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求生,打猎养活双胞胎》 第1章 我能选两个吗? 啐! 赵靖忍不住把嘴里一口糙米饭吐出来。 穿越拥有第二次生命固然让人欢喜,可是穿越到这么一个古代贫穷偏僻小山村,也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 他今早把家里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掉,只找到了这小半碗没脱壳的糙米。 前世出生在小山村的赵靖,乘着直播的东风,成了一个小有名气的野外生存主播。 早把嘴养刁了的他,哪里咽得下不脱壳的糙米饭。 赵靖放下碗筷,又打量了一下四周。 屋顶透着天光,对面土墙裂开一条大缝。 也难怪原主想不开。 原主赵靖出身官宦之家,父亲做到了知府,只是两年前坏了事,一家人被流放到这里。 不出一年,其母生病去世,其父自知命不久矣,怕自己死后无人照顾原主,便急慌慌地给原主娶了个本地媳妇,之后不久果然撒手人寰了。 哪想半年前刚娶的媳妇也死了,赵靖靠着卖父母留下的那点东西,饥一顿饱一顿地捱到现在。 “赵大郎,快到村口去,县里官媒又领着人来了!” 不知是谁在外面吼了一嗓子,便急急地去了。 赵靖从屋里出来,脑海里闪过相关记忆。 大乾立国二百余年,已是王朝末期,连年征战致使人口凋敝,男丁尤甚。 为了增加人口,朝廷下诏,“女子年十七以上不嫁,五算;男子适龄不婚,服役”。 五算就是五倍人头税,这对于普通家庭都是不可承受的,更别说这贫穷山村了。 服役自不必说,十去九不归。 每隔半年,县衙便会请官媒带上适龄未出嫁的女子到各村去相亲。 说是相亲,实际上是强制性的。 男方不挑就立刻被拉去服役。 而只要男方看对了眼,女方基本上没有什么拒绝的余地。 赵靖本不想去,但是想到这个年代服苦役的生存率,他还是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村口。 这山旮旯里没人要的女人……怕是好看不了。 乡村平日无趣,一点热闹都能引得全村人出动,村口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村长叫道:“赵大郎,别磨磨蹭蹭的,这是朝廷恩泽,给你们发媳妇呢!” 说完,他恭恭敬敬对旁边官爷道:“我们村五个适龄未婚男子都来了。” 在赵靖之前的四人,一个生下来就瘸了,几乎干不了农活;一个智力有问题,成年了还流口水;一个是本地有名的泼皮破落户刘五,家里的房子去年冬天塌了,至今没修起来。 还有一个干巴巴的刘狗儿,整个人缩成一团,头发胡子花白,看着像是五六十,其实才三十不到。 和这帮人站在一起,衬得本就俊俏的赵靖犹如潘安再世。 可惜这个年头人真的会被饿死,脸蛋不能当饭吃。 为首的衙差挥手让身后女子站整齐,不耐烦地对赵靖等人道:“快点挑,老子还要赶着去下一个村呢。” 赵靖一眼扫过去,当他看到队尾两名俏丽女子时一愣,脱口而出道:“秀娥?翠娥?” 居然是原主媳妇的双胞胎妹妹,两人都穿着半新不旧的小袄,一对干净的鹅蛋脸在这灰扑扑的世界里显得格外白皙。 只看外貌,这一对姐妹花并肩立在女人队里,比赵靖站在男人队里更显出众。 宋秀娥和宋翠娥两个早看见姐夫赵靖了。 听他叫出自己名字时,宋秀娥神情扭捏,怯怯回了一声“姐夫”,宋翠娥却只睨了赵靖一眼,全当没听见。 “这样一对绝色姐妹花居然没人要?” 刘狗儿似乎看出了赵靖脸上的疑惑,好心提醒道:“可别选她们两个,和你那死去的婆娘一样,一看就是克亲的短命鬼。” 见赵靖不大信,刘狗儿以长者的语气教育道:“自打生了她们姐妹,她们父母最后也没生出个儿子,去年不明不白死了,她们姐姐也是去年死的吧?” “去年她们许了一户人家,新郎去镇上买成亲的香烛,结果就被山贼劫了,脑袋被人挂在树上,吓死个人。” 赵靖在心里默默对刘狗儿翻了个白眼,以这里的生活条件,哪家不是不明不白死几个人?出门被山贼劫更是家常便饭。 唉,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看赵靖还不信,刘狗儿觉得自己威严受到了挑战,又道:“去年她们被送回去,收养她们的三叔不出两个月就死在山里了,那可是个经验老道的老猎手。” “瞎嘀咕什么呢?刘狗儿,到你了!”村长拎起拐杖戳了戳刘狗儿。 这时其他三人都挑完了,挑走的都是身体壮实,一看就能干活生养的。 瘦巴巴又克亲的姐妹花自然没人敢要。 还是那句话,不能当饭吃的脸蛋,是真能饿死人。 因和赵靖说话被别人先选了,刘狗儿懊悔地拧着眉头眯着眼来来回回打量剩下的几个姑娘。 一个衙差看不过眼,一脚踢在刘狗儿屁股上,骂道:“妈的,想去前线运粮了?” 刘狗儿吓得一个激灵,指着一个体型稍壮的女孩道:“她!” “到你了,麻溜的。”衙差指着赵靖没好气地道。 “姐夫!”宋秀娥忽然神情紧张地叫了一声,见众人都望向自己,她涨红了脸,小声说出了后半句,“选我们吧。” 今天来时,她们三婶就明说了,要么嫁出去,要么卖到城里妓院,三婶说她养不起,也不想养了。 宋翠娥抿着嘴,眼睛直勾勾望着赵靖。 “赵大郎,她们可是你小姨子,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泼皮刘五把胳膊搭在他选的媳妇肩上,一脸的幸灾乐祸。 他虽不愿要这一对姐妹花,私心里却希望把她们留在村里,凭着他的手段,留在村里不就等于是留在了他房里? 众人的视线让宋秀娥深感受辱,想到可能会被卖到妓院,又羞又惧,眼泪便大颗大颗掉了下来。 宋翠娥拽了一下宋秀娥的手,以一种决绝的语气道:“别哭!丢不丢人?!” 回想记忆里任劳任怨的姐姐,再看眼前两个可怜的妹妹,赵靖问一帮衙差道:“我能选两个吗?” 第2章 先让我尝个甜头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好家伙,真有好色不惜命的! 正滴着眼泪的宋秀娥眼睛一亮,宋翠娥诧异地望着赵靖。 衙差脸上带着戏谑的笑,道:“你要是养得起,剩下的包圆了都行。” 赵靖摇摇头,指着宋秀娥宋翠娥两姐妹,道:“就她们两个。” 送出了两个压手货,媒婆大喜,生怕赵靖反悔似的,忙拉了三人到一旁在婚书上签字画押。 拿了婚书,赵靖还没来得及和两姐妹正式说句话,就听一旁村长大声道:“领了媳妇的,记得七天内把税补上,一个人八钱银子!” 我靠! 赵靖发出一声悲鸣,忘了这茬了,就说天上不会掉馅饼! 众人临散前,村长特意对赵靖道:“赵大郎,一两六钱的税银,可别让我在里长那里难做。” 因赵靖没听他的,陷入窘境,刘狗儿用你看吧的表情,掩不住得意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刘五吹了声口哨,讥笑道:“村长,你该先提醒赵大郎活到交税那天。” 村长忍着笑,骂道:“滚滚滚,一帮看热闹的,他没了,短了的税银你们补上?” “你们都死绝了,他都不会死!”宋翠娥叉着腰,微仰着下巴,睥睨地扫过众人。 那情形仿佛她在高处俯视着众人。 众人连带着赵靖都是一愣,没料到宋翠娥这时候就敢为赵靖出头了。 宋秀娥俏脸微红,小心地拉了拉宋翠娥衣角。 刘五酸溜溜地道:“哟,这么快就护上了?” 村长过意不去,绷着脸训道:“赵大郎,管好你婆娘,目无尊长!” 赵靖冷笑道:“为老不尊,为幼何敬?” 一句话呛得村长哑口无言,只一张紫面皮脸涨得更紫了。 赵靖不管村长作何反应,大大方方一手拉起宋翠娥一手拉起宋秀娥,朝自家走去。 村长望着三人背影,把拐杖往地上一杵,恨恨地道:“呸!果然是一家子反贼,难怪家里人都死绝了!” 刘五忙拱火道:“村长,我就说这小子在我们村是个祸害……” 不等他说话,村长回头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去了。 刚才要不是顺着刘五的话头,他也不至于当着众人面丢脸。 村长一走,村民们便议论开了。 几个妇人警告自己孩子道:“你们不要到赵大郎家附近玩,离那两个灾星远些。” “赵大郎拿不出税银,等两天就要去服兵役了,怕什么?” “他赵大郎死不死我不管,那两个灾星可不能留在村里!” …… “我当你会骂我呢。”回家的路上,宋翠娥吐了吐舌头道。 “你替我出头,我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骂你?”赵靖回道。 “要是村长生气了怎么办?”宋秀娥忧心道。 “管他呢!”赵靖笑道。 转眼到了家门口。 宋秀娥和宋翠娥在姐姐葬礼的时候来过,短短半年,房屋更破了,显然赵靖不曾维护过。 看到这一幕,宋翠娥心里一沉,差点忘了她们的这个姐夫是个好吃懒做的,养不了家。 宋秀娥不似宋翠娥想得那么多,只要不被三婶骂,不被卖到城里妓院,怎么都好。 进了屋,赵靖正为屋里有些乱不好意思,一回头却见两姐妹都跪在了地上。 宋秀娥红着眼眶道:“多谢姐夫收留我们姐妹,我们姐妹今后一定好好干活报答姐夫!” 赵靖忙上前扶起二人,道:“不必如此,快起来。” 两姐妹到底磕了两个头才爬起来。 宋秀娥放下手里包裹,小心翼翼道:“姐夫有什么活让我们干吗?” “没什么活……” “屋里……要打扫吗?”宋秀娥怯怯地道,生怕这话让赵靖没面子。 赵靖有点不好意思,道:“你们才来,先休息休息,日后再说。” 宋秀娥一听,撸起袖子露出一小节白臂,踊跃道:“我们不累,姐夫到院里坐一会,我们干活很快的。” 干活才让她觉得踏实,才让她觉得自己被赵靖接受了。 宋翠娥搬了个凳子到院里请赵靖坐着,低声道:“姐夫略坐坐,屋里呛人。” 看着屋里干劲十足的背影,赵靖有点无奈。 两姐妹干活很利落,窄小的茅屋不到一个时辰就被打扫干净了,不说焕然一新,起码像是能住人的了。 忙碌后的两姐妹俏脸微红,站在一起像是一株并蒂桃花,说不出的娇艳。 赵靖心想这一回真是撞大运了,竟得了这么两个宝贝。 两姐妹一刻也不敢闲下来,简单洗了脸,彼此对视一眼。 宋秀娥从自己带来的包裹里取出一件旧衣服,对赵靖道:“姐夫,我到村里换些粮食来。” 她已知道家里没有粮食了。 赵靖刚要说不用,却被宋翠娥拉住,道:“让她去吧。” 这么一耽搁,宋秀娥已出了门。 眼见姐姐走远了,宋翠娥忽然上前一步,额头抵着赵靖胸口,幽幽道:“听说县城里的老爷们喜欢我这样干巴巴的女孩。” 赵靖听她语气不对,心一沉,正要说话,却见她抬起头来,已是泪珠滚滚。 “姐夫,你要了我吧,我什么都没有,只有这身子是清白的,好歹……算是报答了你。” 赵靖能感觉到紧贴着自己的身子在发抖,蹙眉道:“你想让我把你卖到城里?” 宋翠娥满脸泪痕,低声道:“在城里,我好歹值二两银子。姐姐温柔体贴,会是个好妻子,你好好待她。” 赵靖扶住宋翠娥双肩,直视着她的眼睛,沉声道:“你把我赵靖当成什么人了?你们姐妹和我可是有婚书的!你要我卖妻?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为区区二两银子做这种事?” 几句话说得宋翠娥愣住了。 赵靖叹口气,伸手为她拭泪,柔声道:“我要你心甘情愿地把我当丈夫,而不是为了什么报恩。” 他见宋翠娥泪光盈盈软怯娇羞,真有十二分的动人,有些把持不住,低声笑道:“先让我尝个甜头。” 宋翠娥往日不曾认真打量赵靖,此时脸贴着脸才发现这位姐夫竟是极为英俊的。 她虽不信赵靖真能弄来二两银子,但听他那番掏心的话,心儿身儿早软得一塌糊涂。 尤其最后那一声低笑,真把她魂也勾走了。 宋翠娥不觉闭上眼,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不想赵靖瞧得出神,真要低头去亲时,院里却响起了脚步声。 第3章 还叫姐夫呢? 宋翠娥一惊,睁开眼,身子一扭从赵靖怀里出来,神色慌张跑出屋,道:“姐姐回来了。” “没换来粮食……”宋秀娥怯怯站在院里,满脸慌张,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赵靖并不意外,各家口粮都很紧张,便是亲戚也未必换,更何况是晦气的灾星。 “没事的,我去镇上买点。”赵靖安抚道。 他记得家里还有件像样的冬衣,能当个一二百文。 宋翠娥拦住道:“再过两个月天就冷了,没了它怎么行?” 说着她拿过自己抱来的小包裹,伸手从里面摸出一根包银头铜簪,道:“这个还值些钱。” 宋秀娥看见簪子,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这簪子哪来的?”赵靖估摸着这根簪子能值一钱银子,这可是笔巨款。 “我娘留下的。”宋翠娥把簪子塞到赵靖手里。 宋秀娥眼眶微红,低声道:“是娘的嫁妆。” 她们姐妹能保存到现在,自然是无比珍视的了。 赵靖塞回给宋翠娥,蹙眉道:“既然是岳母的遗物,你们还是留着吧。” 宋翠娥小声道:“我相信要是娘在,也不会舍不得的,姐夫快些去早些回。” 赵靖拗不过两姐妹,攥紧簪子,心想晚些时候再赎回来就是了,以后赚了钱给两姐妹穿金戴银,补偿她们。 “那我去了。”赵靖把簪子揣进怀里,拿起一个装粮食的布袋出了门。 两姐妹把赵靖送出门去,宋秀娥这才注意到宋翠娥似乎哭过,她不敢问,只当没瞧见。 赵靖迈开大步往镇上走,心里盘算着以后的日子。 这根簪子差不多能换半个月的口粮,眼下最要命的是朝廷的人头税,想要通过常规手段在这么短时间赚那么多钱,几乎不可能。 就在他思索着要如何赚钱时,忽然听到旁边有人道:“赵大郎,这是要去哪啊?” 赵靖循声望去,是刘狗儿。 他倚在门前,院里闪过他领来媳妇打扫的身影。 看见赵靖腰间的布袋,刘狗儿随口道:“家里没粮了?” 也不等赵靖答话,他又自顾自道:“嗯,一下多了两张嘴,也难怪。” 赵靖懒得理他,提脚便走。 刘狗儿见赵靖不理自己,越发来劲了,追上两步道:“赵大郎,你还不知道吧?” 赵靖停下脚步,问道:“不知道什么?” 见赵靖终于停下脚步,刘狗儿十分得意,道:“刚我听见刘五和他几个兄弟说,要弄你家房子哩。” “多谢刘哥哥。”赵靖丢下这句话,继续朝村外走去。 终于听到赵靖一声谢谢了,刘狗儿噘噘嘴十分满足。 他望着赵靖远去的背影,啐道:“不就识几个大字?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在我面前摆什么架子!” 赵靖并不把刘五这种泼皮放在眼里。 他所在的水溪沟紧挨着礼贤镇,三四里的路程,不一会便到了。 “死当还是活当?”这年头当东西的多,当铺里的伙计都不正眼瞧人。 “死当多少?活当多少?”赵靖问道。 伙计拿起簪子瞥了瞥,随意道:“死当一百文,活当七十。” 果不其然被压价了。 就在赵靖犹豫时,伙计不耐烦道:“当不当啊?都到这个份上了,拿着一百文换口吃的吧。” “活当!”赵靖冷声道。 伙计咦了一声,笑道:“小子,不是我给你泼冷水,这么多年了,我就没见过几个你这样能赎回去的。” 赵靖反问道:“当不当?” 伙计笑道:“算你小子有种。三个月内可以赎回,过了就是死当。这是契约,要我念给你听吗?” “不必。”赵靖看了一眼,夺过笔写上了自己大名。 伙计哟了一声,道:“原来是个读书的,难怪有些儿傲气。这是你的七十文钱,数好了。” 因连年战乱,粮食价格飙升,七十文钱连十斤大米都买不到。 赵靖逛了几家粮食店,最后买了十斤粟,一筐十四五斤的小芋头,一番折腾,回到家时约莫下午三四点了。 宋秀娥在院子里看见赵靖回来,忙小跑着迎上来,道:“我来拿。” 赵靖怕她拿不住,一直背到屋门口才放下。 “另一个呢?” 宋秀娥打了水给赵靖洗脸,笑道:“去田里摘野菜了。” 伺候赵靖洗了脸,宋秀娥见他袖口破了,便道:“姐夫坐下,我给你补补袖口。” 她按着赵靖坐下,转身进屋拿了针线出来,半跪在赵靖脚边给他缝补。 赵靖居高临下,见她领口里脖颈处一片雪白,真如滑腻的糕点一般。 宋秀娥三两下补好了,一抬头撞上赵靖那直勾勾的视线,登时羞红了脸,低头要走。 赵靖一把拉住她的手,笑道:“你跑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宋秀娥做贼似地往外看了一眼,结结巴巴道:“没……没跑。” 她自然知道嫁人意味着什么,也做好了准备,只是这大白天的…… “好歹等天黑了……”宋秀娥脸红得像要滴下来。 正在这时,宋翠娥挎着一篮子翠绿回来。 宋秀娥如蒙大赦,忙笑迎上去,道:“哇,这么多。这个酸味菜焯水凉拌很好吃。” 赵靖见宋翠娥额头细汗,鬓角头发贴着,重新打了洗脸水给她。 宋翠娥慌忙接过来,道:“我自己来。” 她洗完脸,看见门口粮食袋,问道:“当了多少钱?” 赵靖洗了脸,接过宋秀娥递来的毛巾道:“七十文。” 宋翠娥听了秀眉微蹙,那根簪子至少值一钱银子,她怕赵靖不快,只好无奈道:“也罢。” 赵靖知她心里想的,补充道:“是活当。岳母的遗物,自然是要赎回来的。” 宋翠娥苦笑道:“原不是什么贵重物件,死物罢了。” 现在她和姐姐两人的人头税还没着落,哪里顾得上一根簪子。 既有了粟和野菜,两姐妹开始做饭。 赵靖灌了两口水,把家里一个常年不开的木箱翻了出来。 里面都是赵靖父亲的遗物,当然,稍微值钱些的都卖了,箱子里留下的都是些卖不出去的东西。 赵靖忍着呛在里面翻了翻,果然翻到了记忆里的一张弓,只是弓臂早发霉烂了,只有弓弦依旧完好。 他扯了扯弓弦,甚喜,还可以用。 片刻后宋秀娥叫赵靖吃饭。 饭桌上摆着三碗饭,两碗小半碗,一碗满满当当冒着尖,中间一盘凉拌的野菜。 赵靖蹙眉道:“你们就吃这么点?” 宋翠娥道:“我们胃口小。” 宋秀娥岔开话题道:“姐夫尝尝野菜,可新鲜呢。” “锅里还有饭吗?”赵靖问道。 宋秀娥以为赵靖不够吃,忙道:“还有一碗。” 赵靖闻言端起两姐妹的碗,到灶上盛满了,放回桌上,才道:“吃吧。” 姐妹俩面面相觑,宋翠娥低声道:“我们吃半碗就够了。” 赵靖望着二人,认真道:“严格说起来,今天算是咱们成亲的日子,我赵靖没本事,不能给你们穿凤冠霞帔,也不能给你们吃哪怕一碗白粥。” “这笔账且记下,等过些日子,我一定补给你们。” 两姐妹都没料到赵靖忽然说这个,自小没感受过爱意的宋秀娥立刻红了眼眶,呢喃道:“只要姐夫肯收留我们,有一口吃的就足够了。是不是,妹妹?” 宋翠娥贝齿咬着樱唇,红了脸,低声道:“姐姐打算叫姐夫叫到什么时候?” 宋秀娥脸颊飞红,和赵靖视线一碰,忙低头避开。 气氛一时暧昧了起来。 第4章 选姐姐还是选我? 赵靖也不指望姐妹两个马上接受他,干笑两声缓解尴尬道:“快吃饭吧。” 说着他夹起野菜塞进嘴里,即便有了心理准备,咬了一口也差点吐出来,一股苦涩在嘴里蔓延开。 宋翠娥不动声色地夹起一根野菜放到赵靖碗里,低声道:“当家的,吃菜。” 这句“当家的”便算是把赵靖当丈夫了。 赵靖忙把那根菜塞到嘴里大口咀嚼,竟有一丝丝甜。 宋翠娥见赵靖面露喜色,忙把脸撇开低头吃饭。 宋秀娥见状,也忙给赵靖夹菜,扭捏叫了一句“当家的”。 这顿饭虽粗粝,可三人心里各有所思,谁也没在意嘴里野菜的苦涩。 吃过饭,两姐妹去洗碗刷锅。 赵靖翻出一柄满是红锈的劈刀,两个铁箭头,磨好劈刀,就要到后山去砍竹子做弓。 眼见天色不早了,两姐妹都要跟着去。 三人收拾好刚出门,就听后面有人喊道:“赵大郎你站住!” 赵靖回头望去,却是刘五领着三四个半大孩子朝这边走来,身后跟着他今天才挑的媳妇。 看来刘狗儿没说谎,刘五真来抢房子了。 一见来者不善,宋秀娥慌得拉着妹妹宋翠娥躲到了赵靖身后。 刘五过来,一双贼眼在宋家姐妹身上滴溜溜转了一圈,涎皮赖脸道:“赵大郎,你往哪里去?” 赵靖蹙眉道:“刘五,你来做什么?” “怎这般破旧?罢了,总比没有好。”刘五打量了一番赵靖家茅屋,嘟囔了一声,转头对身后媳妇道,“你进去收拾收拾,以后我们住这。” 说完,他又掉过头对赵靖道:“赵大郎,借你房子住几天……” 一语未了,宋翠娥上前一步拦在门前,气道:“凭什么借你!” 刘五媳妇自知理亏,又是个胆小的,立时站住脚眼望刘五。 “凭什么?”刘五一脸下流地往前蹭了两步,逼问赵靖道,“赵大郎,你说凭什么。” 他是吃准了赵靖是个懦弱性子,只想着这么一吓,对方定然服软。 宋翠娥素闻赵靖文弱,立不住门户,她见刘五这样,生怕赵靖怯了,正要出声帮赵靖。 不想赵靖却冷声道:“我也想问,你刘五凭什么?” 这一下大出刘五意料,他瞪大了眼睛,做出凶神恶煞的模样,威胁道:“狗崽子,可别把我惹恼了。” 刘五边说边撸起袖子,作势要动手。 他身后几个半大孩子立刻起哄道:“五哥,揍他,让他知道你的厉害!” 宋家姐妹慌了,心想赵靖一个文弱书生,如何打得过这泼皮,两人同时抢到赵靖身前。 宋秀娥护住脸,颤声道:“当家的快跑!” 宋翠娥张开双臂,怒道:“你敢动他,我和你拼命!” 这两姐妹模样俏丽,发起狠来也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赵靖都没料到这姐妹两个这般护他,忙把二人拉到自己身边,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刘五看着这一幕,扑哧一笑,道:“你两个乖乖跟着我,不强如跟着这窝囊废,过来,让五哥好好疼……” 赵靖不等他说完,上去一脚踢在他肚子上,喝道:“找死!” 涉及两姐妹,赵靖再没耐性和刘五扯皮了。 那刘五挨了这一脚,只觉自己肠子像是被踹断了,痛得在地上打滚。 “上!干他!”刘五憋红了脸厉声叫道。 自赵靖父亲死后,他就常欺负赵靖,完全没想过对方敢还手。 那几个半大孩子大吃一惊,两个小些的去扶刘五。 几个大的只当刘五大意了,并没意识到赵靖已与过去不同,结果就是冲上来没几下都被赵靖撂在了地上。 赵靖追上两步,那两个扶刘五的小毛孩吓得松手跑开。 刘五大惊,来不及抬手,又被赵靖一脚踢翻了。 “你刚才说什么?”赵靖踩着刘五的脸,冷声道。 刘五媳妇这时扑过来,一把抱住赵靖大腿,对着刘五大叫:“你快跑!” 那刘五趁机爬起来跑出十几步,回头见赵靖还被他媳妇抱着腿,追不上来,才跳脚骂道:“赵靖,你狗日的给我等着!” 眼见刘五跑远,其余人也跟着跑了,刘五媳妇才松开手。 想到自己嫁了这么一个人,想到自己可能会承受赵靖的怒火,她瘫坐在地上发抖。 宋翠娥追上两步,满脸喜色,啐道:“便宜他了!” 宋秀娥拍拍胸脯,心有余悸:“吓死我了。” 随即她又望着赵靖,忧心道:“他们不会再回来了吧?当家的,我瞧瞧你的手,伤着了没?” 赵靖笑道:“再来我就再打,这样的东西多少都不够我打的。” 宋翠娥嘻嘻笑道:“当家的真厉害!” 赵靖笑道:“都说为母则刚,我这是为夫则刚。” 两女想起刚才真是刘五侮辱她们,赵靖才动的手,一时脸比天边的晚霞还红。 宋秀娥替赵靖整理衣服,关切道:“以后不到不得已,别动手,万一伤着了。” 耽搁了这一会,太阳已经落到远处山脊背上了。 赵靖道:“天不早了,咱们快去找竹子。” 三人要走时,才发现刘五媳妇还瘫坐在那里,宋翠娥厌恶道:“别管她。” 宋秀娥心软,扶她起来,道:“你走吧,告诉刘五,别再来找我们麻烦了。” 宋翠娥夺过姐姐的手,嗔道:“姐姐就是心太软了。” 三人急急走到屋后山脚,好歹在天完全黑之前找到了适合做弓的竹子。 那是一棵倒下的竹子,有半边阴干的,很适合拿来做弓。 回到家里,赵靖立刻在灯下开始削竹子,打算连夜做出一张简易长弓来。 宋翠娥拉着宋秀娥到一边,小声道:“姐姐,咱们烧水洗个澡吧。” 说着她轻轻扇了扇自己领口,道:“今天走了不少路,出了一身汗……” 宋秀娥闻言立刻红了脸,她明白妹妹的意思,今晚是她们姐妹的洞房花烛夜。 媒婆早把男女那点事和她们说清楚了。 “要不今晚你先……我等两天。”宋秀娥扭捏道。 宋翠娥嗔道:“姐姐温柔漂亮,他肯定选姐姐……我才是不着急呢。” 两人嘀咕一阵,宋秀娥红着脸过来问赵靖道:“当家的要洗澡吗?” 赵靖正忙着削竹子,头也不抬地道:“你们洗吧。” 宋秀娥张张嘴,又不好意思说,便去了。 不一时宋翠娥又来了,同样脸蛋红扑扑的,道:“当家的,你能去院里做吗?我们好在屋里洗澡。” 赵靖这才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立刻脑补出姐妹二人共浴的香艳画面。 朦胧雾气,白花花的身子。 “乱想什么呢!”宋翠娥娇嗔道。 忘记表情管理的赵靖轻咳一声打破尴尬,道:“这就出去。” 秋夜凉风习习,赵靖坐在火堆旁,一时有些心不在焉。 宋家姐妹抬了一桶热水进屋里。 窗户破纸缝隙里透出橘黄光晕,像是屋里藏了宝藏。 就在这时,宋翠娥从房里出来,掩了门走到赵靖身旁,望着他,笑而不语。 赵靖被她看得毛毛的,道:“你笑什么?” 宋翠娥坏笑道:“姐姐洗完澡,身上比剥了壳的鸡蛋还嫩……哎!” 原来是赵靖闻言手一抖,险些削掉一根手指头,宋翠娥吓得叫了出来。 “怎么了?”屋里宋秀娥忙问道。 宋翠娥忍笑回道:“差点燎着衣服。” 宋秀娥不疑有他,隔着窗嗔道:“整天毛毛躁躁的。” 居然被调戏了,赵靖低声道:“等会我就告诉你姐姐。” 火光中,宋翠娥眼波流转,靠近赵靖耳朵,吐气如兰道:“今晚是洞房花烛,你选姐姐还是选我?” 第5章 进山打猎 赵靖正要回答,却听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宋秀娥探出头,道:“你快来洗,水要冷了。” 宋翠娥应了一声,咯咯一笑,跑回了房里,只留赵靖在风中凌乱。 真是个迷人的小妖精! 赵靖咬牙切齿。 不过他今晚并没什么想法,因为时间实在不充裕。 后山外围,早被猎户们犁了几遍了,就是一只兔子也难找。 想要猎大型猎物,他需要往深山里走,也许要走一两天,这么算下来,一来一回,时间很紧张。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宋翠娥也洗完了,两姐妹把水倒了,赵靖才回到屋里。 屋里水气还没散完,不知是不是错觉,赵靖竟闻到一股清香。 “天不早了,你们睡吧。”赵靖见二女怯生生站着,似乎在等他的指示。 二女听了这话脸上都有些惊讶,宋秀娥红了脸,戳戳宋翠娥,示意她说。 宋翠娥红着脸道:“刚才问你的话,你想好了吗?” 看着两朵出水芙蓉,再看看手里没成型的弓身,赵靖只能无奈叹口气道:“今天发生太多事了,你们先睡吧。” 二女彼此对视一眼,既然赵靖都这么说了,她们当然也不好意思再提那件羞人的事。 两人收拾了床铺,那床铺是土夯的,倒是能睡下三人。 赵靖听着二女窸窸窣窣躺下,收了心开始认真削竹子。 之前他在野外做过竹弓,熟门熟路。 一旦投入,便忘记了时间,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两声乌鸦叫。 赵靖眯着一只眼瞄自己削出来的弓身,有些粗糙,堪堪能用。 就在这时,他感觉身后有东西靠近,一回头,却是宋翠娥。 “嘘……”宋翠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扯了扯身上小衣坐到了赵靖身边。 她头发散挽着,睡眼惺忪,十分惹人。 “把你吵醒了?”赵靖低声道。 宋翠娥摇摇头,眼睛望着赵靖手里的弓身,小声道:“三叔就是进山打猎死的……你不要去了吧?” 赵靖笑道:“放心,我比你三叔厉害,老虎都伤不了我。” “我害怕……”宋翠娥两手抓着赵靖的手,低声道,“我刚才做了个噩梦。” 赵靖仔细看了看眼前人,眼角一颗美人痣,确实是妹妹翠娥。 “你看什么?”宋翠娥摸了摸自己脸。 赵靖笑道:“我在想,你是妹妹翠娥吧?那番话,倒像是你姐姐说的。” 宋翠娥嗔了赵靖一眼,道:“人家怕你出事,你还笑人家。” 赵靖拉起宋翠娥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半开玩笑道:“有你们姐妹在,我怎么舍得死。” 宋翠娥怔怔地望着赵靖,忽然落下泪来,道:“你把我卖到城里吧,看在大姐姐的份上,你好好照顾姐姐,将来你们……” 赵靖脸一沉,以命令的口吻道:“别再生这样的念头,你们姐妹现在都是我的人!你们无权决定自己的将来!” 宋翠娥定定地望着赵靖,噙着泪低语道:“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说完,她勾着赵靖脖子凑上前,蜻蜓点水般在赵靖唇上吻了一下,不等他回过神,便三步并两步逃回了床上。 就在宋翠娥心咚咚跳的时候,忽然宋秀娥伸臂从后面揽住她,附耳细声道:“不许再有那种念头。” 原来她听见刚才的话了,宋翠娥擦擦眼角,嗯了一声。 将近天亮,赵靖才做好弓和二十支竹箭,外加两支绑了磨得锃亮铁箭头的竹箭。 忙完这些,赵靖歪倒在床边就睡着了。 等他醒来,天已大亮。 两姐妹已把昨晚赵靖削的竹屑都打扫干净了,弓和箭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旁边放着一个简易的箭袋。 见赵靖拿起箭袋,宋秀娥笑着上前道:“试试带在身上合不合用。” 说着她走过来帮赵靖系在腰间,赵靖道:“你一早缝的吗?” 宋秀娥笑道:“我们一起缝的,唔,有点紧,我再加长点带子。” 说着她便拿起旁边的针线,见赵靖还站着,便道:“灶上有刚出锅的热饼,当家的去尝尝。” 赵靖来到院子里,果见宋翠娥正在烙饼。 她看见赵靖,忙道:“来尝尝,刚出锅,热腾腾的。” 赵靖拿起饼咬了一口,虽是粗粮做的,但热气腾腾十分松脆可口,再咬一口,竟还有野菜馅。 “好吃吗?”宋翠娥笑问道。 “好吃!”赵靖瞧瞧院子,几处破了的篱笆竟都被修好了,笑道,“你们一早辛苦了。” 宋翠娥莞尔道:“你和我们客气什么。” 吃了早饭,两姐妹想到赵靖要走,都有些郁郁。 宋翠娥把放冷的饼给赵靖包好,道:“够吃四五天的。” 宋秀娥细心地整理着赵靖要带的东西,仿佛一撒手就会不见了。 赵靖把弓箭、劈刀、两根才削的竹枪带上,道:“我不在这几天,怕刘五来找你们麻烦,我先送你们去三婶家住两天吧。” 两姐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抱起了自己那点包裹。 宋家在隔壁村,倒是不远。 三婶看到赵靖竟把两姐妹送回来了,怎么都不肯收,气呼呼道:“你要是一去不回,我怎么办?” 赵靖把家里唯一值钱的冬袄给三婶,笑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还能连家都不要了?这冬袄三婶拿着穿,只五天,我一定回来。不来,三婶不问我的罪,朝廷也饶不了我。” 三婶捏了捏那袄,知道是好东西,再看看宋家姐妹,无奈叹口气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丑话说在前头,只五天,五天你要是回不来,可别怪三婶不念亲情。” 两姐妹一边一个拉着赵靖,含泪不舍道:“当家的早些回来,我们等着你。” 赵靖点点头,转身迈开大步朝山里走去。 望着他远去的身影,两姐妹早已泪流满面。 因为村民的过度打猎,山林外围已经没有什么猎物了。 赵靖看不上那些小猎物,净往山林深处走。 一路上跋山涉水,走了两天,赵靖感觉自己已经相当深入了。 只是沿途他连一只大点的猎物都没碰到,只射了两只野兔,一只杂毛狐狸,放跑了一只山鸡。 这天天黑了,赵靖吃了饼正要休息,忽然森林深处传来几声嘶吼,震得树上鸟儿扑棱棱飞起一片。 老虎?还是黑熊? 赵靖一个激灵抄起旁边的劈刀,凝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第6章 一道惊天霹雳 下一刻,又是一声响彻森林的怒吼。 赵靖确信,这是一只暴怒的黑熊。 他看看自己手边的武器,竹箭根本射不穿黑熊厚厚的皮毛。 只凭着两只铁箭头和手里粗糙的竹弓,根本不是黑熊的对手。 可恶,赵靖有些不甘心。 黑熊浑身都是宝,熊胆至少二十两银子,熊掌得十两一只。 虽然遗憾,但赵靖并不打算冒险,以这个年代的医疗条件,要是被黑熊拍上一爪子,离死也就不远了。 他很珍惜自己的第二次生命。 就在赵靖拿起所有武器,准备离远些的时候。 林中忽然传来几声凄厉的狼嚎。 赵靖心里一动,侧耳倾听,黑熊愤怒的的嘶吼和狼的凄厉嚎叫此起彼伏。 是黑熊和狼在厮杀!这可真是少见。 狼单打独斗不如黑熊,但狼是群居性动物,只要四五只便不那么怕习惯独居的黑熊了。 这类食物链顶层的猛兽,除非抢地盘或者不得已,并不会相互厮杀,毕竟对野兽来说,受伤几乎等同于死亡。 赵靖听出狼的数量不多,两三只的模样,如此激烈的厮杀,必然两败俱伤了。 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绝不能错过! 赵靖留下火堆作为逃跑时的指引,深吸一口气,朝着林中吼叫声传来的方向摸去。 行进过程中,每当前面黑熊和狼的声音消失的时候,他都会紧张地停下来,等再次听到声音,才会加快脚步。 深林里没有路,好在今晚月光皎洁,给万物披上了一层蒙蒙的白纱。 眼睛适应之后,看得十分清楚。 走到一棵矮灌木后,赵靖屏住呼吸,似乎听到了黑熊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他轻轻拨开灌木叶,透过天上的月光,清楚地看到前面二三十米远的空地上,躺着一只狼。 它的肚子下方一片血污,肠子都流出来了。 还有一只狼在它身边,低吼着在和一只黑熊对峙。 倒下的这只狼体型明显大一点,应该是刚才厮杀的主力,只是它输了。 黑熊来回走动寻找进攻的机会,血从它的脖子上滴下来,显然也受了伤。 这么下去黑熊要赢了。 赵靖把铁箭头箭拿在手里,打算等黑熊和狼缠斗的时候,给它狠狠地补上一箭。 他并没有等太久,一直流血的黑熊失去了耐心,它嘶吼一声,猛地扑向狼。 狼似乎在保护躺在地上的同伴,它并没有逃走,而是迎上去,亮出一口银牙狠狠地咬向黑熊的脖子。 黑熊挥掌拍向狼头,却被咬住了前腿。 赵靖心底不由为这只狼的勇敢喝彩,忙张弓搭箭,瞄准黑熊的脖子,这是赌上性命的一箭。 “中!” 赵靖低喝一声,箭矢激射而出,噗嗤一声扎进了黑熊的脖子里。 与狼缠斗正处在上风的黑熊完全没料到这一箭,它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叫,拼着自己被咬住的前腿不要了,挥起另一只爪子拍向狼脑门,一爪子把狼的半边脸都抓烂了。 摆脱狼咬之后,黑熊猛然转向赵靖奔来,两只铜铃般的眼睛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绿光。 赵靖一惊,猛拉弓,瞄准黑熊的眼睛。 就在他将要松开弓弦的时候,只听咔嚓一声,原本蓄满力的弓顿时萎了。 草!情急用力过猛,把弓拉断了! 此时黑熊已近在眼前。 赵靖大骂一声,怒从心起,抄起一旁的竹枪隔着灌木便朝黑熊刺去。 果然,竹枪根本刺不穿黑熊皮,咔嚓一声便断了。 赵靖虎口一疼,忙松开手里竹枪。 眼见黑熊要穿过灌木,赵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把背让给黑熊,在这陌生的密林里,他根本跑不过黑熊。 老子和你拼了! 赵靖大吼一声,抄起剩下的一支竹枪猛地朝黑熊眼睛刺去。 那黑熊仰头一躲,竟把脖子递到竹枪上,竹枪堪堪刺进一小节。 赵靖大喜,猛地发力,想要刺穿黑熊脖子,不想咔嚓一声,竹枪又被黑熊一爪子拍断了。 我草啊! 赵靖发出一声悲鸣,扔出半截竹枪,后退开两步,把腰间挂着的劈刀握紧在手里,这是他最后的武器了。 就在黑熊站起来作势要扑向赵靖的时候,它却嘶吼一声猛地转身向后打去。 那只半边脸被抓烂的狼此刻就挂在黑熊的后背上,锋利的牙齿死死地咬住了黑熊的脖子。 黑熊原地一阵乱拍乱抓,不时用后背猛撞旁边的树,想把背上咬住它脖子的狼抓下来。 那只狼的嘴像是一把钢钳,无论黑熊怎么撞怎么摔都不松口。 不知过了多久,黑熊终于支撑不住,扑通一声扑在了地上,那只狼还死死地咬着它的脖子。 赵靖惊骇地看着这一幕,良久不敢挪动脚步。 周围的动物都被吓跑了,月光下的森林此刻静得出奇。 “嘤……嘤嘤……” 不远处传来一阵声音打破了寂静。 赵靖深吸一口气,绕过扑在地上的黑熊,寻声走到树下。 两只比巴掌稍大的狼崽蠕动着爬了出来,它们还没睁眼,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 难怪两只狼敢和黑熊拼命,原来是为了保护幼崽。 他又往树洞里看了看,借着斜照进去的月光,里面空空如也。 只有这两只。 赵靖把地上乱爬的狼崽放回窝里,提着劈刀检查两只狼和黑熊的死活,不出所料,都死透了。 确认安全后,赵靖一屁股坐在地上,心里一阵后怕,妈的,刚才太险了。 不过他现在没有时间休息,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会引来其它野兽。 赵靖点起火把,开始剥狼皮和熊皮。 这时狼崽又叫着出来了,赵靖想它们大概是饿了,他把它们扔到那只还死咬着黑熊的母狼肚子下面。 狼崽不知母亲已经死了,摸索着开始吸吮吃奶。 赵靖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把两只狼和一只熊的皮剥了,取了熊胆、前后四只熊掌,敲了八颗尖利的狼牙。 现在手里只有一把劈刀,赵靖不敢久留,带好东西,抱起熟睡的狼崽,沿着来时做的标记,一路往回走。 也许因为身上有狼和熊的气味,赵靖回程很顺利,一只兔子都没碰到。 从山里走出来的那一刻,赵靖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他开始相信自己有那么点天命了。 比预想的收获大多了,节省点,够一年的口粮了。 “三婶,我回来了!”赵靖拍着三婶的门喊道。 “他们家没人……” 隔壁邻居探出头道,“你就是那两姐妹的丈夫吧?啧,你来晚了,两姐妹早被她三婶带去卖了。” 赵靖听了这话真如一道惊天霹雳,急道:“卖去哪了?” 第7章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 “不清楚……你这是……从山里来的?” 邻居这才注意到赵靖衣服上的血迹,过了两日,已经褪变成了深褐色。 赵靖急道:“她们什么时候走的?朝哪个方向走的?” 邻居朝赵靖身后努努嘴,道:“我们村后面是条河,只有这一条出村的路,上午才走的,你跑快点兴许能追上……” 赵靖不等他说完,扭头就走。 那邻居在后面追了两步,跌脚道:“早知该先看看他包裹里的收成了!” 赵靖出了宋家庄,一路打听一路走,竟找回了自己村。 他有些不大信,再三问路口干活的同村刘叔,道:“刘叔,你真看到她们往咱村去了?” 刘叔没好气道:“我还没老眼昏花呢,看得真真的,这村里除了你家,谁养那样干巴的人?” 赵靖进了村,沿途村民见他浑身血污,又背着大包裹,一时间议论纷纷。 “别是劫道杀了人吧?” “他杀了人还敢大白天这么走路?” “那你说他背上大包裹哪来的?鼓鼓囊囊的,不知藏着什么好东西。” “会不会是进山了?” “他?他哪里有那个本事!” “别管什么,听说刘五在他家,咱们跟着上去瞧瞧热闹。” 几个游手好闲的溜溜达达跟在赵靖后边。 赵靖无心理会这些人,他现在只想快些见到宋家姐妹。 等快到家门口,就见院子里站着七八个人堵着房门,其中一个身影赵靖再熟悉不过了,刘五! 见状,赵靖心一沉,忙快步走过去,喝道:“刘五!” 看到赵靖来了,外面围着看热闹地叫道:“刘五,赵大郎回来了!” 原来那日刘五被赵靖打跑,回去越想越气,先是把几个小弟骂了一通,又打了媳妇两巴掌出气,捂着肚子哼哼了一晚上。 第二天他摸过来想报仇,却发现赵靖家里没人了,一打听才知道,赵靖把两姐妹送回了宋家庄,自己进山打猎去了。 刘五心想赵靖哪里会打猎,这一进山肯定出不来了,乐得呲着牙骂了几句“便宜那王八了”。 他心里记恨宋家姐妹,又不敢去宋家庄找她们。 他这种泼皮哪村都有,一般井水不犯河水,都在自己村里扑腾。 好不容易熬到今天上午,他听说宋家姐妹回来了,而且赵靖还没回来,正中下怀,忙带着人找来了。 三婶和宋家姐妹都是女人,见刘五怒气冲冲领着一伙人来,忙跑回屋里,抬了桌子顶在门后面。 刘五踹了两脚没把门踹开,正要再踹,就听见有人喊赵靖回来了。 他回头一望,就见赵靖背着个大包裹,手里提着劈刀,半边身子溅着污渍,杀气腾腾大踏步赶来。 刘五身边几个半大孩子都在赵靖手里吃过亏,他们是听说他进山出不来了,才敢跟着刘五来的,今见赵靖满脸怒气,比庙里金刚还吓人,哪个不腿软。 “快跑!” 不知是谁叫了一声,七八个人立刻四面散开,翻过小院篱笆连滚带爬地跑了。 “别怕!他只一个人!”刘五叫了两嗓子,可哪有人听他的。 等他见势头不对想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赵靖紧追两步一把抓着他头发往下一掼,再一脚踩在地上,骂道:“三番五次找死,我就成全你!” 这一摔把个刘五摔得七荤八素,他再一睁眼,见赵靖抽出了腰间锋刃明晃晃的劈刀,竟真要杀人。 “赵靖,别杀我!我再也不敢了!以后你就是我爹!亲爹!” 刘五吓得面无人色,两手乱舞大喊大叫。 赵靖举起劈刀作势要砍,忽闻到一股尿骚味,往刘五下身一看,裆下湿了一片,这泼皮竟被吓失禁了。 房里宋家姐妹见到赵靖回来大喜,再看他要杀人,忙出来左右拉住他,道:“杀了他,要偿命的!” 宋翠娥生怕赵靖一时失去理智,两手抱住他手臂,急道:“你死了,我们怎么办?” 那刘五满脸惊恐,抱住赵靖的脚,觍着脸叫道:“爹,亲爹,看在两个娘的份上,饶儿子这一回!” “娘,你们可要拉住爹,儿子这条命就在你们手上了。” 宋翠娥被刘五的无赖样气笑了,骂道:“谁是你娘!” 周围看热闹的听了这话,哄然大笑。 “这泼皮总算遇着克星了。” “得了两个美人到底不一样了,过去赵大郎泥人似的,任人捏圆捏扁,如今恁吓人。” “泥人尚且有三分气,何况活人。那刘五有什么本事,不过是仗着旁人不和他计较罢了。” 这时又有人叫道:“村长来了!” 村长拄着拐棍一路小跑过来,叫道:“赵大郎,快住手!” 刘五见救星来了,忙叫道:“村长爷爷,救命啊!” 村长走到近前,拄着拐喘吁吁道:“赵大郎,快放下刀,快放下刀,这可不是玩的,杀人是要偿命的!” 赵靖猛踩了一脚刘五,冷笑道:“过去刘五欺负我的时候,您可没替我说过话。” 村长板着脸,拿出长辈的架势来,训道:“那能一样吗?他不过要你口吃的……” 赵靖打断道:“过去您不管,今天又来充什么好人?还是说过去我老实,活该被欺负?” 村长一时被噎住了,只得对宋家姐妹道:“你们姊妹快劝住他,他偿了命,你两个靠谁去?” 宋翠娥心一横,用力去夺赵靖手里的刀,道:“你要是气不过,我来杀。我给他偿命,你好好和姐姐过日子!” 刘五忙挣扎着拉住村长裤腿,险些把村长拽倒了,叫道:“村长爷爷!” 赵靖也不是真的要杀刘五,见宋翠娥这样,忙把刀举高,不让她夺,笑道:“我不杀就是了。” 宋秀娥听了心里一松,忙顺着赵靖手臂往上攀,温柔地夺刀,笑道:“还是把刀给我吧,你们两个暴脾气都别碰。” 众人见宋秀娥就要把刀拿到手了,都不由松了口气。 哪想宋秀娥力气小,低估了劈刀重量,高举着手,竟没接稳,“哎呦”一声,手一滑,劈刀望着刘五脖子掉了下来。 第8章 真是厉害啊 刘五看着劈刀向着自己脖子掉下来,只当死定了,身子一抽,两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了。 就在众人都以为刘五这回死定了的时候,只听咚的一声。 劈刀被赵靖一脚踢飞了。 宋秀娥半天才回过神,颤声道:“我……差点杀人了……” 宋翠娥抱着赵靖手臂笑得前仰后合,道:“今天我们三个都差一点杀人。” 村长吓得这会脸色还没恢复过来,急道:“快松开刘五,他吓死过去了!” 跟着他又对旁边看热闹的道:“快打盆冷水来!” 一盆冷水泼过去,刘五浑身一颤睁开了眼。 等他爬起来,赵靖忽然闻到一股恶臭,忙拉着宋家姐妹离远些。 那村长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鼻子嗅了嗅,奇道:“什么东西这么臭?” “刘五拉到裤子里了!” 一个看见刘五裤子里滴滴答答流出黄水的人大笑着叫道。 刘五闻声往下一看,羞得无地自容,捂着裆就往外跑。 看热闹的人见状赶紧让开,生怕沾到身上一点。 村里人多少都受过刘五的气,见他这般狼狈,都觉大快人心。 村长忍着笑,对赵靖道:“现在好了,往后他再不敢惹你了。你的税银有着落了吗?没两天了。” 赵靖这才解开身上包裹,道:“村长见多识广,瞧瞧这个能卖多少?” 他有心震慑村里人,所以故意把熊皮和狼皮展示出来。 在这种偏僻的地方,你越是豪横越没人敢惹你。 村长一见果然瞪直了眼,道:“这是……狼皮?这是熊皮!熊掌!哎,这是什么?两只狼崽子!” 村长叫得一声高过一声,浑浊的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迸出来。 众人都忙凑过来看,惊声道:“赵大郎一个人猎了一只熊两只狼?” “两只狼崽,莫不是端了一窝子?难怪身上那么多血!” “乖乖,熊掌熊皮,发财了!” 宋翠娥一见包在熊皮里的狼崽,立刻两眼放光捧在手心,激动地语无伦次道:“活的?” 这两天赵靖一路只能嚼碎了烙饼喂两只狼崽,早把它们饿得半死不活,连叫的力气都没了。 到了宋翠娥手里,两只狼崽扭了扭身子,扬了扬脑袋,证明它们还活着。 赵靖道:“找点羊奶牛奶给它,也许能养活。” 宋秀娥伸出一根手指小心地摸了摸狼崽脑袋,道:“好可怜……” 宋翠娥捧着狼崽眼巴巴望着赵靖,道:“能养吗?我以后少吃一点。” 这话她说得也很心虚,不觉红了脸。 现在人都吃不饱,要养两只狼实在奢侈。 “喜欢就养吧。”赵靖笑道。 “当家的。”宋翠娥眼睛一亮,甜腻腻望着赵靖,一双美目波光粼粼,只恨周围人多,不好抱着赵靖撒娇。 她把一只递到姐姐宋秀娥手里,道:“我们一人一只。” 宋秀娥接过狼崽,慌得手足无措,道:“我不会。” 宋翠娥向看热闹的人道:“哪个婶子家养羊了?借我们一点羊奶。” “我家有!” 有熊皮和熊掌在,谁都知道赵家暂时不缺钱了。 刘二牛家替里长放羊,刘二牛媳妇立即上前一把拉起宋家姐妹就往家走,笑盈盈地说道:“正好有只母羊下了崽。” 宋翠娥大喜,和赵靖说了一声,便忙跟着去了。 这里村长摸着熊皮,不可置信地问赵靖道:“你一个人猎的?这么大的一只黑熊,就是老猎人,也要十个帮手,才敢招惹。” 赵靖则谦虚说道:“主要是运气好,这熊受了伤。” 村长翻到熊皮破损处,啧啧可惜道:“可惜了一张好皮子。” 刘狗儿摸着狼皮,谄媚笑道:“赵哥哥,什么时候再进山,带上小弟?” 众人听刘狗儿叫赵靖哥哥,都忍不住笑了,道:“真是不要脸,撒泡尿照照自己头上白头发!” 刘狗儿气得驳道:“我那是少年白!有福气!” 众人听了越发笑得大声了。 眼见日头偏西了,赵靖收起熊皮狼皮,道:“好了好了,别摸了。” “再让我们看看,多少年没见过熊皮了,真厚实。” “要是做成衣服穿了,嘿嘿,不敢想有多暖和。” “你要是喜欢,掏钱买下来,赵大郎瞧在同村的份上,没准能给你便宜些。” “下辈子吧,这辈子是没这个命了。” 赵靖不理众人,包起来道:“诸位贵邻,散了吧。” 知道赵靖能按时交税,村长也松了口气,对众人道:“一帮没见过世面的,想要,自己去山里打去,快散了吧。” 一时众人散了,三婶这才上前道:“行了,好歹把她们两姐妹好好交到你手里了,我家里还有活,先走了。” 赵靖虽不知那邻居为何说三婶要卖宋家姐妹,也知其中有误会,谢道:“这几天多谢三婶照顾她们姐妹,等过两日闲了,我亲自领着她们上门道谢。” 三婶笑笑道:“我可当不起,要不是为了对得起她三叔,我早把两姐妹卖了。哎,我也实在没法子,家里几张吃饭的嘴。她姊妹要是怪我,你好歹替我分辨两句。” 赵靖想想,也知三婶不容易,笑道:“她们定然不会怪三婶的。” 三婶像是不认识赵靖似的打量一番,笑道:“如今真是变了……行了,我走了,别送了,你们好好过日子。” 三婶走了没一会,两姐妹抱着狼崽,端了一碗羊奶回来了。 两只狼崽吃了奶,精神了不少,一路嘤嘤叫。 宋翠娥抱在怀里,爱不释手。 宋秀娥不好意思地对赵靖道:“她最喜欢这些,着了魔似的。” 她见赵靖身上还穿着沾着血渍的衣服,忙道:“我去烧水,给当家的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 说完她又拉着赵靖到屋里,端来一盆洗脚水,拿出一双新纳的鞋,笑道:“左脚这只是妹妹做的,右脚这只是我做的。比着家里旧鞋做的,当家的试试合不合脚。” 赵靖知道纳一双这样的鞋很费时间,显然两人这几天没怎么休息。 “辛苦你们了。”赵靖试了试,很合脚。 宋秀娥低声道:“这原是该我们做的,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说完,她忽然抱住赵靖的腿,呜的一声哭了出来。 第9章 是个行家 听宋秀娥忽然哭了,赵靖忙扶起她,关切地问道:“怎么忽然哭了?” 宋秀娥梨花带雨道:“我真的好怕你回不来了……我和妹妹都说好了,你要是不回来,我们就在这房子里放一把火,大家一起去地下,好过在这世上受苦。” 赵靖这才明白为什么两姐妹今天回来。 他紧紧地抱住宋秀娥,轻轻抚摸着她头发,笑道:“以后千万别想这样的傻事,我答应你们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 宋秀娥把脸贴在赵靖胸口,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和汗水味,只觉得很温暖很踏实。 不知道为什么,眼泪止不住,她已经许久没在人怀里撒娇了。 宋翠娥听到屋里哭声,凑过来看见姐姐和赵靖抱在一起,忙闪开了。 她躲到一旁,点点怀里两只狼崽的脑袋,有些酸道:“我才不会哭。” 一语未了,几滴豆大的眼泪落了下来。 赵靖能活着回来真是太好太好了。 宋秀娥哭了一阵,总算止住了眼泪,道:“锅里水要凉了,当家的先洗澡吧。” 她慌得出去叫宋翠娥一起抬了一桶水进屋。 这时赵靖上半身衣服都脱了,裸着身子,两女一见,登时羞得满脸通红,放下水桶夺路就走。 赵靖笑道:“别都走啊,留个给我搓搓背。” 宋翠娥反应快,一把把宋秀娥推回屋里,带上门,笑道:“姐姐,辛苦你了,我去摘野菜做饭!” 宋秀娥想跑已迟了,跌脚恨声道:“小蹄子!” 那宋翠娥的脚步声早远远地去了。 宋秀娥没法,只得一点一点转过身子,脸红得像是要滴水,道:“当家的,我拿毛巾。” 赵靖见她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扑哧一笑,道:“你怕什么,大白日的。” 宋秀娥哪敢搭话。 小水桶坐不下人,赵靖也不大好意思脱裤子,便赤着上身坐在桶边,道:“劳烦你。” 宋秀娥嘤咛一声,算是回答,拧了毛巾往赵靖后背上擦,擦了两下,她忽然一惊道:“当家的,你受伤了!” 赵靖晃了下肩膀,没觉得疼,道:“可能是树枝划的。” 宋秀娥小心擦着伤口周围,自责道:“我以为那衣服上的血都是熊和狼的,家里有伤药吗?” 赵靖摇头道:“哪有那东西,没事的。” 宋秀娥素手轻轻摸在伤口上,低声道:“真的不疼了?” 赵靖晃了一圈胳膊,笑道:“一点不疼。” 宋秀娥眼眶一红,又啪嗒啪嗒掉下泪来,道:“我们姐妹能遇到当家的,真是太好了。” 赵靖回身一捞,把她抱在怀里,嗔道:“怎么比林妹妹眼泪还多?” 宋秀娥一怔,道:“谁是林妹妹?” 赵靖忙笑道:“话本里的小姐。” 宋秀娥不疑有他,道:“既然是小姐,我怎么敢比她?” 赵靖看着怀中美人,乌黑青丝松垮垮,身上衣服揉乱了,露出粉颈秀肩,雾蒙蒙的眼睛望着赵靖,如小鹿一般,樱唇红润十分诱人。 眼见赵靖的脸一点点贴近自己,宋秀娥只觉浑身发软,竟没有力气,忙闭上眼。 赵靖爱极了这羞怯模样,不由吻了下去,两人彼此抱紧,好一会才分开。 宋秀娥此时才睁开眼,美丽的眼睛似一汪秋水,望着赵靖。 “你比什么小姐都美。”赵靖由心赞道,手正要往宋秀娥腰上摸,不想脚一动,把洗澡水打翻了。 茅屋里可没下水道,宋秀娥一个激灵跳起来,忙把桶扶起来,已洒了小半桶水了。 不一时宋翠娥采了野菜回来,见屋里大片水印,不知想哪里去了,只望着宋秀娥笑。 宋秀娥不知该怎么解释,羞臊不已。 吃了饭,天色尚早,赵靖道:“熊掌再放就要烂了,我马上进城卖了。” 从这里到吉和县二十多里路,走快些,天黑前能进城。 两姐妹虽舍不得赵靖辛苦,也无法,只得伺候他穿上新鞋新袜子,把熊掌熊胆熊皮和狼皮包了,送到村口道:“早些回来。” 赵靖辞了二人,踩着新鞋,往吉和县去。 他紧赶慢赶,好歹在关城门前进了县城。 进城之后,赵靖立刻向路边人打听城里出名的酒楼。 那人上下打量赵靖一番,一脸不信他能吃得起,道:“要说咱县最好的酒楼,非县衙前魏家的齐庆楼莫属,往里面一坐,就是喝碗茶,也要五钱银子!” 说完他眼神挑衅地看着赵靖,似乎在说,你吃得起吗? 赵靖不理会他,继续道:“除了这家,还有哪家?” 那人以为赵靖果然吃不起,笑道:“还有嘛,沿着这条街一直走,看到三层高楼就是,张家朱仪楼。” 赵靖又连问了两三家,才拱拱手告辞。 那人望着赵靖背影摇摇头,心想不知哪里来的乡巴佬。 因吉和县偏远,官府衙门又懒惰,所以宵禁早成了摆设,天黑之后的朱仪楼灯火辉煌,极为耀目。 楼里迎客伙计见赵靖一身补丁,忙拦住道:“哎,哎,快站住,往哪走呢?知道这什么地方吗?” 赵靖笑道:“小哥,麻烦你往里面问问,新鲜的熊掌要不要?” 说着他露出包里熊掌给伙计。 那伙计一看,忙道:“你稍等下,我去问问!” 伙计进去没一会,就有两个肥头大耳的厨子出来,两人看看赵靖的熊掌,杀价道:“砍下来两三天了吧?前掌三两银,后掌二两。” 赵靖收了熊掌,笑道:“看来贵酒楼不需要,打扰。” 说完他收起来就走,一个厨子抢上一步拦道:“五两,再不能多了,你这熊掌再搁两天就烂了,那时候可就没人要了。” 赵靖笑道:“这是一只公熊,左掌十两,右掌八两,左右蹯七两。” 那厨子一听,惊讶道:“有眼不识泰山,竟是个行家。” 原来熊的前后脚有区别,前脚曰掌,后脚曰蹯,掌比蹯美味,又因熊是左撇子,惯用左掌,故左掌比右掌美味。 既然知道赵靖是行家,那厨子笑道:“新鲜熊掌才值这个价,你这个都快臭了,每个打对折,卖不卖?” “打扰,告辞。” 赵靖笑了笑,扭头就走,刚迈出两步,忽听身后一人叫道:“卖熊掌那个,留步!” 第10章 这两位差爷找我? 赵靖闻声回头,见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一身刺绣锦服,捻着顺滑的山羊胡站在门口灯下。 他招招手让赵靖走近些,道:“有熊胆吗?” 赵靖道:“有。” “我瞧瞧。”男子脸上一喜,立刻从身旁仆人手里接过一盏羊角灯,亲自照着看赵靖拿出来。 他照了照,道:“你随我来,我家主人正缺这味药。” 旁边厨子凑上来赔笑道:“魏三爷,你瞧,我们正和他杀价呢。” 魏三爷把灯笼还给仆人,拿出帕子擦擦手,趾高气扬道:“你们不是谈崩了吗?” 跟着他扭头对赵靖道:“你的熊掌我们奇庆楼收了,跟我走吧。” 赵靖闻言大喜,心想多半是齐庆楼和朱仪楼有什么龃龉,他不在乎这两家的矛盾,只要能卖出高价就好。 他跟着魏三爷沿着大路,转了两个弯,在一处大宅前停下。 朱红大门,门前左右两只一人高的石狮子。 魏三爷先让赵靖等着,片刻,一个小厮叫赵靖进去。 进门左转,走到一处茶室,除了魏三爷还有两个男人,一个五十岁上下,一个三四十岁,皆穿着居家常服。 魏三爷对赵靖道:“把你的熊掌和熊胆都拿出来,让二位爷瞧瞧。” 那二人对熊掌只略看看,倒把熊胆托在灯下细瞧,一个喜道:“的确是熊胆,你瞧这末端螺旋,做不了假。” 另一个对魏三爷道:“三叔,取了银子给他。熊掌熊胆我们都要了。” 魏三爷应了声是,在二人走后,对赵靖笑道:“算你小子运道来了,说吧,熊胆多少?” 赵靖伸出两根手指,笑道:“二十两。” 魏三爷摸了摸放在一边的两张狼皮,笑道:“熊掌熊胆加这两张狼皮,一共五十五两。” 赵靖心知是这是魏三爷假公济私,想要两张狼皮,不过能卖到这个价已经是超出预期,遂一口应了。 魏三爷笑道:“你倒懂事,在这等着,我给你取钱去。” 不一时他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红布包交给赵靖道:“里面有二十两的银锭两个,五两银锭两个,碎银子五两,老爷赏你的两吊钱。” 赵靖收了钱,一个仆人进来领他出去,道:“你小子真是好运道,我家姑娘这两日犯了眼疾,正求熊胆入药,偏偏你来了。” 离开大宅,赵靖把钱贴身藏了,找了个客栈随便应付了一宿,剩下一张熊皮,他也不打算卖了。 次日一早起来,赵靖在街上喝了一碗稀粥,吃了两块油饼。 穿越来多日,这是他第一次吃到细粮,眼泪差点掉下来。 吃过早饭,赵靖用一百文雇了一头毛驴板车,花了一两银子买了一百升白米,差不多三人一个月的口粮。 其他油盐酱醋之类七七八八用去了一吊钱。 想到宋翠娥想养狼崽,又买了一只产奶的母羊,两只下蛋的母鸡,最后从肉铺里要了十斤肉。 买完吃喝,赵靖本想给两姐妹买两件新衣服,结果成衣店里问他衣服尺寸,一问三不知,只好换了一家布庄,给二女每人扯了两匹布,其中一匹鲜红,给二人作嫁衣。 想到三人还没正式拜堂,赵靖又买了些糖果香烛之类。 买完这些,赵靖找到铁匠铺,想买张好弓,结果稍微中意些的都是天价,实在不划算,只好作罢。 出了铁匠铺,赶车的伙计见赵靖不动,笑道:“爷还去哪?” 想买的东西太多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入手。 赵靖心想,已经够张扬了,要不今天先这样,下次再来。 出城的时候,他又看到街边有卖桂花糕的,想到宋家姐妹没吃过什么糕点,便买了两包。 返程坐在驴车上就轻松多了,一路上晃晃悠悠,日头偏西就到了村里。 村口几个闲聊的妇人一见,忙围上来道:“哟,赵大郎回来了,瞧瞧买的这一车东西。” “大郎,那些东西卖了多少钱?”一个妇人急切地问道。 赵靖指了指车上东西,笑道:“没几个钱,都在这了。” 另一个啧一声道:“瞧你那小气劲,我们又不要你钱,和我们说说。” 赵靖不理会这些长舌妇,催着驴车往前走。 几个妇人不好追,站在原地念叨:“那宋家两姐妹算是享福了,早知道该把我侄女嫁给他的。” 众人都笑,道:“不如你自己嫁他算了。” 那妇人脸一红,啐一口道:“要是我年轻个二十岁,还真瞧不上他。” 赵靖家住村尾,一路过来引得满村探着脑袋看。 刘狗儿跟着车跑,笑道:“赵家哥哥,下次进山叫上我啊,也能帮着哥哥搬点东西。” 到了家门口,宋翠娥宋秀娥两姐妹忙迎出来,看着车上小山一样的吃喝,还有活羊活鸡,两姐妹感觉自己像是做梦一样。 不等赵靖招呼,刘狗儿就领着村里几个想和赵靖进山的人,把车上东西搬进了家里。 宋秀娥拉着赵靖到一边,一迭声问辛不辛苦。 宋翠娥站在车旁,指挥着伙计把东西放到各处。 好不容易把众人和赶车伙计打发了,赵靖把红布给二人,笑道:“本来想给你们买成衣的,又怕不合身。劳你们辛苦,自己缝一身嫁衣。” 宋秀娥红着脸抱过红布,满脸幸福,嘴上却道:“这么好的布,做嫁衣要不舍得穿了。” 赵靖道:“这值什么,今后好衣服多着呢。” 宋翠娥扯出一角,比划在自己身上,笑问赵靖道:“好不好看?” 红布斜贴在她身上,有点像旗袍,衬得曲线婀娜。 宋秀娥笑道:“越发不知羞了。” 宋翠娥嘻嘻笑道:“在这里羞给谁看?” 三人正说笑,只听外面一阵拐棍点地的声音,赵靖出来看,是村长领了两个黑衣皂吏。 “赵大郎,快来见过两位长官。”村长一边推开院门让两个皂吏进来,一边叫赵靖。 当今百姓最怕衙差,宋家姐妹一见黑衣红帽,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赵靖迎出来行礼,不卑不亢地说道:“村长,这两位差爷找我?” 第11章 如梦一般的日子 年长些的衙差上下打量一番赵靖,冷声开口:“听说你猎了一只熊?在哪猎杀的?” 村长忙跟着介绍道:“这是本镇的王班头,你快如实回答!” 赵靖蹙眉道:“进山往里走两天,具体什么地方,我也不大能说清。” 山里也没地名,又没个标识,自然说不清。 王班头听了,又问道:“那熊什么模样?有没有什么特征?” 赵靖想了想,道:“比较暴躁,脖子上有几撮白毛,背上有没愈合的伤口。” 不等赵靖说完,跟着王班头来的衙差便喜道:“五叔,就是那只,错不了!” 王班头又问:“那熊皮还在吗?” “二位差爷稍等。”赵靖见他二人不像是来找茬的,便回屋里拿出熊皮给二人看。 王班头看着熊背处那道伤口,道:“果然是这畜生!” 村长道:“王班头,这难道就是前段时间闹得人心惶惶的熊瞎子?” 王班头捏着熊皮,笑道:“可不是它!它背上这伤还是我砍的。” 说着他扯起自己衣服,露出腰上几道伤疤,道:“这畜生一巴掌险些要了我的命。你叫赵靖?你一个人杀了它?” 赵靖也不隐瞒,把熊狼相斗的事说了。 王班头听了啧啧称奇,道:“命数使然啊。这熊皮可否让我拿回去两日?这熊害了人命,衙门里下了悬赏,既然你杀了它,那悬赏该是你的。” 不等赵靖回答,村长便道:“班头喜欢,拿去便是了。” 王班头睨了村长一眼,知道他误会自己是想贪这熊皮了,世风如此,他也懒得解释,只把眼望着赵靖。 赵靖倒觉得王班头这人可交,笑道:“班头拿去便是了,我不过是捡漏的,这熊皮原该是班头的。” 王班头轻哼一声,道:“我不贪你这熊皮。” 说完他收了熊皮,叫上跟班就走。 村长忙送到门外,跟着送了一段路才回来对赵靖道:“赵大郎,若过两日他来还你熊皮,你可千万别收。” 赵靖奇道:“为何不收?” 村长以一副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的神情望着赵靖,道:“你不知道,这王班头是县里贬来我们镇上的,为人极厉害,县太爷都奈何他不得。你去城里问问就知道了。” 赵靖不以为然,又不想和村长浪费口舌,只敷衍着把他送走了。 当晚赵靖久违地吃上了白米饭和肉,宋秀娥和宋翠娥两个小口小口,都不大敢吃。 赵靖夺过碗给二人加饭,又夹肉放她们碗里,道:“多吃点。” 宋秀娥让着菜,笑道:“真和做梦一样,我真怕咬肉的时候,咬到自己舌头醒了。” 赵靖听了一阵心酸,道:“大口吃,往后都是这样的日子。” 两姐妹相视一笑,水汪汪眼睛望着赵靖。 到了晚上把房门关了,赵靖才把剩下的四十三两银子拿出来。 “卖了这么多!”宋翠娥看着那两个二十两的大银锭,又惊又喜。 赵靖交给宋秀娥,宋秀娥都不敢接,有些忐忑道:“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放哪啊……” 赵靖看看屋里,扬手一指:“先埋米缸底下。” 三人做贼似的把四十两银子埋在了米缸下面,宋秀娥忍不住嘀咕:“往后我可不舍得出屋了。” 宋翠娥则打趣道:“不出屋才更可疑。” 两人你一嘴我一嘴,满是对现在不真切的感想。 这时赵靖才想起来,自己还买了桂花糕。 从没吃过这东西的两姐妹,咬了一口,眼睛都亮了。 宋秀娥咂着嘴,道:“我可能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宋翠娥笑道:“可比我们做的糕甜多了。” 这一晚上,两姐妹收拾着东西,一晚上笑都没停过。 到要睡觉的时候,赵靖见两姐妹互相使眼色,笑道:“什么事还瞒着我?” 宋秀娥闻言,脸立刻红了,道:“不是瞒你……” 她说完这句,便眼望着宋翠娥。 宋翠娥虽也脸红,到底不似姐姐扭捏,道:“刚才我们商议,在床上隔一个帘子。” 似乎怕赵靖误会,宋秀娥忙接口道:“当家的,我们不是防你!” 说完她又脸红得说不出了,对宋翠娥道:“妹妹,你说。” 宋翠娥笑道:“我只当你要抢着说呢。当家的,你不是给我们买了做嫁衣的衣服,又买了成亲用的香烛……我们想着,等我们做好了嫁衣,磕头拜了天地,那时候……” 说到这里,两人脸蛋都像是煮熟的龙虾一样红,把头低得瞧不见脸,声若蚊蝇。 宋秀娥不安地搓着两只手,用几乎听不清的声音道:“当家的要是不想等,也……行……” 赵靖会意,笑道:“婚姻乃是大事,自然还是要些体统,只是你们可要快些做好嫁衣。” 两女见赵靖答应了,又催快些做好嫁衣,又羞又喜,携手起身道:“我们睡觉去了。” 待熄了灯躺下,赵靖忽然感觉脸上有人,睁开眼,朦朦胧胧看着二女的脸凑在自己眼前。 “你们……” 他刚要说话,就被一人的亲吻打断了,黑乎乎也不知是姐姐还是妹妹。 一个亲完,另一个也扑上来亲了,亲完,两人像是做了坏事的孩子,咯咯笑着跑了回去。 赵靖掀开帘子,却见帘子后两人早躺好了,在憋着笑装睡。 宋翠娥扑哧一声笑出了声,道:“当家的,快睡,快睡。” 赵靖苦笑一声躺回去,很快便睡过去了。 次日村长领了里长来收税,对交了税的赵靖抱怨道:“先前我以为会是你交不起税,哪想是刘五,交不上税也就罢了,人还跑了。” 里长冷着脸道:“老刘,这事你自己向衙门解释,我可兜不住。” 村长唉声叹气,道:“哪个村没有跑的?我就这把老骨头,随县老爷发落吧。” 宋翠娥正抱着狼崽玩,听见凑过来问道:“那他媳妇也跑了?” 旁边人回道:“没跑,在刘五那塌了的房子里,哭成了泪人,说不得只能再送回娘家再配人。” 宋翠娥听了,着实后怕了一阵。 等村长走了,她抱着赵靖手臂,低声道:“要是没有遇到当家的,也许我和刘五媳妇一样,一想到我就害怕。” 赵靖正要安慰她,忽然看见她怀里狼崽睁眼了,喜道:“睁眼了!” 宋翠娥一见,大喜,立马抱着去找姐姐,把刚才的伤心都忘了。 后山一处山洞。 刘五哭丧着脸,怎么赵靖那家伙运气就那么好,到他连只兔子也碰不到! 就在刘五沮丧的时候,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人道:“五哥,大哥这回为什么生气?” 第12章 做一张清弓 刘五正犹豫要不要出声,只听外面脚步忽然停了,一人粗声道:“附近有人!” 另一个惊声道:“不会是官差吧?” 刘五听了这话,顿时想起人说这山里藏了山贼,他这一惊踩了一颗石子,弄出一阵声响。 “这边!”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刘五慌忙扔了手里打猎的东西,从洞里出来,见两人手持朴刀迎面走来,慌得跪下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五哥,是个打猎的。把头抬起来!” 刘五闻声,忙把头抬起来,只见眼前两人,一个年轻些,二十来岁,干瘦如竹竿。另一个三十五六的模样,鼻子边一道斜疤,身量不高,但极为壮实,犹如铁块。 “大王饶命!我什么都不知道!”刘五砰砰在地上磕了两个头,哭道。 二十来岁那个矮下身,笑道:“什么都不知道还叫我们大王?” 刘五一怔,结结巴巴道:“我胆小,逢谁都这么叫,爷要是不喜欢,想让我叫什么我就叫什么。” 那被唤做五哥的拿起刘五身边的弓,道:“你同伙呢?” 刘五忙道:“就我一个,没有同伙。” 五哥显然不信,讥笑道:“就你一个人,拿这样的弓进山打猎?活腻味了?” 二十来岁那个笑道:“和他废什么话,一刀宰了算了。” 刘五听了,正不知该怎么办,只听五哥道:“带回去给大哥出气,正好他心情不好。” 两人说完,押着刘五就往山里走。 刘五心里苦啊,一边走一边把引得他进山打猎的赵靖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另一边,交完税,赵靖感觉轻松了不少,开始琢磨着自己弄一张清弓,这种弓威力巨大,可与早期火药武器抗衡。 他曾和一个手工主播一起直播过,大体了解清弓的做法。 赵靖先罗列出所需材料,阴干的榆木、牛角片,牛筋、鱼鳔胶,其它辅助材料有生漆麻布之类的。 都是简单易得的东西,其中耗费时间的,比如鱼鳔胶,做弓的那里能买到。 他和宋家姐妹说了一声,便到镇上。 附近猎户不少,镇上也有制弓卖弓的人家,只是他们的弓更加粗糙。 只花了不到五百文,赵靖就买齐了材料,鱼鳔胶都是熬好的,随时到镇上取用。 回到家里,赵靖先用木头做了一个简易工作台,再用刨刀削出反曲弧度,浸水后,用火烤软化,绑在弧形模具上固定。 宋秀娥不时拿毛巾过来给赵靖擦擦汗,问道:“当家的是要做弓?” 宋翠娥也奇怪道:“怎么和三叔做的弓不一样?” 赵靖一边忙活一边和她们闲聊,道:“三叔也会做弓?” 宋秀娥道:“会的,记得我娘说过,我爹的弓就是三叔做的。” 赵靖想到那日三婶走时和他说的话,问道:“你们三婶对你们好吗?” 宋翠娥黯然道:“什么好不好,有吃的有穿的,就罢了。” 宋秀娥心思更细些,道:“凭良心说,三婶对我们不坏。要不是她养了我们半年,我们也许都等不到今天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虽说也说过些重话,那也是没法子,玉娥丰儿都要吃饭呢。” 赵靖道:“玉娥丰儿是你三叔的孩子?多大了?” 宋秀娥回道:“丰儿十三了,给庄上宋老爷放牛,玉娥十一,跟着宋奶奶学针线。” 所谓宋老爷,是宋家庄地主。 赵靖固定好弓胎,笑道:“你们姐妹要不要回个门?上回去三婶家借住不算,好歹回个门,免得村里人议论。” 宋秀娥和宋翠娥对望一眼,都抿着唇不说话。 二人自然是想回门的,只是回门就要带些礼,她们一分嫁妆没有,哪好意思开这个口。 赵靖瞧出二人心思,笑道:“我正好忙完了,咱们带点礼过去。” 两姐妹都知道赵靖这是为了她们二人的脸面,感激道:“谢谢当家的。” 三人收拾了东西,要走的时候,宋秀娥忽然停住脚步,小声道:“我留下来守家吧,那个米缸……” 赵靖则从容说道:“越是在意旁人才越觉得可疑,没事的,青天白日的,村子也没有外人。” 不过想到家里有粮食,赵靖到底找了刘狗儿媳妇替他看着门,刘狗儿巴不得交好赵靖,自是一口答应了。 宋翠娥舍不得两只狼崽,放在篮子里随身带着。 如今赵靖早成了村里风云人物,走在路上,两边人都出门打招呼。 “赵大郎,这是带着媳妇去哪啊?” 赵靖朗声应道:“媳妇回门。” 一个年轻媳妇对自家男人抱怨道:“你瞧瞧人家,我来你家一年多才让我回娘家一趟。” 那男人没好气道:“我让你空着手回去,你回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吵起来了。 年轻男人们看着赵靖左拥右抱美人姐妹,家里又不缺吃的,好不眼红。 这次赵靖三人刚进宋家庄,就有人叫道:“哎哟,秀娥家女婿来了!” 三婶在家听了,忙出来看,想到前日她那样对两姐妹,倒很不好意思,道:“快进来,快进来。” 这时宋翠娥篮子里两只狼崽叫了两声,三婶奇道:“什么东西?” 宋翠娥掏出一只,嘻嘻笑道:“我的狼崽,睁眼了,三婶你瞧瞧。” 她像是孩子得了宝一般捧到三婶面前。 三婶哎哟一声道:“你这丫头,该托生个男人,都嫁人了还一团孩子气!” 宋翠娥脸一红,偷望了赵靖一眼,小声道:“有姐姐就够了,我贪玩点也不影响。” 她说话的时候有点心虚,直到得到赵靖肯定的眼神后,才挺直了腰杆。 宋秀娥笑道:“她呀,到八十也改不了了。” 三婶把赵靖和宋翠娥的举止看在眼里,笑道:“还是女婿宠她。” 一句话说得宋翠娥俏脸通红。 村里人听说赵靖一个人猎了一只熊两只狼,那些闲着的妇人都慕名来瞧瞧是怎样三头六臂的人。 三婶家院子一时挤满了人,家里茶碗都不够使。 几个妇人笑嘻嘻让赵靖给她们说说怎么猎的熊,宋翠娥背地里小声对宋秀娥说道:“你瞧瞧这些人,眼珠子都粘他身上了,不要脸。” 众人正热闹着,忽然一个女孩哭哭啼啼跑进来,对三婶道:“娘,大哥把老爷的牛摔死了,刚被老爷家人捆走了,说要给牛偿命呢!” 第13章 偷牛贼 咕咚一声,三婶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众人顿时慌了,七手八脚把三婶扶起来按在椅子上,拍脸的拍脸,掐人中的掐人中。 过了一会,三婶才悠悠睁开眼,看见女儿宋玉娥在旁边,忙拉着她手,急道:“快带我去找你哥哥!” 两母女哭哭啼啼,也顾不上旁人,出门夺路而去。 邻居们见状,都跟了上去。 赵靖对宋家姐妹道:“你们留在家里,我去瞧瞧。” 宋翠娥道:“我也去。” 家里乱糟糟要留个人照看,宋秀娥只好道:“你们快些去,好歹保住丰儿。” 三婶母女走得飞快,直奔村外的山坡。 赵靖拉着宋翠娥跟上,出村约两里路,只见前面坡下站着几个人。 其中一个孩子被人按着跪在地上,应该就是三婶的儿子了。 “老爷!求老爷饶孩子一条命!”三婶远远瞧见,边跑边哭边喊,及至跟前,跪在儿子身边给那宋老爷磕头。 不远处就是牛的尸体。 宋老爷四十来岁,穿着丝绸长衫,留着八字胡,圆圆胖胖。 他见到三婶,把眉毛拧成和八字胡对称的倒八字,骂道:“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可怜你家男人死了,让你儿子给我放牛,结果他倒好,把我的牛给摔死了。你说,该怎么办?” 三婶气得在儿子身上乱打,骂道:“作孽的畜生,闯出这种祸事来!” 丰儿不躲不避,两眼通红,梗着脖子道:“有人要偷牛,被我一叫,慌不择路地拉着牛乱跑,这才让牛踩空摔死的。” “狗崽子还敢顶嘴!” 宋老爷身旁十五岁的儿子宋南天劈手给了丰儿两巴掌,骂道:“你要是好好看着牛,牛怎么会被人偷走?爹,这小子奸猾得很,不好好打一顿,是不会老实的。” 丰儿气道:“吃喝拉撒,我拉屎也要拽着牛不成?” 他话没说完,宋南天又要打,三婶忙扑上来护住,叫道:“少爷就是打死他,牛也活不过来了。” 宋玉娥又趴在三婶身上哭,跟来的邻居都劝道:“把他们一家打死也无用,不如记了账,让他们慢慢还。” 宋翠娥急得不行,只是她知道这事三婶家理亏,一头牛要好大一笔银子,她怕牵连赵靖,所以不敢贸然出头。 赵靖看宋老爷儿子打了丰儿,脸上有报复的快感,心想难道这位少爷和丰儿有别的矛盾? 他看了一下后面山坡,就是一个长满青草的缓坡,按理来说牛不至于滚下来,便是滚下来也不至于摔死。 又看看牛尸体,脑袋枕在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上,下面一滩血,原来是磕到石头上了。 这头黄牛瞧着岁数不小了,肋骨若隐若现。 就在赵靖想爬上坡看看的时候,他忽然留意到,缠在牛身上的绳子有点泛红,凑近了看,竟是淡淡的血渍。 联系刚才丰儿的话,赵靖顿时知道怎么找到偷牛贼了。 这边三婶正抱着宋老爷的腿,求他放了丰儿。 宋南天在旁边冷嘲热讽道:“你娘三个绑在一起卖了,也赔不起我们家的牛!” 宋翠娥看不下去了,跑过来悄悄拉着赵靖衣袖,吞吞吐吐道:“当家的,能不能救救丰儿?那钱算是他们借的,过个三五年,总能还上……”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觉得没底气,家里的钱是赵靖用命换来的,她和姐姐两个一分嫁妆没有,还要借钱救娘家亲戚,实在不好开口。 可是她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三婶一家不救。 赵靖见她一脸痛苦,说着说着都快哭了,知道她心里苦楚,笑道:“怎么说三婶也养了我媳妇一阵,算是我的恩人,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宋翠娥听了这话转嗔为喜,又不好意思,扭捏道:“以后我和姐姐多干活少吃饭,再不给家里添麻烦了。” 赵靖正色道:“那可不行。” 见宋翠娥一愣,赵靖小声道:“要少干活多吃饭,养得白白胖胖的,不然怎么给我们赵家添香火?” 宋翠娥闻言顿时红了脸,左右看看确认没人听见,才轻啐道:“被人听见要羞死了。” 那边丰儿扯着脖子叫道:“这事和我娘我妹妹没关系,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你们随意,皱一皱眉头我宋丰不是好汉!” 宋老爷气道:“小畜生!你摔死了我家的牛,说得像是老爷我冤枉了你似的,没良心的东西!” “宋老爷的确冤枉了他。” 众人循声望去,见是赵靖说话,便知有好戏瞧了。 宋老爷蹙眉打量赵靖,道:“你是谁?” 宋翠娥微扬着自己下巴,带着几分骄傲道:“我当家的。” 宋南天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我当是什么东西,原来是一家子死光的反贼!” 宋翠娥闻言大怒,喝道:“宋南天,你嘴巴放干净点!” 她绝不容许有人诋毁赵靖。 三婶见状,忙道:“翠娥,这事和你没关系,快和你姐姐领着侄女婿回去吧。” 赵靖睨了宋南天一眼,对宋老爷道:“宋老爷,这头牛的死,罪在偷牛贼,不在丰儿。” 宋老爷没好气道:“哪有什么偷牛贼,不过是这小畜生胡诌了骗人的。” 宋南天急道:“爹,别信他的话,就是这小畜生害死了我们家的牛!” 赵靖冷笑道:“若是我能找出人来呢?” 宋老爷见赵靖言之凿凿,便道:“你说,偷牛贼在哪?” 赵靖道:“老爷家里奴仆都在这了吗?” 宋老爷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五人,道:“除了兴财都在,兴财一天都在家里,绝不是他。” 赵靖走到五人面前,道:“把手伸出来。” 五人望了宋老爷一眼,见他默许,都把手伸了出来。 赵靖扫了一眼,指着最边上那个年轻小子,道:“他就是偷牛害牛摔死的贼!” 那人一惊,骂道:“你放屁!” 说完他扑到宋南天脚下,急道:“少爷,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宋南天气急道:“爹,聚财一直和我一起,怎么会是偷牛贼。这反贼分明是为救小畜生乱咬!” 宋老爷阴着脸,冷声对赵靖道:“你凭什么说他是贼?你若是说出个缘由还自罢了,若说不出,我连你一块绑了!” 第14章 来给姐夫磕个头 宋翠娥听了心里一紧。 丰儿仰头望着赵靖,心想我原听爹说大姐姐嫁的人是个没用的废物,怎么今天这么有胆识。 围观人闻言都替赵靖捏了一把汗。 宋南天上蹿下跳,道:“说不准那偷牛贼就是你自己,你两个做贼的喊捉贼。” 赵靖不理会宋南天,拉着聚财走到牛尸体旁,举着聚财被划破皮的掌心和沾着血渍的绳子给众人看,道:“诸位仔细瞧瞧。” 众人凑过来,一个嚷嚷道:“聚财的手是被拴牛的绳子划伤的?” 另一个激动叫道:“我明白了!一定是牛摔下来的时候,绳子划的!” 聚财满脸惊慌,拼命想缩回自己的手,急道:“这是我昨天在家里不小心划的!” 宋老爷挤过来拿着绳子和聚财的手一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喝道:“好你个狗东西!竟是个家贼!来人,捆起来先打个半死,再送到衙门里!” 聚财腿一软跪在地上:“老爷,冤枉啊,都是少爷让奴才干的!” 见众人都看向自己,宋南天不由得骂道:“狗东西!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让你去偷自己家的牛不成?” 聚财急了,竹筒倒豆子般道:“少爷瞧着玉娥好,几次上不了手,又气丰儿鼻孔朝天对他不恭敬,所以才让我偷偷把牛牵走,好诬赖丰儿没看好牛……” 不等聚财说完,丰儿先跳起来,怒喝道:“宋南天,你敢欺负我妹妹!” 眼见着他就要扑过去,幸而被三婶和宋玉娥及时拉住了。 宋南天虽比丰儿大两岁,却怕他,往后踉跄一步道:“本少爷瞧上她是她的福气!爹,我只让他偷牛,可没让他把牛摔死。” 赵靖道:“我想牛摔死是个意外,这聚财想要拉住摔倒的牛,拉不住才划伤了手。” 聚财不料赵靖会替自己说话,忙道:“是!丰儿在后面一喊,我慌了,抽着牛走,不想牛踩空了。” 说话时他心里暗自后悔,要是早松了手,也不至于被抓着。 宋老爷没想到会是这样,在众人面前有点挂不住脸,气得吹胡子瞪眼睛,骂自家儿子道:“造孽的东西!” 宋南天涨红了脸:“爹,我就想教训他一下。” “还说!还不嫌丢脸!”宋老爷恨声道。 村里人见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宋老爷吃瘪,心里都觉得痛快,只是怕宋老爷记仇,都忍着不敢笑。 宋翠娥简直崇拜死赵靖了,若不是大庭广众,她真想抱住赵靖狠狠亲上一口。 赵靖对宋老爷道:“现在事情清楚了,余下的是老爷家事,我们先告辞了。” 宋南天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宋老爷阴着脸,一脚踢翻跪在地上的聚财,撒气道:“把这狗东西给我捆了!” 丰儿怒目瞪着宋南天,威胁说道:“你离我妹妹远点!” 三婶生怕儿子再惹祸,拽着他急道:“还不快走!” 邻居们也跟着往村里走,七嘴八舌讨论着。 “到底是读过书的,和我们这些睁眼瞎不一样。” “宋老爷平日里假惺惺最要脸,这回可栽了。” “秀娥翠娥两姐妹真有福气啊,找了这样好的女婿。” 宋秀娥焦急地站在门口等着,见到赵靖一行人回来,忙迎上来问道:“怎么样了?” 她心想多半是赵靖垫付了钱,因此看见丰儿好好的,脸上也没多少喜色。 三婶一把抱住宋秀娥,喜极而泣道:“这回多亏了姑爷,不然我们一家子都完了,到了地下我哪还有脸见你三叔。” 众人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说赵靖刚才如何如何了得,那宋老爷父子被气得如何如何。 宋翠娥想和姐姐分享赵靖刚才的英姿,都凑不到前面,急得咬唇跺脚。 宋秀娥好不容易听明白了,笑逐颜开,望着赵靖喜道:“多谢当家的。” 赵靖摆摆手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 三婶连忙跟着说道:“要谢的,要谢的。咱们别在外面站着了,先回家。” 到了家里,三婶摆一张椅子让赵靖坐下,对儿子丰儿道:“丰儿,来给你姐夫磕个头,要是没你姐夫,今天咱家不知道什么样呢。” 经刚才一事,丰儿早想往日是他爹误会了赵靖,听娘这么说,忙过来跪下,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道:“姐夫以后有什么事用得着丰儿,上刀山下火海丰儿都不皱一皱眉头。” 赵靖早瞧着丰儿年纪虽小,却性格刚毅,有豪气,十分喜欢,忙扶起来笑道:“快起来吧。” 三婶又把家里唯一的一只母鸡宰了,让玉娥去邻居家换些好米好面来,让丰儿去邻村打一壶好酒,要为赵靖做一顿好饭。 今天赵靖在村里大大地露了脸,宋翠娥心里是说不出的得意。 偏偏听人夸赵靖的时候,她还要装着谦虚的模样,说一句:“你们都把他夸到天上了。” 一个大娘笑道:“你瞧瞧这妮子,尾巴都翘到天上了,偏我们夸的时候,她还装模作样,真真得了便宜还卖乖。”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 宋翠娥听了十分受用,嘻嘻笑道:“那我和你们一起夸,又要说我没羞。” 一个嫂子扬手道:“你瞧瞧你姐姐。” 宋翠娥则笑道:“瞧什么?她嘴角早咧到耳朵根了,比我还高兴呢。” 宋秀娥立时跑过来要打宋翠娥,慌得宋翠娥满院子乱跑,躲到赵靖身后:“姐姐饶了我吧,我再不打趣你了,当家的救我。” 院子里笑声一阵接一阵。 赵靖只觉眼前农家生活十分惬意,第一次庆幸穿越到了这里。 等饭快好了,邻居们便很自觉地告辞了。 三婶弄了一大桌菜,当中一盘鸡肉喷香,除了赵靖,其余几人都想不起来上次吃鸡肉是什么时候了。 农家人吃饭也不讲究男女分席,众人扎堆儿坐下,三婶对丰儿道:“快给你姐夫倒上酒,敬你姐夫一杯。” 丰儿应了一声,忙给赵靖倒满,有些浑浊的琥珀色酒液泛着柔光。 赵靖见丰儿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微微挑眉:“你也喝酒?” 三婶则没好气地说道:“打小就偷他爹的酒喝。” 丰儿端起酒,忽然跪在赵靖面前,朗声道:“姐夫,你带我进山打猎吧!” 第15章 救人一命 原本笑盈盈的三婶听了这话当即勃然变色。 玉娥见状,忙按住三婶,叫道:“娘!” 宋家姐妹脸色也不大好,齐声说道:“丰儿,高高兴兴的,不许提这个!” 丰儿闷哼一声,把酒奉给了赵靖,赵靖一手接过酒一手扶他起来,打圆场道:“这一天,你都把我跪老了。” 三婶则赔笑道:“姑爷见笑了,快吃菜,鸡肉冷了不好吃了。” 因着这个,饭桌上气氛便回不去了。 吃完饭,赵靖三人起身告辞。 三婶甚是不好意思,又拿了几件过去三叔的衣服鞋子包了送赵靖,满脸恳切地说道:“他姐夫别嫌弃,都是我亲手给他爹做的,看着不好看,但是针脚密,穿着舒服。” 宋秀娥谢过接了衣服,宋翠娥拿起狼崽睡觉的篮子。 这时丰儿知道有狼崽,扒着篮子边眼馋地看着,问宋翠娥道:“三姐,送我一只行不行?” 宋翠娥摇摇头道:“我和姐姐一人一只,可没你的了。” 丰儿哎呀几声,又见三婶脸色不好,这才撒了手。 等送赵靖几人出村,他又小声问道:“三姐,过两天我去你家瞧它们。” 宋翠娥戳了他脑门一下,训道:“不许惹你娘生气,不然别来我家。” 丰儿嘿嘿一笑道:“我哪敢?” 回去路上,宋秀娥对赵靖道:“自从三叔死在山里,三婶就特别怕丰儿进山,她连三叔的弓都卖了。” 赵靖点了点头:“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一行人回到家里,帮着看家的刘狗儿笑着请功道:“一个苍蝇也没进来,大郎哪天再进山里,好歹叫上我。” 赵靖不胜其烦,敷衍道:“最近不进山了,等哪天再去,一定叫你。” 刘狗儿得了这话,喜滋滋去了。 等刘狗儿走了,宋秀娥连忙检查家里米面肉还有米缸底下,竟一点都没被动,于是笑对赵靖道:“我瞧那人不着四六,倒是守信。” 赵靖想了想,刘狗儿除了有些油腔滑调,其人品倒颇过得去。 其后几日,赵靖专心做弓,宋秀娥和宋翠娥两姐妹忙着做嫁衣。 这天吃完饭,宋秀娥道:“当家的,马上天冷了,冬天里闲着无事,我和妹妹想买个织布机,我们两个换班织布,一个冬天就能把织布机的钱赚回来。” 宋翠娥接口道:“这样往后每个月我们家里都能有八九钱银子,要是织多些,说不定能赚一两呢。” 赵靖想起他在手工达人那里学过织布机的构造,当时觉得有意思。 现在要还原也许能还原个七七八八,不过还不知道这个世界织布机什么模样。 赵靖的母亲是官家小姐,会些女红针线,但并不会织布。 “明天我去县里瞧瞧,买一架回来。只是怕你们辛苦。”赵靖回道。 宋秀娥不以为然地说道:“怎么会辛苦。自从到了这里,托当家的的福,我们姐妹吃得饱穿得暖。不赚些钱贴补家用,岂不成了累赘?” 三人议定,第二天,赵靖早起吃了饭,便去了县城。 进城之后,赵靖先买了做弓需要的一些材料,买了二十个铁箭头,清弓的箭矢很长,需要他专门做。 买完箭头,赵靖找到一家木匠铺,询问织布机价格。 木匠老板领着赵靖到后院,掀开一架罩着的织布机,道:“这个,三两。” 