命中,怪异的进攻姿势,嬴泗脚下踉跄,差点扑倒。 “你就说你是仙人下凡,”宋玉嘴角一弯,看着月光下政纪好看的侧脸。 这时,陈大浪再次不甘寂寞,凑了过来,蹲下去,逗起懵懂稚嫩的苏曦儿。 苏子墨将挂在墙上地液晶电视机打开后,便朝着房外走去,打开大门,走了出去,从挂在墙上的银色箱子中取出一瓶新鲜牛奶。 这个制度,倒是挺像英国的贵族制,就像是贵族头衔一般,只能代表高贵,却并没有什么实质的指挥权。 采矿部队也已经开始了采集,大量的原矿通过运货飞船运送到货物战舰中。 所以说,为了防止不时之需,杨逸必须要预留出来十万荣誉值做准备。 “前方可是姜云少帝?在下黄泉门黄泉护法,拜见少帝殿下——”黑衣老者站在阴阳桥尽头,朝姜云这边施礼。 一定有大事发生!作为进入沧海国的货运中心,其繁华程度和外来人员的频率都不亚于一般的城市,镇上的民风历来是比较开放的,没曾想仅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竟然产生了如此的变化。 没有任何意外,随着他一脚踢下,安安正面对着的那片山壁果然有了动静,在迟缓沉重的机关声响中,完丝合缝的山壁从一人高的位置竟缓缓下降,慢慢显露出一道漆黑幽深的洞穴来。 而杨逸也是在一瞬间内察觉到了不对,反应过来之后的他亦是想入非非,不过他也是定力非凡,所以面色根本不变,只是轻轻的坐起了身子。 见强盗们毫无意外的躲过了绊马索,丁潇潇操控着风灵顺着无数的树叶席卷而去,飞叶犹如片片利刃,寻常之人早就被刮得皮开肉绽,但是打在这些强盗身上,只有乓乓的声音。就在这时候万里争雄、姬雅和刘明一起杀出。 霍宝惊喜地发现,九玄混元真经博大精深,竟可推生出九九八十一种变化,九玄为尊,当真是道法鼻祖,无穷强大。 “他们曾在这里许下誓言吧!”表弟的目光飘渺远方,暗自呢喃。 就此一击,悲落心头怒火升腾,不顾伤势全力催运玄冥诀,体内残余的雷电之力顿时被玄冥诀吞噬,身体一轻,在那青光雷柱冲天而起的同时,已然消失在原地。 他其实也很久没说笑过了,刚刚对她的话,自然而然地就应了出来。 沈炎萧握着手里的药剂,笑眯眯的走到了前方,将手里的药剂放在了导师们面前的桌子上,随后退了两步,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的看着表情各异的众人。 他还在皇陵受罚,穆王府却邀请她去参加谢梅宴,穆王府这是想做什么? “我……我可以辞职来这里上班,不知道需要什么手续?”丁玉凤终于被优渥的条件打动了。 这是通往边缘外区的高速边上,回到这边来的车辆一定是要准备出市的。 他问一句,她答一句,倒也不瞒着他,她在他面前,难得,这么好多,多数之后,是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她歇了利用石虎的心思,可没想到,没过半月,便传来祖约部下勾结后赵,作为内应。 只是,这铁笼却是由玄铁炼制,不好逃脱,他终究还是被困在其中。 苏汐到如今,性子已经有些凉薄了,除了她在乎的人,她管他们去死? 为首的裁判冷冷的说道:“要打,后面决赛有的是机会,在擂台下乱来,就是打架斗殴,我可以取消你们接下来的比赛资格”。 宋稷用她来挡刀? “王爷!” 白兰神色稍喜,随即疑惑道: “您怎么来了?” 宋琦仿若未闻,目光如鹰隼般紧紧锁住前方,急切地询问: “宋稷逃了出去?” “是.....” 白兰犹豫一刻后道: “是带着昭国公主一起出去的。” 他们是不是士兵传东并不在意,与此相比,他稍稍更在意点的是,他们不是战士。 六道仙人举起自己的双手,在他的右手和左手掌心之上,分别是有着太阳和月亮成仙了出来。 沈之灼此时只觉得胸膛里有一个火焰在不停的燃烧,火热的灼烧着他的所有的感觉。 听着那叮咚的水流恍若瀑布一样跌落在那跌水池中的声音让人想起来当年的那场灾难。 终结者没有回答,只是从身后掏出一把枪,然后侧身,让开窗户。 传东等五人刚将一只拦路的阴魔砍刺成破烂时,东北方向、约莫是靠近东城门之处,竟是又隐约有惨叫声传来,并且还是接二连三地响起。 此刻的秦天睁开了眼睛,只是脸上没有人类的一丝感情,平静的好像不是人类一样,不,就像是真正的恶魔一样。 想到刚才那人还等着他,说有是要他去处理,沈之灼将吹风机刚到一旁的梳妆台上,见安夏依然把自己裹成一个蚕蛹的样子,睡得很是安稳,他便再次下了楼,之前和那名下属约好在一旁的咖啡厅见面,听他向自己汇报工作。 两门童见有人出面为稳婆撑腰,当即将稳婆的胳膊放了,站在了那人的两边,定眼一看此人如此凶相,一时之间也不敢上前。 