赵靖看了一眼,大失所望,这织布机太粗糙了,便问:“还有其他的吗?有没有花楼机?” 木匠扑哧一笑道:“爷不是在和我说笑吧?花楼机?那是省城也难买的,这里如何有?这一架还是有主的,爷想要,还得先下定金,半个月后来取。” 赵靖心想与其定这样的,不如自己做一架,就是达不到最好的花楼机的水平,也完胜眼前这个。 木匠送赵靖出门的时候,轻哼道:“爷先到别家逛一逛瞧一瞧,我保证这满城里找不到比我家更便宜更好的了!” 赵靖又逛了几家,都大差不差,这更坚定了他自己造的决心,于是在一家铁匠铺,买了一套木匠工具。 他拿着正要走,忽然听见外面有人争吵。 出来看,只见一个伙计推搡着一个黑铁般的汉子,气呼呼地说道:“走走走,朱家已经放话了,谁敢聘你,他们家就砸了谁的店。你与其在这里为难我们,不如去求求朱家。” 那汉子则苦苦哀求道:“我只要一半的工钱,我儿子病了,再不买药就撑不住了,求求你。” 说着他就要跪下,那伙计忙闪开,道:“你别跪我,都说了,你去求朱家,旁人你把头磕烂了也没用!” 汉子听了这话,红了眼眶,又朝另一家铁匠铺去。 赵靖看他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哭哭啼啼,不免好奇,跟着看了一阵,每一家的说辞都差不多。 最后这汉子拐到人少的墙角,竟放声大哭了起来。 赵靖找了个路人问了问,才知这人叫郭小德,前年来县里的,打铁手艺不错。 上个月朱老爷坠马,朱家人指责是郭小德打的马鞍有问题,郭小德不认,朱家人便生气不许城里铁匠用他。 偏他儿子前几天又病了,急需买药。 说到最后,那路人叹息了一番,自去了。 赵靖心想自己正缺个帮手做织布机,不如问问他会不会木匠活,雇个短工,既能救他儿子命,又能做快些。 那郭小德听赵靖这么一说,哪有不同意的,砰砰给赵靖磕头道:“恩人在上,受郭小德一拜!” 赵靖摆手道:“你先别叫恩人,你儿子买药需要多少钱?太多了我也没有。” 郭小德忙应道:“不多不多,二钱银子就够了。” 赵靖心想救人一命,不贵,便拿出二钱碎银子给郭小德,道:“你先拿去给你儿子治病,等他病好了,你来凤目镇西南水溪沟,打听一户姓赵的就是我家。” 郭小德捧着钱,怔怔望着赵靖:“恩公不怕我拿钱跑了?” 赵靖十分爽快地说道:“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郭小德趴在地上又给赵靖磕了三个响头道:“最迟五日一定到!” 和郭小德分开,赵靖又给两姐妹买了些甜心糕点之类的零食,便打算回去。 刚走到城门口,忽听后面一人叫道:“可是水溪沟赵大郎?” 第16章 魏家大小姐 赵靖循声回头,却是前些天拿走他熊皮的王班头。 王班头快走两步上前道:“远远地看着像你,不大敢认,见你要出城了才叫一声试试。” 两人见了礼,王班头邀赵靖到一旁茶棚,要了两碗茶。 赵靖心中奇怪,他和王班头只见过那一次,连相熟都谈不上,便问道:“王班头近来可好?” 王班头满灌了一碗茶,不紧不慢地说道:“凑合吧。前些天魏家买的熊胆熊掌,可是你卖的?” 赵靖心想这事也瞒不住,干脆应道:“是的,王班头和魏家相熟?” 王班头哈哈笑道:“我如何敢攀他家。前阵子魏家大小姐患了眼疾,急需鲜熊胆入药。魏家人四处搜罗买不到,打听到你们那附近有黑熊害人,便使了银子与县老爷,要我们这些人带了猎户进山狩猎。” “我运气好,遇着了那熊,只是实力不济,只砍了它后背一刀,让它跑了。不想兜兜转转,它竟落在你手里了。” 赵靖这才知道,还有这样的缘由,举茶敬王班头道:“倒是我占了班头便宜。” 王班头摇头说道:“欸,这是命数。我原想那只熊是魏家借着衙门悬了赏的,你既然杀了那熊,按理赏银该给你,这才去你家要了熊皮确认。哪知魏家一见熊皮,便知是你卖了熊胆给他们家,这赏钱便不好要了。” 赵靖并不贪心,摆手说道:“原该如此,哪有一只熊领两份赏的道理。” 王班头不期赵靖说出这种话来,他生性洒脱,只是身在公门,平日里接触的都是见钱眼开锱铢必较的主,心里十分不耐。 今听赵靖这话,他十分欢喜,连称呼也变了:“兄弟说这话,可见是个厚道人。可惜还有事,不然非和兄弟大醉一场不可。” 赵靖也原以为王班头是个难缠小鬼,不想一番言谈,其人竟十分豪爽,颇有古典小说里侠士风采,因也对其有好感。 “改日班头闲了,可来我家喝酒。”赵靖主动邀请道。 王班头咂咂嘴,叹了口气:“最近是不成了,又有山贼扰民,等平了这伙贼人,我一定登门叨扰。” 说着,他见天色不早了,起身说道:“兄弟跟我去取熊皮,早些回去,天黑了路不好。” 王班头起身结了茶钱,领着赵靖到县衙,进去拿出熊皮给赵靖:“我送送你。” 两人走出几步,忽听一娇滴滴声音响起:“王班头,我们姑娘交代你的事,有影了吗?” 赵靖望去,却是一个梳着粗黑辫子的女孩,十五六岁,颇为艳丽。 王班头看见她,挑眉说道:“奉墨姑娘,你怎么在这?” 他往楼上看了看,跟着问道:“难道你家姑娘也来了?” 赵靖抬头望去,才发现,眼前就是魏家的齐庆楼。 奉墨微微一笑:“姑娘在楼上听账呢。” 王班头道:“听账?姑娘眼睛……” 奉墨蹙眉说道:“梅大夫说没大碍了,只是一个月见不得光。” 王班头道:“姑娘也太勤勉了,何不多休息一个月。” 奉墨左右看看,欲言又止,叹口气道:“没人劝得了姑娘,对了,王班头,姑娘想见见那个猎熊的人……” 她话没说完,王班头便将赵靖往前一推道:“可不巧了,这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奉墨瞪大了眼睛望着赵靖,见赵靖身形削瘦,举止不像猎户,倒像个读书人,满脸不信:“他?王班头莫要开玩笑,我家姑娘真要见那人,说他算是姑娘的救命恩人云云,原不该几两银子打发了,该当面称谢才对。” 王班头笑道:“你这丫头,我何时和你开过玩笑,当真是他。不信叫你家魏三爷来认。” 奉墨又看看赵靖,将信将疑:“你们稍等下,我上去告诉姑娘。” 不一时她又下来,道:“王班头还有这位壮士,随我来。” 齐庆楼进出非富即贵,赵靖跟着奉墨走进去有些扎眼。 里面一食客对给他上菜的小二道:“你们怎么不拦着那两个,也配进来吃饭?” 小二赔笑道:“老爷见谅,那二人是给我们大小姐办事的。” 食客哦了一声:“我说呢。” 赵靖并没听见众人议论,便跟着奉墨上了楼。 三楼上四楼的楼梯口有两个丫鬟守着,四楼像是大些的阁楼,只三四间房,其中一间开着门。 紧挨着门摆着一张六扇大屏风,把房里情形挡得结结实实,只有一阵阵幽香从房里透出来。 奉墨让赵靖和王班头站在门口,自己进去禀道:“姑娘,人来了。” 赵靖原本就着急出城,现在见这什么魏家大小姐摆着架子,便不大乐意,抢声道:“我着急出城,姑娘若是没什么事,赵某告辞。” “壮士留步。”里面传来女子娇媚的声音。 不知怎的,赵靖一听声音,便觉屏风后定是个美人,想来就是那位魏家大小姐了。 刚才婢女说她听账,看来不是寻常闺阁女子。 “奉墨,取两匹好料子给壮士。”女子吩咐完奉墨,又对赵靖道,“我出门匆忙,身边只有女子随身之物,不好谢你。这有两匹上好布料,姑作谢礼。” 说着,奉墨捧出两匹布给赵靖,脆生生说道:“这是江南云锦,外面二十两一匹都未必买得到。” 赵靖掀开外面包着的粗布,见里面布料锦纹绚丽,一望而知是好东西,便称谢收了。 里面魏家大小姐又道:“误了壮士行程,实非有意,壮士可有代步?” 得知没有之后,她又对奉墨道:“安排一辆车送壮士回去。” 赵靖原因为大小姐架子大不爽,现在又见她十分上心,心想应该是富家千金见外人原是这个礼数,倒是自己误会了。 一时车马安排好,赵靖谢了魏家大小姐,自和王班头下楼去了。 奉墨送赵靖上马车,又递上一个大食盒道:“里面是我们酒楼做的一些点心,壮士拿回去给家人尝尝鲜。” 见对方如此有礼,赵靖倒不好意思了,拱手说道:“替我多谢你家姑娘。” 辞了王班头,赵靖乘车天没黑就回到了村上,下了车把东西搬下来,赏了那车夫二十文钱,打发了。 宋家姐妹见赵靖没买回来织布机,反倒买了两匹一看就很贵的布料和一大食盒精致点心,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隐隐不安,莫不是赵靖固态萌生,又开始败家了? 第17章 这个年可怎么过 趁着赵靖去打发车夫,宋翠娥小声对宋秀娥道:“等下要说说他,这样下去可不行。” 宋秀娥正要说话,见赵靖回来了,忙上前道:“当家的累了吧?先洗洗脸。” 赵靖洗了脸,见两姐妹望着两匹云锦和食盒一脸忧愁,奇道:“今天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宋秀娥挤出一抹笑道:“没什么事啊。” 宋翠娥见姐姐不敢说,便鼓起勇气道:“当家的,织布机呢?” 赵靖道:“城里的不大好,过两天我给你们做一个。” 宋翠娥望望宋秀娥,两人都不大信,可又不敢说。 赵靖见两人脸色越发差了,心知必然有事,便道:“什么事,你们瞒着我?” 宋秀娥忙道:“我们怎么敢瞒当家的?” 赵靖左瞧瞧右看看,见两人看一眼云锦脸上愁闷便多一分,顿时明白过来,忙把云锦和食盒的来历解释了,又把熊皮拿出来给二人看。 二人听了顿时转忧为喜,宋翠娥拍着胸口道:“原来是这样。” 宋秀娥歉疚道:“我们竟疑了当家的,真是不该。” “这原是想不到的,不怪你们。”赵靖笑了笑,又把食盒打开,拿糕点给二人吃。 不愧是县城第一酒楼的糕点,就是吃惯了现代糕点的赵靖也觉得十分好吃。 宋家姐妹咬了一口,都是一副震惊模样,一个道:“原来世上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一个道:“这是怎么做出来的?” 两人各吃了一个,便不舍得多吃了。 赵靖解释了一句:“这个要当天才好吃,放一日味道差一日,那才是浪费。” 两人听了这话,才又吃了两个。 宋翠娥想到三婶家的丰儿和玉娥,道:“当家的,能拿几个给丰儿玉娥他们尝尝吗?” 赵靖扬手说道:“拿吧,快些送去,别天黑了。” 宋翠娥挑了六个盖在碗里,急匆匆送去了她三婶家。 到天快黑的时候,丰儿送宋翠娥回来了。 一进门,宋翠娥便笑道:“你偏要送我回来打的什么主意,没吃够是不是?” 丰儿噘着嘴:“三姐也太小瞧我了,我又不是玉娥那馋丫头。” 说完他跑进来给赵靖问好,跟着便要看狼崽。 现在两只狼崽已经会满地跑了,宋翠娥怕跑丢了,在屋子里一角用竹子编了个简易笼子。 丰儿一手一个搂在怀里,问道:“三姐,它们叫什么名字?” 宋翠娥一愣:“要取名字吗?” 丰儿重重点了点头:“当然要取!” 说完,他望向赵靖道:“姐夫,姐夫,你快给它们取个名字,不然大了就不好叫了。” 这些天赵靖忙忙碌碌,放任宋翠娥养狼,还真疏忽了,于是想了想道:“既然是你两个姐姐的,一只叫取翠字之意,叫苍锋,一个取秀字之意,叫啸岳。” 说着他用手在地上划出了这四个字。 宋翠娥大喜,高高举起自己那只小狼道:“从今天起,你就叫苍锋啦!” 宋秀娥原本对养狼不大感兴趣,可是见赵靖用她名字里的秀给狼崽命名,心里莫名欢喜,也抱过自己那只小狼,轻轻摸着小脑袋,笑道:“往后你就叫啸岳,乖乖听话哦。” 丰儿看两个姐姐抱着各自的狼崽,羡慕不已,摇着赵靖胳膊道:“姐夫,你什么时候再进山,也给我弄一只来养。” 宋翠娥则嗔道:“丰儿,小心我告诉你娘,天都黑了,你快回家,免得三婶着急。” 丰儿没法,又摸了摸两只狼崽,才怏怏地回去了。 到了晚上,两姐妹做饭,赵靖在屋里灯下画织布机图纸。 一时宋翠娥偷偷进来,凑过来道:“当家的真会做啊?” 赵靖脸色一沉道:“男子汉大丈夫,难道还会骗你们不成?” 宋翠娥做贼似的往外看了一眼,两臂一伸勾住赵靖脖子,红着脸道:“对不起嘛,我和姐姐都怕你……” 她没说下去。 赵靖顺势搂住她的纤腰,正色道:“你们放心,我还要攒钱养七八个孩子呢。” 宋翠娥轻啐道:“谁要和你养,你找姐姐去。” 赵靖笑道:“好狠心的人,也不替你姐姐分担分担。” 宋翠娥咯咯一笑,又往外看了一眼,跟着手臂一紧,在赵靖嘴上亲了一口,红着脸道:“刚才误会了你,给你赔个不是。” 说完她松了手,扭脸跑了。 吃了饭,趁着宋翠娥洗头,宋秀娥红着脸给赵靖道歉。 赵靖把她拉进怀里,小声道:“翠娥道歉可是亲了我,你这样可没诚意。” 宋秀娥朝宋翠娥那里看了一眼,小声道:“那我也……你头低些……” 赵靖一乐,忙把脸凑过去。 宋秀娥怯生生凑过来,闭着眼在赵靖唇上啄了两下,羞得搓手,道:“行了吗?” 望着那张秀色可餐的俏脸,哪里会够。 赵靖贴上去,只亲得宋秀娥娇喘吁吁满脸涨红才松开。 宋翠娥洗了头见赵靖一脸餍足,姐姐又是红晕未褪,便知道发生了什么,暗戳戳白了赵靖两眼。 又过了三天,村长叫人到村口,嘱咐道:“最近有山贼出没,大家晚上不要出村,早些关门闭户。” 村民议论道:“听说有两个进山打猎的,肚子被人剖开了。” “是不是老虎黑熊干的?” “不是,仵作一看就说是刀,野兽弄不出那样的。” 众人议论一阵,都散了。 刘狗儿跟在赵靖后边,苦着脸道:“这回不能进山打猎了,这个年可怎么过!” 赵靖敷衍道:“说不定过两天衙门就平了他们,忍耐几天。” 回到家里,丰儿带着玉娥来了。 自上次之后,兄妹两个就不去宋老爷家干活了。 玉娥看着宋家姐妹做嫁衣,满眼羡慕,小声道:“真好看,我娘说,最近出嫁的女人,没几个穿过嫁衣,大家都快忘了。” 宋翠娥摸摸玉娥的头,笑道:“玉娥还早呢,别着急。” 玉娥脸一红,头歪到宋秀娥怀里,笑道:“我才不急。” 那边丰儿围着赵靖的工作台转,自他知道这是做弓的,便一直央求赵靖给他也做一个。 “姐夫,好姐夫,给我做一个嘛,给你磕头了,以后我把你当亲爹孝敬!” 赵靖则挥手道:“别乱跪,乱辈分了啊。去求你娘,她不开口,你就是把头磕破了也没用。” 正说着,刘狗儿忽然跑来道:“赵大郎,赵大郎,有个山贼说要找你!” 第18章 织布机启动! 众人纷纷一惊,脸色大变:“山贼?” 刘狗儿拍着大腿道:“没错,那家伙长得黑熊似的,凶巴巴的,在村口被拦住了,他说找一户姓赵的。咱们村除了你家还有谁家?” 宋秀娥和宋翠娥忙站起来望着赵靖。 赵靖愣了一下,登时想起郭小德来,忙对宋家姐妹道:“是我一个朋友,不是什么山贼。” 说完他跟着刘狗儿到了村口,果见郭小德被几个人围着。 郭小德正没奈何,忽然看见赵靖,忙挥手叫道:“恩公!恩公!是我,郭小德!” 跟着他对身边几人说道:“我就说我不是山贼,哪有大白天带着孩子进村的山贼!” 这时村长也来了,赵靖忙上前解释了。 众人听了赵靖的话,又见郭小德儿子才五六岁,瘦瘦弱弱的,的确像是大病初愈的,也就信了。 村长招手说道:“你来我家,登记一下籍贯姓名,过后人要问起来,我也好回。” 郭小德咂咂嘴,不大乐意,但是看到赵靖,忙赔着笑脸道:“应该的,应该的。” 赵靖把郭小德领进家里,宋翠娥和宋秀娥丰儿玉娥四人见了,都心想,难怪人会把他当成山贼,这模样凶神恶煞的。 郭小德知道宋翠娥和宋秀娥是赵靖媳妇,忙拉着儿子跪下磕头道:“两位奶奶受小人父子一拜。” 宋家姐妹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称呼过,宋翠娥扑哧一笑:“我可不是奶奶。” 宋秀娥也跟着说道:“快起来,我们当不起。” 郭小德则憨憨说道:“要不是恩公,我儿子命都没了,磕头原是应当的。” 丰儿打量着郭小德,忍不住在他壮实的胳膊上戳了一下,道:“你是干什么?这么有劲。” 郭小德一弯手臂,得意道:“没力气怎么打铁?” 丰儿闻言一喜:“那你会做弓吗?” 宋翠娥眉头一皱,斥道:“丰儿,你再这样,以后不许来我家!” 丰儿脖子一缩,吐着舌头道:“姐姐别生气,我不问就是了。” 宋秀娥让他带郭小德的儿子去逗狼崽玩,自己则准备茶水招待郭小德。 郭小德恭敬谢了才双手接过来,喝了茶问赵靖道:“恩公,什么时候开始?” 赵靖拿出图纸给他一边看一边问道:“你瞧瞧,能不能做?” 郭小德看不大懂图纸,每个部件都要赵靖讲解。 待听完,郭小德道:“我还没做过这么麻烦的织布机,不过瞧着可行。” 说着他拿出自己准备的工具,就问木头在哪。 赵靖抬手示意道:“先别急,你今天先休息一下,明天再开始。” 郭小德则摇晃脑袋道:“才这么点路,不累,今天就开始吧。” 宋秀娥又问他吃没吃饭,郭小德也回不饿。 玉娥小声对宋秀娥道:“这样的怪人,也不知姐夫哪里找来的。” 宋翠娥笑道:“可不是。” 郭小德说干就干,一下午就粗凿出两个零件轮廓。 到了晚上,他坚决进院子睡觉,只在院子外面简单搭了一个棚子,笑道:“之前逃荒的时候,什么地方没睡过?有吃有喝,有个挡雨的顶,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赵靖拗不过他,只好带他儿子进屋里睡。 郭小德想到儿子大病初愈,很是感激。 自此之后,赵靖一边做自己的弓,一边和郭小德一起做织布机。 因想到家里房子不够,让郭小德在外面睡棚子也不好,赵靖就出钱给村里人,在自己院子里盖一个厢房,同时在院子隔壁,盖了一间小房给郭小德住。 这半个月,赵家热闹非凡,修缮老屋的,来帮盖房子的,来看热闹的,丰儿玉娥开始两三天来一次,后面天天来。 赵靖的弓也做好了,织布机也做好了,就放在刚盖好的厢房里。 这天各处都完工了,众人吃了饭都没走。 村里媳妇没见过这种织布机,都想见识见识。 家里早备好了丝线,宋秀娥和宋翠娥也想试试,便央着赵靖给她们搭线。 赵靖也想试试,于是叫上郭小德,两人在屋里一阵忙活。 “进来试试。” 随着赵靖这一声,屋里呼啦啦挤满了人。 因这织布机需要两人合力,赵靖安排宋秀娥和宋翠娥两人坐好,又教了一会,才道:“你们试试。” 众人都催道:“快试试。” 宋秀娥和宋翠娥感觉自己平生没被这么多人盯着瞧过,两人都有点紧张,慌手慌脚地开始织布。 随着织布机咔咔声响起,屋里人都屏住了呼吸。 过了一会,有人惊呼起来:“出布了出布了!” 众人忙看去,织出了约一尺宽的布条。 “还真的有花纹!” 村里一个婶娘捧着布角满脸诧异喊道。 坐在另一头的宋翠娥闻声,忙跑过来看。 见细密的布上花纹如水面波纹一般,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织出来的布。 “姐姐,这布真是我们两个织出来的?” 宋秀娥喜得眼泪都出来了,道:“不然哪里来的?” 村里媳妇们把头都挤扁了。 “这样的布在县城里,一匹能卖一两银子吧?” “一两?想什么呢,至少五两银子!” “啊?那岂不是发财了?” “可不。赵大郎,你这织布机卖吗?” “五奶奶,你打算出多少钱?” 几个人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开来。 眼见人一直往里挤,宋翠娥怕把织布机挤坏了,忙拦住道:“婶婶嫂嫂奶奶们,都看完了,出去吧。才盖好的屋,别挤塌了!” 众人都知道宋翠娥怕把织布机挤坏了,笑道:“哎哟哟,坏了让你男人修就行了,怕什么。” 宋翠娥笑道:“你们想看,那让你们男人做去,再看也看不到眼里。” 好不容易把村里人送走了,郭小德也要告辞。 赵靖却道:“房子都盖好了,你先住着,我还有其他事烦你。” 郭小德正愁离开这里没了营生,听赵靖这么一说,自然万分欢喜。 当晚,宋秀娥和宋翠娥都不舍得休息,挑着灯在那里织布。 赵靖劝都劝不住,只得气道:“再不回去睡觉,我把织布机砸了!” 宋秀娥眼见赵靖生气了,忙站起来,道:“当家的别生气,我们这就去歇着。” 宋翠娥也不顾姐姐在旁边,喜滋滋扑进赵靖怀里,道:“干嘛,你一个人不敢睡啊?” 一句话让赵靖哭笑不得。 …… 天渐渐冷了,刘五搓着手站在一块石头上,一阵风吹得他打了个喷嚏,恨声道:“赵靖,这两天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第19章 谁要爬当家的床? 眼见月上中天了,密林深处传来几声嘶哑的鸟叫,刘五忙往火里添了些柴。 他揉着咕咕叫的肚子,心想怎么倒霉的都是自己,赵靖进山满载而归,自己却落在了山贼手里。 回想这段日子,刘五身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 虽摇尾乞怜活了下来,可还不如死了,每天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喝着冷风守夜。 “刘五,十爷叫你。” 一个汉子打着酒嗝,在刘五屁股上踢了一脚。 刘五闻言大喜,忙把手里家伙给那人,道了声谢,急急去了。 “十爷,您叫小的?” 三四个人正在屋里喝酒,中间火上架着的锅里,不知煮的什么肉,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刘五忍不住吸了一鼻子。 “刘五啊,过来。” 十爷就是刘五那天遇到的两个人里的年轻人,本名叫崔寨,是最初十名山贼里年龄最小的。 刘五又暗暗猛吸两口锅里的热气,才跟着崔寨走到外面。 “你说你们村有个叫赵什么的……” “赵靖。”刘五忙提醒道。 “对,赵靖。他家里有钱?” 刘五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他哈着腰,有些激动道:“前些天他交了狗屎运,进山弄了一只熊两只狼。十爷你想,那熊掌熊胆都是好东西,怕不是有七八十两银子。” 崔寨哈哈一笑道:“便是值七八十两,他也卖不出这价格,县城里那些老爷精着呢。” “那也有三四十两。何况他家还有两个貌美的媳妇,是一对姐妹。”刘五说着左右看看,见没人,凑近崔寨耳边小声道,“说句不恭敬的,几位奶奶和她们一比,都该扔了。” 崔寨拍了拍刘五的肩膀:“我知道你和这姓赵的有仇,你虽废物,可到底是我们山寨的。我自拿你当兄弟看,不必说这些。马上天亮了,等兄弟们睡一觉,今晚就让你出出这口气。” 刘五一听,瞬间觉得这些天的苦没白吃,扑在地上给崔寨磕头道:“今后小人性命就是十爷您的,刀山火海只十爷一句话!” 崔寨不耐烦听他这些,忍不住挥了挥手:“你进去吃点东西,早些睡了,晚上好好带路。这次咱们少带些人,不要让人知道。” 刘五忙应了,又磕了两个头才爬起来,进了屋拿勺子往锅底一捞,别说肉了,就是骨头渣都没有了,无奈,只好喝了几大碗肉汤把肚子撑圆了。 …… 水溪沟。 自从赵靖做出这架织布机,赵家就成村里的焦点了。 那些村里的姑娘媳妇婶婶奶奶,天天往这里挤。 几个年轻的小媳妇扯着赵靖衣袖,要买一架这样的织布机,气得宋翠娥拿起扫把赶人,可放着一座金山堆在那里,又哪里赶得走。 这天赵靖和郭小德在屋后面清场地,赵靖琢磨了两天,觉得有郭小德这样的人才在,何不做个铁匠铺?自己虽不会打铁,但是却知道怎么做出更坚固耐用的铁器。 最近各处风声鹤唳,人人都能感觉到,朝廷似乎越来越力不从心了,一个大乱世就在眼前。 丰儿在旁也跟着拔草根,玉娥拉着郭小德儿子郭山的小手,一会走过来,一会走过去。 前面传来宋翠娥和村里媳妇斗嘴的声音,郭小德笑道:“恩公,我看再过几天,这些媳妇敢爬你的床。” “谁要爬当家的床?”宋秀娥正巧走过来,听了半句。 赵靖忙道:“他胡扯呢。你不看着翠娥,她别真动起手来。” 宋秀娥扑哧一笑道:“不会的,只是斗嘴罢了。当家的,你来,我有件事和你说。” 两人走到一旁,宋秀娥吞吞吐吐道:“这织布机,我和妹妹晚上也不用,闲着太可惜了。村里人这些天赶也赶不走,就是看上了这一点。” 她仔细留意赵靖脸色,继续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要留旁人在家里过夜,也不好。那个……自从上次之后,宋少爷处处给丰儿使绊子,丰儿和玉娥没活干不说,村里人怕得罪宋家,也不敢和三婶家来往了……” 赵靖听她小心翼翼说了半天,才明白过来,道:“你想留三婶晚上织布?” 宋秀娥猛点两下头,道:“三婶只要工钱,布还是我们家的。翠娥和玉娥白天织,我和三婶晚上织。” 赵靖蹙眉道:“你为什么不白天织?” 宋秀娥摇了摇头道:“玉娥太小了,我怕她熬不住。” 赵靖看看不远处安安静静的宋玉娥,让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天天熬夜的确有些残忍。 可是他也不舍得让宋秀娥熬夜,于是道:“既如此,我再做一架。你们三个都白天织,晚上让三婶领着村里人织布。有三婶守着,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赵靖心想,村里人冬天都闲着,既然要扩规模,不如就扩大些,弄个四五架是很容易的。 宋秀娥知道赵靖心疼她,心里甜滋滋的,偷偷拉着赵靖的手,道:“我几世修来的福分,遇着当家的。” 她比初来赵家时微胖了一点,越发显得娇嫩。 赵靖看得心痒,低声道:“你们这些天忙着织布,是不是把嫁衣都忘了?” 宋秀娥讪笑道:“还有几天就完了,这两天我催催翠娥,让她做快些……” 赵靖无奈道:“真不该把那两只狼崽子给她。” 宋秀娥晃晃赵靖手,小心道:“就在这三五天里,一定做好。” 赵靖打趣道:“这可是咱家的军令状,要是违反了,别怪夫君我不讲情面。” 宋秀娥吃吃一笑,跑了。 赵靖回去,眼见太阳快落山了,便对郭小德道:“咱们去后山转转,打两只兔子来打牙祭。” 自做了清弓,赵靖忙忙碌碌,还没来得及试一试威力呢。 郭小德自无不可。 丰儿央了三婶半日,只说不进山里,就在外围转转,才得了准许。 三人踩着夕阳余晖,不一时到了竹林里。 郭小德很有狩猎经验,走了一阵便小声道:“附近有兔子窝。” 赵靖和丰儿忙放轻脚步,跟在郭小德身后,又走了一段,忽然远处密林里闪过一个影子。 丰儿叫道:“谁!” 那人闻声不停,反跑得更快了。 赵靖和郭小德追上去,见一串脚印延伸到远处。 丰儿挠头道:“那人是不是把我们当山贼了?” 第20章 山贼夜袭 郭小德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也许是偷情的也说不定。” 赵靖看着一路向山里去的脚印,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因着遇到这个人,三人败兴而归。 三婶见到赵靖,自又是一番感谢。 众人吃完饭,郭小德抱起他儿子回他的小屋,三婶一家人就住在织布机房里。 在新织布机没做好的这段时间里,宋秀娥原本要晚上织的,三婶哪里好意思,一定坚持让玉娥晚上跟她织布。 宋秀娥拗不过,只好作罢。 睡前,赵靖越想竹林里遇到的人越可疑,想到最近山贼猖獗,便找到郭小德道:“我有点担心下午遇到的那人和山贼有关,今晚和衣睡,别睡太沉,武器放在手边戒备着。” 郭小德自然应了,道:“要是有什么,恩人只管叫一声。娘的,那些人要是敢来,来多少我宰多少!” 宋翠娥要伺候赵靖脱衣服,赵靖摆摆手道:“你们先睡,我改改图纸。” 两姐妹听了,自然要陪着。 赵靖把脸一板,道:“你们白天还要织布呢,快去睡。” 二女不疑有他,只劝赵靖别太晚,便去睡了。 赵靖坐到半夜,出去看看,没有什么异常,只有织布机房里咔咔的织布声。 他想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便睡下了。 此时,距离赵靖家不远的山坡上,崔寨望着赵家织布房里透出的一丝光亮,压低声音喝问刘五道:“怎么还有灯亮着?莫不是你下午踩点被他们发现了?” 刘五也不知道有没有被赵靖瞧见,听崔寨说起,忙道:“十爷明鉴,没人瞧见我。” 一个山贼不耐烦道:“十爷,咱们兄弟几个,怕他怎的?直接杀进去就完了。” 其余几人齐声附和道:“十爷,杀进去吧。” 崔寨狞笑道:“好,我也烦了,早些干完回去。” 众人应一声,拿刀的拿刀,拿枪的拿枪,望着赵靖家亮光走去。 赵靖睡梦中,忽听几声狼嚎,一惊坐了起来。 外面响起三婶的声音:“丰儿,你瞧瞧狼崽去,别把你姐夫姐姐吵醒了。” 只听见房门吱呀一响,跟着嘭一声关上了。 “娘!有山贼!”丰儿大叫道。 赵靖听了这话,一骨碌爬起来摸到床边的弓箭,然后顺手把劈刀塞在了腰间。 这时传来宋家姐妹翻身的声音,显然也醒了。 赵靖忙摸上床,捂住二人的嘴,小声道:“别出声,外面有山贼。” 两姐妹一听,顿时吓醒了。 赵靖安抚二人躲好,自己摸到窗边往外看,只见朦胧月光下,站着五个人,手里都拿着武器。 两个堵在织布机房门口砸门,大喝道:“快把门打开!不然一把火点了你房子!” 那伙人似乎以为赵靖等人都住在新房里,因此有两个人毫无防备地站在堂屋窗下说话。 “十爷,你瞧,这屋是新盖的,就说他卖熊胆挣了钱。” 赵靖听了这声音脸一沉,妈的,刘五! 自己只当他交不起税跑了,哪想竟做了山贼。 显然这几个人都是刘五引来的。 赵靖拈弓搭箭,心里彻底没有了杀人的负担。 今晚月光很好,从屋里看院子里的人清清楚楚。 赵靖低声对宋家姐妹道:“你们悄悄摸到门后面,一听我放箭,就立刻搬桌子把门抵上。” 待两姐妹就位后,赵靖瞄准窗下两人中的一个,他不知道哪一个是刘五。 这张清弓拉满能有一百多斤,加上特制的长箭,这么近距离,就是一般木盾都挡不住。 赵靖深吸一口气,拉满,瞄准,松手。 随着嗖的一声,窗下一人踉跄两步,应声而倒。 宋家姐妹立刻抬起一张桌子,嘭一声抵在了门后。 “那屋里有人!”不知是哪个山贼叫了一声。 赵靖不歇气,趁着众贼还未躲开,又射中了一个堵在织布机门前的山贼。 “窗户!从窗户里射出来的箭!” 余下三个山贼一个矮身躲在窗下,一个躲进了织布房拐角,还有一个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十爷!十爷!他妈的!刘五,卧槽你祖宗!”躲在织布房拐角的人气急败坏叫道。 没有人回答,只有笼子里两只狼崽不安的嚎叫声,它们闻到了血腥味,不知是不是自己的主人受了伤。 局面一时僵持住了,三个人不敢冒头,赵靖也不敢贸然出去。 月光照在院里两具尸体上,显得越发冷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嘭的一声,宋家姐妹抵着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了一下。 原来有人矮着身子从窗下摸过来了。 嘭! 又是一下。 堂屋的门年久失修,咔嚓一声,不知哪里断了。 赵靖心知这门不似织布房的门,撑不住几脚,忙摸过去帮忙推桌子抵住。 宋秀娥带着哭腔小声道:“门要坏了。” 赵靖瞄准门口,低声道:“再撑一下,你们就松手躲到里面去。” 宋翠娥急道:“不行,他们人多。” 赵靖没空和她解释,低喝道:“听话!” 宋翠娥嘴一噘,眼泪就流下来了,心里咒骂老天不公,她和姐姐吃了多少苦,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这样。 嘭! 这次撞门之后,两姐妹立刻松了手。 哗啦! 门猛地打开,把门后的桌子掀翻了。 同时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后。 赵靖抓住机会,一松手,又是嗖的一箭,那人应声往后便倒,摔在地上挣扎了两下,便不动了。 这期间赵靖又搭了一支箭,一直瞄着门口。 就在这时,丰儿忽然大声喊道:“窗户!姐夫,有人爬窗户!” 赵靖一惊,忙调转箭朝向窗户,却见窗口早趴着一个人了,似也拉着弓。 “完了!”赵靖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被钻空子了。 咚! 赵靖只觉眼前闪过一道黑影,忙把手里弓弦也松了。 又是咚的一声,他的箭没来得及瞄准了,钉在了窗棂上。 但是那趴在窗户上的人却闷哼一声滑了下去。 “当家的!”宋秀娥和宋翠娥以为赵靖中箭了,立刻扑上来抱住他。 “我没事……”赵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墙上插着的一支箭,吓出一身冷汗。 “恩公你没事吧!”郭小德大叫着跑进院子里。 赵靖急忙喊道:“快躲起来!院子里还有一个人!” 第21章 手刃刘五 郭小德闻言往地下一趴,道:“除了躺着的四个,没人了。” 赵靖听了,忙跑出来,急切道:“不能让那个跑了!” 两人一起追出院子,四处一望,果见远处有个人影在跑。 郭小德拈弓搭箭,一箭射过去,那箭距离人影数十步插在了地上,骂道:“妈的!太远了!” 赵靖此时也拈弓搭箭,距离太远,又看不清,只能赌运气了。 他用力拉满,以仰角瞄准,手一松,喝道:“中!” “太远……”郭小德伸长脖子望着,刚一摇头,陡然眼前一亮,“咦!真中了!” 但见那人影一晃摔倒了,跟着就是一声惨叫。 郭小德瞠目结舌道:“这得快有三百步了吧?恩公神了,恩公这把弓也神了。我去把这个捡回来,恩公瞧瞧院里四个,别有装死的。” 赵靖暗叫侥幸,道:“这一箭不一定射哪里了,你要小心。他也有弓。” 郭小德应一声,急急去了。 家里,丰儿想从窗户里探出脑袋,被三婶按住了,挣扎道:“娘,我要去帮姐夫!” 三婶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骂道:“别去给你姐夫添乱!” 赵靖见宋翠娥要出屋,忙道:“先别出来!” 他提着劈刀一个一个检查,四个人里居然没有刘五,开始窗户下中箭的那个,还有后面撞门被赵靖当胸一箭的,都死透了。 织布机门口那个被箭贯穿,钉在了门上,人昏迷了,但是还有呼吸。 最后趴窗口差点射中赵靖那个,后背插着一支箭,是郭小德射的,还睁着眼,只是后背一滩血,出气多进气少了。 赵靖试着问他话,那人张张嘴,吐不出一个字。 见都没有威胁了,赵靖才松了口气,护着宋翠娥和宋秀娥先躲到织布机房里。 新盖的房子,门窗都比较结实。 他自己拿着弓箭,靠着墙,警惕地看着四周,以防还有人。 过了一会,郭小德拖着一个人扔到赵靖脚边,道:“恩人,这人说什么他是刘五,认识你。” 那人捂着腿抬起头,可不正是刘五。 “赵……赵……” 刘五嘴唇哆哆嗦嗦,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赵靖拔出腰间劈刀,冷声道:“刘五,这回怎么说?” 那刘五两手捉着赵靖的脚,脑袋砰砰往地上磕,半晌挤出两个字:“饶我……” 眼见赵靖一身杀气,三婶忙把自己两个孩子的眼捂住,宋秀娥和宋翠娥扭过头不看。 到了这个地步,她们也不会劝赵靖手下留情了。 赵靖把刀抵在刘五脖子上,用刀杀人和用弓箭杀人,是完全不同的。 刘五发出呜呜的声音,身子乱摆,两手想去掰劈刀,被郭小德眼疾手快踩住了。 “别……别……爹!!”刘五缩着脖子嘶哑着声音道。 赵靖瞪大了眼,劈刀猛地用力一剌,噗的一声,血滋了他半边身子。 郭小德松了脚,刘五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扒着地往外爬,只爬了几步,便停下了。 “恩公……”郭小德瞧出来了,赵靖是第一次亲手杀人。 赵靖嗯了一声,把手里劈刀扔了,望着天,道:“天快亮了,我去叫村长报官。” “换身衣服吧。”宋秀娥从房里出来,拉住赵靖的手。 赵靖能感觉到,她其实在害怕。 “不必了。” 宋翠娥跑过来,一把抱住赵靖,哭道:“当家的。” 赵靖叹口气,拍拍她后背,道:“一身血,弄脏你衣服。” “我不管!”宋翠娥只是抱住赵靖不撒手。 宋秀娥瞪大了眼,用力握住赵靖的手,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般,刚才自己居然害怕赵靖了,她羞得无地自容。 这时郭小德的儿子郭山悄悄地来了,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奶声奶气地道:“两个婶婶怎么都哭了?是打架了吗?” 宋翠娥擦擦眼角,道:“姐姐,把他领屋里去吧,院里还躺着五个人呢。” 郭小德抱起郭山,笑道:“他小时候见多了,不怕的。” 宋秀娥到底不信,还是接过来交给了屋里三婶。 眼见天要亮了,赵靖忙找了村长。 村长还没睡醒,听赵靖说有山贼,吓得一骨碌爬起来,惊慌叫道:“山贼进村了?” 赵靖点头道:“在我家,都死了,村长来瞧瞧。” 村长忙叫起老伴穿了衣服,急急赶到赵靖家。 看到刘五愣了一下,听赵靖说就是他引来的山贼,半晌没说出话。 村长又使人报给了里长,里长又往上报。 赵家院外又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只是这次没人敢进来。 不到中午,就有衙门捕快领着七八个衙役骑马赶来了,王班头就在其中。 村长见状赶忙迎上去,行礼道:“怎敢劳魏捕头大驾。” 魏捕头翻身下马,正眼也不看村长,往院里就走,边走边道:“有活口没?” 村长回道:“还有个喘气的,不过出气多进气少……这边请。赵大郎,快奉茶!” 王班头对赵靖笑着一挥手道:“不必了。” 魏捕头没说什么,走到那还喘气的山贼前,心知救不活了,拧着眉头对身边人道:“试试能不能弄醒,问出一句是一句。” 说完他查看其他四具尸体,待看到刘五的时候,道:“这个人……谁杀的?怎么不留个活口?” 他一眼看出,所有人里,只有这个人致命伤不是箭伤,而是处决。 赵靖在旁拱手道:“我杀的。此人曾三番两次害我,我都饶了他,不想他竟勾结山贼要灭我满门,岂能再饶?” 魏捕头打量着赵靖,王班头上前道:“他就是那个猎了黑熊的人。” “原来是他,难怪有这本事。” 魏捕头哦了一声,又对赵靖道:“本来能找到山贼老巢的,你这一杀,倒是痛快了,那山贼可就逍遥了。” 王班头替赵靖解释道:“他一个猎户,哪里想得到这些。” 不等王班头说完,赵靖便淡淡一笑道:“想要对付那伙山贼,又有何难?” 魏捕头脸一沉,道:“你行?” 王班头心知魏捕头面上宽和,内里最是量窄,常有人一两句话说不好,惹他一场报复,所以听赵靖这么一说,忙拦道:“赵兄弟,你不知这伙贼人的厉害。从开春到现在,闹了小一年,衙门也奈何他们不得。” 说话间他连连给赵靖使眼色,提醒对方不要继续往下说了。 然而赵靖却另有一番考量。 第22章 你有何盘算? 这五个山贼显然不是全部。 晚上对峙的时候,有人很是关切地叫了声十爷,听那语气,多半是个小头目。 这样的人死在自己手里,山里的山贼是一定会报复的。 自己加上郭小德,也就两个人,昨晚还是杀了对方一个出其不意。 要是山贼人数再多点,那可就难办了。 所以他要趁着天还没冷,衙门还有心剿贼的时候,把这个潜在的威胁给除了。 不然睡觉也睡不安稳。 因此赵靖对王班头的提醒视而不见,对魏捕头道:“昨晚那伙山贼里,有个叫十爷的,我想多半是个……” 他话没说完,魏捕头便惊声道:“十爷?哪个?” 赵靖心中一喜,看来这个十爷不是一般的小头目。 因十爷是窗下被射的第一人,所以赵靖认得,指给了魏捕头。 魏捕头拨开十爷脸上的头发,急道:“悬赏画像!” 一个差役急匆匆递过去一叠画像。 魏捕头抢过来,一张一张比对过去,到了第五张,他把画像放在十爷脑袋边。 一个班头喜道:“就是他!十虎最年轻的老十!” 魏捕头一把将画像捏成一团,长出了一口气,道:“这厮最是狡猾,几次让他跑了,不想竟死在这里。” 说完,他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看向赵靖,道:“这人可不简单,是山贼头目的结拜兄弟。” 王班头蹙眉道:“这么说来,赵兄弟岂不很危险?” 魏捕头看看院子周围,对身边衙差道:“把看热闹的人都赶走,嘱咐他们嘴巴严点,尤其是不要告诉外村人。” 王班头怕村民不在意,补充道:“就说山贼报复绝不止赵靖一家,一旦事发,整个村子都不能幸免。” 众村民听了衙差的话,顿时炸了锅。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要不我们让赵大郎搬出去吧?” “这个法子不错!” …… 魏捕头似乎对村民的反应很满意,笑吟吟望着赵靖,道:“继续说你刚才的话。” 他的神情语气,透着看人倒霉的愉悦。 赵靖心想,如果自己被这伙山贼杀了,这个魏捕头一定会哼着小曲查验自己的尸体。 “十爷既然是悬赏贼人,请魏捕头为赵某请功。” 听到赵靖这话,王班头一愣,连忙道:“赵兄弟,使不得!我瞧这几个人是私自下山打牙祭的,山里贼人未必知道,若请了功,那便知道了。” “兄弟缺多少银子?若是不多,我凑了借你。那悬赏是个烫手山芋,不要也罢。” 魏捕头嗔了王班头一眼,以为赵靖听了这话必然不敢悬赏了,正有点扫兴。 不想赵靖竟还是冲王班头抱拳道:“多谢班头提醒,只是这悬赏,赵某还是要的。” 王班头急了:“赵兄弟……” 魏捕头诧异地望着赵靖,道:“你有何盘算?” 赵靖自信一笑道:“魏捕头难道不知钓鱼需用饵的道理吗?” 魏捕头望着赵靖,半晌才点了点头道:“的确有些胆识,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我眼里只有鱼,是不管鱼饵死活的。你可想好了?” 赵靖正色道:“我相信魏捕头定能护赵某一家平安。” 魏捕头干笑两声,道:“我回去奏明府君,明日便宣扬给你赏银。这些天我会让手下化装在附近巡逻,你且放心吧。” 王班头一方面震惊于赵靖的胆气,一方面又为赵靖担心,便主动请缨道:“捕头,小人愿驻守附近,防备贼人。” 魏捕头淡然道:“随你吧。” 他指挥着衙差把五具尸体收了,里长和附近村里的几位老爷都来了。 其中那位宋老爷和他儿子宋南天,赵靖是认识的。 “魏捕头,诸位兄弟辛苦了。小人在舍下备了酒菜,请兄弟们过去休息休息。”里长躬身作揖道。 魏捕头提着里长的白胡子,笑道:“老孙头,有日子没见了,你这个老东西还活着呢。” 孙里长赔笑道:“托县老爷和魏捕头的福,小人身子还算硬朗。” 魏捕头洗了手,随意点了几个人,大手一挥道:“你们几个跟着王班头留下,余下的跟我去老孙头家里喝酒。” 没被点的人欢呼一声,被点的人则是愁眉苦脸。 不一时魏捕头领着人走了,村里人怕山贼报复,家家户户房门紧闭,也没人敢来看热闹。 宋秀娥宋翠娥两姐妹忙煮了茶招待王班头几人。 赵靖见几个衙差一脸不快,心知这些人都是没甜头不做事的,想要他们对付山贼,怕是要破费些了,于是拿出五百钱,让丰儿去买些酒菜来。 几个衙差见了酒菜,脸色才好起来。 这里赵靖让宋家姐妹歇着,自己和郭小德来打扫院子里的血迹。 另一边,孙里长的三进小院里,两个唱的在那里搔首弄姿,一帮衙差捧着酒叫好,连宋老爷在内的几个老爷都来敬魏捕头。 因他们这些富户最怕山贼,便问起了那伙山贼的事。 魏捕头明白这些人的心思,他懒得和这些人说,不过敷衍几句。 却说自上次之后,宋南天一直对赵靖怀恨在心,他来时还可惜山贼没弄死对方,现在见魏捕头在这里,便借着敬酒,言语间诋毁起赵靖,甚至说:“依我看,这五个贼人死得蹊跷,难说村里只刘五一个内鬼。” 魏捕头听了这话不以为意,其余人倒是一惊,忙来问此话怎讲。 宋南天于是便编起谎话,说也许是贼人分赃不均云云。 众人听他说得头头是道,连几个班头都疑惑了,来问魏捕头。 魏捕头故意不说话,只是喝酒。 这一天忙忙碌碌,很快天黑了。 王班头领着几个衙差,借住在了村里,郭小德主动揽了守夜的职责。 半夜,宋秀娥还睁着眼,她无法原谅白天懦弱的自己。 夜是那样的漫长,她听到身边宋翠娥均匀的呼吸声。 必须做点什么! 这么想着,宋秀娥慢慢坐了起来,她要为白日的自己赎罪,她要把自己完完全全地献给自己的丈夫。 经过昨晚那一场闹,今晚众人都睡得很浅。 在宋秀娥窸窸窣窣坐起来的时候,同一张床上的宋翠娥和赵靖都被惊醒了。 第23章 嫁衣忙 起初宋翠娥只是以为姐姐害怕,慢慢的,她感觉姐姐似乎在往赵靖那边挪。 赵靖的感觉就比宋翠娥要直观了。 因为宋秀娥两手摩挲着,整个人压在了他身上,两只手乱摸,捂住了他的嘴。 “嘘……嘘……”宋秀娥的声音因颤抖而时断时续。 这情形似乎以前出现过,赵靖暗暗心想。 “怎么了?”赵靖轻声道。 宋秀娥的手很柔软,有些凉。 “我……” 未经人事的宋秀娥并不知道往下具体该怎么做。 这时她想起媒婆曾说过,得睡在一起才能养娃,才能锁住男人的心。 她壮起胆子,怀着一种热切又悲壮的献身的心情,紧紧贴着赵靖的身子。 “我要锁住当家的心……” 宋秀娥心里暗暗嘀咕,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睡才成。 赵靖开始还没明白,当宋秀娥紧紧贴着自己磨蹭,脸色也泛红如熟透的苹果时,他反应过来了,一把按住对方说道:“你今天咋啦?” 半晌,宋秀娥蚊嘤般道:“生娃……媒婆说一起睡才能有娃。” 赵靖闻言当真哭笑不得,道:“你想什么呢?” 又是一阵沉默后,宋秀娥带着哭腔道:“当家的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赵靖终于明白了,她还在为白天的事不安。 他苦笑一声,把宋秀娥搂在身旁,安抚道:“乱想什么呢,我巴不得呢,只是说好了等你们嫁衣,难道食言不成?” 这些天日子过得太好,每天忙忙碌碌,在嫁衣上,宋秀娥的确有些懈怠了。 她以为赵靖这话有责备的意味,忙道:“我明天找三婶帮忙,一天就能收尾。” 每天跟两个美少女隔着帘子睡觉,赵靖也有些忍不得了,何况经过昨晚,他是真的意识到,这个世界是残酷的,随时都可能丢了性命。 相比之下,他的现代观念就有些可笑了。 “那咱们说好了,后天我们拜堂。”赵靖捧着宋秀娥的脸,轻轻吻了吻。 宋秀娥感觉自己心都快跳出来了,面皮发烫,幸而屋里很黑,赵靖看不到。 “翠娥她的嫁衣……” 赵靖打趣道:“你是姐姐,自然先嫁。” 他倒是想姐妹一起洞房,不过想了想,第一晚还是很重要的,分开比较好。 宋秀娥把脸埋在赵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赵靖把她搂紧了些,低声道:“今晚就让我抱着睡,好不好?” 宋秀娥自然千百个愿意,脸贴着赵靖耳边,手搭在赵靖胸口,轻轻拍着,低声道:“天不早了,当家的快睡吧。” 两人都觉无比心安,很快便睡着了。 一直竖着耳朵旁听的宋翠娥听到这里,才松了口气。 她了解自己的姐姐,生怕她陷入自责的怪圈里。 次日宋翠娥醒的时候天还没亮,床上只剩下她和赵靖了,宋秀娥在屋子另一头,挑着灯缝嫁衣。 见宋翠娥披了衣服过来,宋秀娥有一种做贼被抓的感觉,慌道:“你醒啦。” 宋翠娥笑了笑,摸着嫁衣道:“姐姐做的果然漂亮,感觉我糟蹋了这样的好料子。” 宋秀娥嗔道:“胡说,你的针线谁不夸?” 宋翠娥打个哈欠,拢了拢衣服,捻起一根针道:“看得手痒了,这个袖口我帮姐姐收了吧。” 宋秀娥一愣,便知宋翠娥听到昨晚的话了,顿时红了脸,话也不好意思说,只嗯了一声。 吃饭的时候,赵靖道:“丰儿,吃了饭跟我进城一趟。明天我和你二姐姐成亲,买些酒菜来,顺便把刚织出来的一匹布卖了,如果能顺路把衙门的悬赏领了就更好了。” 宋秀娥听了这话脸一红。 丰儿大喜,道:“好!” 三婶踊跃道:“我来布置家里。” 郭小德拍手道:“恩公,你可要多买些酒来,我多少日子没喝了,肚子里馋虫都要饿死了。” 宋翠娥嘻嘻笑道:“郭大哥,这回你敞开了喝。” 众人议定,郭小德在家,丰儿捧着从织布机上取下来的一匹布,跟在赵靖后边,高高兴兴往城里去。 经过刘狗儿家门口的时候,刘狗儿看见了,忙出来叫住道:“赵大郎这是要去县城里卖布?” 赵靖点点头,现在村里人对他的态度有点复杂,既想占他织布机的便宜,又怕被他牵连,被山贼报复。 “这布能卖多少?真能卖五两银子吗?”刘狗儿直勾勾望着丰儿怀里的布。 赵靖摇头道:“要到城里才知道。” 刘狗儿连连点头。 赵靖走出几步,忽然想试试刘狗儿,回头道:“明天我成亲,家里摆酒。” 刘狗儿一愣,没有立刻回答。 赵靖有些失望,扭头就走。 “等等!” 听到身后声音,赵靖回过头。 “我一定去,只是家里没有像样的贺礼,你别介意。”刘狗儿挠挠头,不好意思道。 赵靖笑了,自己没看错人,于是爽快道:“等你来喝酒。” 出了村,丰儿不解道:“姐夫,你理那种人作甚?” 赵靖揉着丰儿脑袋,道:“还不知道要来多少山贼呢,咱们要把朋友搞得多多的。” 丰儿似懂非懂点点头,他还是看不上刘狗儿。 吉和县县衙,知县老爷王仁恩捻着胡须和县丞卜念德、捕头魏吉荣三人商议赏银的事。 卜念德挑眉道:“为首的十两,余下各二两,也就尽够他山里人吃一年了。” 王仁恩蹙眉道:“这是要张贴出去的,是不是少了点?” 卜念德从容笑道:“这个容易,咱们只要在贴榜上写首贼五十,余贼二十两便可。” 魏吉荣也帮腔道:“老爷你新来的不知,这原是旧规矩。” 王仁恩看看卜念德再看看魏吉荣,轻吁一口气道:“既然你们二位觉得妥贴,就这么办吧。” 王仁恩走后,卜念德命一旁文书写了贴榜,他自己提笔写给朝廷的捷报。 魏吉荣看到上面写“赏义士赵靖银,贼首一百两,余下四贼每人五十两,合计三百两。” 卜念德搁下笔,叫户房经承取三百两来,他和魏捕头两人各分一百两,再拿出赵靖的十八两,余下八十二两给主簿,让分给衙门上下。 却说衙门里一个叫谢三的门子得了赏,随口一问,知道是十虎里的老十死了,登时吃了一惊。 第24章 卖布 他其实是山贼里安插在衙门里的眼线。 这大半年都是因他通风报信,那伙贼人才能在外面兴风作浪,没有被捉拿归案。 他听说十爷死了,先是不信,想着多半是衙门里的人弄错了,或者杀良冒功也说不定,因此想着去仵作那里偷偷瞧一眼。 哪想根本不必偷偷瞧,县衙决定把十爷挂在城门上示众,这会正用板车往外推。 谢三凑上前看了一眼,可不就是十爷崔寨。 他看得真切,忙出衙门找到自己的接头人,把消息报了出去,道:“水溪沟的赵靖杀了我们十爷,快报给大哥。” 赵靖进城的时候,十爷的尸体已经挂在城门上了,城门下贴着告示。 百姓们远远看着,嘴里议论纷纷。 “好死!该剁碎了喂狗!” “这个赵靖是什么人啊?这么厉害。” 一个小声道:“那可不,衙门里那帮废物忙活了一年,也才杀了两虎,还填进去几个枉死的。” 丰儿想去看热闹,被赵靖喝住了,板着脸道:“再这样乱跑,下次我可不敢带你来了。” 丰儿最怕这个,闻言立刻老实了。 进了城,赵靖先找了一家布庄。 布庄伙计迎上来,笑容可掬道:“二位要买布?” 赵靖指了指丰儿手里的布,道:“我们卖布。” 伙计低头一看,惊讶道:“这匹布你们哪来的?” 丰儿得意道:“我家自己织的。” 伙计手在上面摸了摸,笑道:“小鬼头说大话,你家怎么可能织出这样的布?” 说完,他上下打量赵靖和丰儿,蹙眉道:“别是你们偷来的吧?” 丰儿闻言大怒,道:“放屁!这是我们自家织的!” 赵靖拦住丰儿,道:“我看你也做不了主,换个能做主的来如何?” 伙计原不信这布是赵靖织的,又听丰儿出言不逊,越发笃定这布来历不明了。 “哼,这样来历不明的布,我们可不敢收。” 赵靖懒得和他费口舌,这样的布根本不愁卖,拉着丰儿就要走。 这时楼上一少女探出头道:“楼下吵什么?” 赵靖一抬头,那娇俏的脸蛋似乎在哪见过。 “黑熊!”少女惊喜道。 赵靖听了这称呼,才想起来,这不是那个什么魏大小姐的丫鬟奉墨吗? “赵壮士。”奉墨也想起了赵靖的名字,叫了出来。 跟着似乎后面有人叫她,她回头说了句:“姑娘,是上次猎黑熊的赵壮士。” 和后面的人说完话,奉墨一溜烟跑到赵靖面前,微笑道:“赵壮士来买布吗?” 丰儿抢答道:“卖布。” 奉墨先是瞄了一眼丰儿怀里的布,一惊,然后凑近了瞧,惊诧道:“这布是哪里来的?” 一旁伙计早瞧出不对了,忙道:“他说是自家织的,奉墨姑娘,你也是见多识广的,瞧瞧,这能是自家织出来的?” 奉墨拎起一角,透着光细细瞧了,蹙眉道:“除了织造局,再没有其他地方能织出这样的布了。可是这布瞧着,又不像是织造局织出来的。” 丰儿见奉墨也怀疑,手往回一夺,冷哼道:“我只当来了个明白人,原来也是个糊涂蛋!” 奉墨虽和丰儿年纪相仿,但她自幼跟在魏家大小姐身边,又有一帮人捧着,早不把自己当小孩了,因此被她眼里的孩子这般说,不免恼羞成怒,道:“你一个泥孩子知道什么!” 眼见两人要吵起来,赵靖有点头疼,忙拦住道:“我不知这家布庄是你们家的,只是看着门面大就进来了。你们既然怀疑这布的来历,我们换一家就是了。” 奉墨闻言,立刻恢复了神色,道:“赵壮士别误会。你不妨把这布给我们姑娘瞧瞧。” 见赵靖不应,奉墨跺了跺脚道:“姑娘让我下来请赵壮士,赵壮士要是这么走了,我要挨骂了。” 说罢她可怜巴巴望着赵靖。 赵靖没法,只好道:“劳姑娘带路。” 奉墨眼睛一亮,嘴角勾起,道:“这边来。” 上了三楼,西侧房门开着,不少伙计在里面忙碌,东侧则静悄悄,装修陈设也比西侧豪华。 和在齐庆楼一样,照旧有两个丫鬟守着路口,房间门口摆着挡住视线的屏风。 到了门外,奉墨道:“姑娘,赵壮士来了。” 房里传来魏大小姐的声音:“给赵壮士看座奉茶。” 三个丫鬟,一个搬椅子,一个搬小桌子,还有一个端着茶。 三人摆好请赵靖坐下。 奉墨走到屏风旁,又转身回来,对丰儿道:“把布给我,我拿给姑娘瞧瞧。” 丰儿先不愿意,得了赵靖眼神,才递出去。 奉墨拿着布到里面,跟着就听到魏大小姐咦了一声。 待听奉墨说,这布是赵靖家里织来的,屏风后一阵沉默。 赵靖心里不耐烦,却不知魏大小姐的吃惊程度,是足以颠覆她现在所知的。 “敢问赵壮士,这布是你家何人织出来的?用何样织布机?”终于,魏大小姐说话了。 丰儿抢着回道:“是我姐姐织出来的,用我姐夫自己造的织布机。” “自己造的?”魏大小姐这话接得匆忙,赵靖都怀疑她是不是咬到了自己舌头。 “这布有什么问题吗?”赵靖反问道。 “不,这布没问题,很好……或者说太好了。赵壮士可还记得我送你的那两匹布?”魏大小姐问道。 “记得。” “赵壮士觉得你这匹布,比那两匹布如何?” 赵靖想了想,摇头道:“我的布差些。” 他的织布机在效率和质量方面,还有很大的改进空间。 魏大小姐似乎不理解赵靖的失落,苦笑道:“那两匹布是江南贡布,大乾……也许整个天下,只有江南两家织造局能织出来。别人的布比这两家,可谓云泥之别。而壮士你的布,已有九分像了。” 赵靖还是没法理解其中的差距,开门见山道:“那些我没兴趣,只想问,这布贵布庄收吗?” 魏大小姐毫不犹豫道:“当然收!” 她顿了顿又道:“只是在这之前,我还有些东西要确认,一旦确认了,价格不是问题。” 赵靖淡淡一笑道:“请姑娘说说你的价格,再说说,想要确认什么?” 第25章 奉墨下乡 “我要确认这布的确是壮士织出来的。壮士别误会,我自然是信你的,只是在商言商,确认了才好长期合作。” 魏大小姐说得入情入理,赵靖并不反感。 “这是当然,只是姑娘要怎么确认?” 魏大小姐道:“这个容易。奉墨,你回去收拾东西,去赵壮士家瞧瞧,两天后来回我。” 说完她又对另外一个人吩咐道:“让来旺和来福两个小厮随身伺候着。” 听魏大小姐把大小事安排得井井有条,赵靖心想难道魏家能有眼下的偌大基业,全因这位大小姐不成。 想上次在齐庆楼,魏大小姐眼睛没好就要听账,魏家男子怕是没什么用。 这边魏大小姐安排奉墨,赵靖道:“姑娘还没说布的价格呢。” 里面魏大小姐道:“壮士莫急,等奉墨回来再定不迟。这匹布能暂时留在我这里吗?这里有二十两银子,算是布的定金,也是我的诚意,壮士先拿去。” 原来她想庄户人都是有一口吃一口,怕赵靖留下布拿不到钱挨饿。 赵靖还要买其他东西,因此和奉墨约定申时在西城门的茶馆汇合,便告辞去了。 出了布庄,赵靖又去了衙门,魏捕头没空见他,只推了一个衙差拿着十五两银子给了赵靖,傲然道:“这是你的赏银,拿去吧。” 赵靖猜这笔钱不知被多少人盘剥过了,眼下他也没有精力计较这个。 想到往后要常来县城采买,赵靖买了一匹骡子和一辆板车。 待他拉上自己买的酒菜、废铁及几样锻造的工具,到西城门茶馆时,奉墨已经等在那里了。 她坐在青布马车里,车旁站着两个小厮,任谁看了都会以为是哪个小户人家的小姐。 奉墨下车给赵靖行礼,见他买了小半车酒菜,奇道:“壮士这是家里有什么喜事?” 赵靖摆了摆手道:“壮士听着怪怪的,你叫我赵靖就好了。我明天成亲,姑娘正好来喝一杯喜酒。” 奉墨跌足道:“哎呀,早知道我该备份礼的。壮……我叫你赵大哥吧?” 赵靖温和一笑道:“姑娘肯赏脸就是我的荣幸了,时间不早了,咱们出城吧,最近天黑了不太平。” 板车马车先后出城往水溪沟去。 马车上,奉墨翻翻自己包裹,找出一支发钗用红布包了。 她的发钗几乎都是姑娘赏的,在富贵人家虽寻常,可是在农户人家,当个传家宝也不过分。 一路无话,到了村里。 刘狗儿几个人一直在村口守着,一见赵靖车来,忙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 “布卖出去了吗?” “多少钱一匹?” 奉墨被马车颠得腰酸背痛,问赶车的小厮道:“怎么停下了?” 小厮来旺面露讥笑:“你赵大哥被村里人围住,把路堵了。” 这些小厮在府里最是市侩,他们听奉墨叫赵靖大哥,心里当成了笑话。 奉墨心知两个小厮的心思,骂道:“狗崽子,连姑娘都敬赵大哥三分,你们倒捧高踩低起来了。” 来福忙赔笑道:“姑娘你息怒,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没得和他一般见识。” 三人说话间,前面的人已经让开路了,赵靖没有说布卖了多少钱,只说拿了二十两银子的定金。 众人见赵靖又买了骡子板车,又买了一车的吃喝用具,怎么着也得花七八两银子,因此当赵靖的车过去,背地里便议论起来。 “我说得没错吧,赵大郎这回真发财了。” “你瞧那刘狗儿,又颠颠地跟上去了,人家根本瞧不上他。” “越是发财越要命,你们别忘了,山贼可不是好惹的。” 众人这里议论,赵靖到了家里,先把奉墨介绍给宋秀娥和宋翠娥。 两姐妹见来了这样一辆马车,又下来这样一位锦衣华服的小姐,彼此对望一眼,心往下一沉。 奉墨许久没来过村里了,下了马车,感觉地上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空气里弥漫着各种味道,有花草的清香,也有人畜粪便的臭味。 “这就是赵大哥的家?”奉墨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嫌弃的表情。 丰儿冷声道:“不愿意住,你可以回去。” 奉墨瞪了丰儿一眼,心想他既然这般说,我偏要适应了,大不了回去好好洗了澡,把身上的衣服都扔了。 “当家的……这位小姐是?”宋翠娥问道。 奉墨一听,以为宋翠娥就是明天要嫁赵靖的,她见宋翠娥虽荆钗布衣,但秀色绝丽,胜过城里许多小姐,忙上前拉住手,欣喜道:“姐姐就是嫂嫂吧?” 说着她把准备好的发钗拿出来。 赵靖忙解释道:“这位是城里布庄魏大小姐的贴身丫鬟,来我们家是想看看你们织布的。” 众人吃了一惊:“丫鬟?” 玉娥小声对三婶道:“她比宋老爷家的小姐穿得还好。” 宋翠娥不敢接发钗,忙把后面的宋秀娥拉过来,自己则往侧后退了一步道:“明天是姐姐嫁给当家的。” 奉墨见两人长得八九分相似,一个叫赵靖当家的,一个说明天要嫁给赵靖,愣了一愣,顿时明白,原来两姐妹都是赵靖的媳妇。 她忍不住看了赵靖一眼,心想赵大哥这样出色的人物,也难得这偏僻村里能出这样两个出类拔萃的人来配他。 见宋翠娥要把发钗转交给宋秀娥,奉墨忙把头上一根拔下来,抢先道:“我不知赵大哥家有两位嫂嫂,这根簪子是姑娘赏我的,值个七八两,嫂嫂若不嫌弃,就收下当头面。” 除了赵靖,一众人暗自咋舌,一个当丫鬟的都这么豪横,这小姐得是什么样的人物。 宋秀娥一听这么贵重,哪里敢收,奉墨笑嘻嘻把发钗插在宋秀娥头上,故作不悦道:“嫂嫂要是取下来,便是瞧我是个丫鬟,不配送礼。” 宋秀娥听她这么说,只好收下了。 赵靖道:“秀娥翠娥,你们领奉墨姑娘瞧瞧咱们的织布机,织布给她瞧瞧。” 两人忙答应了。 这里赵靖和郭小德、丰儿还有凑过来的刘狗儿一起卸车上的东西。 最后刘狗儿拿出五十文给赵靖,满脸堆笑道:“赵大郎,这是我给你的新婚贺礼,你知道的,前些天交税,把我家榨干了,就这么多了,你别嫌弃。” 赵靖笑着接过,拍了拍他胳膊道:“明天来吃酒。” 刘狗儿大喜,连连点头道:“一定来!” …… 群山深处,头目郑舞一拳打在木柱上,震得天花板上灰尘落众人一脸。 “老十!这个仇,大哥一定给你报!” 第26章 成亲 “大哥,我现在就令人下山,把那个赵什么狗娘养得大卸八块!”十虎中的老五丁瑞和老十的感情最好。 “五哥,探子说,这个赵靖不一般。仵作都说,十弟身上的伤不是一般弓箭造成的。” 老五丁瑞怒目道:“老八,你是不是怕死?当初三哥、四哥、七弟,哪个不是你拦着。如今十弟因为没了,咱们师兄弟当初说同生共死,你们愿意缩着脑袋活下去,我可忍不了!” 说完他望着头目道:“大哥若还以山寨为重,那就留在山寨,我自领兄弟下山去给十弟报仇!” “老五!站住!”头目郑舞厉声喝道,“你说我忘了兄弟情谊?放屁!我郑舞一天都没忘!” 老五似乎不那么怕大哥,就这么直愣愣地望着他。 郑舞想喝酒,端起旁边碗一看,酒里一层灰尘,眉头一皱把酒碗摔了,骂道:“娘的!” 众人都不敢言语,不知他骂的是杀了老十的仇人,是不懂事的老五,还是刚才那碗不能喝的酒。 “大哥要是没有别的吩咐,小弟就走了。”老五梗着脖子道。 “你急什么?娘的,老十虽年轻,但可不是蠢货。官府衙门里几次都让他逃了,一个泥腿子,打猎的,就能杀了他?我不信!你们信吗?” 听到头目这么问,众人忙齐声附和。 “我们也不信!” “一定是使了什么下三烂的手段!” “十爷那么英武的人,怎么可能被一个打猎的啄了眼。” 山贼们七嘴八舌,纷纷议论起赵靖用了哪些肮脏手段。 这时早有有眼色的给头目新倒了一碗酒,头目喝完,听众人还在讨论,心烦,把酒碗往地上一砸,怒道:“都闭嘴!” 只这一声,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老五,你再等我两天,等我派个人打听一番。咱们十兄弟走了四个了,你当我不心疼?我比你们谁都心疼!” 老九小声劝道:“五哥,大哥都这么说了,你好歹给个面子。” 老五丁瑞冷着脸,道:“三天,三天之后,无论如何我都要下山。” 说完他转身领着几个亲信去了。 老九望着老五背影,对头目郑舞嘀咕道:“大哥,五哥如今越发狂了,都不把您放在眼里……” 郑舞瞪了老九一眼,道:“忙去吧,在我这贫什么嘴?” 等众人都散了,他招来一个小喽啰,吩咐道:“王夏活,你是新来的,脸比较干净,你去那个水溪沟瞧瞧,看看这个赵靖是什么三头六臂,瞧瞧那村子情形。” 王夏活和刘五的情况差不多,也是领了媳妇交不上税。 他开始倒没跑,哪想里长直接把他媳妇给了旁人,又要送他服兵役,他这才跑到山里投奔了山贼。 “头目,我还欠着税呢,万一被认出来……” 郑舞面露不悦道:“这里的人除了你,手上都沾了血,你要不下山给我杀个人,我就不让你去了。” 王夏活听了这话还有什么说的,忙答应了。 这边王夏活往水溪沟来,那边赵靖已经准备好了第二天的婚礼。 当天晚上,宋秀娥和宋翠娥跟着三婶先回了宋家村,一则从娘家嫁过来,兆头好,二则要给奉墨腾一间房。 奉墨和玉娥两个住在织布机房里,赵靖、丰儿、郭小德和郭小德儿子郭山住在正屋,来旺来福两个小厮住在郭小德的小屋里。 第二天天一亮,赵靖起来洗漱,奉墨主动过来伺候赵靖。 赵靖连称不敢,拱手道:“你是伺候魏大小姐的人,我如何敢劳你伺候?” 奉墨按下赵靖道:“就是伺候皇帝的,那也是太监,怎么能比得上寻常人家。何况你是我们姑娘眼见的恩人,我谢你还来不及呢,不然照顾一个瞎眼的小姐,我得多累。” 这边梳洗毕,奉墨见赵靖要赶着骡子板车去娶亲,笑得前仰后合,拉住道:“用我家的马车吧,新娘子坐在这板车上,成什么样子。” 来帮忙的刘狗儿憨笑道:“姑娘真是不知民间疾苦,有板车坐就不错了,有的是自个走着来的。” 奉墨一脸不可置信,道:“那怎么行?” 她叫了来旺给赵靖赶车,那来旺歪歪赖赖不愿意,被她臭骂了一顿才老实。 赵靖坐着这辆马车去宋家庄迎亲,又在两个村子里大大地露了一回脸。 里长老爷家有喜事,也不过就这样了。 一路上,赵靖又撒糖,邻村的孩子都闻讯赶来,围着马车说吉祥话。 三婶家,三婶和宋翠娥正帮宋秀娥化好妆,忽见隔壁婶子插进来,笑容满面道:“哎呀,你家女婿赶着马车来的,一路撒糖,真是发达了呀。” 她话音刚落,几人就听见外面吵闹了。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丰儿跑进来,嘻嘻笑道:“二姐,姐夫来接你了!” 宋翠娥往外一看,见门口乌泱泱站满了人。 这些年村里除了几家老爷,旁人哪里还弄过这样热闹的婚礼。 宋翠娥心里隐隐有些后悔,早知道该和姐姐一天的。 这里丰儿郭小德开路,赵靖洒了些钱,背着宋秀娥上了马车。 宋秀娥长这么大,还没坐过这样好的马车,她在里面缩手缩脚,生怕弄脏了弄坏了。 一时众人闹着回到赵靖家,这边刘狗儿不知用什么法子,叫来了许多人,连村长都笑吟吟坐在院里。 见赵靖来了,刘狗儿忙上前,乐呵呵喊道:“赵大郎,村长来给你当证婚人呢。” 村长虽称不起德高望重四个字,但在这村里,也没比村长再德高望重的了。 赵靖谢了刘狗儿,奉墨上前,和玉娥一起扶着宋秀娥下轿,到了里间,拜天地等等烦琐礼仪。 却说那王夏活一路做贼似的,好不容易摸到了水溪沟,又不敢进村,便在村外晃了半日,直到赵靖迎亲回来,见人多眼杂,他才跟着混进来,正要打听赵靖家,就听旁边一人道:“赵靖这是交了什么好运,弄得排场比老爷还足。” 王夏活这才知道,原来成亲的就是赵靖,联想到探子说赵靖得了赏银,一切都说得通了。 他心里又羡慕又嫉妒,心想这不正是趁机混进他家去看看的好机会? 第27章 盼这一天盼了好久 赵家院子里,宋家庄的人把王夏活当成了水溪沟的,水溪沟的又把他当成了宋家庄的。 又有来旺来福奉墨三个不知哪里来的人物,因此谁也没把这个陌生脸当回事。 拜完堂,赵靖把宋秀娥送进洞房,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就听见外面有人喊,王班头来了。 三婶和宋秀娥都忙催促赵靖出去迎客。 等赵靖出去,三婶拉着宋秀娥的手,忍不住唏嘘道:“秀娥,回想前不久,真像做梦一样。” 宋秀娥也拉住三婶的手,满脸幸福,小声道:“自进了赵家,生活一日好过一日,我姐妹两个常有此念头。” 外面,王班头领了手下几个衙差进门,高声喊道:“赵兄弟,成亲这么大的事不和老哥说一声?” 两村里人见王班头来贺喜,都吃了一惊。 当初宋老爷家摆酒,三番五次地去请王班头,王班头都不给脸。 今天赵家没请,王班头倒领了手下上门。 “赵家了不得了,有王班头当靠山,往后这一片还有谁敢惹他?” “几个月前赵大郎还半死不活的,怎一阵子不见,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你懂什么,这就是运道来了。你瞧高皇帝,到三十连媳妇都娶不起,结果怎么样?吕公送上女儿,没几年斩蛇起义,成了皇帝。” 王夏活混在人群里,听了一会,越听越心惊,这哪里是普通农户? 这是能和王班头称兄道弟,在县城里有人脉,手眼通天的大人物。 他自认为打听到了秘辛,已是大功一件,便匆匆忙忙往回赶。 赵靖招待王班头一众兄弟,众人忙忙碌碌,谁也没在意王夏活这么一个人。 这一场婚礼比原本赵靖预料的大,到了中午,眼见酒菜见底了,赵靖不得不命郭小德拿着钱再去镇上买些来。 两村村民也曾蹭过老爷们的酒席,那不过是吃些剩饭剩菜。 今天既然能吃到好菜,哪家不凑出一二十文喜钱,狠吃一顿。 王班头见赵靖忙碌,也没多留,喝了两杯酒便去了。 送走村长之后,赵靖便让刘狗儿代他招待,自己躲回了屋里。 宋秀娥见赵靖脸红红的,忙把准备好的醒酒汤喂他,有些心疼道:“别出去了,在这里坐坐。” 三婶等几个女人见状,都笑着走开了。 赵靖心情甚好,见屋里无人,搂着宋秀娥挑逗道:“一直没机会说,娘子穿着新嫁衣真好看,比画里美人还美。” 听到情郎这般露骨的夸赞,宋秀娥痴痴笑道:“你哄我吧,就连城里小姐的丫鬟我都比不上,哪敢比画里的美人。” 赵靖眉梢一挑:“我怎么闻着酸酸的,谁家把醋坛子打了?” 宋秀娥把头埋进赵靖怀里:“才没有,不过是感慨一回罢了。真不敢想,那大小姐是什么模样。” 赵靖捧着宋秀娥的脸,嘴角含笑:“等哪天我让那大小姐来给你行礼。” 宋秀娥摇头吐舌道:“那可不敢。” 两人说笑几句,宋秀娥说起奉墨来:“奉墨姑娘真是喜欢那架织布机,妹妹刚回来,就被她拉着去拨弄织布机了。” 赵靖心想奉墨这丫鬟在魏家大小姐身边待久了,自然知道这织布机的威力。 “她越喜欢越好,这样咱们家就不愁布的销路了。” 这时外面又有人叫赵靖,没奈何,他只得出去又陪了几杯酒,直到日暮,众人才慢慢散了。 此时赵家院子里,说是杯盘狼藉毫不为过。 三婶帮着收拾,都有些心疼这些钱。 丰儿听见了,反嫌弃母亲小家子气,说:“娘,姐夫这样,姐姐也体面。等过几天到三姐,还要热闹一回呢。” 三婶啐道:“你才跟着你姐夫几天,口气也大起来了。” 织布机房里,奉墨从宋翠娥那里学会使用这架织布机后,便央对方和她一起织几寸布出来。 宋翠娥也不耐理会外面的客人,乐得躲在这里,两人织了一两个时辰,织出一掌宽的布。 即使有十足的心理准备,但等真的看到成品时,奉墨还是吃了一惊。 她摩挲着布上的花纹,又惊又喜,对宋翠娥道:“翠娥姐姐,这架织布机当真是赵大哥做出来的吗?” 宋翠娥无奈笑道:“这话你问了三四遍了,我亲眼看着他一点点做出来的。” 奉墨珍惜地摸着织布机,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翠娥姐姐,别怪我啰唆,你不知道这架织布机代表了什么。这么说吧,这就是一个金矿。” 她又说了许多地方的特色布,什么皇室贡品之类的。 宋翠娥听得半懂不懂,但有一点她很清楚,就是她的丈夫赵靖比她想象的要厉害得多。 “我能把这一点布带走吗?”眼见天色不早,奉墨想今天就回县城。 宋翠娥取了剪刀剪下来给她。 奉墨拿了布便要走。 宋翠娥忙拦住:“等我和当家的说一声。” “不用了,以后我们会常来往呢。今天赵大哥有那么多客人,就不去烦他了。” 奉墨走出两步,忽然回头甜甜一笑:“翠娥姐姐,哪天你拜堂,一定要使人去县城里告诉我一声。”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奉墨很喜欢宋翠娥这个大大方方的村里姑娘。 宋翠娥闻言脸一红,点点头嗯了一声。 她送奉墨出门上马车,给来旺来福拿了一小坛酒,半只烧鸭,嘱咐二人:“路上小心。” 二人得了酒菜十分欢喜,齐声谢了宋翠娥,赶着马车去了。 天黑下来,屋里两根红烛烛火跳动。 宋秀娥伺候赵靖盥洗毕,怯怯地在床上等着,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赵靖掩了门,爬上撤了帘子的床。 “把灯吹了吧……怪让人不好意思的。”宋秀娥半张小脸躲在被子里,羞答答地道。 赵靖当然不愿意,只唬她道:“红烛要烧到天亮的,灭了不吉利。何况夫妻敦伦本是大义。” 宋秀娥只当听不见,把脸埋进被子里。 还是赵靖上前把她搂在怀里,捞了出来。 “如今还想躲?” 宋秀娥嘤咛一声,两臂像蛇一般环住赵靖脖子,带着笑意低声道:“谁躲了,我盼这一天盼了好久了。” 说罢,她主动攀着赵靖递上樱唇。 第28章 聚拢手下 这一晚,赵靖终于采摘了最甜美的果实。 次日,天刚亮宋秀娥就要起来,赵靖拉住她,又旖旎了一会。 宋秀娥怕被妹妹笑话,红着脸在赵靖嘴上啄了几口,勾着唇道:“好了吗?再不起来,要被妹妹笑了。” 得了赵靖允许,她才忙起来,结果因动作大,倒吸了一口凉气。 赵靖故意问道:“怎么了?” 宋秀娥轻轻在赵靖身上打了一下,嗔怪道:“明知道还问,羞死人了。” 从新房里出来,宋秀娥见院子里没人,才怯怯地出去。 不想这时玉娥从织布机房里出来,嘻嘻笑道:“二姐姐,恭喜呀。” 三婶和宋翠娥都在门里望着宋秀娥笑。 “我去烧水做饭!”宋秀娥丢下这句,逃也似的去了灶房。 三婶看着宋秀娥远去的背影,没来由想到自己出嫁时的情形,笑吟吟望着宋翠娥道:“你们姐妹有福气。” 吃早饭时,宋秀娥低着头,眼光都不敢和赵靖对视,仿佛一对视就会吃了她似的。 “姐夫,你给我做一张弓吧?” 丰儿预料到三婶会阻拦,抢话道:“娘,我不进山里打猎,就是留着防身。要是再遇着山贼,也不至于一点办法没有。” 听到儿子居然是要杀人,三婶又惊又恼,不由训斥道:“有你姐夫和郭大哥在,轮得到你出头?” 丰儿满不在乎地反驳道:“多一个人多一分力啊,下回要不是五个人,六个呢?” 三婶一时被噎住了。 其实自从上次山贼来袭之后,她有想过带一双儿女回宋家庄,只是得罪了宋老爷,在村里也不安生,还没有饭吃,这才留在了赵靖这里。 她也明白,没有只享受好处不担着坏处的道理,所以她不能驳儿子的这句话。 “那就做一把吧。”三婶妥协了,她心里暗自祈祷,希望那伙山贼就此打住再不来了。 上天似乎听到了三婶的祈祷,王夏活连夜回到山寨,把赵靖的情况添油加醋地说了。 山寨里的人果然立时起了疑心。 一个拍着桌子说:“我就说,能算计了十爷的,肯定不是普通人。” 另一个瞪着眼睛道:“那又怎么样?任他三头六臂,能挡得住我一刀?” 老五丁瑞依旧要报仇,老九却主张从长计议。 山寨受县衙围剿,现在百姓都警惕了,也不像开始那么容易得手了,所以山寨里情况并不乐观。 冬天还来了。 下面人吵成一团,头目郑舞大怒,拍着桌子下死命令:“没有我的准许,任何人都不许离开山寨!老五,我马上使人在衙门里打听,别真是衙门弄的手段。” 老五丁瑞尤不乐意,被郑舞劈头骂了一顿,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不下山。 山贼们在犹豫,赵靖可丝毫不敢松懈。 他找了刘狗儿和村里几个闲着的汉子,用了五天时间,建了一个简易改良过的土炼铁高炉。 隔天第一炉,赵靖把自己买来的废铁和所有自己能碰得到的铁,都扔进炉子里。 刘狗儿和郭小德、丰儿三人轮流拉着赵靖制作的风箱,吹得炉子里火焰一窜一窜的。 一时间赵家院子内外围了不少人,就连村长都来瞧热闹。 到了下午,第一炉烧好了,那滚烫的铁水倒在事先准备好的模子里。 赵靖和郭小德两人光着膀子在棚子里乒乒乓乓地敲。 宋秀娥和宋翠娥两姐妹来送了几次水,都心疼赵靖,让他别累着了。 赵靖跟着郭小德学打铁,正是兴头上,并不觉得累,只觉得有意思。 两人又是打又是淬,到了晚上打出一个长剑粗坯来。 郭小德一手拿着长剑,另一只手的手指在剑身上弹了一下,铮然作响。 他又惊又喜看着赵靖:“恩公,这炉子炼出来的铁当真不一样。我打了这么多年的铁,从没做出过这样好的剑。” 他仔细端详着手里长剑,频频点头道:“要是打磨好了,怕是比粗使的那些刀剑强百倍。” 赵靖其实不会使剑,他之所以要打一把剑,纯粹是觉得炉子里出的第一件东西要帅气罢了。 “这把剑就是我们的开始,以后这个炉子里会造出很多改变世界的东西!”赵靖接过郭小德手里的剑胚,意气风发道。 郭小德和刘狗儿都被赵靖的言语感染了,一股豪情顿时涌上心头,忍不住齐声称好。 丰儿叫着要过赵靖手里的剑,两眼放光,觍着脸央求道:“姐夫,能不能也给我做一把?” 正巧玉娥送茶来,听见了,训她哥哥道:“娘才松了口,你又得寸进尺,我告诉娘去。” 丰儿一听,忙拉住了解释,逗得赵靖三人哈哈大笑。 没两天,奉墨来了,魏家布庄愿意以每匹布十两银子的价格收购赵家织的布。 赵靖知道价格低了点,所以与魏家布庄约定,布匹要挂赵家布的名头,只是在魏家布庄寄卖而已。 奉墨去了,隔天又回来,答应了,并拿出一百两,给赵靖下了十匹布的订单。 转眼十一月,开始的时候,王班头怕山贼报复赵靖,隔两天就来一回,后面没了消息,便慢慢放松了警惕,只三五天来一回。 但是赵靖可没松懈。 他又做了一架织布机,找了刘二牛的媳妇、刘狗儿的媳妇,外加上村长的女儿萍儿、宋家庄三婶的邻居猎户宋午的媳妇,这四个加上宋家三姐妹和三婶,八个人,两人一组,黑白两班倒,两架织布机日夜不停。 赵靖之所以挑选这几家,一是看中这四家媳妇能干,另一个是看中了这四家的男人。 刘二牛、刘狗儿和村长的儿子刘争、猎户宋午都是打猎的好手,他以常入山打猎为名头,常把四人留在家里酒菜招待,只防着哪天山贼杀来。 这天外面飘起了小雪,赵靖和宋秀娥一番忙碌,搂着说话。 宋秀娥下巴抵在赵靖胸口,说道:“当家的,翠娥的嫁衣也做好了。挑个日子,你和她拜堂吧。这些天你太忙了,我瞧她不好意思开口。” 赵靖哎呀一声,捂着脑门自责道:“我一直担心山贼报复,神经紧绷的,把这事忘了。该死,该死。” 两人这里说着,另一间房,宋翠娥抱着自己嫁衣躺在床上,心里思绪万千,难道赵靖把自己忘了? 第29章 跳梁小丑不用管 山贼的眼线谢三得了头目的命令,在衙门里上上下下打听了一番,终于弄清楚了赵靖的来头,不过是个走时运的猎户。 确信之后,谢三立刻把消息送回了山寨。 早等得不耐烦的老五丁瑞先得了这个消息,他怕头目阻拦,也不等通知头目,自领了手下喽啰一共七八个出了山寨。 这天吃了饭,宋秀娥故意把众人支开,让宋翠娥和赵靖独处。 几个月的狼崽已有成年狼的一半大了,因都是宋翠娥喂养它们,所以它们和宋翠娥格外的亲。 “坐下!”宋翠娥笑着命令两只狼崽。 一只老老实实坐下,另一只歪着脑袋望着她,似乎不大明白。 “翠娥,你先让它们出去,我有话和你说。”赵靖蹙眉,宋翠娥太喜欢这两只狼崽了。 宋翠娥闻言,手指着外面,命令两只狼崽:“去,回你们窝里。” 这句话两只狼崽都听懂了,蹭了蹭宋翠娥,便晃悠悠去了。 “当家的,怎么了?”宋翠娥问赵靖。 赵靖起身往外看了一眼,门口没人,这才回身拉住宋翠娥的手,笑着说:“你的嫁衣还没做好?” 宋翠娥脸一红,低着头不回答,半晌才酸溜溜地道:“我只当你忘了。” 赵靖挨着她坐下,揽着她的腰,笑道:“这可冤枉了,我日日盼着呢。过两天我选个日子,咱们拜堂,好不好?” 宋翠娥难得害羞了起来,微微颔首,嗯了一声。 赵靖见她这般女儿态,心里痒痒的,手不由得寸进尺了起来。 宋翠娥忙按住赵靖的手,嗔道:“还没拜堂,你不许乱来。” 两人正说着,外面丰儿高声喊:“姐夫,宋二哥来了。” 宋翠娥一听,忙趁机从赵靖怀里跳出来,吐了吐舌头道:“你先忙你的吧!” 说完她咯咯一笑逃了。 那边宋秀娥一直留意这边,见宋翠娥满脸笑意逃开,心知二人说好了,心里也为妹妹高兴。 宋午的媳妇每天下午来,在这里做一晚的工,早晨吃了饭宋午来接回去。 赵靖将宋午让进屋:“宋二哥,屋里坐坐。” 宋午媳妇从织布机房里探出头,打着哈欠说道:“你和赵兄弟说说话,过会儿走,我们商量事呢。” 宋秀娥正和三婶、宋午媳妇她们商量布置宋翠娥的婚礼。 虽才短短一个多月,赵家比之她成亲时,又有了一番不一样。 “赵兄弟,我的那张弓怎么样了?”宋午进门就问道。 自上回进山见识过赵靖的那张反曲弓,宋午刘争等人个个流口水,都央赵靖帮他们也做一个。 “还差几天。” 宋午搓搓手,很是期待:“等做好了,咱们再进山里。马上入冬了,吃了一秋,正是猎物最肥美的时候。” 两人说话间,村长的儿子刘争也来了,也是来问弓做好了没。 赵靖见状,便带了二人到郭小德院里。 这是新起的小院,算是赵靖的工作间,打铁,造织布机,制弓都是在这里。 因郭小德凶神恶煞的,才镇住了那些想要偷师的小子。 刘争宋午二人都是喜欢舞枪弄棒的,一进这里,真如到了天堂一般。 看着将要完工的弓,刘争喜不自胜,跃跃欲试要早些去山里打猎。 “赵大哥,最近宋南天来找过你吗?”刘争忽然问道。 赵靖奇道:“他找我做什么?” 刘争欲言又止,旁边宋午催道:“什么话磨磨蹭蹭的,说就是了。” 刘争这才继续说:“听我爹说,那小子最近几天在里长那里上蹿下跳,说什么赵大哥私铸武器,是要造反。” 郭小德闻言大怒,骂道:“我去教训一下那个狗崽子!” 赵靖拦着,不以为意道:“这等跳梁小丑,不用管他。对了,明天我和翠娥拜堂,你们几个一定要来啊。” 三人闻言一喜,齐声说:“一定来!” 为了不让宋翠娥觉得厚此薄彼,一应都和娶宋秀娥时差不多,赵靖还特意去镇上租了一辆马车,吹吹打打地从宋家庄把宋翠娥迎娶了过来。 现在两村人对赵靖的大手大脚已经见怪不怪了。 上次的时候,还有人说两句酸话,这次众人都知道赵家和县城里的魏家签了卖布的合约,那布可是天价。 当初赵家招人上门做工的时候,两村人挤破了头。 赵家照旧摆了酒席,王班头闻讯送了礼来,那送礼的衙差特意说:“我们班头原本是要自己来的,不巧县里老爷召他,没奈何,赵大哥别怪罪。” 赵靖接了礼,连连抱拳道:“王班头也太客气了。” 说着他便让身边丰儿领着那衙差过去喝酒吃饭。 到了下午,照旧是村长来证婚,这次刘争媳妇和宋午媳妇几人,闹得比上次还凶,赵靖护着宋翠娥才回到了里间。 几个媳妇还不尽兴,隔着帘子打趣:“翠娥,平日里瞧着你大大方方的,怎么今天也扭捏起来了?” 宋翠娥盖着盖头,拉住赵靖,急道:“别怪这些碎嘴子,当家的,你快帮我把盖头掀了,闷死人了。” 赵靖笑了起来:“到底是个没耐性的。” 他掀了盖头,不由一愣。 今日宋翠娥涂脂抹粉,一改往日素淡,看着更觉艳丽。 宋翠娥抿着唇,娇嗔道:“怎么?没见过啊?” 赵靖嘿嘿一笑,挨着宋翠娥坐下,眼睛直勾勾望着她红艳艳的润唇。 这时外面闹的人被三婶和宋秀娥叫走了,屋里安静了下来。 “你……” 宋翠娥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尝尝你唇上胭脂。”赵靖揽住宋翠娥的肩,说着就往她脸上凑。 宋翠娥眉眼低垂,轻声骂道:“不害臊……” 她话没说完,嘴就被堵上了,一时间只觉身子发软脸发烫,不自觉的两臂回勾着赵靖脖子,整个人挂在了他身上。 赵靖顺势把她压倒,两手去解腰带,宋翠娥不敢乱动,只是顺从罢了。 宋秀娥在外待客,直到天黑,两村亲人才散了。 其间几个媳妇又央告宋秀娥,也想来赵家织布,宋秀娥不敢擅自做主,只说家里没有织布机给拒绝了。 后山里,两个人正居高临下望着赵家…… 第30章 你说怎么办? 两人中的一个惊声道:“你没打听错?” 另一个也有些气虚,喃喃道:“应该没错啊,就是这家。这水溪沟,只有他一家姓赵。” 两人议论一阵,到底说不出什么来,只好回头去禀了老五丁瑞。 原来这二人就是山贼放出来打探的前锋。 丁瑞听了二人一番没头没脑的话,大怒,一脚一个踢翻二人,骂道:“没用的东西,这点小事也做不好!” 他自领了人下来,在村外埋伏许久,直等到半夜,见还有两间屋子亮着灯。 这时那挨打了的喽啰才有机会说话:“五爷,听说村里人在赵家做工织布,那亮着的屋子就是在织布。” “不早说!”丁瑞啐了一口,骂完上去又是一脚。 那喽啰挨了两脚,心里直叫屈,不免怨恨起了丁瑞。 又等了一个时辰,几个人冻得瑟瑟发抖,有人便小声对丁瑞道:“五爷,看来他们今晚是不休息了,不如咱们改日禀了大爷,多带些人马来。” 丁瑞犹豫着,听了这话心里冒火,暗想,这么灰溜溜回去,往后哪还能抬起头?于是低声骂道:“没种的东西!你们怕,自己回去,有谁不怕的,随我杀过去!” 众喽啰听了这话,心里虽不情愿,谁又敢不应? 丁瑞握紧大刀,一路摸到赵靖屋后。 赵靖今晚成亲,主屋和两边织布机的屋里都亮着灯,丁瑞一时不能确定赵靖在哪间屋里,因此挥手把手下六人分成两两一组,一组堵一个门。 众人议定,才迈进院子,便听一个喽啰惊声道:“有狗!” 却是宋翠娥的苍峰听到有人声,悄悄摸了过来。 不过苍峰到底才三个多月,一口没咬中,背上险些挨了一刀,吱哇叫了一声,窜跑了。 那边屋里三婶听到狼叫,顿觉不好,忙把门从里面闩上,隔着窗,高声道:“谁?” 丁瑞见暴露了,忍了多日的气也忍不得了,大声喝道:“赵靖!赵靖!出来受死!” 众人一拥而上,朝各自门上踢打。 赵靖刚搂着宋翠娥睡下,闻声猛然惊醒,一手扯过床边衣服,一手摇醒宋翠娥。 “五爷,砸不开门!” “放火!放火!烧死狗娘养的!” 宋翠娥一睁眼就听见这话,慌道:“山贼来了?” 赵靖安抚她道:“没事的,你快穿衣服。” 他自己三两下穿了衣服,把摆在床头的长剑挂在腰间,拿起墙上的弓,透过窗缝看外面。 这次和上次不同,七八个山贼举着火把,照得院子里一片亮。 有两个已经举着火把去烧屋角茅草了。 自上次之后,赵靖把三间屋子的门造得异常坚固,想来山贼踹了几脚,发现实在踹不动,才起了放火的心思。 屋顶都是干茅草做成的,一旦引燃,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赵靖打算故技重施,从窗口往外射箭的时候,忽然旁边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铃声。 那是赵靖和郭小德做的铃铛,在这静谧的小山村里,铃声显得格外响亮。 村长家,刘争听到铃声,翻身下床,对刚睡醒的媳妇道:“山贼来了!” 那媳妇一把抱住刘争,急道:“你要去哪?” 刘争一面穿衣服,一面理所当然道:“帮赵大哥啊,这是我们约好的。” “先别去,等我出去瞧瞧,万一山贼人多怎么办?”她囫囵穿上衣服出来,这时全村的人都被惊醒了。 村长从屋里出来,问儿媳道:“怎么回事?哪来的铃声?” 这时刘争已穿戴整齐,拿上了弓箭和劈刀,说:“爹,快回屋里躲着,是山贼。” 他也不顾媳妇劝阻,探头探脑地从家里出来,正遇着刘狗儿和刘二牛两人满脸警惕走过来。 一见他,刘狗儿喜道:“大郎!” 本来三人都在犹豫去不去帮赵靖,如今碰在一起,谁也不好意思说不去了,便一齐急急忙忙赶往赵家。 赵家这里,两间织布机房的屋角都被点着了。 幸好今晚没什么风,火势蔓延不快。 宋翠娥想到姐姐宋秀娥还在东边织布机房里,大急,就要开门冲出去。 赵靖拉住她,叫道:“别急!” 正说着,忽听一个山贼惨叫一声,骂道:“有人偷袭!” 跟着又是一个山贼。 赵靖知道是郭小德来了,忙隔着窗也朝外射箭。 丁瑞一伙山贼听到铃声,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顾此失彼。 一个喽啰肩头中了一箭,捂着伤口急叫道:“五爷,咱们中埋伏了!” 丁瑞自然知道,只是哪里肯承认,怒斥道:“一帮村民!你怕什么!” 又一个喽啰忽然指着远处道:“好多人来了!” 丁瑞回头一看,只见远处七八支火把朝着这边来。 “五爷!不行,人太多了!”山贼们慌了。 “走吧!五爷。” 见丁瑞还不走,两个亲信夺了他手里武器,把他架起来就往山里跑。 丁瑞并非蠢货,知道留下必死,也就借坡下驴,急急地去了。 赵靖听着茅草烧得噼噼啪啪地响,急不可耐出来,叫道:“秀娥,快出来!” 郭小德进来,检查了一下,只有一个被他伤了腿的还在爬,其余人早跑了。 见房子着火,屋里几人早吓破了胆,现在听到赵靖喊,立刻开门冲了出来。 宋秀娥扑进赵靖怀里,颤声道:“我以为自己要被烧死了!” 刘二牛媳妇出来,见刘二牛三人一人举着两三支火把,又急又气道:“你们怎么来这么晚?我差点被烧死了!” 刘二牛忙解释道:“我们不知来了多少人,多弄了几支火把吓唬他们。” 这时三婶急道:“快救火!别烧了织布机!” 几人也来不及说话了,刘二牛媳妇去叫村里人来,有村长动员,没一会就把屋顶的火灭了。 可即使这样,也烧了半边房子,值得庆幸的是人没事,房子里的织布机也没事。 赵靖拿出酒菜招待来帮忙的人,自己把刘争和村长叫到一边,说:“村长,咱们村是被山贼惦记上了。你看怎么办?” 村长望着赵靖,心想这不都是你惹出的。 只是眼下儿子女儿都在赵靖手下讨吃的,他不好说出口,只得闷闷地道:“你说怎么办?” 第31章 组建民兵队 赵靖指着外面的人说道:“马上入冬了,大家也没什么活,何不组个村民兵队自卫?也不要多,七八个人足矣。” 村长目瞪口呆,说道:“村民兵队?这……” 他有些慌张地看向自己的儿子。 他虽是村长,可那不过是靠着村里辈分熬上去的,只听里长或上面的吩咐做事,实际上村里也没有什么事务真的需要他管理。 就是有个偷鸡摸狗的小纠纷,他也只会拿出长辈的资历来压人调解。 现在听到赵靖说要弄个什么民兵队,村长一时反应不过来,连这事意味着什么都说不清。 刘争见父亲这副模样,忙解释道:“爹,里长早在他村里弄了一个。这一两年山贼闹得厉害,哪个村不害怕?也就是我们村太穷了,一向没人惦记。”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赵靖,神情严肃,继续说道:“现在不同了,经过这两回,他们肯定把我们村当成死敌了。咱们自己不保护自己,难不成任人宰割?” 村长听得云里雾里,半晌才问出一句:“这么说,你是同意了的?” 刘争点点头,说道:“当然同意。” 要知道,整个水溪沟除了赵靖家,就是他家最有钱。 一般山贼劫掠,村长没有能躲过的。 虽心里还有些疑虑,可是见儿子支持,村长也就答应了:“可以,争儿,你来领这个头……” 刘争不等父亲说完,便打断道:“爹,这事赵大哥领头。” 领头要出武器出钱的,他哪里舍得。 村长望望儿子,又望向赵靖,才笑道:“瞧我,有点老糊涂了。那赵大郎,这事你来领头,那需要的武器和吃喝……” 赵靖拍了拍胸脯:“都落在我头上!” 既然要组建属于自己的武装,那自然要让他们吃上赵家饭。 听到赵靖这么说,村长自无不可。 三人出来,刘争对着院里村民大声道:“大家伙安静,我爹有话要说!” 众人都在议论山贼的事,听到刘争这话,立刻安静了下来。 这时村里一个婶子趁机问道:“村长,以后山贼还来怎么办?” 上次他们只看到抬走几具尸体,还没觉得什么,现在看见赵靖家被烧的屋子,联想到那些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山贼烧杀抢掠,哪个不害怕? 村长轻咳一声,摆出忧国忧民的模样,说道:“我要同大伙商量这件事。山贼猖獗,衙门里的差爷管不过来,咱们得自己保护自己。” 一个村民急道:“这话说得轻巧,衙门不管,难道让我们拿着锄头去和山贼拼命吗?” 村长瞪了一眼那说话的村民,不满道:“刘老五,你急什么?听我把话说完!” 他指着赵靖继续说:“赵大郎愿意为参加民兵队的提供武器和吃食。” 一语未了,村民里立刻炸开了锅。 “别是什么牲口吃的吧?”一个村民不大相信。 众人闻言,视线都聚集到赵靖身上。 赵靖淡然道,“我吃什么,民兵队的人就吃什么。” 这一句话打消了众人的疑虑,他们想,赵家现在这么有钱,赵靖总不至于为了哄骗他们,自己去吃糠咽菜。 见众人议论纷纷,半天也没人响应,刘争高声道:“刘二哥,狗儿哥,你们先过来。” 等二人走到跟前,刘争问道:“你们二位怎么说?” 刘狗儿高兴道:“没的说,我跟定大郎了。别说是山贼,天王老子我也不怕!” 刘二牛黑着脸,慢条斯理地点头道:“算我一个。” 这样一来,加上赵靖和刘争就有四个了。 赵靖对刘争道:“再要两个差不多了。” 他们村子只有十几户,还有不少壮丁去服役了,实在没什么人可选。 刘狗儿这样都算勉强的。 本来村民都有些犹豫,一听说只剩两个名额,顿时又急起来了。 七八个人争着抢着道:“我!我!我!” 赵靖打量着,选了两个身体比较壮实的,一个是刘狗儿隔壁的刘世财,今年三十五。 一个叫刘七娃,不到三十,他家兄弟姊妹一共七个,现在只剩他一个了。 这时得了信的衙差来了。 王班头急匆匆下马进门,叫道:“赵兄弟!赵兄弟!” 赵靖闻声迎出去。 王班头见赵靖无事,才放下心来:“我一听说又有山贼来你家,吓了一跳,忙领了人来,赵兄弟没事就好。” 赵靖抱拳道:“托王班头的福,这次抓了个活的。” 王班头顿时来了精神,忙道:“快带我瞧瞧!” 那个伤了腿的山贼这会被郭小德绑在屋檐下,丰儿拿着赵靖那柄长剑,领着两头狼看着。 山贼一条裤腿都被血染红了,脸色惨白,显然有点失血过多。 赵靖刚才忙着救火,根本没空管他。 “晕过去了?”王班头看了一眼,命令身边衙差道,“打盆冷水来。” 那衙差接过刘争递来的一盆水,哗啦一声全泼在山贼身上了。 山贼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睁眼看见王班头,立刻露出惊恐的表情,忙不迭哭喊道:“差爷饶命!” 见人还活着,王班头大喜,对赵靖道:“赵兄弟,你又立了一大功!等我审一审他,问出这伙山贼的老巢来!” 待王班头把活着的山贼带走了,村长便把众人轰散了。 等外人都走了,宋翠娥和宋秀娥两姐妹挨着赵靖站着,看着被烧坏的房屋,心里一阵阵后怕。 苍峰和啸岳两只狼崽似乎感觉到了主人不开心,一边呜呜叫着,一边在宋翠娥宋秀娥两姐妹脚边磨蹭。 宋翠娥忍不住摸摸苍峰的脑袋,低声道:“快快长大,好帮着当家的咬坏人。” 苍峰嗷呜嗷呜两声,又舔舔宋翠娥手心,似乎完全没听懂。 三婶过来心有余悸道:“刚才再晚一会儿,怕是整个房子都点着了。” 赵靖躬身作揖道:“连累三婶了。” 三婶眉头一皱,说道:“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把我当外人了?” 宋秀娥笑道:“当家的不是这个意思。忙了一早,咱们先吃饭吧。晚些时候还要请人把屋顶修好。” 水溪沟又遭山贼的消息很快传开了。 宋南天打听赵靖没事,心里暗叫可惜,同时心底浮出一个念头来,这不是趁机报复赵靖的好机会? 第32章 真敢杀人,谁不怵? 宋南天让奴仆聚财把周围村里几个像他一样的小少爷请到镇上的酒楼,摆上好酒好菜招待。 几人素知宋南天和他爹一样,是个吝啬鬼,心里不免有些纳闷。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宋南天神神秘秘地让几个兄弟屏退身边小厮,才开口道:“几位兄弟,眼下有一桩发财的买卖放在眼前,你们做不做?” 陷泥沟村的付少爷是个爽利人,把手一挥说:“宋少爷有话直说,不要在我们面前摆那书生样。” 一语说完,众人都笑了。 宋南天脸上一红,微微有些恼,可偏又要倚仗这些人,只得忍气道:“几位兄弟可听说水溪沟赵靖家被山贼劫了的事?” “这么大的事,谁不知道?宋小鬼,你说重点。” 听到有人在自己面前托大,宋南天更生气了。 他强压怒火,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你们就不奇怪,为何山贼三番五次地往赵靖家跑?” 付少爷蹙眉思索片刻,说道:“难不成那个姓赵的家里有什么秘密?” 旁边一人接话道:“水溪沟不都是姓刘吗?怎么冒出一个姓赵的来?” “他们一家是被贬来的,听说以前是个大官。” 宋南天听他们越议论越离谱,却故意不打断,任由谣言在席上几人嘴里来回地飞。 只片刻便有人狐疑地说:“莫不是他家藏了什么被山贼瞧上的财宝?” 其他人还没回话,宋南天抢先道:“这位兄弟果然了得!” 众人齐齐惊声道:“真有财宝?” 又有人不信,说道:“之前从没听说这么一号人物,定是讹传。” 宋南天忙道:“这话便错了,他家可是京城来的,又是达官显贵,随便存个好东西,就够我们山旮旯里花几辈子。之前也许是这赵靖没找到或者不知道。” 他亲自给席上众人斟满酒,继续道:“不然你们想想,他家怎的忽然发达了,先是交了两个媳妇的税,又纯摆着排场成亲,还成两次亲。” 说到这里,宋南天望向付少爷,带着坏笑道:“就是付老爷去年纳小,也没他那个阵仗吧。” 见众人都戏谑地望着自己,付少爷有些恼,恨声道:“说那个姓赵的,提我家作甚!我家到底没拿喂牲口的招待客人。” 这话倒不是没来由,据说当年那位宋老爷成亲的时候,逼着租自己田的村民送礼,结果却拿喂牲口的草料打发他们。 一句话又刺破了宋南天的脸面,两人怒目而视。 众人忙上来劝解。 还是宋南天低了头,说:“我把几位当成亲兄弟,才和众位分享。那赵家现银就有一百多两,还有各种好东西无数。眼见是被山贼惦记上了,早晚也是个没。” 说到这里,他环视众人,一字一句道:“与其便宜山贼,不如我们拿了。反正山贼已经来过两次了,咱们抢了,官府也只会算在山贼头上。”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平日里偷个鸡摸个狗,勾引小媳妇,挑逗小姑娘,他们是行家。 可是真要抢劫,众人心里一时也没底。 付少爷先开口道:“宋小鬼,你这话当真?” 宋南天一脸认真道:“真得不能再真了!” “听说那赵靖真的敢杀人……” 抢劫倒还是其次,只是想到赵靖真敢杀人,谁不怵? 宋南天冷笑道:“那是衙门里骗你们的,赵靖就是个无能的废物。你们想想,他要是真有本事,怎么会被衙门强配婚?” 这时一个少爷道:“我之前的确听说,这个赵靖是个读书读傻了的人,他前面娶过亲,结果没半年媳妇就死了。” 宋南天趁机又说了赵靖许多不是,又激众少爷。 这伙人平日里横行乡里惯了,心想这回也没什么大不了,都答应了。 于是宋南天让众人去准备,三天之后在宋家庄外的河边上集合。 一时众人散了,宋南天让聚财去给他弄张弓,只说是打猎用。 水溪沟,赵靖又摆了酒,一则请民兵队几人,二则酬谢他们把屋顶修好了。 几个壮年人干活极为利索,不出两天就把屋顶修好了。 刘七娃奉酒敬赵靖,嘿嘿一笑:“赵大哥,来,这杯酒我给你赔罪。” 赵靖奇道:“七哥这话何意?” 刘七娃忙逊让道:“叫我老七就行。” 他望着桌上其他几人,讪笑道:“说出来不怕几位兄弟笑话,过去我只当赵大哥是个棒槌,一回撞了大运,发了一笔横财,心里那个羡慕嫉妒恨啊,就想着看赵大哥跌一跤。” 几人哎了一声,刘争笑骂道:“好你个老七,你先自罚三杯!” 刘七娃也自觉不好意思,干咳了两声便连干三杯,又敬赵靖。 赵靖举杯与他干了,摆手道:“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以后咱们就是兄弟。” 刘狗儿乐呵呵道:“以前我跟着赵大哥前后转,你们没少议论我,是不是也要敬我一个?” 几人咦了一声,笑个不停。 酒至半酣,刘七娃的媳妇送菜来。 她往屋里看了看织布机,出来把刘七娃拉到一边,小声道:“老七,你也说说,让我来织布。我刚问了,在这里做工,管吃,有荤腥,一个月还有一两银子。” 刘七娃喝得脸红红的,眯缝着眼,猛点两下头,又回去了。 刘七娃媳妇见自家男人靠不住,便来央求看上去性子比较软的宋秀娥。 宋秀娥无奈道:“两架织布机的人都满了。” 刘七娃媳妇恭维道:“你都是当奶奶的人了,何不享福,还整日操劳这个,把手弄糙了。” 宋秀娥知她言外之意是想自己和宋翠娥让出来,可听在耳里很是受用,含笑道:“嫂子莫要打趣我了,我哪里是奶奶。嫂子要不等等,当家的要是还做织布机,一定叫上你。” 刘七娃媳妇大喜,撺掇道:“就说该多做几架,我有几个姐妹都在家闲着呢。” 旁边宋翠娥见姐姐被缠住了,忙上来解围,把刘七娃媳妇拉开了。 晚上她把这事和赵靖说,赵靖自无不可,说道:“是该多做两架。” 要让这些人对他忠心,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们的利益和自己绑定。 …… 山寨里,吃了瘪的老五这两天郁郁寡欢。 一个喽啰过来,道:“五爷,头目叫你过去。” 第33章 外患 自那日逃回来,老五丁瑞便陷入了这样一种境遇,他往日隐隐能和头目对抗的风头,彻底没有了。 “来了。”丁瑞没有张口,从嗓子里吐出这么一句。 山寨议事大厅里,十兄弟在世的几位都在。 丁瑞一眼就从老九脸上看出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大哥。”过去平常的礼节,今天的丁瑞总感觉像是一份屈辱。 “五弟,身上的伤没事了吧?”头目郑舞关切地问道。 丁瑞听了这话,嘴角微微有些抽搐,他的伤是回来的路上被树枝刮伤的。 这伤于他而言,是这次失败中最耻辱的一笔。 “没事了。”丁瑞照旧没有张嘴,只是用喉咙发声,他觉得自己张不开嘴。 “五哥,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老九端着令人厌烦的笑,凑了上来。 看着那张惹人厌的笑脸,丁瑞脑海里只有四个字:“无耻小人!” 从结拜那天起,丁瑞就看猥琐的老九不顺眼,这人骨子里就是个软蛋。 他毫不怀疑有一天老九会领着官兵来围剿他们。 “大哥叫我来,是有什么事?”丁瑞无视了老九,他怕再多看几眼,自己会忍不住动手。 郑舞挥挥手,让喽啰们退下,只余他们兄弟几个。 “西边戎丰人想和我们做一笔交易,需要一位兄弟先去碰个头。” 几人听了并不意外,这两年朝廷内忧外患,对内不断增加赋税,对那些周边臣服的部落,也加紧了盘剥。 听说前两年戎丰人就交不起税了,边境武备松弛,戎丰人趁机过境劫掠。 靠着越境劫掠,戎丰人不仅把税补起了,还有盈余。 边关守兵得了孝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此边税足了,上下腰包连带着戎丰人都比之前富了,只有边境附近的百姓遭了殃。 老九摸着他下巴那比梳子齿还少的胡须,咂着嘴说:“戎丰人都到这里了?” 郑舞嘿的一声笑道:“现在边兵就是个摆设,原本住在边境的百姓都往内里跑,可不就到我们这了。” 丁瑞心情有些复杂,他觉得白白让戎丰人劫了自家百姓,有点亏,问道:“他们一共多少人?” 郑舞扬了扬下巴:“说是有五百,我瞧着三百顶天了。” 老九一惊:“这么多人?足以攻下一个县城了!” 郑舞赞赏地看了一眼老九,说道:“他们瞧上了西边的临水县,需要有个人在县城里做内应。” 说到这里,他目光落在老五身上,那意思仿佛在说,老五,到你将功补过的时候了。 “我想着,咱们冬天吃喝都没着落,现在官府那帮狗腿子又看得紧,不如跟着戎丰人干一票大的,先把这个冬天对付过去。” 郑舞又看看几兄弟,一脸诚恳地问:“兄弟们觉得呢?” 老九第一个开口:“我听大哥的!” 丁瑞知道自己的处境,这次他难得地没有最后开口。 “大哥,我愿意去和戎丰人碰头。” 听到老五这话,郑舞脸上笑开了花,忙亲自斟了两碗酒敬他,连声叫:“好兄弟!好兄弟!” 水溪沟。 天冷了,赵靖抱着宋翠娥在温暖的被窝里不舍得睁眼。 “当家的……”宋翠娥嘴角勾起,轻轻摇晃着赵靖。 她喜欢这个时候的赵靖,慵慵懒懒,让她觉得分外可亲。 “再睡一会。”赵靖手在宋翠娥光滑的脊背上划过,轻轻拍了拍她的翘屁股。 宋翠娥身子一缩,凑上来轻轻咬住赵靖嘴唇,极为暧昧地小声道:“我听见院子里,三婶她们起来了。” “三婶这是没睡。”赵靖咬了回去,除了三婶两个字,剩下的半句含糊不清。 两人搂着亲着自是点着了一把火,等熄了火,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做饭的时候,三婶坏笑着对宋翠娥道:“你这丫头,晚上就罢了,早晨好歹小点声,你妹妹还小呢。” 宋翠娥臊得脸通红,低头往脚下看看,叫道:“苍峰!啸岳!来烤火。” 三婶见她这样,更乐了,对旁边宋秀娥说:“从小到大,我还没见她这样臊过呢。” 宋秀娥嗔了三婶一眼,笑说:“三婶为老不尊,拿我们姐妹取笑。” 宋翠娥连声附和:“就是,就是!” 三婶哈哈一笑,最近衣食不愁,她感觉自己像是年轻了十多岁,再不是过去死气沉沉的模样了。 吃毕早饭,宋秀娥拿出一件棉袄给赵靖,道:“这是我和妹妹做的,当家的试试。” 这棉袄的面是用魏大小姐给的那匹云锦做的,里面塞了鸭绒,又轻又暖和。 赵靖穿在身上,看着密匝匝的针脚,柔声道:“辛苦你们了。” 宋秀娥拉拉衣角袖口,见很合身,才笑道:“妹妹把握的尺寸就是准。” 宋翠娥闻言脸一红,只因她听了这话没来由在心里冒出一个念头,每天和当家的欢好,自然知道他的身量。 换好衣服,宋秀娥又拿出四匹布来,说道:“这四匹布,当家的送到布庄去吧,再买些米面回来。” 最近赵家粮食消耗有点大。 丰儿听说,自然要跟去,抢着道:“我去套车!” 他一溜烟跑去把板车拉出来,又去牵骡子套上。 三婶见他毛手毛脚,忍不住训道:“你慢点,别挤着手……” 就在这时,她感觉有人拉自己袖口,一低头,是玉娥。 看玉娥眨巴着眼,三婶蹙眉问道:“你也想去?” 玉娥重重点了点头,三婶正要开口,旁边宋翠娥瞧见了,连忙插话道:“想去就去吧,她还没去过城里吧?” 三婶嘴角勾起,脸上却摆出怕麻烦人的表情,道:“哎呀,净添麻烦!我还没去过呢。” 丰儿嘻嘻笑道:“娘,要不你也跟着去?县城里可热闹了。” 三婶呵斥道:“好好套你的车!” 不一时,赵靖让郭小德照看着家里,自己赶着骡车,拉上四匹布,带着丰儿玉娥两兄妹,朝着县城赶去。 路上,赵靖隐约感觉有些奇怪,路上行人太少了,就算是天冷,也不至于这般少。 到了城门口,往日里摆设似的城防今天居然运作起来了。 几个大头兵在门口一个个检查进城的人。 丰儿来过两回,之前从没见过这般,于是奇道:“怎么忽然查起人来了?” 第34章 蛮夷部落 前面背着行李的汉子听见这话,回头打量了一下赵靖三人,皱眉道:“你们还不知道?” 丰儿探着脑袋,问道:“我们住得偏僻,没听说什么啊。” 那汉子见前面人要检查完了,紧跟着挪了两步,才说道:“不管你们进城做什么的,完了早点回家,这两天不太平。” 这时前面的大头兵催促,那汉子扭过头哈腰说了几句话,进城去了。 到赵靖进城,赵靖向大头兵问了一嘴,那兵不耐烦摆着手:“最近有一伙戎丰人混进来了,附近几个县都怕他们混进城里。行了,不该你问的别打听!办完事早点回家闭门锁户待着,少出门。” 进了城,玉娥小声问:“姐夫,戎丰人是什么人啊?山贼吗?” 赵靖摇摇头,解释道:“是住在咱们国境边上的一个蛮夷部落。” 在他记忆里,水溪沟距离边境应该还有一段距离,加上这里山高林密,道路难行,要道上都有官兵驻守,这个时候闯进来一伙蛮夷,实在不是好消息。 到了魏家布庄,掌柜看了布,啧啧称奇道:“就是奉墨那丫头说了,我都不大相信咱们这里能织出这样的布来。” 他把布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像是欣赏一件珍宝。 赵靖只得催促道:“掌柜的,要是布没问题,劳您结账。这两天不太平,我们要早些回家。” 那掌柜连声答应,把布收了,拿布包了四十两白银给赵靖。 赵靖拿了钱,买了些米面和废铁,又给宋家姐妹买了些吃的。 走到一家裁缝铺,玉娥忽然轻声道:“姐夫,能在这停一停吗?” 这么多天相处下来,赵靖也慢慢了解了玉娥这小姑娘,别看她平日里不言不语,其实心思比她两个姐姐还要深,是人小鬼大那一类的。 “你想买什么?我给你买。”赵靖勒停了骡子。 玉娥小心下了车,腼腆一笑道:“我存钱了,姐夫在这等等我。” 说完她扭头跑进了裁缝铺里,丰儿伸直了脖子叫道:“你慢着点,别撞了人。” 不一会,玉娥满脸堆笑抱着一个小包裹出来了,先给赵靖赔礼道:“让姐夫久等了。” 丰儿把她拉上车,伸手去摸她的包裹:“什么东西?” 玉娥忙一把拍掉他的手,嗔道:“不许碰!” 丰儿不悦地撇了撇嘴:“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宝贝似的。” 玉娥余光一瞥,见赵靖也好奇,才笑着把包裹打开。 里面是一本书,还有些碎布。 “这是什么?”赵靖忍不住好奇,印象里,玉娥应该不识字。 “这是鞋样。” 玉娥翻了翻那本书,向赵靖投去期待的眼神,“以后姐夫来城里,能不能都带上我?我和那家裁缝铺说好了,每个月做两双鞋卖给她们。” 赵靖惊讶道:“你怎么说服她们的?” 这么一个小女孩,转眼就谈成了一笔生意。 赵靖真要对这个沉默寡言的姑娘另眼相看了。 “我给她们看了我脚上的鞋,是我自己做的。以前在宋老爷家,奶奶的鞋都是我做的。奶奶说我的鞋做得好,能卖到城里,我就想试试。” 玉娥言语里带着些骄傲,说话间她似乎怕赵靖不高兴,又补充道:“姐夫要鞋吗?我也给你做一双。” 赵靖笑着摇头道:“我不缺鞋。” 玉娥脸一红,她话出口了才觉得不妥,哪有给姐夫做鞋的。 好在赵靖拒绝了。 买齐了东西,赵靖送了些零食给奉墨,就放在魏家门房里。 本来还想见见王班头的,结果衙门里的人说王班头已经有七八天没回衙门了,只好作罢。 赵靖赶车回去,路过镇上的时候,有几个人和他打招呼。 这段时间,赵靖在本地也算是小有名气了。 不过他没注意的是,路边两个小跟班看见他的车,一个是宋南天的奴仆聚财,道:“喏,那不就是赵靖。又买了这么多东西,真发达了啊。” 另一个年长些,是付少爷的跟班,啐一口道:“妈的,我怎么没这个运道!” 聚财奸笑了一声:“走吧,回去告诉少爷,马上你就不羡慕了。” 宋南天和付少爷几个在茶楼包间里听曲,见两个跟班回来,忙让唱曲的人出去,问二人;“看清了,是赵靖?” 聚财抢着回:“看得清清楚楚,就是水溪沟的赵靖。” 宋南天一拍手,向众人道:“哥几个,我说什么来着,你们不信。”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如何?”一个年轻少爷一脸坏笑地提议道。 宋南天再一拍手,声震屋脊:“好!就今晚!” 众人又喝了几杯酒壮胆,各自回家里拿武器去了。 他们混惯了,只当还是欺负人玩,根本没把这件事太当回事。 赵靖到了家,把东西卸了,有新鲜肉,就叫了民兵队的几个人来家里喝酒。 刘争一来就说:“赵大哥,这些天白吃白喝了不少,我们兄弟商量着,赶明儿天好,我们在你院东边再盖个房子。一则我们兄弟玩乐不必占用主屋,弄得嫂子没地去。二则巡逻到这头,也好有个落脚休息的地方。” 这时宋翠娥从里面走出来,含笑道:“我们可没赶你们。” 刘争爽朗一笑:“这个自然。老实说,在这屋里,我们也不自在。” 正说着,刘狗儿、刘二牛都来了。 今天赵靖买了小半扇猪,几个织布的媳妇帮忙,弄得极为丰盛,在院里摆了一大桌,又有各家的孩子来了。 丰儿就成了这群孩子的头,唤上两只狼,众人围着院子跑。 一直喝到晚上,只郭小德、刘争、刘二牛三个今晚巡逻的留在这里,其余人都散了。 三人喝了酒,都窝在郭小德屋里,到了半夜,郭小德起来小解,忽见一行十多个人影摸到赵靖院外。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忙跑回屋里摇醒刘二牛和刘争,急道:“山贼又来了!” 两人半梦半醒,听到说山贼来了,都一个激灵醒了。 “奶奶的,当真不怕死!”刘争酒气还未散,抄起墙上的弓箭,沿着墙根摸过去,就见一行人影。 他也不等郭小德来,拈弓搭箭就射。 只是他酒还未醒,又刚从房里出来,眼睛还没适应黑夜,这一箭失了准头。 只听那行人里忽地有人叫了一声:“少爷!” 第35章 宋少爷,打张借据 这一箭刚好掠过宋南天肩头,把他的跟班聚财吓了一跳,因此叫出了声。 宋南天不晓得他运道好捡了一条命,反而气得大嚷大叫起来:“哪个狗杂碎暗箭伤人?有种出来,咱们真刀真枪拼一拼!” 这时郭小德和刘二牛都拿了弓箭过来,刘争忙拦住二人,说道:“二位稍等,瞧着情形不对。” 三人伏着头细听宋南天骂,刘二牛拧着眉头说:“不像是山贼?” 郭小德也点点头,哪有这样棒槌的山贼? 刘争悄声说:“我问问。” 他站起来,高声叫道:“你们是什么人?” 宋南天一伙正找偷袭的人,看见刘争一个人站起来,呼啦啦都围了上来。 刘争见对方十多个人就这么直愣愣冲过来,便笃定对方不是山贼了,因此心里也不害怕。 不一时,就有人叫道:“围起来!” 几个少爷的跟班便拿着不知哪里弄来的武器,把刘争三人围住了。 聚财举着火把往三人身上一照,看见郭小德,不屑地撇了撇嘴:“原来是赵靖的狗腿子!” 宋南天瞧不上这三人,随口道:“都先捆上,怕是惊动赵靖了,咱们快过去。” 随着他这句话,就有三个奴仆拿着绳子来套刘争三人,刘争三人也是被气笑了,一人一脚踹翻上前的奴仆,啐道:“狗日的!” 刘争夺过火把,往宋南天脸上照了照,才认出他来。 “我说听着有点耳熟,原来是你宋少爷。这夜黑风高的,你们莫不是做贼来了?” 宋南天哈了一声,也认出了刘争,嗤笑道:“原来是老刘头的儿子,你老子年年去我家讨人情,要不是我爹帮衬,他能坐稳水溪沟村长?” 郭小德冷眼望着宋南天,问刘争道:“哪家的少爷?” 刘争笑回道:“你家奶奶村上的。” 他不耐烦和这帮纨绔胡闹,把火把交回去,训斥道:“刚才险些把你当山贼射死,不想死的快滚!” 宋南天见三个奴仆治不服刘争三人,给彼此伙伴使眼色。 众人都想自己十几个人,何用怕三个泥腿子,因此宋南天一声“大伙一起上”,众人竟都往刘争三人身上扑。 刘争三人一时被弄个措手不及。 郭小德发了狠,才不管什么狗屁少爷,拎起一个人的头发往地上一摔,跟着一脚踹翻一个。 刘二牛和刘争见郭小德如此,也放开手脚的打。 这些奴仆少爷平日里都是仗势欺人,就欺负对面不敢还手,哪里遇到过这种,三五下便被打翻了一半,余下一见情形不对,掉脸跑开。 宋南天肚子挨了一脚,好不容易跑开了,气得大骂道:“刘争,你他妈敢打我?” 这里吵吵嚷嚷,早惊动了赵靖。 两次山贼下来,宋家姐妹和三婶一家也没那么怕了,几人都躲在房里。 听了半天见动静不对,赵靖才小声对宋翠娥道:“我出去瞧瞧。” 宋翠娥先不放心赵靖,后来听到郭小德那边似乎打起来了,才满脸担心地放行。 赵靖小心摸过去,结果就看到郭小德等人撵着一伙人打,又惊又奇,上前道:“郭大哥,怎么回事?” 郭小德像是踩了狗屎一样,满脸不快道:“一帮没眼色的泼皮,恩公自去睡,等我打发了他们!” 宋南天本来都要跑了,看见赵靖立时又来了精神,叫道:“擒贼先擒王!先抓赵靖那狗娘养的!” 他催着几个挨了打跑回来的奴仆直扑赵靖,心想对方文质彬彬定然好欺负。 赵靖还没完全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见几个鼻青脸肿的家伙朝自己扑来。 待近了他才看清,后面指挥的竟是宋南天。 本以为是山贼,不想却是一群纨绔,赵靖又好气又好笑,躲开扑过来的一个,反身一脚踢飞后一个,再迎上两步,一拳打开紧跟着的。 那几个为首的惨叫两声,立时从赵靖身旁跑开。 宋南天一见势头不对,两腿发软,推了一把身边两人,喝道:“废物!快上!” 他自己倒扭头往后跑。 别人也不傻,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富户少爷捂着头躲在一旁,叫道:“都是宋南天宋小鬼撺掇的!” 付少爷为人机灵,早宋南天一步跑了。 他见宋南天跟上自己,想到今晚受的窝囊气,停住脚,等宋南天赶上来,迎面就是一脚,把对方踹得原地打了个滚,怒道:“你他妈还敢先跑!” 说完见赵靖等人追上来,付少爷忙撇下宋南天跑了。 这会其余人早作鸟兽散了,赵靖也不追其他人,只追宋南天。 宋南天捂着肚子才要爬起来,一抬头就见赵靖四人已经站在面前了。 他惊恐地看着四人,颤声威胁道:“你们……我爹和里长,和衙门里县丞老爷都有交情,你们放我走,今天的事我就不追究了。” 郭小德往宋南天脸上吐了一口唾沫,骂道:“他妈的,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 刘二牛阴沉着脸,冷声道:“只当山贼宰了,衙门也无话可说。” 宋南天一听这话,吓得面无人色,急忙扯住刘争裤脚:“刘哥,看在你爹和我爹的交情份上,救救我!” 刘争抬脚甩开他的手,一脸冷笑说道:“我们穷苦人家,能和宋老爷有什么交情?不过是拍马屁罢了。” 这话正是回应宋南天一开始的话。 宋南天见状,赶紧又求赵靖,说道:“赵老爷,我有眼不识泰山,瞎了狗眼。求你饶我这一回。” 这么杀了宋南天不太妥,可要是放了更不爽。 赵靖给三人使个眼色,笑道:“打一顿,别打死打残就行,我回去拿纸笔,让少爷留个状子。” 郭小德大喜,摩拳擦掌道:“这个我拿手!” 说着他便拎起宋南天一拳打在对方脸上,险些把眼珠子都打出来。 这边三人边笑边打,另一边赵靖回屋里写了两页书回来了。 一张是状子,写明宋南天纠结一伙人意欲打家劫舍。 一张是借据,一式两份,写宋南天某年某月某日输给赵靖五百两白银。 那宋南天被打得死去活来,哪里还看纸上写的什么,忙接过笔慌忙签了字。 赵靖把一份借据塞给宋南天,笑道:“多谢少爷赏,少爷快些回家凑银子去吧,赵某不日上门去讨。” 第36章 土地才是一切 宋南天抱着借据,慌慌张张跑出水溪沟村才缓过神来,身上一阵阵疼,再看手里借据,当真是欲哭无泪。 不一会,聚财领着几个奴仆找上来了,一伙人也是鼻青脸肿灰头土脸的,活像吃了败仗的溃兵。 “少爷,您没事吧?”聚财小心翼翼地问道。 宋南天满腔怒火正无处发泄,听了这话,把脸一沉,抡圆了给聚财一巴掌,骂道:“狗奴才!你眼瞎了!我像是没事的模样吗?一帮废物,被人打得和狗一样,我怎么养了你们这帮废物!” 他骂一句打一下,聚财忍气吞声不敢还口。 宋南天骂了一阵打了一阵,回头看看后面,恐赵靖等人追来,又怕赵靖找到家里,所以连家也不敢回,竟往镇上找自己外公去了。 赵靖回到屋里,宋翠娥和宋秀娥姐妹忙上前问道:“山贼跑了?” “哪里是山贼,是宋南天纠结了一帮人,想趁火打劫。” 两姐妹听了都是一愣,宋翠娥气道:“竟是这样!” 宋秀娥忙问:“他们人呢?” 她有点怕赵靖弄出事来,听到赵靖说教训一顿放走了,这才安心下来。 眼见天要亮了,宋秀娥张罗着烧水做饭,以酬谢刘争等人。 这里几人席间谈起宋南天一伙人被打的模样,都是大笑不已。 忽忽又过了小半个月。 做好民兵队武器后,赵靖见村里荒地不少,便找到村长商量:“村里的荒地都是有主的吗?” 村长叹了口气道:“都是荒了多年的,就是有主也变没主了。” 村里劳力少,农具差,一户人家能维持住自己家十几亩地就不错了。 那些因被征召服役而消失的人家,他们的田庄两三年就变成了荒地。 这些地本身就不大好,再要开垦出来,也要费一番功夫,所以没人碰。 “村长,我想把村里的荒地都买了,你瞧可不可行?”赵靖直接问道。 刘争在一旁听着,赶紧提醒道:“赵大哥,那些地都不知道荒多久了,想要种需要重新开垦。有这功夫,不如多买些好地。” 赵靖笑着摇了摇头:“现在好地都在那几家富户手里,各个当传家宝捂着,哪里买得到?” 在这个时代,土地是比金银还硬的通货,许多人一连几代,都秉承着有钱就买地的传统。 里长家的近千亩良田,就是这么来的。 村长捻须沉吟片刻,道:“当然可行,你具体瞧上了哪一块?你等我去镇上查查地契。” 赵靖随意道:“我家附近那几块,哪一块都行。” 和村长商量完,赵靖回到家里,叫了郭小德过来,问道:“郭大哥,你会做耕地的犁吗?” 郭小德失笑道:“哪有铁匠不会做这个的?” 赵靖展开纸磨墨,邀郭小德把模样画出来。 郭小德不会拿笔,整个攥在手心,拧着眉头苦笑道:“恩公这可为难我了。” 赵靖鼓励道:“没事,想到什么样就画什么样。” 郭小德忙了半天,擦着额头汗,长舒一口气道:“娘的,倒是比打铁还累,恩公瞧瞧,大概就这个模样。” 赵靖仔细看了看,又问了几处,才得出结论,这个世界的犁比较笨重低效。 他另外拿一张纸,先按照郭小德画的描了个轮廓,再根据记忆里曲辕犁的模样,细细画每个部件。 当然在关键部位,他用金属替代强化,有些地方,比如在辕与犁底连接处,设计简易“插销加孔位”结构,通过调整插销位置改变犁头入土角度,适应不同土壤硬度。 赵靖边画边和郭小德解释,郭小德听了忍不住猛拍大腿:“到底是读过书的,换成我,再活十辈子也想不出这样的点子!” 画好图,赵靖两人立刻依图削木头。 宋翠娥领着已经到膝盖的狼崽过来瞧热闹,问道:“当家的这又是做什么呢?” 郭小德看了看赵靖,笑道:“奶奶不妨猜猜看。” 宋翠娥先猜了织布机,后又猜了其他几样,都不对,最后只好央着赵靖问。 赵靖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先不告诉你,等做好了你就知道了。” 宋翠娥轻哼一声,催着狼崽道:“当家的不好,咱们走,别处玩去。” 过了四五天,等快成型的时候,宋翠娥终于认出来了,惊喜道:“犁!当家的,咱们家要买地啦?” 宋秀娥也是又惊又喜。 对于她们二人来说,无论织布机还是打猎,那都不是正路,只有土地才是。 只是二人一贯秉着男外女内的思路,不好向赵靖提这样的建议。 此时见赵靖做好了耕地的犁,二人自是十分欣喜,只觉浮萍般的日子终于切切实实地扎了根。 “这犁怎么怪模怪样的?”三婶一边打量着一边嘟囔道。 宋翠娥跟着说:“是呢,开始没装起来的时候,我都没认出来。” 郭小德有些迫不及待:“你们不知这犁的好处,我们去门口演示演示。” 赵靖家门口就是一片荒地。 郭小德扛起犁到门口,叫丰儿把骡子牵过来套上。 宋家姐妹和家里织布的几个媳妇都出来瞧热闹。 郭小德扬扬得意,指着各处机栝,介绍这个是干嘛的,那个是干嘛的。 一个媳妇道:“光说不练假把式,你耕一下我瞧瞧。我就不信,这怪模怪样的犁有你说得这么好!” 郭小德不屑道:“到底是妇人,瞧好了。” 他示意丰儿赶骡子,骡子一动,犁便嵌进土里,紧跟着把土翻了过来。 因犁铧是用高碳钢做的,锋利又坚韧,划开土毫不费力。 众人还不曾见犁地这么深这么快的,一时都惊住了。 三婶下地扒开土试了下深度,惊叹道:“娘哎,怎么一下划这么深,这么快?” 宋秀娥满脸崇拜道:“之前见人用老黄牛犁地,吃力得很,哪有当家的这犁这么好用!” 这时犁又转个弯回来了,郭小德喜道:“这犁好扶,我瞧着你们女人都能扶着。” 宋翠娥一听,跃跃欲试,随即晃着赵靖手,撒娇道:“当家的,我想试试。” 赵靖拗不过她,在旁看着,一脸宠溺:“我看着你。” 宋翠娥嘻嘻一笑,扶上犁把手,对丰儿道:“驾!” 丰儿苦着脸道:“三姐姐,别把我当马啊。” 那犁晃晃悠悠动了,在地上留下一道深痕。 这里赵家其乐融融,另一边宋南天躲在外公家里惴惴不安,这天聚财从家里回来,他忙问道:“赵靖去我家了没有?” 第37章 长者尊 聚财一脸谄媚地安慰道:“赵靖那厮还是怕我们老爷的,这几天一点动静都没有。” 宋南天听了这话脸色好了不少。 聚财赶紧拍马屁:“老爷奶奶这两天还问我,可是想少爷呢。有老爷护着,谁能把少爷怎么着?说不准那赵靖还想着巴结我们家呢。” 一番话说得宋南天得意了起来,顿觉自己这些天的担惊受怕是多余的。 他随手赏了聚财一块约有两三钱的碎银块,扬起眉毛笑道:“你这话说得好,到底是跟我身边久了的,有长进。” 听说赵靖那边没消息,宋南天不再害怕,辞了外公回到家里。 虽不见赵靖来巴结讨好,可终归也没听见赵靖那里报官或者宣扬那日的事,宋南天至此把悬了多日的心彻底放回肚子里,每天照旧吃喝嫖赌。 赵靖这些天忙着丈量土地,计算需要投入的人力物力和之后的收获,锻造各种农具,哪里有工夫理会什么宋南天。 在他眼里,宋南天就像路边一条狗,不过是朝他吠了两声,他没时间也没兴趣和这样的东西计较。 这天傍晚,村长找到赵靖,捻着胡须,邀功似的说:“前些天我把你买地的白契送到了衙门户房赵经承那,他使了人来回话,明天来村上核查。” 这时宋秀娥奉上茶,村长接过喝了一口,笑着继续说:“其实不过是个过场,那些地原是无主荒地,多几亩少几亩,没人在意,重要的是这个……” 说着,他三根手指拢在一起搓了搓。 赵靖会意,请教道:“一般给多少?” 这段时间赵靖风头太盛,就连村长的儿子刘争都赞不绝口,像是他这个村长老子不如赵靖似的。 这让村长没来由地吃了几天干醋,现在见赵靖请教,他便有意摆出些谱来。 他倒不是针对赵靖,只是想要树立一下自己的威望。 刘争在一旁见父亲忽然老神在在不说话了,忙催道:“爹,赵大哥问你话呢!” 村长斜睨了刘争一眼,把脸沉下来骂道:“你急什么!” 赵靖一眼看穿了村长那点心思,笑眯眯亲手递了一杯茶,说道:“我们年轻不懂这里面的道理,还要你们老的多多指教才好。” 两三句恭维话,哄得村长心花怒放,满脸堆笑训儿子:“你瞧瞧赵大郎,再瞧瞧你,跟人家好好学学,整日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得了这个体面,村长才滔滔不绝道:“其实也不多,明天你备上一桌好酒好菜,我在旁边帮你吹吹风。地契税那里少记些,挪出来些给他,也就够了。” 赵靖听了,赶紧称谢。 村长十分受用,回去路上忍不住朝儿子炫耀:“你老子还是你老子,以后学着点。” 刘争赔着笑,说道:“那是自然。等明儿赵经承来了,您老多出些力。这样我也好在赵大哥那里露露脸,萍儿在他家也得好处。” 这话听得村长又是高兴又是苦闷。 说来说去,自家靠着年纪积累的威望,到底比不上真金白银了。 次日,宋秀娥叫了三婶和刘二牛媳妇来家里准备酒菜,宋翠娥则在织布机房里,教民兵队刘七娃的媳妇用织布机。 这是赵家的第三台织布机了。 不知不觉间,处于村子边缘的赵家,在某种程度上成了水溪沟的中心。 对于生活如一潭死水的村民来说,他们想不到,也不敢想,日子竟然还能过成这个样子。 “当家的,菜做好了,都在锅里温着呢。他们什么时候来?”宋秀娥擦了擦手,进来对屋里的赵靖说道。 见屋里没其他人,赵靖招手让宋秀娥进来,低声笑道:“秀娥,眼见着一个月了,要不你也搬来这屋吧?” 原来当初宋秀娥成亲先和赵靖住了一个月,后来宋翠娥成亲,宋秀娥便主动在织布机房里住了一个月,以示公平。 宋秀娥不料赵靖大白天的说起这个,顿时又羞又臊,忙往屋外看了一眼,好在屋外没人。 “等过段时间再说吧。”宋秀娥脸色绯红。 赵靖从背后把她整个人揽在怀里,怨念道:“难道娘子竟不想我?” “才没有,我……” 一语未了,宋秀娥脸红得像要滴下来。 “不和你说了!”支吾了片刻后她跺了跺脚,娇嗔了一句,头一低就往外跑。 迎面正好三婶过来,赵靖便不好追了。 三婶看宋秀娥红着脸从房里跑出来,又隐隐瞧见赵靖身形,便带着坏笑望着宋秀娥不说话。 宋秀娥又闹个大红脸,只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在这时刘争赶来,说赵经承快到村口了,才给她解了围。 赵靖从屋里出来,宋秀娥上前给他理理衣服,看着自家丈夫越发成熟可靠,宋秀娥心里无比欣慰。 赵经承是个年约五十的老头,穿着青黑长衫,戴着方巾,一副文士打扮。 赵靖听说他不到三十就过了乡试,原以为前途无量,哪想在考场上蹉跎半生,至今还是个秀才。 四年前他才接了老赵经承的班,进了县衙户房当书吏,得了经承这个尊号。 赵经承一家就是所谓的“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县令”里铁打的那部分。 赵经承坐在青布蒙的马车里,村长跟在旁边,说是卑躬屈膝毫不为过。 赵靖上前行礼,赵经承掀开帘子打量一下赵靖,示意免礼,面无表情道:“本官此来是为核查地契,闲话少叙,带我去田里吧。” 不等赵靖开口,村长便赔笑道:“经承一路舟车劳顿,好歹到赵大郎家喝口水。那田在那里又没长脚,不着急。” 说完,村长给赵靖使个眼色。 赵靖会意,邀请道:“赵某在家里备了些酒菜,请经承移步,略作休息。” 赵经承见村长和赵靖都是懂事的,这才露出笑脸:“既然你们盛情相邀,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劳这位赵郎君带路。” 赵靖当先引路,带着赵经承到了家里。 那赵经承一下马车,便愣住了。 他小时候就跟着父亲在户房办事,见过不少富贵人家,各种高墙大院不知见过多少,可是却从没见过赵家这样的。 一色的土屋,几个媳妇进进出出,那情形既不像是做工,又不像是婢女。 他有些疑惑地望向赵靖,问道:“这是你家?” 第38章 分地收人心 赵靖含笑回道:“乡野小民茅草屋,还请经承多担待。” 说完,他做了个请的动作。 村长也在旁赔着笑脸:“经承里面请。” 宋秀娥和宋翠娥毕竟是年轻媳妇,不好见男客。 因此屋里便由三婶和刘二牛媳妇帮着添茶倒水。 先喝了一碗茶,才把酒菜摆上来,虽不豪奢却极为丰盛。 村长给赵靖一个赞许的眼神,对赵经承笑道:“乡下人饭菜,经承凑合着吃两口。这是上好的金华酒,也不比经承平日喝的,不过润润喉。” 赵经承口里应着,心里却越发奇了。 因前阵子闹山贼的事,他倒也知道赵靖这么个人。 那笔被克扣的赏银,就是他从户房账上支给县丞的。 这种领衙门赏银的人虽不多,但也不至于罕见。 只是那些得了赏银的,无一例外,不久就会挥霍一空。 那足以使一户人家改头换面的赏银,通常起不到任何作用。 可是眼前的赵家,准确地说赵靖这个人,显然是个异类。 席间赵经承见赵靖谈吐不俗,便道:“这位郎君也读过书?” 赵靖笑着回道:“先君在时教过我些。” 赵经承又问姓名,这才想起来,原来是多年前被朝廷流放的官员。 众人吃完饭,赵经承又说要去核查土地。 刘争等人知道下面谈话很重要,于是都自觉出了屋。 屋里只剩赵经承、赵靖和村长。 村长咧着嘴笑说:“经承,那些都是荒了多年没人种的荒地,路也不好,马车过不去,还要步行。那田的亩数,都在地契上了,经承看了就是了,何必辛苦跑一趟。” 赵经承故意板着脸,道:“此乃本官的职责,岂敢大意。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烦请带路。” 这时村长连连给赵靖使眼色,赵靖忙把准备好的十两银子拿出来。 “经承一路辛苦,一点孝敬不成敬意。” 赵经承接过银子在手里掂了掂,对于赵靖这样的家庭来说,算是很有诚意了。 若在往日,他拿了这些银子也就不说话了,只是今天他还有些疑虑。 赵经承脸上露出笑,对赵靖道:“你我都姓赵,五百年前是一家,何必这般客气。” 嘴上这么说,但他还是熟练地把银子收了,继续道:“这几年各村都出了不少荒地,朝廷也为此事头疼,多次下令不许废弃荒地。” “可朝廷哪知我们的难处,每年劳役召走那么多人,好地都种不过来,哪还有人种荒地。” 说到这里,他满脸为难地叹了口气,接着话锋一转,又赞赵靖道:“赵郎君为国分忧,着实识大体。” 开始村长见赵经承收银子的时候有迟疑,还担心事情不顺利,结果听到他这么一番话,顿时放下心来。 这时赵经承又问起山贼的事来,赵靖照实回了。 得知在那之后还有山贼来过,还被打跑了,赵经承面上不显,心里却是十分震惊。 在将私下签订的白色地契换成官方的红色地契后,赵经承十分亲昵地拍着赵靖的肩膀,说道:“赵郎君下次进城时,若有空暇,可以来我家里坐坐。” 村长听了这话大喜,又连连给赵靖使眼色。 赵靖称了谢,倒没放在心上。 能顺利的换到官方地契,他就十分满意了。 村长领着赵靖一直送赵经承出村一段路才停下。 等赵经承马车走远,村长笑吟吟对赵靖道:“赵大郎,你走运了!” 赵靖奇道:“此话怎讲?” 村长有点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赵靖,教育道:“过个三五日,你一定要到城里拜访一下赵经承。赵经承家世代在户房管事,县里从县令老爷到各村老爷,谁不给他三份薄面?你要是能讨他欢心,往后可发达了!” 村长说着说着,语气里充满了羡慕。 赵靖笑了笑,眼下他只想自力更生,哪里会指望一个户房经承来给自己撑腰。 眼见乱世将至,粮食、兵马和武器才是王道,其他什么世家豪族都是虚的。 确认地契之后,赵靖将民兵队六人找来,他事先勘察,先把土地分成十份,赵家独占五份,其余五人共分五份。 “赵大哥……你真要把这些地分给我们?”刘争咽了口唾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家在村里也有十几亩地,可是谁会嫌地多呢,尤其是在见识过赵靖做的那些农具之后。 其余四人和刘争同样的表情望着赵靖,他们既高兴又害怕,高兴自己得到了土地,又害怕自己会失去。 赵靖笑着说道:“还是有条件的,那就是你们要在开春春耕之前,把荒地处理好。当然,我会给你们分配农具和耕牛。还有,这些地的税赋你们需要各自承担。” 刘二牛忙道:“这个自然,除了这些,我再每年分三成给你当地租……” 赵靖摇头笑道:“这是你们的地,我收什么租子?” 这真是天上掉馅饼,众人一时都不敢咬。 “赵大哥……你当真没有在开玩笑?”刘七娃字斟句酌地问道。 赵靖拍着胸脯,一脸严肃道:“几位哥哥放心,我赵靖绝不是食言的人。实话和你们说,眼见这世道越来越差了,这地不知还能种多久。我之所以愿和几位哥哥分享,便是想兄弟们抱团,好歹在乱世里活下去。” 其余五人也隐隐约约感觉到世道坏了,只是还没想到会那么糟糕,不过现在听赵靖这么说,立刻热血上涌,齐声道:“赵兄弟!” 刘争拍着桌子道:“赵大哥,只凭你刚才那两句话,往后刀山火海,只要你一句话,我刘争皱一下眉头,就是婊子养的!” 其余四人也都争先恐后道:“咱们兄弟往后唯赵大哥马首是瞻!” 赵靖给众人斟上酒,笑道:“咱们不求什么,只求今后有吃有喝。” 六人端起酒,大笑着干了。 外面几个媳妇听着,都笑说:“这帮男人,灌了几碗马尿,又胡言乱语起来了。” 宋翠娥护着赵靖,说道:“当家的才不会胡言乱语。” 刘二牛媳妇啧啧道:“瞧瞧,这就护上了,我们可不敢说了。” 织布机房里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宋秀娥抿嘴笑着,心里却在想另外一件事。 第39章 得偿所愿 这些天随着赵家购置田地,又雇用村里媳妇织布,各种吃喝花销,银子进进出出如流水一般。 开始的时候,宋秀娥还能记住,最近一段时间,她已经渐渐感觉有些吃力了。 再加上很多东西,宋秀娥都需要委托其他人来买,这样给多少银子,多少赏钱,都是需要细心算计的。 作为赵靖的妻子,她有责任也有义务管理好家里的账目开销。 赵靖六人喝到天晚才散了,今晚刘七娃和刘世财两个负责巡逻,郭小德自领着儿子回屋,其余人各自回家去了。 只有织布机房里,今晚织布的几个媳妇在说笑。 赵靖喝得有点多,醉醺醺倒在床上。 宋翠娥过来给他脱了鞋,扶到床上躺下,娇声道:“他们也真是的,一味地灌你。” 赵靖闭着眼,手一阵乱摸,想抓宋翠娥。 宋翠娥忙伸手抓着赵靖的手,柔声道:“这呢。头疼吗?三婶在煮醒酒汤,马上就好。” 这时宋秀娥进来,见赵靖闭眼躺着,轻声问宋翠娥道:“当家的睡着了?” 赵靖微微睁开眼,烛光下二女玉面相照,八九分的相似又风情不同,着实艳丽。 “秀娥。”他抬起另一只手,示意宋秀娥抓着。 宋秀娥忙低头抓着,蹙眉道:“今后不许他们这么灌你喝酒了。” 赵靖嗯了一声,拍拍自己两侧的空处,一脸醉态道:“你们躺下,陪我说说话。” 见两人面面相觑,赵靖故意说道:“我头有些疼,你们陪我聊聊天,分散分散注意力。” 二女听了这话,也顾不得羞了,一左一右躺在赵靖身边。 宋秀娥温柔地抚着赵靖胸口,柔声道:“这些天当家的辛苦了。” 宋翠娥忽地喟叹一声,向宋秀娥笑道:“姐姐,你还记得我们被官媒叫走的那天早晨吗?” 宋秀娥一愣,不知她怎么忽然提起这个来了,回答道:“才几个月,当然记得。” 宋翠娥先是嗯了一声,然后说:“我也记得,可是就觉得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说到这里,她把脸贴在赵靖肩头,满脸幸福地说:“我看着苍峰啸岳一点点长大,看着咱们家屋子一个接一个地盖,总感觉不大真实。” 其实这些天闲下来,赵靖也有这样的感觉,日子虽短,却是真正的日新月异。 宋秀娥笑了一声,说道:“可不是。” 两人相视一笑,都望向那个改变她们命运的男人。 赵靖一手揽一个闻着二人身上的幽香,心里着实活泛,正想着今晚怎么把二女都留下,外面响起玉娥的声音:“三姐姐,醒酒汤好了。” 在床外侧的宋翠娥应了一声,忙起来开门接过来,道了谢,回来吹了一会儿,吹凉了才小心喂给赵靖。 赵靖享受着姐妹二人伺候,一会摸摸这个,一会碰碰那个,惹得两姐妹满脸含春,娇嗔不断。 眼见天色不早了,宋秀娥起来要去隔壁屋里睡觉。 赵靖拉着她手不肯松开。 宋翠娥见状,扑哧一笑:“姐姐今晚留下吧,我去和玉娥睡。” 她说完就要起身,却发现赵靖也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宋翠娥愣了愣神,跟着明白过来赵靖的心思,顿时羞红了脸,轻啐一口道:“你别想,羞死人了!” 赵靖满脸无辜道:“我喝多了酒,不过想和你们一起说说话,胡乱想些什么呢?” 一句话倒把宋翠娥架起来了。 回过味来的宋秀娥又羞又臊,轻轻挣了挣手,低声道:“天不早了,当家的早些睡了,想说话,明天再说也不迟。” 赵靖一本正经道:“真的只说说话,白日里家里乱糟糟的,哪里能说贴心话?” 宋秀娥和宋翠娥两姐妹对视一眼,没奈何,只得把门掩上。 好在新做的被子足够大,三人只穿着小衣窝在被子里,在这已有寒意的晚上,倒是极为温暖。 起初赵靖规规矩矩,只和两姐妹说些将来的打算或者一些笑话之类的。 等二女放松了警惕,他便在被子里,悄悄伸手去摸宋秀娥腰间。 一开始宋秀娥只以为赵靖是玩笑不老实,渐渐便觉得不大对了,那手竟越发放肆了。 只是妹妹就在旁边,她也不敢出声,待要去抓开赵靖的手,偏又没那么大力气。 何况这些天她和赵靖分开久了,此刻一得爱抚,不由得只觉身子发软,些许挣扎不过让赵靖觉得欲拒还迎罢了,反而越发得意起来。 这边宋秀娥失守,那边宋翠娥状况也不乐观。 她贝齿咬住嘴唇,生怕嘴里发出不雅的呻吟声,却不知鼻子不时轻哼,早出卖了她。 赵靖一番忙碌,弄得二女意乱神迷,这才图穷匕见,在被窝里把二女身上单薄的小衣扯了。 到了这个时候,二女也知中了计,好在屋里没点灯,彼此瞧不见对方的脸。 这一晚赵靖得偿所愿,欢愉至极,后半夜才搂着二女餍足睡下。 到次日赵靖醒时,宋家姐妹都起床跑了。 赵靖坐起身来,回想昨晚情形,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时宋翠娥听到声音进来,见赵靖醒了,先红着脸轻啐一下,才过来帮赵靖穿衣洗漱。 赵靖见她面如桃花,满面春色,心里小小地有些得意。 这是一个极好的开始。 吃过饭,他领着刘争刘二牛等人去勘察荒地。 若不是朝廷连年征兵,村里人口凋零,这些地断不至于荒废。 刘二牛用锄头在地上翻了几块土,对赵靖道:“这都是好的,就是荒草长了几年,要翻个几遍才能种粮食。” “二哥,估摸着春种前,能把这些地翻出来吗?”赵靖问道。 刘二牛一脸笃定道:“能!咱们有一头骡子和一头耕牛,加上我们五个,不到春天就能把地翻出来。” 刘争满脸堆笑道:“赵大哥,我们都商议好了,你家的地我们五个包了。大冷天的,你只管在家里坐着,管管账,管管那些织布的娘们就行了。” 赵靖待要拒绝,郭小德劝道:“恩公不要和我们计较这些,这些粗活原就该交给我们,你做,岂不屈才了?” 见五人这般说,赵靖也就不推辞了。 村里人得知赵靖给民兵队五人分了地,眼红不已,各家媳妇男人,找着各种借口来赵家巴结赵靖。 日子倏忽而过,眨眼到了正月初一。 第40章 天下要乱 这是赵靖在这个世界过的第一个春节,于宋家姐妹而言,也是极为特殊的一个春节。 毕竟在往年,春节对她们来说,愁苦多过喜悦。 赵家从大门到每个房间的门上,都贴着赵靖昨天写的新春对联。 宋秀娥还领着宋翠娥、玉娥、丰儿,四人扎了两个大红灯笼挂在正房门口,十分的喜庆。 一早,郭小德便领着儿子郭山来给赵靖拜年。 本来他自己也要给赵靖磕头,好歹被赵靖扶住了,说道:“你我兄弟相称,你给我磕头,不是折我的寿?” 郭小德咧着嘴憨笑两声,按着郭山给赵靖磕头,完了教训他说:“往后你好好孝顺你赵叔,就是把我忘了,也不能忘了你赵叔。” 宋翠娥过来把郭山拉起来,塞给他一捧糖果,柔声道:“去找你丰儿哥哥玩去吧。” 郭山得了糖,满脸堆笑,又拿出几个给宋翠娥赵靖等人,众人都夸这孩子懂事。 屋里摆了一张大桌,三婶一家、郭小德父子加上赵靖和宋家姐妹,一桌子人热热闹闹吃了早饭。 除了赵靖,其余人都是几年没吃过饺子了,丰儿和郭小德更是一阵狼吞虎咽。 就是宋翠娥和宋秀娥两姐妹,也吃得有些急。 才吃了饭,刘争便领着妹妹刘萍儿来给赵靖拜年。 因在赵家织布,刘萍儿和赵家人也都是混熟了的。 她抢着给赵靖磕头,调皮伸手道:“赵大哥,我的压岁钱呢?” 刘争笑骂道:“难怪你这妮子一早就叫我来给大哥拜年,原来是为这个。” 赵靖从宋秀娥手里接过一百钱,递给刘萍儿说道:“不让你白忙活。” 刘萍儿咯咯一笑,接过来,低头从怀里掏出一个护腕,大大方方双手奉上:“这护腕是我抽空做的,不大好,赵大哥要是不嫌弃,就收下。” 刘争正因刘萍儿张嘴要钱心里不爽利,见她懂事地拿出护腕来,才松了口气。 赵靖有些意外,笑着收了,拿在手里看了看后打趣道:“想是你哥哥不要的?” 刘萍儿气得伸手就要夺回来,赵靖反应快,往后一缩,没让她夺去。 “他才没有,赵大哥要是瞧不上,就还我。”刘萍儿愤愤地一手叉腰,一手伸向赵靖。 赵靖哈哈一笑,忙收好,说道:“送出去的礼,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众人也都笑了。 一上午,来赵家玩乐的,拜年的送礼的,络绎不绝。 到了下午,赵靖备了礼先送到村长那里,又领着丰儿给王班头家送了一份。 哪想王班头竟不在家,王班头的媳妇谢了赵靖的礼,抱怨说:“前几天说是临水县外面冒出来一群戎丰人,开始他们要进城,县令老爷一看他们几百口子,哪里敢放他们进来。” “戎丰人恼了,就围了县城,说是朝廷怠慢他们。你说说,他们不请自来,倒说我们怠慢他们,哪有这个道理?” 赵靖不料戎丰人这么嚣张,便问道:“边军不管吗?” 王班头媳妇眉毛一挑,不满道:“哪里管,听说营寨都空了。不过是装装样子,哪敢和蛮族真的硬碰硬!” 说着她长叹一声,总结道:“说来说去,总是咱们朝廷无……” 那个“能”字她没敢说出口,讪讪笑了笑,对赵靖道:“当家的不在,家里不成体统,就不多留郎君了。” 赵靖从王班头家出来,心想戎丰人这是彻底和朝廷撕破脸了? 临水县距离水溪沟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这种头上悬着一把剑的感觉,让赵靖十分不爽。 回到家里,宋翠娥见赵靖不似出门时高兴,便拉着丰儿到一旁问问,得知不是为自家事,便不再问了。 赵靖对郭小德等人说了临水县的事,大家都觉得不大好,因此决定私下里多造些武器,真和戎丰人对抗自然不可能,可是打跑些闯进村子里的流寇还是很有必要的。 一晃过了正月十五,王班头领着跟班来赵靖家里。 赵靖忙让宋秀娥摆酒摆菜,席间不免问起戎丰人来。 王班头闷了两碗酒,才抹着嘴恨声道:“别提了,附近几个县的衙差都去了,结果竟不是戎丰人的对手。死了十几个,临水县县令老爷怕了,揪着县里几个大户敲了一笔,又借了临县些吃喝,才把戎丰人打发了。” 他话里充满了憋屈。 赵靖问道:“他们出境了?边军那边没动静?” 王班头苦闷道:“魏将军说还要防着境外其他部族,抽不开手。一层层报上去也没个人理。赵兄弟……这天下,要乱了。” 说完,他长叹一声,又干了两杯。 赵靖怕他喝酒太快醉了,劝他吃菜,说道:“戎丰人吃了这个甜头,只怕不久就会卷土重来。我现在有些担心,境外各部落见边军如此不作为,都起了越境劫掠的心思,那可就糟了。” 王班头默然不语,半晌才说:“赵兄弟,我看你啊,不如搬去县城里。” 赵靖的确这么想过,只是眼下他摊子才铺开,这个时候走了,实在可惜。 送走王班头,赵靖感觉民兵队六人远远不够,村里还有十来个青壮年,不如都训练一下,这样真遇着事,也不至于束手待毙。 这天晚上赵靖便找村长说了这事,村长也知道戎丰人围城的事,正惴惴不安,听赵靖这么一说,立刻一拍大腿道:“我召集众人到村口说这事。” 戎丰人这么一闹,周围村里稍微有点钱的都有些提心吊胆。 里长便收拾了细软,说要去城里探亲。 几个村里的富户,有去城里的,也有舍不得家里产业,送了子女进城,自己留下的。 宋老爷在家里坐立不安,他还没想好。 宋南天想去城里,劝父亲道:“爹,听说戎丰人围县城的时候,特意把周围村子里扫了一遍,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最是惨。” 宋老爷知道儿子想去县城花天酒地,奈何这话确有道理,遂唉声叹气道:“行了,去躲躲吧。” 宋南天听了大喜。 不过临走之前,他还有块心病,那就是赵靖。 宋南天想着,自己这一去应该是不会回来了,要趁着这个机会教训教训那个嚣张的赵靖。 第41章 要不弄个私塾? 左思右想,宋南天自己是不敢去招惹赵靖的。 正好里长使了下人来:“我家老爷请宋老爷到家里议事。” 宋老爷蹙眉道:“只请我一个?” 来人回道:“附近几位老爷都请了。” 宋老爷给了来人几个钱打发了,换了衣服就要出门。 宋南天这时候过来也要跟去,宋老爷也没多想。 父子二人到了宋家,院里已经站了四五个富户了,见宋老爷进来先打了声招呼。 跟着一个富户风风火火进来,进门满脸焦急问众人:“里长老爷呢?我这边马车都套好了,急等着走呢。” 众人齐声劝道:“且等等吧。” 话音未落,里长从房里出来,招手道:“人都差不多来齐了吧?进来吧。” 里长家正堂烧着热炕,在外面站冷了的人一进来,绷紧的脸上顿时舒展开了。 “大家随便坐,上茶。” 随着众人依次坐下,里长慢条斯理道:“诸位都要进城住一住?” 众人彼此望望,心想这个时候了,谁还敢住乡下。 里长见状,又不慌不忙道:“前儿我和魏捕头商议过了,眼见着要开春了,年后这税那税的,总要有人来收,我们都走了,下面没人做事了。” 众老爷听了这话心里便觉得不好,果然只见里长端起茶杯,摇头晃脑吹了吹茶汤上漂着的茶叶,又不紧不慢啜了一口茶,才继续说道:“叫你们来,就是商量着,咱们几家轮流守在这里。” 似乎知道众人不服,里长特意强调道:“这是县里老爷们的意思。” 先前那满脸焦急的富户开口说道:“老爷,你看我家伙都快办完了,抬脚就能走……” 里长脸一沉,把茶杯往桌上一撴,不悦道:“周老爷,我说了,这是县里老爷的意思!” 那富户一噎,立时无言。 这时宋南天灵机一动,忙附耳对自己父亲说:“爹,咱们主动留下吧?” 见父亲瞪着自己,宋南天忙解释道:“往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乱,既然躲不过,就要挑个好时机。眼下戎丰人才走了,肯定不会那么快回来。” 原来他想里长走后,留下主持事务的就能负责税收。 眼见春税将近,不正是对付赵靖的好机会? 因此他才出言劝了父亲。 宋老爷一琢磨,倒真是这个道理,所以就在众人默默无言的时候站出来主动请缨:“老爷,宋某愿意留下。” 里长正愁该强制让哪个留下来,宋老爷这时候主动请缨,着实帮了他大忙了。 里长赶忙让下人请宋老爷坐到自己身边,连连称赞宋老爷高风亮节,当下便宣布,他这个里长不在期间,由宋老爷全权代理他处置各村事务。 众人散了,宋南天也不急着进城了,反问宋老爷说:“今年的税什么时候开始收?” 宋老爷心里有点纳闷,但也没十分在意。 “再过一个月吧。” 宋南天大喜,心想这一个月自己要想办法多给赵靖摊派些,他迫不及待地想看到赵靖向他磕头求饶了。 水溪沟。 赵靖又买了些丝线回来,宋秀娥两姐妹和三婶一起把线拿进屋。 随后,宋秀娥悄悄拉着赵靖到一旁,小声道:“当家的,我和你商量一件事,你不要笑话我。” 赵靖见她神情扭捏,有些好奇道:“什么事?” “你瞧瞧这个。”说着,宋秀娥拿出一本粗糙的账本来。 赵靖有些意外道:“你什么时候开始记的?” 宋秀娥红着脸说:“你做第二架织布机的时候。” 见赵靖掀开前两页,宋秀娥局促道:“我只会数数,还是小时候学女红的时候学的。所以只能这么记,当家的你别笑话我。” 那账目上既没有文字也没有数字,只有各种符号和一道道竖线。 有些符号赵靖一眼就能认出来,比如银子和铜钱。 有些就看不出来了。 不过当他问起宋秀娥时,宋秀娥却能解释得头头是道。 赵靖忍不住笑道:“娘子这算是生造出来一套文字啊,可了不得。” 宋秀娥用手盖住账本,红着脸说道:“你不许笑我!” 艳丽的脸蛋,既羞又嗔,分外可人。 赵靖好不容易忍住了逗她的心,一本正经道:“肺腑之言,天地可鉴。家里有娘子这样的贤内助,真是我赵靖的福气。” 宋秀娥故意板起脸,娇嗔道:“你还说!” 赵靖连忙告饶:“别生气嘛,你是想我帮你理理账?” 这些天他埋头苦干,赚了钱就给宋秀娥收着,缺了钱就找她要,对于账目只有个大概印象,还真没有认真记。 宋秀娥搓搓手,不好意思说,等赵靖又问了一句,才说:“我想当家的教我理账……” 说完,她生怕赵靖笑她,忙补充一句:“当家的别笑我啊,我想以后家里人来人往物进物出,笔笔都要记上才好。将来万一有什么,也好有个凭证。” 之前赵靖也想过这件事,只是没有合适的人选,现在宋秀娥主动提出来,当真应了他的心。 他忍不住捧着宋秀娥的脸,亲了一口,喜道:“当真是个贤惠娘子,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因赵靖常在白日没人处对两姐妹动手动脚,两姐妹也习惯了。 宋秀娥只往外看了一眼,见没人瞧见,睨了赵靖一眼,嗔道:“一回两回的,劝你总不听,被人瞧见又要嚼舌根了。” 赵靖不以为意:“你我是正经夫妻,怕怎的?” 宋秀娥嘴角微翘,说道:“那往后闲了,你教教我记账,把秀娥玉娥也叫上,反正一个是教,三个也是教。” 回头宋秀娥把这话和宋翠娥玉娥两个说了,玉娥腼腆笑着说:“我不学,我学又没用。” 早熟的她对自己今后的日子有着清晰的认知,不想去那些老爷府里做小的话,就是嫁一个庄户人,这样的人家哪里用得着记账。 宋翠娥则是对记账什么的完全没兴趣。 不过二人都没拗过宋秀娥。 这里郭小德听说了,忽地冒出个念头,来求赵靖道:“恩公,你教奶奶的时候,能不能让我儿子在旁边听听?我不想他和我一样,长大了当睁眼瞎。” 听了郭小德这话,赵靖心里冒出个念头,要不弄个私塾? 第42章 别出声,山贼来了 过了一天,赵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倒不是私塾不好,只是眼下他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都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想要教些人出来,不是短时间能做到的。 上次赵靖向村长说了想要村里人简单操练一下的事,村长果然把村里仅剩的十几个能走能跑的带到了赵靖这里。 赵靖知道,这些人来也不是真的为了村子,多半还是为了能从他这里得些好处。 他先把做好的弓分给众人,这些弓都是六七十镑的轻弓,这些人也能拉开。 赵靖试了一下这些人的水平,一轮下来,靶子上只斜插了两三支箭,几乎都射空了。 刘萍儿和刘争媳妇在这里织布,趁着休息的时候来瞧热闹,看完笑得前仰后合。 刘萍儿直言不讳道:“赵大哥,这些人不中用,白浪费粮食。” 因她是村长的女儿,年纪又小,射箭的人不敢也不好意思和她计较。 一个怕赵靖让他们回去,笑着讨好道:“赵大郎,我们没怎么摸过弓,手生,你让我们练两天,肯定不比刘狗儿差。” 在赵靖民兵队几人中,刘狗儿的箭法最差,在村里地位也最低。 刘狗儿原本笑呵呵看着,听到这人忽然提到自己,脸皮一下子涨红了:“刘大脑袋,你怎么说话呢?你也能和我比?” 即便刘狗儿在赵靖面前吃香,可鉴于他往日的为人,村里人依旧不怕他。 刘大脑袋笑嘻嘻说道:“你不服?等我练三天,咱们比试比试?” 刘狗儿哪能在赵靖面前被人瞧不起,这面子说什么也要挣回来,于是气道:“比就比!刘大脑袋,要是你输了,怎么说?” 刘大脑袋心里也没底,正不知怎么回答,旁边人就起哄说:“输的那个认赢的当爹,怎么样?” 刘狗儿和刘大脑袋都是孤家寡人,反正亲爹早已死了,也就不大忌讳,两人都顺势应了,临了彼此还放了几句狠话。 见此情形,赵靖也不好说什么,今天的操练只能匆匆散了。 回到家里,他暗想这般嘻嘻哈哈,这些人根本靠不住,到头来还是要靠民兵队的六人。 赵靖这头忙忙碌碌,山寨里随着从戎丰人那里得来的粮食慢慢耗尽,山贼们也渐渐活跃了起来。 老五丁瑞一直没有忘记在赵靖那里受到的耻辱,这天头目郑舞召集众人,说起山寨里粮食又有些不够了。 丁瑞便趁机站起来,说道:“大哥,咱们一冬天没怎么活动,想来山外的人都放松警惕了。此时天还冷,衙差们肯定也懒得动,正是出去夺粮食的好机会!” 这次丁瑞没有提赵靖,众人也都当他忘了。 郑舞这次正是想要派人外出劫掠,既然丁瑞主动站出来,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他亲自挑了十个人让丁瑞带上,千叮咛万嘱咐,挑那些富户下手,一般的穷村子估计比他们寨里还不如,白浪费时间。 丁瑞一一应了,喝了饯行酒,领着近二十个喽啰气势汹汹从山寨里出来。 才出了山寨,丁瑞便对众人说道:“年前水溪沟赵靖害了你们五爷,杀了我们六七个兄弟,这个仇要不要报?” 他手下的喽啰闻言自然异口同声道:“当然要报!” 那些被头目挑来的喽啰虽觉得不妥,可是大势所趋,只好跟着附和起来。 当下丁瑞领着众喽啰改道,直奔水溪沟来。 这次丁瑞更加谨慎了,他让大部队留在山里,自己领了个亲信亲自去勘察赵靖家。 到了距离赵家最近的山头往下一看,丁瑞大吃一惊。 只因赵靖家和上次他来时已大不一样,院子大了一大圈,茅屋也多了三间。 原本破破烂烂的篱笆墙,现在成了一人多高的夯土墙。 院里不时瞧见几个人进进出出,怎么看也不像是一般的庄户人家。 要不是赵靖家前后变化不大,丁瑞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丁瑞的跟班上次也是来过的,一脸不可置信地道:“五爷,这姓赵的发了什么横财?一冬天盖了这么多房子!” “哼,越有钱越好,免得我们兄弟白跑一趟!回去,等晚上再来。”丁瑞说罢,阴沉着脸往回走。 这天轮到刘狗儿和郭小德两个守夜。 起初郭小德瞧不上刘狗儿这人,太油滑了。 结果刘狗儿当真有点本事,一阵子相处下来,已经能和郭小德称兄道弟了。 天黑之后,二人围着村子绕了一圈,回到郭小德房里取暖休息。 刘狗儿从怀里掏出一个酒袋,满脸堆笑向郭小德道:“郭兄弟,尝尝这个酒。镇上冯老头自家酿的。” 郭小德接过来闻了闻,果然酒香扑鼻,仰头灌了一口,咂了咂嘴不住点头道:“好酒!好酒!” 刘狗儿十分得意,凑近了些道:“郭兄弟既然喜欢,下次我买些送你。” 跟在赵靖身边久了,刘狗儿手头都宽裕起来了。 郭小德拿出吃剩的菜,也不用热,二人对坐慢吟。 到了后半夜,酒喝没了,郭小德红着脸站起来,对刘狗儿道:“走,再转一圈去。” 刘狗儿迷瞪着眼,都快睡着了,说道:“一冬天了都没动静,想是那伙山贼都忘了,或者跑了,哪里还会来?睡了吧!” “起来!” 郭小德拧着眉头,把刘狗儿提起来,刘狗儿偷奸耍滑这方面,是他最不喜欢的。 刘狗儿被拎起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忙站稳了,赔笑道:“轻点,骨头都散架了。” 他打个哈欠,穿上外套取了弓箭,嘀咕着说道:“我前两天才明白,赵大郎明知你不喜欢我,怎么还特意安排你和我一起巡逻。” 郭小德不耐烦听这些,催道:“瞎嘀咕什么呢?赶紧的!” 刘狗儿应了一声,出了屋,冷风一吹,顿时把他的酒意吹散了。 两人走到村口,刘狗儿半梦半醒,只踩着郭小德影子往前走,正走着,忽然前面郭小德停下来了。 他一头撞到郭小德身上,迷迷糊糊道:“怎么了?” 话没说完,刘狗儿便觉什么东西扯了自己一把,等到回过神来,已经到了一棵树后了。 他迷茫地望向郭小德,只见对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别出声,山贼来了!” 第43章 同生共死 刘狗儿一愣,还不信,探出头笑道:“郭兄弟,你别唬我……” 郭小德伸手按住刘狗儿,压着声音骂道:“谁与你玩笑!睁大你狗眼看清楚!” 刘狗儿顺着郭小德手指看去,果见一行人弯着身子,从远处慢慢走来,队伍长长,竟似有几十人。 这一下刘狗儿吃惊不小,顿时睡意酒意都去了,急忙颤声说道:“我……我去通知赵大郎!” 郭小德捏着刘狗儿下巴,逼他冷静下来,沉声道:“我家里有铜铃,你快去摇响。摇完之后,马上带着我儿子躲到恩公家里。” 他生怕刘狗儿惊恐中忘了他儿子,恶声道:“一定记住带上我儿子,他要是有个好歹,我唯你是问!” 刘狗儿说不出话,只好呜呜两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郭小德这才松手让他去了。 刘狗儿连滚带爬跑回郭小德住处,那铜铃就挂在屋檐下面。 他先进屋里把睡着的郭山抱出来背上,然后跑到铜铃下,抓着绳子一阵猛摇,摇了十多下,村里狗都叫了起来。 刘狗儿不敢久留,忙去砸赵靖家门。 三婶听见隔着门问:“谁?” 刘狗儿急道:“我,刘狗儿!山贼来了,快开门!” 三婶一听,忙打开门叫刘狗儿进来。 刘狗儿顺手把郭山交给织布房里的一个媳妇,便想去叫赵靖,刚走到正屋前,赵靖已经出来了。 原来刚才铜铃声音早把他惊醒了。 赵靖见刘狗儿一脸慌张,便知不好,忙问道:“山贼来了?” 刘狗儿猛点两下头,喘着粗气道:“人不少,有三四十。” 听到这话,院里人顿时慌了。 几个在这织布的媳妇就想跑,赵靖喝住几人,道:“回屋里躲着,这个时候出去不是送死?” 他看向宋秀娥:“秀娥,你领着她们躲到这间屋里,把屋里灯熄了,别出声。” 宋秀娥满脸焦急道:“你呢?” 赵靖回道:“狗儿摇了铃,村里人等会就来,我不能躲着。” 他把宋秀娥和宋翠娥推进屋里,道:“你们躲好,我才能安心。” 宋翠娥从屋里挤出来,急道:“我们和你一起!” 赵靖蹙眉道:“不行,太危险了。” 说完他让三婶守好众人,自己回屋里拿了长短刀和弓箭。 这时刘狗儿扒着门缝往外看,对走过来的赵靖道:“还没过来,可能是被郭兄弟拦住了。” 赵靖一问,才知郭小德还在外面。 己方本来人就少,这个时候要是被对方钻空子以多打少,那可全完了。 “咱们快去接应他!”赵靖矮下身,轻轻打开门往外走。 刘狗儿想劝阻已经来不及了,他原地愣了愣,一狠心一咬牙,忙矮下身跟了上去。 正如刘狗儿所说,当他摇响铜铃的时候,郭小德趁着山贼不备,暗地里朝山贼射了七八箭。 也不知射中了几人,总之这一番,吓得山贼们立刻躲了起来。 至此两边便僵持住了。 丁瑞十分烦躁,他不明白,这么一个看上去平平常常的村子,怎么比他娘的军事营地还难进。 过去他们大白天的闯进村里打砸抢,也不见有人敢反抗。 结果来这村子,这般小心,还是无用。 “别真是官府的圈套吧?”丁瑞的亲信喽啰想起上次也遇到了偷袭,不由想起了山寨里九爷说过的话。 丁瑞听了,劈手给了他一巴掌,骂道:“放屁!官府的人吃撑了?来这里埋伏着我们!” 那喽啰捂着胀红的脸,登时不敢说话了。 月光如一匹银纱罩在大地上。 丁瑞探出半个脑袋打量外面,找不到射箭的人。 这时一个喽啰过来低声对丁瑞道:“两人的箭都拔了,运气好,没射中要害。一个伤了腿的不太能动了,另一个伤了胳膊的还好。” 这时亮起了火光,有喽啰便小声说:“五爷,瞧着情形不对,要不咱们下次再来?” 丁瑞这会心乱如麻,上次在这吃亏,他被山寨里笑了好些日子,这次要是再灰溜溜地跑了,今后就没脸见人了。 “不过是几个农户人,你们怕什么?妈的,平日里你们下山看见人家,和狗看见屎一样,怎么今天连狗胆也忘了带了?” 众喽啰被丁瑞骂得默不作声。 就在这时,一直望着外面的喽啰忽然道:“有两个人过去那边树后了!” 原来是赵靖和刘狗儿两个摸了过来。 眼见对方没反应,赵靖壮着胆子摸到了郭小德身边。 郭小德一见赵靖大喜,再看见刘狗儿,忙问道:“我儿子呢?” “和奶奶们一起躲着呢。”刘狗儿回道。 听到这话,郭小德明显放心了不少。 赵靖问道:“来了多少人?” 郭小德摇了摇头:“我没看太清,估计有二十来个。” 眼见对面援兵来了,丁瑞有些急,拔出刀往地上一劈,怒道:“妈的,怕什么!兄弟们都是刀口舔血的,被人知道吓得躲在这里,以后还有什么脸!” 他忽地站起来,指着众人骂道:“给我上!” 丁瑞就赌对面人少,他们这二十多个人,就算被射中几个,剩下的冲过去也足以把对方大卸八块! 见丁瑞挥舞着刀赶人,喽啰们哪个不怕,忙出来往前冲。 赵靖这边不料对方冲出来了,忙拈弓搭箭射击。 几箭下去,倒了三四个,其余人却四散开来,借着树影或者趴在地上一点点往这边逼近。 赵靖立刻会意,对方这是亡命一波啊,自己这边人少,一旦他们冲过来,必然双拳不敌四手。 因此他射了几箭,忙对郭小德和刘狗儿道:“快走,他们冲过来了。” 三人边撤边射箭,很快退回了院里。 丁瑞一伙人围了院子,立刻组织砸门。 宋翠娥宋秀娥从窗户里看见了这一幕,对视一眼,都心想要是赵靖有个三长两短,她们也难保全,不如陪着赵靖的好。 因此两人跑出屋来,七手八脚地抬了一口缸顶在门后。 赵靖见状,急道:“回去!” 宋翠娥叫道:“同生共死!” 这时一个山贼踩着同伙的肩膀要爬进来,郭小德赶紧一箭射过去,那人大叫一声摔在了外面,不知死活。 眼见四面爬墙的越来越多,院门也岌岌可危的时候,外面忽然有山贼喊:“小心后面!” 第44章 大获全胜 不等山贼话音落下,远处已经传来刘争的声音:“赵大哥,我们来了!七娃哥,你别急!妈的,上!” 赵靖、郭小德和刘狗儿闻声大喜,三人赶忙把几个爬墙的赶下去。 郭小德站在院里磨盘上往外看,兴奋地对赵靖说:“恩公,七八支火把,来了不少!” 刘狗儿一听,这下心实了,胆气顿时壮起来,便想在赵靖面前表现一番,抢着说道:“要不咱们杀出去?” 赵靖透过门缝往外看,刘争和山贼已经交上手了。 不少人都背对着这边。 这时宋家姐妹一人拿了一个新箭袋出来,她们看到赵靖三人箭袋里的箭快见底了。 “当家的!” 宋秀娥把箭袋递给赵靖,紧张道:“我还能做些什么?” 赵靖接过箭袋,拉着她的手,明显能感觉到她很害怕,手都在发抖。 “在屋里等我回来。”赵靖轻声安抚道。 感受到赵靖手上的温度,宋秀娥安心了不少,嗯了一声,和妹妹宋翠娥一起回织布机房里了。 赵靖三人挨近门后,眼见着外面刘争等人要和山贼肉搏上了,彼此对视一眼,立时会意。 刘狗儿猛地拉开门,早已箭在弦上的赵靖和郭小德同时松手,嗖嗖两声,守在门外的两个山贼被射中了,忍不住大声惨叫。 其余的山贼回头一看,顿觉不好,有几个就要回头来对付赵靖。 赵靖早留意到了山贼里的领头人丁瑞,从刚才朝他们扑过来,到现在命令两个人守着门,其余人对付刘争,都是这个穿着青衣的人下的命令。 因此一扫清眼前敌人,赵靖便拉开弓瞄准青衣领头人。 丁瑞听到身后惨叫声回过头,正好看见赵靖瞄准他,就在那一瞬间,不知为何,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快躲开,不然真的会死!” 那是人对死亡本能的害怕。 丁瑞完全遵从了自己的本能,一刻也没耽误,一把拉过身边一个喽啰挡在自己身前。 扑哧! 箭矢在贯穿了那喽啰的胸口后,尚有尺许透体而出扎在了丁瑞左肋。 这一下丁瑞吃惊不小,忙向后一退拔出箭头,看着伤口处汩汩冒出的鲜血,丁瑞身上一阵冷汗。 有个人挡在前面尚且如此,若是这一箭直接射在自己身上,哪里还有活路? 果然,给他挡箭的喽啰扑在地上,连挣扎都没挣扎,就没了气息。 到这个时候,二十多名山贼已折损了一小半。 这些人平日里只会欺软怕硬,见村民如此凶悍,早把魂吓飞了。 更有几个瞧见丁瑞拉过一个喽啰挡箭,顿时有兔死狐悲之感,哪里还会为丁瑞卖命。 于是众山贼不顾丁瑞吆喝,抽着空就往村外跑。 如此一来,山贼士气崩溃,余下各人四面八方逃命去了。 丁瑞的贴身亲信记恨刚才丁瑞在众人面前给他耳光,又见丁瑞受伤捂着左肋,竟不管他,自己跑了。 丁瑞咒骂几声,也忙夺路想逃。 赵靖一直望着他,怎么会放他走,连忙对郭小德道:“郭大哥,你守在院门口,别让人闯进来,我去追那个领头的。” 说完他就朝丁瑞逃走的方向追去。 “我也一起!”刘狗儿见状,忙叫了一声,也跟了上去。 丁瑞急跑了一阵,伤口撕裂,血越流越多。 他感觉自己左半边身子失去了知觉,但却不敢停下来,只能努力迈开脚步。 丁瑞觉得自己脚步很大,实际在后面赵靖的视角里,他已是踉踉跄跄,眼见着要摔倒了。 眼见距离不远,刘狗儿拈弓搭箭要射,赵靖拦住说道:“抓活口!” 两人收了弓箭,拔出腰间长刀,几步赶上。 丁瑞听到身后脚步越来越近,便知自己逃不了了,索性停下脚步,举起刀,大喝一声:“不怕死的过来!” 这一声喝真把刘狗儿吓了一跳,险些把手里的刀都丢了。 赵靖却是丝毫不惧,提着刀缓步走近,冷声道:“你就是去年逃走的那伙山贼吧?是为你们的五爷报仇来了?” 丁瑞感觉自己身体里的力量在一点点流失,他要趁着自己还能动,垂死一搏。 因此他不回答赵靖的话,只是一对晶亮的眸子紧盯着赵靖,不断度量二人间的距离。 感觉到赵靖走进了自己的攻击范围后,丁瑞立刻使出全身力气,挺刀向赵靖刺去。 “小心!”刘狗儿情急叫道。 在丁瑞面对自己且一言不发的时候,赵靖就已经看穿了他的意图。 眼见丁瑞一刀刺来,赵靖横刀一格,顺势往外一带,丁瑞的刀一晃,向外飞去。 去了丁瑞武器后,赵靖顺势一腿横扫在丁瑞胸口。 刚才那一刺早把丁瑞的力气用尽了,在惯性的作用下,他的身体本是往赵靖身上倒去,此刻又挨了这一腿,当即趔趄着往后连退数步,咚的一声仰面倒地。 刘狗儿追上两步,又补了一脚,骂道:“他妈的!还敢还手!” 刘狗儿这一脚正好踢在丁瑞受伤的左肋。 这一下当真痛入肺腑,丁瑞倒吸一口凉气,差点疼晕过去了,涨得满脸通红,一个字也吐不出。 赵靖看看周围,远处似乎有几个逃跑的人影,村里刘世财三人还在追。 “刘三哥,穷寇莫追,让他们去吧。” 刘世财听到赵靖的声音,忙跑过来,嘴里骂道:“一帮杂碎,跑得比兔子还快!” 赵靖见刘世财袖子破了,另外一人捂着手背,似乎受伤了。 几人架起丁瑞回到赵靖院里,大多数人都回来了。 不少人身上都挂了彩,刘争肩上挨了一箭,他一急硬是把箭头拔出来了,现在血还在往外冒。 赵靖让刘狗儿绑了丁瑞,对刘争道:“过来坐着,我先给你止血。” 他又转头对宋翠娥道:“把屋里那个白漆盒子拿来。” 那是赵靖忙里偷闲做的急救箱。 里面有他蒸的高度数白酒,因酒精度数不准,和真正的消毒酒精不能比,但有总比没有好。 “郭大哥,你带人把活捉的都捆了,死了的先抬在门口用布盖上。秀娥,让受伤的都过来,再帮我烧一锅热水。” 在赵靖的指挥下,众人立刻按部就班动了起来。 第45章 妙手治伤 刘争见赵靖熟练地处理自己伤口,又惊又奇道:“赵大哥还会医术?” 赵靖淡淡一笑:“算不上,只是能简单处理下伤口。今晚幸好你来得及时,不然我这里可就难了。” 这时正好赵靖碰到了伤口,刘争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道:“这些人比苍蝇还烦人。” 赵靖叹口气道:“朝廷横征暴敛,官员上下其手,百姓没了活路,山贼自然就多了。” 宋秀娥领着村里几个媳妇,把受了伤的人都带到了赵靖身边。 众人伤势都不重,只有一个背上挨了一刀,伤口很深,所幸没有伤到脏腑器官,终究还只是皮外伤。 赵靖安排众人或坐或躺,都把伤口露出来。 他先用布把血止住,然后用烧好的热水给众人清理伤口周围。 宋翠娥和玉娥两个在旁边帮他拧毛巾,赵靖见玉娥面对满盘的血水竟不怎么害怕,回想起刚才那么混乱,也不见她害怕,不由得暗暗感叹。 这小丫头年纪虽小,心思却很深啊。 清理好伤口,赵靖拿出酒,先拿刘争打个样,提醒道:“这个能让伤口不发炎,有点疼,你忍忍。” 刘争开始没当回事,大大咧咧道:“一点疼怕什么……嘶……” 他话没说完赵靖就把酒精擦上去了。 那一股针刺般的剧痛让刘争咬紧牙关,说不出话了。 刘萍儿原本在一旁,见状忙过来叫道:“大哥!” 刘争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乱叫什么,我好着呢。” 周围人见他强撑不疼,都笑了。 其后赵靖依法给其余人伤口擦药,两个怕疼的差点在地上打滚,还是赵靖叫刘狗儿按住了他们。 等到处理完伤口,天已经快要亮了。 赵靖怕他们回去不好好照顾伤口让伤口发炎,因此嘱咐众人道:“你们几个,每天都来我这里,让我看看你们伤口。” 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时代,一旦伤口发炎就麻烦了。 为此丢掉性命的不知凡几。 他怕有人偷懒不来,满脸诚挚道:“你们几个于我有恩,养伤期间,来我这里,酒菜随便吃!” 受了伤的众人听了这话大喜,连刚擦了酒精的伤处都不疼了,齐声叫好。 安顿好这几个受伤的,赵靖才问郭小德道:“几个活的,几个死的?” 郭小德回道:“不算领头的,七个活的,五个死的,有两个还剩一口气,其他的都跑了。” 赵靖看了一眼旁边被绑得结结实实的丁瑞,对郭小德道:“你去里长那里说一声,天一亮就报官。” 安排完这些,赵靖让宋秀娥领着人做早饭。 昨晚除了民兵队的人,其他村民也来了不少,不好让他们饿着肚子回去。 幸好赵靖家里开销大,备的粮食也多,不然今天还要进城买粮食。 天蒙蒙亮的时候,赵家小院里炊烟袅袅,三婶和玉娥母女吆喝着从灶房里端出热粥分给众人。 众人忙碌了小半夜,都饿了,端了粥就随意在院子里一坐,胡乱吹几下,就慢慢喝了起来。 郭小德敲开了里长家门,才知道里长去县城探亲去了。 那奴仆告诉郭小德,现在由宋家庄的宋老爷代里长管事,让他有事去找宋老爷,说完不等郭小德说话,便把门关了。 郭小德又找到宋老爷家。 宋老爷一听说又有山贼,顿时醒了困,叫郭小德进来细细问了。 听说赵靖杀了五六个,抓了七八个,宋老爷又惊又喜,拍了一下大腿道:“我立刻使人往县城里报信!” 说完,他又问了一遍郭小德:“你确信那伙山贼都跑回山里了?” 郭小德知道宋老爷怕流窜的山贼跑到他这里,笑道:“老爷放心,除了山里,哪有他们容身的地方。” 宋老爷连连称是,送走了郭小德。 宋南天这时才披着衣服揉着眼睛赶来,问道:“爹,谁啊?大清早的。” 宋老爷蹙眉道:“水溪沟又来山贼了。” 一听这话,宋南天立刻不困了,连忙细问,在得知赵靖毫发无损,又抓了杀了不少山贼后,宋南天又恨又气。 县衙,魏捕头正在家里吃早饭,仆人领着一个衙差到他面前,那衙差禀道:“捕头,水溪沟又遭山贼。赵靖一伙人杀了五六个,抓了七八个,听说里面还有个头目,活的。” 魏捕头咦了一声,道:“又是那个赵靖?” 衙差点点头道:“是他。” 魏捕头两三口吃了手里包子,换了上官服出门,到了县衙,县衙里许多衙差都在议论此事。 “那个赵靖是什么来头?这么有本事,我们捕头追了大半年的,也比不上他这一晚。” “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就是个走运道的猎户。听说王班头和他交好?” “这事应该是王班头谋划的吧?” “不可能,王班头去州里给老爷送信去了,昨天才动身,这会应该还在路上。” 这时有人高喊“魏捕头来了”,众人立时站起来,停止了议论。 魏捕头禀了知县王仁恩,王仁恩早忘了赵靖这个人,还是旁边才见了赵靖的户房赵经承提醒他才想起来。 王仁恩捻着颌下胡须,点头赞道:“此人忠勇可嘉。” 赵经承得过赵靖好处,有心照顾他,见知县老爷这么说,便趁机道:“老爷,眼下四处不定,贼患肆虐,朝廷正缺这样的义士。老爷何不把他请来,亲自赏他些银子,以示表率?” 王仁恩一听,拍手道:“赵经承此言甚是。魏捕头,劳你转告这个赵靖,就说老爷我三日后在县衙请他喝酒领赏!” 魏捕头应道:“是。” 辞了知县,魏捕头骑着马,领着一队衙差浩浩荡荡出了城,直奔水溪沟,到了中午,方才见了赵靖。 宋老爷在自家设宴款待来的衙差,丁瑞等人便被绑在了宋家外面。 宋南天眼见宋老爷、魏捕头和赵靖同席喝酒,见赵靖那般得意,心里火气腾腾往上冒。 他甚至觉得赵靖活在世上一日,他便难受一日。 于是,宋南天带上酒菜贿赂了看守丁瑞的两个衙差:“两位大哥,听说这里关的是个头目,我想瞧瞧。” 第46章 泼脏水 两个衙差得了酒,也没多想,道:“你进去瞧就是了,只是那人杀人不眨眼,你可别离太近了。” 宋南天在两个衙差打趣的笑声中走进了关押丁瑞的房间。 丁瑞靠着墙瘫坐在地上,听到有人进来,他连眼睛都没睁开。 左肋处又疼又痒,赵靖懒得给他处理伤口,直接用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 “喂!”宋南天隔着老远叫了一声。 见丁瑞没有反应,他又往前走了两步,皱着眉头道:“死了?” 听到这句话,丁瑞抬起眼皮子一瞥,见是个陌生年轻人,不像是衙差,也不像村民,倒像是个公子哥,随即又把眼睛闭上了。 宋南天见丁瑞这个态度,心里略有些不爽,上前踢了踢丁瑞的脚,说道:“把眼睁开,你想不想报仇?” 丁瑞一听,顿时睁眼望着宋南天,等他继续说下去。 宋南天知道丁瑞感兴趣,便开门见山道:“我有个主意可以拉赵靖给你陪葬,只看你愿不愿意。” 丁瑞鼻子里哼出一声,不屑道:“你算什么东西?” 宋南天十分不喜欢丁瑞那张狂模样,却又没法,只好耐着性子道:“我是里长的儿子,早就看那个赵靖不爽了。哼,原来还指望你们这伙山贼给他点厉害瞧瞧,不想你们也这么没用……” 丁瑞听不下去,打断道:“有屁快放!磨磨叽叽!” 宋南天一怔,强压怒火道:“等到了县衙,你只说赵靖原本就是你们山寨留在山下的暗桩,只是他野心大了,反水了,诱使你们中了计。” 丁瑞略一沉吟道:“这话骗骗三岁孩子还行,衙门里的人肯信?” 宋南天笑了起来:“只要钱使够了,衙门里的人连日头从西边出来都信。你只要咬他是你们暗桩,剩下的事我来打点。” 丁瑞心想,这件事于自己有百利而无一害,若是真能污蔑赵靖成功,便是死也瞑目了,当下笑对宋南天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倒是挺厉害。” 宋南天喜道:“那你是答应了?” 丁瑞回道:“此事于我无害,为什么不答应?我还等着那姓赵的和我一起被砍头呢,黄泉路上,我们不死不休!” 宋南天没兴趣听丁瑞那些废话,见他答应了,便道:“此事一言为定,这里我不宜久留,告辞。” …… 魏捕头及一众衙差酒足饭饱后离开宋家,押着丁瑞等山贼返回县城。 赵靖自回家去。 赵靖和魏捕头一走,宋南天便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宋老爷。 宋老爷大惊,训斥道:“胡闹!这事要是闹大了,可是大罪!” 宋南天忙道:“爹,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因为宋玉娥的事,咱们家和赵家已经结怨了。你想,他现在手底下有人有武器,哪天他要是冒充山贼劫了咱们家,那时哭都来不及了。” 一句话把宋老爷吓住了,半晌才道:“我看那赵靖是个宽厚人,不至于这般记仇。” 宋南天劝道:“爹,那恶人难道把恶字刻在脑门上吗?你就是不念着儿子,也想想母亲,想想咱们家几代攒下的家业。” 宋老爷无言以对,沉默良久后道:“那你说怎么办?” 宋南天轻轻一笑:“爹往县里使点银子,我已让丁瑞咬赵靖是山贼暗桩,这一个通贼的罪名定下来,不怕他不死!” 