叶默将信纸叠好,再放进信封之中,又放进了次元带里面,而后才开始训练队伍。 “认得认得!大长老、三长老、七长老。你们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逍遥子顺着年枭手指的方向望去,高兴地道。 西门吹烟看向未来高手身后,茗雪正在站那里拨弄琴弦给别的武师提供治疗。 每次它觉得萧弃是在意步离的时候,萧弃做出来的事,却完全不像是那么回事儿。 至于混乱之地,就有些特殊了,一来他们占据的地盘广袤,二来从出生开始,就在战斗,所以出现大帝的概率很大。 我奋力挣扎,却躲不开他的索取,酒精真是毒药,我为何使不出力? “十二翼?”这回他可犯难了,一口气打六只绝对没问题,十只勉强过得去,数百只那还不是被淹没了!看样子,只能采用迂回的方式,先混进南国再说。 池晚坐在休息椅上等待,手机忽然响起了铃声,一看,是封以珩。 下一刻,随着声音停止,一声轻微的喷气声从盒子的四个角传出,一道不起眼的裂痕从纹路之中显现,黑绿色的金属盒子表面迅速升起,在铀震惊的神情中露出了它本该呈现的模样。 “既然是谢谢,要不来个吻别?”夜云搓了搓手,笑吟吟注视着菲然,试探着问道。 濮朔凌爱喝茶,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基本上认识他的人都知道。 姒南只觉得手上一阵酥麻,头晕了晕,一会儿又恢复了神采奕奕的样子。 但是,又想起曼霜身上血淋淋的样子,还不忘保护自己,顿时下定了决心,把手伸在了那具尸体的上方。 宋琦问,她的名字。 宋琦的眉猛地沉住。 什么叫他来了,她是傻子吗?居然肯为了那个暴君受这么重的伤! 然而,他额上的青筋跳了跳,终究还是没做声回答她的打趣。 “想必那三位仁兄,正在警局享受着很好的福利!”成伟梁微笑道。 “赵军师的身份不日我就会在各族公布”临走之时,八凤月浪声说道,不知道是说给赵信等人听,还是说给九浩天说的。 “麻老,我回来了,你把他们先带到客房中吧,我先去找父亲”姒萌萌跟那个老者打了个招呼,又示意赵信一下,转身就离开了。 陈枫暗自叹息,他能理解卫飞的感受。自从慧能创立了了禅宗后,天地万物莫不入禅,他也有过这样的心境,为一片落叶或者残阳晚霞而落泪欣喜。 闷响声传出,月乘风只觉着自己的拳头,如打在了一堵石墙上,巨大的力量促使他往后急退了几丈远,待停下身来,提起自己的右手一看,正不自觉的发着颤,一种不舒服的痛麻感,投入心扉。 欧阳解霜也得到了极大的好处,她的身上发出了一道道怪异的光芒,陡然之间,一股寒气从她身上涌出,竟是将杨天冻了一下。 这是他们这个赛季的最强阵,这段时间他们受到伤病困扰比较少,利物浦那边则不是,缺少一个杰拉德,至于斯科特尔在克洛普的手下的地位有了下降,加上迪甘的复出,状态很不错,他现在基本上只能做一个轮换的主力。 “国栋哥!”李月娥抬头不满的嘟哝一声,她被国栋哥抚弄得意乱情迷,却忽然感到他停止了动作,她略略不满的伸出两条玉臂,重新搂紧他的脖颈,带着一丝羞涩的主动吻上他。 二人离桌前表示,他们一定见缝插针,给赵国公以声援,同时还会借着正月之便利,多与底下的知交们通通气。 上官钰不由退了两步,抬手往嘴角边一抹,已见了血,孟三这一拳挥得是一点都不带客气。 看来金儿说的是真的。瑞雪有些疲倦地回到了家中,见到王九指也是淡淡的。 唐芦儿慢悠悠的往家走去的时候,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身边好像少了点什么似的。 “嗨,他们哪能虐待我?我不虐待人就算好的了!”徐然虚弱的笑了一下,心里有些暖。 而且也不再像以前,说是很多事情接受不了,现在什么都能接受,只要有钱,在龌龊的的事情都能和接受。 穿戴一新的丫鬟将菜布了上来,整个屋子鸦雀无声,连碗筷相碰的声音都没有。夫人们用饭的样子极为优雅,举手投足间的贵气。 可是现在事情都出了,他们不能在这里多呆,因为警察还要来调查的,等警察调查完之后再说。 “现在就已经不错了,至少比之前的合同权力可是大多了呢。已经很不错了。”韩慎言闻言笑了起来。 “嘿嘿……搁鸡蛋了吗,葱花有没有多洒点,奶奶咱今晚做梅菜扣肉和糖醋鱼好不好,都好久没吃了!”唐芦儿压住心头的不安,仔细瞧了唐老太一眼,完后一边接过那装了烙饼的布包,一边乐呵呵地道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