事到如今,宋老爷自不多说,提笔写了帖,又拿出一百两银子,交代家奴进城分别送哪几个老爷,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魏捕头押了丁瑞等人回到衙门,便命人刑讯逼供起来。 众人审了一晚,没问出山寨位置,倒是问出了个惊人的秘密,那就是赵靖原来是山贼的暗桩。 两伙人闹翻了火拼,这才两次三番地闹了起来。 衙差禀完这些,一个班头半信不信道:“我说呢,咱们花了那么长时间,连个影子都找不到,结果水溪沟就一拨一拨的。” 魏捕头隐约猜到丁瑞这是在给赵靖泼脏水,只是他看赵靖不大顺眼,故作不知,对几个班头道:“兹事体大,等我禀了知县老爷再做计较。” 王仁恩正在后衙逗鸟,听了魏捕头的话,惊讶道:“这么说,这个赵靖也是个山贼?” 魏捕头摇了摇头:“算不上是山贼,最多是个通风报信的,山下一有风吹草动他便往山里送消息。” 王仁恩哎呀一声,猛砸一下拳头道:“难怪咱们一直抓不到这伙山贼,原来是有内鬼!” 正说着,县丞卜念德来了。 他收了宋老爷的钱,特来衙门里瞧瞧。 王仁恩忙把赵靖是山贼内鬼的事告诉了卜念德:“我只当他是个豪杰,还想提拔嘉奖他,不想竟是这样。” 卜念德点头道:“老爷是个心善的人,哪里知道不服教化的世人如何险恶。这赵靖两次三番杀了山贼,本就有些不寻常,如今看来,原是这样。” 魏捕头听卜念德这样说话,便知他得了好处。 王仁恩感叹了两句,道:“依你们二位看,该怎么处置这个赵靖?” 魏捕头不说话,只眼望着卜念德。 卜念德轻咳一声,说道:“赵靖私通贼寇,通风报信,又冒领衙门悬赏,数罪并罚,应立即拿办,上奏朝廷。” 王仁恩又看向魏捕头,魏捕头却摆了摆手道:“我却以为此事急不得。说到底,这不过是山贼一面之词,我们应该先问问赵靖,莫要冤枉了一位义士。” 此言一出,王仁恩有些蒙了,怎么一眨眼魏捕头又觉得赵靖是清白的了? 原来魏捕头心想那给卜念德送礼的人竟不给他送,那他不但不促成此事,还要阻挠。 王仁恩看着二人,一时难以抉择。 卜念德眼珠一转道:“这事原是魏捕头负责,应该听魏捕头的。” 他明白,在这里和魏捕头争辩没用,这里该宋老爷的银子使力。 卜念德回到家里,给宋老爷去了信,要他再备些礼送到魏捕头家里。 宋老爷忙照办了。 魏捕头收了宋老爷的钱,并不给准话,只说自己知道了。 他才说了要问一问赵靖,现在收了银子也不好转变太快,起码也得走个流程装装样子。 第47章 郎君还未走? 王班头的跟班与赵靖有些交情,听到丁瑞招供说赵靖是暗桩,便知不好,赶忙托人带了信给赵靖。 赵靖万料不到还有这样的波折。 郭小德刘争等人见赵靖看了信满脸怒气,却不知详情,想问又不敢问。 刘狗儿打着哈哈,半开玩笑道:“难道是官府里那帮人无能,让山贼逃走了?” 众人皆知这是玩笑,因此都齐声笑了:“那帮穿狗皮的也不至于这般无能。” 见众人说完都望向自己,脸上充满了问询,赵靖蹙眉把丁瑞招供自己是山贼暗桩的事说了。 自第一次山贼进门,郭小德就参与了,因此听了这话比别人更怒,跳起来骂道:“放他娘的屁!” 他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说道:“一定是有什么人瞧着恩公眼红,弄出这种诬陷来!” 刘争急问赵靖道:“这分明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白的说成是黑的,难道官府里有人信?” 刘狗儿却猜到几分,摩挲着下巴缓缓摇头道:“怕是陷害赵大郎的人早已上下打点了,官府的人只认钱,其他的才不管。” 郭小德撸起了左右胳膊袖子,摩拳擦掌道:“要是让我查出是哪个王八蛋,我要把他剁碎了喂狗!” 刘世财劝郭小德冷静,然后对赵靖道:“眼下咱们要快些找出栽赃赵大郎的是谁,他能出钱栽赃,咱们自然能出钱免灾。先过了眼前这道坎,再慢慢计较。” 众人连连称是。 赵靖想了想,这事可大可小,他需要在官府坐实案子之前,先进城周旋,因此对众人道:“明天我进城找王班头问问。” 众人又关心了几句才散了。 赵靖怕宋秀娥和宋翠娥两姐妹担心,没把这件事告诉二人,只说自己要进城送布。 恰好家里的确织好了几匹布,两姐妹都没觉出异样。 第二天一早,赵靖和丰儿早早吃了早饭,郭小德过来想要跟着一起去,赵靖深知他的脾气有些火爆,万一官府的人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怕郭小德和他们起冲突,因此只说担心山贼再来,让郭小德留在家里。 郭小德没法,只好咬牙对赵靖道:“恩公一定要打听出那搬弄是非的人来,我绝饶不了他!” 说完他帮着套上马车,送赵靖出了村子。 一路无话,进了县城。 因害怕戎丰人,附近许多人搬进了城里,县城反倒比往常还热闹了。 赵靖先去找王班头,得知王班头不在城中,又想到王班头常带在身边的跟班。 这跟班是王班头的侄儿,因此人都叫他小王班头。 小王班头正在衙门里和一帮兄弟扔骰子玩,听见守门人说有人找他,便想到是赵靖,便丢了骰子出来。 他来过赵家几次,认得门口的丰儿是赵靖的妻弟,于是问道:“你姐夫呢?” 丰儿也认得小王班头,往不远处一指,道:“姐夫怕人认出来,他在那边茶馆里,小王班头随我来。” 小王班头跟着过去,赵靖迎出来,称谢道:“多谢小王班头把此事告诉我,不然我怕是糊里糊涂,死也不知怎么死的。” 小王班头忙摆手道:“不过是举手之劳。” 两人一起到了里面单间,丰儿叫茶馆小二上了茶水和点心。 这时赵靖才问道:“不知是谁想置我于死地?” 小王班头蹙眉道:“我打听了一番,竟没打听出来。只知道那人先给县丞使了银子,魏捕头不高兴,阻了一回,那人又给魏捕头使了银子,这才传出消息来。” 这时小二端着茶水进来,小王班头便止住不说,等小二走了,才继续道:“也是因为这番波折,所以衙门还没找你。” 赵靖纳闷,一时想不到谁和自己结了这么大的仇。 辞了小王班头,赵靖心想先把布送给布庄,自己再带着银子到县丞家走一趟。 到了布庄,掌柜大喜,立刻迎出来道:“赵郎君来了!我还说呢,也该送布来了。” 赵靖织出来的布极其昂贵且抢手,完全供不应求。 掌柜两眼放光盯着赵靖把布拿出来,捧在手里摸了摸,不由赞道:“真是好布啊,这两天朱家天天来催布,他们家老太爷要过寿,正缺几匹好料子做衣服。” 说着他把赵靖引进店里,一面自己去放布,一面让布庄伙计好好招待赵靖。 等掌柜的再出来,手上拿着银子,交给赵靖道:“赵郎君辛苦些,下次再早点。你家的布实在抢手。” 赵靖应了,起身告辞要走,忽见一辆精致的马车停在门口。 伙计忙叫道:“掌柜的,大小姐来了!” 那掌柜对赵靖抱了抱拳,道:“郎君稍等,我去去就回!” 赵靖和丰儿两个从门口往外看,只见一位锦衣华服的女子扶着奉墨的手走进了布庄。 想来此人就是魏家的大小姐魏青雁了。 这还是赵靖第一次见到她。 魏大小姐戴着帷幕,遮住了脸,不过从身形举止来看,定是个端庄艳丽的女子。 布庄掌柜赔着笑跟在身边,道:“大小姐,可巧赵郎君今天送布来。” 魏青雁咦了一声,道:“郎君还未走?” 布庄掌柜把手往店里一摆,点头哈腰道:“就在里间。” 魏青雁举目四望,她也没见过赵靖,还是奉墨看见了赵靖和丰儿,指了指道:“小姐,你瞧,那位就是赵大哥。” 赵靖见奉墨指自己,便不躲着了,出来远远地行礼。 魏青雁隔空回了个万福,对奉墨道:“你去同赵郎君说说话吧,我这里不用你服侍了。” 她一个未婚的大小姐,到底不好和年轻男子过多接触。 奉墨应了一声,还是把魏青雁送上了楼,才来找赵靖。 她和赵靖相熟,笑嘻嘻道:“赵大哥来城里,怎不使人告诉我一声?若不是今日正巧来布庄,可就错过了。” 丰儿撇嘴道:“我们来城里有正经事,又不是来玩的。” 自第一次见面,丰儿和奉墨便唇枪舌剑的,赵靖早习惯了。 奉墨听了,果然柳眉倒竖,轻哼道:“你能有什么正经事?不过是拖累赵大哥罢了!” 丰儿一听急了,便把衙门里的人栽赃赵靖的事说了。 不想等丰儿说完,奉墨却是抿嘴一笑,对赵靖道:“赵大哥,这事你就该直接来找我家小姐,你可知那衙门的魏捕头是谁?” 第48章 报复回来 赵靖略一沉吟,道:“莫不是你家少爷?” 奉墨咯咯一笑,说道:“正是,魏捕头是我家二房的大少爷。赵大哥你等等,我把这事告诉大小姐,只要大小姐和魏捕头说一声,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说完这话,她也不管赵靖的反应,便急急地去了。 不一会,奉墨又回来了,陪着赵靖坐下,道:“大小姐已经使人去请魏捕头了,她做个中间人一说合,保证就没事了。” 赵靖不想竟这般顺利,赶忙对奉墨称谢。 奉墨得意地看着丰儿,表情似乎在说,你不谢谢我吗? 丰儿虽不大情愿,可是想到能解决姐夫遇到的难题,只好向着奉墨行礼道:“多谢你。” 奉墨以胜利者的姿态俯视着丰儿,笑问:“真心实意的?” 丰儿强忍着不耐烦道:“当然是真心的。” 奉墨咯咯一笑,微微扬起下巴道:“这还差不多,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驳我的话!” 三人正说话,外面伙计叫了一声:“魏捕头!” 奉墨起身对赵靖道:“赵大哥稍等等,我先出去。” 她出来给魏捕头行礼,道:“少爷,我们小姐在上面。” 奉墨引着魏捕头上楼,约莫一盏茶时间,一个丫鬟下来请赵靖和丰儿上去。 二人上来并未见魏大小姐,而是直接被引到了一间房间。 紧跟着奉墨引着魏捕头也过来了。 魏捕头板着脸,似乎不太高兴,奉墨却是满脸笑意。 看见赵靖,奉墨眨了眨眼,然后一本正经地道:“少爷,这位就是赵郎君。” 魏捕头正眼也不看赵靖,轻哼道:“见过了。” 说完他顿了顿,才有些不情愿地道:“有关山贼乱攀乱咬的事,你们放心,衙门做事是公正的,不会被这么一两句话蒙骗了。你们杀贼有功,知县老爷会为你们向朝廷请赏……” “不过眼下州里朝廷里都乱成一团,你也别有什么指望。” 像是背台词似的说完,魏捕头看着奉墨道:“行了吧?我还有事先走了,回去告诉你们小姐,这事了了。” 眼见魏捕头要走,赵靖忙道:“魏捕头留步。” 魏捕头眉梢一挑,他以为赵靖要趁机借着魏青雁的名头报复他。 他作为二房的长子,在家族中地位的确不能和掌握魏家经营的大小姐相比,可是他作为衙门捕头,也绝不会任人拿捏。 这次他帮赵靖是给魏青雁脸,但是赵靖这厮如果得寸进尺的话,他不介意在这里教训一下这个乡野村夫。 就在魏捕头胡思乱想之际,却听赵靖只是道:“不知魏捕头可否告知,是谁想置赵某于死地?” 魏捕头一听是这个,丢下一句“宋逢源”便下楼去了。 宋逢源是宋家庄宋老爷的名字。 丰儿怒道:“原来是他!姐夫,这回咱们绝不能饶了他!” 赵靖谢了奉墨,依旧采买了些米面酒菜和铁匠铺需要的各类原料。 回到家里,丰儿愤愤不平,对三婶道:“娘,你当那陷害姐夫的人是谁?” 三婶一愣,不想儿子和自己说这个,奇道:“是谁?” 丰儿踢了一脚门,恨声道:“是宋南天那一对王八父子!” 此言一出,宋翠娥和宋秀娥都听见了。 两人忙过来问怎么回事。 丰儿嘴快,竹筒倒豆子一般,都说了出来。 宋翠娥气恨不已,对姐姐宋秀娥道:“宋南天自小在村里就欺男霸女的,他竟敢诬赖当家的通贼,当真可恶!” 丰儿道:“二姐姐三姐姐,你们劝劝姐夫,这回可不能轻饶了那对王八羔子!” 宋翠娥应了几声,便商量着要怎么报复回去。 她甚至考虑让自己的苍峰去把宋南天的脖子咬了。 苍峰现在已经和成年狼差不多大了,一口的银牙泛着寒光。 宋翠娥丝毫不怀疑,她和姐姐的两只狼能把宋南天那臭虫咬死。 这时赵靖走过来,宋翠娥便说起自己想让苍峰去把宋南天脖子咬断,赵靖笑道:“你等着瞧好吧。” 这时郭小德把刘争、刘狗儿、刘七娃等人都叫来了。 郭小德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叫道:“恩公,人都齐了!” 宋秀娥见民兵队五人都来了,个个全副武装,以为是要去山里打猎,忙要去给赵靖拿弓箭水袋之类的。 赵靖拦着,笑道:“我们不是去打猎。” 宋秀娥奇道:“那你们这是……” 赵靖向丰儿道:“丰儿,走,咱们去宋家做客去!” 丰儿一听,当即一脸兴奋:“姐夫等我一下!” 他忙跑回屋里,也拿上了弓箭。 宋翠娥和宋秀娥这才明白,赵靖这是要去宋家讨个说法。 宋翠娥叫来苍峰和啸岳,对赵靖道:“当家的带上它们两个。” 要不是怕旁人议论,她真想自己也跟着去了。 两只狼听懂了宋翠娥的话,转着圈跑到了赵靖身边。 等丰儿出来,一伙人出了门,直奔宋家庄。 路上村民遇到只以为他们一伙人去打猎,倒不以为奇。 来到宋南天家门口,丰儿对门外站着的聚财大喝道:“狗奴才,快去通报,就说我姐夫来了!” 聚财一见赵靖一伙来势汹汹,顿时慌了,急忙转头跑进宋家,大声叫道:“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宋老爷正小憩,被聚财大叫吵醒,烦躁叫道:“谁在外面吵嚷?” 他的二房小妾忙到外面看了一眼,回来说:“是聚财。” 宋老爷怒道:“叫进来!” 聚财一进来就扑在地上,指着外面叫道:“老爷,赵靖来了!领着一伙人!” 宋老爷不等把话听完便知不好,忙披上衣服出去。 赵靖这时早闯进院里了,看见宋老爷掉头想跑,立刻对身边苍峰和啸岳喝道:“上!” 两只狼如灰色闪电一般,几个起落就追上了宋老爷。 宋老爷见两只狼那一口森森银牙,早吓软了身子,靠在墙上大叫道:“赵大郎!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做什么!别过来!别过来!” 他甩着身上衣服,不让两只狼靠近。 另一边宋南天听到动静,出来看到这一幕,顿感大事不妙! 第49章 宋家父子 宋南天知道一定是事情泄露了,吓得扭头就跑。 丰儿看见了,指着他大声喊道:“哪里走!连你老子也不顾了吗?” 宋南天连滚带爬只是跑,众人也不知他听没听见丰儿的话。 赵靖见状对脚下两只狼喝道:“拦住他!” 那两只狼得令犹如离弦之箭,化作两道灰影扑向宋南天。 宋南天听到身后有声音,转头一看是两只张着嘴的狼,吓得魂飞天外,边铆足了劲跑边惊叫道:“救命!救命!赵靖杀人了!” 只是他的脚力如何比得过两只狼,没叫两声便被两只狼追上了。 被两只狼拦住后,宋南天惊恐不已,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护住头脸带着哭腔大叫道:“走开!走开!” 这时丰儿才慢悠悠走过来,摸着两只狼的脑袋,满脸得意道:“还跑不跑了?” 听到丰儿的声音,知道两只狼不会扑上来,宋南天这才拿掉捂住脸的手,颤声道:“丰儿……咱们有话好好说,你们这是做什么?” 这会宋老爷心情复杂,刚才他见儿子对自己弃之不顾,着实有些心寒。 可如今看儿子被丰儿和两只狼逼在墙角,吓得面无人色,他又心疼起来,满脸堆笑对赵靖道:“赵大郎,我儿子哪里得罪了你,我让他给你赔罪。我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求你不要伤他性命。” 郭小德朝宋老爷啐了一口,唾沫吐了他半张脸,骂道:“不要脸的老东西!倒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 宋老爷慌得用袖子擦了脸,涨得脸通红,想还嘴又不敢,低声下气道:“这位郎君何出此言?” 刘争哈哈笑了一声,说道:“宋老伯,都到这个时候就别装傻充愣了。让那伙山贼污蔑赵大哥是暗桩的,单是你儿子一个人做的?” 这话一出,宋家两父子心一颤,脸色都白了几分。 宋老爷赶忙解释道:“误会误会,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赵大郎杀山贼,我想赏他都来不及呢,怎么会诬告他?” 这番无耻的话都把刘争逗笑了,他拍拍宋老爷的脸,对众人笑道:“到底是个老王八,这脸比城墙还厚。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挡得住刀枪。” 这话把宋老爷吓得一个踉跄,急道:“刘争!我和你爹也有几分交情,你不替老伯我说话就罢了,怎么还落井下石?” 刘狗儿拔出刀,虚砍一刀,嘴角勾着坏笑道:“我不信这脸砍不动,让我试试。” 他以前遇着这些老爷们,低头哈腰,结果这些老爷们连正眼都不瞧他。 现在看着战战兢兢的宋老爷,刘狗儿心中无比爽快。 宋老爷往后一躲,眼巴巴望着赵靖,哀求道:“赵大郎,我父子被猪油蒙了心,你看在我们邻里的份上,好歹留我们父子一条命。” 赵靖上前,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说道:“宋老爷为了杀我,往县城里使了多少银子?” 宋老爷听了脸一红,不好意思也不敢说。 刘狗儿把刀往地上一戳,喝道:“不说?” “五十两!一共五十两!”宋老爷两腿一缩,生怕被刘狗儿戳到,惊声尖叫道。 刘七娃笑骂道:“他妈的,原来这么有钱!” 赵靖看看周围,宋家几个奴仆躲在旁边瞧着,里面不知是宋老爷的太太还是小妾探着脑袋,只是这些人看赵靖几人凶神恶煞,没人敢过来。 “宋老爷,兄弟们有些饿了……” 不等赵靖说完,宋老爷立刻接口道:“我马上安排几位壮士的酒食!” 赵靖嘿嘿一笑,道:“可别拿青菜豆腐和没人喝的酒来糊弄我们。” 宋老爷自以为得救,哈着腰赔笑道:“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 赵靖向那边丰儿道:“把宋少爷请过来。” 说完他又对宋老爷道:“对了,你家上下一共多少人?” 宋老爷一愣,见旁边刘狗儿又提起刀,慌忙道:“十三口!一共十三口!” 赵靖笑道:“那就把桌子摆在院里吧,今天宋老爷高兴,叫你家人也乐呵乐呵,大伙一起吃。” 宋老爷啊了一声,跟着明白,赵靖这就是要糟蹋他的钱。 如果能破财免灾,他自然是认了的,不敢说不。 刘狗儿向着瞧热闹的宋家下人叫道:“一帮蠢货,还愣着做什么?快搬桌子摆饭碗啊!” 见众人都不动,刘狗儿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看来宋老爷家人都不给面子啊。” 宋老爷一惊,忙对左右仆人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谢了赵大郎去摆桌子!” 听到自家老爷这么说,众人才犹犹豫豫跑过来给赵靖磕头。 赵靖摆摆手,对众人道:“快把你们老爷家里好吃的好喝的都拿出来,要最好的,是不是,宋老爷?” 宋老爷连忙点头,附和道:“是!是!” 当下宋家下人搬了三张大八仙桌摆在院里,宋老爷跟宋南天赔着笑小心地陪着赵靖几人坐在一桌。 桌上摆着各色甜点果干。 灶房里热火朝天,每隔一会便有一桌好菜摆上桌面。 赵靖看得啧啧称奇,不想一个偏僻村子里的地主,家里竟存了这么多好东西。 看着桌上的鸡鸭鱼肉各色珍馐,真的很难和宋家庄破败的景象联系起来。 不一时饭菜齐了,宋南天捧着酒乖巧地站在一旁,他早被两只狼吓破了胆。 三张桌子上都摆满了同样的好酒好菜,下人们都不敢上桌,远远地站在一旁。 “你们几个……”赵靖指着几个男仆,朝一张饭桌努了努嘴,“坐那桌。” 说着,他又指着另一桌对女仆们道:“那桌是你们的。” 见众人眼睛望着宋老爷脚下不动,赵靖的笑容透出几分寒意:“宋老爷,看来我的话不好使啊。” 宋老爷一见赵靖笑就觉毛骨悚然,忙喝道:“你们聋了?” “啪!”赵靖一拍桌子,骂道,“他妈的!大家伙辛辛苦苦伺候了你这几十年,谁准你这么和他们说话了?要说请!过去,一个一个扶过去,要恭敬,像伺候你老子一样!” 刘争刘狗儿等人哈哈大笑,宋老爷父子却是吓得脸都白了。 宋老爷内心挣扎了一番,方才不情不愿地走到一个奴仆眼前,绷着脸说道:“老宋,请入席。” 第50章 满载而归 说话间,宋老爷真伸手去扶那老宋。 这些人平日里被宋家父子呼来喝去,今见能折辱二人,自是乐意。 等宋老爷把众人都请上席,赵靖又笑道:“众位好好吃好好喝,宋老爷心善,你们伺候他这么久了,今天也该他们伺候伺候你们。” 宋老爷父子在一旁听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赵靖说完,看了一眼还傻站着的宋南天,把脸一板道:“宋少爷还不过去敬酒?” 宋南天无奈,只得捧着酒走到下人那桌,胡乱往桌上碗里倒。 赵靖骂道:“没用的东西!连酒都不会倒了?狗儿,给这废物两鞭子。” 就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刘狗儿拿下腰间鞭子,啪啪在宋南天背上打了两下。 那宋南天疼得杀猪一般叫了两声,手一松把酒坛摔在了地上,哗啦一声摔得粉碎,酒水撒了一地。 赵靖眉头一皱,继续骂道:“糟蹋酒,再给两鞭!” 宋南天一听还有两鞭,本能地就要跑,却哪里快得过刘狗儿,啪啪又是两鞭。 这四鞭子抽得宋南天背上火辣辣疼,他急忙回身给赵靖跪下磕头,哭道:“别打了!别打了!” 刘狗儿提着鞭子,十分神气。 宋老爷赶忙过来求道:“他年纪小不懂事,饶他这一回吧。” 赵靖冷哼一声,道:“往日里众人怎么伺候你们的,你们就怎么伺候他们!你们若是不会,往日里你们怎么教他们的,我也怎么教你们。起来,倒酒!” 宋老爷忙扶起宋南天,再抱起一个酒坛给他,两父子对望一眼,都是欲哭无泪。 这次宋南天乖觉了,因背上疼,倒吸着凉气恭恭敬敬给众人倒了酒。 女婢那一桌便有宋老爷的小妾服侍,倒是无话可说。 等桌上酒碗里酒满了,赵靖大手一挥,笑道:“诸位不要客气,随意吃喝!” 说完他端起自己眼前的酒一饮而尽。 这些酒都是他看着开封的,也不担心宋家父子下药。 刘争刘狗儿等人应和着把酒喝了。 宋家那些奴仆开始还有些拘谨,待见赵靖等人大口吃喝,又把宋老爷和宋南天呼来喝去,他们胆子也渐渐壮了起来,酒酣耳热之际,也跟着赵靖等人学,对宋家父子颐指气使。 这对于平日里被两父子压迫的人来说,可谓爽到了极点。 宋老爷和宋南天两父子垂头丧气,只盼着赵靖等人赶紧吃完喝完回去。 丰儿从桌上拿了两块大骨头喂给苍峰和啸岳,他实在喜欢这两只狼崽。 赵靖等人一直吃到傍晚,把酒菜霍霍一空,才打着饱嗝起身。 下人们一个个吃得满嘴流油,喝得东倒西歪,彼此大声谈笑着,有的干脆当着宋老爷的面说起宋家父子的坏话来。 宋老爷恨得后槽牙都咬碎了,心里盘算着等赵靖走了,先收拾家里这些不听话的奴才,再收拾赵靖一伙。 “宋老爷。”赵靖招招手。 宋老爷忙弯着腰小跑过去,赔笑道:“您有什么吩咐?” 赵靖看他这样,对众人哈哈笑道:“你们瞧,才一顿饭工夫,咱们的宋老爷就有奴才相了。” 宋老爷被这话羞得满脸通红,却不敢说什么。 郭小德没好气道:“这等人才天生该做奴才!” 刘狗儿抚掌道:“郭大哥这话说得好!”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奚落了宋老爷父子一会,赵靖才道:“对了,我们只是肚子饱了,手头还空着呢。宋老爷一出手就往城里使了五十两银子……” 宋老爷脸色一变,不想这些人连吃带拿,支吾半晌才苦着脸道:“家里没什么银子了,就那么点家底……” 赵靖哦了一声,起身道:“既如此,那就算了。” 宋老爷一听,顿时松了一口气,只是他这口气还没全出来,就听赵靖下一句道:“赶明儿我们再来,以后天天来。” 这一下把宋老爷吓住了,一天就把他父子折腾成这样了,要是天天来那还了得? 他忙弓着身子干笑两声,转头对身边宋南天低声喝道:“你去你娘屋里,打开最里面的红木柜,角上有一包青布包的银子,都拿来。” 不一时宋南天拿回来了,宋老爷接过来递给赵靖,苦着脸道:“这是一百二十两,请赵郎君笑纳。” 赵靖颠了颠,随手递给丰儿,道:“这钱是宋老爷赔我的吧?” 宋老爷连连点头,道:“是,是。” 赵靖莞尔,拍拍宋老爷的肩膀,道:“懂事不少。今天叨扰了。” 他领着众人走出几步,忽然又停下对宋老爷道:“对了,宋老爷可以去报官,就说我敲诈勒索,这罪名是实的。” 郭小德恶狠狠撸起袖子,道:“他敢!” 宋老爷身子一颤,连连摇手:“不敢,不敢。” 赵靖冷笑一声道:“我走之后,你若敢拿你家下人撒气,你骂他们一句,我给你儿子一鞭,你打他们一下,我剁你儿子一根手指。” 说完,一众人扬长而去。 过了好一会,宋老爷才擦着汗对宋南天道:“快去瞧瞧他们走了没!” 宋南天跑出来一看,赵靖等人身影远远的,几乎要出村了,才回来对宋老爷道:“走了……” 两父子这时才长出一口气,颓然坐下。 结果宋南天忘了背上的鞭伤,刚碰到椅子靠背,就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叫什么!” 宋老爷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又对旁边站着的小妾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拿伤药?难道还要我来伺候?” 等那小妾去了,众下人此时酒已醒了大半,回想起刚才种种,不由得惴惴不安,都怕宋老爷报复。 宋老爷坐了一会,眼睛扫过众人,到底想着赵靖临走前说的话,摆摆手对众人道:“滚。” 众人闻言如蒙大赦,急忙走了。 宋南天哭丧着脸对宋老爷道:“爹,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宋老爷瞪了他一眼,哼道:“你想怎么弄?他们那伙人手上可都沾了血的!” 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现在就是他宋家横的遇着了赵靖这伙不要命的。 在这偏僻的山村里,说到底是武力为尊,当赵靖手下六七个人都武装起来的时候,宋家这样的小地主根本奈何不得他。 宋南天咬牙切齿,一时间却又无能为力,只把一对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想个办法好好报复赵靖! 第51章 钱不够用! 却说赵靖一行人回到水溪沟村,刘狗儿郭小德等人大呼痛快。 过去他们从没敢想过,竟能仗着自己的本事去欺负那些地主老爷们。 不过几人里也有担心的。 刘世财便提醒道:“听说里长到县城里避难去了,现在由宋老爷代替里长,只怕他不肯善罢甘休。” 刘争两眼一瞪道:“怕他怎的?真到了那个时候,我和他一命换一命!” 刘世财见状,忙赔着笑说道:“也不是怕他,只是万不要轻视了他才好。” 刘狗儿点点头说道:“这话说得在理。今后我们都小心些也就是了。” 赵靖对几人道:“只要我们几人同心,别说什么宋老爷,就是里长也奈何我们不得!” 众人齐声称是。 赵靖把银子与众人分了,便各自散了。 家里宋家姐妹担心赵靖,都站在门口眼巴巴等他回来,见他好好地回来,忙迎上去,一边一个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没受伤,一身酒气,脸微微红,才放下心来。 宋翠娥摸摸两只狼的脑袋,笑问赵靖道:“它们两个有没有好好听话?” 丰儿在一旁抢话道:“听话呢,姐夫,什么时候咱们再进山里,也弄一只让我养呗!” 他一直惦念着自家姐姐这两只狼呢。 宋秀娥见丰儿一张嘴也有酒气,不悦道:“你小小年纪也喝酒了?” 丰儿咧嘴一笑,得意道:“宋老爷亲自把盏敬酒,小爷我不喝多不给他面?” 两姐妹听了这话,奇道:“宋老爷给你敬酒?” 二人跟着赵靖到了屋里,给赵靖脱了外衣,收好武器,才细细地问丰儿发生了什么事。 丰儿把玉娥和三婶也叫过来,把在宋家说的话都说了。 三婶惊异不已,说道:“宋老爷就乖乖听话了?” 丰儿不屑地嗤笑一声,道:“开始还不大听,他儿子挨了几鞭子就老实了。” 玉娥听着丰儿眉飞色舞地说着宋南天和宋老爷的糗态,不由拿余光去瞄赵靖。 她很小就去宋家帮做工了,在遇到赵靖之前,宋家人于她就是不能违逆的天。 所以对于宋南天的骚扰,她都默默承受,从不敢告诉哥哥或者母亲。 甚至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是等自己长大了,真的从了宋南天也可以。 毕竟那时她的眼界天地,只有那么丁点大,她甚至没见过宋家庄以外的世界。 但是遇到赵靖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赵靖敢于反抗……这么说不准确,而是赵靖根本没有把宋老爷宋南天两父子看在眼里。 她不敢违逆的天,就这样被赵靖轻易地打败了。 自那之后,玉娥一直默默地把赵靖当成她最大的精神偶像。 后来母亲为了织布,搬到水溪沟住,她真的很高兴,这样她每天都能看到赵靖了。 她想日子快些,再快些,像姐夫那样有本事的人,是一定会纳妾的。 她想在那之前,身量长高些。 丰儿叽里咕噜一口气说到了天黑。 因天气暖和了不少,宋秀娥烧了一大锅水,对赵靖道:“今天天暖和,洗洗澡吧。” 作为一个现代人,赵靖在盥洗上比宋秀娥和宋翠娥还上心。 这些天在修建新房的同时,他也把堂屋的西边专门围出了一个小房间,用作浴室。 一个新建的,能容下三个人的大木桶摆在里面。 做这么大的目的不言自明,只是宋秀娥宋翠娥姐妹始终不接受,她们可以接受单独和赵靖一起洗或者两人一起洗,但绝不接受三人一起。 用宋翠娥的话说:“太没廉耻了!” 放好热水,宋翠娥便逃了,宋秀娥服侍赵靖脱衣服。 屋里雾气渺渺,赵靖一低头把宋秀娥抱起来,笑道:“你可不能跑了。” 宋秀娥勾着赵靖脖子,娇滴滴道:“小点声,每次洗澡都弄得水哗哗响,三婶她们都能听见。” 赵靖才不管那个,这种茅草屋根本没有什么隔音之说,何况乡下人对这事都明白。 他抱着宋秀娥到澡盆里,抄起一捧水浇在宋秀娥领口,水沿着凝脂般的肌肤蜿蜒而下,汇聚在一起,当真波澜壮阔。 宋秀娥捂着胸口,红着脸道:“我给当家的洗洗头发搓搓背吧?” 赵靖也不答话,只顾用手在凝白柔软的身子上游走。 宋秀娥问了几次仍得不到回应,不由得板起脸来道:“当家的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赵靖这才不舍地松开手,反正不急这一会。 他背过身坐下,任由宋秀娥给他拆开头发梳洗。 没一会,赵靖便啧了啧嘴道:“好麻烦,要不我把头发剪了吧?” 宋秀娥扑哧一笑,道:“当家的又说这样的话,圣人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除了和尚,谁会剪头发?难不成当家的厌了我们姊妹,想去做和尚不成?” 赵靖哈哈一笑,手往后伸,在宋秀娥身上乱摸一气,说道:“不知佛祖收不收花和尚。” 宋秀娥轻哼一声拍掉赵靖的手,嗔道:“不要说这样的话,小心神佛怪罪。” 说罢她连忙双手合十,嘴里小声念叨着:“当家的是开玩笑,佛祖菩萨不要见怪。” 祷告完毕,宋秀娥抹上澡豆,轻轻搓着赵靖头发,低声道:“当家的,有件事想和你说。” 赵靖闭着眼享受,嗯了一声道:“什么事?” 沉默了一会,宋秀娥小声道:“咱们家的银子不多了。才卖了布,得了些。可是要按照现在的花法,怕是不能支撑到下次卖布了。” 不等赵靖开口,她赶紧补充道:“要是今后稍微节俭一点,便不成问题。往后咱们家吃的喝的,少几两肉吧,我和妹妹都不爱吃肉,你们男人多吃些。” 赵靖这些天花钱确实有些大手大脚,他细想了一下,买地做武器之类的,都是没有短期收益的,只靠着织布一项,确实不太够。 织布机利润虽高,但太慢了。 四个人倒班一个月才能织出两匹布来。 他回头想和宋秀娥说不要减少伙食,正巧看见宋秀娥又往他头发上抹澡豆。 糊涂啊,自己怎么忘了做肥皂这些快速来钱的生意呢! 第52章 这可不能吃 想到这里,赵靖笑了起来:“你这两天肯定为这个发愁了吧?早些和我说呀,这个容易,再多赚些钱就行了。” 宋秀娥嫣然一笑,低声道:“我怕当家的太辛苦了,眼下的日子已经是我和妹妹不敢想的了,何况赚钱哪有那么容易的?” 赵靖回身把她搂在自己怀里,宋秀娥猝不及防,尖叫了一声,两人抱在一起,激得澡盆里的水泼出去不少。 “哎呀,头发还没冲呢。”宋秀娥忙用手搂着赵靖脖子,以防自己滑下去。 赵靖低头在宋秀娥嘴上亲了亲,两手在她身上乱揉,笑道:“这些事都落在我身上,你不要担心。” 几下把宋秀娥弄得浑身发烫,呻吟着回应赵靖,呢喃道:“我知道。” 两人动了情,自然也不能好好洗澡了…… 过了好一会,宋秀娥红着脸从澡盆里站起来,嗔怪道:“水都冷了,我再加点热水。” 赵靖按住她,自己简单围了衣服,笑眯眯道:“我去拿。” 他把备好的热水提过来倒进去,两人又缠绵了一会,才洗了澡出来。 这时宋翠娥才回来,看着二人红红的脸,她自己的脸也红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赵靖自然不肯放过她。 宋翠娥娇滴滴打着赵靖胸口,道:“你们弄得动静那么大,我在织布机房里都羞死了!” 赵靖嬉皮笑脸道:“既然觉得羞还在那,不来陪我们?” 一句话说得两姐妹都把脸蒙住,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 赵靖见二女这番羞态,越发开心,把今晚宋翠娥差的给补上了。 三人直闹到后半夜才休息了。 次日早晨,赵靖在山里找了块大理石,放到铁匠铺炉子里烧。 郭小德和丰儿帮了一天的忙,都不禁有些疑惑,好端端烧石头干嘛? 不多时宋翠娥过来瞧,问丰儿道:“当家的呢?” 丰儿左右看看,挠挠头道:“刚才还在这呢,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宋翠娥看着炉子里通红的火焰,奇道:“这是在烧什么呢?” 丰儿回道:“石头,姐夫今早带着我和郭大哥在山里挑了几块石头来。三姐姐知道姐夫为什么烧石头吗?我和郭大哥问了,姐夫说到时候就知道了。” 宋翠娥也是满头问号,摇头道:“我也不知道,等我问问。” 她回到自家院子里,见赵靖拉了一车干草回来,正对宋秀娥说道:“今晚做饭烧这个干草,烧了的灰不要扔,我来处理。家里还有猪油吗?” 宋秀娥不明就里,还是回道:“还有一小罐,当家的今晚要吃?” 赵靖拿过来看看,说道:“我有别的用处,先别吃它。” 说完,他又去了烧石头那里。 宋家姐妹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眼里都是不解。 “你们当家的这是在忙活什么?”旁边一个媳妇好奇地问道。 宋秀娥摇摇头道:“我们也不知道。” 很快赵靖又回来,选了几根竹子,一节一节地砍成竹杯子的形状,又把里面细细地洗干净。 宋翠娥过来帮着洗,以为是家里餐具不够用,于是问道:“是要在家里请客吗?可以借萍儿家的盘子和碗。” 赵靖笑着摇头道:“不是。帮我再截几段麻绳,找几块好布,像这样把杯子口封住。” 说着,他封了一个杯子演示给宋翠娥看。 宋翠娥立刻照办。 到了晚上,赵靖看石头烧得差不多了,便让灭了火,等石头自然放冷。 吃了晚饭,他怕晚上万一下雨被淋了,又叫人帮忙把烧成乳白的石头搬出来,都放到了屋里,然后挑了一块大小合适的,用石臼碾碎,再用小的,让丰儿碾细一点。 在宋秀娥、宋翠娥、丰儿和玉娥的帮助下,赵靖总算在睡前用草木灰和生石灰粉弄出了简单的入碱液。 看着赵靖满脸高兴地把过滤了两次的灰水放在墙角,众人心里满是疑问。 只是每次问起,赵靖都说马上就知道了,因此众人也不再问。 当天晚上,除了赵靖,每个人都是抱着满脑袋疑惑入睡的。 到了次日,赵靖起来先看了看昨晚做好的入碱液,已经分层了,于是把猪油融化,滤除肉渣,然后放冷,等猪油冷下来,再碾碎几颗盐,和入碱液上层清液一起混合。 等搅拌成膏状的时候,赵靖就知道,肥皂成功了。 他把这些膏装进几个竹筒里,用布封了口,小心放在凉棚下,对众人道:“再过三天就好了,这三天可千万别碰啊。” 宋翠娥拦住凑过来的啸岳,提醒道:“放这儿不成,别被它两个晚上偷吃了,放高些吧。” 赵靖和她一起搬到了架子上。 期间宋翠娥实在好奇,央道:“当家的,好当家的,你就和我说说嘛,这个是做什么的?吃的?” “这可不能吃。” 赵靖满脸认真地摇了摇头,随即神秘一笑:“等三天你就知道了。”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了。 这天天一亮,宋翠娥和宋秀娥两姐妹便央着赵靖告诉她们竹子里是什么。 赵靖笑着领二人把竹子剖开,只见里面早已经凝固成白色固体了。 这时三婶玉娥和织布房里的媳妇都凑过来看热闹,看看赵靖花了三天时间到底鼓捣出了什么。 只见赵靖用刀割下一小块,叫宋秀娥打了一盆水。 宋秀娥把水放在赵靖手边,好奇道:“然后呢?” 赵靖拉着她手在水里搓了两下。 一个媳妇大声起哄道:“我们是来瞧那个东西的,可不是看你们小夫妻腻乎的。” 宋秀娥脸一红,手忙躲开,低着头道:“我自己洗。” 赵靖见她手都湿了,便道:“好了,伸出手来。” 看着宋秀娥那白白嫩嫩的小手,赵靖微微蹙眉,这双手太干净了,怕是实验不出肥皂的效果。 跟着他想到宋秀娥的头发,便道:“我帮你洗洗头吧。” 宋秀娥没想到赵靖大庭广众说这个,一下愣住了。 旁边三婶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萍儿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宋秀娥红着脸看着赵靖,满脸的疑惑。 赵靖忙道:“是为了试验这个,这个比澡豆好用,我想用在头发上效果比较明显。” 听到原来是为这个,宋秀娥松了口气。 第53章 肥皂奇效 在众人面前拆开头发洗头,宋秀娥也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便拉着宋翠娥过来道:“妹妹,我给你洗。” 宋翠娥待要推辞,周围人都撺掇道:“让我们瞧瞧,洗头发而已,这有什么可害羞的。” “那好吧。”宋翠娥心里也好奇,只犹豫了一瞬便答应了。 不一时宋秀娥打了热水过来,把宋翠娥的头发解开。 这个时代的人通常都是不剪头发的,宋翠娥的头发解开之后,如黑色瀑布一般直直垂到腰间。 几个媳妇摸着宋翠娥的头发,赞不绝口道:“哎呀,这头发真好。可惜这两年世道乱了,再往前两年,有那收头发的人,这样的头发怕是能卖四五钱银子。” 宋翠娥一听,忙把头发从她们手里夺过来,她知道赵靖很喜欢她们姐妹这一头长发,生怕说这话的媳妇偷偷给她剪了。 那媳妇咯咯一笑:“瞧把你吓得,现在没人收这玩意了。” 宋秀娥试试水温,望向赵靖道:“当家的,要怎么用?” 赵靖撸起袖子,说道:“我来。” 宋翠娥原本低下头了,一听这话,忙抬起头,护着头发侧身一让道:“那可不成,哪有男人给女人洗头的。” 旁边这么多人看着,宋翠娥怕她们传出去,别人取笑赵靖。 赵靖毫不在意,轻轻按下她的头,语气温和却又不容置疑道:“把眼睛闭上,别睁开。这个肥皂水弄到眼睛里有点疼。” 说着他就用水瓢舀起水轻轻浇在宋翠娥的头发上。 老实说,因为没有洗发水,又不像现代人洗头那么频繁,宋翠娥的头发长得虽好,却并不顺滑。 打湿了头发,赵靖弄一点肥皂搓在头发上,不一会便起了白色泡沫。 众人开始还因赵靖这个男人亲自上手给媳妇洗头忍不住捂嘴偷笑,渐渐便被白色泡沫吸引了。 等赵靖冲洗之后又抹上肥皂揉搓,再换干净水冲洗干净,宋翠娥的头发肉眼可见的光亮了不少。 宋秀娥见了,立刻急不可耐地伸手去摸妹妹的头发,紧接着便惊呼一声。 宋翠娥听得心里没底,忙也去摸自己头发,随即又惊又喜道:“好顺滑!” 三婶等人见两姐妹这个反应,都挤过来伸手去摸宋翠娥的头发,倒把赵靖挤到一边去了。 不知哪个媳妇太惊讶,使劲大了些,扯得宋翠娥头发生疼,恼道:“哎哟,别拽我头发!” “这头发好干净,好柔顺。”一个媳妇把宋翠娥的头发拿在手里细细摩挲着,眼睛里满是艳羡的光芒。 众人议论纷纷,刘萍儿胆子大,拆了自己绑头绳子,央三婶道:“三婶,你帮我也洗洗。用这个什么……” 她眨巴着眼睛楚楚可怜地望着赵靖,似乎在问肥皂的名字,也似乎在征求赵靖的同意。 赵靖不禁莞尔,轻声说道:“肥皂。” 刘萍儿连连点头:“对对,肥皂。” 众人见赵靖答应让刘萍儿用,一时都要洗。 赵靖有心试试效果,最重要的是试试有没有人头皮过敏之类的,便道:“你们用就是了。” 过不多时,众人烧了一大锅水,两两一对,把赵靖家里能用来洗头发的盆都给占用了。 郭小德刘狗儿等人过来,看到这副情形都愣住了。 刘狗儿看他媳妇挤在人堆里披头散发,喝道:“你这婆娘,做什么呢?” 刘狗儿媳妇不耐烦理他,回道:“洗头发呢,你忙你的去,别管我!” 几个媳妇都挥手赶刘狗儿:“去去,没见过女人洗头啊,走远些!” 郭小德在一旁看刘狗儿被赶,笑得合不拢嘴。 刘争过来,见他媳妇和妹妹也都在,好奇地问赵靖道:“她们干嘛呢?” 赵靖努了努嘴道:“洗头发。” 刘狗儿挠头道:“大白天的不好好织布,这是偷懒呢?” 赵靖笑了起来:“等她们洗完你就知道了。” 过了好一会,众媳妇洗完了,彼此帮忙拧干了在院子里晾头发。 刘狗儿媳妇喜滋滋把刘狗儿叫到一边,把自己头发塞到他手里,满怀激动道:“你摸摸。” 刘狗儿一摸,大吃一惊道:“怎么这么滑?你用什么洗的?” 刘狗儿媳妇昂起头得意道:“赵大哥才做的东西,叫什么……肥皂。那个抹在头发上洗了好干净!” 跟着她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对刘狗儿道:“这头发你喜欢不?” 刘狗儿咧嘴憨笑道:“喜欢。” 刘狗儿媳妇嘴角翘起白了他一眼,低声道:“等会你问赵大哥要一点,总不能以后还在他家洗头吧?” 过了一会,刘狗儿和刘争都来找赵靖,两人对视一眼,尴尬一笑:“你也是为那个?” 原来两人都是要肥皂来的。 赵靖切了一小块给二人,道:“这个也能洗澡,你们晚上回去试试。” 这一天,从赵靖家回去的夫妻都早早洗了澡,因为肥皂去污能力强,把男女身上积攒了许久的味道都洗掉了。 男欢女爱比往日更甚。 这边赵靖把玩着宋秀娥和宋翠娥两姐妹的头发,也是爱不释手。 宋翠娥把头发抢回来,故作幽怨道:“怎么感觉你喜欢头发胜过喜欢人?” 赵靖揽过她,手捏着她小巧下巴,嘴角勾起道:“脾气越发大了。” 宋翠娥把头埋进赵靖怀里,咯咯笑道:“冤枉人。” 她身子在赵靖怀里一动,惹得赵靖火起,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宋秀娥见状脸一红,头朝里去了,却被赵靖伸手扯了过来,二女羞羞答答,任赵靖施为。 又是一晌贪欢。 次日赵靖套了车,用盒子装好肥皂启程往城里去。 昨天他问过那些用过的媳妇,价格不算太高的话,她们都愿意买。 不过要卖给县城的奶奶太太们,那自然是要高价的。 眼下的是初版,什么都没添加。 此刻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要是摘些花瓣揉进去,再弄点好看的模板图案,好的包装,那就摇身一变成了奢侈品。 这个生意,还是需要和魏大小姐合作。 于是一进城,赵靖就直奔魏家。 第54章 生意经 因赵靖来过魏家两三次,魏家门人也认识了,一见他来便道:“奉墨姑娘陪着我们大小姐去酒楼了,不在家里。” 赵靖带着丰儿来到魏家的齐庆楼,尽管外面的环境有些不太平,但齐庆楼里依旧人声鼎沸。 那些穿着丝绸长衫的老爷少爷们领着奴仆出出进进。 酒楼里的伙计忙得不可开交。 一个伙计见赵靖丰儿两人赶着骡子车停在门口,赶忙跑出来厉声喝道:“喂,你们是哪家的家人?这里不能停板车!” 对于这样狗眼看人低的事,赵靖早都习以为常了,所以并不恼怒,只不以为然道:“我车停在这里也不挡你家的客。” 那伙计待要发作,却见另一个伙计走过来,打量着赵靖道:“瞧着有点眼熟,你叫什么?” 待赵靖报上名字,那伙计一拍脑袋道:“那个给我们大小姐打了熊胆的猎户!是不是?” 赵靖不料还有伙计记得自己,抱拳道:“正是赵某,听说大小姐在这里,特来求见。” 伙计挠挠头,蹙眉道:“和大小姐约好了?” 赵靖摇头道:“并不曾。” 伙计为难道:“那不行,要不我先帮你问问奉墨姑娘吧。” 赵靖道了谢,拿出二钱碎银子给他,口称:“有劳有劳。” 伙计得了钱,笑得无比灿烂,心想这猎户倒挺懂事,转头骂了那新来的伙计几句,自上楼去了。 过了一盏茶时间,奉墨走了出来,左右瞧瞧,看见赵靖忙笑着走过来,道:“赵大哥,今天还是来送布?” 说话间她瞧瞧赵靖身后的丰儿,嘴角微微翘起。 丰儿被她瞧得不自在,往赵靖身后躲了躲。 赵靖回道:“烦请姑娘和大小姐说一声,就说赵某有桩生意和她商议。” 奉墨咦了一声,好奇道:“赵大哥又做了什么新的织布机?” 赵靖摇头道:“这次不是织布机,要见了大小姐才能说。” 奉墨沉吟片刻,正色道:“赵大哥,我们小姐现在管着家里六间铺子,一个月不济也有七八千两的进项。几十两银子的生意,可不好麻烦她。” 她怕赵靖不高兴,尽量说得委婉了。 说完她还生怕赵靖以为自己看不起他,跟着又道:“赵大哥要是缺少本钱,我这里还有些积蓄,可以借你周转。” 听见奉墨这么说,赵靖很是感激,摆手笑道:“奉墨姑娘误会了,我这个生意只要你家大小姐用心经营,别说七八千两银子,就是七八万两银子也能赚。” 奉墨瞪大了眼睛,认真道:“赵大哥,在我家小姐面前莫要说这样夸口,她那人最不喜欢生意人夸夸其谈。” 赵靖闻言,也一脸严肃道:“等我见了你家小姐,她自有判断。” 奉墨见赵靖这么说,只好道:“那赵大哥先在下面坐坐,我上去通禀一声。” 她领着赵靖丰儿两人进门,让伙计招待了,嘱咐道:“这二人是大小姐的贵客,一应花销都算在我身上,你们好生伺候着,若是慢待了,我打断你们的腿!” 丰儿见奉墨训斥这些酒楼的伙计毫不留情面,暗自咋舌,小声对赵靖道:“瞧着她比她家小姐还吓人。” 有了奉墨的吩咐,伙计不敢怠慢赵靖,那个起先想要赶走赵靖的伙计还战战兢兢地来给赵靖赔不是。 赵靖不喜欢为难这些下人,挥了挥手一笑了之。 那伙计千恩万谢地去了。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奉墨从楼上下来,向赵靖招手道:“赵大哥,来。” 赵靖和丰儿擦擦嘴,跟着奉墨往楼上走。 和第一次见魏大小姐差不多,二人还是隔着屏风坐在外面。 “听说郎君有生意和我谈?”魏大小姐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带着些笑意。 赵靖拿出做好的肥皂给身旁的奉墨,笑道:“奉墨,你头发哪天洗的?” 奉墨没想到赵靖问这个,先是愣了一下,又脸一红。 要不是她知道赵靖为人,真要以为是登徒子了。 “前天吧……”奉墨少见地说话不利索,“赵大哥问这个做什么?” 赵靖把肥皂给她,含笑道:“麻烦你用这个洗洗头发,先打湿头发,抹上去,搓起泡了冲干净,然后再抹一次搓一次冲一次。” 奉墨接过赵靖手里的肥皂,疑惑地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低声道:“我给小姐瞧瞧。” 她拿进去魏青雁看,魏青雁也不认得,便隔着屏风问赵靖道:“郎君,这是……” 赵靖回道:“肥皂,比澡豆好用千百倍。” 魏青雁会意,立刻叫丫鬟安排。 赵靖在外面喝茶等着,过了好一会,忽听里面奉墨的声音,又惊又喜说道:“小姐!你快摸摸我头发。” 赵靖听了会心一笑,知道这笔生意可以谈了。 果然魏青雁在惊讶之后,忙问赵靖道:“郎君,这个叫什么名字?是怎么得来的?” 赵靖回道:“名字叫肥皂,是我自己做的。大小姐觉得城里的太太奶奶们会喜欢吗?” “当然!”魏青雁斩钉截铁道。 过了一会,她才笑道:“郎君可愿意把这个……肥皂的做法卖给我?” 赵靖哈哈笑道:“我是来和大小姐谈生意的,不是来卖方子的。” 魏青雁莞尔一笑,她不过是试探着问一问,换作是她,也不会一次性卖了。 “郎君不妨说说。”魏青雁的声音淡淡的,故意显得不那么感兴趣,这是她的谈判策略。 赵靖说道:“既然大小姐问了,赵某就斗胆直说了。小姐手里的肥皂还只是粗制品,后期可以加入各色花瓣,做出各种花香的,再用各种花纹模子,做出千百个模样来。” 听到这里,魏青雁两眼放光,从商多年的她又惊又喜。 惊的是赵靖的头脑这样好,经这么一包装,这些模样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肥皂可就摇身一变金贵起来了。 再听赵靖继续道:“小姐可以找一批木匠,专门雕刻精美的木盒,如此一来,小姐以为定价多少合适?” 魏青雁兴奋回道:“如果是我,便是百两一块也舍得买!” 赵靖拍手笑道:“似魏大小姐这样有财力的毕竟不多,我看从二十两到五十两一盒也够了。至于怎么把这些高价卖出去,我想大小姐应该比我这个猎户更有手段吧?” 第55章 最后一搏 魏青雁端起茶喝了一口,以压住自己的兴奋,尽量维持平常的声音道:“那么赵郎君打算怎么分红?” 赵靖干脆道:“我负责生产,魏家负责包装和销售,我七,魏家三。” 奉墨见魏青雁眉头一皱,心想赵大哥也太黑了。 她虽亲近赵靖,可毕竟还是魏青雁的人。 “赵郎君,包装和销售可是最重的活,才分给我们三成,不觉得太苛刻了吗?” 赵靖朗声道:“小姐总能估算出这东西的利润吧?老实说,以此为契机,魏家能极大地扩张自己的商业版图,这可不是一两成银子能算的。” 魏青雁苦笑一声,心里有些好奇,这个赵靖真的只是个猎户吗? 犹豫片刻,她轻声说道:“怎么说三成也太少了,老实说,除了魏家,在这个县城里,没人敢接郎君的这笔生意。” 赵靖眉梢一挑,哦了一声,冷冷地道:“小姐这是威胁赵某?” 魏青雁忙道:“郎君不要误会,我只是言明现状罢了。” 其实赵靖也知道七三有点过分了,他不过是提个高价好就地还钱罢了。 听魏青雁这么说,他便顺势道:“好吧,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六魏家四。” 屏风后面魏青雁沉吟片刻,道:“还有一条,这个东西只能我魏家卖,如果郎君另找别家,需把秘方赔给我家。” 赵靖哈哈大笑:“大小姐真是狮子大开口啊,这个我不能答应,不过我可以答应,如果我给了别家,愿意把所有分红赔给魏家。” 魏青雁清脆一笑:“一言为定!” 赵靖朗声道:“一言为定!” 接下来就简单了,两人立刻拟了一个合同,各自签了字。 赵靖对魏青雁道:“第一批货在十天后送来,暂且用桃花,小姐可以找人刻桃花木盒了。” 两人议定,魏家又付了一笔五十两银子的定金。 赵靖离开齐庆楼,先去买了五十斤肥肉,其他米面各种日用品等等。 回去的路上,丰儿好奇地问道:“姐夫,这个比织布还赚钱吗?” 赵靖笑道:“当然。我们织的布虽好,但到底不是独一份的。上面就有江南贡品压着,我们的布再怎么卖,也越不过贡品去。可是这个就不一样了,只有咱们家有,那就是咱们家想卖多少就能卖多少。” 丰儿吐了吐舌头,道:“几十两银子买这个?怕不是疯了。” 赵靖叹口气,揉揉丰儿的脑袋,语重心长道:“对我们这样的人家,自是不值当。可是对那些脑满肠肥的人来说,不过是他们一顿饭一场应酬的花销。” 丰儿实在没法想象一顿饭吃几十两银子的情形,在他看来,一两银子买的酒肉就够把他撑死了。 回到家里,赵靖让三婶把那五十斤肥肉先炼出猪油来存着。 制作肥皂的方法过于简单了,赵靖不放心交给其他人,这晚他召集了三婶和郭小德,先对三婶说道:“三婶和玉娥不用去织布了,我这里给三婶你和丰儿、玉娥三人的薪水提升十倍,每人每月十两。等以后丰儿娶妻、玉娥出嫁,聘礼嫁妆都在我身上。” 三婶听了这话,既惊又喜,乐得合不拢嘴。 每个月三十两银子的进项,她往日里做梦都不敢这样做。 玉娥听到赵靖说给她嫁妆,忍不住偷偷看他。 跟着赵靖又把同样的话告诉了郭小德,郭小德不大看重钱,笑呵呵应了,道:“恩公有什么吩咐,说就是了,提钱便俗了。没有恩公,我父子早饿死了,哪里还有今日?” 赵靖笑道:“一码归一码,你们跟着我,我当然不会亏待你们。” 跟着分配了任务,以后郭小德负责烧石头,三婶这里炼猪油和烧草木灰,最后的混合则由赵靖亲自完成。 宋翠娥在旁听了一会,凑上前道:“那我们姐妹做什么?” 赵靖笑道:“你姐姐负责账目,平日里你也不愿意学。” 宋翠娥闻言有些不好意思,赵靖每日都要教二人认字,宋秀娥能沉下心来学,宋翠娥就不行了。 她觉得学认字比学针线折磨人。 “那就没有我能做的了吗?”宋翠娥摇着赵靖的手撒娇道。 赵靖轻轻拍了拍她手背道:“当然有,我给你安排一件文雅的事,山上桃花开了,你领着村里几个媳妇去采桃花。” 宋翠娥也不问是做什么的,直接一口答应下来。 这天之后,因三婶、玉娥和宋家姐妹都不织布了,便有村里四个媳妇补上。 至此,小小的水溪沟,每家每户不是汉子在赵靖训练的民兵队里,就是媳妇在赵靖家织布做工。 还有些被刘争等人雇了帮忙开垦荒地。 一时间整个村子上下忙忙碌碌,偶尔有旁村的人来走亲戚,得知了赵靖家给出的薪水,个个眼馋,只恨自己不是水溪沟的人,人家赵家不要他。 赵靖这边风生水起,山贼寨子里却是死气沉沉。 自老五丁瑞失手,加上寨里粮食马上要见底了,山贼们越发慌了。 郑舞从县衙眼线那里得知,丁瑞一伙被押到州里,和其他地方的山贼一起斩首了。 他哭了一阵,给老五在老十旁边立了一个衣冠冢。 看着一排六个兄弟的坟头,余下四兄弟都有些兔死狐悲。 回到议事厅,郑舞灌了两口酒,把嘴一抹粗声道:“眼看着要没粮食了,几位兄弟谁愿意下山走一趟?” 余下三兄弟都低着头,不敢看大哥也不敢看彼此。 下面的喽啰看到这副情形,也知道这个山寨气数尽了。 “哐当!” 郑舞把酒碗摔在地上,恨声道:“往日的豪气都去哪了?怎么一个个成了缩头乌龟了?” 他骂了一句,不见人搭话,愤恨不平,摆手让众人退下了。 就在郑舞心烦意乱之际,忽然有人禀道:“大爷,外面抓了一个贼头贼脑的探子!” 郑舞闻言大怒,拍了一下桌子喝道:“带进来,我亲自砍了他!” 不一时,几个喽啰押了一个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人进来。 那人挣扎着叫道:“我是宋家庄宋老爷的家人,是特意来找你们家大王商议事的!你们放开我!” 第56章 鸿门宴 一个小喽啰上去给了两耳光,骂道:“什么松老爷紧老爷?跪下!” “宋家庄的宋逢源宋老爷!现在代理着里长的差事。” 郑舞听这人说得这般清楚,抬手止住喽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宋老爷的什么人?” 聚财跪在地上朝郑舞磕头道:“小人聚财,是宋老爷儿子宋少爷的心腹!” 郑舞摆摆手,让众人都出去,只留下自己仅存的三个兄弟,让聚财起来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这里的?” 说起这个,聚财也是一肚子苦水。 自上次赵靖在宋家一闹,宋老爷气得半死,几天下不来床。 宋南天冥思苦想,总算想出个主意,他是没胆子和赵靖硬碰硬了,可是山里还有山贼呢。 他便强令聚财进山找人。 聚财哪里知道山寨的位置,只能在山里瞎转,眼见着干粮吃没了,聚财便想回去,哪想竟迷路了,因此才这般狼狈。 不过福祸相依,他在山里乱跑,倒撞到了山寨喽啰手里。 郑舞听完聚财说的,也是半信不信,冷笑道:“我这山寨连衙门的狗都找不到,真那么巧,偏让你这奴才找到了?” 旁边老九凶神恶煞道:“大哥不要信他,我看他就是衙门的狗,不如一刀宰了完事!” 聚财一爱听这话,吓得面无人色,砰砰磕头急道:“老爷们饶命!小人真是受了少爷所托来找诸位的。” 当下他急急忙忙,像是吃了烫嘴豆腐一般,把赵靖如何得罪宋家父子的事说了。 郑舞听到这里,又见聚财被吓得浑身发抖,便渐渐有些信了,于是说道:“我先使个人与你见过你家少爷,再做定夺。哼,你要是敢骗老子,小心你一家老小!” 说完这话,他转头看向老九:“老九,你跟着他走一遭。” 老九一怔,待要不答应,可对上郑舞那威严的视线,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聚财在山寨里饱餐了一顿,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带着老九和老九的两个亲信喽啰离开了山寨。 将到宋家庄的时候,起先老九也不敢过去,只让一个亲信跟着聚财进村。 等那亲信带着宋少爷出来,两人见了面,彼此述说了对赵靖的仇恨,老九才彻底地放下心防。 宋少爷早想好了怎么对付赵靖,说道:“后日我请赵靖一伙人在我家喝酒,你们趁着赵靖不在,把他家给端了。哼,等赵靖一回家,看着他那两个如花似玉的老婆被人糟蹋了,定然惊慌失措,那时你们再杀出来,不把他杀个精光?” 老九一听,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既能为之前的老十老五报仇,又能得一笔横财,当下答应了。 临走的时候老九还留了个心眼,他绕了一圈回来,找了个村民打听了,宋老爷父子果然和赵靖有深仇大恨,当下再无疑虑,喜滋滋回去禀明了郑舞。 郑舞听了也是欢喜,放下命令众人后日下山劫掠。 到了次日,宋少爷穿戴整齐,亲自往赵靖家去。 此时水溪沟和过去已经略有不同了。 村民们各自忙碌,不少人家正在修新房,村里几个小孩手里拿着糖果到处跑,不论男女都穿得体体面面,吃得面色红润。 宋南天看在眼里,心里暗自生奇,但奇在哪,他一时也说不清楚。 到了赵靖家门外,正好刘七娃出来,见到宋南天,眉头一皱道:“宋少爷?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宋南天认得这人是那天去他家里为非作歹的人之一,心里恨得牙痒痒,面上却还得挤出笑,上前恭敬行礼道:“这位大哥,赵大哥在家吗?” 刘七娃听宋南天叫赵靖赵大哥,眉头皱得更紧了,冷声道:“你有什么事?” 宋南天赔笑道:“我想请赵大哥明天到我家喝酒,上次怠慢了你们兄弟,我和父亲日夜不安,非好好请你们一次不可。” 刘七娃咧嘴一笑,他并没多想,只当是宋家父子被吓破了胆,于是说道:“倒是懂事了,你随我来吧。” 他领着宋南天进了家里,赵靖和郭小德、刘争几个人正在院子里讨论春耕的事。 宋南天余光打量着赵靖家,心里暗暗想虽然都是茅草屋,竟建了这么多,还有这么多使唤的人。 水溪沟的地基本上都是附近几个地主老爷的,村长都只有几亩自家田,其余人都是租地的佃户。 玉娥在屋里隔着窗户看见宋南天,忙躲开了。 丰儿见状往外一看,顿时火起,从屋里出来厉声喝道:“宋南天,你来做甚?” 宋南天强压怒火,上前施礼道:“丰儿,咱们哥俩也算从小一起长大的。往日里是哥哥错了,哥哥这里给你赔个不是。” 丰儿以为宋南天是来找碴的,所以先发制人地喝问,结果遇着宋南天这么说,一时接不了话了,只狐疑地望着宋南天。 宋南天又隔着窗给三婶行礼,一口一个婶子地叫着。 赵靖看在眼里,虽不知宋南天具体所为何事,但很确定,他绝对有所图谋。 那边宋南天见赵靖看着自己,赶忙过来躬身作揖,说道:“赵大哥,往日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经我爹的教诲,我总算知道自己错了。见过赵大哥,我才知道什么是真豪杰。” 说着他朝刘争郭小德等人也一一见礼,说道:“诸位哥哥,小弟明日在家里设宴,想请诸位哥哥喝一杯,以弥补往日的过错。” 郭小德不耐烦道:“没空!” 刘争等人都眼望着赵靖,等他拿主意。 赵靖含笑应道:“既然宋少爷这般有诚意,我们便却之不恭了。” 宋南天闻言大喜,他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不想赵靖竟直接答应了。 送走了宋南天,郭小德蹙眉道:“我看见他父子便作呕,明日的宴我不去了。” 刘争眼望着赵靖,摩挲着下巴沉吟道:“赵大哥,我总觉得这事怪怪的。宋南天自小乖戾,绝不是吓一次就能服软的人。” 刘世财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倒吸一口凉气,猛地一砸拳头道:“别是在酒菜里下毒想害我们吧?” 第57章 来多少杀多少 郭小德听刘世财这么说,连忙应和道:“一定是这样!恩公,我们可不要上了他的当啊!” 众人都点头称是,觉得刘世财这话说得有道理。 只因上次他们是突然袭击,宋家来不及准备毒药,这回可不一样了。 赵靖也觉得应该是这样,想了想说道:“明日我们过去先不碰酒菜,等他们父子先吃了喝了,我们再视情况而动。若他父子敢吃敢喝,自是好。若不敢,那就别怪我们不仁义了。” 刘争撸着袖子,恨声道:“这回非得让他父子再不敢起歪心思不可!” 晚些时候,宋秀娥知道了这事,劝赵靖道:“我们家现在好好的,何必理会宋家?万一他家不是在酒菜里下毒,而是请了什么打手,又或者是调虎离山,等你们一走就来对付我们,那该怎么办?” 她本意是让赵靖不要去宋家,因而随口说的。 不想赵靖听了却当了真。 他心里的确因为瞧不起宋南天那样的人,一直没把对方当成真正的威胁。 而历史上有很多这样的教训。 见赵靖沉默不语,宋秀娥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小声说道:“当家的,我是不是话多了?” 赵靖忙拉住她的手握在掌心,语气温和地说道:“不是,你说得很对。是我小看了宋南天,明日的酒宴我不去了。” 他并非头铁或者意气用事的人,既然知道有危险,避开就是了。 若是宋南天有能耐,就让他来家里对付自己吧。 宋秀娥听赵靖这么说,十分欢喜,抱住他低声道:“我不是想管你外面的事,只是担心你。” 赵靖听她语意温柔,心里暖暖的,轻轻摸着她头发,点头说道:“我知道。” 两人彼此心意相通,趁着无人在意,又在屋里亲热了一会。 要不是有人忽然叫宋秀娥,赵靖差点把宋秀娥抱到床上了。 到了第二天,赵靖让丰儿去宋家,就说今日有事,不去宋家了,多谢宋家好意。 丰儿应了,到了宋家门外,趾高气扬地把赵靖的话转达了,然后也不管宋南天说什么,骑着骡子就回来了。 宋老爷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知道赵靖一伙不来了,松了口气对儿子宋南天道:“请谁不好请那伙瘟神,幸好他们不来了,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折腾呢。” 宋南天得知赵靖不来,脸色顿时有点不好,也没听进父亲的话,急急叫了聚财到一旁,问道:“你快去告诉山里人,事情有变,今天赵靖还在家中!” 聚财不情不愿往山里走,这实在是个苦差事。 可是宋南天哪里知道,郑舞以为这次板上钉钉,早已领了山里剩下的三四十人一起下了山。 将到中午,他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领着众山贼冲下山来。 大白天的,水溪沟的村民立刻叫了起来。 这时赵靖还在家里做肥皂,听到外面叫嚷,便让丰儿出去瞧瞧。 丰儿去了又回,喘着粗气道:“姐夫!山贼来了!三四十个!” 赵靖没料到大白天的山贼敢来,吃了一惊,赶忙叫院里女人躲好,自己拿上武器出门查看。 宋翠娥和宋秀娥两姐妹连声嘱咐赵靖小心。 自从上次说要多练民兵之后,村里家家户户都有武器,很快就有人摇响了报警的铃铛。 郭小德领着儿子过来,习惯性地把儿子交给宋翠娥,对赵靖道:“这次来了不少,看起来来势汹汹。” 赵靖把手一挥道:“走,村里建了防线,咱们过去。” 经了两次山贼的洗劫,赵靖在村里几处地方修了简易的工事,人可以在矮墙后面用弓箭攻击进村的人。 郑舞领着人大摇大摆杀进来,根本没留意到水溪沟和其他村子的不同。 等稍稍进了村,几个喽啰照例去抢路边的人家时,进去才发现屋子里空空如也,既没有人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 一连几家都是如此,众人便狐疑起来,告诉了郑舞。 郑舞一听便知不对,不过此时已经来不及了,他早进了水溪沟的包围圈。 村民们从四面八方探出头来,张弓搭箭对准众贼。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放箭”,十几张弓里的一半一齐发射,顿时让山贼陷入了混乱。 郑舞等人大惊,万料不到这村子竟这么厉害。 老九之前心里一直笑老五老十废物,竟死在了猎户手里。 直到此时他才知道,这猎户是有多厉害。 “快躲起来!”郑舞大叫一声,往前一蹿,躲在了一个草垛后。 十几张弓彼此掩护,轮射了四五轮才停下。 这是赵靖教给村民的战术。 眼见活着的山贼都躲了起来,赵靖叫停了射箭。 他扫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也就不到十个,大多数山贼都躲起来了。 郭小德收了弓箭,拿下腰间长刀,对赵靖道:“娘的,这帮缩头乌龟,等我过去宰了他们!” 赵靖急忙拦住:“万不要冒险,他们人数占优。何况……远程射箭和近身肉搏不同。” 村民们敢远程射箭,可不代表敢近身肉搏。 万一肉搏时期溃散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两边一时僵持住了,过了一会,山贼那里也射箭反击。 不过他们的弓比赵靖做的差远了,加上地形不利,完全不是村民这边的对手。 眼见着太阳渐渐西斜,赵靖忽然意识到了,山贼在等天黑。 只要天一黑,他们就能逃走了。 赵靖叫来刘二牛和刘争,低声吩咐道:“你们绕到山贼后面,大声叫官差来了。” 二人应声去了,不一时,果然大叫了起来。 山贼里有人一听便急了,不管不顾地往外跑,郑舞拦都拦不住。 每冒出头一个,赵靖领着村民们便放倒一个。 眼见山贼都跑出来了,也不作战,只抱着头往外跑。 赵靖知道时机已经成熟,当即大叫一声:“随我杀出去!” 他领着郭小德刘七娃等人当先冲杀了出来。 大多数村民都以为官差真的到来了,又见山贼溃不成军,哪还怕什么,于是都跟着赵靖杀了出来。 郑舞知道无力回天,也顾不上结义兄弟了,冲出来就往村口跑。 老九惊得面无人色,追着郑舞叫道:“大哥!大哥!别抛下我啊!” 有人听见了,便高声叫道:“那个是头目,别让他跑了!” 第58章 进城诉冤 几个距离郑舞比较近的听了这话,都撇下自己追的,转头追郑舞。 那老九远远看着三四个人去追郑舞,顿时大喜,反倒往别的方向跑。 这实在是他未想到的。 郑舞身为十兄弟里的大哥,自也有些不寻常。 待三四个人近身,他立刻停下脚步,回身一刀劈向头一个。 后面的人见状忙用力一拉。 刀尖从眼前划过,再晚一点,头一个人就被劈成两半了。 “大家小心!”刘争奔过来一箭把郑舞和村民逼开。 郑舞闷哼一声,扭头又跑,刚跑出两步,忽然没来由后背一凉,忙就地往旁边一扑。 只见一支箭矢嗖的一声插在了他刚才落脚的地上。 郑舞看着那箭尾还在晃动的箭矢,惊恐地往后看,却见一个青年拿着弓慢慢走来。 原来是赵靖远远地看见郑舞要跑,补上了一箭。 对于郑舞能躲开箭这件事,赵靖也有些惊讶,因此更断定这人不同寻常。 郭小德见状,也围了上来。 刘争对那几个村民道:“你们去对付其他人,这个留给我们。” 郑舞跳起来,提着刀,环顾郭小德、刘争和赵靖三人,阴沉着脸,低声喝道:“你们谁是赵靖?” 赵靖收了弓箭,拿出长刀,淡淡一笑道:“幸会。你就是十兄弟里的大哥?” 郑舞怒视着赵靖,直到此刻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山寨竟莫名其妙地灭在了这样的人手里。 “赵靖!你杀了我十弟和五弟,拿命来!” 说着他奔上前,举刀便朝赵靖头上砍去。 郭小德和刘争都没料到郑舞身手这么好,惊叫一声,想去拦却已赶不上了,只能齐声惊叫道:“小心!” 赵靖早有准备,他往后一躲,避开郑舞这一刀,跟着反手斜砍郑舞右臂。 郑舞嘿的一声,长刀往前一递,竟是不要命的同归于尽打法。 赵靖一惊,忙就地一滚,堪堪从刀刃下躲过去了。 他可不想和人同归于尽。 这时郭小德和刘争都赶上来了,两人舞着刀砍向郑舞,登时把郑舞压制住了。 郑舞左挡右架防着二人,对赵靖骂道:“人多算什么好汉!有种我们单挑!” 赵靖爬起来,提着刀笑道:“平日里你们不就是以多欺少仗势欺人吗?也有脸说好汉?” 说完他也加入了郭小德二人对郑舞的围攻。 郭小德哈哈大笑,对郑舞骂道:“对付你这种人,就该这样!” 那郑舞就是有些本事,也挡不住三个人的进攻,不一会身上便挂了彩。 赵靖看准时机,一刀砍向郑舞手臂,郑舞来不及躲,只听扑哧一声,连手带刀掉在了地上。 随着喷涌而出的鲜血,郑舞捂着手腕断处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吼叫道:“赵靖!” 郭小德上前一脚踢翻郑舞,踩住胸口,一刀下去。 赵靖叫停都来不及,郑舞的脑袋便搬了家。 郑舞一死,余下几个还在垂死挣扎的山贼立刻放弃了抵抗,齐齐跪在地上求饶。 赵靖命人都绑起来,对刘争道:“快瞧瞧大伙,伤的抬去我院里。” 众人点了一番,村民里死了一个,其余人多少都有点伤。 山贼死了二十一个,抓了七个,跑了的不知多少。 赵靖让郭小德处理被抓的山贼,自己领着众人回去包扎。 死了的那户,赵靖拿出二十两银子抚恤。 那媳妇本来哭得死去活来,见了银子脸色顿时好看了不少,拉着她儿子给赵靖磕头道:“这可救了我们母子的命了。” 赵靖安抚道:“往后你若想改嫁,我给你出嫁妆,要是不想,便来我这里做工,我绝不亏待你们母子。” 宋翠娥过来扶起她,道:“嫂子别哭坏了身子。” 这边赵靖正安抚处置伤员,那边郭小德却从一个被抓的小喽啰嘴里知道了,今天原本是宋南天算计的赵靖。 他气呼呼找到赵靖,把宋南天勾结山贼,想要调虎离山谋害赵家的事说了。 众村民听完立刻炸了,叫道:“他竟想害我们!绝不能饶了他!” 刘争怒道:“大伙跟我来!” 一伙人推搡着赵靖,直奔宋家庄。 到了宋家庄才知道,宋老爷父子今天匆匆收拾东西进城去了。 郭小德砸着宋家的门,恶狠狠道:“肯定是他们知道事情败露,所以跑了!把这门砸开,一把火烧了!” 赵靖拦住,道:“烧了也无益,我们反而理亏。今天天色不早了,诸位先休息,明日我们带着证人到县里告状。” 众人齐声称是,才回了水溪沟。 当天晚上,宋秀娥和宋翠娥两姐妹抱着赵靖不松手。 接二连三的,两人都有些吓着了。 宋秀娥踌躇道:“当家的,要不我们也去城里吧?” 现在他们家里的银子足够他们在城里做个小买卖了。 宋翠娥也沮丧道:“城里好些,这样天天遭贼,早晚要出事。” 赵靖把两人的手叠在自己手上,轻笑道:“被今天吓着了?” 宋秀娥点点头,小声道:“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这样下去,万一哪天……” 她不敢往下说了。 赵靖柔声安慰道:“城里也未必安稳,何况还有郭大哥、三婶他们,难不成都抛下了?” 宋秀娥低头不语。 赵靖把二人搂在怀里,认真道:“你们放心,以后不会这样了。那个山贼的头目都死了。” 三人私语许久,至晚方歇。 次日一早吃了饭,水溪沟所有人一齐出发,村长和那些年老的年幼的坐着板车,其余人步行,浩浩荡荡往城里去。 他们这一行押了几个人,又抬着几具尸体,一路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到了城门口,守城的忙拦下,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赵靖上前把自己一村人杀了山贼的事说了,道:“小人有冤要县老爷做主。” 那守城士兵得了赵靖二两银子的贿赂,忙使人去告诉了县丞。 这事有点大,县丞不敢自专,找来了魏捕头,并禀了知县。 最近上级一直责备知县王仁恩剿匪不力,弄得他心烦不已。此刻一听这个消息,王仁恩顿时两眼放光,忙道:“快快,老爷我亲自出城去迎,这可是大事!” 第59章 夺功 去往城外的路上,魏捕头问送话的守城排兵道:“是水溪沟的赵靖?” 那排兵恭敬回道:“是,不止他一个,加起来四五十口子,有老有小,像是一村人都来了。” 县丞卜念德掀开轿帘,看知县老爷的轿子远远地在前面,于是催轿夫道:“赶上魏捕头。” 两个轿夫应了一声,迈开大步追上了骑马的魏捕头。 卜念德从轿子里伸着脖子叫了一声,把魏捕头叫住,说道:“魏捕头,怎么又是那个赵靖?” 魏捕头无话可答,笑了笑。 卜念德意有所指道:“衙门里使了那么多人那么多银子,结果杀的山贼还不如几个猎户杀得多,这……说不过去吧?” 魏捕头听了这话,脸一沉,冷声道:“卜县丞是来问责来了?” 卜念德忙摆手道:“我绝无此意,魏捕头你可千万别乱想。只是……” 他微微蹙眉沉吟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魏捕头轻哼一声,说道:“卜县丞有话直说,你我二人不必遮遮掩掩的。” 卜念德咧嘴一笑:“魏捕头还是这么爽利。我们亲近,自不会这么想,可是知县老爷他……怕是不免要抱怨几句。” 魏捕头不屑道:“我无能,知县老爷若责备,自无话可说。” 卜念德赶紧道:“欸!魏捕头,何必自暴自弃。那赵靖不过是个乡野小民,这样的功劳落在他头上岂不可惜……” 魏捕头歪头看着卜念德,他可不认为这个无利不起早的老狐狸会为自己想办法。 “马上到城外了,卜县丞长话短说吧。” 卜念德往前看了一眼,笑了笑,比画了两根手指:“二百两银子,上报的时候,这功劳就是你魏捕头的了。” 魏捕头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回道:“成交了。” 说完他催马上前,不愿理会卜念德了。 卜念德也不恼,放下轿帘往后一仰,喜滋滋自言自语道:“又得二百两。” 很快,知县一伙人到了城外。 进出县城的百姓们对赵靖等村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也有几个胆大的好奇心强的,上前来问,都被村民打发了。 见知县一伙人到了,众百姓忙躲得远远的,生怕沾上。 魏捕头先下马,扫了一眼赵靖和他身后的村民,还有那几个绑成粽子的山贼、几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赵靖,这是……”魏捕头指着被绑的山贼和尸体问道。 赵靖行礼回道:“回魏捕头,这些是盘踞在我们后山里的山贼。” 说着他走过去,掀开郑舞尸体上的白布,道:“这人叫郑舞,是十兄弟里的老大。” 知县王仁恩从轿子里出来,恰巧听见这句,喜道:“郑舞?我记得衙门里有此人的通缉画像,可带了?” 魏捕头挥挥手,从一个衙差手里接过来,奉给王仁恩,道:“老爷。” 王仁恩并不接,他可不想靠近尸体,摆手道:“魏捕头,你去比对比对,看看是不是他。” 魏捕头应了一声,拿着画像走到郑舞尸体旁。 因郑舞脑袋掉了,歪在一边,魏捕头让一个衙差扶正,又让人拿毛巾擦了擦郑舞脸上的血污,仔细和画像上的比照了一下。 “老爷,已验明正身,是郑舞不错。” 说完魏捕头收了画像,打量着赵靖,心里暗想,这郑舞神出鬼没闹了这么久,竟糊里糊涂死在了这人手里。 王仁恩听说果真是郑舞,面露喜色,对赵靖招招手道:“你过来。” 待赵靖上前,王仁恩笑容可掬道:“你为本县除了一个大祸害,本官将为你上表朝廷,重重地赏你!” 赵靖谢了,道:“知县老爷,小人还有件事请老爷做主。” 王仁恩一愣,满脸堆笑道:“你说吧。” 他本以为赵靖是想多要几两银子,除了这伙山贼,多给几两银子他并不介意。 哪想赵靖躬身行礼,朗声道:“小人要状告宋家庄宋逢源和宋南天父子与山贼勾结,劫掠百姓!” 此言一出,连周围百姓都惊住了。 卜念德更是一惊,毕竟前段时间他才拿了宋逢源的钱污蔑赵靖,如果真是宋逢源勾结山贼的话,那岂不是连他也要连累了? 因此听赵靖这么说,卜念德赶紧站出来,沉声问道:“赵靖,你说这话可有凭证?” 卜念德也略微知道些宋逢源,就是一个乡下小财主,他是不太信这样的人能和山贼勾结的,因此才敢问赵靖。 不想赵靖一回头,揪出一个山贼喽啰,冷笑道:“这位差爷可以问他。” 王仁恩把脸一沉,喝问道:“你这贼人,快从实招来!” 那喽啰被绑成了粽子,赵靖一松手他就跪在了地上,颤声道:“老爷饶命!” 他先求了几声饶,被魏捕头踢了一脚,催道:“快说,宋逢源是怎么和你们勾结上的!” 那山贼忙把聚财如何找到他们山寨,宋南天又怎么和他们约好宴请赵靖调虎离山等等都一股脑说了。 等山贼一说完,周围的百姓先怒了,有人高声道:“这姓宋的这等可恶,知县老爷不要饶了他们啊!” “这样的人就该活剥了!” 看见众人群情激奋,卜念德一下明白过来,为何赵靖要领着整村的人,摆出这样的阵仗了。 他就是故意要给衙门施压! 王仁恩见状,忙问赵靖道:“那宋家父子现在在哪?” 赵靖回道:“宋逢源原本被里长委托为代理里长,他知道事情败露,领了儿子躲进县城了,至于在哪,小人也不知道……” 说着赵靖看向魏捕头,他想以魏捕头的能力,要在这巴掌大的县城里找到宋家父子,那应该是轻轻松松的。 王仁恩也是这么想的,扭头对魏捕头道:“魏捕头,你快领几个人在城里打听打听,这样的人不难找。” 说完,他又道:“对了,还有那个里长,也带到衙门里。” 魏捕头应了一声,看了赵靖一眼,领着几个衙差去了。 王仁恩亲自吩咐衙差接过被绑的山贼,抬走尸体,对赵靖道:“你们随我进城,到衙门去。” 第60章 逼官 赵靖应了,等王仁恩一伙人先进城,他才示意村民跟上。 宋翠娥和宋秀娥都是第一次进县城,两人走过城门的时候,好奇地望着里面的街道。 不一时,赵靖等人到了县衙,围观看热闹的人也跟了上来,把衙门门口的路都给堵住了。 又过了一会,王仁恩问下面衙差道:“魏捕头怎么还没回来?你去找找。” 那衙差离开约半个时辰回来了,回道:“老爷,魏捕头说马上回来。” 如此这般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人群里忽然有人叫了一声:“捕头回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魏捕头骑着马,几个衙差押着两个人往这边走来。 郭小德、刘争等人认出是宋南天父子,原本坐着休息的众人立刻站了起来。 “狼心狗肺的一对王八!”郭小德恨声骂道,同时撸起袖子迎了上去,作势要打二人。 一个衙差忙上前拦住,喝道:“退后!” 那宋家父子被郭小德吓得一缩脖子,都低着头,不敢看赵靖等人。 郭小德往地上啐了一口,愤愤道:“咱们走着瞧!” 县衙后面,王仁恩知道宋家父子来了,忙让人带进来,并把赵靖叫进来。 等三人都到了跟前,王仁恩问宋逢源道:“你就是宋逢源?” 宋逢源忙扑在地上磕头,道:“小人宋逢源见过老爷。” 王仁恩捻着下巴胡须,冷着脸道:“宋逢源,山贼说你勾结他们劫掠百姓,可有此事?” 宋逢源吓得身子一抖,赶忙道:“知县老爷,小人冤枉啊!小人一辈子胆小怕事,哪里敢和山贼打交道,更别说和山贼勾结了。” 宋南天这时也道:“老爷,这一定是有人想要污蔑我父子二人。老爷是青天,一定要为我父子二人做主啊!” 王仁恩根本不会审案子,他听宋家父子这么说,便疑惑地看向赵靖,道:“赵靖,你看他们父子这般说……莫不是那山贼在骗人?” 赵靖万没想到一个知县竟然蠢到这个地步,压着火气说道:“老爷可还记得,那山贼说去他们山寨联系的人叫聚财,是宋南天少爷的心腹。” 王仁恩一听恍然大悟,扭头对魏捕头吩咐道:“把那个奴才带来。” 魏捕头差了个衙差出去,不一会就把聚财带来了。 聚财进来看到赵靖一惊,忙低了头走上前给王仁恩磕头。 王仁恩打量了一下聚财,问道:“你家少爷可曾命人进山里和山贼通信,约定了他宴请赵靖,山贼去赵家劫掠?” 聚财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一般,回道:“小人听不明白老爷的话。少爷并不曾命小人进山。” 王仁恩微微蹙眉,再看向赵靖。 赵靖只好再提醒道:“老爷,此奴刁滑,不用刑是不会说实话的!” 王仁恩正犹豫,卜念德跳出来板着脸道:“赵靖,这里是衙门,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赵靖看了一眼卜念德,冷笑道:“县丞老爷得了宋老爷多少银子?” 卜念德闻言恼羞成怒,喝道:“大胆刁民!” 赵靖指着外面,朗声道:“卜县丞,你吓不住我。水溪沟的所有人都在外面,所有人都可以作证,是宋南天指使其奴勾结山贼,三番两次的劫掠我们村。” 宋南天听到赵靖把之前两次也算在自己头上,顿时急了:“你胡说!前两次和我有什么关系!” 赵靖立刻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问道:“前两次没关系,那这一次呢?” 宋南天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急忙改口道:“这次也和我没关系,都和我没关系!” 这时宋逢源连忙给卜念德使眼色,卜念德会意,上前低声对王仁恩道:“两边各说各话,不如暂时休息片刻,让下官单独问问。” 王仁恩正不知该怎么办,闻言连忙答应了,道:“先休息片刻,你们父子跟县丞去那边房间里休息,赵郎君也和你们村里人商量商量,别是弄错了。” 赵靖出来,郭小德刘争等人忙围上来问道:“知县老爷怎么说?” 赵靖摇摇头,低声道:“等会你们依计行事。” 宋秀娥和宋翠娥都有些紧张,问赵靖道:“不会有事吧?” 赵靖笑着安慰二人,道:“不会有事的。” 衙门里,卜念德领着宋家父子到了偏僻房间里,让衙差在外面守着。 一进屋里,宋逢源便跪在地上,求道:“卜县丞,救救我父子二人啊!” 卜念德轻哼一声,道:“你们父子这么有本事,我怎么救?” 宋逢源闻言忙低声道:“只要能活命,小人愿意孝敬老爷三百两白银。” 卜念德听到三百两,眼睛一亮,嘴角微微勾起,但面上还是冷冷的,说道:“三百两买两条人命?便宜了吧?” 宋逢源一咬牙,又伸出一根手指道:“再加一百两,小人全部身家只有这么些了。” 卜念德张开手掌翻了翻,笑道:“五百两,少一个子,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说罢,他站起来,道:“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宋南天一惊,忙抱住卜念德脚踝,扭头急叫:“爹!” 宋逢源咬着后槽牙,道:“五百两就五百两!只要能活命,卖田卖地我都愿意!” 卜念德嘿嘿一笑,忙俯身扶起二人道:“快起来,快起来,这才对嘛。走吧,咱们到前面先把那个赵靖打发了。” 等众人再聚齐,王仁恩便问卜念德,道:“卜县丞以为如何?” 卜念德含笑正要替宋家父子解释,忽然听到外面发出一阵吵嚷声。 魏捕头喝问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一个衙差跑去看了,回来禀道:“捕头,街上挤满了人,都说……” 他犹犹豫豫不敢往下说,王仁恩急道:“说什么?” 衙差这才继续道:“都说卜县丞与宋家都是山贼的眼线,卜县丞得了宋家的银子,为宋家父子脱罪云云。” 卜念德听了这话,立刻望向赵靖,厉声喝道:“赵靖!你敢挑唆百姓污蔑朝廷官员?是想造反不成!” 赵靖冷笑道:“卜县丞这话才是污蔑呢。小人不过是把从山贼嘴里问的话说出来罢了,卜县丞若不是心虚,又何必这样害怕?” 魏捕头冷眼看着,心想这个赵靖当真不知死活,竟敢招惹卜念德,这下有好戏看了。 第61章 做个里长 “嘭!嘭!嘭!” 几声重重的砸门声。 王仁恩一惊,忙问那衙差:“这是怎么回事?” 衙差看看赵靖,恭敬回道:“水溪沟的村民说朝廷不给他们活路。” “一帮刁民!”卜念德骂了一句,转头看向魏捕头,脸色阴沉道,“魏捕头,有人在衙门闹事,你就只看着吗?” 魏捕头拱手道:“卜县丞息怒,他们才带着山贼尸体来的,这个时候如果我去对付他们,难保不被人传出去我们县衙要为山贼报仇。” 说到这里,他用余光瞥了一眼惊慌失措的王仁恩,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这事只是在百姓嘴里传一传也就罢了,万一传到州里,那可就说不清了。” 王仁恩闻言,忙道:“对,对!魏捕头此言甚是!这些村民才除了山贼,我们只能赏,不能罚!” 魏捕头听了这话,笑眯眯望着卜念德。 卜念德恨得咬牙切齿,心想自己今天不该贪心应了宋家父子,这赵靖不好对付,姓魏的又私底下使绊子。 “老爷打算怎么处置他们?”卜念德指着跪在地上的宋家父子问道。 赵靖继续提议,道:“知县老爷,只需让人审问一下聚财就什么都清楚了!老爷若是有意回护不肯审问,小人自也不敢说什么,只是悠悠众口,人言可畏!” 卜念德大怒,指着赵靖厉声喝道:“你敢威胁朝廷命官!来人,拿下这逆贼!” 听到卜念德这个命令,两边有衙差往前迈了一步。 魏捕头见状脸一沉,抬手示意退下。 这些衙差虽怕卜念德,可到底是魏捕头手下的,见魏捕头不许,便退回去了。 卜念德又急又气,这时王仁恩开口了:“等一下!赵靖说得对,人言可畏。来啊,把聚财带上来!” 须臾,两个衙差再次押着缩头缩脑的聚财上来了。 宋家父子拼命地给聚财使眼色。 聚财低着头趴在地上,只看见周围一众人的脚,当真感觉自己此时此景和蚂蚁一般。 “知县老爷,请用刑,这等刁奴,不用刑绝不招供。为表示公平,赵某愿意和他受一样的刑!”赵靖朗声说道。 王仁恩、卜念德和魏捕头三人一听,都愣了一下。 魏捕头不由得有些敬佩起赵靖来了,心想的确是个狠角色。 卜念德喜忧参半,他看看聚财再看看赵靖,同样的用刑,显然聚财是撑不住的。 王仁恩被赵靖这番话镇住了,心想这等豪杰的人物难得,若是对他用刑,不免损了自己威名,何况这卜念德平日里对我阳奉阴违,今日正好杀杀他的锐气! 想到这里,王仁恩立刻道:“来人,先给这个刁奴用刑!先打三十大板!” 卜念德看了一眼宋家父子,觉得今天这钱太烫手了,还是不要了吧,因此便不言语,眼睁睁看着王仁恩偏袒赵靖。 旁边衙差看看魏捕头眼色,立刻上前按住聚财。 那聚财吓得心胆俱裂,拼命挣扎,急声叫道:“少爷!少爷!” 宋南天看着他,连连使眼色,暗示他只要撑过去就行了。 那聚财哪里撑得过去,叫了一阵少爷不管用,眼见着板子要打下来了,急忙大喊:“别打别打!我都说,什么我都说!” 王仁恩一听大喜,忙叫停道:“暂且住手!这刁奴果然是个贱骨头,不用刑不说。我来问你,你家少主人是不是和山贼勾结了?” 聚财连连点头道:“是!少爷……” 不等他说完,宋南天便叫了起来:“放屁!老爷,这狗奴才怕用刑胡乱攀咬……说不定他早被赵靖买通了,老爷千万不要被他蒙蔽了啊!” 宋逢源也赶忙叫道:“卜县丞,你倒是替我们父子说句话啊。” 卜念德见宋逢源这个时候拉上自己,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呵斥道:“你父子做的好事,要我说什么话?” 宋逢源一怔,结结巴巴道:“卜县丞……刚才你明明……” 卜念德见他要说出刚才二人的交易来,吓了一跳,急忙喝住,骂道:“刚才你父子二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冤枉的,我才说替你二人说话,如今证实你二人确和贼人勾结,属实罪有余辜!” 说完他又向王仁恩道:“老爷,我看这父子二人也甚是刁钻,不如一并用刑。” 王仁恩想也不想,一口答应了,让衙差动手。 跟着几大板下去,宋家父子和聚财都老老实实招了。 王仁恩大怒,叫来文书写了供状让三人画押。 这是他少有亲自审理的案子,因而他拿着供状心里十分得意,看赵靖愈加和蔼,道:“多亏了你,我们才能找出那伙山贼安插的眼线。这次你和你们村的人立了大功,我要好好想想怎么赏你。” 正说着,一个衙差过来禀道:“水溪沟的里长来了。” 王仁恩顿时把脸一沉,冷声道:“带过来。” 这里长原本在逛窑子,所以他家里人一通好找。 知道宋家父子勾结山贼,这里长吓了个半死,急急忙忙回家换了衣服跑来衙门。 见了王仁恩,里长先跪在地上磕头,然后道:“小人并不知道宋家父子做的事。” 赵靖冷笑道:“里长躲进城里,却把我们交给宋逢源管理,此是何意?” 里长瞪了一眼赵靖,正要解释,却听王仁恩冰冷的声音响起:“来人,也打他三十大板,看看他说不说实话。” 可怜那里长一把年纪,又是没吃过苦的,哪里经得起这个,打了两三下就撑不住,叫道:“小人招了,老爷饶命!” 王仁恩命衙差住手,再问时,里长无一不应。 赵靖在一旁看着,心想朝廷命官这副德行,难怪朝廷已经没救了。 等衙差把里长押下去,王仁恩扬着手里的供状,对卜念德笑道:“晚些时候写个文书,把这些送到州衙里。” 卜念德忙赔着笑应了。 这时王仁恩才看向赵靖,满面春风道:“赵靖,这次多亏了你。除了赏银,你还想要什么?” 直到今天,王仁恩才感觉到他切实用到了自己的权力,因此心情格外的好。 赵靖趁机道:“回老爷,里长和宋家父子被拿,我们那里便少管事的了,请老爷再为我们指派一位里长。” 王仁恩一听,哈哈笑道:“这有何难,既如此,赵靖,就由你来做这个里长吧!” 第62章 征兵征税 刘争和郭小德一伙人领着村民在衙门外闹了一通,见里面半天没反应,正犹豫着要不要闹得再大些。 就在这个时候,赵靖笑吟吟从衙门里走出来了。 宋秀娥和宋翠娥两姐妹赶紧迎上去,众人也随后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问到底怎么样了。 赵靖笑道:“知县老爷英明,把宋家父子和里长都下了监狱。” 众人大喜,忍不住拍手叫好。 刘争忽然道:“那我们岂不是没有里长了?” 众人一愣,倒是没想到这个。 赵靖指了指自己,笑道:“蒙知县老爷器重,往后我就是里长了。” “啊……” 跟着众人反应过来,齐声欢呼。 赵靖忙抬手示意众人噤声,乐呵呵道:“今天高兴,咱们回村,明天我在家中大摆宴席,诸位放开肚子吃!” 众人听了,一个个喜不自禁。 赵靖让刘争先带村民回村,自己领着宋家姐妹和三婶一家,以采买酒菜的名义先留在城里。 等送走了村民,赵靖才对宋秀娥和宋翠娥说道:“难得来城里一次,我带你们买两件衣服。” 宋秀娥笑得眉眼不见,心里喜欢嘴上却道:“家里衣服都穿不过来了,干嘛浪费这个钱。” “那些衣服都是你们自己做的,算不得我送的。往日里想送你们,又怕不合身,正好今天你们在。”赵靖不由分说,带着几人来到成衣店。 赵靖领着宋家姐妹进店,用手指了一圈:“你们瞧瞧,有没有喜欢的衣服样式。” 这些城里的衣服样式可比宋家姐妹自己做的好看多了。 倒不是二人的手不巧,而是她们根本不知道,做衣服还有这么多花样。 二人在店里逛了一会,各自选了一件,赵靖又让二人再选一件。 宋翠娥摇头道:“一件就够了,再想要,往后再买就是了。难不成往后当家的不带我们来城里了?” 宋秀娥也道:“就是啊,一件就够了。” 赵靖想想也是,便不再勉强。 等二人试了衣服,是合身的,便交了钱。 那边三婶也给玉娥买了一件衣服。 她现在手里有钱,想到亏欠了玉娥,便趁着这次机会补偿一下。 两家人又去一个小酒楼吃了一顿大餐。 本来赵靖是想去魏家的齐庆楼的,宋秀娥和宋翠娥觉得太浪费了,说什么也不去。 吃完饭,又买了些酒肉蔬果,眼见天色不早,一行人才急急回了村。 晚上,宋家姐妹躺在赵靖身边,宋翠娥仰面朝天,喃喃道:“姐姐,当家的成里长了……” 宋秀娥吃吃一笑,道:“这话你说了快有一百遍了。” 宋翠娥娇嗔道:“人家就是有点不太敢相信嘛。” 说完,她转过脸看向宋秀娥,小声道:“我们两个也算官太太了是吗?” 在过去的宋翠娥眼里,里长就已经是了不得的大官了。 能在她们宋家庄里呼风唤雨的宋老爷每次见到里长,恭敬得和孙子一样。 宋秀娥点点头,小声道:“算吧……” 话音未落,她摇了摇一直不说话的赵靖,问道:“算吗?” 赵靖揽着二人,笑呵呵道:“这算什么,和官还差得远呢。” 宋翠娥脸上满是幸福的微笑:“这样我们就很满足了!” 两姐妹这一晚小意温柔,极力地讨好伺候赵靖,往日不愿做的不想做的,今天为了讨赵靖开心也都做了。 次日,赵家大摆宴席。 水溪沟的男女老少,都来吃这个流水席。 附近几个村子也有给赵靖送礼的,也有厚着脸皮来想蹭饭的。 送的礼,赵靖一律不收,蹭饭的,则由郭小德他们打发了。 如此热闹了一天。 之后宋家父子获罪,其地充公,家里被查抄了。 赵靖花了些钱,把宋家原本的地都给买了下来。 到了春耕的时候,赵靖数了数,宋家庄八成的地和水溪沟一半的地都成了他的财产。 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成了本地财主的一员。 又有送到魏家的肥皂,很快就在城里卖脱销了。 那些城里的贵妇小姐们争相购买。 又过了一段时间,也不知是谁带到了其他县,其他县的人大老远地来买,然后是州里的人特意来采购,听说到了州府一转手,又是一笔利润。 忙忙碌碌,不知不觉到了四月。 这天赵靖正在家里谋划着做点火药防身。 丰儿跑过来道:“姐夫,外面来了个差爷,说是请你到县衙去。” 赵靖闻言出门把衙差迎进门,让人上了茶水,道:“差爷可知是何事?” 衙差喝了一口茶,客气笑道:“小人也不知何事,请赵里长尽快动身。” 赵靖让和宋家姐妹说了一声,便带着丰儿跟着那衙差进城了。 到了县衙,赵靖才发现县里不少里长都来了。 作为里长里的异类,赵靖一到,就有不少人投来敌意的视线。 众人站在院里等着,除了赵靖,其余人都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说话。 只听旁边一人叹着气道:“完了,朝廷又吃了一场败仗,这下可糟了。要是鞑子顺势南下,也不知京城守不守得住。” 听到这里,赵靖一惊。 他知道朝廷现在不好,只是没想到竟严重到可能灭国了。 另一人接口道:“不至于,那群鞑子也就在草原上厉害。京城城坚,哪是那么容易破的。” “那怎么说?现在叫我们来,是又要税?” “不止,恐怕又要征兵了。听说州里要去勤王。” 众人正议论着,见卜念德出来,赶忙围了上去,这个问要不要加税,那个问要不要征兵。 卜念德不耐烦道:“等会就知道了,瞎打听什么!人都来齐了吗?” 一个衙差上前禀道:“齐了。” 卜念德点点头,视线一扫看见赵靖,脸顿时冷了下来。 众人跟卜念德进去,王仁恩坐在上面,衙门各官吏都在。 王仁恩先是和众位里长寒暄了一句,然后说起国难来,最后道:“朝廷才下了旨,今年的春税提前收,比往年,每人再多三钱人头税。还有,你们每个人那里,还要再出五十男丁。” 第63章 这官还做不做了? 众人一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一个个满面愁容。 一个里长忙道:“老爷,我们那地方小,现在适龄的男丁一共也没五十个。” 其他里长也忙叫苦,有的说没钱,有的说没人。 王仁恩两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冷静,苦着脸道:“我也知道你们为难,可是这是朝廷的诏令。对了,今年除了人头税,还有朝廷在东北用兵的军饷、江南去年刚平了乱,年初又乱了,剿匪也要银子,这两个税,每种二钱,你们回去一并收上来。” 不等王仁恩说完,众里长便闹起来了。 一个抢上前一步,情绪激动道:“这些年年年增税,今年不但提前收税了,还一下涨这么多。老爷,我那里几个村子,就是榨干了也弄不出钱来了。” 王仁恩不擅长应付这种情形,满脸为难,一味地重复道:“这都是为了朝廷。你们再苦一苦,等朝廷打败了鞑子,平了江南的乱,自然就取消这些加的税了……” 下面众人立刻吵嚷起来。 “朝廷这些年加的税,有哪一项取消过?” “老爷,朝廷难,我们也难啊!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百姓兜里没钱,我们怎么办?” 眼见着里长们越吵越厉害,王仁恩往后退了一步,试着止住众人,却没人听他的。 旁边魏捕头和卜念德面无表情地站着,似乎眼前的事和他们毫无关系。 赵靖此刻才深刻地体会到,一个初来乍到的知县在盘根错节的本地势力面前是多么的无力。 那王仁恩见没人听他的,只好用一种有些低声下气的语气对卜念德道:“卜县丞,你看看,这可如何是好……” 自上次宋家父子的事后,卜念德意识到王仁恩对他不满,所以这些天一直消极怠工。 效果很明显,上下打点,和周围几个县的交流,都需要卜念德出面。 这些衙门里办事的官员只认卜念德,并不认知县老爷本人。 当着知县老爷他们一口答应了的事,回头也会不了了之,所以这段时间王仁恩束手束脚,一件事也办不成。 听到王仁恩服软求救,卜念德越发得意,阴阳怪气道:“老爷是一县父母官,怕这些刁民作甚?让衙差都拿了,按在这里,每人打上几十大板,哪个敢不听?” 王仁恩眉头紧蹙,知道卜念德这是给他挖坑呢。 这个时候如果真打了,这些里长联合起来,到时候他一钱银子的税也别想收上来。 届时上级怪罪下来,他这官还做不做了? “卜县丞这边来。”王仁恩擦擦额头上的汗水,把卜念德请到僻静处,赔笑道,“卜县丞,你看,这件事还是要你出手。往后衙门里的事,还是你来做主。” 卜念德眉梢一挑,皮笑肉不笑道:“知县老爷这话我可听不懂。” 王仁恩心里暗恨,面上还得端着笑:“税收是朝廷大事,若办不好,上级怪罪下来,我固然是首罪,卜县丞你也逃不脱干系。” 他用手比画着提线,说道:“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啊!” 卜念德只是想重新树立自己的威严,并不敢真的和王仁恩撕破脸,说到底,对方才是朝廷命官。 听王仁恩把软话说尽了,卜念德也便就坡下驴,笑道:“老爷早这么想不就好了。这些人刁滑得很,老爷等我收拾他们。” 王仁恩听卜念德这么说,跟着笑了笑,心里着实苦楚,这当的什么官啊,憋憋屈屈。 在王仁恩和卜念德在一旁商议的时候,这里里长们也没闲着。 众人小声商议:“等会知县老爷无论怎么说,咱们都咬死了税太高。这样的税我们怎么安排嘛?年年让我添补,我们能有多少家产?” 这时一个里长看赵靖在一旁站着,也把他拉过来,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吩咐道:“刚才的话你记住了,等会我们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正说着,王仁恩和卜念德回来了。 王仁恩脸色好看了不少,卜念德嘴角翘起,面带喜色。 二人走到众人前,卜念德忽然脸一沉,大声喝道:“肃静!肃静!” 这两句话中气十足,众人都闭上了嘴。 卜念德视线扫过众人,冷哼道:“这里是县衙门,不是你们村里的菜市场!在这里放肆,摸摸自己头上有几个脑袋!” 一番话训下来,众里长神色尴尬。 “刚才知县老爷说的税,你们都听清了吧?这是朝廷的诏令,不是我,也不是知县老爷能决定的。自明日起,半个月内,交不齐税的,以国法论处!” 说完,卜念德丝毫不给众人争辩的机会,大手一挥道:“行了,这里没你们的事了,走吧。” 有两个里长想上前说话,被卜念德一瞪,都缩回了脚。 和那个优柔寡断的王仁恩不一样,这些人是知道卜念德的厉害的。 就在赵靖要走的时候,忽然听卜念德道:“赵靖赵里长。” 赵靖停下脚步,回头望着卜念德,面无表情道:“卜县丞有何吩咐?” 卜念德不怀好意地笑道:“这是你第一次收税,我提醒你一下,可要把这个差给办好了。” 赵靖拱拱手,不卑不亢道:“多谢卜县丞挂心,赵某告退。” 众里长出了衙门,个个垂头丧气。 “我们那几个村的人都跑光了,哪里去收那么多税!” “谁说不是呢!老冯,你打算怎么办?再自己垫上?” “垫个屁!把老子一家都卖了,也凑不出这么多钱!娘的,逼急了,老子也跑了。” 赵靖听了一耳朵,只是他和这些人不熟,也就没有停下,越过众人径直往外走。 “赵兄弟。” 听到身后有人叫,赵靖转过头来,竟是王班头。 “王班头!有些日子不见了!”看到熟人,赵靖面露喜色上前打招呼。 王班头拍了拍赵靖肩膀,把头一甩:“走,咱们找个地方喝一杯。” 说罢,他跳上赵靖的骡子板车,用手指着前面道:“往前走,过两个巷子往里转,那里羊肉汤乃是本县一绝。” 赵靖按着王班头所指,很快到了那家羊肉汤铺。 第64章 反了!反了! 店里伙计一见,便亲热招呼道:“王班头来了,里面请,上午才杀的羊,刚熬好汤,正鲜呢。” 另一个伙计上来把赵靖的骡子拴了。 王班头领着赵靖进去找个座位坐下,要了两碗羊肉汤,一盘水煮羊肉,两碟小菜,一坛酒。 二人对坐下,赵靖问王班头道:“听说王班头前些天去州里了?事情可还顺利?” 王班头闷了一口酒,低着头摇了摇手,叹口气道:“别提了。” “王班头,菜来了。”小二这时才端菜上来。 王班头也不用筷子,伸手抓了一块羊肉丢进嘴里,把刚才的一口酒压了下去,随后摆摆手让小二退下,举起酒碗道:“赵兄弟,来!” 两人喝了小半碗酒,又吃了几口菜,赵靖问道:“班头因何事发愁?” 王班头往左右看看,两边都没人,才低声道:“我瞧着这个朝廷……怕是要完了。” 赵靖面上不动声色,问道:“何以见得?” “朝廷在东北那边,被鞑子打得大败,听说死了二三十万人,现在只靠着关口死守,也不知守不守得住。对了,上个月,洛川那里一伙人反叛,烧杀了四五个县城,听说这会被赶进山里了。” 赵靖沉声道:“听王知县说,江南也不太平?” 王班头闷哼一声道:“就没太平过,反贼一波接一波,根本杀不完。朝廷现在内忧外患,根本顾不过来。喝!” 两人又闷头喝了几口,王班头压低声音问赵靖道:“赵兄弟有什么打算没有?” 赵靖不知他目的,憨笑道:“我能有什么打算,只要能护住我自己两个媳妇,不愁吃喝就满足了。” 王班头听了这话,仰头哈哈一笑,手指指着赵靖,摇着头道:“赵兄弟把我当外人了。” 赵靖忙给王班头斟酒,赔笑道:“绝无此意。” 王班头又吃了两口菜,才道:“我知赵兄弟非常人,值此乱世,正是大丈夫扫平天下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只是……我有一句良言相劝,兄弟姑且忍耐,万不可操之过急。” 赵靖拱拱手,认真说道:“兄弟记下了。” 两人吃喝完,王班头送赵靖出城,分别的时候,他对赵靖道:“赵兄弟,说不定很快我就要去投奔你了,只希望那个时候,你能收留我。” “王班头何出此言?”赵靖有些惊讶,随即正色道,“若真有那一日,我凡有一口吃的必分给王班头一半!” 王班头仰头大笑一阵,道:“有兄弟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两人作辞离开。 这时一直沉默的丰儿才说话,说道:“姐夫,那个王班头神神叨叨的,到底什么意思?” 赵靖揉了揉丰儿的脑袋,淡淡一笑:“没什么。” 回到家里,赵靖马上算了一下自己需要收的税。 他手里的户籍和实际人数相去甚远,起码少了三四成。 其中多数都是因为男丁去服役、妻子改嫁才消失的户口。 也有不少老人早去世了,但是户籍上还在的。 赵靖找来村长问询,村长一听又要加税,差点晕过去,忍不住用手里的拐杖用力砸着地面:“朝廷真是不顾我们死活了啊!” 赵靖问道:“户籍上有很多人对不上,之前的里长为什么不和衙门销户?你瞧我们水溪沟,这里就有三家根本没人的。” 村长不看那户籍,没好气道:“销了这些人的户,衙门哪里去收那么多的税?” 赵靖奇道:“这些税难道要均摊到其他人身上?” 村长翻了个白眼:“不然呢?” 赵靖哑然,他还是把这个时代的基层想得太正规了。 村长看赵靖脸上那吃惊表情,捻着胡须笑道:“不过这些钱也不全是我们这样的庄户人交的,主要还是各村的地主凑集。” 旁边宋秀娥一听,急道:“现在那些人都去了城里,难不成去城里找他们要?” 村长摆摆手,道:“那是不成,而且……” 他打量了一下赵靖,苦笑道:“赵大郎去,也未必有用。” 宋翠娥一听赵靖有可能收不上来税,顿时急了:“村长爷爷,那怎么办?” 刚才赵靖和宋秀娥两人一起算过,这次赵靖需要收五个村的,约三百五十七两白银的税银。 这对于现在的赵家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村长两手一摊,道:“我要是知道怎么做,就不是你丈夫做里长,而是我做里长了。” 他站起来,拄着拐慢慢出去,摇摇头嘴里嘀咕着:“好日子到头了……好日子到头了……” 刘萍儿从旁边织布机房里出来,扶着村长往外走,小声道:“爹,你帮帮赵大哥。” 村长斜了她一眼,苦闷道:“你瞧我有那么大本事吗?” 玉娥在房门口看着赵靖,心里暗暗替他着急。 屋里,宋家姐妹后悔让赵靖做了这个里长,才做了几天,就接了这么一个烫手山芋。 见二人愁眉不展,赵靖故作轻松道:“你们放心,难不成我成了里长,反倒不如平头百姓了?” 他拉拉这个的手,搂搂那个的腰,安慰二人好一阵才作罢。 次日,吃了饭,宋秀娥问赵靖道:“今天要去收税吗?” 赵靖摇摇头道:“先不急。” 他想要看看那些老油条是怎么收税的。 这天下午,赵靖换了衣服,领着刘争一起到旁边里长的管辖村里,看看他们是怎么收税的。 结果就看到一群人像是山贼一样冲进村里,挨家挨户地敲门收税。 交不出的,便把家里值钱的都搬出来,有女儿的人家,女儿也被拉出来,弄得村里乌烟瘴气。 刘争见怪不怪,叹口气道:“原来这样的情况还比较少,现在一年年收下来,这样的人家越来越多了。” 赵靖心想这样收税无济于事,而且还会把自己这些天积攒下来的口碑都毁了。 在这个时候,得罪百姓,留下一个恶名,绝不是好主意。 回去之后,赵靖也不忙着收税,反而让郭小德到城里打听消息。 宋翠娥和宋秀娥两个暗自着急。 玉娥悄悄数了数自己攒下的钱,竟有十三两多,这对于以前的她来说,简直是个天文数字,可是现在和赵靖需要的税相比,却又不值一提。 这一天赵靖忙着做肥皂,忽听外面传来郭小德的声音:“恩公!恩公!反了!反了!” 第65章 包在我身上! 郭小德的嗓门大,叫得院子里所有人都听见了。 织布机房里的媳妇姑娘们、屋里帮着赵靖做肥皂的丰儿玉娥……几乎所有人都听见了。 所有人或从屋里出来或从窗户口探出脑袋。 “郭大哥,什么反了?谁反了?”刘萍儿两手撑在窗口,探出半个身子,焦急地问道。 其他人也跟着问道:“谁反了?谁反了?” 郭小德擦擦额角的汗,气喘吁吁道:“咱们隔壁县的张二爷反了。” 宋秀娥出来,看他一张黝黑的脸通红,汗水涔涔,像是淋了雨的,忙拧了个湿毛巾递过去,道:“郭大哥别急,先擦擦脸。” “谢奶奶。”郭小德正热得半死,不等话说完就接过毛巾擦起脸来。 宋秀娥很是无奈,她不知和郭小德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叫她奶奶太太的,可是每次郭小德嘴上答应了,结果还是照旧叫。 擦了脸,郭小德精神不少,又接过三婶递来的茶仰脖子灌了几大口,才长舒一口气。 赵靖请他进屋里坐着,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其他人都挤在门口,竖着耳朵听郭小德说话。 郭小德抹了一把嘴,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开口说道:“我在城里等了几天,不见什么异常,正想着要不回来算了,家里还有好多活呢。” “我就朝城门走,就见门口挤了不少人,都携家带口,像是逃难的。当时我心里就好奇,结果守城的那些排兵还不许这些人进来。” “我就问路边茶馆的小二,才知道,隔壁县的张二爷,就是去年戎丰人攻城的时候,出了大力的张二爷,领着一百多口子反了,说是把去催税的户房经承杀了,打了两天他们县城,没打下来。” 说到这里,他又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官兵出城打了两场,哎,都是废物,被张二爷打得大败,现在就守城不出。眼下不知有多少人投奔张二爷,听说有一两千人了。” 郭小德口才不好,说话中间又要想,花了一炷香的时间,总算是磕磕绊绊把话说完了。 三婶胆战心惊,问赵靖道:“他姐夫,他们离我们近吗?不会到我们这里来吧?” 众人都把眼睛看向赵靖,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把赵靖当成他们的主心骨了。 赵靖起身安慰众人道:“诸位不要怕,他们离我们远着呢,何况我们这里穷乡僻壤的,他们造反要钱要粮食,该去富贵的地方,怎么会来我们这里。” 众人听了这话,松了一口气,纷纷称是。 刘争道:“我听说过那个张二爷,是个豪侠。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不想他竟这么大胆。” 刘萍儿听刘争话里对张二爷有倾慕之意,忙警告道:“大哥,你可不能去加入他们。造反可是要杀头的,我和爹娘嫂嫂可不想被砍头。” 刘争忙嘿嘿一笑:“胡乱想什么呢。” 赵靖听在耳里,想起王班头警告他的,不要太过心急。 百姓们视皇帝为天子,即使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也不会生出反叛的心。 古往今来历史上,第一个起事的可能会青史留名,但是结果往往都不太好。 想到这里,他大手一挥:“诸位各自去忙吧,丰儿,把民兵队几人叫来,我们需要商议一下。” 即使张二爷的大部队不会来,但是溃兵和趁机作乱的人不少,保不准就会跑到这里,赵靖需要真正地组织起自保力量。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民兵队六人都齐了,加上旁听的丰儿和村长,一共八个人在屋里。 宋秀娥和宋翠娥两人摆上茶水,见众人神色凝重,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赵大哥,这次你叫我们来,是为了什么?”刘狗儿试探着问道。 他们来的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待听赵靖说完隔壁县张二爷造反的事,众人心里一咯噔,难不成赵靖也要造反? 从之前斗宋家,斗里长,和在衙门前闹事,众人都看得出来,赵靖对朝廷并不害怕。 但是造反?大家伙都没做好这个心理准备。 朝廷在他们心里太厉害了,即使现在说朝廷如何如何不行,可是他们始终觉得,那不过是一时的,退一万步说,就算朝廷真的不行了,那也是瘦死的骆驼,随便一根手指头都能摁死他们。 所以在刘狗儿问出那句话后,众人齐齐望向赵靖。 赵靖看穿众人心思,淡淡一笑:“怎么?你们以为我也要造反啊。” 这话一出,村长先坐不住了,急忙摇着双手道:“赵大郎,万万使不得!那可是掉脑袋诛九族的大罪!你好不容易攒下了现在的家业,又有两房娇妻,再过些日子生个白胖小子,一家子多好。” 他怕赵靖造反,一口气不喘地说完了,随后猛地吸了一口气,憋得脸都红了。 赵靖忙上前拍拍村长的背,笑道:“我不是要造反,是想和你们商量一下,眼下流民到处跑,我们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巡逻了。流民和山贼不一样,人数多,都是饿极了的,不怕死。” 村长听赵靖不是造反,忙附和道:“对对对,赵大郎想得周到。这些流民啊,比山贼还吓人。” 刘七娃一脸认真道:“赵大哥只管吩咐就是了,你怎么吩咐,我们就怎么干。” 赵靖先伸出一根手指,道:“首先招兵,只靠咱们六人或咱们一个村肯定不行,下午刘争、刘世财、刘七娃你们三个,跟着我到我下辖管理的村里转转,有那年轻力壮的,必须来当民兵。” 他又看向刘狗儿和刘二牛,继续说道:“初步估算,至少你们手下每人五个。你们就像当初我训练你们一样训练他们。” 民兵队的五人齐声应道:“是!” 赵靖再道:“以后分两班,在各个路口安排人手,不让陌生人进村。遇着那些不讲理的,谁靠得近,谁来解决。” 众人点点头:“这个应该。” 赵靖又对郭小德道:“郭大哥,从明天起,咱们开始制作铁甲。” 民间私自制铁甲视同谋反,所以之前赵靖没有做,但现在情形不同了,他必须立刻武装起来。 这个时候众人也没觉得这个不妥,郭小德拍着胸脯道:“这个包在我身上!” 第66章 整合手下 赵靖所在的吉和县为边境小县,往西五十里便是戎丰人的地盘。 在边境上,有个大乾的百户卫所,名字叫流西卫。由于军士逃跑,卫所现在已经名存实亡,只有些老弱军士在那里生活,这也是为什么上次戎丰人越境时,卫所没有反应的根本原因。 现在吉和县的隔壁县临水县张二爷造反,临水知县躲在城里不敢出来,附近的两个千户卫所——兆和卫和丰水卫都得到了消息。 只是这两个卫所也面临军士逃亡战力下降的问题,而且整个西川,造反的不只有张二爷。 都指挥四面出征又要防备西南两面的蛮族,着实有些有心无力。 大乾以十一户为一甲,十甲为一里,也就是说,赵靖应管辖一百一十户。 不过实际上他管辖着包括水溪沟和宋家庄在内的四个村子,共一百三十二户,其他两个村子是依河村和两口村,依河村在宋家庄的上游,两口村在水溪沟的西边,四个村子在蜿蜒的山谷间连成一排。 次日,赵靖带着刘争、刘七娃和刘世财三人,先到两口村。 这个村的人都姓纪,据说是一家两口的后代,所以叫两口村。 又因为都是一家人的后代,所以两口村的本村人是不通婚的。 两口村的村长叫纪泥丸,今年三十七八,身形魁梧,半张脸被浓密的络腮胡盖着,加上他穿着灰扑扑的衣服,活像是山里跑出来的野人。 听闻新任里长来了,纪泥丸领着村民都到村口迎接。 “怎么不先使人来说一声,小人也好给里长备好酒菜。” 和他的外表相反,纪泥丸微微弓着身子,露着一嘴的黄牙,热情地对赵靖行礼。 赵靖看看村民,个个穿着补丁一层叠一层的衣服,面黄肌瘦,显然两口村的日子不大好过。 “纪村长,现在你们村有多少户?多少口?”赵靖开门见山问道。 两口村的村民听到赵靖这么一问,脸色都有点不大好,一般对户口的时候,就意味着收税。 其实村民里早听说朝廷加税了,前几天他们还战战兢兢地等着新里长来收税,现在果然来了。 纪泥丸吞吞吐吐道:“二十七户,共九十五口。赵老爷此来是来收税的?” 这时,村民们都眼巴巴望着赵靖,他们希望从赵靖嘴里听出否定的答案,虽然这几乎不可能。 就在赵靖还没有回答的时候,一个用青布包着头,佝偻着身子的老妇人忽然跪在地上,哭道:“老爷,我们家里实在没钱了,儿子去年服役去了,一年没有音信,家里就我和老伴还有一个十二岁的儿子,我们实在没钱了啊!” 有她开头,不少人都哭了起来,呜呜咽咽道:“朝廷这真是不给人活路了!难怪张二爷会反。”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与其被活活逼死,不如去投奔张二爷!听说去的人都有饭吃……” 纪泥丸一听这话,立刻瞪起双眼暴喝道:“谁在那里胡言乱语!你长了几个脑袋!” 众人被这一喝,顿时安静了下来。 纪泥丸赶忙对赵靖道:“老爷,村里人嘴上没个把门的,一天没吃饭,饿昏头了,老爷千万别当真。” 刘争、刘世财和刘七娃三人看着眼前这些人,心里感慨良多,要不是赵靖大手笔地从城里买吃的,又给了他们赚钱的营生,他们现在的日子估计和这个村里的人差不多。 赵靖摆摆手,对满脸惊慌的纪泥丸道:“我不是来收税的。既然你们知道临水县张二爷造反,倒是省得我费口舌了。鉴于现下不太平,每个村里的青壮年都要组织起来巡逻,阻止外人进村。” “过些天,定然有不少流民溃兵四处逃,我们想要安生过日子,就要自己保护自己。” 两口村不少人都听说过甚至亲自到水溪沟见过赵靖家,现在听到赵靖这么说,立刻有青年大着胆子问道:“赵老爷,听说在你家做工,不但有饭吃,还有钱拿,是真的吗?” 不等赵靖回答,刘争便道:“当然是真的!” “那我们巡逻也有饭吃有钱拿吗?”那青年急切地问道。 这个刘争就不敢替赵靖回答了,于是转头看向赵靖。 赵靖笑道:“有饭吃,钱嘛,每个月只有一钱银子。” 赵靖这话刚说完,便有七八个青年站了出来,抢道:“我!我!” 这时一个年约三十岁的妇女忽然道:“赵老爷,你家还要雇织布的吗?” 赵靖家织布女工的待遇可是在附近几个村子都传开了,很多村里闲着的媳妇都想到赵家去做工。 “暂时不需要了,等一个月,会需要。”赵靖回答道。 现在的他需要快速扩张。 “那我们能去干活吗?”七八个媳妇挤上前,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有年轻胆大仗着自己有姿色的,便伸手去拉赵靖。 赵靖忙往后一躲,道:“当然可以。” 刘争和刘世财见状,立刻上前拦住众人。 纪泥丸看本村媳妇实在不成样子,忙喝退了,然后给赵靖赔罪。 赵靖摆摆手,眼睛在人群里扫了一圈,挑了八个他瞧着比较壮实又比较靠谱的。 这八人知道自己被选拔中了,欢天喜地,齐刷刷跪在地上给赵靖磕头。 赵靖让八人起来,道:“明天一早天不亮你们就到水溪沟来,到时候会有安排。” 离开两口村,赵靖等人又去了宋家庄,媳妇一直在赵家做活的宋午自然被选上了,除了宋午,赵靖又在宋家庄挑了八个。 最后一行人到了依河村,差不多的流程,同样挑了八个人。 这样一共选了二十五人,正好分给刘争他们每人五个。 临水县县衙,杨知县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满脸愁苦,旁边站着几个垂头丧气的衙差。 “怎么还没有消息?”杨知县停下来,十分不耐地问道。 没人回答他。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忽然传来一声高亢的“报~”。 杨知县忙道:“快进来!” 一个衙差跌跌撞撞跑进来,几乎是扑的,跪在杨知县面前,上气不接下气道:“都指挥老爷不在,布政使老爷说让我们坚持半个月。” 不等听完,杨知县便哎呀一声惨叫,踉跄一步,站立不稳。 第67章 日子不一样了 几个大小官吏见状赶忙上前扶着,齐声关心道:“老爷保重身体啊!城里许多百姓都指着老爷搭救呢。” 杨知县今年将近七十了,他无钱无势,中举之后候补了十多年才得派官,结果就是各地知县轮流做,一直到了今日。 原本他也没什么指望,只想着能在这偏僻的地方安安稳稳地做满任,就上奏朝廷致仕回乡颐养天年去了。 哪想眼见着没两年了,却遇着这样的乱子。 众人七手八脚把杨知县抬进去,又是喂茶又是抚胸口,说了一箩筐宽慰的话。 好不容易,杨知县长出一口气,憋得发紫的脸色渐渐正常了。 “老爷莫急,现在城外粮食没熟,反贼人越多,吃的越少。只要咱们坚守住城,不出一个月,这伙贼人定然就散了!”县丞劝道。 众人也都跟着劝,杨知县虚着气说道:“张贴告示,城中百姓,凡十四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都要到李捕头处报到,听凭李捕头指挥,修筑工事,巡逻固守。” 张二爷手下虽有一两千人,可是其中一小半都是老弱妇孺,另一半男丁也是没有受过任何军事训练的饿着肚子的百姓。 让这些人去攻城,简直是天方夜谭。 每次张二爷领着人气势汹汹地冲到城门下,只要城墙上的人反击,前面死了几个人,大军士气必然溃散。 因此在强攻了两三次后,张二爷也不敢轻易下令攻城了。 再败几次,他的部下士气就要散了。 攻不下县城,但是那么多张嘴却是要吃饭的。 这么多人投奔张二爷就是为了一口吃的。 在这种情况下,张二爷决定开始劫掠附近的地主富户。 这些富户都是没来得及跑进城里,又抱着侥幸心理舍不得自己家业的。 只不到半个月,便有四五家富户被张二爷的部下查抄了。 因张二爷的部下里很多是受了这些富户虐待过的,所以这些富户的下场不言自明,能留个全尸都算是幸运儿了。 随着富户被杀,张二爷的口碑也渐渐坏了。 这些天刘狗儿一面训练分到自己手下的五个人,一面在路口拦截逃难的流民打听消息。 “赵大哥,又有两家人想到咱们这避难。我带来了,就在外面。”刘狗儿擦着脸上的汗走进院子,一边走一边大声对赵靖喊道。 织布机房里,刘狗儿的媳妇听见,探出头看了一眼,忙到水缸旁打了一盆水递过去。 刘狗儿抄水随便在脸上抹了两下,随手用袖子擦了,对媳妇道:“你忙你的去。” 刘狗儿媳妇应了一声,把水倒了,自回去织布去了。 这个时候,赵靖家院子扩大了一大圈,已经把旁边郭小德的小院包裹进来了。 刘狗儿见屋里没人应,正要问,玉娥从屋里出来,指了指旁边郭小德那边的工匠铺,道:“姐夫在那边。” 赵靖这边正在指挥郭小德刻新的肥皂模子,桃花肥皂卖得不错,但是桃花将要谢了,他打算弄一个文雅些的,竹叶肥皂。 刘狗儿找过来,道:“赵大哥,让我好找。又有两家人来投奔,一家三口人,一家四口人。刘争说村里没空房子了,让我来问问大哥。” 赵靖见刘狗儿脸热得发红,给他倒了杯茶,道:“让宋午大哥领去宋家庄吧,三婶的房子不是空着,让他们两家凑合着住。” 刘狗儿恭敬接过茶,不解道:“这七个人里只有一个三十岁的汉子,其他人老的老小的小,收留他们白费粮食。” 郭小德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刘狗儿,这话其实他也想说的,但没敢说。 赵靖摆摆手,解释道:“不是这么算的,他们来投奔咱们这里,自然是从别人嘴里听出了咱们这里的好,若是咱们势利眼,那些有本事的人怎么会来投奔咱们?安排去吧。” 刘狗儿也不多言,起身要走。 赵靖叫住他道:“对了,你等等。” 刘狗儿停下脚步,问道:“赵大哥还有什么吩咐?” 赵靖从旁边拿出一副铁甲,往刘狗儿身上比画了一下,笑道:“你穿上试试。” 这时以棉花和棉布为基底,镶嵌大块铁片做成的简易甲衣,单纯论防护效果,自然比不上精致铁甲,但胜在简单容易制作,而且防护力对付简易的武器也足够了。 刘狗儿看到甲衣大喜,用手摸了摸,不敢置信道:“这是给我的?” 赵靖把甲衣提起来,笑道:“转过身,我给你穿上试试。” 刘狗儿喜滋滋转过身去,扭着脸和身后的赵靖说话:“真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穿上甲衣,这可是戏文里大将军才能穿的。” 郭小德在一旁笑了起来:“比起大将军还差得远呢,你试试手脚活动方不方便。” 刘狗儿穿上之后动动手动动脚,回道:“有点紧巴,不过不碍事,习惯就好了。” 赵靖和郭小德二人绕圈打量一番,都觉得不错。 “还是恩公脑子活泛,能想出用棉花和棉布作基底,可是大大的省事了,不然费功夫不说,咱们的铁怕是也不够用的。”郭小德忍不住啧啧称奇。 刘狗儿跟着拍马屁道:“能跟着赵大哥,是咱们哥几个跟对人了。” 赵靖笑着拍了拍刘狗儿后背:“行了,把甲衣脱下来,去把那两户人家安置了。” 刘狗儿急忙转身护住身上甲衣,随即嬉皮笑脸道:“这么威风,让我穿着吧。” 郭小德上前解下来,道:“那可不行,咱们弄点武器防贼还说得过去,要是被外人看见穿甲,那可就解释不清楚了。” 刘狗儿闻言只好悻悻脱下来,依依不舍地摸了一会才去了。 赵靖在这边画好竹叶图案后,让郭小德依照图雕刻,便回了自己房里。 屋里宋秀娥忙迎上来,笑眯眯道:“当家的辛苦了,我给你沏杯茶。” 赵靖坐在那里,舒了口气,这些天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周围的一切,每天都在变化。 应该说不止是他,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这种变化,虽然他们还都不清楚这种变化意味着什么,但是他们知道,往后的日子,和之前都不一样了。 第68章 流民 在把自己地界上的富户劫掠一空后,张二爷又试着攻了两次城。 这个时候叛军士气低迷,与之相反,城内军民却是士气高涨。 盖因张二爷领人在外虐杀富户,吓得城里那些有钱人拿钱拿粮食慰劳守城的人,唯恐城破之后,他们步了后尘。 这次失败之后,叛军开始一小股一小股地向四面八方逃跑。 赵靖这边也注意到了,好在四个村子连成一线,只要守住两口村那里的入口,就能阻止溃散的叛军进来。 当然各村里也都动员了起来,村口都立了一口钟,除了正式武装起来的三十人,村里人也要日夜在山下巡逻,以防有人从深山里绕出来。 赵靖命刘争、刘狗儿领着自己手下,共十二人把守两口村的入口,命刘七娃领着手下,守在四个村里末尾的依河村,刘世财和郭小德分别留在宋家庄和水溪沟。 这天又做好了一批肥皂,赵靖要送到城里。 宋秀娥贴心地给他穿好衣服,有些不放心道:“多带几个人去吧,只丰儿一个,我和三婶都不放心。” 宋翠娥把两只狼交给赵靖,道:“当家的,把它们两个带上吧?” 现在两只狼都已长大,一般人看见都不敢靠近他们。 赵靖笑着摇摇头:“它们可不能进城。没事的,我们这里还算太平。” 他这边话音刚落,就听远处传来钟声。 众人心头一凛,急忙出来看。 看见郭小德跑过来,宋翠娥忙问道:“郭大哥,怎么回事?” 郭小德回道:“还不清楚,我马上让人去看看。” 他到门外派了一个手下到村口看看。 只片刻那人就回来了,急道:“郭大哥,有十几个流民在两口村村口和刘大哥他们要动手了!” 赵靖一听,忙回屋里拿起武器。 郭小德跑回去不但拿上武器,还拿了甲衣过来。 赵靖忙拦住道:“甲衣不要拿,十几个人而已,对付得了。” 这些甲衣是最后的底牌,不到紧要关头,他是不想动用的。 赵靖一面领着郭小德往两口村去,一面使人传话给后面的刘世财和刘七娃,让二人在各自负责的村里守着,自己不叫,他们一定不要过来,以防流民声东击西。 两口村,刘狗儿和刘争二人领着手下十人挡在路中间,对面是十几个破衣烂衫的流民。 这些流民没有老人孩子,都是男丁,从十几岁到几十岁不等。 “让开!”领头的流民手按在腰间刀把上,恶狠狠地瞪着刘狗儿和刘争。 刘争冷着脸道:“最近道路不通,诸位爷请换一条路。” “妈的,大哥,和这帮东西废什么话!”领头的流民身边一个黑黝黝的汉子噌的一声拔出了腰间长刀。 那是一柄刀口磨得锃亮,刀身满是红锈的破刀。 刘争也把手里武器一亮,冷笑道:“想死?” 他手里的长刀是赵靖最近新打的,刀身崭新,刀口泛着寒光,一看就是一柄好刀。 流民们咦了一声,领头的流民看着刘争手里的刀,一把拉住了身边兄弟,语气也和缓了几分,道:“我这兄弟性子急,兄弟别误会。” 他扭头对拔出刀的流民道:“把刀收了,好好说话。” 作为这伙流民的头目,他还是有些威望的。 那拔刀的流民闻言撇了撇嘴,虽不情愿,还是把刀收起来了。 这时赵靖也赶到了,刘狗儿忙迎上来,低声道:“这伙人不知哪里跑来的,说想过去,我看他们都带着武器,便拦住了。” 赵靖点点头,打量起这伙人。 一半人腰里别着兵器,其余没有兵器的手里或拿根木棍,或扛个锄头在肩头。 领头的流民注意到赵靖,招招手道:“他们听你的?” 赵靖上前道:“我是本地里长。因临水县叛乱,本地道路暂时不通,诸位请回吧。” “这么年轻……小子,睁大眼睛看看,认得我们吗?”刚才拔刀的那个流民见赵靖年轻,便起了轻视之心。 赵靖并不正眼看他,只对领头的流民道:“我们乡下人只想自保,无意得罪诸位。诸位若是赏我们乡下人些脸,我们感谢。若是不赏脸,我们别的没有,拿命保护村子的心还是有的。” 一个流民一脸不服地站了出来,骂骂咧咧道:“哟!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毛还没长齐的小崽子!” 刘争勃然大怒,立刻举起刀指着那说话的流民,喝道:“嘴巴放干净一点!” 见队长如此,刘争的五个手下也纷纷亮出了武器,只是他们还没实战过,不免有些紧张。 流民那边见状,也立刻做出了应战姿势。 眼见两边剑拔弩张,赵靖冷着脸道:“怎么说?” 开始拔刀的流民再次拔出武器,对领头的流民道:“大哥!和这些人废什么话!” 说完,他不等领头的流民说话,便冲着身后众人把手一挥,大叫一声:“兄弟们,上啊!今晚能不能吃上饭,就看这一场了!” 随着他这一声喊,众流民立刻叫喊着冲了上来。 赵靖忙拔出自己的长刀,喝道:“动手!” 这是赵靖第一次与人白刃战,其实他没料到真的能打起来。 刘争和刘狗儿、郭小德齐声叫道:“上!” 他们手下的人立刻跟着冲了上来。 众人乒乒乓乓打了一阵,很快就分出了胜负,武器相差太多了。 先是赵靖两三下砍断了第一个冲过来流民的武器,那流民武器一断,把手里剩下的半截朝赵靖一扔,扭头就跑。 那些拿木棍的拿锄头的,更是不堪一击。 看上去凶神恶煞的一伙人,顷刻间就有四五个跪在地上求饶。 领头的流民见势头不对,扭头跑出几步,大叫道:“快跑!快跑!”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叫道:“官兵来了!官兵来了!” 这下流民彻底不敢打了,急忙丢了武器,手脚并用地往两边山上跑。 赵靖举目望去,却见王班头骑着马当先冲来。 流民看见他那一身官服,立刻远远四散逃开。 刘争大叫道:“别放走了!” 于是现场乱成了一团,跑得跑,追得追。 第69章 卫所 王班头让跟着的两个衙差去追人,自己骑马到赵靖面前下来,问道:“怎么回事?” 赵靖上前行礼,苦笑道:“我也不清楚,这伙人拿着武器不分青红皂白就和我们动起来手。” 赵靖故意没说是因为自己拦路。 王班头叹了口气,满脸不快道:“想不到,下面乱成这样了!” 不一时,流民都跑光了,因这些人战斗力太差,故而没有什么人受伤。 刘争过来道:“赵大哥,抓了六个。” 赵靖看了王班头一眼,故意道:“带过来一个。” 刘争招招手,两个人押过来一个。 王班头打量一番,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人跪在地上,磕磕绊绊道:“我们是临水县人,因被叛贼赶出来,肚子饿了一天,所以才想进村里找点吃的。” 王班头冷笑一声道:“找?是抢吧?哼,你们的家被别人抢了,你们没本事夺回来,就打算抢别人的,要不要脸?” 那人跪在那里不说话,显然要不要脸这种事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里。 王班头踢了那人一脚,不耐烦道:“绑成一串,晚些时候我带回衙门里。” 赵靖也不拦着,给刘争使个眼色,让他照办。 “王班头是路过还是……”赵靖问道。 王班头这才露出笑脸:“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赵靖哦了一声,把手一摆道:“班头里面请,先喝杯茶,慢慢说。” 两口村也有个巡逻队的休息点,赵靖带王班头过去,自有村里媳妇泡了茶摆上来。 王班头抿了一口,左右看看,赞许地点了点头:“来之前我还担心你这里被流民侵扰,倒是杞人忧天了。” 赵靖笑了笑不说话,只等王班头说明他的来意。 王班头放下手里茶碗,道:“赵兄弟,咱们兄弟,我就不说那些虚的了。临水县的事想必你是清楚的,都指挥使才领了兵去勤王,当然,京城守住了,只是指挥使回来还要些日子。” “临水县城里的粮食不多了,布政使老爷命周边几个县自筹民兵救援临水县。” 说到这里,王班头凑近了些,笑吟吟看着赵靖,低声说道:“这是个好机会。只要平了张二的乱,自是大功一件,届时,布政使老爷亲自上表朝廷请功。” “请功?”赵靖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杀了老五老十的时候,衙门也说为我请功,结果除了十几两银子,再没别的了。张二那伙人连县城都敢打,我们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赵靖对打张二没什么兴趣,他手下能打的就三十多个,再扒拉扒拉也就五六十,真拉开架势打,根本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王班头轻轻拍了拍他手臂,劝道:“兄弟,这次不同以往。山贼和反贼不能比,何况张二他们闹得有些大,连京里都惊动了,不然布政使老爷哪会管这个。” “赵兄弟,不是做哥哥的吓唬你,你们手里的武器……我打眼一瞧,那就是不合规矩的。这么好的武器,你甘心窝在这山旮旯里?这次不止是我们县,还有周围四五个县,都被布政使老爷下了死命令,都要出人。” 王班头顿了顿,用手指点了点桌面,苦口婆心道:“张二那里,也没什么人了。这都是白捡的功劳啊!” 赵靖沉吟道:“这事我一个人不能做主,要和兄弟们商量商量。” 王班头再次笑起来:“应该应该,我在这里等着,你们自去商量。” 赵靖不想这么急,只得起身,先让人摆上酒菜招呼王班头几人,自己则叫上刘争、郭小德和刘狗儿回到家里。 到家之后,赵靖又叫来了刘世财和刘七娃,把王班头想让他们跟着去平叛的事说了。 众人听了一时默不作声,去和张二打?他们一时拿不定主意。 “狗儿哥,最近张二那边情况怎么样?”刘争问道。 刘狗儿是几人里最了解张二那边情况的人。 “像是撑不了多久了。”刘狗儿闷声道,“我刚才偷偷问了,今天这伙人就是因为饿肚子从张二手下跑出来的。” 刘世财又惊又喜道:“那王班头没骗我们,这真的是个立功的好机会?” 一想到立功之后可能捞个小官当当,众人都有些心猿意马。 刘七娃咂了咂嘴,摇头道:“哥几个别把事想简单了。” 郭小德眼望着赵靖,道:“还是那句话,我听恩公的,恩公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刘狗儿见状也赶紧表态道:“我也听赵大哥的!” 刘争哈哈一笑:“狗儿哥,你什么时候能别叫赵大哥大哥啊,你这头发都白了一半了。” 刘狗儿微恼道:“我这是少白头!” “赵大哥,你的意思是……” 听到刘世财问出这句话,众人都眼巴巴看向赵靖。 赵靖扫过五人的眼睛,他在刘世财和刘狗儿眼里看到了对功名的渴望,在刘七娃眼里看到了不安,在刘争眼里看到了斗志,在郭小德眼里看到了纯粹的支持。 “应了?”赵靖望着众人询问道。 “应了!”刘世财第一个接口。 “应了!”刘狗儿摩拳擦掌。 刘七娃摸摸腰间长刀,咬了咬牙:“拼一把吧!” 郭小德两手一拍,道:“就这么定了!” 刘争笑着附和道:“就这么定了!” 议定,赵靖来到王班头处,王班头忙问道:“你们兄弟商量得怎么样?” 赵靖不答,反问道:“既然是平反,我们以什么名义去呢?” 王班头一愣,没明白赵靖这话的意思,道:“自然是以吉和县县衙的名义。” 赵靖笑着摇了摇手:“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我们算什么?衙差?卫所兵?排头兵?总得有个说法啊。” 这下王班头听懂了,沉吟道:“赵兄弟想要什么?” 赵靖也不隐瞒,道:“王班头刚才也说了,我们兄弟造的武器不妥。我想让兄弟们合法地用这些武器。流西卫已名存实亡,请把我们兄弟编入流西卫。” 一旦编入流西卫,赵靖他们以后就不用交税了,可以合法的持有武器,包括盔甲,同时还可以名正言顺地招募训练士兵。 只要有充足的资金,在眼下这个朝廷管理松散的情况下,卫所就相当于一个独立的小朝廷。 第70章 出发 听完赵靖的话后,王班头半晌不语, 赵靖也不急,老神在在地喝着茶等他。 又过了好一会,王班头才开口道:“赵兄弟,若是旁人,我定然虚与委蛇,一口答应了。可对于你,我是不敢隐瞒。流西卫不归县衙管辖,县衙能做的就是上书都指挥使司,至于都指挥使司那里,就难说了。” 赵靖听后皱了皱眉,的确如王班头所言。 似乎怕赵靖不应了,王班头忙道:“如果赵兄弟在平贼的时候立下大功,鉴于眼下的混乱,我想都指挥使司那里没有理由拒绝。” 赵靖想了想,道:“若是都指挥使司那里不答应,就请知县老爷为我们兄弟设一个临时御敌的名目,现在各地官兵一起协防,我想朝廷会答应的。” 王班头听赵靖说来说去就是要独立成军,心里也明白了,笑道:“赵兄弟放心,这个我能保证。” 既然说好了条件,赵靖便问王班头道:“何日集结往临水县去?” 王班头正色道:“时不我待,老爷们怕贼人流散各地反而酿成祸害,所以约定明日午时分四路进入临水县地界。因此今晚就要集结。” 赵靖想了想,道:“我这里只能出二十人。” 王班头一拍大腿,道:“足矣,我这里先回去,请赵兄弟务必在天黑之前赶到县城。” 说完这话,他便起身和赵靖作揖辞别,领着衙差押着拴成一条线的流民去了。 刘争等人都赶来问赵靖道:“赵大哥,王班头怎么说?” 赵靖把自己和王班头的谈话和众人说了一遍,道:“我原本想着借流西卫的名头,不想王班头不敢答应。不过他却也答应,无论如何替我们争取一个与衙门官兵协防的名头。” 郭小德撇撇嘴,道:“恩公,咱们现在有人有武器,自己快活,又何必在乎朝廷的虚名!” 赵靖笑着解释:“如郭大哥这般不在乎朝廷名义的,毕竟还是少数。对于大部分百姓来说,朝廷还是那个朝廷。只有借着朝廷的势,我们才能更加名正言顺,此为义。” 刘狗儿忍不住抚掌喝彩:“赵大哥这话说得好!” 众人早已习惯了刘狗儿拍赵靖的马屁,听到他这话,都哈哈笑了。 待众人止住笑,赵靖才安排道:“郭小德和刘争,你们二人各自领着手下五人留在村里,其余人都随我进城。” 众人对于赵靖的安排一向没有异议,都齐声答应了。 于是赵靖道:“大家先回去做准备,一个时辰后在此集合。” 宋秀娥和宋翠娥知道了这件事,都有些不想让赵靖去。 两人对视一眼,一左一右上前拉着赵靖的手,原本在屋里的玉娥三婶见状,贴心地躲出去了。 “当家的……”宋翠娥轻声道。 赵靖嗯了一声,道:“我知道你二人的意思,但是放心,没有什么危险的。张二那些人士气已散,这个时候对付他们,不过是痛打落水狗罢了。” 宋秀娥满脸担忧道:“那不是还有句话,叫兔子急了也咬人。万一……” 她咬了咬嘴唇,不敢想也不敢往下说了,只是两手攀着赵靖的胳膊,抱得更紧了。 宋翠娥听姐姐这么说,眼眶一红,道:“当家的,不去不行吗?或者……让别人去。” 这话她说得有些心虚,在她朴素的价值观里,让别人去送死,当然也是罪过。 赵靖拉着二人坐下,认真道:“你们放心,我一定会保护自己的,这实在是个好机会。以后像张二爷这样的人会越来越多,我们如果不趁机壮大自己,到时候被他们盯上,那就完了。” 宋家姐妹理性上明白赵靖的决定是对的,只是理性是理性,想到赵靖要去厮杀,二人怎么也放不下心。 “我……”宋翠娥张张嘴,话没说出来,眼泪滴下来了。 那边宋秀娥也用帕子捂着脸,含糊道:“一想到你可能会受伤,我就害怕,害怕得全身发抖。” 赵靖果然感觉宋秀娥身子微微发抖。 他叹了口气,把宋秀娥揽进怀里,轻声安慰道:“没事的,我身边有刘狗儿他们护着,我们的武器也比那些贼人的好。还有,我跑得快,遇到事情不对,我撒丫子就跑,一定全须全尾地回来见你们。” 两姐妹本来在流眼泪,听赵靖说什么撒丫子跑,没来由扑哧一笑。 宋翠娥轻轻打了赵靖手背一下,嗔道:“人家和你认真说呢,你和人家说笑话。” 赵靖拉她往自己身上靠,笑道:“我也认真说呢。” 两姐妹靠在赵靖身上,过了好一会才冷静下来。 眼见着时间差不多了,宋秀娥起身要给赵靖更衣,宋翠娥帮着收拾弓箭和武器。 期间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不外乎让赵靖一定要安全回来。 赵靖笑着答应了,收拾好东西,便辞别二女要走,两姐妹不舍得,跟着一直送到村口。 这时两姐妹也不顾周围人的目光了,宋秀娥拉着赵靖问道:“多早晚回来?” 赵靖想了想,道:“多则十天,少则五天,一定回来。” 这时刘狗儿等人也来了,刘狗儿媳妇泪眼婆娑,对刘狗儿千叮咛万嘱咐,刘狗儿有些不耐烦,连连挥手道:“行了行了,你回去吧。掉什么马尿,我又不是去死!” 那媳妇被刘狗儿骂了一阵,捂着脸跑回家去了。 宋翠娥瞧不过去,道:“狗儿哥,狗儿嫂也是担心你,你干嘛骂她!” 刘狗儿苦笑道:“不这样,她不肯回家。” 赵靖故意把脸一般,对宋翠娥和宋秀娥道:“你们也快回去吧,不然我要有样学样了。” 宋翠娥嗔道:“当家的好的不学,学他干嘛……你一定要快些回来啊。” 在两姐妹的不舍目光中,赵靖离开了村子。 等他到两口村集齐众人后,对众人说道:“现在,我最后问你们一句,如果不愿意去的,现在还可以退出。但是一旦到了县城,谁再提想回家,那就是动摇军心!” 众人虽心里打鼓,却无人退出。 最后赵靖大手一挥,道:“出发!” 一行二十人全副武装,浩浩荡荡往县城而去。 第71章 夜袭 县衙此次一共召集了乡下百姓一百三十二人,加上县衙的衙差,共一百九十五人。 赵靖和他领来的二十人在这群人里显得格外不同,他们衣着整齐,腰间别着长刀,背上背着弓箭,除了没有盔甲,几乎和正规的朝廷部队无异了。 知县王仁恩在衙门前对众人训话道:“张二逆贼倒行逆施,为祸临水县,经朝廷下令,命四县围剿。诸位世受皇恩,此正是以身报国,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 王仁恩每说一句,衙差们都要高呼一声,赵靖这些乡下来的只能也一声声跟着附和,因此这本该严肃的动员会,却是说不出的滑稽。 好不容易等王仁恩说完,魏捕头又上来说了些话,他是这支队伍的实际指挥者。 在两人都说完客套的官话后,魏捕头命衙差领着众人去休息。 休息的房间是各酒楼的大通铺,好在赵靖人多,他们二十多个人独占了一间房间。 次日吃了早饭后集合,魏捕头数了数人头,竟少了四个人。 他阴沉着脸让衙差去查,几个衙差跑出去一圈,回来也没把人带回来。 “妈的!” 魏捕头踢了一脚衙门口的石狮子,骂道:“等我回来找出他们几个,我要剥了他们的皮!” 他倒不是在乎少了四个人,而是未战先怯,有损士气。 在确认找不回那四人后,魏捕头冷着脸命令众人开拔。 赵靖全程看在眼里,心里暗自摇头。 县衙的这次安排,比他预料的还要不如,说是草台班子都不为过。 魏捕头甚至没有什么具体的作战安排,也没有把众人分成小队,就这么糊里糊涂一股脑地领着出发。 赵靖都不知道,他们要怎么打。 在路上,赵靖对刘狗儿、刘世财、刘七娃三人道:“注意彼此位置,不要走散了。” 众人一路顺利,将要天黑的时候就赶到了临水县城下。 此时城外已经有人立起了临时军营。 魏捕头安排众人同样在城外扎寨,他自己则领着几个人进城去见临水县的杨知县。 “奶奶的,让我们在外面吹风,他自己反倒去城里快活了。”扎营的时候,刘狗儿低声骂道。 刘世财提醒道:“狗儿,慎言!这里人多眼杂,传进他耳朵里,有你受的。” 好在现在天气热,只需一块布搭起来,也不怕冷。 说是扎营,但在赵靖看来,和露营差不多。 衙差们自在寻乐,没有人安排,众人按照各自的村子,东一簇西一堆地扎堆。 赵靖看在眼里,心想这等懈怠,若是遇着夜袭,怕是一点战力也没有。 “七娃、狗儿你们两人守上半夜,我和世财守下半夜。”赵靖安排道。 刘狗儿看看周围,估摸着有上千人,道:“那张二不敢来吧?” 赵靖咂了咂嘴,摇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这哪里是剿匪,分明是旅游来了。” 夜幕将近,众人有的拿出自己备的干粮来吃,有的架起锅来煮米。 刘狗儿把一块干巴巴的腊肉递给赵靖,笑道:“赵大哥,家里过年做的。” 说着,他又拿出几块分给其他人。 临水县城衙门前大街,契合楼今晚灯火通明。 两个衙差勾肩搭背地走进去,一个拉过召客的妓女,当街啃了几口,满面春风道:“六儿,里面还有空位置吗?” 那叫六儿的妓女满脸堆笑推开衙差,擦了擦嘴上发臭的口水,道:“哎哟,七爷,那么多人看着呢。今晚人多得很,一楼挤得满满的,三楼兴许还有空位子。” 衙差啐了一口,骂道:“妈的,说是来帮着平贼,结果进了城都挤进这儿来了。” 三楼,魏捕头搂着一个腰肢纤细的美人,与旁边人碰杯,客气道:“李捕头真是太好客了。” 李捕头一本正经道:“欸!诸位都是来助我临水县的,我岂能不尽尽地主之谊?来来来,诸位敞开了吃,敞开了喝,今晚我请客!”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李捕头又对几个妓女道:“你们几个好好伺候几位捕头。” 在酒香里,在歌舞声色里,所有人都以为,明天大伙睡醒了,就能把张二的脑袋吊在城墙上了。 入夜,睡在人群里的赵靖被周围人的各种动静折磨得睡不着。 平日里温香软玉惯了,令他不由得惦念起了宋家姐妹。 不知过了多久,赵靖似乎睡着了,又似乎没有睡着。 “赵大哥!”刘狗儿的一声叫喊把赵靖惊醒了。 赵靖猛地睁开眼坐起来,本能地问道:“怎么了?” “我刚看见远处有亮光,闪了一下就消失了。”刘狗儿的脸色有些不安。 刘七娃也是神色凝重:“我也看见了。” 赵靖丝毫不敢大意,抓起武器低声道:“咱们去瞧瞧。” 周围几个让刘狗儿吵醒的,起来看了看,嘟囔着骂了几句,倒头又继续睡了。 赵靖领着刘狗儿和刘七娃走出人群,刘狗儿指着远处小声道:“就是那里。” “那里……是不是一片林子?”赵靖回想白天见过的情形。 刘七娃点点头道:“是,不大的一片槐树林。” 赵靖招呼二人压低身子,竖起耳朵仔细听,他似乎听见树叶的沙沙声,不知是风吹的还是什么…… 偏偏今晚的月色不好,天上时不时飘过一朵遮蔽月亮的乌云。 就在赵靖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忽然一个人影出现在了树林外,跟着第二个,第三个…… “不好!”赵靖立刻站起来,放声大叫,“夜袭!夜袭!” 随着他这一声叫,原本安静的夜顿时沸腾起来了。 张二白日里打听到援兵毫无纪律,这才想到了夜袭。 他领着部下百余人一路小心翼翼地摸到这里,眼见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了,不想偏这个时候有人叫了起来。 “杀啊!”眼见暴露了,张二大手一挥,高声喝道。 赵靖三人一边叫着一边跑回营地。 那些被惊醒的人还在揉眼睛,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很快,张二的人杀到了。 第72章 彻底的混乱 随着几声凄厉的惨叫,睡在外围的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丢掉了性命。 “反贼来了!反贼来了!”在这一片叫声中,不知是谁打翻了火盆,一道火龙呼地跳了起来。 睡梦中惊醒的百姓根本没有任何战力可言。 他们醒来不是先去拿自己的武器,而是两眼一黑拔腿就跑,有的甚至一头撞进了反贼怀里,稀里糊涂地掉了脑袋。 赵靖叫起自己领来的人,叫道:“进城!进城!” 他手边有一个爬起来武器也不拿,叫了一声就往前跑,赵靖眼疾手快扯住那人衣领,喝道:“往哪跑!找死呢?” 那人经赵靖这么一喝才回过神,再看前面火光冲天,登时吓了一身冷汗。 刚才他要是没头没脑地跑过去,估计这会已经死了。 和赵靖想到一处的人不少,众人都往城门下挤。 原本通宵开着的城门,却在这时发出了吱呀声。 所有听到这个声音的人都是心里一惊,城里的人要关城门! 刘狗儿骂道:“艹他妈的!想把我们关在外面!” 刘世财叫道:“人太多了,都挤在一块了!” 也有人高声叫道:“谁下令关的城门?” 赵靖看着眼前挤作一团的人,听着四面的惨叫声,这是他穿越到这个世界,遇到的最凶险的一次。 因为他们反应比较快,在城门将要关上的前一刻,一伙人好歹挤进了城。 “放我进去!放我进去!”外面的人拍打着城门叫喊。 有人破口大骂,有的哭着哀求。 指挥着关城门的守城排兵气得直跳脚,连声呼喝:“关城门!用力!用力推门!” “出去!出去!反贼进来,满城百姓都完了!” 眼见着城门还有一人宽,所有人都在死命往里挤,城门怎么推都关不上。 一个守城士兵大急,竟拔出刀,喝骂道:“滚出去!” 说完看有人还往里挤,他抬刀就劈,一刀把刚伸过来的胳膊砍掉了。 “啊……” 被砍掉胳膊的人发出一声惨叫,本能地往后躲。 趁着这个时机,推门的排兵一齐用力,嘭的一声,巨大的城门合上了,紧接着,抬着门闩的排兵立刻把门栓插上。 众人一起松了口气,任凭门外拍打乱骂。 刘七娃看得火起,怒道:“他妈的,这叫什么事!” 劫后余生的百姓们并没有多少喜悦,更多的却是愤怒。 有人抓过关门的排兵,骂道:“谁让你们关城门的!” 那排兵眼见犯了众怒,吓得声音发颤,急道:“不关城门,你们都得死!有种你现在把城门打开!” 有人叫道:“巡检在哪?巡检在哪?” 众人挑着火把来回照,不知是谁回了一句“巡检早跑了”,于是又是一阵恶毒的咒骂。 赵靖身处其中,一股无名的怒火与悲哀涌上心头。 从此刻起,他真切地意识到,这个国家已经完全没救了。 “我们的人都在吗?”赵靖问旁边的刘狗儿三人。 三人忙回头检查了一番,刘狗儿一队七人,刘七娃和刘世财两队十二人,都在。 听到自己人都在,赵靖松了口气。 他可以接受战死,但是无法接受这么憋屈的死。 城门外叫喊声慢慢小了,不时有一两个火把扔进来,同时有人叫道:“开城门!开城门!” 城门里的众人气呼呼打了几个排兵,但是就像那个排兵说的,没有人敢去打开城门。 但是众人的怒火却在这憋屈中,越烧越旺了。 直到有人喊道:“那些捕头衙差呢?他们去哪了?” 所有的百姓住在外面,而衙差住在城里,这原本不是问题,可是在此时,却成了大问题。 这句话成功把众人的怒火引导到了那些上位者身上。 进来的人里不乏有亲友死在城外。 “找他们去!” “去找他们!” “讨个说法!” “一定要讨个说法!” 在这种叫喊声中,众人开始朝城内涌动。 死里逃生的两三百人,弄出了千万人的阵势。 巡检的排兵巴不得这群阎王走了,并不敢拦。 打探消息的衙差急忙跑回衙门,以为大势已定的杨知县难得来了兴致,搂着自家小妾一番云雨,睡得死沉。 丫鬟拍着门叫了好一会才把杨知县叫醒。 “老爷,外面有个人说有要事禀报!” 听到丫鬟这话,杨知县一惊,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只披着外衣急急忙忙跑到正厅。 衙差一见杨知县,急忙把张二夜袭杀得城外援军大败,跑进城里的人叫嚷着冲进来的事说了。 杨知县听了差点昏过去,气急道:“你是说那些协防的百姓要造反?李捕头呢?” “李捕头在契合楼待客,已经有人去请了。” 话音刚落,外面仆人高声道:“老爷,李捕头来了。” 杨知县忙让请进来,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李捕头一身酒气,走路都有些摇晃,脸上红一片白一片,鬓边还插着一朵红花。 “老爷别急,我已让魏捕头他们各去安抚那些民兵了。有这些捕头在,他们不敢造次。” 杨知县听了这话松了口气,又问道:“不是说张二那边已经溃不成军了吗?怎么还敢夜袭?城外七八百人,就拦不住?” 李捕头不敢说自己没有任何安排,只道:“这些百姓都是临时拼凑来的,根本不成气候,一见张二的贼军,先把自己的胆吓破了。” 杨知县还真信了李捕头的话,恼道:“这伙刁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快去看看,别让他们闹出事来。” 开始的时候民兵还想着找捕头们问责,可是不知是谁,开始砸路边百姓的门。 有的百姓不明所以打开门,结果就有人冲进去,开始还是拿些吃喝,随后变成了打砸抢。 刘狗儿见状,也有样学样去敲门,却被赵靖一把拉住,喝止了下来。 赵靖随即让刘狗儿等三人约束好各自手下,不得有扰民的行为。 刘世财看看周围,连连叹气摇头:“乱了,全乱了!” 妈的,这城里城外,全死了都没几个是无辜的! 赵靖也有点烦躁,今晚闹成这样,不知该怎么收场。 第73章 救人 “赵靖!” 赵靖听到有人叫自己,循声望去,却是王班头领着七八个衙差跑来,他看见赵靖一伙人站在那里没有打砸抢,颇为意外。 “魏捕头呢?”赵靖问道。 王班头长叹一声,摆摆手道:“别提了,醉得不省人事。” 他左右看看,问赵靖道:“到底怎么回事?张二来了?” 刘狗儿不忿道:“张二来了?瞧瞧这话说得多轻飘飘!我们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着你们来剿他妈的匪,结果呢?你们这帮狗官搂着娘儿们吃香喝辣的,让我们白白送命!” 王班头被刘狗儿骂得无言以对,只能低头抱拳道:“这位壮士息怒。” 刘狗儿气呼呼想要再说些什么,被赵靖摇头止住了。 王班头又问赵靖道:“你们的人都进来了吗?” “进来了。” 听到赵靖的回答,王班头松了口气。 此时越来越多的衙差来了,这些衙差都喝得醉醺醺的。 他们看到有人闯进门里抢东西也不拦着,等抢了东西的人出来,他们反倒上去踢两脚,骂道:“把东西放下!没命的贱种!” 大多数民兵虽气愤,但是却依旧怕衙差,都是扔了抢的东西,急忙去下一家。 也有几个敢和衙差吵的,结果就是挨上一顿打。 衙差们得了东西,也不管追出来讨要的苦主,自己兜了,晃晃悠悠往下一家去。 刘七娃低声对赵靖道:“赵大哥,要不咱们也抢吧?我手下几个兄弟眼睛都红了,要拦不住了。” 看着有人从一家富户里抢出一小包金银首饰,哪有几个人能忍得住这样的诱惑。 也就是刘七娃刘狗儿这些跟着赵靖时间久的人手里宽裕,又对赵靖比较信任,才无条件听赵靖的话。 “王班头,我们先走了。”赵靖走上前和王班头打个招呼,打算离开这个是非地。 王班头这边正极力地拦着人抢他身后几家,听说赵靖要走,忙道:“赵兄弟要去哪?” 赵靖苦笑道:“眼下这情形,别说是剿灭张二了,城内不内讧血流成河就不错了。我们找个地方睡一晚,明早就离开这里。” 王班头从赵靖的话里,听到了深深的失望。 他想出言挽留,但又实在无可辩驳,只得道:“兄弟,这次是我对不住你。好在你们兄弟几个都没事,不然我的罪过就大了。”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锭五两的银锭交给赵靖,道:“一点心意,给兄弟们喝酒。” 赵靖也不客气,拿了钱,领着众人与大部队分开,往城里去了。 走出一段路,赵靖对身后众人道:“今晚诸位辛苦,都是赵某连累了你们。回去之后,每人五两银子,十亩地!” 原本因不能跟着趁火打劫而心有不平的众人,听了赵靖这话齐声欢呼。 “赵大哥休要这么说!” “我们能跟着赵大哥,是我们的福气!” “要是没有赵大哥,我们说不定就死在城外了!” 得到赵靖许诺的奖励后,众人彻底没了杂念。 一行人走着,打算随便找一家客栈凑合着休息一晚。 只是天黑,加上城里一团乱,又不认路,一行人走过了两个巷子也没看见客栈模样的。 赵靖有所不知的是,客栈消息最灵通,知道城里乱了,掌柜立时都去了客栈招牌,闭门锁户,熄灯拔蜡了。 就在这时,赵靖忽然听到旁边传来几声惨叫,那声音凄厉尖锐,明显是个女子的声音。 赵靖心一沉,看来有些人不满足于劫掠财物了。 漆黑的巷子里传来女子惊恐的声音:“你放开我!放开我!” “啊……臭婊子!你敢咬我!他妈的!” 跟着是两道清脆的耳光和两声惨叫。 “大爷!放了我女儿好不好!大爷!” 一旁的刘狗儿啐道:“真他娘的不要脸!” 刘七娃看着赵靖脸色,低声道:“赵大哥,你要是瞧不过眼,我去把他们赶走。” 赵靖不理会,走出几步,又听见里面传来打人声和女子父母凄惨的叫声,实在忍不住了,猛然回头大踏步往黑巷子里走。 “兄弟,拿钱就够了。”赵靖冷声说道,他并不想为难那些和他们一样刚刚死里逃生的民兵。 “谁?”黑影里,四五个人循声看过来。 刘七娃和刘狗儿打着火把跑过来,齐声骂道:“快滚!” 对面一抬眼,见刘七娃和刘狗儿身后还有一串人影,不知多少人,顿时语气变了,赔着笑说道:“原来都是兄弟,这家是我们先来的,兄弟们去别家……” 不等他话说完,赵靖便沉声喝道:“拿着钱滚,人留下!” 听赵靖语气不善,几人立刻慌了,忙道:“好好好,我们走。这娘儿们就当孝敬大哥了。” 几人松开手里女子,拿起地上的值钱物件,一溜烟跑了。 见几人跑了,赵靖扭头便往外走。 眼见赵靖要出巷子了,忽听身后有人高声叫道:“壮士留步!” 说话间,一个干瘪的男子跟了过来。 借着火把的光亮,赵靖看清了男子的脸。 这男子年约四十,一张长脸,颀面秀眉目,一把黑长胡须到胸口,身上只穿着里衣,也不知是没来得及穿外衣,还是被人抢了去。 “有事?”赵靖问道。 男子先把眼打量赵靖,然后再看了一圈赵靖身边人,像是确信了什么,才道:“诸位壮士也是来剿匪的?” 赵靖嗯了一声,他不明白这人跟上来做什么。 “壮士救了我妻女,是小人的恩人。不知可否告知小人壮士的尊讳?小人也好供奉起来,日日参拜。” 赵靖不料他是说这个,摆手道:“我可受不起活人供奉,举手之劳罢了,告辞。” 说完他抬脚又要走,那男子却又跟上,道:“壮士留步!” 刘七娃都有些不耐烦了,拿着火把照着他,问道:“你待怎样?” 那人吓了一跳,后退两步,忙道:“壮士别误会。小人想诸位既然是剿匪来的,想是在城里没有落脚处?小人家里颇宽敞,不如请到小人家中暂歇一晚?” 第74章 众生相 赵靖回过味来了,似笑非笑地问道:“你想我们替你看家护院?” 见被赵靖识破了,男子连忙道:“诸位可愿意?小人愿出一百两!” 刘七娃啧了一声,道:“原来是个财主!” 刘狗儿开玩笑道:“这下好了,咱们不用再一家一家找了,只这一家就够吃了。” 男子一听,神情有些慌张,眼巴巴望着赵靖。 赵靖看着眼前男子,拱手道:“敢问老爷贵姓?” 那人慌忙还礼,道:“小人姓周。” 赵靖点头道:“周老爷,请带路吧。” 周老爷一听大喜,忙侧过身把手一摆,道:“这边请!” 他领着赵靖回去的时候,他的妻女已经躲回家里了。 这位周老爷的宅子是一座面阔五间的三进四合院。 进门之后一排倒座房前面站了三四个人,看见周老爷进来都慌忙行礼。 周老爷看见几人,没好气道:“家里有贵客!快让厨房做饭去,把家里好菜都用上!” 赵靖低声对刘七娃道:“让两个人守在门前,有人来就拦住。” 刘七娃应了一声,安排了两个人过去。 周老爷领着赵靖到正院,因人太多,正堂里坐不下,周老爷亲自搬了许多椅子来,又连番催促着下人上茶。 这边他正忙着,后边一个丫鬟怯怯地走过来,低声对他道:“老爷,太太请你过后边说话。” 周老爷闻言,对赵靖道:“诸位自便,有什么吩咐下人就行了,小人去去就来。” 赵靖点了点头:“老爷自去忙吧。” 这边周老爷刚走,刘七娃、刘狗儿和刘世财三人便凑到赵靖身边,刘狗儿道:“大哥,咱们真给他们看家护院啊?” 赵靖坐下喝口茶,示意众人也坐下,道:“现在城里太乱了,在这避一避。我想这回剿匪怕是一地鸡毛,明天白天我们找个机会,回家去吧。” 现在他对剿灭张二不抱什么希望了。 刘七娃叹口气,一拳砸在桌子上,恨恨道:“这世道怎么成这样了!” 听着外面一阵一阵的喧哗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张二打进城了。 忙了一晚,众人也都累了,有的坐在椅子上,有的干脆坐在地上,喝着周家仆人送来的茶。 也有太累了,躺在地上直接睡着的。 后院,周太太等周老爷进门,立刻责备道:“我们躲都来不及,你怎么把他们请到家里来了?” 周老爷眉头一皱,道:“萦怀怎么样了?” 提起女儿,周太太眼眶红了,骂道:“那群挨千刀的畜生!萦怀躲房里了,我让丫鬟陪着她了。” 周老爷轻轻拍了拍她手背,道:“我这是驱虎吞狼之计,有这伙人在家里,外面那些才不敢进来……” “老爷就不怕他们?万一他们……”周太太满脸担忧,后面的话都不敢再往下说。 周老爷摇头道:“不会,我看那为首年轻人很正派,和一般的流民地痞不一样。刚才他救了我们一家,什么话都没说,转头就走了。” 周太太还是怕,踌躇道:“要不赶出去吧,我们把门关紧,挨到天亮就没事了。” “哪有那么容易?”周老爷恨声道,“衙门也不知道干什么吃的!现在他们已经在家里,只能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赶他们走?万一撕破了脸,那才要命。行了,外面的事你别管,你去守着女儿。” 说完这话,周老爷从柜子深处又掏出一个小柜子,好在前面那伙人怕事,没敢深入到后堂来。 他取出一百两白银包着,径直走到前院。 此时前院里睡了一片,赵靖和刘七娃几个为首的正在说话。 周老爷小步上前,拱手道:“怠慢诸位了,不要见怪。” 说完他又问旁边的奴仆:“酒菜怎么还没好?” 那仆人苦着脸道:“灶上被砸了不少东西,还在整理。” 周老爷不悦道:“先做饭!那些东西忙什么?” 因之前家里仆人眼看着自己女儿被抓走,周老爷心里对这些人怀着恨意。 打发走了仆人,周老爷对赵靖说道:“小人还有件事情,请壮士随我来。” 赵靖叫上刘狗儿,让刘七娃和刘世财守在外面。 进了正堂,周老爷忙又让丫鬟给赵靖二人奉茶。 刘狗儿从来没得过这样的礼遇,接了茶,两只眼睛还滴溜溜盯着递茶的丫鬟看。 那丫鬟被看得有些慌手慌脚,差点把茶弄翻了,周老爷忍不住骂道:“毛毛躁躁!” 刘狗儿不乐意道:“哎,你这老头,怎么骂这个骂那个的?人家小姑娘,你对人家客气些。” 其实看模样,刘狗儿比周老爷要老。 周老爷听了,立刻脸色一变,赔笑道:“我怕下人怠慢了诸位。” 赵靖示意丫鬟下去,随后道:“周老爷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说完了,我们好去睡个觉,忙了一晚了。” 周老爷忙捧出那一百两白银来。 赵靖让刘狗儿收了,神色不变道:“多谢周老爷赏识,还有其他事吗?” 周老爷忙道:“有!刚才我听诸位壮士说,明早要离开临水县?” 赵靖也不隐瞒:“是有这个打算,不过也不知道张二走没走,城门开不开。” 周老爷忙道:“城门这个好说……诸位能不能把我们一家也带走?只要诸位护送我们离开临水县,小人情愿把整个家私都奉上。” “你的家私是多少啊?”刘狗儿笑嘻嘻问道。 周老爷伸出五指,道:“五百两白银。如何?” 刘狗儿一听忍不住睁大眼睛,吞了一口唾沫,随即目光灼灼地望向赵靖,这真是一大笔钱啊! 赵靖没有立即答应,道:“眼下形势不明朗,我不好答应你。不过如果真的能离开,可以成交。” 周老爷听了,千恩万谢。 这时外面刘七娃道:“赵大哥,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 赵靖忙走出来,扶住那回来的人,问道:“外面怎么样了?” 那人回道:“知县和捕头正领着各县的衙差在四处拿人,有几个想打开城门逃跑,偷袭了守门的排兵,险些把城门打开放张二的人进来。” 听到这里,周老爷大惊失色,急忙问道:“没打开城门吧?” “没打开,被及时拦住了。不过很多人还在城里到处乱跑,衙差一时也奈何不得,只好各处巡逻,要大家锁门闭户等天亮。” 赵靖听完,让这位兄弟去休息,对周老爷道:“饭就不吃了,烦请给众兄弟准备房间休息。” 周老爷忙应了,把正院和倒坐房的所有房间都让出来了。 众人有的睡床,有的睡桌子上,有的睡地上,鼾声一片。 赵靖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心里却在想,这次剿匪该怎么了结。 第75章 死也要内斗! 也许是紧绷的神经忽然放松了下来,赵靖竟真的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一阵响动,他立刻睁开眼,天已亮了。 见刘七娃跑出去了,赵靖忙问身边人道:“怎么了?” 有人回道:“来了七八个衙差,非说我们是贼,要拿我们。” 这边早有人往里面报给了周老爷。 紧跟着,七八个衙差和刘七娃几人对峙着走进了院子。 一进正院,看见院子里站了一二十个人,衙差们一愣,便不敢往前走了。 领头的班头喝道:“知县老爷有命,所有四县来临水县的民兵马上到县衙前集合,敢有不去的,以谋逆罪论处!” “呸!”刘七娃不屑啐了一口,冷笑道,“你们昨晚人去哪了?如今耍官威给谁看?” 赵靖上前把刘七娃拨在身后,对那班头行礼道:“敢问班头贵姓?” 那班头打量了一下赵靖,还礼道:“免贵,姓胡。诸位是哪个县的?怎么进了人家里睡觉?” 赵靖微微皱眉,道:“我们兄弟是吉和县的,是周老爷……” 正说着,忽听得一串脚步声,他一回头,看见周老爷一边穿衣服一边往这边来,便指着周老爷道:“具体听周老爷说吧。” 周老爷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笑呵呵行礼道:“哎哟,胡班头!可是有日子没见了。” 二人明显认识,胡班头笑着还礼,指了指赵靖等人道:“周老爷受惊了,我马上把这些人带走。” 周老爷一听便知胡班头误会了,连忙摇手:“胡班头误会了,是我请诸位兄弟到家里的。” 当下他把昨天女儿听到外面动静,好奇地走到前院,差点被闯进来的民兵掳走的事说了。 “幸好这位赵郎君出手相救,昨晚又得他们兄弟护着院子,不然我现在见不到胡班头了!”周老爷说到最后,情不自禁流出几滴泪来。 胡班头呵呵一笑,对赵靖道:“原来如此,倒是我误会诸位了。我与这位周老爷交好,忽然看到你们在他院中,所以有些急,误会一场,误会一场。” 听了周老爷的话,再看赵靖一行人,胡班头敏锐地觉察到了这群人不简单。 在衙门里当差是一回事,身段软又是一回事。 周老爷满脸堆笑,打圆场道:“二位都是周某的朋友,来,进来喝两杯。” 胡班头也不急,让手下几个衙差去门口守着,便随着周老爷往里去。 赵靖有心从胡班头那里打听些事,外面太乱了,只凭着自己派出去的人,打听不出什么核心消息,于是也安排了刘七娃在外面,自己则跟着二人往正堂里走。 正堂里几个刚睡醒的赵靖手下见三人进来,都揉着眼睛出去了。 看着屋里有些乱,赵靖笑道:“乡下人不拘小节,让周老爷见笑了。” 周老爷摆摆手,满不在乎道:“欸!都是义士。” 三人坐定,待丫鬟上茶出去后,赵靖问胡班头道:“城里都消停了?” 胡班头喝口茶,咂咂嘴道:“差不多消停了,免不了还有几个躲着藏着的,成不了气候。” 赵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默默喝起茶来,等周老爷和胡班头说话,听周老爷问起城外,他才跟着问了一句:“城外张二的人退兵了吗?” 胡班头摇头叹气,一脸愁容道:“没有,昨晚张二俘虏了不少人,说是现在共有五百人。今早才扔进来一封书,张二自封西北王了。” 周老爷把茶碗往桌上一撴,气愤道:“无耻匪类!当真大胆至极!罪该万死!” 赵靖淡淡品着茶,听周老爷骂了一会,又问胡班头道:“现在知县老爷怎么说?是打是和?” 胡班头眉毛一挑,道:“和?我们是官,他们是反贼?怎么和?” 赵靖笑道:“那就是打了?” 胡班头神色有几分尴尬,又叹口气道:“也不是打,现在贼人士气正旺,不好打的。” 周老爷追问道:“既不和又不打,知县老爷打算怎么办?继续守城?胡班头,不是小人和衙门抱怨,前些天才把家里的粮食捐得差不多了,昨晚又被抢了一波,我们家里也没余粮了。” 说着,他摊开双手晃了晃:“再守下去,哪里来的粮食?” 胡班头无奈苦笑:“谁说不是呢,真是左右为难!老爷才使人往省城送求援信,现在这个情形,周围几个县都危险,省城不能不管了吧?” 周老爷默然不语,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赵靖听了只觉得好笑,可不是,一场糊里糊涂的败仗把周围几个县的家底赔进去了,再不管,张二真要成货真价实的王了。 胡班头喝完茶,起身道:“周老爷,知县老爷那里还等着呢,下官告辞。这位姓赵对吧,领着你的兄弟,跟我一起走吧。” 周老爷给赵靖使个眼色,赵靖点点头,到正院里叫上众兄弟,跟着胡班头往衙门走。 街上人烟稀少,家家紧闭着门。 四下里一片狼藉,还能看出昨晚混乱的痕迹。 众人出了巷子走到大道上,有不少衙差在来往巡逻,突然看见赵靖一伙这么多人,都有些警惕。 还是胡班头上前搭话,一路领着赵靖到了衙门前。 此时衙门前与别处截然相反,热闹非常。 百十个衙差围成一堵人墙,像是看犯人一样看着聚集过来的各县民兵。 衙门里进进出出,王班头站在门口,看见赵靖忙上前搭话:“赵兄弟!” 赵靖拱手笑道:“王班头。” 那胡班头见二人认识,道:“你们不必和他们站在一起,在这候着便是了。” 说完他又对王班头拱拱手,自往里面回话了。 等胡班头一走,王班头忙把赵靖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道:“赵兄弟,快想办法出城或者躲起来。里面不少被劫的富户在告状,有两个能和省城里衙门搭上话,正逼着杨知县杀人。” “杨知县不敢,就商量着要你们这些人出城和张二打一场,胜了固然好,败了也就为那些富户出气了。” 赵靖听了这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都到这个时候了,他们还能弄出这种骚操作,真是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也不忘内斗! 第76章 病弱周小姐 刘狗儿几人也是怒骂不止,刘七娃小声问赵靖道:“咱们怎么办?难不成真出去送死?这么死也太他妈窝囊了!” 赵靖当机立断道:“走,回去找周老爷,我们立刻出城。” 说完他看向王班头,王班头会意,点头道:“你们尽管去,我自有话搪塞他们。” 赵靖拱拱手道:“多谢王班头,等此间事了了,我在家里备酒谢你。” 王班头挥了挥手,咧嘴笑道:“快去吧,这顿酒席我记下了。” 赵靖领着众人原路返回,很快便到了周家。 周老爷见众人一脸凝重地回来,很是意外,上前问道:“诸位兄弟怎么回来了?” 赵靖没有回答,而是开门见山地问道:“周老爷可以出城?” 周老爷一愣,拉着赵靖到旁边,小声道:“能倒是能,只是……” 赵靖抬手打断道:“周老爷想走,现在就走,再晚些,你我都出不了城了。” 周老爷忙问怎么回事,一旁刘狗儿不耐烦道:“给句准话,你走不走?问那么多做什么?” 周老爷被刘狗儿一喝,慌忙道:“走!马上走!我马上让人收拾一下,那个……诸位稍等片刻。” 说完他转头让下人把家里剩下的酒都拿出来,赵靖摆手道:“我们不喝酒,上些茶吧。” 周老爷忙应了,让人改成茶。 等丫鬟把茶端上来,周老爷拱手道:“诸位慢用,我这就去安排。” 刘狗儿端着茶催道:“你老快些,时间不等人。” 周老爷连声答应着去了。 到了后院,周太太见他满脸焦急,迎上来问道:“老爷这是怎么了?” 周老爷握住她手,道:“快收拾东西,咱们马上动身离开。看朝廷这个样子,这里是管不了了,咱们投奔京城表舅去,我看啊,这天下除了天子脚下,再没有安生的地方喽。” 说着,他左右看看,问道:“女儿呢?” 周太太轻叹一声:“昨晚受了惊,今早便有些起不来,我才让人去请大夫……” 正说着,丫鬟过来道:“太太,吴大夫说他来不了,十几个受伤的在排队,让他徒弟孙学徒先来瞧瞧,要是小病,孙学徒就能开药,要是严重,他再来也不迟。” 周太太听了,顿时恼火道:“这个吴大夫,平日里拿了我们家多少孝敬,现在用着他了,竟打发个学徒来糊弄!” 周老爷安抚道:“行了,昨晚打了那么一仗,不知道多少人命都保不住,先救人性命也是应该的。” 说完他扭头对丫鬟道:“把孙学徒领进来吧。” 这孙学徒今年二十五六岁,一袭青布长衫,倒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模样。 他见了周老爷先行礼,周太太嘱咐丫鬟收拾东西,自己带着孙学徒往周小姐房里去。 周小姐躺在床上,放下帘子,只露出一只纤纤玉手和一截皓腕在外面。 孙学徒早听说周家千金乃是县里第一美人,只是无缘得见,今见这一截皓腕,心里瘙痒,想着机会难得,怎么也得看一看这个第一美人的脸才好。 他本来就学艺不精,加上此刻心猿意马,所以手按着脉,一点病情也没诊断出,偏他还要显摆,所以说些什么经气不调之类的敷衍话。 周太太紧张道:“严重吗?” 孙学徒故意沉吟不答,等周太太追问几句,才正色道:“小人斗胆,敢情小姐玉面一观,也好对症下药。” 周老爷和周太太都没多想,忙让丫鬟挑起帘子来。 待帘子挑开,孙学徒忙瞪大了眼往里瞧,这一瞧不要紧,立时呆住了。 只见周小姐披着小衣半靠在枕上,乌发懒梳堆积,脂粉不着,那一副病态风流,比古之西子更胜。 周小姐见孙学徒这副模样,忙用帕子捂着自己半张脸,轻咳一声道:“怎么吴大夫没来?” 半晌孙学徒才把飘走的魂拉回来,干咳一声道:“昨晚一场仗,不少人受伤,恩师忙不过来,所以特遣我来为小姐诊脉。小姐放心,你并没什么大病,不过是气血亏欠,待小人开两味药,小姐吃了立好。” “如此便多谢你了。”周小姐说完,就给挑帘子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那丫鬟会意,忙把帘子放了下来。 孙学徒眼见佳人被帘子遮住了,深悔刚才说得太快了,这等绝色,多看一眼能增十年寿啊! 没奈何,在周老爷的催促下,他只能不情不愿地写了个寻常滋补的方子,临走了还对周老爷道:“若小姐还有什么不适,老爷一定马上使人叫我来。” 孙学徒生怕周老爷不请他,嘱咐了三四遍。 周老爷听得都烦了,匆匆把他打发了,回头再看那方子,平平常常,随手扔了,回屋里对周太太连连摇头:“这个孙学徒连他师父一成本事也没学到。” “女儿,你感觉怎么样?城里太乱了,咱们先出城,到了吉和县,再请个正经的大夫给你瞧。” 周小姐一惊:“爹,咱们要去吉和县?” 周老爷点了点头:“嗯,先去那里落脚住几天。对了,你快起来洗漱,再让你屋里丫鬟收拾东西,贵重首饰带着,衣服带两件,其他的就不要拿了。” 周小姐听了,忽然道:“爹,那个……昨晚救我们的人……” 她昨晚把自己关在屋里,还不知道救她的赵靖就在她家住了一晚。 周老爷笑道:“你说赵郎君啊?等会咱们和他同路。” “这样……”周小姐手指绕着帕子,点点头道,“爹娘先去忙吧,我这就起来洗漱收拾。” 周老爷也没多想,领着周太太回屋收拾东西去了。 等二人走了,周小姐叫过身边丫鬟彩蝶道:“彩蝶,你去前院瞧瞧,瞧瞧昨晚救我的那人什么模样。” 彩蝶见自家小姐脸颊微红,啊了一声,随即道:“我这就去!” 她出去找了个在前院上过茶的丫鬟,两人悄悄走到院子里,朝堂屋里看。 “哪个是他们领头的?昨晚救我们小姐的,就是他们领头的吧?”彩蝶身子往前走,余光却往堂屋里瞥。 给赵靖上过茶的丫鬟朝赵靖的方向努了努嘴:“那个坐在中间的郎君就是。” 第77章 地道 彩蝶面上一喜:“这么年轻!” 坐在屋里的赵靖忽然感觉到一股莫名的视线,他顺着感觉往外看去,却见两个丫鬟已经转过头去,捂着嘴吃吃一笑,走过去了。 刘狗儿瞧见了,打趣道:“别是这家的小姐瞧上了赵大哥。” 刘七娃和刘世财都跟着笑,说道:“他们家倒是会攀高枝。” 赵靖忙道:“事关别人女儿家名誉,休要胡言。” 他起身往外看看,见一个丫鬟走过去,便拦住道:“烦请去后面告诉你们老爷一声,时间不早了。” 那丫鬟忙应道:“奴婢这就去。” 后面周老爷只带着些钱,见周太太收拾两个大包裹,有些无奈道:“夫人,我们是逃命,带那么东西做什么?” 周太太埋怨道:“还让不让人活了?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她拣出几件衣服,又对身边丫鬟道:“快去催一催小姐。” 彩蝶看清了赵靖之后,急急忙忙地跑来对周小姐道:“小姐!昨天救你的人竟是个俏郎君,瞧模样,也就二十来岁。” 周小姐正坐着让丫鬟给她梳头,听见这话,忙问道:“他瞧见你了没有?” 彩蝶笑嘻嘻接过丫鬟手里的梳子给周小姐梳头,道:“没瞧见吧,即使瞧见了也不认识我啊。” 周小姐听了这话才放下心来,暗自想着该怎么谢一谢这个恩人才好。 这边她正想着,那边周太太派来的丫鬟来催她了。 周小姐慌忙收拾了往周老爷房里去。 不一时三人都收拾好了,周老爷点了四个男仆跟着,周小姐和周太太各领着一个贴身丫鬟,其余家里人都发了一笔工钱辞了。 出了门,周老爷把大门锁了,他不打算回来了,因此也没有安排守宅子的人。 彩蝶扶着戴着帷帽的周小姐,悄悄指了指赵靖,小声道:“小姐,就是他。” 周小姐透过帷帽帘子望向赵靖,心想竟这么年轻。 再看赵靖文质彬彬,只从外貌上看,完完全全是个读书人。 赵靖也留意到了周小姐,他其实不大喜欢周小姐戴着帷帽,倒不是因为想看周小姐的脸,而是因为他们在逃命,戴着帷帽连路都不好走,实在有些矫情了。 不过现在还在城里,情形还不是特别急,所以赵靖没有说出来。 周老爷锁好门,又神情复杂地看了他自己的家一眼,一番摇头叹息后对赵靖道:“咱们走吧。” 赵靖这时才说道:“张二在西门外,咱们只能走东门。” 周老爷微微一笑:“诸位随我来。” 这个时候,街道上的行人比之赵靖去衙门的时候多了不少。 不过很多人看到赵靖一伙,还是会躲回家里。 路上几个衙差看见,上前问话,却都被周老爷打发了。 显然,周老爷和衙门里的大多数人都很熟。 众人一路走到城东北角,转进一条小巷,周老爷往后看看,见没人跟来,才道:“走,这边。” 他领着众人来到一个小院前,也不叫门,推门就进去。 院子里只有一对佝偻着身子的老夫妇,男的看见周老爷忙上前行礼,道:“老爷,你要出城?” 周老爷等众人都进院子里,把门闩了才道:“还能出去吗?” 那老头回道:“能!” 说完他也不多话,领着周老爷到灶房里。 周老爷叫赵靖道:“赵郎君,来看看。” 走进灶房,老头拨开里面一个废弃多年的地锅,他拿开锅,地下露出一个漆黑洞口。 赵靖一惊,道:“这是出城的地道?” 周老爷笑道:“正是,上次戎丰人围城的时候,我找人挖的,后来戎丰人走了,我以为再也用不上了,哪知又遇到了张二这伙逆贼。” 赵靖点根木棍扔进去,照亮了些洞里,看得出挖得仓促,洞壁很粗糙。 “先找个人下去瞧瞧。”赵靖道。 这样的洞口他可不敢贸然领着所有人下去。 周老爷闻言叫过一个仆人来,点了支火把给他,道:“你下去瞧瞧,看看里面塌了没有。” 那仆人接了火把下去,一路往里去,大概过了一炷香时间,又钻回来了,回周老爷道:“老爷,没塌。” 周老爷高兴道:“能到城外?” 那人点点头道:“出口在城东树林里,我探出头看了看,周围很安静,没人。” “赵郎君,咱们走吧。” 周老爷说完,又问那老头道:“老黎,你们老两口走不走?” 老黎咧嘴笑了笑,道:“多谢老爷记挂,我们夫妻都这把年纪了,还折腾什么?不走了。” 周老爷嗯了一声,拿出二十两银子给他,道:“够你买两副好板了。” 老黎得了钱连连称谢。 周老爷对赵靖道:“走吧。” 赵靖招手让刘狗儿进来,道:“你领着人跟在前面,我殿后。” 刘狗儿看了那洞也大吃一惊,不过他没多问,听了赵靖的话,忙搓了一支火把,叫着自己小队下去了。 跟着是周老爷一家,最后是赵靖一行人。 地洞狭窄,加上周老爷、周太太和周小姐三人都没吃过这种苦,走得很慢。 赵靖走在最后,时不时往后看一眼,心想如果这个时候受到攻击,那可就完了。 好在他担心的事没有发生,在两炷香之后,众人从洞里出来了。 正如先前那人所说,这是一片茂密的树林。 周家三人上来之后,便坐着歇息,周太太扯着自己衣服,絮絮叨叨把她衣服弄脏了。 周小姐在洞里摘了帷帽,出来又戴上了,所以赵靖还是没看见她的脸。 不过她似乎对身上的泥土不在意,还安慰周太太道:“母亲姑且忍耐些。” 赵靖原本以为周小姐是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不想竟挺懂事,心里暗暗称奇。 出来之后,赵靖立刻让手下人四散开去查看周围情况。 不一时,有人回来道:“有四五十个人守在东门外。” 这时其他方向的人也都回来了,其他方向没有人影。 刘狗儿有些纳闷道:“东门这边只有这么点人,城里的人怎么不跑啊?” 周老爷满脸不舍地说道:“一家子都在城里,房子地都在,不到万不得已谁想跑?何况在这之前张二已经不成气候了,哪想到……” 第78章 男女授受不亲 周老爷长叹一声,苦笑着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赵靖根据记忆,在地上画出附近的地形图,指着道:“我们现在在这里,想要去吉和县,要走这条路。就怕有张二的人设卡。” 刘七娃满不在乎道:“昨晚是让那个张二打了个措手不及,真刀真枪打起来,我们才不怕他们!” 刘狗儿正要取笑他自大,忽听城里传来一声巨响,众人忙循声望去,只见一道黑烟自城中升起直冲云霄。 周老爷脸色一变,惊恐道:“城破了?” 赵靖忙起身走到树林口观察,却见守在东门外的叛军们都站了起来,齐刷刷望着县城上空的黑烟,那情形更像是不知情。 赵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进入地道出城的时候,被强赶着出城与张二决战的百姓造反了。 他们杀了守城的排兵,直接打开了城门。 在把张二迎接进城后,他们带头杀向了县衙,而那道黑烟就是县衙着火了。 就在赵靖等人不明所以的时候,城里传来了喊叫声。 众人心里一咯噔。 刘狗儿望向赵靖,道:“赵大哥,我们怎么办?” 赵靖当机立断道:“快走,先朝东跑远些。” 话音刚落,东城门忽然打开了,一堆人挤了出来。 守在东门的几十叛贼见状忙杀上去,城里出来的人大惊失色,慌乱之中就要往回跑,奈何后面的人一直往外推,于是前后人流就在城门下停住了。 等叛贼奔到近前杀了人,人流顿时大乱。 众人看在眼里,知道临水县城完了,都不敢再耽搁。 周老爷回头忙催促周太太和周小姐道:“快起来,快跑,城破了,里面的百姓在往外跑。” 周小姐慌忙扶着彩蝶起来,跟着众人往东走。 她太紧张,又从来没有这么剧烈地运动过,加上林子里路也难走,这一急,左脚一滑,身子一歪,险些连扶她的丫鬟彩蝶也带倒了。 众人听到周小姐的叫声都回过头,周老爷两步走上前,急问:“怎么了?” 周小姐俯下身子捂着脚踝,脸上满是惧色:“爹,我脚崴了。” 耳听着东城门那里喊杀声震天且越来越近,周老爷大急,连忙回头看了赵靖一眼,生怕赵靖一伙人先跑了。 在确认赵靖等人停下脚步后,他才看女儿脚,只这一会,脚踝处已经肿了起来。 “爹……我走不了了。”周小姐惊恐得哭了出来。 周老爷忙道:“爹背着你。” 见周老爷背过身去,周小姐却道:“爹,你身体撑不住,你们先走吧,我在这里躲着,等安全了你们再来找我……”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发抖。 周太太急忙跑过来,一看周小姐的脚踝,立刻道:“让福旺背你!” 怎料周小姐却急了:“不行!” 周老爷和周太太听见这话都沉默了。 赵靖见几人僵持住了,上前问道:“怎么了?” 周小姐捂着脚踝,低着头,不敢看赵靖,低声道:“男女授受不亲……” 赵靖听到这句话有些冒火,都他妈什么时候了,还男女授受不亲呢! 他一言不发,俯身推开周小姐的捂着脚踝的手。 周小姐急忙再盖上,道:“你不能看!” 赵靖没好气道:“命都没了,还在乎个屁虚礼啊!可能是脱臼了,再不接上,你下辈子就是个跛子!” 周老爷听赵靖这么说,忙道:“赵郎君会看病?” 赵靖冷哼一声:“小时候给猪瞧过。” 周老爷哑然,但是很快明白,这是赵靖有意刺激自家女儿。 周小姐本来被赵靖吓住了,她可不想做跛子,可是听赵靖说是给猪看病的,登时羞红了脸,心想死也不要让他瞧。 “小女儿年轻不懂事,赵郎君还请不要和她一般见识。”周老爷十分恭敬地给赵靖行了个礼。 赵靖对周小姐略一抱拳,道:“得罪了。” 话音未落,他就蹲下去脱周小姐的鞋。 周太太一惊,刚要阻拦,却反被周老爷拦住了。 在脚被赵靖抓住的瞬间,周小姐太过震惊,一时忘了挣扎,她没想到赵靖会这么随便地抓她的脚。 等她回过神想叫的时候,却被早有准备的赵靖捂住了嘴。 “别出声,想害死我们?”赵靖低声喝道。 周小姐又急又气又无可奈何,低声道:“你别碰我的……” 那个脚字她都没好意思说出口。 赵靖并不理会,轻轻摸摸脚踝处,低声道:“忍着些,可能有点疼。” 周老爷见状,忙把周太太腰间的帕子卷成一团塞到周小姐嘴里,抓住她的手臂哀求道:“女儿,你忍忍。” 直到这时,周小姐还戴着帷帽。 赵靖在确认周小姐脚踝脱臼后,一手扶着周小姐脚心,一手握住她小腿,在轻轻晃动两下后,用力一拧,只听一声脆响,骨头复位了。 周小姐闷哼一声,往她母亲怀里一扑。 赵靖舒口气,道:“好了。”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周小姐的脚是那么的小,真是盈盈一握,甚至铺不满他掌心。 周小姐趴在周太太肩头,哽咽道:“多……多谢……” 听到周小姐这个时候还不忘道谢,赵靖莞尔道:“倒不必谢,我也是拿钱办事,只求小姐别恨我就好了。” 周老爷忙笑道:“赵郎君说哪里话……彩蝶,还不快帮小姐把鞋穿上?” 他见赵靖还握着女儿的脚,赶忙提醒彩蝶。 骨头虽复位了,但还是不能走路。 周小姐扶着彩蝶站起来,脚一沾地便倒吸一口凉气。 周老爷低声道:“女儿,让福旺背着你吧……” 周小姐抿着唇想了想,忽然对赵靖道:“郎君收了我爹的钱是不是?那烦请郎君来背我吧,反正是拿钱办事。” 赵靖都走出几步了,听到周小姐这话,只好回来,笑着摇摇头道:“你还挺记仇。” 他背过身蹲下,对周小姐道:“上来吧。” 周小姐面对赵靖的背,犹豫了一下,才小心地趴上去。 自懂事以来,她从没和男人这么近距离过。 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第79章 识才 前面的刘狗儿几人看见周家小姐老老实实地趴在赵靖背上,几人彼此对视会心一笑。 他们早就觉得,以赵靖的本事,只娶一对姐妹实在是委屈了。 刘七娃主动道:“你们后面跟上,我领着人在前面探路。” 他叫了两个人,轻手轻脚地往前走。 刘世财同样叫住两个人,然后对赵靖道:“我们三个走在后面。” “辛苦。”赵靖点点头,然后对其余人道,“走吧。” 众人先笔直地朝东走,以避开逃出来的百姓和叛军。 穿过林子是一条小道,周老爷左右看看,认出来了,指着前面道:“那边有个村子。咱们去讨碗水喝。” 赵靖对刘七娃道:“先去瞧瞧,小心点。” 这个村子距离临水县不过二三十里,也不知有没有叛军驻扎。 刘七娃去了一会,回来对赵靖道:“村里一半房子都烧了,只有七八户有人,还都是些老弱病残,其他人都跑了。” 张二早断了粮,隔壁县他不敢去,临水县的村子不知被他们搜刮几遍了。 众人跟着刘七娃往村子里走,一个村口老婆子看见赵靖一一行人,吓得就扭头往家跑。 等赵靖等人走进村里的时候,村里家家户户关门闭户,除了风吹动东西的声音外,再没一点声响了。 周老爷对赵靖道:“这些百姓都被叛军祸害怕了,你们在这稍等,我上去问问。” 他领着一个奴仆往里走,走到一户关着门的人家门前,上前轻轻叩门道:“有人在家吗?” 周老爷连叫了两声,里面没有任何声响。 “我们是逃难的百姓,走了一路口渴了,想借点水喝。”周老爷边敲门边解释。 里面还是没有回应。 刘狗儿蹙眉道:“都被吓破胆了,把门踹开吧。” 赵靖拦住道:“算了,这村里有井,我们自己找找吧。” 周老爷又趴在门缝上往里看,也看不见人,只好作罢。 众人扭头要走,这时却听见身后吱呀一声。 众人回头,一个满头苍白,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杖的老婆子探出半个身子,她咽了咽唾沫,口齿不清道:“井在村南边大树下,你们去吧。” 说完这话,她也不管赵靖等人的反应,身子往后一缩,嘭的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周小姐趴在赵靖肩头,轻声道:“一定是这老婆婆听到我们走了,确认我们不会伤害她,才敢出来的。” 她一说话,就有一股暖气吹过赵靖耳朵,加上那温柔悦耳的声音,让人十分舒服。 周老爷笑着点头道:“应该是听见了赵郎君的话,郎君真乃仁义之人啊。” 其实周小姐说那番话也是这个意思,只是她不好意思直白地夸赞赵靖。 赵靖苦笑道:“大家都是可怜人,何必彼此为难。走吧,咱们到井边歇歇脚继续赶路。” 众人往村南边走,果然在一棵大槐树下看见一口井。 走了这么久,饿倒还在其次,只是口渴难耐。 一看到井,众人赶忙跑过去。 先到的刘狗儿推开众人,先打了一桶水上来,井边放着一个水瓢,刘狗儿拿过来洗洗,舀了一瓢清水,走到赵靖身边,笑道:“赵大哥,你先喝。” 此时赵靖还背着周小姐呢,他看到刘狗儿嘴唇都脱了一层皮,忙道:“狗儿,你自己先喝吧。” 刘狗儿拿着瓢,叫两个人在一块大石头上铺上软衣服,对赵靖道:“大哥和周小姐坐这。” 赵靖笑了笑,轻轻把周小姐放下。 周小姐乖巧坐在那里,低声对赵靖道:“谢谢你。” 赵靖把水瓢接过来,递给周小姐道:“喝口水吧。” 周小姐本来还要辞让,赵靖笑着劝道:“你先喝吧,你喝了我才好喝,我喝完了,我这些兄弟才好喝,不然因为我们两个耽误他们喝水,实在罪过。” 周小姐明白赵靖这是照顾她,她是绝不会用其他男人用过的水瓢的,所以她只能喝第一口。 想到这里,周小姐柔声道了声谢,两手接过水瓢,然后一手掀开帷帽帘子,一手举着瓢低头喝水。 赵靖蹙眉道:“摘了吧,不碍事吗?” 周小姐身子一抖,喝完水又把帘子放下来,低下头道:“那可不成。我喝完了,给你。” 赵靖接过水瓢猛喝了一口,然后递给刘狗儿道:“狗儿,喝完水吃东西歇着吧,不用管我。” 那边大多数人都用手从水桶里捧着水喝,周老爷和周太太喝完水,都凑过来看周小姐。 周太太小声问道:“脚还疼吗?” 周小姐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疼了。” 赵靖让开,让周太太挨着周小姐坐下。 那边周老爷拿出些肉干大饼,分给众人,又特意拿了一包肉馅饼过来,分别递给他妻子女儿,然后交给赵靖道:“郎君跟你们兄弟分了吧。” 赵靖谢了,转手交给刘狗儿道:“你拿去和众兄弟分了。” 说完他夺过刘狗儿手里没肉馅的饼大嚼起来。 刘狗儿只愣了一瞬便马上会意,知道赵靖不愿意搞特殊,咧嘴一笑对众人道:“快来,大哥赏的肉饼!” 众人闻声挤过来,七八个肉饼瞬间被扯开分干净了。 周老爷在一旁看着,心里暗自称奇:“这赵靖深谙收买人心之道。” 再看赵靖的这群手下,无论衣服武器都和那些被拉来的穷苦百姓不同。 看来这个赵靖其志不小。 众人歇了一会,眼见太阳挂在西边,马上要天黑了。 周老爷道:“再往前还要二三十里才有村子,我们不如就在这里歇息吧。反正空房子多得是。” 赵靖点点头,对刘狗儿道:“找两个人去路口守着,一旦看到有人来,马上来告诉我。” 刘狗儿嘿嘿一笑,挺起胸膛有些自豪地说道:“刚才我们三个都商量好了,大哥只管好好休息就是了。” 周老爷看赵靖一伙这么谨慎且训练有素的样子,心里暗想天下即将大乱,这些人必成大器,与其千里迢迢投奔京城,不如干脆留在赵靖身边。 想到这里,周老爷看向自家女儿,心里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第80章 刘邦和吕公 天色将黑时,有村里老人战战兢兢来打水。 赵靖忙上前帮忙提水,和颜悦色地问道:“老婆婆,这村子里有没人住的空房子吗?天黑了,我们想在村里借宿一宿。” 开始老人还害怕,在确认赵靖的确不会伤害她后,才叹口气道:“村里空屋子多得是,你们看看门开着家里没人的,进去住就是了。” 说完她担起水要走,赵靖忙让一个人帮着担。 送走了老婆婆,周老爷让身边仆人去看看最近的几个空房子。 两个仆人去转了一圈,回来回道:“都空着,就是不大干净。等我们打扫打扫。” 周老爷嗯了一声,道:“你们快些。” 赵靖这边则亲自领着人去找了三家没人住的,六七间房,大家三四个人挤一间,也够睡了。 他们可没周老爷那么讲究,有床最好,没床随便用木头拼一块空地,也能睡。 待到天黑,周小姐扶着母亲和丫鬟彩蝶的手颤巍巍站起来,往前挪一步就呻吟一声,赵靖看不过眼,过来道:“我背你过去吧。” 周太太刚想说不必,却被周老爷扯了下衣袖。 她诧异地看过去时,只见周老爷先是朝赵靖的方向挑了挑眉,又对着自己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那怎么好意思……”周小姐低着头,声如蚊蚋。 赵靖上前矮下身,周小姐先是两手扶在赵靖肩上,然后轻轻地把整个身子靠在赵靖背上。 之前情况有些急,周小姐和赵靖都没留意到,这个动作在青年男女间,是那么的暧昧。 只是趴在赵靖肩上,周小姐就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烧,当赵靖的手回过来勾着她的腿时,她觉得自己整个人晕乎乎的。 一直到赵靖把她放在仆人为她打理好的床上,周小姐都没回过神来,就连赵靖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屋里已经只剩下她和彩蝶了。 彩蝶关了房门,嬉笑道:“小姐,没外人了,快把帷帽摘了吧。” 周小姐应了一声,这才把遮住脸的帷帽摘下来。 只是当她刚摘下来的时候,彩蝶突然大叫一声,紧张道:“小姐,你的脸!” 周小姐一惊,忙摸着自己的脸,奇道:“我脸怎么了?” 彩蝶在屋里转了一圈,从自己包裹里掏出一面小镜子,递给周小姐道:“小姐,你瞧瞧。” 周小姐接过镜子一看,顿时也愣住了。 只见镜子里的人两颊通红,比她平日里抹了胭脂还要红,同时眼角眉梢掩不住媚色。 看着那满面春色的人,周小姐简直不敢相信那是自己。 偏偏彩蝶还不知情,急得手足无措:“小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这就去叫老爷太太。” 周小姐闻言忙叫住彩蝶道:“我没有不舒服……就是……就是帷帽戴的时间有点长了,有些闷,你给我打一盆水来洗洗脸。” 彩蝶没奈何,只好去打了水来。 洗了脸,周小姐脸上的红晕才慢慢下去。 彩蝶这才安下心来。 另一间房,周太太一脸嫌弃地坐在丝绸铺着的床上,除了她自己带来的丝绸毯子盖着的地方,其他地方她都极力避免碰触到。 周老爷看在眼里,呵呵笑道:“你这样,怎么能走到京城?” 周太太烦闷道:“快些找个镇子,咱们租一辆马车。” 周老爷怡然自得坐在那里,说道:“我的夫人,咱们这是逃难,可不是游玩。” 说完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周太太忙道:“老爷别发愁,我忍耐些就是了。” 周老爷轻笑一声道:“我叹气不是为这个,是为咱们后面的路。之前就听说各地都有叛军山贼,严重的时候,一度和朝廷失联。你说,咱们一家走这样的路,如何让我不揪心?” 周太太披上衣服起身,下床挨着周老爷坐下,轻轻抚着周老爷的背,柔声道:“老爷别愁,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搭着别人的车,慢慢走,总能到京城的。” 周老爷沉默了一会,道:“我们两个一把年纪了无所谓,可是萦怀今年才十七岁,这一路上,万一……” 他没有说下去,他深知,在这个乱世里,凭他自己是护不住他那明艳的女儿的。 周太太只要一想都全身发抖:“老爷!” 周老爷听她声音里带着哭腔,忙道:“我就是这么一说,你别当真啊。” 周太太低声道:“那该怎么办?” 周老爷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道:“夫人,你觉得赵郎君怎么样?” 周太太微微蹙眉,啧嘴道:“不错的年轻人,可惜出身差了些。” 周老爷哈哈一笑:“我却觉得他的出身没什么。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你看看我们现在,还不是靠他们保护。往后啊,世道越乱,他们这些人越厉害。嘿嘿……要是没有秦末大乱世,刘邦怎么成汉高祖的?” 周太太不明白这些,只说道:“乱世那么多,哪能人人都是汉高祖?老爷未免太高看他了。” “妇人之见。”周老爷笑着摇了摇头,顿了顿之后突然小声道,“夫人,你说我做吕太公如何?” 周太太一时没反应过来,咯咯笑道:“你怎么不厚着脸皮把自己比作刘邦算了,竟比他的岳……” 说到这里的时候,周太太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 斩白蛇那出戏她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了,她知道,吕太公把自己的女儿许给了刘邦。 “老爷,你……你想把萦怀许配给赵郎君?不行!不行!”周太太情绪激动,直接站了起来。 周老爷忙拉住她的手,压低声音道:“夫人,小点声,外人听见了不好。” 周太太忙捂着嘴,跑到门口往外看了一眼,嘱咐守在门外的仆人道:“你们回去歇着吧,今晚不用你们服侍。” 打发了仆人,周太太关好门回来道:“不行,几年前我大哥来替他儿子求亲,你都不愿意,现在竟让萦怀嫁给一个乡下泥腿子?” 周老爷拉着周太太坐在自己旁边,顺势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轻轻拍了拍她手背,安抚道:“夫人冷静,听我慢慢说。我看那赵靖心志不小,绝非池中之物,早晚会飞黄腾达的……” 不等周老爷把话说完,周太太一把将手抽了回去,耷拉着脸道:“好啊,你想富贵,竟拿着女儿的终身大事来赌?什么飞黄腾达,万一摔死了呢?我们女儿怎么办?” 第81章 讨回来 无论周老爷怎么劝,周太太总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最后周老爷只好赔着笑说道:“我也不过是随口一说,想那赵靖年纪不小了,多半已经成亲了。” 和周老爷夫妻多年,周太太最了解他的为人。 她知道周老爷一旦认定了一件事,很难让他回头。 两夫妻并没在这件事上纠缠太久。 赵靖闭着眼睛,听着外面轻微的风声。 这才是他离开家的第二个夜晚,但发生了太多事,让他感觉离开宋家姐妹很久很久了。 两姐妹在做什么呢?应该也在担心他吧。 赵靖翻了个身,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次日,天没亮他就醒了。 这个村子寂静得可怕,连一只报晓的公鸡都没有。 赵靖小心起来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屋子。 这房间里除了他,还睡了两个人。 外面的天空是青黑色,似有若无的一缕光在东边若隐若现。 赵靖深吸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精神为之一振。 简单洗了一把脸,他走出院子,街上两个守夜的人靠着墙聊天,看见他忙行礼道:“赵大哥。” 赵靖摆摆手,道:“两位兄弟辛苦,没什么状况吧?” 其中一个人回道:“这村子除了那几户人家,其他连只活物都没有,一夜安安静静。” 赵靖点点头道:“性命攸关的事,无论如何都不要大意,我去村口瞧瞧。” 二人齐声应了,送了赵靖几步。 赵靖走到村口,刘世财跟三个手下在旁边塌了一半墙的小院里,看见赵靖过来,忙上前道:“赵大哥,怎么不多睡一会?” 赵靖伸个懒腰,道:“睡醒了。有没有县城那边的消息?” 刘世财摇摇头道:“一晚上没见过人。” 赵靖嗯了一声,心里隐约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临水县城破了,应该有不少人逃出来才对。 难道那张二真能把一个城堵得死死的,一个人也逃不出? 只要从东门逃出来的,这里算是必经之路,这一晚上没人来,实在有些不寻常。 不一会,一缕阳光从东边冒出来。 眼见天光大亮了,赵靖对刘世财道:“我先回去吃饭,等下来换你们。” 刘世财笑着道:“哪里用大哥,七娃早和我说好了,等会他就来。” 他们三人早就安排好了的。 赵靖也不多说什么,点点头往回走。 他才走出一段路,忽然刘世财追上来道:“大哥,快来!” 赵靖忙跟上刘世财,这次刘世财没有带着赵靖走正路,而是从旁边塌了的墙走进院里。 另一边塌了一半的墙下面,刘世财的三个手下蹲在那里。 刘世财示意赵靖矮下身子,蹲着走到墙根指着一个缝隙。 赵靖凑过去顺着缝隙往外看,只见远处来了一群人。 距离还远,看不太清楚,但隐约能看得出,有小一百人。 刘世财压低了声音问赵靖道:“这些是什么人?” 随着那些人走近,赵靖看得清楚些了,见其中有老有小,有男有女,便知应该不是叛军。 “多半是城里逃难出来的。走,咱们先躲起来。”赵靖示意刘世财后退。 在这个时候,看上去一无所有的流民才是最可怕的。 赵靖一路把各处把守的人都叫回来。 走到周家人歇脚的小院前,赵靖对刘世财道:“你去告诉兄弟们,都集中到我住的那个院子里躲起来。” 刘世财应声去了,赵靖上前敲门,高声道:“周老爷,是我。有人来了,从县城的方向来。” 里面仆人听到是赵靖的声音,忙把门打开了,同时有人去把周老爷叫醒了。 周老爷急忙穿上衣服出来,问道:“赵郎君,来的是什么人?” 赵靖沉吟道:“我瞧着多半是逃难的百姓,不过这个时候,人人自危,我们最好先躲着。” 周老爷会意,忙道:“好,我马上收拾东西!” 赵靖道:“我在隔壁院子等你。” 周小姐一夜翻来覆去没睡好,好不容易天要亮的时候才眯了一会,结果还没睡熟,赵靖就来了。 听到赵靖的声音,周小姐一个激灵睁开了眼,悄悄起身躲在窗户边听赵靖和周老爷在院子里说话。 就在她还犹豫着要不要和赵靖打个招呼的时候,赵靖已经走了。 这时周老爷敲响了她房间的门,催促道:“萦怀,快起来。” 周小姐应了一声,道:“爹,刚才你和他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这就收拾。” 有下人帮忙,周家人收拾得也很快,不一会就都到了赵靖住的小院。 众人把门打开,都躲进屋里。 周家人躲在最里面一间房,周小姐依旧戴着帷帽。 过了没多大会,众人便听见那伙人进村了。 有一家人走进了赵靖这个院子,男主人想拉开房间门,试着拉了两下,没拉动。 就在他还要继续尝试的时候,后面女主人叫道:“当家的,快来!” 赵靖刚才都打算出去先制服这一家人获取些情报了,现在听到女主人的声音,立刻命众人按兵不动。 只听外面女主人声音焦急道:“当家的,咱们快跑,是叛军追来了!” 跟着就是一阵脚步声,赵靖从门缝往外看,刚才的一家人都跑了。 刘狗儿低声道:“完了,叛军追来了。” 赵靖把武器拿好,对众人道:“你们留在这,七娃,你跟我出去看看。” 他必须第一时间摸清叛军的数量。 两人出了门,先躲在院子门后往外看,只见不少人在乱跑。 再往远处看,一个胖子骑在马上,指挥着十来个人,高声道:“都抓起来!都抓起来!” 那些叛军拿着武器,就像是对付羊群的边牧一样,左右来回地跑,慢慢把人逼到了一起。 其间有几个试图跑远的,都被那骑马的人追上一枪捅翻了。 刘七娃数了数,对赵靖道:“大哥,一共有十七个人!只有那领头的骑着一匹马。” 赵靖明白刘七娃的意思,笑道:“怎么?想救这些人。” 刘七娃摸着鼻子道:“咱们吃了这么多苦头,总要讨回来!” 第82章 小试牛刀 刘狗儿和刘世财相视一笑,齐声道:“没错!不能白受了两天窝囊气。” 赵靖对房里众兄弟招招手,简单把外面的情况向众人介绍了,小声问道:“兄弟们,要不要干一票?” 大家伙从昨晚到今天莫名其妙被叛军追了一路,心里都憋着火,听赵靖这么说,个个摩拳擦掌连连点头。 赵靖指了指左右两个方向,低声道:“七娃、世财,你们领手下兄弟左右埋伏开,我们三路包过去,一个也别放过。” 刘七娃拿下背上的弓,兴奋道:“妈的,总算能出口气了。兄弟们,跟我走!” 他领着手下蹑手蹑脚地沿着墙根往前绕。 跟着刘世财也领着人出去了。 赵靖和刘狗儿留在原地仔细观察。 那伙叛军似乎完全没想过会在这里遇到敌人,因此毫无防备,只是凌辱眼前百姓。 房间里,周小姐见赵靖把弓拿在手里,知道他要去杀敌,心里莫名有些紧张。 她很想过去和赵靖说一声“要小心”。 周太太紧紧抓住周老爷衣袖,颤声说道:“是不是要打起来了?” 周老爷轻轻拍了拍夫人的手,递过去一个安心的眼神:“别怕,赵郎君不是有勇无谋之人。” 周家的仆人都在小声议论,他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外面有多少敌人。 刘七娃和刘世财都顺利地来到了叛军的左右两翼,赵靖远远地和二人打个手势,低声对身后刘狗儿和刘狗儿的几个手下道:“上!” 他一马当先跳出门外,站在当街上,对着远处的一个正在狞笑着驱赶百姓的叛军就是一箭。 这一箭射得极准,一箭封喉,那叛军被箭带着摔在地上时,脸上的笑容都还在,只是随后身体抽搐,挣扎着想爬起来,同时伸手想去拔刺穿脖子的箭矢。 赵靖的箭矢极长,那叛军摸着本能往外一拉,结果箭矢没拉出来,自己两眼一翻,没爬起来就又倒下了,这次倒下再没有了声息。 随着赵靖这一箭,刘狗儿、刘七娃和刘世财各领人马杀了出来,众人一轮齐射,十几个叛军顿时倒了大半。 那骑在马背上的叛军头目忽见自己手下先后倒下,不由得大惊失色,急勒马左右看,叫道:“谁!谁!” 在看清赵靖等人后,他本能地意识到自己不是对手,也来不及下令撤退或者进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命。 赵靖早有准备,张弓拉箭瞄准正在惊慌调转马头的叛军头目。 “嗖”的一声,箭矢从叛军后背贯穿他的胸膛,叛军头目惨叫一声,应声落下马来。 此时还活着的七八个叛军早已成了无头苍蝇,开始四处乱跑,而被逼到角落的百姓不明就里,也跟着乱跑起来。 眼见再射箭可能会伤到百姓,赵靖叫道:“不要放箭了,不要放走一个!” 说着他当先收起长弓,拔出腰间佩刀冲了上去。 众人三面围过去,很轻易地就把剩余的叛军解决了,其中有两个人见跑不了了,吓得扔了武器跪在地上磕头投降。 赵靖对刘狗儿道:“先绑了这两个。” 百姓们眼见叛军死的死降的降,都停下了脚步。 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丈壮着胆子朝赵靖一伙喊话道:“你们是什么人?是官兵吗?” 赵靖朗声说道:“我们是吉和县魏捕头手下的协防兵。” 百姓们在这个时候,对官兵和对山贼一样不信任,他们警惕地慢慢远离赵靖一伙人,只求彼此分开两不相扰。 赵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说话不好使,便对身旁刘狗儿道:“狗儿,快去把周老爷请来,让他来安抚这些百姓。我要从这些人口里知道,临水县县城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刘狗儿应声去了,周老爷听说他们已经把跟来的一小伙叛军消灭了,又惊又喜,忙跟着过来。 赵靖迎上前,对周老爷道:“劳烦老爷安抚一下这些百姓,你瞧瞧这里面有没有认识你的。” 周老爷欣然应允,随即对着众人挥了挥手,大呼道:“诸位可是县城里的?我是茶水巷周……” 他话没说完,就听人群里有人高声问道:“可是周老爷?” 赵靖循声望去,是个中年文士模样的人,四十来岁,模样有些憔悴。 “啊,郑掌柜!”周老爷仔细看了看,叫出了声。 认出彼此的两人快步上前见礼,原本打算逃走的众百姓看到这个情况,都停了下来,他们实在没多少力气了,能不走还是不走的好。 周老爷看看周围百姓,关心道:“郑掌柜,这是怎么回事?” 郑掌柜脸色难看,叹息一声道:“别提了,杨知县强压着四县的民兵出城去打张二,结果把民兵逼反了,反而杀了守城巡检,把城门给张二打开了!” 周老爷和赵靖这才明白,为何他们才出了城,城就被叛军攻破了。 “杨知县着实糊涂啊!”周老爷恨铁不成钢道。 郑掌柜苦笑道:“昨晚民兵闹了那么一场,城里百姓容不下他们了,不过是想借叛军的手报昨晚的仇,只是没想到他们……” 说到这里他说不下去了,这实在是不光彩的一幕。 周老爷宽慰了郑掌柜几句,指着赵靖介绍道:“郑掌柜,这位是赵郎君,吉和县那里来的援兵。劳烦你和诸位说一声,我们绝不会伤害你们,你们愿意留在这里休息就留在这里休息,不愿意的可以自行离开。” 郑掌柜听了周老爷的话心里忍不住直犯嘀咕,不过他和周老爷算是比较熟悉,也比较信任,便应了。 他跑回去对众百姓喊了这话,这时百姓们也意识到了,赵靖一伙人处理尸体的处理尸体,各忙各的,并没人为难他们。 听了郑掌柜的话,众人便放下心来,也有几个胆大的,过来给赵靖行礼,赵靖敷衍过了,自安排人再去村口守着,对刘狗儿道:“把那两个活着的带走,我们审问审问。” 随后,他又对郑掌柜道:“劳郑掌柜一起来,我们弄清楚县城里的事。” 第1章 我能选两个吗? 啐! 赵靖忍不住把嘴里一口糙米饭吐出来。 穿越拥有第二次生命固然让人欢喜,可是穿越到这么一个古代贫穷偏僻小山村,也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 他今早把家里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掉,只找到了这小半碗没脱壳的糙米。 前世出生在小山村的赵靖,乘着直播的东风,成了一个小有名气的野外生存主播。 早把嘴养刁了的他,哪里咽得下不脱壳的糙米饭。 赵靖放下碗筷,又打量了一下四周。 屋顶透着天光,对面土墙裂开一条大缝。 也难怪原主想不开。 原主赵靖出身官宦之家,父亲做到了知府,只是两年前坏了事,一家人被流放到这里。 不出一年,其母生病去世,其父自知命不久矣,怕自己死后无人照顾原主,便急慌慌地给原主娶了个本地媳妇,之后不久果然撒手人寰了。 哪想半年前刚娶的媳妇也死了,赵靖靠着卖父母留下的那点东西,饥一顿饱一顿地捱到现在。 “赵大郎,快到村口去,县里官媒又领着人来了!” 不知是谁在外面吼了一嗓子,便急急地去了。 赵靖从屋里出来,脑海里闪过相关记忆。 大乾立国二百余年,已是王朝末期,连年征战致使人口凋敝,男丁尤甚。 为了增加人口,朝廷下诏,“女子年十七以上不嫁,五算;男子适龄不婚,服役”。 五算就是五倍人头税,这对于普通家庭都是不可承受的,更别说这贫穷山村了。 服役自不必说,十去九不归。 每隔半年,县衙便会请官媒带上适龄未出嫁的女子到各村去相亲。 说是相亲,实际上是强制性的。 男方不挑就立刻被拉去服役。 而只要男方看对了眼,女方基本上没有什么拒绝的余地。 赵靖本不想去,但是想到这个年代服苦役的生存率,他还是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村口。 这山旮旯里没人要的女人……怕是好看不了。 乡村平日无趣,一点热闹都能引得全村人出动,村口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村长叫道:“赵大郎,别磨磨蹭蹭的,这是朝廷恩泽,给你们发媳妇呢!” 说完,他恭恭敬敬对旁边官爷道:“我们村五个适龄未婚男子都来了。” 在赵靖之前的四人,一个生下来就瘸了,几乎干不了农活;一个智力有问题,成年了还流口水;一个是本地有名的泼皮破落户刘五,家里的房子去年冬天塌了,至今没修起来。 还有一个干巴巴的刘狗儿,整个人缩成一团,头发胡子花白,看着像是五六十,其实才三十不到。 和这帮人站在一起,衬得本就俊俏的赵靖犹如潘安再世。 可惜这个年头人真的会被饿死,脸蛋不能当饭吃。 为首的衙差挥手让身后女子站整齐,不耐烦地对赵靖等人道:“快点挑,老子还要赶着去下一个村呢。” 赵靖一眼扫过去,当他看到队尾两名俏丽女子时一愣,脱口而出道:“秀娥?翠娥?” 居然是原主媳妇的双胞胎妹妹,两人都穿着半新不旧的小袄,一对干净的鹅蛋脸在这灰扑扑的世界里显得格外白皙。 只看外貌,这一对姐妹花并肩立在女人队里,比赵靖站在男人队里更显出众。 宋秀娥和宋翠娥两个早看见姐夫赵靖了。 听他叫出自己名字时,宋秀娥神情扭捏,怯怯回了一声“姐夫”,宋翠娥却只睨了赵靖一眼,全当没听见。 “这样一对绝色姐妹花居然没人要?” 刘狗儿似乎看出了赵靖脸上的疑惑,好心提醒道:“可别选她们两个,和你那死去的婆娘一样,一看就是克亲的短命鬼。” 见赵靖不大信,刘狗儿以长者的语气教育道:“自打生了她们姐妹,她们父母最后也没生出个儿子,去年不明不白死了,她们姐姐也是去年死的吧?” “去年她们许了一户人家,新郎去镇上买成亲的香烛,结果就被山贼劫了,脑袋被人挂在树上,吓死个人。” 赵靖在心里默默对刘狗儿翻了个白眼,以这里的生活条件,哪家不是不明不白死几个人?出门被山贼劫更是家常便饭。 唉,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看赵靖还不信,刘狗儿觉得自己威严受到了挑战,又道:“去年她们被送回去,收养她们的三叔不出两个月就死在山里了,那可是个经验老道的老猎手。” “瞎嘀咕什么呢?刘狗儿,到你了!”村长拎起拐杖戳了戳刘狗儿。 这时其他三人都挑完了,挑走的都是身体壮实,一看就能干活生养的。 瘦巴巴又克亲的姐妹花自然没人敢要。 还是那句话,不能当饭吃的脸蛋,是真能饿死人。 因和赵靖说话被别人先选了,刘狗儿懊悔地拧着眉头眯着眼来来回回打量剩下的几个姑娘。 一个衙差看不过眼,一脚踢在刘狗儿屁股上,骂道:“妈的,想去前线运粮了?” 刘狗儿吓得一个激灵,指着一个体型稍壮的女孩道:“她!” “到你了,麻溜的。”衙差指着赵靖没好气地道。 “姐夫!”宋秀娥忽然神情紧张地叫了一声,见众人都望向自己,她涨红了脸,小声说出了后半句,“选我们吧。” 今天来时,她们三婶就明说了,要么嫁出去,要么卖到城里妓院,三婶说她养不起,也不想养了。 宋翠娥抿着嘴,眼睛直勾勾望着赵靖。 “赵大郎,她们可是你小姨子,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泼皮刘五把胳膊搭在他选的媳妇肩上,一脸的幸灾乐祸。 他虽不愿要这一对姐妹花,私心里却希望把她们留在村里,凭着他的手段,留在村里不就等于是留在了他房里? 众人的视线让宋秀娥深感受辱,想到可能会被卖到妓院,又羞又惧,眼泪便大颗大颗掉了下来。 宋翠娥拽了一下宋秀娥的手,以一种决绝的语气道:“别哭!丢不丢人?!” 回想记忆里任劳任怨的姐姐,再看眼前两个可怜的妹妹,赵靖问一帮衙差道:“我能选两个吗?” 第2章 先让我尝个甜头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好家伙,真有好色不惜命的! 正滴着眼泪的宋秀娥眼睛一亮,宋翠娥诧异地望着赵靖。 衙差脸上带着戏谑的笑,道:“你要是养得起,剩下的包圆了都行。” 赵靖摇摇头,指着宋秀娥宋翠娥两姐妹,道:“就她们两个。” 送出了两个压手货,媒婆大喜,生怕赵靖反悔似的,忙拉了三人到一旁在婚书上签字画押。 拿了婚书,赵靖还没来得及和两姐妹正式说句话,就听一旁村长大声道:“领了媳妇的,记得七天内把税补上,一个人八钱银子!” 我靠! 赵靖发出一声悲鸣,忘了这茬了,就说天上不会掉馅饼! 众人临散前,村长特意对赵靖道:“赵大郎,一两六钱的税银,可别让我在里长那里难做。” 因赵靖没听他的,陷入窘境,刘狗儿用你看吧的表情,掩不住得意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刘五吹了声口哨,讥笑道:“村长,你该先提醒赵大郎活到交税那天。” 村长忍着笑,骂道:“滚滚滚,一帮看热闹的,他没了,短了的税银你们补上?” “你们都死绝了,他都不会死!”宋翠娥叉着腰,微仰着下巴,睥睨地扫过众人。 那情形仿佛她在高处俯视着众人。 众人连带着赵靖都是一愣,没料到宋翠娥这时候就敢为赵靖出头了。 宋秀娥俏脸微红,小心地拉了拉宋翠娥衣角。 刘五酸溜溜地道:“哟,这么快就护上了?” 村长过意不去,绷着脸训道:“赵大郎,管好你婆娘,目无尊长!” 赵靖冷笑道:“为老不尊,为幼何敬?” 一句话呛得村长哑口无言,只一张紫面皮脸涨得更紫了。 赵靖不管村长作何反应,大大方方一手拉起宋翠娥一手拉起宋秀娥,朝自家走去。 村长望着三人背影,把拐杖往地上一杵,恨恨地道:“呸!果然是一家子反贼,难怪家里人都死绝了!” 刘五忙拱火道:“村长,我就说这小子在我们村是个祸害……” 不等他说话,村长回头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去了。 刚才要不是顺着刘五的话头,他也不至于当着众人面丢脸。 村长一走,村民们便议论开了。 几个妇人警告自己孩子道:“你们不要到赵大郎家附近玩,离那两个灾星远些。” “赵大郎拿不出税银,等两天就要去服兵役了,怕什么?” “他赵大郎死不死我不管,那两个灾星可不能留在村里!” …… “我当你会骂我呢。”回家的路上,宋翠娥吐了吐舌头道。 “你替我出头,我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骂你?”赵靖回道。 “要是村长生气了怎么办?”宋秀娥忧心道。 “管他呢!”赵靖笑道。 转眼到了家门口。 宋秀娥和宋翠娥在姐姐葬礼的时候来过,短短半年,房屋更破了,显然赵靖不曾维护过。 看到这一幕,宋翠娥心里一沉,差点忘了她们的这个姐夫是个好吃懒做的,养不了家。 宋秀娥不似宋翠娥想得那么多,只要不被三婶骂,不被卖到城里妓院,怎么都好。 进了屋,赵靖正为屋里有些乱不好意思,一回头却见两姐妹都跪在了地上。 宋秀娥红着眼眶道:“多谢姐夫收留我们姐妹,我们姐妹今后一定好好干活报答姐夫!” 赵靖忙上前扶起二人,道:“不必如此,快起来。” 两姐妹到底磕了两个头才爬起来。 宋秀娥放下手里包裹,小心翼翼道:“姐夫有什么活让我们干吗?” “没什么活……” “屋里……要打扫吗?”宋秀娥怯怯地道,生怕这话让赵靖没面子。 赵靖有点不好意思,道:“你们才来,先休息休息,日后再说。” 宋秀娥一听,撸起袖子露出一小节白臂,踊跃道:“我们不累,姐夫到院里坐一会,我们干活很快的。” 干活才让她觉得踏实,才让她觉得自己被赵靖接受了。 宋翠娥搬了个凳子到院里请赵靖坐着,低声道:“姐夫略坐坐,屋里呛人。” 看着屋里干劲十足的背影,赵靖有点无奈。 两姐妹干活很利落,窄小的茅屋不到一个时辰就被打扫干净了,不说焕然一新,起码像是能住人的了。 忙碌后的两姐妹俏脸微红,站在一起像是一株并蒂桃花,说不出的娇艳。 赵靖心想这一回真是撞大运了,竟得了这么两个宝贝。 两姐妹一刻也不敢闲下来,简单洗了脸,彼此对视一眼。 宋秀娥从自己带来的包裹里取出一件旧衣服,对赵靖道:“姐夫,我到村里换些粮食来。” 她已知道家里没有粮食了。 赵靖刚要说不用,却被宋翠娥拉住,道:“让她去吧。” 这么一耽搁,宋秀娥已出了门。 眼见姐姐走远了,宋翠娥忽然上前一步,额头抵着赵靖胸口,幽幽道:“听说县城里的老爷们喜欢我这样干巴巴的女孩。” 赵靖听她语气不对,心一沉,正要说话,却见她抬起头来,已是泪珠滚滚。 “姐夫,你要了我吧,我什么都没有,只有这身子是清白的,好歹……算是报答了你。” 赵靖能感觉到紧贴着自己的身子在发抖,蹙眉道:“你想让我把你卖到城里?” 宋翠娥满脸泪痕,低声道:“在城里,我好歹值二两银子。姐姐温柔体贴,会是个好妻子,你好好待她。” 赵靖扶住宋翠娥双肩,直视着她的眼睛,沉声道:“你把我赵靖当成什么人了?你们姐妹和我可是有婚书的!你要我卖妻?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为区区二两银子做这种事?” 几句话说得宋翠娥愣住了。 赵靖叹口气,伸手为她拭泪,柔声道:“我要你心甘情愿地把我当丈夫,而不是为了什么报恩。” 他见宋翠娥泪光盈盈软怯娇羞,真有十二分的动人,有些把持不住,低声笑道:“先让我尝个甜头。” 宋翠娥往日不曾认真打量赵靖,此时脸贴着脸才发现这位姐夫竟是极为英俊的。 她虽不信赵靖真能弄来二两银子,但听他那番掏心的话,心儿身儿早软得一塌糊涂。 尤其最后那一声低笑,真把她魂也勾走了。 宋翠娥不觉闭上眼,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不想赵靖瞧得出神,真要低头去亲时,院里却响起了脚步声。 第3章 还叫姐夫呢? 宋翠娥一惊,睁开眼,身子一扭从赵靖怀里出来,神色慌张跑出屋,道:“姐姐回来了。” “没换来粮食……”宋秀娥怯怯站在院里,满脸慌张,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赵靖并不意外,各家口粮都很紧张,便是亲戚也未必换,更何况是晦气的灾星。 “没事的,我去镇上买点。”赵靖安抚道。 他记得家里还有件像样的冬衣,能当个一二百文。 宋翠娥拦住道:“再过两个月天就冷了,没了它怎么行?” 说着她拿过自己抱来的小包裹,伸手从里面摸出一根包银头铜簪,道:“这个还值些钱。” 宋秀娥看见簪子,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这簪子哪来的?”赵靖估摸着这根簪子能值一钱银子,这可是笔巨款。 “我娘留下的。”宋翠娥把簪子塞到赵靖手里。 宋秀娥眼眶微红,低声道:“是娘的嫁妆。” 她们姐妹能保存到现在,自然是无比珍视的了。 赵靖塞回给宋翠娥,蹙眉道:“既然是岳母的遗物,你们还是留着吧。” 宋翠娥小声道:“我相信要是娘在,也不会舍不得的,姐夫快些去早些回。” 赵靖拗不过两姐妹,攥紧簪子,心想晚些时候再赎回来就是了,以后赚了钱给两姐妹穿金戴银,补偿她们。 “那我去了。”赵靖把簪子揣进怀里,拿起一个装粮食的布袋出了门。 两姐妹把赵靖送出门去,宋秀娥这才注意到宋翠娥似乎哭过,她不敢问,只当没瞧见。 赵靖迈开大步往镇上走,心里盘算着以后的日子。 这根簪子差不多能换半个月的口粮,眼下最要命的是朝廷的人头税,想要通过常规手段在这么短时间赚那么多钱,几乎不可能。 就在他思索着要如何赚钱时,忽然听到旁边有人道:“赵大郎,这是要去哪啊?” 赵靖循声望去,是刘狗儿。 他倚在门前,院里闪过他领来媳妇打扫的身影。 看见赵靖腰间的布袋,刘狗儿随口道:“家里没粮了?” 也不等赵靖答话,他又自顾自道:“嗯,一下多了两张嘴,也难怪。” 赵靖懒得理他,提脚便走。 刘狗儿见赵靖不理自己,越发来劲了,追上两步道:“赵大郎,你还不知道吧?” 赵靖停下脚步,问道:“不知道什么?” 见赵靖终于停下脚步,刘狗儿十分得意,道:“刚我听见刘五和他几个兄弟说,要弄你家房子哩。” “多谢刘哥哥。”赵靖丢下这句话,继续朝村外走去。 终于听到赵靖一声谢谢了,刘狗儿噘噘嘴十分满足。 他望着赵靖远去的背影,啐道:“不就识几个大字?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在我面前摆什么架子!” 赵靖并不把刘五这种泼皮放在眼里。 他所在的水溪沟紧挨着礼贤镇,三四里的路程,不一会便到了。 “死当还是活当?”这年头当东西的多,当铺里的伙计都不正眼瞧人。 “死当多少?活当多少?”赵靖问道。 伙计拿起簪子瞥了瞥,随意道:“死当一百文,活当七十。” 果不其然被压价了。 就在赵靖犹豫时,伙计不耐烦道:“当不当啊?都到这个份上了,拿着一百文换口吃的吧。” “活当!”赵靖冷声道。 伙计咦了一声,笑道:“小子,不是我给你泼冷水,这么多年了,我就没见过几个你这样能赎回去的。” 赵靖反问道:“当不当?” 伙计笑道:“算你小子有种。三个月内可以赎回,过了就是死当。这是契约,要我念给你听吗?” “不必。”赵靖看了一眼,夺过笔写上了自己大名。 伙计哟了一声,道:“原来是个读书的,难怪有些儿傲气。这是你的七十文钱,数好了。” 因连年战乱,粮食价格飙升,七十文钱连十斤大米都买不到。 赵靖逛了几家粮食店,最后买了十斤粟,一筐十四五斤的小芋头,一番折腾,回到家时约莫下午三四点了。 宋秀娥在院子里看见赵靖回来,忙小跑着迎上来,道:“我来拿。” 赵靖怕她拿不住,一直背到屋门口才放下。 “另一个呢?” 宋秀娥打了水给赵靖洗脸,笑道:“去田里摘野菜了。” 伺候赵靖洗了脸,宋秀娥见他袖口破了,便道:“姐夫坐下,我给你补补袖口。” 她按着赵靖坐下,转身进屋拿了针线出来,半跪在赵靖脚边给他缝补。 赵靖居高临下,见她领口里脖颈处一片雪白,真如滑腻的糕点一般。 宋秀娥三两下补好了,一抬头撞上赵靖那直勾勾的视线,登时羞红了脸,低头要走。 赵靖一把拉住她的手,笑道:“你跑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宋秀娥做贼似地往外看了一眼,结结巴巴道:“没……没跑。” 她自然知道嫁人意味着什么,也做好了准备,只是这大白天的…… “好歹等天黑了……”宋秀娥脸红得像要滴下来。 正在这时,宋翠娥挎着一篮子翠绿回来。 宋秀娥如蒙大赦,忙笑迎上去,道:“哇,这么多。这个酸味菜焯水凉拌很好吃。” 赵靖见宋翠娥额头细汗,鬓角头发贴着,重新打了洗脸水给她。 宋翠娥慌忙接过来,道:“我自己来。” 她洗完脸,看见门口粮食袋,问道:“当了多少钱?” 赵靖洗了脸,接过宋秀娥递来的毛巾道:“七十文。” 宋翠娥听了秀眉微蹙,那根簪子至少值一钱银子,她怕赵靖不快,只好无奈道:“也罢。” 赵靖知她心里想的,补充道:“是活当。岳母的遗物,自然是要赎回来的。” 宋翠娥苦笑道:“原不是什么贵重物件,死物罢了。” 现在她和姐姐两人的人头税还没着落,哪里顾得上一根簪子。 既有了粟和野菜,两姐妹开始做饭。 赵靖灌了两口水,把家里一个常年不开的木箱翻了出来。 里面都是赵靖父亲的遗物,当然,稍微值钱些的都卖了,箱子里留下的都是些卖不出去的东西。 赵靖忍着呛在里面翻了翻,果然翻到了记忆里的一张弓,只是弓臂早发霉烂了,只有弓弦依旧完好。 他扯了扯弓弦,甚喜,还可以用。 片刻后宋秀娥叫赵靖吃饭。 饭桌上摆着三碗饭,两碗小半碗,一碗满满当当冒着尖,中间一盘凉拌的野菜。 赵靖蹙眉道:“你们就吃这么点?” 宋翠娥道:“我们胃口小。” 宋秀娥岔开话题道:“姐夫尝尝野菜,可新鲜呢。” “锅里还有饭吗?”赵靖问道。 宋秀娥以为赵靖不够吃,忙道:“还有一碗。” 赵靖闻言端起两姐妹的碗,到灶上盛满了,放回桌上,才道:“吃吧。” 姐妹俩面面相觑,宋翠娥低声道:“我们吃半碗就够了。” 赵靖望着二人,认真道:“严格说起来,今天算是咱们成亲的日子,我赵靖没本事,不能给你们穿凤冠霞帔,也不能给你们吃哪怕一碗白粥。” “这笔账且记下,等过些日子,我一定补给你们。” 两姐妹都没料到赵靖忽然说这个,自小没感受过爱意的宋秀娥立刻红了眼眶,呢喃道:“只要姐夫肯收留我们,有一口吃的就足够了。是不是,妹妹?” 宋翠娥贝齿咬着樱唇,红了脸,低声道:“姐姐打算叫姐夫叫到什么时候?” 宋秀娥脸颊飞红,和赵靖视线一碰,忙低头避开。 气氛一时暧昧了起来。 第4章 选姐姐还是选我? 赵靖也不指望姐妹两个马上接受他,干笑两声缓解尴尬道:“快吃饭吧。” 说着他夹起野菜塞进嘴里,即便有了心理准备,咬了一口也差点吐出来,一股苦涩在嘴里蔓延开。 宋翠娥不动声色地夹起一根野菜放到赵靖碗里,低声道:“当家的,吃菜。” 这句“当家的”便算是把赵靖当丈夫了。 赵靖忙把那根菜塞到嘴里大口咀嚼,竟有一丝丝甜。 宋翠娥见赵靖面露喜色,忙把脸撇开低头吃饭。 宋秀娥见状,也忙给赵靖夹菜,扭捏叫了一句“当家的”。 这顿饭虽粗粝,可三人心里各有所思,谁也没在意嘴里野菜的苦涩。 吃过饭,两姐妹去洗碗刷锅。 赵靖翻出一柄满是红锈的劈刀,两个铁箭头,磨好劈刀,就要到后山去砍竹子做弓。 眼见天色不早了,两姐妹都要跟着去。 三人收拾好刚出门,就听后面有人喊道:“赵大郎你站住!” 赵靖回头望去,却是刘五领着三四个半大孩子朝这边走来,身后跟着他今天才挑的媳妇。 看来刘狗儿没说谎,刘五真来抢房子了。 一见来者不善,宋秀娥慌得拉着妹妹宋翠娥躲到了赵靖身后。 刘五过来,一双贼眼在宋家姐妹身上滴溜溜转了一圈,涎皮赖脸道:“赵大郎,你往哪里去?” 赵靖蹙眉道:“刘五,你来做什么?” “怎这般破旧?罢了,总比没有好。”刘五打量了一番赵靖家茅屋,嘟囔了一声,转头对身后媳妇道,“你进去收拾收拾,以后我们住这。” 说完,他又掉过头对赵靖道:“赵大郎,借你房子住几天……” 一语未了,宋翠娥上前一步拦在门前,气道:“凭什么借你!” 刘五媳妇自知理亏,又是个胆小的,立时站住脚眼望刘五。 “凭什么?”刘五一脸下流地往前蹭了两步,逼问赵靖道,“赵大郎,你说凭什么。” 他是吃准了赵靖是个懦弱性子,只想着这么一吓,对方定然服软。 宋翠娥素闻赵靖文弱,立不住门户,她见刘五这样,生怕赵靖怯了,正要出声帮赵靖。 不想赵靖却冷声道:“我也想问,你刘五凭什么?” 这一下大出刘五意料,他瞪大了眼睛,做出凶神恶煞的模样,威胁道:“狗崽子,可别把我惹恼了。” 刘五边说边撸起袖子,作势要动手。 他身后几个半大孩子立刻起哄道:“五哥,揍他,让他知道你的厉害!” 宋家姐妹慌了,心想赵靖一个文弱书生,如何打得过这泼皮,两人同时抢到赵靖身前。 宋秀娥护住脸,颤声道:“当家的快跑!” 宋翠娥张开双臂,怒道:“你敢动他,我和你拼命!” 这两姐妹模样俏丽,发起狠来也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赵靖都没料到这姐妹两个这般护他,忙把二人拉到自己身边,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刘五看着这一幕,扑哧一笑,道:“你两个乖乖跟着我,不强如跟着这窝囊废,过来,让五哥好好疼……” 赵靖不等他说完,上去一脚踢在他肚子上,喝道:“找死!” 涉及两姐妹,赵靖再没耐性和刘五扯皮了。 那刘五挨了这一脚,只觉自己肠子像是被踹断了,痛得在地上打滚。 “上!干他!”刘五憋红了脸厉声叫道。 自赵靖父亲死后,他就常欺负赵靖,完全没想过对方敢还手。 那几个半大孩子大吃一惊,两个小些的去扶刘五。 几个大的只当刘五大意了,并没意识到赵靖已与过去不同,结果就是冲上来没几下都被赵靖撂在了地上。 赵靖追上两步,那两个扶刘五的小毛孩吓得松手跑开。 刘五大惊,来不及抬手,又被赵靖一脚踢翻了。 “你刚才说什么?”赵靖踩着刘五的脸,冷声道。 刘五媳妇这时扑过来,一把抱住赵靖大腿,对着刘五大叫:“你快跑!” 那刘五趁机爬起来跑出十几步,回头见赵靖还被他媳妇抱着腿,追不上来,才跳脚骂道:“赵靖,你狗日的给我等着!” 眼见刘五跑远,其余人也跟着跑了,刘五媳妇才松开手。 想到自己嫁了这么一个人,想到自己可能会承受赵靖的怒火,她瘫坐在地上发抖。 宋翠娥追上两步,满脸喜色,啐道:“便宜他了!” 宋秀娥拍拍胸脯,心有余悸:“吓死我了。” 随即她又望着赵靖,忧心道:“他们不会再回来了吧?当家的,我瞧瞧你的手,伤着了没?” 赵靖笑道:“再来我就再打,这样的东西多少都不够我打的。” 宋翠娥嘻嘻笑道:“当家的真厉害!” 赵靖笑道:“都说为母则刚,我这是为夫则刚。” 两女想起刚才真是刘五侮辱她们,赵靖才动的手,一时脸比天边的晚霞还红。 宋秀娥替赵靖整理衣服,关切道:“以后不到不得已,别动手,万一伤着了。” 耽搁了这一会,太阳已经落到远处山脊背上了。 赵靖道:“天不早了,咱们快去找竹子。” 三人要走时,才发现刘五媳妇还瘫坐在那里,宋翠娥厌恶道:“别管她。” 宋秀娥心软,扶她起来,道:“你走吧,告诉刘五,别再来找我们麻烦了。” 宋翠娥夺过姐姐的手,嗔道:“姐姐就是心太软了。” 三人急急走到屋后山脚,好歹在天完全黑之前找到了适合做弓的竹子。 那是一棵倒下的竹子,有半边阴干的,很适合拿来做弓。 回到家里,赵靖立刻在灯下开始削竹子,打算连夜做出一张简易长弓来。 宋翠娥拉着宋秀娥到一边,小声道:“姐姐,咱们烧水洗个澡吧。” 说着她轻轻扇了扇自己领口,道:“今天走了不少路,出了一身汗……” 宋秀娥闻言立刻红了脸,她明白妹妹的意思,今晚是她们姐妹的洞房花烛夜。 媒婆早把男女那点事和她们说清楚了。 “要不今晚你先……我等两天。”宋秀娥扭捏道。 宋翠娥嗔道:“姐姐温柔漂亮,他肯定选姐姐……我才是不着急呢。” 两人嘀咕一阵,宋秀娥红着脸过来问赵靖道:“当家的要洗澡吗?” 赵靖正忙着削竹子,头也不抬地道:“你们洗吧。” 宋秀娥张张嘴,又不好意思说,便去了。 不一时宋翠娥又来了,同样脸蛋红扑扑的,道:“当家的,你能去院里做吗?我们好在屋里洗澡。” 赵靖这才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立刻脑补出姐妹二人共浴的香艳画面。 朦胧雾气,白花花的身子。 “乱想什么呢!”宋翠娥娇嗔道。 忘记表情管理的赵靖轻咳一声打破尴尬,道:“这就出去。” 秋夜凉风习习,赵靖坐在火堆旁,一时有些心不在焉。 宋家姐妹抬了一桶热水进屋里。 窗户破纸缝隙里透出橘黄光晕,像是屋里藏了宝藏。 就在这时,宋翠娥从房里出来,掩了门走到赵靖身旁,望着他,笑而不语。 赵靖被她看得毛毛的,道:“你笑什么?” 宋翠娥坏笑道:“姐姐洗完澡,身上比剥了壳的鸡蛋还嫩……哎!” 原来是赵靖闻言手一抖,险些削掉一根手指头,宋翠娥吓得叫了出来。 “怎么了?”屋里宋秀娥忙问道。 宋翠娥忍笑回道:“差点燎着衣服。” 宋秀娥不疑有他,隔着窗嗔道:“整天毛毛躁躁的。” 居然被调戏了,赵靖低声道:“等会我就告诉你姐姐。” 火光中,宋翠娥眼波流转,靠近赵靖耳朵,吐气如兰道:“今晚是洞房花烛,你选姐姐还是选我?” 第5章 进山打猎 赵靖正要回答,却听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宋秀娥探出头,道:“你快来洗,水要冷了。” 宋翠娥应了一声,咯咯一笑,跑回了房里,只留赵靖在风中凌乱。 真是个迷人的小妖精! 赵靖咬牙切齿。 不过他今晚并没什么想法,因为时间实在不充裕。 后山外围,早被猎户们犁了几遍了,就是一只兔子也难找。 想要猎大型猎物,他需要往深山里走,也许要走一两天,这么算下来,一来一回,时间很紧张。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宋翠娥也洗完了,两姐妹把水倒了,赵靖才回到屋里。 屋里水气还没散完,不知是不是错觉,赵靖竟闻到一股清香。 “天不早了,你们睡吧。”赵靖见二女怯生生站着,似乎在等他的指示。 二女听了这话脸上都有些惊讶,宋秀娥红了脸,戳戳宋翠娥,示意她说。 宋翠娥红着脸道:“刚才问你的话,你想好了吗?” 看着两朵出水芙蓉,再看看手里没成型的弓身,赵靖只能无奈叹口气道:“今天发生太多事了,你们先睡吧。” 二女彼此对视一眼,既然赵靖都这么说了,她们当然也不好意思再提那件羞人的事。 两人收拾了床铺,那床铺是土夯的,倒是能睡下三人。 赵靖听着二女窸窸窣窣躺下,收了心开始认真削竹子。 之前他在野外做过竹弓,熟门熟路。 一旦投入,便忘记了时间,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两声乌鸦叫。 赵靖眯着一只眼瞄自己削出来的弓身,有些粗糙,堪堪能用。 就在这时,他感觉身后有东西靠近,一回头,却是宋翠娥。 “嘘……”宋翠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扯了扯身上小衣坐到了赵靖身边。 她头发散挽着,睡眼惺忪,十分惹人。 “把你吵醒了?”赵靖低声道。 宋翠娥摇摇头,眼睛望着赵靖手里的弓身,小声道:“三叔就是进山打猎死的……你不要去了吧?” 赵靖笑道:“放心,我比你三叔厉害,老虎都伤不了我。” “我害怕……”宋翠娥两手抓着赵靖的手,低声道,“我刚才做了个噩梦。” 赵靖仔细看了看眼前人,眼角一颗美人痣,确实是妹妹翠娥。 “你看什么?”宋翠娥摸了摸自己脸。 赵靖笑道:“我在想,你是妹妹翠娥吧?那番话,倒像是你姐姐说的。” 宋翠娥嗔了赵靖一眼,道:“人家怕你出事,你还笑人家。” 赵靖拉起宋翠娥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半开玩笑道:“有你们姐妹在,我怎么舍得死。” 宋翠娥怔怔地望着赵靖,忽然落下泪来,道:“你把我卖到城里吧,看在大姐姐的份上,你好好照顾姐姐,将来你们……” 赵靖脸一沉,以命令的口吻道:“别再生这样的念头,你们姐妹现在都是我的人!你们无权决定自己的将来!” 宋翠娥定定地望着赵靖,噙着泪低语道:“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说完,她勾着赵靖脖子凑上前,蜻蜓点水般在赵靖唇上吻了一下,不等他回过神,便三步并两步逃回了床上。 就在宋翠娥心咚咚跳的时候,忽然宋秀娥伸臂从后面揽住她,附耳细声道:“不许再有那种念头。” 原来她听见刚才的话了,宋翠娥擦擦眼角,嗯了一声。 将近天亮,赵靖才做好弓和二十支竹箭,外加两支绑了磨得锃亮铁箭头的竹箭。 忙完这些,赵靖歪倒在床边就睡着了。 等他醒来,天已大亮。 两姐妹已把昨晚赵靖削的竹屑都打扫干净了,弓和箭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旁边放着一个简易的箭袋。 见赵靖拿起箭袋,宋秀娥笑着上前道:“试试带在身上合不合用。” 说着她走过来帮赵靖系在腰间,赵靖道:“你一早缝的吗?” 宋秀娥笑道:“我们一起缝的,唔,有点紧,我再加长点带子。” 说着她便拿起旁边的针线,见赵靖还站着,便道:“灶上有刚出锅的热饼,当家的去尝尝。” 赵靖来到院子里,果见宋翠娥正在烙饼。 她看见赵靖,忙道:“来尝尝,刚出锅,热腾腾的。” 赵靖拿起饼咬了一口,虽是粗粮做的,但热气腾腾十分松脆可口,再咬一口,竟还有野菜馅。 “好吃吗?”宋翠娥笑问道。 “好吃!”赵靖瞧瞧院子,几处破了的篱笆竟都被修好了,笑道,“你们一早辛苦了。” 宋翠娥莞尔道:“你和我们客气什么。” 吃了早饭,两姐妹想到赵靖要走,都有些郁郁。 宋翠娥把放冷的饼给赵靖包好,道:“够吃四五天的。” 宋秀娥细心地整理着赵靖要带的东西,仿佛一撒手就会不见了。 赵靖把弓箭、劈刀、两根才削的竹枪带上,道:“我不在这几天,怕刘五来找你们麻烦,我先送你们去三婶家住两天吧。” 两姐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抱起了自己那点包裹。 宋家在隔壁村,倒是不远。 三婶看到赵靖竟把两姐妹送回来了,怎么都不肯收,气呼呼道:“你要是一去不回,我怎么办?” 赵靖把家里唯一值钱的冬袄给三婶,笑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还能连家都不要了?这冬袄三婶拿着穿,只五天,我一定回来。不来,三婶不问我的罪,朝廷也饶不了我。” 三婶捏了捏那袄,知道是好东西,再看看宋家姐妹,无奈叹口气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丑话说在前头,只五天,五天你要是回不来,可别怪三婶不念亲情。” 两姐妹一边一个拉着赵靖,含泪不舍道:“当家的早些回来,我们等着你。” 赵靖点点头,转身迈开大步朝山里走去。 望着他远去的身影,两姐妹早已泪流满面。 因为村民的过度打猎,山林外围已经没有什么猎物了。 赵靖看不上那些小猎物,净往山林深处走。 一路上跋山涉水,走了两天,赵靖感觉自己已经相当深入了。 只是沿途他连一只大点的猎物都没碰到,只射了两只野兔,一只杂毛狐狸,放跑了一只山鸡。 这天天黑了,赵靖吃了饼正要休息,忽然森林深处传来几声嘶吼,震得树上鸟儿扑棱棱飞起一片。 老虎?还是黑熊? 赵靖一个激灵抄起旁边的劈刀,凝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第6章 一道惊天霹雳 下一刻,又是一声响彻森林的怒吼。 赵靖确信,这是一只暴怒的黑熊。 他看看自己手边的武器,竹箭根本射不穿黑熊厚厚的皮毛。 只凭着两只铁箭头和手里粗糙的竹弓,根本不是黑熊的对手。 可恶,赵靖有些不甘心。 黑熊浑身都是宝,熊胆至少二十两银子,熊掌得十两一只。 虽然遗憾,但赵靖并不打算冒险,以这个年代的医疗条件,要是被黑熊拍上一爪子,离死也就不远了。 他很珍惜自己的第二次生命。 就在赵靖拿起所有武器,准备离远些的时候。 林中忽然传来几声凄厉的狼嚎。 赵靖心里一动,侧耳倾听,黑熊愤怒的的嘶吼和狼的凄厉嚎叫此起彼伏。 是黑熊和狼在厮杀!这可真是少见。 狼单打独斗不如黑熊,但狼是群居性动物,只要四五只便不那么怕习惯独居的黑熊了。 这类食物链顶层的猛兽,除非抢地盘或者不得已,并不会相互厮杀,毕竟对野兽来说,受伤几乎等同于死亡。 赵靖听出狼的数量不多,两三只的模样,如此激烈的厮杀,必然两败俱伤了。 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绝不能错过! 赵靖留下火堆作为逃跑时的指引,深吸一口气,朝着林中吼叫声传来的方向摸去。 行进过程中,每当前面黑熊和狼的声音消失的时候,他都会紧张地停下来,等再次听到声音,才会加快脚步。 深林里没有路,好在今晚月光皎洁,给万物披上了一层蒙蒙的白纱。 眼睛适应之后,看得十分清楚。 走到一棵矮灌木后,赵靖屏住呼吸,似乎听到了黑熊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他轻轻拨开灌木叶,透过天上的月光,清楚地看到前面二三十米远的空地上,躺着一只狼。 它的肚子下方一片血污,肠子都流出来了。 还有一只狼在它身边,低吼着在和一只黑熊对峙。 倒下的这只狼体型明显大一点,应该是刚才厮杀的主力,只是它输了。 黑熊来回走动寻找进攻的机会,血从它的脖子上滴下来,显然也受了伤。 这么下去黑熊要赢了。 赵靖把铁箭头箭拿在手里,打算等黑熊和狼缠斗的时候,给它狠狠地补上一箭。 他并没有等太久,一直流血的黑熊失去了耐心,它嘶吼一声,猛地扑向狼。 狼似乎在保护躺在地上的同伴,它并没有逃走,而是迎上去,亮出一口银牙狠狠地咬向黑熊的脖子。 黑熊挥掌拍向狼头,却被咬住了前腿。 赵靖心底不由为这只狼的勇敢喝彩,忙张弓搭箭,瞄准黑熊的脖子,这是赌上性命的一箭。 “中!” 赵靖低喝一声,箭矢激射而出,噗嗤一声扎进了黑熊的脖子里。 与狼缠斗正处在上风的黑熊完全没料到这一箭,它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叫,拼着自己被咬住的前腿不要了,挥起另一只爪子拍向狼脑门,一爪子把狼的半边脸都抓烂了。 摆脱狼咬之后,黑熊猛然转向赵靖奔来,两只铜铃般的眼睛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绿光。 赵靖一惊,猛拉弓,瞄准黑熊的眼睛。 就在他将要松开弓弦的时候,只听咔嚓一声,原本蓄满力的弓顿时萎了。 草!情急用力过猛,把弓拉断了! 此时黑熊已近在眼前。 赵靖大骂一声,怒从心起,抄起一旁的竹枪隔着灌木便朝黑熊刺去。 果然,竹枪根本刺不穿黑熊皮,咔嚓一声便断了。 赵靖虎口一疼,忙松开手里竹枪。 眼见黑熊要穿过灌木,赵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把背让给黑熊,在这陌生的密林里,他根本跑不过黑熊。 老子和你拼了! 赵靖大吼一声,抄起剩下的一支竹枪猛地朝黑熊眼睛刺去。 那黑熊仰头一躲,竟把脖子递到竹枪上,竹枪堪堪刺进一小节。 赵靖大喜,猛地发力,想要刺穿黑熊脖子,不想咔嚓一声,竹枪又被黑熊一爪子拍断了。 我草啊! 赵靖发出一声悲鸣,扔出半截竹枪,后退开两步,把腰间挂着的劈刀握紧在手里,这是他最后的武器了。 就在黑熊站起来作势要扑向赵靖的时候,它却嘶吼一声猛地转身向后打去。 那只半边脸被抓烂的狼此刻就挂在黑熊的后背上,锋利的牙齿死死地咬住了黑熊的脖子。 黑熊原地一阵乱拍乱抓,不时用后背猛撞旁边的树,想把背上咬住它脖子的狼抓下来。 那只狼的嘴像是一把钢钳,无论黑熊怎么撞怎么摔都不松口。 不知过了多久,黑熊终于支撑不住,扑通一声扑在了地上,那只狼还死死地咬着它的脖子。 赵靖惊骇地看着这一幕,良久不敢挪动脚步。 周围的动物都被吓跑了,月光下的森林此刻静得出奇。 “嘤……嘤嘤……” 不远处传来一阵声音打破了寂静。 赵靖深吸一口气,绕过扑在地上的黑熊,寻声走到树下。 两只比巴掌稍大的狼崽蠕动着爬了出来,它们还没睁眼,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 难怪两只狼敢和黑熊拼命,原来是为了保护幼崽。 他又往树洞里看了看,借着斜照进去的月光,里面空空如也。 只有这两只。 赵靖把地上乱爬的狼崽放回窝里,提着劈刀检查两只狼和黑熊的死活,不出所料,都死透了。 确认安全后,赵靖一屁股坐在地上,心里一阵后怕,妈的,刚才太险了。 不过他现在没有时间休息,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会引来其它野兽。 赵靖点起火把,开始剥狼皮和熊皮。 这时狼崽又叫着出来了,赵靖想它们大概是饿了,他把它们扔到那只还死咬着黑熊的母狼肚子下面。 狼崽不知母亲已经死了,摸索着开始吸吮吃奶。 赵靖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把两只狼和一只熊的皮剥了,取了熊胆、前后四只熊掌,敲了八颗尖利的狼牙。 现在手里只有一把劈刀,赵靖不敢久留,带好东西,抱起熟睡的狼崽,沿着来时做的标记,一路往回走。 也许因为身上有狼和熊的气味,赵靖回程很顺利,一只兔子都没碰到。 从山里走出来的那一刻,赵靖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他开始相信自己有那么点天命了。 比预想的收获大多了,节省点,够一年的口粮了。 “三婶,我回来了!”赵靖拍着三婶的门喊道。 “他们家没人……” 隔壁邻居探出头道,“你就是那两姐妹的丈夫吧?啧,你来晚了,两姐妹早被她三婶带去卖了。” 赵靖听了这话真如一道惊天霹雳,急道:“卖去哪了?” 第7章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 “不清楚……你这是……从山里来的?” 邻居这才注意到赵靖衣服上的血迹,过了两日,已经褪变成了深褐色。 赵靖急道:“她们什么时候走的?朝哪个方向走的?” 邻居朝赵靖身后努努嘴,道:“我们村后面是条河,只有这一条出村的路,上午才走的,你跑快点兴许能追上……” 赵靖不等他说完,扭头就走。 那邻居在后面追了两步,跌脚道:“早知该先看看他包裹里的收成了!” 赵靖出了宋家庄,一路打听一路走,竟找回了自己村。 他有些不大信,再三问路口干活的同村刘叔,道:“刘叔,你真看到她们往咱村去了?” 刘叔没好气道:“我还没老眼昏花呢,看得真真的,这村里除了你家,谁养那样干巴的人?” 赵靖进了村,沿途村民见他浑身血污,又背着大包裹,一时间议论纷纷。 “别是劫道杀了人吧?” “他杀了人还敢大白天这么走路?” “那你说他背上大包裹哪来的?鼓鼓囊囊的,不知藏着什么好东西。” “会不会是进山了?” “他?他哪里有那个本事!” “别管什么,听说刘五在他家,咱们跟着上去瞧瞧热闹。” 几个游手好闲的溜溜达达跟在赵靖后边。 赵靖无心理会这些人,他现在只想快些见到宋家姐妹。 等快到家门口,就见院子里站着七八个人堵着房门,其中一个身影赵靖再熟悉不过了,刘五! 见状,赵靖心一沉,忙快步走过去,喝道:“刘五!” 看到赵靖来了,外面围着看热闹地叫道:“刘五,赵大郎回来了!” 原来那日刘五被赵靖打跑,回去越想越气,先是把几个小弟骂了一通,又打了媳妇两巴掌出气,捂着肚子哼哼了一晚上。 第二天他摸过来想报仇,却发现赵靖家里没人了,一打听才知道,赵靖把两姐妹送回了宋家庄,自己进山打猎去了。 刘五心想赵靖哪里会打猎,这一进山肯定出不来了,乐得呲着牙骂了几句“便宜那王八了”。 他心里记恨宋家姐妹,又不敢去宋家庄找她们。 他这种泼皮哪村都有,一般井水不犯河水,都在自己村里扑腾。 好不容易熬到今天上午,他听说宋家姐妹回来了,而且赵靖还没回来,正中下怀,忙带着人找来了。 三婶和宋家姐妹都是女人,见刘五怒气冲冲领着一伙人来,忙跑回屋里,抬了桌子顶在门后面。 刘五踹了两脚没把门踹开,正要再踹,就听见有人喊赵靖回来了。 他回头一望,就见赵靖背着个大包裹,手里提着劈刀,半边身子溅着污渍,杀气腾腾大踏步赶来。 刘五身边几个半大孩子都在赵靖手里吃过亏,他们是听说他进山出不来了,才敢跟着刘五来的,今见赵靖满脸怒气,比庙里金刚还吓人,哪个不腿软。 “快跑!” 不知是谁叫了一声,七八个人立刻四面散开,翻过小院篱笆连滚带爬地跑了。 “别怕!他只一个人!”刘五叫了两嗓子,可哪有人听他的。 等他见势头不对想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赵靖紧追两步一把抓着他头发往下一掼,再一脚踩在地上,骂道:“三番五次找死,我就成全你!” 这一摔把个刘五摔得七荤八素,他再一睁眼,见赵靖抽出了腰间锋刃明晃晃的劈刀,竟真要杀人。 “赵靖,别杀我!我再也不敢了!以后你就是我爹!亲爹!” 刘五吓得面无人色,两手乱舞大喊大叫。 赵靖举起劈刀作势要砍,忽闻到一股尿骚味,往刘五下身一看,裆下湿了一片,这泼皮竟被吓失禁了。 房里宋家姐妹见到赵靖回来大喜,再看他要杀人,忙出来左右拉住他,道:“杀了他,要偿命的!” 宋翠娥生怕赵靖一时失去理智,两手抱住他手臂,急道:“你死了,我们怎么办?” 那刘五满脸惊恐,抱住赵靖的脚,觍着脸叫道:“爹,亲爹,看在两个娘的份上,饶儿子这一回!” “娘,你们可要拉住爹,儿子这条命就在你们手上了。” 宋翠娥被刘五的无赖样气笑了,骂道:“谁是你娘!” 周围看热闹的听了这话,哄然大笑。 “这泼皮总算遇着克星了。” “得了两个美人到底不一样了,过去赵大郎泥人似的,任人捏圆捏扁,如今恁吓人。” “泥人尚且有三分气,何况活人。那刘五有什么本事,不过是仗着旁人不和他计较罢了。” 这时又有人叫道:“村长来了!” 村长拄着拐棍一路小跑过来,叫道:“赵大郎,快住手!” 刘五见救星来了,忙叫道:“村长爷爷,救命啊!” 村长走到近前,拄着拐喘吁吁道:“赵大郎,快放下刀,快放下刀,这可不是玩的,杀人是要偿命的!” 赵靖猛踩了一脚刘五,冷笑道:“过去刘五欺负我的时候,您可没替我说过话。” 村长板着脸,拿出长辈的架势来,训道:“那能一样吗?他不过要你口吃的……” 赵靖打断道:“过去您不管,今天又来充什么好人?还是说过去我老实,活该被欺负?” 村长一时被噎住了,只得对宋家姐妹道:“你们姊妹快劝住他,他偿了命,你两个靠谁去?” 宋翠娥心一横,用力去夺赵靖手里的刀,道:“你要是气不过,我来杀。我给他偿命,你好好和姐姐过日子!” 刘五忙挣扎着拉住村长裤腿,险些把村长拽倒了,叫道:“村长爷爷!” 赵靖也不是真的要杀刘五,见宋翠娥这样,忙把刀举高,不让她夺,笑道:“我不杀就是了。” 宋秀娥听了心里一松,忙顺着赵靖手臂往上攀,温柔地夺刀,笑道:“还是把刀给我吧,你们两个暴脾气都别碰。” 众人见宋秀娥就要把刀拿到手了,都不由松了口气。 哪想宋秀娥力气小,低估了劈刀重量,高举着手,竟没接稳,“哎呦”一声,手一滑,劈刀望着刘五脖子掉了下来。 第8章 真是厉害啊 刘五看着劈刀向着自己脖子掉下来,只当死定了,身子一抽,两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了。 就在众人都以为刘五这回死定了的时候,只听咚的一声。 劈刀被赵靖一脚踢飞了。 宋秀娥半天才回过神,颤声道:“我……差点杀人了……” 宋翠娥抱着赵靖手臂笑得前仰后合,道:“今天我们三个都差一点杀人。” 村长吓得这会脸色还没恢复过来,急道:“快松开刘五,他吓死过去了!” 跟着他又对旁边看热闹的道:“快打盆冷水来!” 一盆冷水泼过去,刘五浑身一颤睁开了眼。 等他爬起来,赵靖忽然闻到一股恶臭,忙拉着宋家姐妹离远些。 那村长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鼻子嗅了嗅,奇道:“什么东西这么臭?” “刘五拉到裤子里了!” 一个看见刘五裤子里滴滴答答流出黄水的人大笑着叫道。 刘五闻声往下一看,羞得无地自容,捂着裆就往外跑。 看热闹的人见状赶紧让开,生怕沾到身上一点。 村里人多少都受过刘五的气,见他这般狼狈,都觉大快人心。 村长忍着笑,对赵靖道:“现在好了,往后他再不敢惹你了。你的税银有着落了吗?没两天了。” 赵靖这才解开身上包裹,道:“村长见多识广,瞧瞧这个能卖多少?” 他有心震慑村里人,所以故意把熊皮和狼皮展示出来。 在这种偏僻的地方,你越是豪横越没人敢惹你。 村长一见果然瞪直了眼,道:“这是……狼皮?这是熊皮!熊掌!哎,这是什么?两只狼崽子!” 村长叫得一声高过一声,浑浊的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迸出来。 众人都忙凑过来看,惊声道:“赵大郎一个人猎了一只熊两只狼?” “两只狼崽,莫不是端了一窝子?难怪身上那么多血!” “乖乖,熊掌熊皮,发财了!” 宋翠娥一见包在熊皮里的狼崽,立刻两眼放光捧在手心,激动地语无伦次道:“活的?” 这两天赵靖一路只能嚼碎了烙饼喂两只狼崽,早把它们饿得半死不活,连叫的力气都没了。 到了宋翠娥手里,两只狼崽扭了扭身子,扬了扬脑袋,证明它们还活着。 赵靖道:“找点羊奶牛奶给它,也许能养活。” 宋秀娥伸出一根手指小心地摸了摸狼崽脑袋,道:“好可怜……” 宋翠娥捧着狼崽眼巴巴望着赵靖,道:“能养吗?我以后少吃一点。” 这话她说得也很心虚,不觉红了脸。 现在人都吃不饱,要养两只狼实在奢侈。 “喜欢就养吧。”赵靖笑道。 “当家的。”宋翠娥眼睛一亮,甜腻腻望着赵靖,一双美目波光粼粼,只恨周围人多,不好抱着赵靖撒娇。 她把一只递到姐姐宋秀娥手里,道:“我们一人一只。” 宋秀娥接过狼崽,慌得手足无措,道:“我不会。” 宋翠娥向看热闹的人道:“哪个婶子家养羊了?借我们一点羊奶。” “我家有!” 有熊皮和熊掌在,谁都知道赵家暂时不缺钱了。 刘二牛家替里长放羊,刘二牛媳妇立即上前一把拉起宋家姐妹就往家走,笑盈盈地说道:“正好有只母羊下了崽。” 宋翠娥大喜,和赵靖说了一声,便忙跟着去了。 这里村长摸着熊皮,不可置信地问赵靖道:“你一个人猎的?这么大的一只黑熊,就是老猎人,也要十个帮手,才敢招惹。” 赵靖则谦虚说道:“主要是运气好,这熊受了伤。” 村长翻到熊皮破损处,啧啧可惜道:“可惜了一张好皮子。” 刘狗儿摸着狼皮,谄媚笑道:“赵哥哥,什么时候再进山,带上小弟?” 众人听刘狗儿叫赵靖哥哥,都忍不住笑了,道:“真是不要脸,撒泡尿照照自己头上白头发!” 刘狗儿气得驳道:“我那是少年白!有福气!” 众人听了越发笑得大声了。 眼见日头偏西了,赵靖收起熊皮狼皮,道:“好了好了,别摸了。” “再让我们看看,多少年没见过熊皮了,真厚实。” “要是做成衣服穿了,嘿嘿,不敢想有多暖和。” “你要是喜欢,掏钱买下来,赵大郎瞧在同村的份上,没准能给你便宜些。” “下辈子吧,这辈子是没这个命了。” 赵靖不理众人,包起来道:“诸位贵邻,散了吧。” 知道赵靖能按时交税,村长也松了口气,对众人道:“一帮没见过世面的,想要,自己去山里打去,快散了吧。” 一时众人散了,三婶这才上前道:“行了,好歹把她们两姐妹好好交到你手里了,我家里还有活,先走了。” 赵靖虽不知那邻居为何说三婶要卖宋家姐妹,也知其中有误会,谢道:“这几天多谢三婶照顾她们姐妹,等过两日闲了,我亲自领着她们上门道谢。” 三婶笑笑道:“我可当不起,要不是为了对得起她三叔,我早把两姐妹卖了。哎,我也实在没法子,家里几张吃饭的嘴。她姊妹要是怪我,你好歹替我分辨两句。” 赵靖想想,也知三婶不容易,笑道:“她们定然不会怪三婶的。” 三婶像是不认识赵靖似的打量一番,笑道:“如今真是变了……行了,我走了,别送了,你们好好过日子。” 三婶走了没一会,两姐妹抱着狼崽,端了一碗羊奶回来了。 两只狼崽吃了奶,精神了不少,一路嘤嘤叫。 宋翠娥抱在怀里,爱不释手。 宋秀娥不好意思地对赵靖道:“她最喜欢这些,着了魔似的。” 她见赵靖身上还穿着沾着血渍的衣服,忙道:“我去烧水,给当家的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 说完她又拉着赵靖到屋里,端来一盆洗脚水,拿出一双新纳的鞋,笑道:“左脚这只是妹妹做的,右脚这只是我做的。比着家里旧鞋做的,当家的试试合不合脚。” 赵靖知道纳一双这样的鞋很费时间,显然两人这几天没怎么休息。 “辛苦你们了。”赵靖试了试,很合脚。 宋秀娥低声道:“这原是该我们做的,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说完,她忽然抱住赵靖的腿,呜的一声哭了出来。 第9章 是个行家 听宋秀娥忽然哭了,赵靖忙扶起她,关切地问道:“怎么忽然哭了?” 宋秀娥梨花带雨道:“我真的好怕你回不来了……我和妹妹都说好了,你要是不回来,我们就在这房子里放一把火,大家一起去地下,好过在这世上受苦。” 赵靖这才明白为什么两姐妹今天回来。 他紧紧地抱住宋秀娥,轻轻抚摸着她头发,笑道:“以后千万别想这样的傻事,我答应你们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 宋秀娥把脸贴在赵靖胸口,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和汗水味,只觉得很温暖很踏实。 不知道为什么,眼泪止不住,她已经许久没在人怀里撒娇了。 宋翠娥听到屋里哭声,凑过来看见姐姐和赵靖抱在一起,忙闪开了。 她躲到一旁,点点怀里两只狼崽的脑袋,有些酸道:“我才不会哭。” 一语未了,几滴豆大的眼泪落了下来。 赵靖能活着回来真是太好太好了。 宋秀娥哭了一阵,总算止住了眼泪,道:“锅里水要凉了,当家的先洗澡吧。” 她慌得出去叫宋翠娥一起抬了一桶水进屋。 这时赵靖上半身衣服都脱了,裸着身子,两女一见,登时羞得满脸通红,放下水桶夺路就走。 赵靖笑道:“别都走啊,留个给我搓搓背。” 宋翠娥反应快,一把把宋秀娥推回屋里,带上门,笑道:“姐姐,辛苦你了,我去摘野菜做饭!” 宋秀娥想跑已迟了,跌脚恨声道:“小蹄子!” 那宋翠娥的脚步声早远远地去了。 宋秀娥没法,只得一点一点转过身子,脸红得像是要滴水,道:“当家的,我拿毛巾。” 赵靖见她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扑哧一笑,道:“你怕什么,大白日的。” 宋秀娥哪敢搭话。 小水桶坐不下人,赵靖也不大好意思脱裤子,便赤着上身坐在桶边,道:“劳烦你。” 宋秀娥嘤咛一声,算是回答,拧了毛巾往赵靖后背上擦,擦了两下,她忽然一惊道:“当家的,你受伤了!” 赵靖晃了下肩膀,没觉得疼,道:“可能是树枝划的。” 宋秀娥小心擦着伤口周围,自责道:“我以为那衣服上的血都是熊和狼的,家里有伤药吗?” 赵靖摇头道:“哪有那东西,没事的。” 宋秀娥素手轻轻摸在伤口上,低声道:“真的不疼了?” 赵靖晃了一圈胳膊,笑道:“一点不疼。” 宋秀娥眼眶一红,又啪嗒啪嗒掉下泪来,道:“我们姐妹能遇到当家的,真是太好了。” 赵靖回身一捞,把她抱在怀里,嗔道:“怎么比林妹妹眼泪还多?” 宋秀娥一怔,道:“谁是林妹妹?” 赵靖忙笑道:“话本里的小姐。” 宋秀娥不疑有他,道:“既然是小姐,我怎么敢比她?” 赵靖看着怀中美人,乌黑青丝松垮垮,身上衣服揉乱了,露出粉颈秀肩,雾蒙蒙的眼睛望着赵靖,如小鹿一般,樱唇红润十分诱人。 眼见赵靖的脸一点点贴近自己,宋秀娥只觉浑身发软,竟没有力气,忙闭上眼。 赵靖爱极了这羞怯模样,不由吻了下去,两人彼此抱紧,好一会才分开。 宋秀娥此时才睁开眼,美丽的眼睛似一汪秋水,望着赵靖。 “你比什么小姐都美。”赵靖由心赞道,手正要往宋秀娥腰上摸,不想脚一动,把洗澡水打翻了。 茅屋里可没下水道,宋秀娥一个激灵跳起来,忙把桶扶起来,已洒了小半桶水了。 不一时宋翠娥采了野菜回来,见屋里大片水印,不知想哪里去了,只望着宋秀娥笑。 宋秀娥不知该怎么解释,羞臊不已。 吃了饭,天色尚早,赵靖道:“熊掌再放就要烂了,我马上进城卖了。” 从这里到吉和县二十多里路,走快些,天黑前能进城。 两姐妹虽舍不得赵靖辛苦,也无法,只得伺候他穿上新鞋新袜子,把熊掌熊胆熊皮和狼皮包了,送到村口道:“早些回来。” 赵靖辞了二人,踩着新鞋,往吉和县去。 他紧赶慢赶,好歹在关城门前进了县城。 进城之后,赵靖立刻向路边人打听城里出名的酒楼。 那人上下打量赵靖一番,一脸不信他能吃得起,道:“要说咱县最好的酒楼,非县衙前魏家的齐庆楼莫属,往里面一坐,就是喝碗茶,也要五钱银子!” 说完他眼神挑衅地看着赵靖,似乎在说,你吃得起吗? 赵靖不理会他,继续道:“除了这家,还有哪家?” 那人以为赵靖果然吃不起,笑道:“还有嘛,沿着这条街一直走,看到三层高楼就是,张家朱仪楼。” 赵靖又连问了两三家,才拱拱手告辞。 那人望着赵靖背影摇摇头,心想不知哪里来的乡巴佬。 因吉和县偏远,官府衙门又懒惰,所以宵禁早成了摆设,天黑之后的朱仪楼灯火辉煌,极为耀目。 楼里迎客伙计见赵靖一身补丁,忙拦住道:“哎,哎,快站住,往哪走呢?知道这什么地方吗?” 赵靖笑道:“小哥,麻烦你往里面问问,新鲜的熊掌要不要?” 说着他露出包里熊掌给伙计。 那伙计一看,忙道:“你稍等下,我去问问!” 伙计进去没一会,就有两个肥头大耳的厨子出来,两人看看赵靖的熊掌,杀价道:“砍下来两三天了吧?前掌三两银,后掌二两。” 赵靖收了熊掌,笑道:“看来贵酒楼不需要,打扰。” 说完他收起来就走,一个厨子抢上一步拦道:“五两,再不能多了,你这熊掌再搁两天就烂了,那时候可就没人要了。” 赵靖笑道:“这是一只公熊,左掌十两,右掌八两,左右蹯七两。” 那厨子一听,惊讶道:“有眼不识泰山,竟是个行家。” 原来熊的前后脚有区别,前脚曰掌,后脚曰蹯,掌比蹯美味,又因熊是左撇子,惯用左掌,故左掌比右掌美味。 既然知道赵靖是行家,那厨子笑道:“新鲜熊掌才值这个价,你这个都快臭了,每个打对折,卖不卖?” “打扰,告辞。” 赵靖笑了笑,扭头就走,刚迈出两步,忽听身后一人叫道:“卖熊掌那个,留步!” 第10章 这两位差爷找我? 赵靖闻声回头,见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一身刺绣锦服,捻着顺滑的山羊胡站在门口灯下。 他招招手让赵靖走近些,道:“有熊胆吗?” 赵靖道:“有。” “我瞧瞧。”男子脸上一喜,立刻从身旁仆人手里接过一盏羊角灯,亲自照着看赵靖拿出来。 他照了照,道:“你随我来,我家主人正缺这味药。” 旁边厨子凑上来赔笑道:“魏三爷,你瞧,我们正和他杀价呢。” 魏三爷把灯笼还给仆人,拿出帕子擦擦手,趾高气扬道:“你们不是谈崩了吗?” 跟着他扭头对赵靖道:“你的熊掌我们奇庆楼收了,跟我走吧。” 赵靖闻言大喜,心想多半是齐庆楼和朱仪楼有什么龃龉,他不在乎这两家的矛盾,只要能卖出高价就好。 他跟着魏三爷沿着大路,转了两个弯,在一处大宅前停下。 朱红大门,门前左右两只一人高的石狮子。 魏三爷先让赵靖等着,片刻,一个小厮叫赵靖进去。 进门左转,走到一处茶室,除了魏三爷还有两个男人,一个五十岁上下,一个三四十岁,皆穿着居家常服。 魏三爷对赵靖道:“把你的熊掌和熊胆都拿出来,让二位爷瞧瞧。” 那二人对熊掌只略看看,倒把熊胆托在灯下细瞧,一个喜道:“的确是熊胆,你瞧这末端螺旋,做不了假。” 另一个对魏三爷道:“三叔,取了银子给他。熊掌熊胆我们都要了。” 魏三爷应了声是,在二人走后,对赵靖笑道:“算你小子运道来了,说吧,熊胆多少?” 赵靖伸出两根手指,笑道:“二十两。” 魏三爷摸了摸放在一边的两张狼皮,笑道:“熊掌熊胆加这两张狼皮,一共五十五两。” 赵靖心知是这是魏三爷假公济私,想要两张狼皮,不过能卖到这个价已经是超出预期,遂一口应了。 魏三爷笑道:“你倒懂事,在这等着,我给你取钱去。” 不一时他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红布包交给赵靖道:“里面有二十两的银锭两个,五两银锭两个,碎银子五两,老爷赏你的两吊钱。” 赵靖收了钱,一个仆人进来领他出去,道:“你小子真是好运道,我家姑娘这两日犯了眼疾,正求熊胆入药,偏偏你来了。” 离开大宅,赵靖把钱贴身藏了,找了个客栈随便应付了一宿,剩下一张熊皮,他也不打算卖了。 次日一早起来,赵靖在街上喝了一碗稀粥,吃了两块油饼。 穿越来多日,这是他第一次吃到细粮,眼泪差点掉下来。 吃过早饭,赵靖用一百文雇了一头毛驴板车,花了一两银子买了一百升白米,差不多三人一个月的口粮。 其他油盐酱醋之类七七八八用去了一吊钱。 想到宋翠娥想养狼崽,又买了一只产奶的母羊,两只下蛋的母鸡,最后从肉铺里要了十斤肉。 买完吃喝,赵靖本想给两姐妹买两件新衣服,结果成衣店里问他衣服尺寸,一问三不知,只好换了一家布庄,给二女每人扯了两匹布,其中一匹鲜红,给二人作嫁衣。 想到三人还没正式拜堂,赵靖又买了些糖果香烛之类。 买完这些,赵靖找到铁匠铺,想买张好弓,结果稍微中意些的都是天价,实在不划算,只好作罢。 出了铁匠铺,赶车的伙计见赵靖不动,笑道:“爷还去哪?” 想买的东西太多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入手。 赵靖心想,已经够张扬了,要不今天先这样,下次再来。 出城的时候,他又看到街边有卖桂花糕的,想到宋家姐妹没吃过什么糕点,便买了两包。 返程坐在驴车上就轻松多了,一路上晃晃悠悠,日头偏西就到了村里。 村口几个闲聊的妇人一见,忙围上来道:“哟,赵大郎回来了,瞧瞧买的这一车东西。” “大郎,那些东西卖了多少钱?”一个妇人急切地问道。 赵靖指了指车上东西,笑道:“没几个钱,都在这了。” 另一个啧一声道:“瞧你那小气劲,我们又不要你钱,和我们说说。” 赵靖不理会这些长舌妇,催着驴车往前走。 几个妇人不好追,站在原地念叨:“那宋家两姐妹算是享福了,早知道该把我侄女嫁给他的。” 众人都笑,道:“不如你自己嫁他算了。” 那妇人脸一红,啐一口道:“要是我年轻个二十岁,还真瞧不上他。” 赵靖家住村尾,一路过来引得满村探着脑袋看。 刘狗儿跟着车跑,笑道:“赵家哥哥,下次进山叫上我啊,也能帮着哥哥搬点东西。” 到了家门口,宋翠娥宋秀娥两姐妹忙迎出来,看着车上小山一样的吃喝,还有活羊活鸡,两姐妹感觉自己像是做梦一样。 不等赵靖招呼,刘狗儿就领着村里几个想和赵靖进山的人,把车上东西搬进了家里。 宋秀娥拉着赵靖到一边,一迭声问辛不辛苦。 宋翠娥站在车旁,指挥着伙计把东西放到各处。 好不容易把众人和赶车伙计打发了,赵靖把红布给二人,笑道:“本来想给你们买成衣的,又怕不合身。劳你们辛苦,自己缝一身嫁衣。” 宋秀娥红着脸抱过红布,满脸幸福,嘴上却道:“这么好的布,做嫁衣要不舍得穿了。” 赵靖道:“这值什么,今后好衣服多着呢。” 宋翠娥扯出一角,比划在自己身上,笑问赵靖道:“好不好看?” 红布斜贴在她身上,有点像旗袍,衬得曲线婀娜。 宋秀娥笑道:“越发不知羞了。” 宋翠娥嘻嘻笑道:“在这里羞给谁看?” 三人正说笑,只听外面一阵拐棍点地的声音,赵靖出来看,是村长领了两个黑衣皂吏。 “赵大郎,快来见过两位长官。”村长一边推开院门让两个皂吏进来,一边叫赵靖。 当今百姓最怕衙差,宋家姐妹一见黑衣红帽,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赵靖迎出来行礼,不卑不亢地说道:“村长,这两位差爷找我?” 第11章 如梦一般的日子 年长些的衙差上下打量一番赵靖,冷声开口:“听说你猎了一只熊?在哪猎杀的?” 村长忙跟着介绍道:“这是本镇的王班头,你快如实回答!” 赵靖蹙眉道:“进山往里走两天,具体什么地方,我也不大能说清。” 山里也没地名,又没个标识,自然说不清。 王班头听了,又问道:“那熊什么模样?有没有什么特征?” 赵靖想了想,道:“比较暴躁,脖子上有几撮白毛,背上有没愈合的伤口。” 不等赵靖说完,跟着王班头来的衙差便喜道:“五叔,就是那只,错不了!” 王班头又问:“那熊皮还在吗?” “二位差爷稍等。”赵靖见他二人不像是来找茬的,便回屋里拿出熊皮给二人看。 王班头看着熊背处那道伤口,道:“果然是这畜生!” 村长道:“王班头,这难道就是前段时间闹得人心惶惶的熊瞎子?” 王班头捏着熊皮,笑道:“可不是它!它背上这伤还是我砍的。” 说着他扯起自己衣服,露出腰上几道伤疤,道:“这畜生一巴掌险些要了我的命。你叫赵靖?你一个人杀了它?” 赵靖也不隐瞒,把熊狼相斗的事说了。 王班头听了啧啧称奇,道:“命数使然啊。这熊皮可否让我拿回去两日?这熊害了人命,衙门里下了悬赏,既然你杀了它,那悬赏该是你的。” 不等赵靖回答,村长便道:“班头喜欢,拿去便是了。” 王班头睨了村长一眼,知道他误会自己是想贪这熊皮了,世风如此,他也懒得解释,只把眼望着赵靖。 赵靖倒觉得王班头这人可交,笑道:“班头拿去便是了,我不过是捡漏的,这熊皮原该是班头的。” 王班头轻哼一声,道:“我不贪你这熊皮。” 说完他收了熊皮,叫上跟班就走。 村长忙送到门外,跟着送了一段路才回来对赵靖道:“赵大郎,若过两日他来还你熊皮,你可千万别收。” 赵靖奇道:“为何不收?” 村长以一副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的神情望着赵靖,道:“你不知道,这王班头是县里贬来我们镇上的,为人极厉害,县太爷都奈何他不得。你去城里问问就知道了。” 赵靖不以为然,又不想和村长浪费口舌,只敷衍着把他送走了。 当晚赵靖久违地吃上了白米饭和肉,宋秀娥和宋翠娥两个小口小口,都不大敢吃。 赵靖夺过碗给二人加饭,又夹肉放她们碗里,道:“多吃点。” 宋秀娥让着菜,笑道:“真和做梦一样,我真怕咬肉的时候,咬到自己舌头醒了。” 赵靖听了一阵心酸,道:“大口吃,往后都是这样的日子。” 两姐妹相视一笑,水汪汪眼睛望着赵靖。 到了晚上把房门关了,赵靖才把剩下的四十三两银子拿出来。 “卖了这么多!”宋翠娥看着那两个二十两的大银锭,又惊又喜。 赵靖交给宋秀娥,宋秀娥都不敢接,有些忐忑道:“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放哪啊……” 赵靖看看屋里,扬手一指:“先埋米缸底下。” 三人做贼似的把四十两银子埋在了米缸下面,宋秀娥忍不住嘀咕:“往后我可不舍得出屋了。” 宋翠娥则打趣道:“不出屋才更可疑。” 两人你一嘴我一嘴,满是对现在不真切的感想。 这时赵靖才想起来,自己还买了桂花糕。 从没吃过这东西的两姐妹,咬了一口,眼睛都亮了。 宋秀娥咂着嘴,道:“我可能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宋翠娥笑道:“可比我们做的糕甜多了。” 这一晚上,两姐妹收拾着东西,一晚上笑都没停过。 到要睡觉的时候,赵靖见两姐妹互相使眼色,笑道:“什么事还瞒着我?” 宋秀娥闻言,脸立刻红了,道:“不是瞒你……” 她说完这句,便眼望着宋翠娥。 宋翠娥虽也脸红,到底不似姐姐扭捏,道:“刚才我们商议,在床上隔一个帘子。” 似乎怕赵靖误会,宋秀娥忙接口道:“当家的,我们不是防你!” 说完她又脸红得说不出了,对宋翠娥道:“妹妹,你说。” 宋翠娥笑道:“我只当你要抢着说呢。当家的,你不是给我们买了做嫁衣的衣服,又买了成亲用的香烛……我们想着,等我们做好了嫁衣,磕头拜了天地,那时候……” 说到这里,两人脸蛋都像是煮熟的龙虾一样红,把头低得瞧不见脸,声若蚊蝇。 宋秀娥不安地搓着两只手,用几乎听不清的声音道:“当家的要是不想等,也……行……” 赵靖会意,笑道:“婚姻乃是大事,自然还是要些体统,只是你们可要快些做好嫁衣。” 两女见赵靖答应了,又催快些做好嫁衣,又羞又喜,携手起身道:“我们睡觉去了。” 待熄了灯躺下,赵靖忽然感觉脸上有人,睁开眼,朦朦胧胧看着二女的脸凑在自己眼前。 “你们……” 他刚要说话,就被一人的亲吻打断了,黑乎乎也不知是姐姐还是妹妹。 一个亲完,另一个也扑上来亲了,亲完,两人像是做了坏事的孩子,咯咯笑着跑了回去。 赵靖掀开帘子,却见帘子后两人早躺好了,在憋着笑装睡。 宋翠娥扑哧一声笑出了声,道:“当家的,快睡,快睡。” 赵靖苦笑一声躺回去,很快便睡过去了。 次日村长领了里长来收税,对交了税的赵靖抱怨道:“先前我以为会是你交不起税,哪想是刘五,交不上税也就罢了,人还跑了。” 里长冷着脸道:“老刘,这事你自己向衙门解释,我可兜不住。” 村长唉声叹气,道:“哪个村没有跑的?我就这把老骨头,随县老爷发落吧。” 宋翠娥正抱着狼崽玩,听见凑过来问道:“那他媳妇也跑了?” 旁边人回道:“没跑,在刘五那塌了的房子里,哭成了泪人,说不得只能再送回娘家再配人。” 宋翠娥听了,着实后怕了一阵。 等村长走了,她抱着赵靖手臂,低声道:“要是没有遇到当家的,也许我和刘五媳妇一样,一想到我就害怕。” 赵靖正要安慰她,忽然看见她怀里狼崽睁眼了,喜道:“睁眼了!” 宋翠娥一见,大喜,立马抱着去找姐姐,把刚才的伤心都忘了。 后山一处山洞。 刘五哭丧着脸,怎么赵靖那家伙运气就那么好,到他连只兔子也碰不到! 就在刘五沮丧的时候,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人道:“五哥,大哥这回为什么生气?” 第12章 做一张清弓 刘五正犹豫要不要出声,只听外面脚步忽然停了,一人粗声道:“附近有人!” 另一个惊声道:“不会是官差吧?” 刘五听了这话,顿时想起人说这山里藏了山贼,他这一惊踩了一颗石子,弄出一阵声响。 “这边!”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刘五慌忙扔了手里打猎的东西,从洞里出来,见两人手持朴刀迎面走来,慌得跪下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五哥,是个打猎的。把头抬起来!” 刘五闻声,忙把头抬起来,只见眼前两人,一个年轻些,二十来岁,干瘦如竹竿。另一个三十五六的模样,鼻子边一道斜疤,身量不高,但极为壮实,犹如铁块。 “大王饶命!我什么都不知道!”刘五砰砰在地上磕了两个头,哭道。 二十来岁那个矮下身,笑道:“什么都不知道还叫我们大王?” 刘五一怔,结结巴巴道:“我胆小,逢谁都这么叫,爷要是不喜欢,想让我叫什么我就叫什么。” 那被唤做五哥的拿起刘五身边的弓,道:“你同伙呢?” 刘五忙道:“就我一个,没有同伙。” 五哥显然不信,讥笑道:“就你一个人,拿这样的弓进山打猎?活腻味了?” 二十来岁那个笑道:“和他废什么话,一刀宰了算了。” 刘五听了,正不知该怎么办,只听五哥道:“带回去给大哥出气,正好他心情不好。” 两人说完,押着刘五就往山里走。 刘五心里苦啊,一边走一边把引得他进山打猎的赵靖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另一边,交完税,赵靖感觉轻松了不少,开始琢磨着自己弄一张清弓,这种弓威力巨大,可与早期火药武器抗衡。 他曾和一个手工主播一起直播过,大体了解清弓的做法。 赵靖先罗列出所需材料,阴干的榆木、牛角片,牛筋、鱼鳔胶,其它辅助材料有生漆麻布之类的。 都是简单易得的东西,其中耗费时间的,比如鱼鳔胶,做弓的那里能买到。 他和宋家姐妹说了一声,便到镇上。 附近猎户不少,镇上也有制弓卖弓的人家,只是他们的弓更加粗糙。 只花了不到五百文,赵靖就买齐了材料,鱼鳔胶都是熬好的,随时到镇上取用。 回到家里,赵靖先用木头做了一个简易工作台,再用刨刀削出反曲弧度,浸水后,用火烤软化,绑在弧形模具上固定。 宋秀娥不时拿毛巾过来给赵靖擦擦汗,问道:“当家的是要做弓?” 宋翠娥也奇怪道:“怎么和三叔做的弓不一样?” 赵靖一边忙活一边和她们闲聊,道:“三叔也会做弓?” 宋秀娥道:“会的,记得我娘说过,我爹的弓就是三叔做的。” 赵靖想到那日三婶走时和他说的话,问道:“你们三婶对你们好吗?” 宋翠娥黯然道:“什么好不好,有吃的有穿的,就罢了。” 宋秀娥心思更细些,道:“凭良心说,三婶对我们不坏。要不是她养了我们半年,我们也许都等不到今天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虽说也说过些重话,那也是没法子,玉娥丰儿都要吃饭呢。” 赵靖道:“玉娥丰儿是你三叔的孩子?多大了?” 宋秀娥回道:“丰儿十三了,给庄上宋老爷放牛,玉娥十一,跟着宋奶奶学针线。” 所谓宋老爷,是宋家庄地主。 赵靖固定好弓胎,笑道:“你们姐妹要不要回个门?上回去三婶家借住不算,好歹回个门,免得村里人议论。” 宋秀娥和宋翠娥对望一眼,都抿着唇不说话。 二人自然是想回门的,只是回门就要带些礼,她们一分嫁妆没有,哪好意思开这个口。 赵靖瞧出二人心思,笑道:“我正好忙完了,咱们带点礼过去。” 两姐妹都知道赵靖这是为了她们二人的脸面,感激道:“谢谢当家的。” 三人收拾了东西,要走的时候,宋秀娥忽然停住脚步,小声道:“我留下来守家吧,那个米缸……” 赵靖则从容说道:“越是在意旁人才越觉得可疑,没事的,青天白日的,村子也没有外人。” 不过想到家里有粮食,赵靖到底找了刘狗儿媳妇替他看着门,刘狗儿巴不得交好赵靖,自是一口答应了。 宋翠娥舍不得两只狼崽,放在篮子里随身带着。 如今赵靖早成了村里风云人物,走在路上,两边人都出门打招呼。 “赵大郎,这是带着媳妇去哪啊?” 赵靖朗声应道:“媳妇回门。” 一个年轻媳妇对自家男人抱怨道:“你瞧瞧人家,我来你家一年多才让我回娘家一趟。” 那男人没好气道:“我让你空着手回去,你回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吵起来了。 年轻男人们看着赵靖左拥右抱美人姐妹,家里又不缺吃的,好不眼红。 这次赵靖三人刚进宋家庄,就有人叫道:“哎哟,秀娥家女婿来了!” 三婶在家听了,忙出来看,想到前日她那样对两姐妹,倒很不好意思,道:“快进来,快进来。” 这时宋翠娥篮子里两只狼崽叫了两声,三婶奇道:“什么东西?” 宋翠娥掏出一只,嘻嘻笑道:“我的狼崽,睁眼了,三婶你瞧瞧。” 她像是孩子得了宝一般捧到三婶面前。 三婶哎哟一声道:“你这丫头,该托生个男人,都嫁人了还一团孩子气!” 宋翠娥脸一红,偷望了赵靖一眼,小声道:“有姐姐就够了,我贪玩点也不影响。” 她说话的时候有点心虚,直到得到赵靖肯定的眼神后,才挺直了腰杆。 宋秀娥笑道:“她呀,到八十也改不了了。” 三婶把赵靖和宋翠娥的举止看在眼里,笑道:“还是女婿宠她。” 一句话说得宋翠娥俏脸通红。 村里人听说赵靖一个人猎了一只熊两只狼,那些闲着的妇人都慕名来瞧瞧是怎样三头六臂的人。 三婶家院子一时挤满了人,家里茶碗都不够使。 几个妇人笑嘻嘻让赵靖给她们说说怎么猎的熊,宋翠娥背地里小声对宋秀娥说道:“你瞧瞧这些人,眼珠子都粘他身上了,不要脸。” 众人正热闹着,忽然一个女孩哭哭啼啼跑进来,对三婶道:“娘,大哥把老爷的牛摔死了,刚被老爷家人捆走了,说要给牛偿命呢!” 第13章 偷牛贼 咕咚一声,三婶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众人顿时慌了,七手八脚把三婶扶起来按在椅子上,拍脸的拍脸,掐人中的掐人中。 过了一会,三婶才悠悠睁开眼,看见女儿宋玉娥在旁边,忙拉着她手,急道:“快带我去找你哥哥!” 两母女哭哭啼啼,也顾不上旁人,出门夺路而去。 邻居们见状,都跟了上去。 赵靖对宋家姐妹道:“你们留在家里,我去瞧瞧。” 宋翠娥道:“我也去。” 家里乱糟糟要留个人照看,宋秀娥只好道:“你们快些去,好歹保住丰儿。” 三婶母女走得飞快,直奔村外的山坡。 赵靖拉着宋翠娥跟上,出村约两里路,只见前面坡下站着几个人。 其中一个孩子被人按着跪在地上,应该就是三婶的儿子了。 “老爷!求老爷饶孩子一条命!”三婶远远瞧见,边跑边哭边喊,及至跟前,跪在儿子身边给那宋老爷磕头。 不远处就是牛的尸体。 宋老爷四十来岁,穿着丝绸长衫,留着八字胡,圆圆胖胖。 他见到三婶,把眉毛拧成和八字胡对称的倒八字,骂道:“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可怜你家男人死了,让你儿子给我放牛,结果他倒好,把我的牛给摔死了。你说,该怎么办?” 三婶气得在儿子身上乱打,骂道:“作孽的畜生,闯出这种祸事来!” 丰儿不躲不避,两眼通红,梗着脖子道:“有人要偷牛,被我一叫,慌不择路地拉着牛乱跑,这才让牛踩空摔死的。” “狗崽子还敢顶嘴!” 宋老爷身旁十五岁的儿子宋南天劈手给了丰儿两巴掌,骂道:“你要是好好看着牛,牛怎么会被人偷走?爹,这小子奸猾得很,不好好打一顿,是不会老实的。” 丰儿气道:“吃喝拉撒,我拉屎也要拽着牛不成?” 他话没说完,宋南天又要打,三婶忙扑上来护住,叫道:“少爷就是打死他,牛也活不过来了。” 宋玉娥又趴在三婶身上哭,跟来的邻居都劝道:“把他们一家打死也无用,不如记了账,让他们慢慢还。” 宋翠娥急得不行,只是她知道这事三婶家理亏,一头牛要好大一笔银子,她怕牵连赵靖,所以不敢贸然出头。 赵靖看宋老爷儿子打了丰儿,脸上有报复的快感,心想难道这位少爷和丰儿有别的矛盾? 他看了一下后面山坡,就是一个长满青草的缓坡,按理来说牛不至于滚下来,便是滚下来也不至于摔死。 又看看牛尸体,脑袋枕在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上,下面一滩血,原来是磕到石头上了。 这头黄牛瞧着岁数不小了,肋骨若隐若现。 就在赵靖想爬上坡看看的时候,他忽然留意到,缠在牛身上的绳子有点泛红,凑近了看,竟是淡淡的血渍。 联系刚才丰儿的话,赵靖顿时知道怎么找到偷牛贼了。 这边三婶正抱着宋老爷的腿,求他放了丰儿。 宋南天在旁边冷嘲热讽道:“你娘三个绑在一起卖了,也赔不起我们家的牛!” 宋翠娥看不下去了,跑过来悄悄拉着赵靖衣袖,吞吞吐吐道:“当家的,能不能救救丰儿?那钱算是他们借的,过个三五年,总能还上……”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觉得没底气,家里的钱是赵靖用命换来的,她和姐姐两个一分嫁妆没有,还要借钱救娘家亲戚,实在不好开口。 可是她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三婶一家不救。 赵靖见她一脸痛苦,说着说着都快哭了,知道她心里苦楚,笑道:“怎么说三婶也养了我媳妇一阵,算是我的恩人,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宋翠娥听了这话转嗔为喜,又不好意思,扭捏道:“以后我和姐姐多干活少吃饭,再不给家里添麻烦了。” 赵靖正色道:“那可不行。” 见宋翠娥一愣,赵靖小声道:“要少干活多吃饭,养得白白胖胖的,不然怎么给我们赵家添香火?” 宋翠娥闻言顿时红了脸,左右看看确认没人听见,才轻啐道:“被人听见要羞死了。” 那边丰儿扯着脖子叫道:“这事和我娘我妹妹没关系,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你们随意,皱一皱眉头我宋丰不是好汉!” 宋老爷气道:“小畜生!你摔死了我家的牛,说得像是老爷我冤枉了你似的,没良心的东西!” “宋老爷的确冤枉了他。” 众人循声望去,见是赵靖说话,便知有好戏瞧了。 宋老爷蹙眉打量赵靖,道:“你是谁?” 宋翠娥微扬着自己下巴,带着几分骄傲道:“我当家的。” 宋南天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我当是什么东西,原来是一家子死光的反贼!” 宋翠娥闻言大怒,喝道:“宋南天,你嘴巴放干净点!” 她绝不容许有人诋毁赵靖。 三婶见状,忙道:“翠娥,这事和你没关系,快和你姐姐领着侄女婿回去吧。” 赵靖睨了宋南天一眼,对宋老爷道:“宋老爷,这头牛的死,罪在偷牛贼,不在丰儿。” 宋老爷没好气道:“哪有什么偷牛贼,不过是这小畜生胡诌了骗人的。” 宋南天急道:“爹,别信他的话,就是这小畜生害死了我们家的牛!” 赵靖冷笑道:“若是我能找出人来呢?” 宋老爷见赵靖言之凿凿,便道:“你说,偷牛贼在哪?” 赵靖道:“老爷家里奴仆都在这了吗?” 宋老爷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五人,道:“除了兴财都在,兴财一天都在家里,绝不是他。” 赵靖走到五人面前,道:“把手伸出来。” 五人望了宋老爷一眼,见他默许,都把手伸了出来。 赵靖扫了一眼,指着最边上那个年轻小子,道:“他就是偷牛害牛摔死的贼!” 那人一惊,骂道:“你放屁!” 说完他扑到宋南天脚下,急道:“少爷,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宋南天气急道:“爹,聚财一直和我一起,怎么会是偷牛贼。这反贼分明是为救小畜生乱咬!” 宋老爷阴着脸,冷声对赵靖道:“你凭什么说他是贼?你若是说出个缘由还自罢了,若说不出,我连你一块绑了!” 第14章 来给姐夫磕个头 宋翠娥听了心里一紧。 丰儿仰头望着赵靖,心想我原听爹说大姐姐嫁的人是个没用的废物,怎么今天这么有胆识。 围观人闻言都替赵靖捏了一把汗。 宋南天上蹿下跳,道:“说不准那偷牛贼就是你自己,你两个做贼的喊捉贼。” 赵靖不理会宋南天,拉着聚财走到牛尸体旁,举着聚财被划破皮的掌心和沾着血渍的绳子给众人看,道:“诸位仔细瞧瞧。” 众人凑过来,一个嚷嚷道:“聚财的手是被拴牛的绳子划伤的?” 另一个激动叫道:“我明白了!一定是牛摔下来的时候,绳子划的!” 聚财满脸惊慌,拼命想缩回自己的手,急道:“这是我昨天在家里不小心划的!” 宋老爷挤过来拿着绳子和聚财的手一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喝道:“好你个狗东西!竟是个家贼!来人,捆起来先打个半死,再送到衙门里!” 聚财腿一软跪在地上:“老爷,冤枉啊,都是少爷让奴才干的!” 见众人都看向自己,宋南天不由得骂道:“狗东西!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让你去偷自己家的牛不成?” 聚财急了,竹筒倒豆子般道:“少爷瞧着玉娥好,几次上不了手,又气丰儿鼻孔朝天对他不恭敬,所以才让我偷偷把牛牵走,好诬赖丰儿没看好牛……” 不等聚财说完,丰儿先跳起来,怒喝道:“宋南天,你敢欺负我妹妹!” 眼见着他就要扑过去,幸而被三婶和宋玉娥及时拉住了。 宋南天虽比丰儿大两岁,却怕他,往后踉跄一步道:“本少爷瞧上她是她的福气!爹,我只让他偷牛,可没让他把牛摔死。” 赵靖道:“我想牛摔死是个意外,这聚财想要拉住摔倒的牛,拉不住才划伤了手。” 聚财不料赵靖会替自己说话,忙道:“是!丰儿在后面一喊,我慌了,抽着牛走,不想牛踩空了。” 说话时他心里暗自后悔,要是早松了手,也不至于被抓着。 宋老爷没想到会是这样,在众人面前有点挂不住脸,气得吹胡子瞪眼睛,骂自家儿子道:“造孽的东西!” 宋南天涨红了脸:“爹,我就想教训他一下。” “还说!还不嫌丢脸!”宋老爷恨声道。 村里人见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宋老爷吃瘪,心里都觉得痛快,只是怕宋老爷记仇,都忍着不敢笑。 宋翠娥简直崇拜死赵靖了,若不是大庭广众,她真想抱住赵靖狠狠亲上一口。 赵靖对宋老爷道:“现在事情清楚了,余下的是老爷家事,我们先告辞了。” 宋南天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宋老爷阴着脸,一脚踢翻跪在地上的聚财,撒气道:“把这狗东西给我捆了!” 丰儿怒目瞪着宋南天,威胁说道:“你离我妹妹远点!” 三婶生怕儿子再惹祸,拽着他急道:“还不快走!” 邻居们也跟着往村里走,七嘴八舌讨论着。 “到底是读过书的,和我们这些睁眼瞎不一样。” “宋老爷平日里假惺惺最要脸,这回可栽了。” “秀娥翠娥两姐妹真有福气啊,找了这样好的女婿。” 宋秀娥焦急地站在门口等着,见到赵靖一行人回来,忙迎上来问道:“怎么样了?” 她心想多半是赵靖垫付了钱,因此看见丰儿好好的,脸上也没多少喜色。 三婶一把抱住宋秀娥,喜极而泣道:“这回多亏了姑爷,不然我们一家子都完了,到了地下我哪还有脸见你三叔。” 众人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说赵靖刚才如何如何了得,那宋老爷父子被气得如何如何。 宋翠娥想和姐姐分享赵靖刚才的英姿,都凑不到前面,急得咬唇跺脚。 宋秀娥好不容易听明白了,笑逐颜开,望着赵靖喜道:“多谢当家的。” 赵靖摆摆手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 三婶连忙跟着说道:“要谢的,要谢的。咱们别在外面站着了,先回家。” 到了家里,三婶摆一张椅子让赵靖坐下,对儿子丰儿道:“丰儿,来给你姐夫磕个头,要是没你姐夫,今天咱家不知道什么样呢。” 经刚才一事,丰儿早想往日是他爹误会了赵靖,听娘这么说,忙过来跪下,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道:“姐夫以后有什么事用得着丰儿,上刀山下火海丰儿都不皱一皱眉头。” 赵靖早瞧着丰儿年纪虽小,却性格刚毅,有豪气,十分喜欢,忙扶起来笑道:“快起来吧。” 三婶又把家里唯一的一只母鸡宰了,让玉娥去邻居家换些好米好面来,让丰儿去邻村打一壶好酒,要为赵靖做一顿好饭。 今天赵靖在村里大大地露了脸,宋翠娥心里是说不出的得意。 偏偏听人夸赵靖的时候,她还要装着谦虚的模样,说一句:“你们都把他夸到天上了。” 一个大娘笑道:“你瞧瞧这妮子,尾巴都翘到天上了,偏我们夸的时候,她还装模作样,真真得了便宜还卖乖。”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 宋翠娥听了十分受用,嘻嘻笑道:“那我和你们一起夸,又要说我没羞。” 一个嫂子扬手道:“你瞧瞧你姐姐。” 宋翠娥则笑道:“瞧什么?她嘴角早咧到耳朵根了,比我还高兴呢。” 宋秀娥立时跑过来要打宋翠娥,慌得宋翠娥满院子乱跑,躲到赵靖身后:“姐姐饶了我吧,我再不打趣你了,当家的救我。” 院子里笑声一阵接一阵。 赵靖只觉眼前农家生活十分惬意,第一次庆幸穿越到了这里。 等饭快好了,邻居们便很自觉地告辞了。 三婶弄了一大桌菜,当中一盘鸡肉喷香,除了赵靖,其余几人都想不起来上次吃鸡肉是什么时候了。 农家人吃饭也不讲究男女分席,众人扎堆儿坐下,三婶对丰儿道:“快给你姐夫倒上酒,敬你姐夫一杯。” 丰儿应了一声,忙给赵靖倒满,有些浑浊的琥珀色酒液泛着柔光。 赵靖见丰儿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微微挑眉:“你也喝酒?” 三婶则没好气地说道:“打小就偷他爹的酒喝。” 丰儿端起酒,忽然跪在赵靖面前,朗声道:“姐夫,你带我进山打猎吧!” 第15章 救人一命 原本笑盈盈的三婶听了这话当即勃然变色。 玉娥见状,忙按住三婶,叫道:“娘!” 宋家姐妹脸色也不大好,齐声说道:“丰儿,高高兴兴的,不许提这个!” 丰儿闷哼一声,把酒奉给了赵靖,赵靖一手接过酒一手扶他起来,打圆场道:“这一天,你都把我跪老了。” 三婶则赔笑道:“姑爷见笑了,快吃菜,鸡肉冷了不好吃了。” 因着这个,饭桌上气氛便回不去了。 吃完饭,赵靖三人起身告辞。 三婶甚是不好意思,又拿了几件过去三叔的衣服鞋子包了送赵靖,满脸恳切地说道:“他姐夫别嫌弃,都是我亲手给他爹做的,看着不好看,但是针脚密,穿着舒服。” 宋秀娥谢过接了衣服,宋翠娥拿起狼崽睡觉的篮子。 这时丰儿知道有狼崽,扒着篮子边眼馋地看着,问宋翠娥道:“三姐,送我一只行不行?” 宋翠娥摇摇头道:“我和姐姐一人一只,可没你的了。” 丰儿哎呀几声,又见三婶脸色不好,这才撒了手。 等送赵靖几人出村,他又小声问道:“三姐,过两天我去你家瞧它们。” 宋翠娥戳了他脑门一下,训道:“不许惹你娘生气,不然别来我家。” 丰儿嘿嘿一笑道:“我哪敢?” 回去路上,宋秀娥对赵靖道:“自从三叔死在山里,三婶就特别怕丰儿进山,她连三叔的弓都卖了。” 赵靖点了点头:“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一行人回到家里,帮着看家的刘狗儿笑着请功道:“一个苍蝇也没进来,大郎哪天再进山里,好歹叫上我。” 赵靖不胜其烦,敷衍道:“最近不进山了,等哪天再去,一定叫你。” 刘狗儿得了这话,喜滋滋去了。 等刘狗儿走了,宋秀娥连忙检查家里米面肉还有米缸底下,竟一点都没被动,于是笑对赵靖道:“我瞧那人不着四六,倒是守信。” 赵靖想了想,刘狗儿除了有些油腔滑调,其人品倒颇过得去。 其后几日,赵靖专心做弓,宋秀娥和宋翠娥两姐妹忙着做嫁衣。 这天吃完饭,宋秀娥道:“当家的,马上天冷了,冬天里闲着无事,我和妹妹想买个织布机,我们两个换班织布,一个冬天就能把织布机的钱赚回来。” 宋翠娥接口道:“这样往后每个月我们家里都能有八九钱银子,要是织多些,说不定能赚一两呢。” 赵靖想起他在手工达人那里学过织布机的构造,当时觉得有意思。 现在要还原也许能还原个七七八八,不过还不知道这个世界织布机什么模样。 赵靖的母亲是官家小姐,会些女红针线,但并不会织布。 “明天我去县里瞧瞧,买一架回来。只是怕你们辛苦。”赵靖回道。 宋秀娥不以为然地说道:“怎么会辛苦。自从到了这里,托当家的的福,我们姐妹吃得饱穿得暖。不赚些钱贴补家用,岂不成了累赘?” 三人议定,第二天,赵靖早起吃了饭,便去了县城。 进城之后,赵靖先买了做弓需要的一些材料,买了二十个铁箭头,清弓的箭矢很长,需要他专门做。 买完箭头,赵靖找到一家木匠铺,询问织布机价格。 木匠老板领着赵靖到后院,掀开一架罩着的织布机,道:“这个,三两。” 赵靖看了一眼,大失所望,这织布机太粗糙了,便问:“还有其他的吗?有没有花楼机?” 木匠扑哧一笑道:“爷不是在和我说笑吧?花楼机?那是省城也难买的,这里如何有?这一架还是有主的,爷想要,还得先下定金,半个月后来取。” 赵靖心想与其定这样的,不如自己做一架,就是达不到最好的花楼机的水平,也完胜眼前这个。 木匠送赵靖出门的时候,轻哼道:“爷先到别家逛一逛瞧一瞧,我保证这满城里找不到比我家更便宜更好的了!” 赵靖又逛了几家,都大差不差,这更坚定了他自己造的决心,于是在一家铁匠铺,买了一套木匠工具。 他拿着正要走,忽然听见外面有人争吵。 出来看,只见一个伙计推搡着一个黑铁般的汉子,气呼呼地说道:“走走走,朱家已经放话了,谁敢聘你,他们家就砸了谁的店。你与其在这里为难我们,不如去求求朱家。” 那汉子则苦苦哀求道:“我只要一半的工钱,我儿子病了,再不买药就撑不住了,求求你。” 说着他就要跪下,那伙计忙闪开,道:“你别跪我,都说了,你去求朱家,旁人你把头磕烂了也没用!” 汉子听了这话,红了眼眶,又朝另一家铁匠铺去。 赵靖看他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哭哭啼啼,不免好奇,跟着看了一阵,每一家的说辞都差不多。 最后这汉子拐到人少的墙角,竟放声大哭了起来。 赵靖找了个路人问了问,才知这人叫郭小德,前年来县里的,打铁手艺不错。 上个月朱老爷坠马,朱家人指责是郭小德打的马鞍有问题,郭小德不认,朱家人便生气不许城里铁匠用他。 偏他儿子前几天又病了,急需买药。 说到最后,那路人叹息了一番,自去了。 赵靖心想自己正缺个帮手做织布机,不如问问他会不会木匠活,雇个短工,既能救他儿子命,又能做快些。 那郭小德听赵靖这么一说,哪有不同意的,砰砰给赵靖磕头道:“恩人在上,受郭小德一拜!” 赵靖摆手道:“你先别叫恩人,你儿子买药需要多少钱?太多了我也没有。” 郭小德忙应道:“不多不多,二钱银子就够了。” 赵靖心想救人一命,不贵,便拿出二钱碎银子给郭小德,道:“你先拿去给你儿子治病,等他病好了,你来凤目镇西南水溪沟,打听一户姓赵的就是我家。” 郭小德捧着钱,怔怔望着赵靖:“恩公不怕我拿钱跑了?” 赵靖十分爽快地说道:“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郭小德趴在地上又给赵靖磕了三个响头道:“最迟五日一定到!” 和郭小德分开,赵靖又给两姐妹买了些甜心糕点之类的零食,便打算回去。 刚走到城门口,忽听后面一人叫道:“可是水溪沟赵大郎?” 第16章 魏家大小姐 赵靖循声回头,却是前些天拿走他熊皮的王班头。 王班头快走两步上前道:“远远地看着像你,不大敢认,见你要出城了才叫一声试试。” 两人见了礼,王班头邀赵靖到一旁茶棚,要了两碗茶。 赵靖心中奇怪,他和王班头只见过那一次,连相熟都谈不上,便问道:“王班头近来可好?” 王班头满灌了一碗茶,不紧不慢地说道:“凑合吧。前些天魏家买的熊胆熊掌,可是你卖的?” 赵靖心想这事也瞒不住,干脆应道:“是的,王班头和魏家相熟?” 王班头哈哈笑道:“我如何敢攀他家。前阵子魏家大小姐患了眼疾,急需鲜熊胆入药。魏家人四处搜罗买不到,打听到你们那附近有黑熊害人,便使了银子与县老爷,要我们这些人带了猎户进山狩猎。” “我运气好,遇着了那熊,只是实力不济,只砍了它后背一刀,让它跑了。不想兜兜转转,它竟落在你手里了。” 赵靖这才知道,还有这样的缘由,举茶敬王班头道:“倒是我占了班头便宜。” 王班头摇头说道:“欸,这是命数。我原想那只熊是魏家借着衙门悬了赏的,你既然杀了那熊,按理赏银该给你,这才去你家要了熊皮确认。哪知魏家一见熊皮,便知是你卖了熊胆给他们家,这赏钱便不好要了。” 赵靖并不贪心,摆手说道:“原该如此,哪有一只熊领两份赏的道理。” 王班头不期赵靖说出这种话来,他生性洒脱,只是身在公门,平日里接触的都是见钱眼开锱铢必较的主,心里十分不耐。 今听赵靖这话,他十分欢喜,连称呼也变了:“兄弟说这话,可见是个厚道人。可惜还有事,不然非和兄弟大醉一场不可。” 赵靖也原以为王班头是个难缠小鬼,不想一番言谈,其人竟十分豪爽,颇有古典小说里侠士风采,因也对其有好感。 “改日班头闲了,可来我家喝酒。”赵靖主动邀请道。 王班头咂咂嘴,叹了口气:“最近是不成了,又有山贼扰民,等平了这伙贼人,我一定登门叨扰。” 说着,他见天色不早了,起身说道:“兄弟跟我去取熊皮,早些回去,天黑了路不好。” 王班头起身结了茶钱,领着赵靖到县衙,进去拿出熊皮给赵靖:“我送送你。” 两人走出几步,忽听一娇滴滴声音响起:“王班头,我们姑娘交代你的事,有影了吗?” 赵靖望去,却是一个梳着粗黑辫子的女孩,十五六岁,颇为艳丽。 王班头看见她,挑眉说道:“奉墨姑娘,你怎么在这?” 他往楼上看了看,跟着问道:“难道你家姑娘也来了?” 赵靖抬头望去,才发现,眼前就是魏家的齐庆楼。 奉墨微微一笑:“姑娘在楼上听账呢。” 王班头道:“听账?姑娘眼睛……” 奉墨蹙眉说道:“梅大夫说没大碍了,只是一个月见不得光。” 王班头道:“姑娘也太勤勉了,何不多休息一个月。” 奉墨左右看看,欲言又止,叹口气道:“没人劝得了姑娘,对了,王班头,姑娘想见见那个猎熊的人……” 她话没说完,王班头便将赵靖往前一推道:“可不巧了,这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奉墨瞪大了眼睛望着赵靖,见赵靖身形削瘦,举止不像猎户,倒像个读书人,满脸不信:“他?王班头莫要开玩笑,我家姑娘真要见那人,说他算是姑娘的救命恩人云云,原不该几两银子打发了,该当面称谢才对。” 王班头笑道:“你这丫头,我何时和你开过玩笑,当真是他。不信叫你家魏三爷来认。” 奉墨又看看赵靖,将信将疑:“你们稍等下,我上去告诉姑娘。” 不一时她又下来,道:“王班头还有这位壮士,随我来。” 齐庆楼进出非富即贵,赵靖跟着奉墨走进去有些扎眼。 里面一食客对给他上菜的小二道:“你们怎么不拦着那两个,也配进来吃饭?” 小二赔笑道:“老爷见谅,那二人是给我们大小姐办事的。” 食客哦了一声:“我说呢。” 赵靖并没听见众人议论,便跟着奉墨上了楼。 三楼上四楼的楼梯口有两个丫鬟守着,四楼像是大些的阁楼,只三四间房,其中一间开着门。 紧挨着门摆着一张六扇大屏风,把房里情形挡得结结实实,只有一阵阵幽香从房里透出来。 奉墨让赵靖和王班头站在门口,自己进去禀道:“姑娘,人来了。” 赵靖原本就着急出城,现在见这什么魏家大小姐摆着架子,便不大乐意,抢声道:“我着急出城,姑娘若是没什么事,赵某告辞。” “壮士留步。”里面传来女子娇媚的声音。 不知怎的,赵靖一听声音,便觉屏风后定是个美人,想来就是那位魏家大小姐了。 刚才婢女说她听账,看来不是寻常闺阁女子。 “奉墨,取两匹好料子给壮士。”女子吩咐完奉墨,又对赵靖道,“我出门匆忙,身边只有女子随身之物,不好谢你。这有两匹上好布料,姑作谢礼。” 说着,奉墨捧出两匹布给赵靖,脆生生说道:“这是江南云锦,外面二十两一匹都未必买得到。” 赵靖掀开外面包着的粗布,见里面布料锦纹绚丽,一望而知是好东西,便称谢收了。 里面魏家大小姐又道:“误了壮士行程,实非有意,壮士可有代步?” 得知没有之后,她又对奉墨道:“安排一辆车送壮士回去。” 赵靖原因为大小姐架子大不爽,现在又见她十分上心,心想应该是富家千金见外人原是这个礼数,倒是自己误会了。 一时车马安排好,赵靖谢了魏家大小姐,自和王班头下楼去了。 奉墨送赵靖上马车,又递上一个大食盒道:“里面是我们酒楼做的一些点心,壮士拿回去给家人尝尝鲜。” 见对方如此有礼,赵靖倒不好意思了,拱手说道:“替我多谢你家姑娘。” 辞了王班头,赵靖乘车天没黑就回到了村上,下了车把东西搬下来,赏了那车夫二十文钱,打发了。 宋家姐妹见赵靖没买回来织布机,反倒买了两匹一看就很贵的布料和一大食盒精致点心,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隐隐不安,莫不是赵靖固态萌生,又开始败家了? 第17章 这个年可怎么过 趁着赵靖去打发车夫,宋翠娥小声对宋秀娥道:“等下要说说他,这样下去可不行。” 宋秀娥正要说话,见赵靖回来了,忙上前道:“当家的累了吧?先洗洗脸。” 赵靖洗了脸,见两姐妹望着两匹云锦和食盒一脸忧愁,奇道:“今天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宋秀娥挤出一抹笑道:“没什么事啊。” 宋翠娥见姐姐不敢说,便鼓起勇气道:“当家的,织布机呢?” 赵靖道:“城里的不大好,过两天我给你们做一个。” 宋翠娥望望宋秀娥,两人都不大信,可又不敢说。 赵靖见两人脸色越发差了,心知必然有事,便道:“什么事,你们瞒着我?” 宋秀娥忙道:“我们怎么敢瞒当家的?” 赵靖左瞧瞧右看看,见两人看一眼云锦脸上愁闷便多一分,顿时明白过来,忙把云锦和食盒的来历解释了,又把熊皮拿出来给二人看。 二人听了顿时转忧为喜,宋翠娥拍着胸口道:“原来是这样。” 宋秀娥歉疚道:“我们竟疑了当家的,真是不该。” “这原是想不到的,不怪你们。”赵靖笑了笑,又把食盒打开,拿糕点给二人吃。 不愧是县城第一酒楼的糕点,就是吃惯了现代糕点的赵靖也觉得十分好吃。 宋家姐妹咬了一口,都是一副震惊模样,一个道:“原来世上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一个道:“这是怎么做出来的?” 两人各吃了一个,便不舍得多吃了。 赵靖解释了一句:“这个要当天才好吃,放一日味道差一日,那才是浪费。” 两人听了这话,才又吃了两个。 宋翠娥想到三婶家的丰儿和玉娥,道:“当家的,能拿几个给丰儿玉娥他们尝尝吗?” 赵靖扬手说道:“拿吧,快些送去,别天黑了。” 宋翠娥挑了六个盖在碗里,急匆匆送去了她三婶家。 到天快黑的时候,丰儿送宋翠娥回来了。 一进门,宋翠娥便笑道:“你偏要送我回来打的什么主意,没吃够是不是?” 丰儿噘着嘴:“三姐也太小瞧我了,我又不是玉娥那馋丫头。” 说完他跑进来给赵靖问好,跟着便要看狼崽。 现在两只狼崽已经会满地跑了,宋翠娥怕跑丢了,在屋子里一角用竹子编了个简易笼子。 丰儿一手一个搂在怀里,问道:“三姐,它们叫什么名字?” 宋翠娥一愣:“要取名字吗?” 丰儿重重点了点头:“当然要取!” 说完,他望向赵靖道:“姐夫,姐夫,你快给它们取个名字,不然大了就不好叫了。” 这些天赵靖忙忙碌碌,放任宋翠娥养狼,还真疏忽了,于是想了想道:“既然是你两个姐姐的,一只叫取翠字之意,叫苍锋,一个取秀字之意,叫啸岳。” 说着他用手在地上划出了这四个字。 宋翠娥大喜,高高举起自己那只小狼道:“从今天起,你就叫苍锋啦!” 宋秀娥原本对养狼不大感兴趣,可是见赵靖用她名字里的秀给狼崽命名,心里莫名欢喜,也抱过自己那只小狼,轻轻摸着小脑袋,笑道:“往后你就叫啸岳,乖乖听话哦。” 丰儿看两个姐姐抱着各自的狼崽,羡慕不已,摇着赵靖胳膊道:“姐夫,你什么时候再进山,也给我弄一只来养。” 宋翠娥则嗔道:“丰儿,小心我告诉你娘,天都黑了,你快回家,免得三婶着急。” 丰儿没法,又摸了摸两只狼崽,才怏怏地回去了。 到了晚上,两姐妹做饭,赵靖在屋里灯下画织布机图纸。 一时宋翠娥偷偷进来,凑过来道:“当家的真会做啊?” 赵靖脸色一沉道:“男子汉大丈夫,难道还会骗你们不成?” 宋翠娥做贼似的往外看了一眼,两臂一伸勾住赵靖脖子,红着脸道:“对不起嘛,我和姐姐都怕你……” 她没说下去。 赵靖顺势搂住她的纤腰,正色道:“你们放心,我还要攒钱养七八个孩子呢。” 宋翠娥轻啐道:“谁要和你养,你找姐姐去。” 赵靖笑道:“好狠心的人,也不替你姐姐分担分担。” 宋翠娥咯咯一笑,又往外看了一眼,跟着手臂一紧,在赵靖嘴上亲了一口,红着脸道:“刚才误会了你,给你赔个不是。” 说完她松了手,扭脸跑了。 吃了饭,趁着宋翠娥洗头,宋秀娥红着脸给赵靖道歉。 赵靖把她拉进怀里,小声道:“翠娥道歉可是亲了我,你这样可没诚意。” 宋秀娥朝宋翠娥那里看了一眼,小声道:“那我也……你头低些……” 赵靖一乐,忙把脸凑过去。 宋秀娥怯生生凑过来,闭着眼在赵靖唇上啄了两下,羞得搓手,道:“行了吗?” 望着那张秀色可餐的俏脸,哪里会够。 赵靖贴上去,只亲得宋秀娥娇喘吁吁满脸涨红才松开。 宋翠娥洗了头见赵靖一脸餍足,姐姐又是红晕未褪,便知道发生了什么,暗戳戳白了赵靖两眼。 又过了三天,村长叫人到村口,嘱咐道:“最近有山贼出没,大家晚上不要出村,早些关门闭户。” 村民议论道:“听说有两个进山打猎的,肚子被人剖开了。” “是不是老虎黑熊干的?” “不是,仵作一看就说是刀,野兽弄不出那样的。” 众人议论一阵,都散了。 刘狗儿跟在赵靖后边,苦着脸道:“这回不能进山打猎了,这个年可怎么过!” 赵靖敷衍道:“说不定过两天衙门就平了他们,忍耐几天。” 回到家里,丰儿带着玉娥来了。 自上次之后,兄妹两个就不去宋老爷家干活了。 玉娥看着宋家姐妹做嫁衣,满眼羡慕,小声道:“真好看,我娘说,最近出嫁的女人,没几个穿过嫁衣,大家都快忘了。” 宋翠娥摸摸玉娥的头,笑道:“玉娥还早呢,别着急。” 玉娥脸一红,头歪到宋秀娥怀里,笑道:“我才不急。” 那边丰儿围着赵靖的工作台转,自他知道这是做弓的,便一直央求赵靖给他也做一个。 “姐夫,好姐夫,给我做一个嘛,给你磕头了,以后我把你当亲爹孝敬!” 赵靖则挥手道:“别乱跪,乱辈分了啊。去求你娘,她不开口,你就是把头磕破了也没用。” 正说着,刘狗儿忽然跑来道:“赵大郎,赵大郎,有个山贼说要找你!” 第18章 织布机启动! 众人纷纷一惊,脸色大变:“山贼?” 刘狗儿拍着大腿道:“没错,那家伙长得黑熊似的,凶巴巴的,在村口被拦住了,他说找一户姓赵的。咱们村除了你家还有谁家?” 宋秀娥和宋翠娥忙站起来望着赵靖。 赵靖愣了一下,登时想起郭小德来,忙对宋家姐妹道:“是我一个朋友,不是什么山贼。” 说完他跟着刘狗儿到了村口,果见郭小德被几个人围着。 郭小德正没奈何,忽然看见赵靖,忙挥手叫道:“恩公!恩公!是我,郭小德!” 跟着他对身边几人说道:“我就说我不是山贼,哪有大白天带着孩子进村的山贼!” 这时村长也来了,赵靖忙上前解释了。 众人听了赵靖的话,又见郭小德儿子才五六岁,瘦瘦弱弱的,的确像是大病初愈的,也就信了。 村长招手说道:“你来我家,登记一下籍贯姓名,过后人要问起来,我也好回。” 郭小德咂咂嘴,不大乐意,但是看到赵靖,忙赔着笑脸道:“应该的,应该的。” 赵靖把郭小德领进家里,宋翠娥和宋秀娥丰儿玉娥四人见了,都心想,难怪人会把他当成山贼,这模样凶神恶煞的。 郭小德知道宋翠娥和宋秀娥是赵靖媳妇,忙拉着儿子跪下磕头道:“两位奶奶受小人父子一拜。” 宋家姐妹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称呼过,宋翠娥扑哧一笑:“我可不是奶奶。” 宋秀娥也跟着说道:“快起来,我们当不起。” 郭小德则憨憨说道:“要不是恩公,我儿子命都没了,磕头原是应当的。” 丰儿打量着郭小德,忍不住在他壮实的胳膊上戳了一下,道:“你是干什么?这么有劲。” 郭小德一弯手臂,得意道:“没力气怎么打铁?” 丰儿闻言一喜:“那你会做弓吗?” 宋翠娥眉头一皱,斥道:“丰儿,你再这样,以后不许来我家!” 丰儿脖子一缩,吐着舌头道:“姐姐别生气,我不问就是了。” 宋秀娥让他带郭小德的儿子去逗狼崽玩,自己则准备茶水招待郭小德。 郭小德恭敬谢了才双手接过来,喝了茶问赵靖道:“恩公,什么时候开始?” 赵靖拿出图纸给他一边看一边问道:“你瞧瞧,能不能做?” 郭小德看不大懂图纸,每个部件都要赵靖讲解。 待听完,郭小德道:“我还没做过这么麻烦的织布机,不过瞧着可行。” 说着他拿出自己准备的工具,就问木头在哪。 赵靖抬手示意道:“先别急,你今天先休息一下,明天再开始。” 郭小德则摇晃脑袋道:“才这么点路,不累,今天就开始吧。” 宋秀娥又问他吃没吃饭,郭小德也回不饿。 玉娥小声对宋秀娥道:“这样的怪人,也不知姐夫哪里找来的。” 宋翠娥笑道:“可不是。” 郭小德说干就干,一下午就粗凿出两个零件轮廓。 到了晚上,他坚决进院子睡觉,只在院子外面简单搭了一个棚子,笑道:“之前逃荒的时候,什么地方没睡过?有吃有喝,有个挡雨的顶,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赵靖拗不过他,只好带他儿子进屋里睡。 郭小德想到儿子大病初愈,很是感激。 自此之后,赵靖一边做自己的弓,一边和郭小德一起做织布机。 因想到家里房子不够,让郭小德在外面睡棚子也不好,赵靖就出钱给村里人,在自己院子里盖一个厢房,同时在院子隔壁,盖了一间小房给郭小德住。 这半个月,赵家热闹非凡,修缮老屋的,来帮盖房子的,来看热闹的,丰儿玉娥开始两三天来一次,后面天天来。 赵靖的弓也做好了,织布机也做好了,就放在刚盖好的厢房里。 这天各处都完工了,众人吃了饭都没走。 村里媳妇没见过这种织布机,都想见识见识。 家里早备好了丝线,宋秀娥和宋翠娥也想试试,便央着赵靖给她们搭线。 赵靖也想试试,于是叫上郭小德,两人在屋里一阵忙活。 “进来试试。” 随着赵靖这一声,屋里呼啦啦挤满了人。 因这织布机需要两人合力,赵靖安排宋秀娥和宋翠娥两人坐好,又教了一会,才道:“你们试试。” 众人都催道:“快试试。” 宋秀娥和宋翠娥感觉自己平生没被这么多人盯着瞧过,两人都有点紧张,慌手慌脚地开始织布。 随着织布机咔咔声响起,屋里人都屏住了呼吸。 过了一会,有人惊呼起来:“出布了出布了!” 众人忙看去,织出了约一尺宽的布条。 “还真的有花纹!” 村里一个婶娘捧着布角满脸诧异喊道。 坐在另一头的宋翠娥闻声,忙跑过来看。 见细密的布上花纹如水面波纹一般,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织出来的布。 “姐姐,这布真是我们两个织出来的?” 宋秀娥喜得眼泪都出来了,道:“不然哪里来的?” 村里媳妇们把头都挤扁了。 “这样的布在县城里,一匹能卖一两银子吧?” “一两?想什么呢,至少五两银子!” “啊?那岂不是发财了?” “可不。赵大郎,你这织布机卖吗?” “五奶奶,你打算出多少钱?” 几个人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开来。 眼见人一直往里挤,宋翠娥怕把织布机挤坏了,忙拦住道:“婶婶嫂嫂奶奶们,都看完了,出去吧。才盖好的屋,别挤塌了!” 众人都知道宋翠娥怕把织布机挤坏了,笑道:“哎哟哟,坏了让你男人修就行了,怕什么。” 宋翠娥笑道:“你们想看,那让你们男人做去,再看也看不到眼里。” 好不容易把村里人送走了,郭小德也要告辞。 赵靖却道:“房子都盖好了,你先住着,我还有其他事烦你。” 郭小德正愁离开这里没了营生,听赵靖这么一说,自然万分欢喜。 当晚,宋秀娥和宋翠娥都不舍得休息,挑着灯在那里织布。 赵靖劝都劝不住,只得气道:“再不回去睡觉,我把织布机砸了!” 宋秀娥眼见赵靖生气了,忙站起来,道:“当家的别生气,我们这就去歇着。” 宋翠娥也不顾姐姐在旁边,喜滋滋扑进赵靖怀里,道:“干嘛,你一个人不敢睡啊?” 一句话让赵靖哭笑不得。 …… 天渐渐冷了,刘五搓着手站在一块石头上,一阵风吹得他打了个喷嚏,恨声道:“赵靖,这两天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第19章 谁要爬当家的床? 眼见月上中天了,密林深处传来几声嘶哑的鸟叫,刘五忙往火里添了些柴。 他揉着咕咕叫的肚子,心想怎么倒霉的都是自己,赵靖进山满载而归,自己却落在了山贼手里。 回想这段日子,刘五身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 虽摇尾乞怜活了下来,可还不如死了,每天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喝着冷风守夜。 “刘五,十爷叫你。” 一个汉子打着酒嗝,在刘五屁股上踢了一脚。 刘五闻言大喜,忙把手里家伙给那人,道了声谢,急急去了。 “十爷,您叫小的?” 三四个人正在屋里喝酒,中间火上架着的锅里,不知煮的什么肉,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刘五忍不住吸了一鼻子。 “刘五啊,过来。” 十爷就是刘五那天遇到的两个人里的年轻人,本名叫崔寨,是最初十名山贼里年龄最小的。 刘五又暗暗猛吸两口锅里的热气,才跟着崔寨走到外面。 “你说你们村有个叫赵什么的……” “赵靖。”刘五忙提醒道。 “对,赵靖。他家里有钱?” 刘五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他哈着腰,有些激动道:“前些天他交了狗屎运,进山弄了一只熊两只狼。十爷你想,那熊掌熊胆都是好东西,怕不是有七八十两银子。” 崔寨哈哈一笑道:“便是值七八十两,他也卖不出这价格,县城里那些老爷精着呢。” “那也有三四十两。何况他家还有两个貌美的媳妇,是一对姐妹。”刘五说着左右看看,见没人,凑近崔寨耳边小声道,“说句不恭敬的,几位奶奶和她们一比,都该扔了。” 崔寨拍了拍刘五的肩膀:“我知道你和这姓赵的有仇,你虽废物,可到底是我们山寨的。我自拿你当兄弟看,不必说这些。马上天亮了,等兄弟们睡一觉,今晚就让你出出这口气。” 刘五一听,瞬间觉得这些天的苦没白吃,扑在地上给崔寨磕头道:“今后小人性命就是十爷您的,刀山火海只十爷一句话!” 崔寨不耐烦听他这些,忍不住挥了挥手:“你进去吃点东西,早些睡了,晚上好好带路。这次咱们少带些人,不要让人知道。” 刘五忙应了,又磕了两个头才爬起来,进了屋拿勺子往锅底一捞,别说肉了,就是骨头渣都没有了,无奈,只好喝了几大碗肉汤把肚子撑圆了。 …… 水溪沟。 自从赵靖做出这架织布机,赵家就成村里的焦点了。 那些村里的姑娘媳妇婶婶奶奶,天天往这里挤。 几个年轻的小媳妇扯着赵靖衣袖,要买一架这样的织布机,气得宋翠娥拿起扫把赶人,可放着一座金山堆在那里,又哪里赶得走。 这天赵靖和郭小德在屋后面清场地,赵靖琢磨了两天,觉得有郭小德这样的人才在,何不做个铁匠铺?自己虽不会打铁,但是却知道怎么做出更坚固耐用的铁器。 最近各处风声鹤唳,人人都能感觉到,朝廷似乎越来越力不从心了,一个大乱世就在眼前。 丰儿在旁也跟着拔草根,玉娥拉着郭小德儿子郭山的小手,一会走过来,一会走过去。 前面传来宋翠娥和村里媳妇斗嘴的声音,郭小德笑道:“恩公,我看再过几天,这些媳妇敢爬你的床。” “谁要爬当家的床?”宋秀娥正巧走过来,听了半句。 赵靖忙道:“他胡扯呢。你不看着翠娥,她别真动起手来。” 宋秀娥扑哧一笑道:“不会的,只是斗嘴罢了。当家的,你来,我有件事和你说。” 两人走到一旁,宋秀娥吞吞吐吐道:“这织布机,我和妹妹晚上也不用,闲着太可惜了。村里人这些天赶也赶不走,就是看上了这一点。” 她仔细留意赵靖脸色,继续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要留旁人在家里过夜,也不好。那个……自从上次之后,宋少爷处处给丰儿使绊子,丰儿和玉娥没活干不说,村里人怕得罪宋家,也不敢和三婶家来往了……” 赵靖听她小心翼翼说了半天,才明白过来,道:“你想留三婶晚上织布?” 宋秀娥猛点两下头,道:“三婶只要工钱,布还是我们家的。翠娥和玉娥白天织,我和三婶晚上织。” 赵靖蹙眉道:“你为什么不白天织?” 宋秀娥摇了摇头道:“玉娥太小了,我怕她熬不住。” 赵靖看看不远处安安静静的宋玉娥,让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天天熬夜的确有些残忍。 可是他也不舍得让宋秀娥熬夜,于是道:“既如此,我再做一架。你们三个都白天织,晚上让三婶领着村里人织布。有三婶守着,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赵靖心想,村里人冬天都闲着,既然要扩规模,不如就扩大些,弄个四五架是很容易的。 宋秀娥知道赵靖心疼她,心里甜滋滋的,偷偷拉着赵靖的手,道:“我几世修来的福分,遇着当家的。” 她比初来赵家时微胖了一点,越发显得娇嫩。 赵靖看得心痒,低声道:“你们这些天忙着织布,是不是把嫁衣都忘了?” 宋秀娥讪笑道:“还有几天就完了,这两天我催催翠娥,让她做快些……” 赵靖无奈道:“真不该把那两只狼崽子给她。” 宋秀娥晃晃赵靖手,小心道:“就在这三五天里,一定做好。” 赵靖打趣道:“这可是咱家的军令状,要是违反了,别怪夫君我不讲情面。” 宋秀娥吃吃一笑,跑了。 赵靖回去,眼见太阳快落山了,便对郭小德道:“咱们去后山转转,打两只兔子来打牙祭。” 自做了清弓,赵靖忙忙碌碌,还没来得及试一试威力呢。 郭小德自无不可。 丰儿央了三婶半日,只说不进山里,就在外围转转,才得了准许。 三人踩着夕阳余晖,不一时到了竹林里。 郭小德很有狩猎经验,走了一阵便小声道:“附近有兔子窝。” 赵靖和丰儿忙放轻脚步,跟在郭小德身后,又走了一段,忽然远处密林里闪过一个影子。 丰儿叫道:“谁!” 那人闻声不停,反跑得更快了。 赵靖和郭小德追上去,见一串脚印延伸到远处。 丰儿挠头道:“那人是不是把我们当山贼了?” 第20章 山贼夜袭 郭小德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也许是偷情的也说不定。” 赵靖看着一路向山里去的脚印,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因着遇到这个人,三人败兴而归。 三婶见到赵靖,自又是一番感谢。 众人吃完饭,郭小德抱起他儿子回他的小屋,三婶一家人就住在织布机房里。 在新织布机没做好的这段时间里,宋秀娥原本要晚上织的,三婶哪里好意思,一定坚持让玉娥晚上跟她织布。 宋秀娥拗不过,只好作罢。 睡前,赵靖越想竹林里遇到的人越可疑,想到最近山贼猖獗,便找到郭小德道:“我有点担心下午遇到的那人和山贼有关,今晚和衣睡,别睡太沉,武器放在手边戒备着。” 郭小德自然应了,道:“要是有什么,恩人只管叫一声。娘的,那些人要是敢来,来多少我宰多少!” 宋翠娥要伺候赵靖脱衣服,赵靖摆摆手道:“你们先睡,我改改图纸。” 两姐妹听了,自然要陪着。 赵靖把脸一板,道:“你们白天还要织布呢,快去睡。” 二女不疑有他,只劝赵靖别太晚,便去睡了。 赵靖坐到半夜,出去看看,没有什么异常,只有织布机房里咔咔的织布声。 他想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便睡下了。 此时,距离赵靖家不远的山坡上,崔寨望着赵家织布房里透出的一丝光亮,压低声音喝问刘五道:“怎么还有灯亮着?莫不是你下午踩点被他们发现了?” 刘五也不知道有没有被赵靖瞧见,听崔寨说起,忙道:“十爷明鉴,没人瞧见我。” 一个山贼不耐烦道:“十爷,咱们兄弟几个,怕他怎的?直接杀进去就完了。” 其余几人齐声附和道:“十爷,杀进去吧。” 崔寨狞笑道:“好,我也烦了,早些干完回去。” 众人应一声,拿刀的拿刀,拿枪的拿枪,望着赵靖家亮光走去。 赵靖睡梦中,忽听几声狼嚎,一惊坐了起来。 外面响起三婶的声音:“丰儿,你瞧瞧狼崽去,别把你姐夫姐姐吵醒了。” 只听见房门吱呀一响,跟着嘭一声关上了。 “娘!有山贼!”丰儿大叫道。 赵靖听了这话,一骨碌爬起来摸到床边的弓箭,然后顺手把劈刀塞在了腰间。 这时传来宋家姐妹翻身的声音,显然也醒了。 赵靖忙摸上床,捂住二人的嘴,小声道:“别出声,外面有山贼。” 两姐妹一听,顿时吓醒了。 赵靖安抚二人躲好,自己摸到窗边往外看,只见朦胧月光下,站着五个人,手里都拿着武器。 两个堵在织布机房门口砸门,大喝道:“快把门打开!不然一把火点了你房子!” 那伙人似乎以为赵靖等人都住在新房里,因此有两个人毫无防备地站在堂屋窗下说话。 “十爷,你瞧,这屋是新盖的,就说他卖熊胆挣了钱。” 赵靖听了这声音脸一沉,妈的,刘五! 自己只当他交不起税跑了,哪想竟做了山贼。 显然这几个人都是刘五引来的。 赵靖拈弓搭箭,心里彻底没有了杀人的负担。 今晚月光很好,从屋里看院子里的人清清楚楚。 赵靖低声对宋家姐妹道:“你们悄悄摸到门后面,一听我放箭,就立刻搬桌子把门抵上。” 待两姐妹就位后,赵靖瞄准窗下两人中的一个,他不知道哪一个是刘五。 这张清弓拉满能有一百多斤,加上特制的长箭,这么近距离,就是一般木盾都挡不住。 赵靖深吸一口气,拉满,瞄准,松手。 随着嗖的一声,窗下一人踉跄两步,应声而倒。 宋家姐妹立刻抬起一张桌子,嘭一声抵在了门后。 “那屋里有人!”不知是哪个山贼叫了一声。 赵靖不歇气,趁着众贼还未躲开,又射中了一个堵在织布机门前的山贼。 “窗户!从窗户里射出来的箭!” 余下三个山贼一个矮身躲在窗下,一个躲进了织布房拐角,还有一个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十爷!十爷!他妈的!刘五,卧槽你祖宗!”躲在织布房拐角的人气急败坏叫道。 没有人回答,只有笼子里两只狼崽不安的嚎叫声,它们闻到了血腥味,不知是不是自己的主人受了伤。 局面一时僵持住了,三个人不敢冒头,赵靖也不敢贸然出去。 月光照在院里两具尸体上,显得越发冷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嘭的一声,宋家姐妹抵着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了一下。 原来有人矮着身子从窗下摸过来了。 嘭! 又是一下。 堂屋的门年久失修,咔嚓一声,不知哪里断了。 赵靖心知这门不似织布房的门,撑不住几脚,忙摸过去帮忙推桌子抵住。 宋秀娥带着哭腔小声道:“门要坏了。” 赵靖瞄准门口,低声道:“再撑一下,你们就松手躲到里面去。” 宋翠娥急道:“不行,他们人多。” 赵靖没空和她解释,低喝道:“听话!” 宋翠娥嘴一噘,眼泪就流下来了,心里咒骂老天不公,她和姐姐吃了多少苦,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这样。 嘭! 这次撞门之后,两姐妹立刻松了手。 哗啦! 门猛地打开,把门后的桌子掀翻了。 同时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后。 赵靖抓住机会,一松手,又是嗖的一箭,那人应声往后便倒,摔在地上挣扎了两下,便不动了。 这期间赵靖又搭了一支箭,一直瞄着门口。 就在这时,丰儿忽然大声喊道:“窗户!姐夫,有人爬窗户!” 赵靖一惊,忙调转箭朝向窗户,却见窗口早趴着一个人了,似也拉着弓。 “完了!”赵靖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被钻空子了。 咚! 赵靖只觉眼前闪过一道黑影,忙把手里弓弦也松了。 又是咚的一声,他的箭没来得及瞄准了,钉在了窗棂上。 但是那趴在窗户上的人却闷哼一声滑了下去。 “当家的!”宋秀娥和宋翠娥以为赵靖中箭了,立刻扑上来抱住他。 “我没事……”赵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墙上插着的一支箭,吓出一身冷汗。 “恩公你没事吧!”郭小德大叫着跑进院子里。 赵靖急忙喊道:“快躲起来!院子里还有一个人!” 第21章 手刃刘五 郭小德闻言往地下一趴,道:“除了躺着的四个,没人了。” 赵靖听了,忙跑出来,急切道:“不能让那个跑了!” 两人一起追出院子,四处一望,果见远处有个人影在跑。 郭小德拈弓搭箭,一箭射过去,那箭距离人影数十步插在了地上,骂道:“妈的!太远了!” 赵靖此时也拈弓搭箭,距离太远,又看不清,只能赌运气了。 他用力拉满,以仰角瞄准,手一松,喝道:“中!” “太远……”郭小德伸长脖子望着,刚一摇头,陡然眼前一亮,“咦!真中了!” 但见那人影一晃摔倒了,跟着就是一声惨叫。 郭小德瞠目结舌道:“这得快有三百步了吧?恩公神了,恩公这把弓也神了。我去把这个捡回来,恩公瞧瞧院里四个,别有装死的。” 赵靖暗叫侥幸,道:“这一箭不一定射哪里了,你要小心。他也有弓。” 郭小德应一声,急急去了。 家里,丰儿想从窗户里探出脑袋,被三婶按住了,挣扎道:“娘,我要去帮姐夫!” 三婶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骂道:“别去给你姐夫添乱!” 赵靖见宋翠娥要出屋,忙道:“先别出来!” 他提着劈刀一个一个检查,四个人里居然没有刘五,开始窗户下中箭的那个,还有后面撞门被赵靖当胸一箭的,都死透了。 织布机门口那个被箭贯穿,钉在了门上,人昏迷了,但是还有呼吸。 最后趴窗口差点射中赵靖那个,后背插着一支箭,是郭小德射的,还睁着眼,只是后背一滩血,出气多进气少了。 赵靖试着问他话,那人张张嘴,吐不出一个字。 见都没有威胁了,赵靖才松了口气,护着宋翠娥和宋秀娥先躲到织布机房里。 新盖的房子,门窗都比较结实。 他自己拿着弓箭,靠着墙,警惕地看着四周,以防还有人。 过了一会,郭小德拖着一个人扔到赵靖脚边,道:“恩人,这人说什么他是刘五,认识你。” 那人捂着腿抬起头,可不正是刘五。 “赵……赵……” 刘五嘴唇哆哆嗦嗦,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赵靖拔出腰间劈刀,冷声道:“刘五,这回怎么说?” 那刘五两手捉着赵靖的脚,脑袋砰砰往地上磕,半晌挤出两个字:“饶我……” 眼见赵靖一身杀气,三婶忙把自己两个孩子的眼捂住,宋秀娥和宋翠娥扭过头不看。 到了这个地步,她们也不会劝赵靖手下留情了。 赵靖把刀抵在刘五脖子上,用刀杀人和用弓箭杀人,是完全不同的。 刘五发出呜呜的声音,身子乱摆,两手想去掰劈刀,被郭小德眼疾手快踩住了。 “别……别……爹!!”刘五缩着脖子嘶哑着声音道。 赵靖瞪大了眼,劈刀猛地用力一剌,噗的一声,血滋了他半边身子。 郭小德松了脚,刘五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扒着地往外爬,只爬了几步,便停下了。 “恩公……”郭小德瞧出来了,赵靖是第一次亲手杀人。 赵靖嗯了一声,把手里劈刀扔了,望着天,道:“天快亮了,我去叫村长报官。” “换身衣服吧。”宋秀娥从房里出来,拉住赵靖的手。 赵靖能感觉到,她其实在害怕。 “不必了。” 宋翠娥跑过来,一把抱住赵靖,哭道:“当家的。” 赵靖叹口气,拍拍她后背,道:“一身血,弄脏你衣服。” “我不管!”宋翠娥只是抱住赵靖不撒手。 宋秀娥瞪大了眼,用力握住赵靖的手,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般,刚才自己居然害怕赵靖了,她羞得无地自容。 这时郭小德的儿子郭山悄悄地来了,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奶声奶气地道:“两个婶婶怎么都哭了?是打架了吗?” 宋翠娥擦擦眼角,道:“姐姐,把他领屋里去吧,院里还躺着五个人呢。” 郭小德抱起郭山,笑道:“他小时候见多了,不怕的。” 宋秀娥到底不信,还是接过来交给了屋里三婶。 眼见天要亮了,赵靖忙找了村长。 村长还没睡醒,听赵靖说有山贼,吓得一骨碌爬起来,惊慌叫道:“山贼进村了?” 赵靖点头道:“在我家,都死了,村长来瞧瞧。” 村长忙叫起老伴穿了衣服,急急赶到赵靖家。 看到刘五愣了一下,听赵靖说就是他引来的山贼,半晌没说出话。 村长又使人报给了里长,里长又往上报。 赵家院外又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只是这次没人敢进来。 不到中午,就有衙门捕快领着七八个衙役骑马赶来了,王班头就在其中。 村长见状赶忙迎上去,行礼道:“怎敢劳魏捕头大驾。” 魏捕头翻身下马,正眼也不看村长,往院里就走,边走边道:“有活口没?” 村长回道:“还有个喘气的,不过出气多进气少……这边请。赵大郎,快奉茶!” 王班头对赵靖笑着一挥手道:“不必了。” 魏捕头没说什么,走到那还喘气的山贼前,心知救不活了,拧着眉头对身边人道:“试试能不能弄醒,问出一句是一句。” 说完他查看其他四具尸体,待看到刘五的时候,道:“这个人……谁杀的?怎么不留个活口?” 他一眼看出,所有人里,只有这个人致命伤不是箭伤,而是处决。 赵靖在旁拱手道:“我杀的。此人曾三番两次害我,我都饶了他,不想他竟勾结山贼要灭我满门,岂能再饶?” 魏捕头打量着赵靖,王班头上前道:“他就是那个猎了黑熊的人。” “原来是他,难怪有这本事。” 魏捕头哦了一声,又对赵靖道:“本来能找到山贼老巢的,你这一杀,倒是痛快了,那山贼可就逍遥了。” 王班头替赵靖解释道:“他一个猎户,哪里想得到这些。” 不等王班头说完,赵靖便淡淡一笑道:“想要对付那伙山贼,又有何难?” 魏捕头脸一沉,道:“你行?” 王班头心知魏捕头面上宽和,内里最是量窄,常有人一两句话说不好,惹他一场报复,所以听赵靖这么一说,忙拦道:“赵兄弟,你不知这伙贼人的厉害。从开春到现在,闹了小一年,衙门也奈何他们不得。” 说话间他连连给赵靖使眼色,提醒对方不要继续往下说了。 然而赵靖却另有一番考量。 第22章 你有何盘算? 这五个山贼显然不是全部。 晚上对峙的时候,有人很是关切地叫了声十爷,听那语气,多半是个小头目。 这样的人死在自己手里,山里的山贼是一定会报复的。 自己加上郭小德,也就两个人,昨晚还是杀了对方一个出其不意。 要是山贼人数再多点,那可就难办了。 所以他要趁着天还没冷,衙门还有心剿贼的时候,把这个潜在的威胁给除了。 不然睡觉也睡不安稳。 因此赵靖对王班头的提醒视而不见,对魏捕头道:“昨晚那伙山贼里,有个叫十爷的,我想多半是个……” 他话没说完,魏捕头便惊声道:“十爷?哪个?” 赵靖心中一喜,看来这个十爷不是一般的小头目。 因十爷是窗下被射的第一人,所以赵靖认得,指给了魏捕头。 魏捕头拨开十爷脸上的头发,急道:“悬赏画像!” 一个差役急匆匆递过去一叠画像。 魏捕头抢过来,一张一张比对过去,到了第五张,他把画像放在十爷脑袋边。 一个班头喜道:“就是他!十虎最年轻的老十!” 魏捕头一把将画像捏成一团,长出了一口气,道:“这厮最是狡猾,几次让他跑了,不想竟死在这里。” 说完,他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看向赵靖,道:“这人可不简单,是山贼头目的结拜兄弟。” 王班头蹙眉道:“这么说来,赵兄弟岂不很危险?” 魏捕头看看院子周围,对身边衙差道:“把看热闹的人都赶走,嘱咐他们嘴巴严点,尤其是不要告诉外村人。” 王班头怕村民不在意,补充道:“就说山贼报复绝不止赵靖一家,一旦事发,整个村子都不能幸免。” 众村民听了衙差的话,顿时炸了锅。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要不我们让赵大郎搬出去吧?” “这个法子不错!” …… 魏捕头似乎对村民的反应很满意,笑吟吟望着赵靖,道:“继续说你刚才的话。” 他的神情语气,透着看人倒霉的愉悦。 赵靖心想,如果自己被这伙山贼杀了,这个魏捕头一定会哼着小曲查验自己的尸体。 “十爷既然是悬赏贼人,请魏捕头为赵某请功。” 听到赵靖这话,王班头一愣,连忙道:“赵兄弟,使不得!我瞧这几个人是私自下山打牙祭的,山里贼人未必知道,若请了功,那便知道了。” “兄弟缺多少银子?若是不多,我凑了借你。那悬赏是个烫手山芋,不要也罢。” 魏捕头嗔了王班头一眼,以为赵靖听了这话必然不敢悬赏了,正有点扫兴。 不想赵靖竟还是冲王班头抱拳道:“多谢班头提醒,只是这悬赏,赵某还是要的。” 王班头急了:“赵兄弟……” 魏捕头诧异地望着赵靖,道:“你有何盘算?” 赵靖自信一笑道:“魏捕头难道不知钓鱼需用饵的道理吗?” 魏捕头望着赵靖,半晌才点了点头道:“的确有些胆识,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我眼里只有鱼,是不管鱼饵死活的。你可想好了?” 赵靖正色道:“我相信魏捕头定能护赵某一家平安。” 魏捕头干笑两声,道:“我回去奏明府君,明日便宣扬给你赏银。这些天我会让手下化装在附近巡逻,你且放心吧。” 王班头一方面震惊于赵靖的胆气,一方面又为赵靖担心,便主动请缨道:“捕头,小人愿驻守附近,防备贼人。” 魏捕头淡然道:“随你吧。” 他指挥着衙差把五具尸体收了,里长和附近村里的几位老爷都来了。 其中那位宋老爷和他儿子宋南天,赵靖是认识的。 “魏捕头,诸位兄弟辛苦了。小人在舍下备了酒菜,请兄弟们过去休息休息。”里长躬身作揖道。 魏捕头提着里长的白胡子,笑道:“老孙头,有日子没见了,你这个老东西还活着呢。” 孙里长赔笑道:“托县老爷和魏捕头的福,小人身子还算硬朗。” 魏捕头洗了手,随意点了几个人,大手一挥道:“你们几个跟着王班头留下,余下的跟我去老孙头家里喝酒。” 没被点的人欢呼一声,被点的人则是愁眉苦脸。 不一时魏捕头领着人走了,村里人怕山贼报复,家家户户房门紧闭,也没人敢来看热闹。 宋秀娥宋翠娥两姐妹忙煮了茶招待王班头几人。 赵靖见几个衙差一脸不快,心知这些人都是没甜头不做事的,想要他们对付山贼,怕是要破费些了,于是拿出五百钱,让丰儿去买些酒菜来。 几个衙差见了酒菜,脸色才好起来。 这里赵靖让宋家姐妹歇着,自己和郭小德来打扫院子里的血迹。 另一边,孙里长的三进小院里,两个唱的在那里搔首弄姿,一帮衙差捧着酒叫好,连宋老爷在内的几个老爷都来敬魏捕头。 因他们这些富户最怕山贼,便问起了那伙山贼的事。 魏捕头明白这些人的心思,他懒得和这些人说,不过敷衍几句。 却说自上次之后,宋南天一直对赵靖怀恨在心,他来时还可惜山贼没弄死对方,现在见魏捕头在这里,便借着敬酒,言语间诋毁起赵靖,甚至说:“依我看,这五个贼人死得蹊跷,难说村里只刘五一个内鬼。” 魏捕头听了这话不以为意,其余人倒是一惊,忙来问此话怎讲。 宋南天于是便编起谎话,说也许是贼人分赃不均云云。 众人听他说得头头是道,连几个班头都疑惑了,来问魏捕头。 魏捕头故意不说话,只是喝酒。 这一天忙忙碌碌,很快天黑了。 王班头领着几个衙差,借住在了村里,郭小德主动揽了守夜的职责。 半夜,宋秀娥还睁着眼,她无法原谅白天懦弱的自己。 夜是那样的漫长,她听到身边宋翠娥均匀的呼吸声。 必须做点什么! 这么想着,宋秀娥慢慢坐了起来,她要为白日的自己赎罪,她要把自己完完全全地献给自己的丈夫。 经过昨晚那一场闹,今晚众人都睡得很浅。 在宋秀娥窸窸窣窣坐起来的时候,同一张床上的宋翠娥和赵靖都被惊醒了。 第23章 嫁衣忙 起初宋翠娥只是以为姐姐害怕,慢慢的,她感觉姐姐似乎在往赵靖那边挪。 赵靖的感觉就比宋翠娥要直观了。 因为宋秀娥两手摩挲着,整个人压在了他身上,两只手乱摸,捂住了他的嘴。 “嘘……嘘……”宋秀娥的声音因颤抖而时断时续。 这情形似乎以前出现过,赵靖暗暗心想。 “怎么了?”赵靖轻声道。 宋秀娥的手很柔软,有些凉。 “我……” 未经人事的宋秀娥并不知道往下具体该怎么做。 这时她想起媒婆曾说过,得睡在一起才能养娃,才能锁住男人的心。 她壮起胆子,怀着一种热切又悲壮的献身的心情,紧紧贴着赵靖的身子。 “我要锁住当家的心……” 宋秀娥心里暗暗嘀咕,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睡才成。 赵靖开始还没明白,当宋秀娥紧紧贴着自己磨蹭,脸色也泛红如熟透的苹果时,他反应过来了,一把按住对方说道:“你今天咋啦?” 半晌,宋秀娥蚊嘤般道:“生娃……媒婆说一起睡才能有娃。” 赵靖闻言当真哭笑不得,道:“你想什么呢?” 又是一阵沉默后,宋秀娥带着哭腔道:“当家的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赵靖终于明白了,她还在为白天的事不安。 他苦笑一声,把宋秀娥搂在身旁,安抚道:“乱想什么呢,我巴不得呢,只是说好了等你们嫁衣,难道食言不成?” 这些天日子过得太好,每天忙忙碌碌,在嫁衣上,宋秀娥的确有些懈怠了。 她以为赵靖这话有责备的意味,忙道:“我明天找三婶帮忙,一天就能收尾。” 每天跟两个美少女隔着帘子睡觉,赵靖也有些忍不得了,何况经过昨晚,他是真的意识到,这个世界是残酷的,随时都可能丢了性命。 相比之下,他的现代观念就有些可笑了。 “那咱们说好了,后天我们拜堂。”赵靖捧着宋秀娥的脸,轻轻吻了吻。 宋秀娥感觉自己心都快跳出来了,面皮发烫,幸而屋里很黑,赵靖看不到。 “翠娥她的嫁衣……” 赵靖打趣道:“你是姐姐,自然先嫁。” 他倒是想姐妹一起洞房,不过想了想,第一晚还是很重要的,分开比较好。 宋秀娥把脸埋在赵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赵靖把她搂紧了些,低声道:“今晚就让我抱着睡,好不好?” 宋秀娥自然千百个愿意,脸贴着赵靖耳边,手搭在赵靖胸口,轻轻拍着,低声道:“天不早了,当家的快睡吧。” 两人都觉无比心安,很快便睡着了。 一直竖着耳朵旁听的宋翠娥听到这里,才松了口气。 她了解自己的姐姐,生怕她陷入自责的怪圈里。 次日宋翠娥醒的时候天还没亮,床上只剩下她和赵靖了,宋秀娥在屋子另一头,挑着灯缝嫁衣。 见宋翠娥披了衣服过来,宋秀娥有一种做贼被抓的感觉,慌道:“你醒啦。” 宋翠娥笑了笑,摸着嫁衣道:“姐姐做的果然漂亮,感觉我糟蹋了这样的好料子。” 宋秀娥嗔道:“胡说,你的针线谁不夸?” 宋翠娥打个哈欠,拢了拢衣服,捻起一根针道:“看得手痒了,这个袖口我帮姐姐收了吧。” 宋秀娥一愣,便知宋翠娥听到昨晚的话了,顿时红了脸,话也不好意思说,只嗯了一声。 吃饭的时候,赵靖道:“丰儿,吃了饭跟我进城一趟。明天我和你二姐姐成亲,买些酒菜来,顺便把刚织出来的一匹布卖了,如果能顺路把衙门的悬赏领了就更好了。” 宋秀娥听了这话脸一红。 丰儿大喜,道:“好!” 三婶踊跃道:“我来布置家里。” 郭小德拍手道:“恩公,你可要多买些酒来,我多少日子没喝了,肚子里馋虫都要饿死了。” 宋翠娥嘻嘻笑道:“郭大哥,这回你敞开了喝。” 众人议定,郭小德在家,丰儿捧着从织布机上取下来的一匹布,跟在赵靖后边,高高兴兴往城里去。 经过刘狗儿家门口的时候,刘狗儿看见了,忙出来叫住道:“赵大郎这是要去县城里卖布?” 赵靖点点头,现在村里人对他的态度有点复杂,既想占他织布机的便宜,又怕被他牵连,被山贼报复。 “这布能卖多少?真能卖五两银子吗?”刘狗儿直勾勾望着丰儿怀里的布。 赵靖摇头道:“要到城里才知道。” 刘狗儿连连点头。 赵靖走出几步,忽然想试试刘狗儿,回头道:“明天我成亲,家里摆酒。” 刘狗儿一愣,没有立刻回答。 赵靖有些失望,扭头就走。 “等等!” 听到身后声音,赵靖回过头。 “我一定去,只是家里没有像样的贺礼,你别介意。”刘狗儿挠挠头,不好意思道。 赵靖笑了,自己没看错人,于是爽快道:“等你来喝酒。” 出了村,丰儿不解道:“姐夫,你理那种人作甚?” 赵靖揉着丰儿脑袋,道:“还不知道要来多少山贼呢,咱们要把朋友搞得多多的。” 丰儿似懂非懂点点头,他还是看不上刘狗儿。 吉和县县衙,知县老爷王仁恩捻着胡须和县丞卜念德、捕头魏吉荣三人商议赏银的事。 卜念德挑眉道:“为首的十两,余下各二两,也就尽够他山里人吃一年了。” 王仁恩蹙眉道:“这是要张贴出去的,是不是少了点?” 卜念德从容笑道:“这个容易,咱们只要在贴榜上写首贼五十,余贼二十两便可。” 魏吉荣也帮腔道:“老爷你新来的不知,这原是旧规矩。” 王仁恩看看卜念德再看看魏吉荣,轻吁一口气道:“既然你们二位觉得妥贴,就这么办吧。” 王仁恩走后,卜念德命一旁文书写了贴榜,他自己提笔写给朝廷的捷报。 魏吉荣看到上面写“赏义士赵靖银,贼首一百两,余下四贼每人五十两,合计三百两。” 卜念德搁下笔,叫户房经承取三百两来,他和魏捕头两人各分一百两,再拿出赵靖的十八两,余下八十二两给主簿,让分给衙门上下。 却说衙门里一个叫谢三的门子得了赏,随口一问,知道是十虎里的老十死了,登时吃了一惊。 第24章 卖布 他其实是山贼里安插在衙门里的眼线。 这大半年都是因他通风报信,那伙贼人才能在外面兴风作浪,没有被捉拿归案。 他听说十爷死了,先是不信,想着多半是衙门里的人弄错了,或者杀良冒功也说不定,因此想着去仵作那里偷偷瞧一眼。 哪想根本不必偷偷瞧,县衙决定把十爷挂在城门上示众,这会正用板车往外推。 谢三凑上前看了一眼,可不就是十爷崔寨。 他看得真切,忙出衙门找到自己的接头人,把消息报了出去,道:“水溪沟的赵靖杀了我们十爷,快报给大哥。” 赵靖进城的时候,十爷的尸体已经挂在城门上了,城门下贴着告示。 百姓们远远看着,嘴里议论纷纷。 “好死!该剁碎了喂狗!” “这个赵靖是什么人啊?这么厉害。” 一个小声道:“那可不,衙门里那帮废物忙活了一年,也才杀了两虎,还填进去几个枉死的。” 丰儿想去看热闹,被赵靖喝住了,板着脸道:“再这样乱跑,下次我可不敢带你来了。” 丰儿最怕这个,闻言立刻老实了。 进了城,赵靖先找了一家布庄。 布庄伙计迎上来,笑容可掬道:“二位要买布?” 赵靖指了指丰儿手里的布,道:“我们卖布。” 伙计低头一看,惊讶道:“这匹布你们哪来的?” 丰儿得意道:“我家自己织的。” 伙计手在上面摸了摸,笑道:“小鬼头说大话,你家怎么可能织出这样的布?” 说完,他上下打量赵靖和丰儿,蹙眉道:“别是你们偷来的吧?” 丰儿闻言大怒,道:“放屁!这是我们自家织的!” 赵靖拦住丰儿,道:“我看你也做不了主,换个能做主的来如何?” 伙计原不信这布是赵靖织的,又听丰儿出言不逊,越发笃定这布来历不明了。 “哼,这样来历不明的布,我们可不敢收。” 赵靖懒得和他费口舌,这样的布根本不愁卖,拉着丰儿就要走。 这时楼上一少女探出头道:“楼下吵什么?” 赵靖一抬头,那娇俏的脸蛋似乎在哪见过。 “黑熊!”少女惊喜道。 赵靖听了这称呼,才想起来,这不是那个什么魏大小姐的丫鬟奉墨吗? “赵壮士。”奉墨也想起了赵靖的名字,叫了出来。 跟着似乎后面有人叫她,她回头说了句:“姑娘,是上次猎黑熊的赵壮士。” 和后面的人说完话,奉墨一溜烟跑到赵靖面前,微笑道:“赵壮士来买布吗?” 丰儿抢答道:“卖布。” 奉墨先是瞄了一眼丰儿怀里的布,一惊,然后凑近了瞧,惊诧道:“这布是哪里来的?” 一旁伙计早瞧出不对了,忙道:“他说是自家织的,奉墨姑娘,你也是见多识广的,瞧瞧,这能是自家织出来的?” 奉墨拎起一角,透着光细细瞧了,蹙眉道:“除了织造局,再没有其他地方能织出这样的布了。可是这布瞧着,又不像是织造局织出来的。” 丰儿见奉墨也怀疑,手往回一夺,冷哼道:“我只当来了个明白人,原来也是个糊涂蛋!” 奉墨虽和丰儿年纪相仿,但她自幼跟在魏家大小姐身边,又有一帮人捧着,早不把自己当小孩了,因此被她眼里的孩子这般说,不免恼羞成怒,道:“你一个泥孩子知道什么!” 眼见两人要吵起来,赵靖有点头疼,忙拦住道:“我不知这家布庄是你们家的,只是看着门面大就进来了。你们既然怀疑这布的来历,我们换一家就是了。” 奉墨闻言,立刻恢复了神色,道:“赵壮士别误会。你不妨把这布给我们姑娘瞧瞧。” 见赵靖不应,奉墨跺了跺脚道:“姑娘让我下来请赵壮士,赵壮士要是这么走了,我要挨骂了。” 说罢她可怜巴巴望着赵靖。 赵靖没法,只好道:“劳姑娘带路。” 奉墨眼睛一亮,嘴角勾起,道:“这边来。” 上了三楼,西侧房门开着,不少伙计在里面忙碌,东侧则静悄悄,装修陈设也比西侧豪华。 和在齐庆楼一样,照旧有两个丫鬟守着路口,房间门口摆着挡住视线的屏风。 到了门外,奉墨道:“姑娘,赵壮士来了。” 房里传来魏大小姐的声音:“给赵壮士看座奉茶。” 三个丫鬟,一个搬椅子,一个搬小桌子,还有一个端着茶。 三人摆好请赵靖坐下。 奉墨走到屏风旁,又转身回来,对丰儿道:“把布给我,我拿给姑娘瞧瞧。” 丰儿先不愿意,得了赵靖眼神,才递出去。 奉墨拿着布到里面,跟着就听到魏大小姐咦了一声。 待听奉墨说,这布是赵靖家里织来的,屏风后一阵沉默。 赵靖心里不耐烦,却不知魏大小姐的吃惊程度,是足以颠覆她现在所知的。 “敢问赵壮士,这布是你家何人织出来的?用何样织布机?”终于,魏大小姐说话了。 丰儿抢着回道:“是我姐姐织出来的,用我姐夫自己造的织布机。” “自己造的?”魏大小姐这话接得匆忙,赵靖都怀疑她是不是咬到了自己舌头。 “这布有什么问题吗?”赵靖反问道。 “不,这布没问题,很好……或者说太好了。赵壮士可还记得我送你的那两匹布?”魏大小姐问道。 “记得。” “赵壮士觉得你这匹布,比那两匹布如何?” 赵靖想了想,摇头道:“我的布差些。” 他的织布机在效率和质量方面,还有很大的改进空间。 魏大小姐似乎不理解赵靖的失落,苦笑道:“那两匹布是江南贡布,大乾……也许整个天下,只有江南两家织造局能织出来。别人的布比这两家,可谓云泥之别。而壮士你的布,已有九分像了。” 赵靖还是没法理解其中的差距,开门见山道:“那些我没兴趣,只想问,这布贵布庄收吗?” 魏大小姐毫不犹豫道:“当然收!” 她顿了顿又道:“只是在这之前,我还有些东西要确认,一旦确认了,价格不是问题。” 赵靖淡淡一笑道:“请姑娘说说你的价格,再说说,想要确认什么?” 第25章 奉墨下乡 “我要确认这布的确是壮士织出来的。壮士别误会,我自然是信你的,只是在商言商,确认了才好长期合作。” 魏大小姐说得入情入理,赵靖并不反感。 “这是当然,只是姑娘要怎么确认?” 魏大小姐道:“这个容易。奉墨,你回去收拾东西,去赵壮士家瞧瞧,两天后来回我。” 说完她又对另外一个人吩咐道:“让来旺和来福两个小厮随身伺候着。” 听魏大小姐把大小事安排得井井有条,赵靖心想难道魏家能有眼下的偌大基业,全因这位大小姐不成。 想上次在齐庆楼,魏大小姐眼睛没好就要听账,魏家男子怕是没什么用。 这边魏大小姐安排奉墨,赵靖道:“姑娘还没说布的价格呢。” 里面魏大小姐道:“壮士莫急,等奉墨回来再定不迟。这匹布能暂时留在我这里吗?这里有二十两银子,算是布的定金,也是我的诚意,壮士先拿去。” 原来她想庄户人都是有一口吃一口,怕赵靖留下布拿不到钱挨饿。 赵靖还要买其他东西,因此和奉墨约定申时在西城门的茶馆汇合,便告辞去了。 出了布庄,赵靖又去了衙门,魏捕头没空见他,只推了一个衙差拿着十五两银子给了赵靖,傲然道:“这是你的赏银,拿去吧。” 赵靖猜这笔钱不知被多少人盘剥过了,眼下他也没有精力计较这个。 想到往后要常来县城采买,赵靖买了一匹骡子和一辆板车。 待他拉上自己买的酒菜、废铁及几样锻造的工具,到西城门茶馆时,奉墨已经等在那里了。 她坐在青布马车里,车旁站着两个小厮,任谁看了都会以为是哪个小户人家的小姐。 奉墨下车给赵靖行礼,见他买了小半车酒菜,奇道:“壮士这是家里有什么喜事?” 赵靖摆了摆手道:“壮士听着怪怪的,你叫我赵靖就好了。我明天成亲,姑娘正好来喝一杯喜酒。” 奉墨跌足道:“哎呀,早知道我该备份礼的。壮……我叫你赵大哥吧?” 赵靖温和一笑道:“姑娘肯赏脸就是我的荣幸了,时间不早了,咱们出城吧,最近天黑了不太平。” 板车马车先后出城往水溪沟去。 马车上,奉墨翻翻自己包裹,找出一支发钗用红布包了。 她的发钗几乎都是姑娘赏的,在富贵人家虽寻常,可是在农户人家,当个传家宝也不过分。 一路无话,到了村里。 刘狗儿几个人一直在村口守着,一见赵靖车来,忙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 “布卖出去了吗?” “多少钱一匹?” 奉墨被马车颠得腰酸背痛,问赶车的小厮道:“怎么停下了?” 小厮来旺面露讥笑:“你赵大哥被村里人围住,把路堵了。” 这些小厮在府里最是市侩,他们听奉墨叫赵靖大哥,心里当成了笑话。 奉墨心知两个小厮的心思,骂道:“狗崽子,连姑娘都敬赵大哥三分,你们倒捧高踩低起来了。” 来福忙赔笑道:“姑娘你息怒,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没得和他一般见识。” 三人说话间,前面的人已经让开路了,赵靖没有说布卖了多少钱,只说拿了二十两银子的定金。 众人见赵靖又买了骡子板车,又买了一车的吃喝用具,怎么着也得花七八两银子,因此当赵靖的车过去,背地里便议论起来。 “我说得没错吧,赵大郎这回真发财了。” “你瞧那刘狗儿,又颠颠地跟上去了,人家根本瞧不上他。” “越是发财越要命,你们别忘了,山贼可不是好惹的。” 众人这里议论,赵靖到了家里,先把奉墨介绍给宋秀娥和宋翠娥。 两姐妹见来了这样一辆马车,又下来这样一位锦衣华服的小姐,彼此对望一眼,心往下一沉。 奉墨许久没来过村里了,下了马车,感觉地上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空气里弥漫着各种味道,有花草的清香,也有人畜粪便的臭味。 “这就是赵大哥的家?”奉墨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嫌弃的表情。 丰儿冷声道:“不愿意住,你可以回去。” 奉墨瞪了丰儿一眼,心想他既然这般说,我偏要适应了,大不了回去好好洗了澡,把身上的衣服都扔了。 “当家的……这位小姐是?”宋翠娥问道。 奉墨一听,以为宋翠娥就是明天要嫁赵靖的,她见宋翠娥虽荆钗布衣,但秀色绝丽,胜过城里许多小姐,忙上前拉住手,欣喜道:“姐姐就是嫂嫂吧?” 说着她把准备好的发钗拿出来。 赵靖忙解释道:“这位是城里布庄魏大小姐的贴身丫鬟,来我们家是想看看你们织布的。” 众人吃了一惊:“丫鬟?” 玉娥小声对三婶道:“她比宋老爷家的小姐穿得还好。” 宋翠娥不敢接发钗,忙把后面的宋秀娥拉过来,自己则往侧后退了一步道:“明天是姐姐嫁给当家的。” 奉墨见两人长得八九分相似,一个叫赵靖当家的,一个说明天要嫁给赵靖,愣了一愣,顿时明白,原来两姐妹都是赵靖的媳妇。 她忍不住看了赵靖一眼,心想赵大哥这样出色的人物,也难得这偏僻村里能出这样两个出类拔萃的人来配他。 见宋翠娥要把发钗转交给宋秀娥,奉墨忙把头上一根拔下来,抢先道:“我不知赵大哥家有两位嫂嫂,这根簪子是姑娘赏我的,值个七八两,嫂嫂若不嫌弃,就收下当头面。” 除了赵靖,一众人暗自咋舌,一个当丫鬟的都这么豪横,这小姐得是什么样的人物。 宋秀娥一听这么贵重,哪里敢收,奉墨笑嘻嘻把发钗插在宋秀娥头上,故作不悦道:“嫂嫂要是取下来,便是瞧我是个丫鬟,不配送礼。” 宋秀娥听她这么说,只好收下了。 赵靖道:“秀娥翠娥,你们领奉墨姑娘瞧瞧咱们的织布机,织布给她瞧瞧。” 两人忙答应了。 这里赵靖和郭小德、丰儿还有凑过来的刘狗儿一起卸车上的东西。 最后刘狗儿拿出五十文给赵靖,满脸堆笑道:“赵大郎,这是我给你的新婚贺礼,你知道的,前些天交税,把我家榨干了,就这么多了,你别嫌弃。” 赵靖笑着接过,拍了拍他胳膊道:“明天来吃酒。” 刘狗儿大喜,连连点头道:“一定来!” …… 群山深处,头目郑舞一拳打在木柱上,震得天花板上灰尘落众人一脸。 “老十!这个仇,大哥一定给你报!” 第26章 成亲 “大哥,我现在就令人下山,把那个赵什么狗娘养得大卸八块!”十虎中的老五丁瑞和老十的感情最好。 “五哥,探子说,这个赵靖不一般。仵作都说,十弟身上的伤不是一般弓箭造成的。” 老五丁瑞怒目道:“老八,你是不是怕死?当初三哥、四哥、七弟,哪个不是你拦着。如今十弟因为没了,咱们师兄弟当初说同生共死,你们愿意缩着脑袋活下去,我可忍不了!” 说完他望着头目道:“大哥若还以山寨为重,那就留在山寨,我自领兄弟下山去给十弟报仇!” “老五!站住!”头目郑舞厉声喝道,“你说我忘了兄弟情谊?放屁!我郑舞一天都没忘!” 老五似乎不那么怕大哥,就这么直愣愣地望着他。 郑舞想喝酒,端起旁边碗一看,酒里一层灰尘,眉头一皱把酒碗摔了,骂道:“娘的!” 众人都不敢言语,不知他骂的是杀了老十的仇人,是不懂事的老五,还是刚才那碗不能喝的酒。 “大哥要是没有别的吩咐,小弟就走了。”老五梗着脖子道。 “你急什么?娘的,老十虽年轻,但可不是蠢货。官府衙门里几次都让他逃了,一个泥腿子,打猎的,就能杀了他?我不信!你们信吗?” 听到头目这么问,众人忙齐声附和。 “我们也不信!” “一定是使了什么下三烂的手段!” “十爷那么英武的人,怎么可能被一个打猎的啄了眼。” 山贼们七嘴八舌,纷纷议论起赵靖用了哪些肮脏手段。 这时早有有眼色的给头目新倒了一碗酒,头目喝完,听众人还在讨论,心烦,把酒碗往地上一砸,怒道:“都闭嘴!” 只这一声,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老五,你再等我两天,等我派个人打听一番。咱们十兄弟走了四个了,你当我不心疼?我比你们谁都心疼!” 老九小声劝道:“五哥,大哥都这么说了,你好歹给个面子。” 老五丁瑞冷着脸,道:“三天,三天之后,无论如何我都要下山。” 说完他转身领着几个亲信去了。 老九望着老五背影,对头目郑舞嘀咕道:“大哥,五哥如今越发狂了,都不把您放在眼里……” 郑舞瞪了老九一眼,道:“忙去吧,在我这贫什么嘴?” 等众人都散了,他招来一个小喽啰,吩咐道:“王夏活,你是新来的,脸比较干净,你去那个水溪沟瞧瞧,看看这个赵靖是什么三头六臂,瞧瞧那村子情形。” 王夏活和刘五的情况差不多,也是领了媳妇交不上税。 他开始倒没跑,哪想里长直接把他媳妇给了旁人,又要送他服兵役,他这才跑到山里投奔了山贼。 “头目,我还欠着税呢,万一被认出来……” 郑舞面露不悦道:“这里的人除了你,手上都沾了血,你要不下山给我杀个人,我就不让你去了。” 王夏活听了这话还有什么说的,忙答应了。 这边王夏活往水溪沟来,那边赵靖已经准备好了第二天的婚礼。 当天晚上,宋秀娥和宋翠娥跟着三婶先回了宋家村,一则从娘家嫁过来,兆头好,二则要给奉墨腾一间房。 奉墨和玉娥两个住在织布机房里,赵靖、丰儿、郭小德和郭小德儿子郭山住在正屋,来旺来福两个小厮住在郭小德的小屋里。 第二天天一亮,赵靖起来洗漱,奉墨主动过来伺候赵靖。 赵靖连称不敢,拱手道:“你是伺候魏大小姐的人,我如何敢劳你伺候?” 奉墨按下赵靖道:“就是伺候皇帝的,那也是太监,怎么能比得上寻常人家。何况你是我们姑娘眼见的恩人,我谢你还来不及呢,不然照顾一个瞎眼的小姐,我得多累。” 这边梳洗毕,奉墨见赵靖要赶着骡子板车去娶亲,笑得前仰后合,拉住道:“用我家的马车吧,新娘子坐在这板车上,成什么样子。” 来帮忙的刘狗儿憨笑道:“姑娘真是不知民间疾苦,有板车坐就不错了,有的是自个走着来的。” 奉墨一脸不可置信,道:“那怎么行?” 她叫了来旺给赵靖赶车,那来旺歪歪赖赖不愿意,被她臭骂了一顿才老实。 赵靖坐着这辆马车去宋家庄迎亲,又在两个村子里大大地露了一回脸。 里长老爷家有喜事,也不过就这样了。 一路上,赵靖又撒糖,邻村的孩子都闻讯赶来,围着马车说吉祥话。 三婶家,三婶和宋翠娥正帮宋秀娥化好妆,忽见隔壁婶子插进来,笑容满面道:“哎呀,你家女婿赶着马车来的,一路撒糖,真是发达了呀。” 她话音刚落,几人就听见外面吵闹了。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丰儿跑进来,嘻嘻笑道:“二姐,姐夫来接你了!” 宋翠娥往外一看,见门口乌泱泱站满了人。 这些年村里除了几家老爷,旁人哪里还弄过这样热闹的婚礼。 宋翠娥心里隐隐有些后悔,早知道该和姐姐一天的。 这里丰儿郭小德开路,赵靖洒了些钱,背着宋秀娥上了马车。 宋秀娥长这么大,还没坐过这样好的马车,她在里面缩手缩脚,生怕弄脏了弄坏了。 一时众人闹着回到赵靖家,这边刘狗儿不知用什么法子,叫来了许多人,连村长都笑吟吟坐在院里。 见赵靖来了,刘狗儿忙上前,乐呵呵喊道:“赵大郎,村长来给你当证婚人呢。” 村长虽称不起德高望重四个字,但在这村里,也没比村长再德高望重的了。 赵靖谢了刘狗儿,奉墨上前,和玉娥一起扶着宋秀娥下轿,到了里间,拜天地等等烦琐礼仪。 却说那王夏活一路做贼似的,好不容易摸到了水溪沟,又不敢进村,便在村外晃了半日,直到赵靖迎亲回来,见人多眼杂,他才跟着混进来,正要打听赵靖家,就听旁边一人道:“赵靖这是交了什么好运,弄得排场比老爷还足。” 王夏活这才知道,原来成亲的就是赵靖,联想到探子说赵靖得了赏银,一切都说得通了。 他心里又羡慕又嫉妒,心想这不正是趁机混进他家去看看的好机会? 第27章 盼这一天盼了好久 赵家院子里,宋家庄的人把王夏活当成了水溪沟的,水溪沟的又把他当成了宋家庄的。 又有来旺来福奉墨三个不知哪里来的人物,因此谁也没把这个陌生脸当回事。 拜完堂,赵靖把宋秀娥送进洞房,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就听见外面有人喊,王班头来了。 三婶和宋秀娥都忙催促赵靖出去迎客。 等赵靖出去,三婶拉着宋秀娥的手,忍不住唏嘘道:“秀娥,回想前不久,真像做梦一样。” 宋秀娥也拉住三婶的手,满脸幸福,小声道:“自进了赵家,生活一日好过一日,我姐妹两个常有此念头。” 外面,王班头领了手下几个衙差进门,高声喊道:“赵兄弟,成亲这么大的事不和老哥说一声?” 两村里人见王班头来贺喜,都吃了一惊。 当初宋老爷家摆酒,三番五次地去请王班头,王班头都不给脸。 今天赵家没请,王班头倒领了手下上门。 “赵家了不得了,有王班头当靠山,往后这一片还有谁敢惹他?” “几个月前赵大郎还半死不活的,怎一阵子不见,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你懂什么,这就是运道来了。你瞧高皇帝,到三十连媳妇都娶不起,结果怎么样?吕公送上女儿,没几年斩蛇起义,成了皇帝。” 王夏活混在人群里,听了一会,越听越心惊,这哪里是普通农户? 这是能和王班头称兄道弟,在县城里有人脉,手眼通天的大人物。 他自认为打听到了秘辛,已是大功一件,便匆匆忙忙往回赶。 赵靖招待王班头一众兄弟,众人忙忙碌碌,谁也没在意王夏活这么一个人。 这一场婚礼比原本赵靖预料的大,到了中午,眼见酒菜见底了,赵靖不得不命郭小德拿着钱再去镇上买些来。 两村村民也曾蹭过老爷们的酒席,那不过是吃些剩饭剩菜。 今天既然能吃到好菜,哪家不凑出一二十文喜钱,狠吃一顿。 王班头见赵靖忙碌,也没多留,喝了两杯酒便去了。 送走村长之后,赵靖便让刘狗儿代他招待,自己躲回了屋里。 宋秀娥见赵靖脸红红的,忙把准备好的醒酒汤喂他,有些心疼道:“别出去了,在这里坐坐。” 三婶等几个女人见状,都笑着走开了。 赵靖心情甚好,见屋里无人,搂着宋秀娥挑逗道:“一直没机会说,娘子穿着新嫁衣真好看,比画里美人还美。” 听到情郎这般露骨的夸赞,宋秀娥痴痴笑道:“你哄我吧,就连城里小姐的丫鬟我都比不上,哪敢比画里的美人。” 赵靖眉梢一挑:“我怎么闻着酸酸的,谁家把醋坛子打了?” 宋秀娥把头埋进赵靖怀里:“才没有,不过是感慨一回罢了。真不敢想,那大小姐是什么模样。” 赵靖捧着宋秀娥的脸,嘴角含笑:“等哪天我让那大小姐来给你行礼。” 宋秀娥摇头吐舌道:“那可不敢。” 两人说笑几句,宋秀娥说起奉墨来:“奉墨姑娘真是喜欢那架织布机,妹妹刚回来,就被她拉着去拨弄织布机了。” 赵靖心想奉墨这丫鬟在魏家大小姐身边待久了,自然知道这织布机的威力。 “她越喜欢越好,这样咱们家就不愁布的销路了。” 这时外面又有人叫赵靖,没奈何,他只得出去又陪了几杯酒,直到日暮,众人才慢慢散了。 此时赵家院子里,说是杯盘狼藉毫不为过。 三婶帮着收拾,都有些心疼这些钱。 丰儿听见了,反嫌弃母亲小家子气,说:“娘,姐夫这样,姐姐也体面。等过几天到三姐,还要热闹一回呢。” 三婶啐道:“你才跟着你姐夫几天,口气也大起来了。” 织布机房里,奉墨从宋翠娥那里学会使用这架织布机后,便央对方和她一起织几寸布出来。 宋翠娥也不耐理会外面的客人,乐得躲在这里,两人织了一两个时辰,织出一掌宽的布。 即使有十足的心理准备,但等真的看到成品时,奉墨还是吃了一惊。 她摩挲着布上的花纹,又惊又喜,对宋翠娥道:“翠娥姐姐,这架织布机当真是赵大哥做出来的吗?” 宋翠娥无奈笑道:“这话你问了三四遍了,我亲眼看着他一点点做出来的。” 奉墨珍惜地摸着织布机,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翠娥姐姐,别怪我啰唆,你不知道这架织布机代表了什么。这么说吧,这就是一个金矿。” 她又说了许多地方的特色布,什么皇室贡品之类的。 宋翠娥听得半懂不懂,但有一点她很清楚,就是她的丈夫赵靖比她想象的要厉害得多。 “我能把这一点布带走吗?”眼见天色不早,奉墨想今天就回县城。 宋翠娥取了剪刀剪下来给她。 奉墨拿了布便要走。 宋翠娥忙拦住:“等我和当家的说一声。” “不用了,以后我们会常来往呢。今天赵大哥有那么多客人,就不去烦他了。” 奉墨走出两步,忽然回头甜甜一笑:“翠娥姐姐,哪天你拜堂,一定要使人去县城里告诉我一声。”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奉墨很喜欢宋翠娥这个大大方方的村里姑娘。 宋翠娥闻言脸一红,点点头嗯了一声。 她送奉墨出门上马车,给来旺来福拿了一小坛酒,半只烧鸭,嘱咐二人:“路上小心。” 二人得了酒菜十分欢喜,齐声谢了宋翠娥,赶着马车去了。 天黑下来,屋里两根红烛烛火跳动。 宋秀娥伺候赵靖盥洗毕,怯怯地在床上等着,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赵靖掩了门,爬上撤了帘子的床。 “把灯吹了吧……怪让人不好意思的。”宋秀娥半张小脸躲在被子里,羞答答地道。 赵靖当然不愿意,只唬她道:“红烛要烧到天亮的,灭了不吉利。何况夫妻敦伦本是大义。” 宋秀娥只当听不见,把脸埋进被子里。 还是赵靖上前把她搂在怀里,捞了出来。 “如今还想躲?” 宋秀娥嘤咛一声,两臂像蛇一般环住赵靖脖子,带着笑意低声道:“谁躲了,我盼这一天盼了好久了。” 说罢,她主动攀着赵靖递上樱唇。 第28章 聚拢手下 这一晚,赵靖终于采摘了最甜美的果实。 次日,天刚亮宋秀娥就要起来,赵靖拉住她,又旖旎了一会。 宋秀娥怕被妹妹笑话,红着脸在赵靖嘴上啄了几口,勾着唇道:“好了吗?再不起来,要被妹妹笑了。” 得了赵靖允许,她才忙起来,结果因动作大,倒吸了一口凉气。 赵靖故意问道:“怎么了?” 宋秀娥轻轻在赵靖身上打了一下,嗔怪道:“明知道还问,羞死人了。” 从新房里出来,宋秀娥见院子里没人,才怯怯地出去。 不想这时玉娥从织布机房里出来,嘻嘻笑道:“二姐姐,恭喜呀。” 三婶和宋翠娥都在门里望着宋秀娥笑。 “我去烧水做饭!”宋秀娥丢下这句,逃也似的去了灶房。 三婶看着宋秀娥远去的背影,没来由想到自己出嫁时的情形,笑吟吟望着宋翠娥道:“你们姐妹有福气。” 吃早饭时,宋秀娥低着头,眼光都不敢和赵靖对视,仿佛一对视就会吃了她似的。 “姐夫,你给我做一张弓吧?” 丰儿预料到三婶会阻拦,抢话道:“娘,我不进山里打猎,就是留着防身。要是再遇着山贼,也不至于一点办法没有。” 听到儿子居然是要杀人,三婶又惊又恼,不由训斥道:“有你姐夫和郭大哥在,轮得到你出头?” 丰儿满不在乎地反驳道:“多一个人多一分力啊,下回要不是五个人,六个呢?” 三婶一时被噎住了。 其实自从上次山贼来袭之后,她有想过带一双儿女回宋家庄,只是得罪了宋老爷,在村里也不安生,还没有饭吃,这才留在了赵靖这里。 她也明白,没有只享受好处不担着坏处的道理,所以她不能驳儿子的这句话。 “那就做一把吧。”三婶妥协了,她心里暗自祈祷,希望那伙山贼就此打住再不来了。 上天似乎听到了三婶的祈祷,王夏活连夜回到山寨,把赵靖的情况添油加醋地说了。 山寨里的人果然立时起了疑心。 一个拍着桌子说:“我就说,能算计了十爷的,肯定不是普通人。” 另一个瞪着眼睛道:“那又怎么样?任他三头六臂,能挡得住我一刀?” 老五丁瑞依旧要报仇,老九却主张从长计议。 山寨受县衙围剿,现在百姓都警惕了,也不像开始那么容易得手了,所以山寨里情况并不乐观。 冬天还来了。 下面人吵成一团,头目郑舞大怒,拍着桌子下死命令:“没有我的准许,任何人都不许离开山寨!老五,我马上使人在衙门里打听,别真是衙门弄的手段。” 老五丁瑞尤不乐意,被郑舞劈头骂了一顿,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不下山。 山贼们在犹豫,赵靖可丝毫不敢松懈。 他找了刘狗儿和村里几个闲着的汉子,用了五天时间,建了一个简易改良过的土炼铁高炉。 隔天第一炉,赵靖把自己买来的废铁和所有自己能碰得到的铁,都扔进炉子里。 刘狗儿和郭小德、丰儿三人轮流拉着赵靖制作的风箱,吹得炉子里火焰一窜一窜的。 一时间赵家院子内外围了不少人,就连村长都来瞧热闹。 到了下午,第一炉烧好了,那滚烫的铁水倒在事先准备好的模子里。 赵靖和郭小德两人光着膀子在棚子里乒乒乓乓地敲。 宋秀娥和宋翠娥两姐妹来送了几次水,都心疼赵靖,让他别累着了。 赵靖跟着郭小德学打铁,正是兴头上,并不觉得累,只觉得有意思。 两人又是打又是淬,到了晚上打出一个长剑粗坯来。 郭小德一手拿着长剑,另一只手的手指在剑身上弹了一下,铮然作响。 他又惊又喜看着赵靖:“恩公,这炉子炼出来的铁当真不一样。我打了这么多年的铁,从没做出过这样好的剑。” 他仔细端详着手里长剑,频频点头道:“要是打磨好了,怕是比粗使的那些刀剑强百倍。” 赵靖其实不会使剑,他之所以要打一把剑,纯粹是觉得炉子里出的第一件东西要帅气罢了。 “这把剑就是我们的开始,以后这个炉子里会造出很多改变世界的东西!”赵靖接过郭小德手里的剑胚,意气风发道。 郭小德和刘狗儿都被赵靖的言语感染了,一股豪情顿时涌上心头,忍不住齐声称好。 丰儿叫着要过赵靖手里的剑,两眼放光,觍着脸央求道:“姐夫,能不能也给我做一把?” 正巧玉娥送茶来,听见了,训她哥哥道:“娘才松了口,你又得寸进尺,我告诉娘去。” 丰儿一听,忙拉住了解释,逗得赵靖三人哈哈大笑。 没两天,奉墨来了,魏家布庄愿意以每匹布十两银子的价格收购赵家织的布。 赵靖知道价格低了点,所以与魏家布庄约定,布匹要挂赵家布的名头,只是在魏家布庄寄卖而已。 奉墨去了,隔天又回来,答应了,并拿出一百两,给赵靖下了十匹布的订单。 转眼十一月,开始的时候,王班头怕山贼报复赵靖,隔两天就来一回,后面没了消息,便慢慢放松了警惕,只三五天来一回。 但是赵靖可没松懈。 他又做了一架织布机,找了刘二牛的媳妇、刘狗儿的媳妇,外加上村长的女儿萍儿、宋家庄三婶的邻居猎户宋午的媳妇,这四个加上宋家三姐妹和三婶,八个人,两人一组,黑白两班倒,两架织布机日夜不停。 赵靖之所以挑选这几家,一是看中这四家媳妇能干,另一个是看中了这四家的男人。 刘二牛、刘狗儿和村长的儿子刘争、猎户宋午都是打猎的好手,他以常入山打猎为名头,常把四人留在家里酒菜招待,只防着哪天山贼杀来。 这天外面飘起了小雪,赵靖和宋秀娥一番忙碌,搂着说话。 宋秀娥下巴抵在赵靖胸口,说道:“当家的,翠娥的嫁衣也做好了。挑个日子,你和她拜堂吧。这些天你太忙了,我瞧她不好意思开口。” 赵靖哎呀一声,捂着脑门自责道:“我一直担心山贼报复,神经紧绷的,把这事忘了。该死,该死。” 两人这里说着,另一间房,宋翠娥抱着自己嫁衣躺在床上,心里思绪万千,难道赵靖把自己忘了? 第29章 跳梁小丑不用管 山贼的眼线谢三得了头目的命令,在衙门里上上下下打听了一番,终于弄清楚了赵靖的来头,不过是个走时运的猎户。 确信之后,谢三立刻把消息送回了山寨。 早等得不耐烦的老五丁瑞先得了这个消息,他怕头目阻拦,也不等通知头目,自领了手下喽啰一共七八个出了山寨。 这天吃了饭,宋秀娥故意把众人支开,让宋翠娥和赵靖独处。 几个月的狼崽已有成年狼的一半大了,因都是宋翠娥喂养它们,所以它们和宋翠娥格外的亲。 “坐下!”宋翠娥笑着命令两只狼崽。 一只老老实实坐下,另一只歪着脑袋望着她,似乎不大明白。 “翠娥,你先让它们出去,我有话和你说。”赵靖蹙眉,宋翠娥太喜欢这两只狼崽了。 宋翠娥闻言,手指着外面,命令两只狼崽:“去,回你们窝里。” 这句话两只狼崽都听懂了,蹭了蹭宋翠娥,便晃悠悠去了。 “当家的,怎么了?”宋翠娥问赵靖。 赵靖起身往外看了一眼,门口没人,这才回身拉住宋翠娥的手,笑着说:“你的嫁衣还没做好?” 宋翠娥脸一红,低着头不回答,半晌才酸溜溜地道:“我只当你忘了。” 赵靖挨着她坐下,揽着她的腰,笑道:“这可冤枉了,我日日盼着呢。过两天我选个日子,咱们拜堂,好不好?” 宋翠娥难得害羞了起来,微微颔首,嗯了一声。 赵靖见她这般女儿态,心里痒痒的,手不由得寸进尺了起来。 宋翠娥忙按住赵靖的手,嗔道:“还没拜堂,你不许乱来。” 两人正说着,外面丰儿高声喊:“姐夫,宋二哥来了。” 宋翠娥一听,忙趁机从赵靖怀里跳出来,吐了吐舌头道:“你先忙你的吧!” 说完她咯咯一笑逃了。 那边宋秀娥一直留意这边,见宋翠娥满脸笑意逃开,心知二人说好了,心里也为妹妹高兴。 宋午的媳妇每天下午来,在这里做一晚的工,早晨吃了饭宋午来接回去。 赵靖将宋午让进屋:“宋二哥,屋里坐坐。” 宋午媳妇从织布机房里探出头,打着哈欠说道:“你和赵兄弟说说话,过会儿走,我们商量事呢。” 宋秀娥正和三婶、宋午媳妇她们商量布置宋翠娥的婚礼。 虽才短短一个多月,赵家比之她成亲时,又有了一番不一样。 “赵兄弟,我的那张弓怎么样了?”宋午进门就问道。 自上回进山见识过赵靖的那张反曲弓,宋午刘争等人个个流口水,都央赵靖帮他们也做一个。 “还差几天。” 宋午搓搓手,很是期待:“等做好了,咱们再进山里。马上入冬了,吃了一秋,正是猎物最肥美的时候。” 两人说话间,村长的儿子刘争也来了,也是来问弓做好了没。 赵靖见状,便带了二人到郭小德院里。 这是新起的小院,算是赵靖的工作间,打铁,造织布机,制弓都是在这里。 因郭小德凶神恶煞的,才镇住了那些想要偷师的小子。 刘争宋午二人都是喜欢舞枪弄棒的,一进这里,真如到了天堂一般。 看着将要完工的弓,刘争喜不自胜,跃跃欲试要早些去山里打猎。 “赵大哥,最近宋南天来找过你吗?”刘争忽然问道。 赵靖奇道:“他找我做什么?” 刘争欲言又止,旁边宋午催道:“什么话磨磨蹭蹭的,说就是了。” 刘争这才继续说:“听我爹说,那小子最近几天在里长那里上蹿下跳,说什么赵大哥私铸武器,是要造反。” 郭小德闻言大怒,骂道:“我去教训一下那个狗崽子!” 赵靖拦着,不以为意道:“这等跳梁小丑,不用管他。对了,明天我和翠娥拜堂,你们几个一定要来啊。” 三人闻言一喜,齐声说:“一定来!” 为了不让宋翠娥觉得厚此薄彼,一应都和娶宋秀娥时差不多,赵靖还特意去镇上租了一辆马车,吹吹打打地从宋家庄把宋翠娥迎娶了过来。 现在两村人对赵靖的大手大脚已经见怪不怪了。 上次的时候,还有人说两句酸话,这次众人都知道赵家和县城里的魏家签了卖布的合约,那布可是天价。 当初赵家招人上门做工的时候,两村人挤破了头。 赵家照旧摆了酒席,王班头闻讯送了礼来,那送礼的衙差特意说:“我们班头原本是要自己来的,不巧县里老爷召他,没奈何,赵大哥别怪罪。” 赵靖接了礼,连连抱拳道:“王班头也太客气了。” 说着他便让身边丰儿领着那衙差过去喝酒吃饭。 到了下午,照旧是村长来证婚,这次刘争媳妇和宋午媳妇几人,闹得比上次还凶,赵靖护着宋翠娥才回到了里间。 几个媳妇还不尽兴,隔着帘子打趣:“翠娥,平日里瞧着你大大方方的,怎么今天也扭捏起来了?” 宋翠娥盖着盖头,拉住赵靖,急道:“别怪这些碎嘴子,当家的,你快帮我把盖头掀了,闷死人了。” 赵靖笑了起来:“到底是个没耐性的。” 他掀了盖头,不由一愣。 今日宋翠娥涂脂抹粉,一改往日素淡,看着更觉艳丽。 宋翠娥抿着唇,娇嗔道:“怎么?没见过啊?” 赵靖嘿嘿一笑,挨着宋翠娥坐下,眼睛直勾勾望着她红艳艳的润唇。 这时外面闹的人被三婶和宋秀娥叫走了,屋里安静了下来。 “你……” 宋翠娥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尝尝你唇上胭脂。”赵靖揽住宋翠娥的肩,说着就往她脸上凑。 宋翠娥眉眼低垂,轻声骂道:“不害臊……” 她话没说完,嘴就被堵上了,一时间只觉身子发软脸发烫,不自觉的两臂回勾着赵靖脖子,整个人挂在了他身上。 赵靖顺势把她压倒,两手去解腰带,宋翠娥不敢乱动,只是顺从罢了。 宋秀娥在外待客,直到天黑,两村亲人才散了。 其间几个媳妇又央告宋秀娥,也想来赵家织布,宋秀娥不敢擅自做主,只说家里没有织布机给拒绝了。 后山里,两个人正居高临下望着赵家…… 第30章 你说怎么办? 两人中的一个惊声道:“你没打听错?” 另一个也有些气虚,喃喃道:“应该没错啊,就是这家。这水溪沟,只有他一家姓赵。” 两人议论一阵,到底说不出什么来,只好回头去禀了老五丁瑞。 原来这二人就是山贼放出来打探的前锋。 丁瑞听了二人一番没头没脑的话,大怒,一脚一个踢翻二人,骂道:“没用的东西,这点小事也做不好!” 他自领了人下来,在村外埋伏许久,直等到半夜,见还有两间屋子亮着灯。 这时那挨打了的喽啰才有机会说话:“五爷,听说村里人在赵家做工织布,那亮着的屋子就是在织布。” “不早说!”丁瑞啐了一口,骂完上去又是一脚。 那喽啰挨了两脚,心里直叫屈,不免怨恨起了丁瑞。 又等了一个时辰,几个人冻得瑟瑟发抖,有人便小声对丁瑞道:“五爷,看来他们今晚是不休息了,不如咱们改日禀了大爷,多带些人马来。” 丁瑞犹豫着,听了这话心里冒火,暗想,这么灰溜溜回去,往后哪还能抬起头?于是低声骂道:“没种的东西!你们怕,自己回去,有谁不怕的,随我杀过去!” 众喽啰听了这话,心里虽不情愿,谁又敢不应? 丁瑞握紧大刀,一路摸到赵靖屋后。 赵靖今晚成亲,主屋和两边织布机的屋里都亮着灯,丁瑞一时不能确定赵靖在哪间屋里,因此挥手把手下六人分成两两一组,一组堵一个门。 众人议定,才迈进院子,便听一个喽啰惊声道:“有狗!” 却是宋翠娥的苍峰听到有人声,悄悄摸了过来。 不过苍峰到底才三个多月,一口没咬中,背上险些挨了一刀,吱哇叫了一声,窜跑了。 那边屋里三婶听到狼叫,顿觉不好,忙把门从里面闩上,隔着窗,高声道:“谁?” 丁瑞见暴露了,忍了多日的气也忍不得了,大声喝道:“赵靖!赵靖!出来受死!” 众人一拥而上,朝各自门上踢打。 赵靖刚搂着宋翠娥睡下,闻声猛然惊醒,一手扯过床边衣服,一手摇醒宋翠娥。 “五爷,砸不开门!” “放火!放火!烧死狗娘养的!” 宋翠娥一睁眼就听见这话,慌道:“山贼来了?” 赵靖安抚她道:“没事的,你快穿衣服。” 他自己三两下穿了衣服,把摆在床头的长剑挂在腰间,拿起墙上的弓,透过窗缝看外面。 这次和上次不同,七八个山贼举着火把,照得院子里一片亮。 有两个已经举着火把去烧屋角茅草了。 自上次之后,赵靖把三间屋子的门造得异常坚固,想来山贼踹了几脚,发现实在踹不动,才起了放火的心思。 屋顶都是干茅草做成的,一旦引燃,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赵靖打算故技重施,从窗口往外射箭的时候,忽然旁边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铃声。 那是赵靖和郭小德做的铃铛,在这静谧的小山村里,铃声显得格外响亮。 村长家,刘争听到铃声,翻身下床,对刚睡醒的媳妇道:“山贼来了!” 那媳妇一把抱住刘争,急道:“你要去哪?” 刘争一面穿衣服,一面理所当然道:“帮赵大哥啊,这是我们约好的。” “先别去,等我出去瞧瞧,万一山贼人多怎么办?”她囫囵穿上衣服出来,这时全村的人都被惊醒了。 村长从屋里出来,问儿媳道:“怎么回事?哪来的铃声?” 这时刘争已穿戴整齐,拿上了弓箭和劈刀,说:“爹,快回屋里躲着,是山贼。” 他也不顾媳妇劝阻,探头探脑地从家里出来,正遇着刘狗儿和刘二牛两人满脸警惕走过来。 一见他,刘狗儿喜道:“大郎!” 本来三人都在犹豫去不去帮赵靖,如今碰在一起,谁也不好意思说不去了,便一齐急急忙忙赶往赵家。 赵家这里,两间织布机房的屋角都被点着了。 幸好今晚没什么风,火势蔓延不快。 宋翠娥想到姐姐宋秀娥还在东边织布机房里,大急,就要开门冲出去。 赵靖拉住她,叫道:“别急!” 正说着,忽听一个山贼惨叫一声,骂道:“有人偷袭!” 跟着又是一个山贼。 赵靖知道是郭小德来了,忙隔着窗也朝外射箭。 丁瑞一伙山贼听到铃声,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顾此失彼。 一个喽啰肩头中了一箭,捂着伤口急叫道:“五爷,咱们中埋伏了!” 丁瑞自然知道,只是哪里肯承认,怒斥道:“一帮村民!你怕什么!” 又一个喽啰忽然指着远处道:“好多人来了!” 丁瑞回头一看,只见远处七八支火把朝着这边来。 “五爷!不行,人太多了!”山贼们慌了。 “走吧!五爷。” 见丁瑞还不走,两个亲信夺了他手里武器,把他架起来就往山里跑。 丁瑞并非蠢货,知道留下必死,也就借坡下驴,急急地去了。 赵靖听着茅草烧得噼噼啪啪地响,急不可耐出来,叫道:“秀娥,快出来!” 郭小德进来,检查了一下,只有一个被他伤了腿的还在爬,其余人早跑了。 见房子着火,屋里几人早吓破了胆,现在听到赵靖喊,立刻开门冲了出来。 宋秀娥扑进赵靖怀里,颤声道:“我以为自己要被烧死了!” 刘二牛媳妇出来,见刘二牛三人一人举着两三支火把,又急又气道:“你们怎么来这么晚?我差点被烧死了!” 刘二牛忙解释道:“我们不知来了多少人,多弄了几支火把吓唬他们。” 这时三婶急道:“快救火!别烧了织布机!” 几人也来不及说话了,刘二牛媳妇去叫村里人来,有村长动员,没一会就把屋顶的火灭了。 可即使这样,也烧了半边房子,值得庆幸的是人没事,房子里的织布机也没事。 赵靖拿出酒菜招待来帮忙的人,自己把刘争和村长叫到一边,说:“村长,咱们村是被山贼惦记上了。你看怎么办?” 村长望着赵靖,心想这不都是你惹出的。 只是眼下儿子女儿都在赵靖手下讨吃的,他不好说出口,只得闷闷地道:“你说怎么办?” 第31章 组建民兵队 赵靖指着外面的人说道:“马上入冬了,大家也没什么活,何不组个村民兵队自卫?也不要多,七八个人足矣。” 村长目瞪口呆,说道:“村民兵队?这……” 他有些慌张地看向自己的儿子。 他虽是村长,可那不过是靠着村里辈分熬上去的,只听里长或上面的吩咐做事,实际上村里也没有什么事务真的需要他管理。 就是有个偷鸡摸狗的小纠纷,他也只会拿出长辈的资历来压人调解。 现在听到赵靖说要弄个什么民兵队,村长一时反应不过来,连这事意味着什么都说不清。 刘争见父亲这副模样,忙解释道:“爹,里长早在他村里弄了一个。这一两年山贼闹得厉害,哪个村不害怕?也就是我们村太穷了,一向没人惦记。”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赵靖,神情严肃,继续说道:“现在不同了,经过这两回,他们肯定把我们村当成死敌了。咱们自己不保护自己,难不成任人宰割?” 村长听得云里雾里,半晌才问出一句:“这么说,你是同意了的?” 刘争点点头,说道:“当然同意。” 要知道,整个水溪沟除了赵靖家,就是他家最有钱。 一般山贼劫掠,村长没有能躲过的。 虽心里还有些疑虑,可是见儿子支持,村长也就答应了:“可以,争儿,你来领这个头……” 刘争不等父亲说完,便打断道:“爹,这事赵大哥领头。” 领头要出武器出钱的,他哪里舍得。 村长望望儿子,又望向赵靖,才笑道:“瞧我,有点老糊涂了。那赵大郎,这事你来领头,那需要的武器和吃喝……” 赵靖拍了拍胸脯:“都落在我头上!” 既然要组建属于自己的武装,那自然要让他们吃上赵家饭。 听到赵靖这么说,村长自无不可。 三人出来,刘争对着院里村民大声道:“大家伙安静,我爹有话要说!” 众人都在议论山贼的事,听到刘争这话,立刻安静了下来。 这时村里一个婶子趁机问道:“村长,以后山贼还来怎么办?” 上次他们只看到抬走几具尸体,还没觉得什么,现在看见赵靖家被烧的屋子,联想到那些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山贼烧杀抢掠,哪个不害怕? 村长轻咳一声,摆出忧国忧民的模样,说道:“我要同大伙商量这件事。山贼猖獗,衙门里的差爷管不过来,咱们得自己保护自己。” 一个村民急道:“这话说得轻巧,衙门不管,难道让我们拿着锄头去和山贼拼命吗?” 村长瞪了一眼那说话的村民,不满道:“刘老五,你急什么?听我把话说完!” 他指着赵靖继续说:“赵大郎愿意为参加民兵队的提供武器和吃食。” 一语未了,村民里立刻炸开了锅。 “别是什么牲口吃的吧?”一个村民不大相信。 众人闻言,视线都聚集到赵靖身上。 赵靖淡然道,“我吃什么,民兵队的人就吃什么。” 这一句话打消了众人的疑虑,他们想,赵家现在这么有钱,赵靖总不至于为了哄骗他们,自己去吃糠咽菜。 见众人议论纷纷,半天也没人响应,刘争高声道:“刘二哥,狗儿哥,你们先过来。” 等二人走到跟前,刘争问道:“你们二位怎么说?” 刘狗儿高兴道:“没的说,我跟定大郎了。别说是山贼,天王老子我也不怕!” 刘二牛黑着脸,慢条斯理地点头道:“算我一个。” 这样一来,加上赵靖和刘争就有四个了。 赵靖对刘争道:“再要两个差不多了。” 他们村子只有十几户,还有不少壮丁去服役了,实在没什么人可选。 刘狗儿这样都算勉强的。 本来村民都有些犹豫,一听说只剩两个名额,顿时又急起来了。 七八个人争着抢着道:“我!我!我!” 赵靖打量着,选了两个身体比较壮实的,一个是刘狗儿隔壁的刘世财,今年三十五。 一个叫刘七娃,不到三十,他家兄弟姊妹一共七个,现在只剩他一个了。 这时得了信的衙差来了。 王班头急匆匆下马进门,叫道:“赵兄弟!赵兄弟!” 赵靖闻声迎出去。 王班头见赵靖无事,才放下心来:“我一听说又有山贼来你家,吓了一跳,忙领了人来,赵兄弟没事就好。” 赵靖抱拳道:“托王班头的福,这次抓了个活的。” 王班头顿时来了精神,忙道:“快带我瞧瞧!” 那个伤了腿的山贼这会被郭小德绑在屋檐下,丰儿拿着赵靖那柄长剑,领着两头狼看着。 山贼一条裤腿都被血染红了,脸色惨白,显然有点失血过多。 赵靖刚才忙着救火,根本没空管他。 “晕过去了?”王班头看了一眼,命令身边衙差道,“打盆冷水来。” 那衙差接过刘争递来的一盆水,哗啦一声全泼在山贼身上了。 山贼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睁眼看见王班头,立刻露出惊恐的表情,忙不迭哭喊道:“差爷饶命!” 见人还活着,王班头大喜,对赵靖道:“赵兄弟,你又立了一大功!等我审一审他,问出这伙山贼的老巢来!” 待王班头把活着的山贼带走了,村长便把众人轰散了。 等外人都走了,宋翠娥和宋秀娥两姐妹挨着赵靖站着,看着被烧坏的房屋,心里一阵阵后怕。 苍峰和啸岳两只狼崽似乎感觉到了主人不开心,一边呜呜叫着,一边在宋翠娥宋秀娥两姐妹脚边磨蹭。 宋翠娥忍不住摸摸苍峰的脑袋,低声道:“快快长大,好帮着当家的咬坏人。” 苍峰嗷呜嗷呜两声,又舔舔宋翠娥手心,似乎完全没听懂。 三婶过来心有余悸道:“刚才再晚一会儿,怕是整个房子都点着了。” 赵靖躬身作揖道:“连累三婶了。” 三婶眉头一皱,说道:“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把我当外人了?” 宋秀娥笑道:“当家的不是这个意思。忙了一早,咱们先吃饭吧。晚些时候还要请人把屋顶修好。” 水溪沟又遭山贼的消息很快传开了。 宋南天打听赵靖没事,心里暗叫可惜,同时心底浮出一个念头来,这不是趁机报复赵靖的好机会? 第32章 真敢杀人,谁不怵? 宋南天让奴仆聚财把周围村里几个像他一样的小少爷请到镇上的酒楼,摆上好酒好菜招待。 几人素知宋南天和他爹一样,是个吝啬鬼,心里不免有些纳闷。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宋南天神神秘秘地让几个兄弟屏退身边小厮,才开口道:“几位兄弟,眼下有一桩发财的买卖放在眼前,你们做不做?” 陷泥沟村的付少爷是个爽利人,把手一挥说:“宋少爷有话直说,不要在我们面前摆那书生样。” 一语说完,众人都笑了。 宋南天脸上一红,微微有些恼,可偏又要倚仗这些人,只得忍气道:“几位兄弟可听说水溪沟赵靖家被山贼劫了的事?” “这么大的事,谁不知道?宋小鬼,你说重点。” 听到有人在自己面前托大,宋南天更生气了。 他强压怒火,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你们就不奇怪,为何山贼三番五次地往赵靖家跑?” 付少爷蹙眉思索片刻,说道:“难不成那个姓赵的家里有什么秘密?” 旁边一人接话道:“水溪沟不都是姓刘吗?怎么冒出一个姓赵的来?” “他们一家是被贬来的,听说以前是个大官。” 宋南天听他们越议论越离谱,却故意不打断,任由谣言在席上几人嘴里来回地飞。 只片刻便有人狐疑地说:“莫不是他家藏了什么被山贼瞧上的财宝?” 其他人还没回话,宋南天抢先道:“这位兄弟果然了得!” 众人齐齐惊声道:“真有财宝?” 又有人不信,说道:“之前从没听说这么一号人物,定是讹传。” 宋南天忙道:“这话便错了,他家可是京城来的,又是达官显贵,随便存个好东西,就够我们山旮旯里花几辈子。之前也许是这赵靖没找到或者不知道。” 他亲自给席上众人斟满酒,继续道:“不然你们想想,他家怎的忽然发达了,先是交了两个媳妇的税,又纯摆着排场成亲,还成两次亲。” 说到这里,宋南天望向付少爷,带着坏笑道:“就是付老爷去年纳小,也没他那个阵仗吧。” 见众人都戏谑地望着自己,付少爷有些恼,恨声道:“说那个姓赵的,提我家作甚!我家到底没拿喂牲口的招待客人。” 这话倒不是没来由,据说当年那位宋老爷成亲的时候,逼着租自己田的村民送礼,结果却拿喂牲口的草料打发他们。 一句话又刺破了宋南天的脸面,两人怒目而视。 众人忙上来劝解。 还是宋南天低了头,说:“我把几位当成亲兄弟,才和众位分享。那赵家现银就有一百多两,还有各种好东西无数。眼见是被山贼惦记上了,早晚也是个没。” 说到这里,他环视众人,一字一句道:“与其便宜山贼,不如我们拿了。反正山贼已经来过两次了,咱们抢了,官府也只会算在山贼头上。”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平日里偷个鸡摸个狗,勾引小媳妇,挑逗小姑娘,他们是行家。 可是真要抢劫,众人心里一时也没底。 付少爷先开口道:“宋小鬼,你这话当真?” 宋南天一脸认真道:“真得不能再真了!” “听说那赵靖真的敢杀人……” 抢劫倒还是其次,只是想到赵靖真敢杀人,谁不怵? 宋南天冷笑道:“那是衙门里骗你们的,赵靖就是个无能的废物。你们想想,他要是真有本事,怎么会被衙门强配婚?” 这时一个少爷道:“我之前的确听说,这个赵靖是个读书读傻了的人,他前面娶过亲,结果没半年媳妇就死了。” 宋南天趁机又说了赵靖许多不是,又激众少爷。 这伙人平日里横行乡里惯了,心想这回也没什么大不了,都答应了。 于是宋南天让众人去准备,三天之后在宋家庄外的河边上集合。 一时众人散了,宋南天让聚财去给他弄张弓,只说是打猎用。 水溪沟,赵靖又摆了酒,一则请民兵队几人,二则酬谢他们把屋顶修好了。 几个壮年人干活极为利索,不出两天就把屋顶修好了。 刘七娃奉酒敬赵靖,嘿嘿一笑:“赵大哥,来,这杯酒我给你赔罪。” 赵靖奇道:“七哥这话何意?” 刘七娃忙逊让道:“叫我老七就行。” 他望着桌上其他几人,讪笑道:“说出来不怕几位兄弟笑话,过去我只当赵大哥是个棒槌,一回撞了大运,发了一笔横财,心里那个羡慕嫉妒恨啊,就想着看赵大哥跌一跤。” 几人哎了一声,刘争笑骂道:“好你个老七,你先自罚三杯!” 刘七娃也自觉不好意思,干咳了两声便连干三杯,又敬赵靖。 赵靖举杯与他干了,摆手道:“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以后咱们就是兄弟。” 刘狗儿乐呵呵道:“以前我跟着赵大哥前后转,你们没少议论我,是不是也要敬我一个?” 几人咦了一声,笑个不停。 酒至半酣,刘七娃的媳妇送菜来。 她往屋里看了看织布机,出来把刘七娃拉到一边,小声道:“老七,你也说说,让我来织布。我刚问了,在这里做工,管吃,有荤腥,一个月还有一两银子。” 刘七娃喝得脸红红的,眯缝着眼,猛点两下头,又回去了。 刘七娃媳妇见自家男人靠不住,便来央求看上去性子比较软的宋秀娥。 宋秀娥无奈道:“两架织布机的人都满了。” 刘七娃媳妇恭维道:“你都是当奶奶的人了,何不享福,还整日操劳这个,把手弄糙了。” 宋秀娥知她言外之意是想自己和宋翠娥让出来,可听在耳里很是受用,含笑道:“嫂子莫要打趣我了,我哪里是奶奶。嫂子要不等等,当家的要是还做织布机,一定叫上你。” 刘七娃媳妇大喜,撺掇道:“就说该多做几架,我有几个姐妹都在家闲着呢。” 旁边宋翠娥见姐姐被缠住了,忙上来解围,把刘七娃媳妇拉开了。 晚上她把这事和赵靖说,赵靖自无不可,说道:“是该多做两架。” 要让这些人对他忠心,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们的利益和自己绑定。 …… 山寨里,吃了瘪的老五这两天郁郁寡欢。 一个喽啰过来,道:“五爷,头目叫你过去。” 第33章 外患 自那日逃回来,老五丁瑞便陷入了这样一种境遇,他往日隐隐能和头目对抗的风头,彻底没有了。 “来了。”丁瑞没有张口,从嗓子里吐出这么一句。 山寨议事大厅里,十兄弟在世的几位都在。 丁瑞一眼就从老九脸上看出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大哥。”过去平常的礼节,今天的丁瑞总感觉像是一份屈辱。 “五弟,身上的伤没事了吧?”头目郑舞关切地问道。 丁瑞听了这话,嘴角微微有些抽搐,他的伤是回来的路上被树枝刮伤的。 这伤于他而言,是这次失败中最耻辱的一笔。 “没事了。”丁瑞照旧没有张嘴,只是用喉咙发声,他觉得自己张不开嘴。 “五哥,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老九端着令人厌烦的笑,凑了上来。 看着那张惹人厌的笑脸,丁瑞脑海里只有四个字:“无耻小人!” 从结拜那天起,丁瑞就看猥琐的老九不顺眼,这人骨子里就是个软蛋。 他毫不怀疑有一天老九会领着官兵来围剿他们。 “大哥叫我来,是有什么事?”丁瑞无视了老九,他怕再多看几眼,自己会忍不住动手。 郑舞挥挥手,让喽啰们退下,只余他们兄弟几个。 “西边戎丰人想和我们做一笔交易,需要一位兄弟先去碰个头。” 几人听了并不意外,这两年朝廷内忧外患,对内不断增加赋税,对那些周边臣服的部落,也加紧了盘剥。 听说前两年戎丰人就交不起税了,边境武备松弛,戎丰人趁机过境劫掠。 靠着越境劫掠,戎丰人不仅把税补起了,还有盈余。 边关守兵得了孝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此边税足了,上下腰包连带着戎丰人都比之前富了,只有边境附近的百姓遭了殃。 老九摸着他下巴那比梳子齿还少的胡须,咂着嘴说:“戎丰人都到这里了?” 郑舞嘿的一声笑道:“现在边兵就是个摆设,原本住在边境的百姓都往内里跑,可不就到我们这了。” 丁瑞心情有些复杂,他觉得白白让戎丰人劫了自家百姓,有点亏,问道:“他们一共多少人?” 郑舞扬了扬下巴:“说是有五百,我瞧着三百顶天了。” 老九一惊:“这么多人?足以攻下一个县城了!” 郑舞赞赏地看了一眼老九,说道:“他们瞧上了西边的临水县,需要有个人在县城里做内应。” 说到这里,他目光落在老五身上,那意思仿佛在说,老五,到你将功补过的时候了。 “我想着,咱们冬天吃喝都没着落,现在官府那帮狗腿子又看得紧,不如跟着戎丰人干一票大的,先把这个冬天对付过去。” 郑舞又看看几兄弟,一脸诚恳地问:“兄弟们觉得呢?” 老九第一个开口:“我听大哥的!” 丁瑞知道自己的处境,这次他难得地没有最后开口。 “大哥,我愿意去和戎丰人碰头。” 听到老五这话,郑舞脸上笑开了花,忙亲自斟了两碗酒敬他,连声叫:“好兄弟!好兄弟!” 水溪沟。 天冷了,赵靖抱着宋翠娥在温暖的被窝里不舍得睁眼。 “当家的……”宋翠娥嘴角勾起,轻轻摇晃着赵靖。 她喜欢这个时候的赵靖,慵慵懒懒,让她觉得分外可亲。 “再睡一会。”赵靖手在宋翠娥光滑的脊背上划过,轻轻拍了拍她的翘屁股。 宋翠娥身子一缩,凑上来轻轻咬住赵靖嘴唇,极为暧昧地小声道:“我听见院子里,三婶她们起来了。” “三婶这是没睡。”赵靖咬了回去,除了三婶两个字,剩下的半句含糊不清。 两人搂着亲着自是点着了一把火,等熄了火,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做饭的时候,三婶坏笑着对宋翠娥道:“你这丫头,晚上就罢了,早晨好歹小点声,你妹妹还小呢。” 宋翠娥臊得脸通红,低头往脚下看看,叫道:“苍峰!啸岳!来烤火。” 三婶见她这样,更乐了,对旁边宋秀娥说:“从小到大,我还没见她这样臊过呢。” 宋秀娥嗔了三婶一眼,笑说:“三婶为老不尊,拿我们姐妹取笑。” 宋翠娥连声附和:“就是,就是!” 三婶哈哈一笑,最近衣食不愁,她感觉自己像是年轻了十多岁,再不是过去死气沉沉的模样了。 吃毕早饭,宋秀娥拿出一件棉袄给赵靖,道:“这是我和妹妹做的,当家的试试。” 这棉袄的面是用魏大小姐给的那匹云锦做的,里面塞了鸭绒,又轻又暖和。 赵靖穿在身上,看着密匝匝的针脚,柔声道:“辛苦你们了。” 宋秀娥拉拉衣角袖口,见很合身,才笑道:“妹妹把握的尺寸就是准。” 宋翠娥闻言脸一红,只因她听了这话没来由在心里冒出一个念头,每天和当家的欢好,自然知道他的身量。 换好衣服,宋秀娥又拿出四匹布来,说道:“这四匹布,当家的送到布庄去吧,再买些米面回来。” 最近赵家粮食消耗有点大。 丰儿听说,自然要跟去,抢着道:“我去套车!” 他一溜烟跑去把板车拉出来,又去牵骡子套上。 三婶见他毛手毛脚,忍不住训道:“你慢点,别挤着手……” 就在这时,她感觉有人拉自己袖口,一低头,是玉娥。 看玉娥眨巴着眼,三婶蹙眉问道:“你也想去?” 玉娥重重点了点头,三婶正要开口,旁边宋翠娥瞧见了,连忙插话道:“想去就去吧,她还没去过城里吧?” 三婶嘴角勾起,脸上却摆出怕麻烦人的表情,道:“哎呀,净添麻烦!我还没去过呢。” 丰儿嘻嘻笑道:“娘,要不你也跟着去?县城里可热闹了。” 三婶呵斥道:“好好套你的车!” 不一时,赵靖让郭小德照看着家里,自己赶着骡车,拉上四匹布,带着丰儿玉娥两兄妹,朝着县城赶去。 路上,赵靖隐约感觉有些奇怪,路上行人太少了,就算是天冷,也不至于这般少。 到了城门口,往日里摆设似的城防今天居然运作起来了。 几个大头兵在门口一个个检查进城的人。 丰儿来过两回,之前从没见过这般,于是奇道:“怎么忽然查起人来了?” 第34章 蛮夷部落 前面背着行李的汉子听见这话,回头打量了一下赵靖三人,皱眉道:“你们还不知道?” 丰儿探着脑袋,问道:“我们住得偏僻,没听说什么啊。” 那汉子见前面人要检查完了,紧跟着挪了两步,才说道:“不管你们进城做什么的,完了早点回家,这两天不太平。” 这时前面的大头兵催促,那汉子扭过头哈腰说了几句话,进城去了。 到赵靖进城,赵靖向大头兵问了一嘴,那兵不耐烦摆着手:“最近有一伙戎丰人混进来了,附近几个县都怕他们混进城里。行了,不该你问的别打听!办完事早点回家闭门锁户待着,少出门。” 进了城,玉娥小声问:“姐夫,戎丰人是什么人啊?山贼吗?” 赵靖摇摇头,解释道:“是住在咱们国境边上的一个蛮夷部落。” 在他记忆里,水溪沟距离边境应该还有一段距离,加上这里山高林密,道路难行,要道上都有官兵驻守,这个时候闯进来一伙蛮夷,实在不是好消息。 到了魏家布庄,掌柜看了布,啧啧称奇道:“就是奉墨那丫头说了,我都不大相信咱们这里能织出这样的布来。” 他把布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像是欣赏一件珍宝。 赵靖只得催促道:“掌柜的,要是布没问题,劳您结账。这两天不太平,我们要早些回家。” 那掌柜连声答应,把布收了,拿布包了四十两白银给赵靖。 赵靖拿了钱,买了些米面和废铁,又给宋家姐妹买了些吃的。 走到一家裁缝铺,玉娥忽然轻声道:“姐夫,能在这停一停吗?” 这么多天相处下来,赵靖也慢慢了解了玉娥这小姑娘,别看她平日里不言不语,其实心思比她两个姐姐还要深,是人小鬼大那一类的。 “你想买什么?我给你买。”赵靖勒停了骡子。 玉娥小心下了车,腼腆一笑道:“我存钱了,姐夫在这等等我。” 说完她扭头跑进了裁缝铺里,丰儿伸直了脖子叫道:“你慢着点,别撞了人。” 不一会,玉娥满脸堆笑抱着一个小包裹出来了,先给赵靖赔礼道:“让姐夫久等了。” 丰儿把她拉上车,伸手去摸她的包裹:“什么东西?” 玉娥忙一把拍掉他的手,嗔道:“不许碰!” 丰儿不悦地撇了撇嘴:“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宝贝似的。” 玉娥余光一瞥,见赵靖也好奇,才笑着把包裹打开。 里面是一本书,还有些碎布。 “这是什么?”赵靖忍不住好奇,印象里,玉娥应该不识字。 “这是鞋样。” 玉娥翻了翻那本书,向赵靖投去期待的眼神,“以后姐夫来城里,能不能都带上我?我和那家裁缝铺说好了,每个月做两双鞋卖给她们。” 赵靖惊讶道:“你怎么说服她们的?” 这么一个小女孩,转眼就谈成了一笔生意。 赵靖真要对这个沉默寡言的姑娘另眼相看了。 “我给她们看了我脚上的鞋,是我自己做的。以前在宋老爷家,奶奶的鞋都是我做的。奶奶说我的鞋做得好,能卖到城里,我就想试试。” 玉娥言语里带着些骄傲,说话间她似乎怕赵靖不高兴,又补充道:“姐夫要鞋吗?我也给你做一双。” 赵靖笑着摇头道:“我不缺鞋。” 玉娥脸一红,她话出口了才觉得不妥,哪有给姐夫做鞋的。 好在赵靖拒绝了。 买齐了东西,赵靖送了些零食给奉墨,就放在魏家门房里。 本来还想见见王班头的,结果衙门里的人说王班头已经有七八天没回衙门了,只好作罢。 赵靖赶车回去,路过镇上的时候,有几个人和他打招呼。 这段时间,赵靖在本地也算是小有名气了。 不过他没注意的是,路边两个小跟班看见他的车,一个是宋南天的奴仆聚财,道:“喏,那不就是赵靖。又买了这么多东西,真发达了啊。” 另一个年长些,是付少爷的跟班,啐一口道:“妈的,我怎么没这个运道!” 聚财奸笑了一声:“走吧,回去告诉少爷,马上你就不羡慕了。” 宋南天和付少爷几个在茶楼包间里听曲,见两个跟班回来,忙让唱曲的人出去,问二人;“看清了,是赵靖?” 聚财抢着回:“看得清清楚楚,就是水溪沟的赵靖。” 宋南天一拍手,向众人道:“哥几个,我说什么来着,你们不信。”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如何?”一个年轻少爷一脸坏笑地提议道。 宋南天再一拍手,声震屋脊:“好!就今晚!” 众人又喝了几杯酒壮胆,各自回家里拿武器去了。 他们混惯了,只当还是欺负人玩,根本没把这件事太当回事。 赵靖到了家,把东西卸了,有新鲜肉,就叫了民兵队的几个人来家里喝酒。 刘争一来就说:“赵大哥,这些天白吃白喝了不少,我们兄弟商量着,赶明儿天好,我们在你院东边再盖个房子。一则我们兄弟玩乐不必占用主屋,弄得嫂子没地去。二则巡逻到这头,也好有个落脚休息的地方。” 这时宋翠娥从里面走出来,含笑道:“我们可没赶你们。” 刘争爽朗一笑:“这个自然。老实说,在这屋里,我们也不自在。” 正说着,刘狗儿、刘二牛都来了。 今天赵靖买了小半扇猪,几个织布的媳妇帮忙,弄得极为丰盛,在院里摆了一大桌,又有各家的孩子来了。 丰儿就成了这群孩子的头,唤上两只狼,众人围着院子跑。 一直喝到晚上,只郭小德、刘争、刘二牛三个今晚巡逻的留在这里,其余人都散了。 三人喝了酒,都窝在郭小德屋里,到了半夜,郭小德起来小解,忽见一行十多个人影摸到赵靖院外。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忙跑回屋里摇醒刘二牛和刘争,急道:“山贼又来了!” 两人半梦半醒,听到说山贼来了,都一个激灵醒了。 “奶奶的,当真不怕死!”刘争酒气还未散,抄起墙上的弓箭,沿着墙根摸过去,就见一行人影。 他也不等郭小德来,拈弓搭箭就射。 只是他酒还未醒,又刚从房里出来,眼睛还没适应黑夜,这一箭失了准头。 只听那行人里忽地有人叫了一声:“少爷!” 第35章 宋少爷,打张借据 这一箭刚好掠过宋南天肩头,把他的跟班聚财吓了一跳,因此叫出了声。 宋南天不晓得他运道好捡了一条命,反而气得大嚷大叫起来:“哪个狗杂碎暗箭伤人?有种出来,咱们真刀真枪拼一拼!” 这时郭小德和刘二牛都拿了弓箭过来,刘争忙拦住二人,说道:“二位稍等,瞧着情形不对。” 三人伏着头细听宋南天骂,刘二牛拧着眉头说:“不像是山贼?” 郭小德也点点头,哪有这样棒槌的山贼? 刘争悄声说:“我问问。” 他站起来,高声叫道:“你们是什么人?” 宋南天一伙正找偷袭的人,看见刘争一个人站起来,呼啦啦都围了上来。 刘争见对方十多个人就这么直愣愣冲过来,便笃定对方不是山贼了,因此心里也不害怕。 不一时,就有人叫道:“围起来!” 几个少爷的跟班便拿着不知哪里弄来的武器,把刘争三人围住了。 聚财举着火把往三人身上一照,看见郭小德,不屑地撇了撇嘴:“原来是赵靖的狗腿子!” 宋南天瞧不上这三人,随口道:“都先捆上,怕是惊动赵靖了,咱们快过去。” 随着他这句话,就有三个奴仆拿着绳子来套刘争三人,刘争三人也是被气笑了,一人一脚踹翻上前的奴仆,啐道:“狗日的!” 刘争夺过火把,往宋南天脸上照了照,才认出他来。 “我说听着有点耳熟,原来是你宋少爷。这夜黑风高的,你们莫不是做贼来了?” 宋南天哈了一声,也认出了刘争,嗤笑道:“原来是老刘头的儿子,你老子年年去我家讨人情,要不是我爹帮衬,他能坐稳水溪沟村长?” 郭小德冷眼望着宋南天,问刘争道:“哪家的少爷?” 刘争笑回道:“你家奶奶村上的。” 他不耐烦和这帮纨绔胡闹,把火把交回去,训斥道:“刚才险些把你当山贼射死,不想死的快滚!” 宋南天见三个奴仆治不服刘争三人,给彼此伙伴使眼色。 众人都想自己十几个人,何用怕三个泥腿子,因此宋南天一声“大伙一起上”,众人竟都往刘争三人身上扑。 刘争三人一时被弄个措手不及。 郭小德发了狠,才不管什么狗屁少爷,拎起一个人的头发往地上一摔,跟着一脚踹翻一个。 刘二牛和刘争见郭小德如此,也放开手脚的打。 这些奴仆少爷平日里都是仗势欺人,就欺负对面不敢还手,哪里遇到过这种,三五下便被打翻了一半,余下一见情形不对,掉脸跑开。 宋南天肚子挨了一脚,好不容易跑开了,气得大骂道:“刘争,你他妈敢打我?” 这里吵吵嚷嚷,早惊动了赵靖。 两次山贼下来,宋家姐妹和三婶一家也没那么怕了,几人都躲在房里。 听了半天见动静不对,赵靖才小声对宋翠娥道:“我出去瞧瞧。” 宋翠娥先不放心赵靖,后来听到郭小德那边似乎打起来了,才满脸担心地放行。 赵靖小心摸过去,结果就看到郭小德等人撵着一伙人打,又惊又奇,上前道:“郭大哥,怎么回事?” 郭小德像是踩了狗屎一样,满脸不快道:“一帮没眼色的泼皮,恩公自去睡,等我打发了他们!” 宋南天本来都要跑了,看见赵靖立时又来了精神,叫道:“擒贼先擒王!先抓赵靖那狗娘养的!” 他催着几个挨了打跑回来的奴仆直扑赵靖,心想对方文质彬彬定然好欺负。 赵靖还没完全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见几个鼻青脸肿的家伙朝自己扑来。 待近了他才看清,后面指挥的竟是宋南天。 本以为是山贼,不想却是一群纨绔,赵靖又好气又好笑,躲开扑过来的一个,反身一脚踢飞后一个,再迎上两步,一拳打开紧跟着的。 那几个为首的惨叫两声,立时从赵靖身旁跑开。 宋南天一见势头不对,两腿发软,推了一把身边两人,喝道:“废物!快上!” 他自己倒扭头往后跑。 别人也不傻,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富户少爷捂着头躲在一旁,叫道:“都是宋南天宋小鬼撺掇的!” 付少爷为人机灵,早宋南天一步跑了。 他见宋南天跟上自己,想到今晚受的窝囊气,停住脚,等宋南天赶上来,迎面就是一脚,把对方踹得原地打了个滚,怒道:“你他妈还敢先跑!” 说完见赵靖等人追上来,付少爷忙撇下宋南天跑了。 这会其余人早作鸟兽散了,赵靖也不追其他人,只追宋南天。 宋南天捂着肚子才要爬起来,一抬头就见赵靖四人已经站在面前了。 他惊恐地看着四人,颤声威胁道:“你们……我爹和里长,和衙门里县丞老爷都有交情,你们放我走,今天的事我就不追究了。” 郭小德往宋南天脸上吐了一口唾沫,骂道:“他妈的,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 刘二牛阴沉着脸,冷声道:“只当山贼宰了,衙门也无话可说。” 宋南天一听这话,吓得面无人色,急忙扯住刘争裤脚:“刘哥,看在你爹和我爹的交情份上,救救我!” 刘争抬脚甩开他的手,一脸冷笑说道:“我们穷苦人家,能和宋老爷有什么交情?不过是拍马屁罢了。” 这话正是回应宋南天一开始的话。 宋南天见状,赶紧又求赵靖,说道:“赵老爷,我有眼不识泰山,瞎了狗眼。求你饶我这一回。” 这么杀了宋南天不太妥,可要是放了更不爽。 赵靖给三人使个眼色,笑道:“打一顿,别打死打残就行,我回去拿纸笔,让少爷留个状子。” 郭小德大喜,摩拳擦掌道:“这个我拿手!” 说着他便拎起宋南天一拳打在对方脸上,险些把眼珠子都打出来。 这边三人边笑边打,另一边赵靖回屋里写了两页书回来了。 一张是状子,写明宋南天纠结一伙人意欲打家劫舍。 一张是借据,一式两份,写宋南天某年某月某日输给赵靖五百两白银。 那宋南天被打得死去活来,哪里还看纸上写的什么,忙接过笔慌忙签了字。 赵靖把一份借据塞给宋南天,笑道:“多谢少爷赏,少爷快些回家凑银子去吧,赵某不日上门去讨。” 第36章 土地才是一切 宋南天抱着借据,慌慌张张跑出水溪沟村才缓过神来,身上一阵阵疼,再看手里借据,当真是欲哭无泪。 不一会,聚财领着几个奴仆找上来了,一伙人也是鼻青脸肿灰头土脸的,活像吃了败仗的溃兵。 “少爷,您没事吧?”聚财小心翼翼地问道。 宋南天满腔怒火正无处发泄,听了这话,把脸一沉,抡圆了给聚财一巴掌,骂道:“狗奴才!你眼瞎了!我像是没事的模样吗?一帮废物,被人打得和狗一样,我怎么养了你们这帮废物!” 他骂一句打一下,聚财忍气吞声不敢还口。 宋南天骂了一阵打了一阵,回头看看后面,恐赵靖等人追来,又怕赵靖找到家里,所以连家也不敢回,竟往镇上找自己外公去了。 赵靖回到屋里,宋翠娥和宋秀娥姐妹忙上前问道:“山贼跑了?” “哪里是山贼,是宋南天纠结了一帮人,想趁火打劫。” 两姐妹听了都是一愣,宋翠娥气道:“竟是这样!” 宋秀娥忙问:“他们人呢?” 她有点怕赵靖弄出事来,听到赵靖说教训一顿放走了,这才安心下来。 眼见天要亮了,宋秀娥张罗着烧水做饭,以酬谢刘争等人。 这里几人席间谈起宋南天一伙人被打的模样,都是大笑不已。 忽忽又过了小半个月。 做好民兵队武器后,赵靖见村里荒地不少,便找到村长商量:“村里的荒地都是有主的吗?” 村长叹了口气道:“都是荒了多年的,就是有主也变没主了。” 村里劳力少,农具差,一户人家能维持住自己家十几亩地就不错了。 那些因被征召服役而消失的人家,他们的田庄两三年就变成了荒地。 这些地本身就不大好,再要开垦出来,也要费一番功夫,所以没人碰。 “村长,我想把村里的荒地都买了,你瞧可不可行?”赵靖直接问道。 刘争在一旁听着,赶紧提醒道:“赵大哥,那些地都不知道荒多久了,想要种需要重新开垦。有这功夫,不如多买些好地。” 赵靖笑着摇了摇头:“现在好地都在那几家富户手里,各个当传家宝捂着,哪里买得到?” 在这个时代,土地是比金银还硬的通货,许多人一连几代,都秉承着有钱就买地的传统。 里长家的近千亩良田,就是这么来的。 村长捻须沉吟片刻,道:“当然可行,你具体瞧上了哪一块?你等我去镇上查查地契。” 赵靖随意道:“我家附近那几块,哪一块都行。” 和村长商量完,赵靖回到家里,叫了郭小德过来,问道:“郭大哥,你会做耕地的犁吗?” 郭小德失笑道:“哪有铁匠不会做这个的?” 赵靖展开纸磨墨,邀郭小德把模样画出来。 郭小德不会拿笔,整个攥在手心,拧着眉头苦笑道:“恩公这可为难我了。” 赵靖鼓励道:“没事,想到什么样就画什么样。” 郭小德忙了半天,擦着额头汗,长舒一口气道:“娘的,倒是比打铁还累,恩公瞧瞧,大概就这个模样。” 赵靖仔细看了看,又问了几处,才得出结论,这个世界的犁比较笨重低效。 他另外拿一张纸,先按照郭小德画的描了个轮廓,再根据记忆里曲辕犁的模样,细细画每个部件。 当然在关键部位,他用金属替代强化,有些地方,比如在辕与犁底连接处,设计简易“插销加孔位”结构,通过调整插销位置改变犁头入土角度,适应不同土壤硬度。 赵靖边画边和郭小德解释,郭小德听了忍不住猛拍大腿:“到底是读过书的,换成我,再活十辈子也想不出这样的点子!” 画好图,赵靖两人立刻依图削木头。 宋翠娥领着已经到膝盖的狼崽过来瞧热闹,问道:“当家的这又是做什么呢?” 郭小德看了看赵靖,笑道:“奶奶不妨猜猜看。” 宋翠娥先猜了织布机,后又猜了其他几样,都不对,最后只好央着赵靖问。 赵靖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先不告诉你,等做好了你就知道了。” 宋翠娥轻哼一声,催着狼崽道:“当家的不好,咱们走,别处玩去。” 过了四五天,等快成型的时候,宋翠娥终于认出来了,惊喜道:“犁!当家的,咱们家要买地啦?” 宋秀娥也是又惊又喜。 对于她们二人来说,无论织布机还是打猎,那都不是正路,只有土地才是。 只是二人一贯秉着男外女内的思路,不好向赵靖提这样的建议。 此时见赵靖做好了耕地的犁,二人自是十分欣喜,只觉浮萍般的日子终于切切实实地扎了根。 “这犁怎么怪模怪样的?”三婶一边打量着一边嘟囔道。 宋翠娥跟着说:“是呢,开始没装起来的时候,我都没认出来。” 郭小德有些迫不及待:“你们不知这犁的好处,我们去门口演示演示。” 赵靖家门口就是一片荒地。 郭小德扛起犁到门口,叫丰儿把骡子牵过来套上。 宋家姐妹和家里织布的几个媳妇都出来瞧热闹。 郭小德扬扬得意,指着各处机栝,介绍这个是干嘛的,那个是干嘛的。 一个媳妇道:“光说不练假把式,你耕一下我瞧瞧。我就不信,这怪模怪样的犁有你说得这么好!” 郭小德不屑道:“到底是妇人,瞧好了。” 他示意丰儿赶骡子,骡子一动,犁便嵌进土里,紧跟着把土翻了过来。 因犁铧是用高碳钢做的,锋利又坚韧,划开土毫不费力。 众人还不曾见犁地这么深这么快的,一时都惊住了。 三婶下地扒开土试了下深度,惊叹道:“娘哎,怎么一下划这么深,这么快?” 宋秀娥满脸崇拜道:“之前见人用老黄牛犁地,吃力得很,哪有当家的这犁这么好用!” 这时犁又转个弯回来了,郭小德喜道:“这犁好扶,我瞧着你们女人都能扶着。” 宋翠娥一听,跃跃欲试,随即晃着赵靖手,撒娇道:“当家的,我想试试。” 赵靖拗不过她,在旁看着,一脸宠溺:“我看着你。” 宋翠娥嘻嘻一笑,扶上犁把手,对丰儿道:“驾!” 丰儿苦着脸道:“三姐姐,别把我当马啊。” 那犁晃晃悠悠动了,在地上留下一道深痕。 这里赵家其乐融融,另一边宋南天躲在外公家里惴惴不安,这天聚财从家里回来,他忙问道:“赵靖去我家了没有?” 第37章 长者尊 聚财一脸谄媚地安慰道:“赵靖那厮还是怕我们老爷的,这几天一点动静都没有。” 宋南天听了这话脸色好了不少。 聚财赶紧拍马屁:“老爷奶奶这两天还问我,可是想少爷呢。有老爷护着,谁能把少爷怎么着?说不准那赵靖还想着巴结我们家呢。” 一番话说得宋南天得意了起来,顿觉自己这些天的担惊受怕是多余的。 他随手赏了聚财一块约有两三钱的碎银块,扬起眉毛笑道:“你这话说得好,到底是跟我身边久了的,有长进。” 听说赵靖那边没消息,宋南天不再害怕,辞了外公回到家里。 虽不见赵靖来巴结讨好,可终归也没听见赵靖那里报官或者宣扬那日的事,宋南天至此把悬了多日的心彻底放回肚子里,每天照旧吃喝嫖赌。 赵靖这些天忙着丈量土地,计算需要投入的人力物力和之后的收获,锻造各种农具,哪里有工夫理会什么宋南天。 在他眼里,宋南天就像路边一条狗,不过是朝他吠了两声,他没时间也没兴趣和这样的东西计较。 这天傍晚,村长找到赵靖,捻着胡须,邀功似的说:“前些天我把你买地的白契送到了衙门户房赵经承那,他使了人来回话,明天来村上核查。” 这时宋秀娥奉上茶,村长接过喝了一口,笑着继续说:“其实不过是个过场,那些地原是无主荒地,多几亩少几亩,没人在意,重要的是这个……” 说着,他三根手指拢在一起搓了搓。 赵靖会意,请教道:“一般给多少?” 这段时间赵靖风头太盛,就连村长的儿子刘争都赞不绝口,像是他这个村长老子不如赵靖似的。 这让村长没来由地吃了几天干醋,现在见赵靖请教,他便有意摆出些谱来。 他倒不是针对赵靖,只是想要树立一下自己的威望。 刘争在一旁见父亲忽然老神在在不说话了,忙催道:“爹,赵大哥问你话呢!” 村长斜睨了刘争一眼,把脸沉下来骂道:“你急什么!” 赵靖一眼看穿了村长那点心思,笑眯眯亲手递了一杯茶,说道:“我们年轻不懂这里面的道理,还要你们老的多多指教才好。” 两三句恭维话,哄得村长心花怒放,满脸堆笑训儿子:“你瞧瞧赵大郎,再瞧瞧你,跟人家好好学学,整日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得了这个体面,村长才滔滔不绝道:“其实也不多,明天你备上一桌好酒好菜,我在旁边帮你吹吹风。地契税那里少记些,挪出来些给他,也就够了。” 赵靖听了,赶紧称谢。 村长十分受用,回去路上忍不住朝儿子炫耀:“你老子还是你老子,以后学着点。” 刘争赔着笑,说道:“那是自然。等明儿赵经承来了,您老多出些力。这样我也好在赵大哥那里露露脸,萍儿在他家也得好处。” 这话听得村长又是高兴又是苦闷。 说来说去,自家靠着年纪积累的威望,到底比不上真金白银了。 次日,宋秀娥叫了三婶和刘二牛媳妇来家里准备酒菜,宋翠娥则在织布机房里,教民兵队刘七娃的媳妇用织布机。 这是赵家的第三台织布机了。 不知不觉间,处于村子边缘的赵家,在某种程度上成了水溪沟的中心。 对于生活如一潭死水的村民来说,他们想不到,也不敢想,日子竟然还能过成这个样子。 “当家的,菜做好了,都在锅里温着呢。他们什么时候来?”宋秀娥擦了擦手,进来对屋里的赵靖说道。 见屋里没其他人,赵靖招手让宋秀娥进来,低声笑道:“秀娥,眼见着一个月了,要不你也搬来这屋吧?” 原来当初宋秀娥成亲先和赵靖住了一个月,后来宋翠娥成亲,宋秀娥便主动在织布机房里住了一个月,以示公平。 宋秀娥不料赵靖大白天的说起这个,顿时又羞又臊,忙往屋外看了一眼,好在屋外没人。 “等过段时间再说吧。”宋秀娥脸色绯红。 赵靖从背后把她整个人揽在怀里,怨念道:“难道娘子竟不想我?” “才没有,我……” 一语未了,宋秀娥脸红得像要滴下来。 “不和你说了!”支吾了片刻后她跺了跺脚,娇嗔了一句,头一低就往外跑。 迎面正好三婶过来,赵靖便不好追了。 三婶看宋秀娥红着脸从房里跑出来,又隐隐瞧见赵靖身形,便带着坏笑望着宋秀娥不说话。 宋秀娥又闹个大红脸,只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在这时刘争赶来,说赵经承快到村口了,才给她解了围。 赵靖从屋里出来,宋秀娥上前给他理理衣服,看着自家丈夫越发成熟可靠,宋秀娥心里无比欣慰。 赵经承是个年约五十的老头,穿着青黑长衫,戴着方巾,一副文士打扮。 赵靖听说他不到三十就过了乡试,原以为前途无量,哪想在考场上蹉跎半生,至今还是个秀才。 四年前他才接了老赵经承的班,进了县衙户房当书吏,得了经承这个尊号。 赵经承一家就是所谓的“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县令”里铁打的那部分。 赵经承坐在青布蒙的马车里,村长跟在旁边,说是卑躬屈膝毫不为过。 赵靖上前行礼,赵经承掀开帘子打量一下赵靖,示意免礼,面无表情道:“本官此来是为核查地契,闲话少叙,带我去田里吧。” 不等赵靖开口,村长便赔笑道:“经承一路舟车劳顿,好歹到赵大郎家喝口水。那田在那里又没长脚,不着急。” 说完,村长给赵靖使个眼色。 赵靖会意,邀请道:“赵某在家里备了些酒菜,请经承移步,略作休息。” 赵经承见村长和赵靖都是懂事的,这才露出笑脸:“既然你们盛情相邀,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劳这位赵郎君带路。” 赵靖当先引路,带着赵经承到了家里。 那赵经承一下马车,便愣住了。 他小时候就跟着父亲在户房办事,见过不少富贵人家,各种高墙大院不知见过多少,可是却从没见过赵家这样的。 一色的土屋,几个媳妇进进出出,那情形既不像是做工,又不像是婢女。 他有些疑惑地望向赵靖,问道:“这是你家?” 第38章 分地收人心 赵靖含笑回道:“乡野小民茅草屋,还请经承多担待。” 说完,他做了个请的动作。 村长也在旁赔着笑脸:“经承里面请。” 宋秀娥和宋翠娥毕竟是年轻媳妇,不好见男客。 因此屋里便由三婶和刘二牛媳妇帮着添茶倒水。 先喝了一碗茶,才把酒菜摆上来,虽不豪奢却极为丰盛。 村长给赵靖一个赞许的眼神,对赵经承笑道:“乡下人饭菜,经承凑合着吃两口。这是上好的金华酒,也不比经承平日喝的,不过润润喉。” 赵经承口里应着,心里却越发奇了。 因前阵子闹山贼的事,他倒也知道赵靖这么个人。 那笔被克扣的赏银,就是他从户房账上支给县丞的。 这种领衙门赏银的人虽不多,但也不至于罕见。 只是那些得了赏银的,无一例外,不久就会挥霍一空。 那足以使一户人家改头换面的赏银,通常起不到任何作用。 可是眼前的赵家,准确地说赵靖这个人,显然是个异类。 席间赵经承见赵靖谈吐不俗,便道:“这位郎君也读过书?” 赵靖笑着回道:“先君在时教过我些。” 赵经承又问姓名,这才想起来,原来是多年前被朝廷流放的官员。 众人吃完饭,赵经承又说要去核查土地。 刘争等人知道下面谈话很重要,于是都自觉出了屋。 屋里只剩赵经承、赵靖和村长。 村长咧着嘴笑说:“经承,那些都是荒了多年没人种的荒地,路也不好,马车过不去,还要步行。那田的亩数,都在地契上了,经承看了就是了,何必辛苦跑一趟。” 赵经承故意板着脸,道:“此乃本官的职责,岂敢大意。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烦请带路。” 这时村长连连给赵靖使眼色,赵靖忙把准备好的十两银子拿出来。 “经承一路辛苦,一点孝敬不成敬意。” 赵经承接过银子在手里掂了掂,对于赵靖这样的家庭来说,算是很有诚意了。 若在往日,他拿了这些银子也就不说话了,只是今天他还有些疑虑。 赵经承脸上露出笑,对赵靖道:“你我都姓赵,五百年前是一家,何必这般客气。” 嘴上这么说,但他还是熟练地把银子收了,继续道:“这几年各村都出了不少荒地,朝廷也为此事头疼,多次下令不许废弃荒地。” “可朝廷哪知我们的难处,每年劳役召走那么多人,好地都种不过来,哪还有人种荒地。” 说到这里,他满脸为难地叹了口气,接着话锋一转,又赞赵靖道:“赵郎君为国分忧,着实识大体。” 开始村长见赵经承收银子的时候有迟疑,还担心事情不顺利,结果听到他这么一番话,顿时放下心来。 这时赵经承又问起山贼的事来,赵靖照实回了。 得知在那之后还有山贼来过,还被打跑了,赵经承面上不显,心里却是十分震惊。 在将私下签订的白色地契换成官方的红色地契后,赵经承十分亲昵地拍着赵靖的肩膀,说道:“赵郎君下次进城时,若有空暇,可以来我家里坐坐。” 村长听了这话大喜,又连连给赵靖使眼色。 赵靖称了谢,倒没放在心上。 能顺利的换到官方地契,他就十分满意了。 村长领着赵靖一直送赵经承出村一段路才停下。 等赵经承马车走远,村长笑吟吟对赵靖道:“赵大郎,你走运了!” 赵靖奇道:“此话怎讲?” 村长有点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赵靖,教育道:“过个三五日,你一定要到城里拜访一下赵经承。赵经承家世代在户房管事,县里从县令老爷到各村老爷,谁不给他三份薄面?你要是能讨他欢心,往后可发达了!” 村长说着说着,语气里充满了羡慕。 赵靖笑了笑,眼下他只想自力更生,哪里会指望一个户房经承来给自己撑腰。 眼见乱世将至,粮食、兵马和武器才是王道,其他什么世家豪族都是虚的。 确认地契之后,赵靖将民兵队六人找来,他事先勘察,先把土地分成十份,赵家独占五份,其余五人共分五份。 “赵大哥……你真要把这些地分给我们?”刘争咽了口唾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家在村里也有十几亩地,可是谁会嫌地多呢,尤其是在见识过赵靖做的那些农具之后。 其余四人和刘争同样的表情望着赵靖,他们既高兴又害怕,高兴自己得到了土地,又害怕自己会失去。 赵靖笑着说道:“还是有条件的,那就是你们要在开春春耕之前,把荒地处理好。当然,我会给你们分配农具和耕牛。还有,这些地的税赋你们需要各自承担。” 刘二牛忙道:“这个自然,除了这些,我再每年分三成给你当地租……” 赵靖摇头笑道:“这是你们的地,我收什么租子?” 这真是天上掉馅饼,众人一时都不敢咬。 “赵大哥……你当真没有在开玩笑?”刘七娃字斟句酌地问道。 赵靖拍着胸脯,一脸严肃道:“几位哥哥放心,我赵靖绝不是食言的人。实话和你们说,眼见这世道越来越差了,这地不知还能种多久。我之所以愿和几位哥哥分享,便是想兄弟们抱团,好歹在乱世里活下去。” 其余五人也隐隐约约感觉到世道坏了,只是还没想到会那么糟糕,不过现在听赵靖这么说,立刻热血上涌,齐声道:“赵兄弟!” 刘争拍着桌子道:“赵大哥,只凭你刚才那两句话,往后刀山火海,只要你一句话,我刘争皱一下眉头,就是婊子养的!” 其余四人也都争先恐后道:“咱们兄弟往后唯赵大哥马首是瞻!” 赵靖给众人斟上酒,笑道:“咱们不求什么,只求今后有吃有喝。” 六人端起酒,大笑着干了。 外面几个媳妇听着,都笑说:“这帮男人,灌了几碗马尿,又胡言乱语起来了。” 宋翠娥护着赵靖,说道:“当家的才不会胡言乱语。” 刘二牛媳妇啧啧道:“瞧瞧,这就护上了,我们可不敢说了。” 织布机房里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宋秀娥抿嘴笑着,心里却在想另外一件事。 第39章 得偿所愿 这些天随着赵家购置田地,又雇用村里媳妇织布,各种吃喝花销,银子进进出出如流水一般。 开始的时候,宋秀娥还能记住,最近一段时间,她已经渐渐感觉有些吃力了。 再加上很多东西,宋秀娥都需要委托其他人来买,这样给多少银子,多少赏钱,都是需要细心算计的。 作为赵靖的妻子,她有责任也有义务管理好家里的账目开销。 赵靖六人喝到天晚才散了,今晚刘七娃和刘世财两个负责巡逻,郭小德自领着儿子回屋,其余人各自回家去了。 只有织布机房里,今晚织布的几个媳妇在说笑。 赵靖喝得有点多,醉醺醺倒在床上。 宋翠娥过来给他脱了鞋,扶到床上躺下,娇声道:“他们也真是的,一味地灌你。” 赵靖闭着眼,手一阵乱摸,想抓宋翠娥。 宋翠娥忙伸手抓着赵靖的手,柔声道:“这呢。头疼吗?三婶在煮醒酒汤,马上就好。” 这时宋秀娥进来,见赵靖闭眼躺着,轻声问宋翠娥道:“当家的睡着了?” 赵靖微微睁开眼,烛光下二女玉面相照,八九分的相似又风情不同,着实艳丽。 “秀娥。”他抬起另一只手,示意宋秀娥抓着。 宋秀娥忙低头抓着,蹙眉道:“今后不许他们这么灌你喝酒了。” 赵靖嗯了一声,拍拍自己两侧的空处,一脸醉态道:“你们躺下,陪我说说话。” 见两人面面相觑,赵靖故意说道:“我头有些疼,你们陪我聊聊天,分散分散注意力。” 二女听了这话,也顾不得羞了,一左一右躺在赵靖身边。 宋秀娥温柔地抚着赵靖胸口,柔声道:“这些天当家的辛苦了。” 宋翠娥忽地喟叹一声,向宋秀娥笑道:“姐姐,你还记得我们被官媒叫走的那天早晨吗?” 宋秀娥一愣,不知她怎么忽然提起这个来了,回答道:“才几个月,当然记得。” 宋翠娥先是嗯了一声,然后说:“我也记得,可是就觉得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说到这里,她把脸贴在赵靖肩头,满脸幸福地说:“我看着苍峰啸岳一点点长大,看着咱们家屋子一个接一个地盖,总感觉不大真实。” 其实这些天闲下来,赵靖也有这样的感觉,日子虽短,却是真正的日新月异。 宋秀娥笑了一声,说道:“可不是。” 两人相视一笑,都望向那个改变她们命运的男人。 赵靖一手揽一个闻着二人身上的幽香,心里着实活泛,正想着今晚怎么把二女都留下,外面响起玉娥的声音:“三姐姐,醒酒汤好了。” 在床外侧的宋翠娥应了一声,忙起来开门接过来,道了谢,回来吹了一会儿,吹凉了才小心喂给赵靖。 赵靖享受着姐妹二人伺候,一会摸摸这个,一会碰碰那个,惹得两姐妹满脸含春,娇嗔不断。 眼见天色不早了,宋秀娥起来要去隔壁屋里睡觉。 赵靖拉着她手不肯松开。 宋翠娥见状,扑哧一笑:“姐姐今晚留下吧,我去和玉娥睡。” 她说完就要起身,却发现赵靖也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宋翠娥愣了愣神,跟着明白过来赵靖的心思,顿时羞红了脸,轻啐一口道:“你别想,羞死人了!” 赵靖满脸无辜道:“我喝多了酒,不过想和你们一起说说话,胡乱想些什么呢?” 一句话倒把宋翠娥架起来了。 回过味来的宋秀娥又羞又臊,轻轻挣了挣手,低声道:“天不早了,当家的早些睡了,想说话,明天再说也不迟。” 赵靖一本正经道:“真的只说说话,白日里家里乱糟糟的,哪里能说贴心话?” 宋秀娥和宋翠娥两姐妹对视一眼,没奈何,只得把门掩上。 好在新做的被子足够大,三人只穿着小衣窝在被子里,在这已有寒意的晚上,倒是极为温暖。 起初赵靖规规矩矩,只和两姐妹说些将来的打算或者一些笑话之类的。 等二女放松了警惕,他便在被子里,悄悄伸手去摸宋秀娥腰间。 一开始宋秀娥只以为赵靖是玩笑不老实,渐渐便觉得不大对了,那手竟越发放肆了。 只是妹妹就在旁边,她也不敢出声,待要去抓开赵靖的手,偏又没那么大力气。 何况这些天她和赵靖分开久了,此刻一得爱抚,不由得只觉身子发软,些许挣扎不过让赵靖觉得欲拒还迎罢了,反而越发得意起来。 这边宋秀娥失守,那边宋翠娥状况也不乐观。 她贝齿咬住嘴唇,生怕嘴里发出不雅的呻吟声,却不知鼻子不时轻哼,早出卖了她。 赵靖一番忙碌,弄得二女意乱神迷,这才图穷匕见,在被窝里把二女身上单薄的小衣扯了。 到了这个时候,二女也知中了计,好在屋里没点灯,彼此瞧不见对方的脸。 这一晚赵靖得偿所愿,欢愉至极,后半夜才搂着二女餍足睡下。 到次日赵靖醒时,宋家姐妹都起床跑了。 赵靖坐起身来,回想昨晚情形,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时宋翠娥听到声音进来,见赵靖醒了,先红着脸轻啐一下,才过来帮赵靖穿衣洗漱。 赵靖见她面如桃花,满面春色,心里小小地有些得意。 这是一个极好的开始。 吃过饭,他领着刘争刘二牛等人去勘察荒地。 若不是朝廷连年征兵,村里人口凋零,这些地断不至于荒废。 刘二牛用锄头在地上翻了几块土,对赵靖道:“这都是好的,就是荒草长了几年,要翻个几遍才能种粮食。” “二哥,估摸着春种前,能把这些地翻出来吗?”赵靖问道。 刘二牛一脸笃定道:“能!咱们有一头骡子和一头耕牛,加上我们五个,不到春天就能把地翻出来。” 刘争满脸堆笑道:“赵大哥,我们都商议好了,你家的地我们五个包了。大冷天的,你只管在家里坐着,管管账,管管那些织布的娘们就行了。” 赵靖待要拒绝,郭小德劝道:“恩公不要和我们计较这些,这些粗活原就该交给我们,你做,岂不屈才了?” 见五人这般说,赵靖也就不推辞了。 村里人得知赵靖给民兵队五人分了地,眼红不已,各家媳妇男人,找着各种借口来赵家巴结赵靖。 日子倏忽而过,眨眼到了正月初一。 第40章 天下要乱 这是赵靖在这个世界过的第一个春节,于宋家姐妹而言,也是极为特殊的一个春节。 毕竟在往年,春节对她们来说,愁苦多过喜悦。 赵家从大门到每个房间的门上,都贴着赵靖昨天写的新春对联。 宋秀娥还领着宋翠娥、玉娥、丰儿,四人扎了两个大红灯笼挂在正房门口,十分的喜庆。 一早,郭小德便领着儿子郭山来给赵靖拜年。 本来他自己也要给赵靖磕头,好歹被赵靖扶住了,说道:“你我兄弟相称,你给我磕头,不是折我的寿?” 郭小德咧着嘴憨笑两声,按着郭山给赵靖磕头,完了教训他说:“往后你好好孝顺你赵叔,就是把我忘了,也不能忘了你赵叔。” 宋翠娥过来把郭山拉起来,塞给他一捧糖果,柔声道:“去找你丰儿哥哥玩去吧。” 郭山得了糖,满脸堆笑,又拿出几个给宋翠娥赵靖等人,众人都夸这孩子懂事。 屋里摆了一张大桌,三婶一家、郭小德父子加上赵靖和宋家姐妹,一桌子人热热闹闹吃了早饭。 除了赵靖,其余人都是几年没吃过饺子了,丰儿和郭小德更是一阵狼吞虎咽。 就是宋翠娥和宋秀娥两姐妹,也吃得有些急。 才吃了饭,刘争便领着妹妹刘萍儿来给赵靖拜年。 因在赵家织布,刘萍儿和赵家人也都是混熟了的。 她抢着给赵靖磕头,调皮伸手道:“赵大哥,我的压岁钱呢?” 刘争笑骂道:“难怪你这妮子一早就叫我来给大哥拜年,原来是为这个。” 赵靖从宋秀娥手里接过一百钱,递给刘萍儿说道:“不让你白忙活。” 刘萍儿咯咯一笑,接过来,低头从怀里掏出一个护腕,大大方方双手奉上:“这护腕是我抽空做的,不大好,赵大哥要是不嫌弃,就收下。” 刘争正因刘萍儿张嘴要钱心里不爽利,见她懂事地拿出护腕来,才松了口气。 赵靖有些意外,笑着收了,拿在手里看了看后打趣道:“想是你哥哥不要的?” 刘萍儿气得伸手就要夺回来,赵靖反应快,往后一缩,没让她夺去。 “他才没有,赵大哥要是瞧不上,就还我。”刘萍儿愤愤地一手叉腰,一手伸向赵靖。 赵靖哈哈一笑,忙收好,说道:“送出去的礼,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众人也都笑了。 一上午,来赵家玩乐的,拜年的送礼的,络绎不绝。 到了下午,赵靖备了礼先送到村长那里,又领着丰儿给王班头家送了一份。 哪想王班头竟不在家,王班头的媳妇谢了赵靖的礼,抱怨说:“前几天说是临水县外面冒出来一群戎丰人,开始他们要进城,县令老爷一看他们几百口子,哪里敢放他们进来。” “戎丰人恼了,就围了县城,说是朝廷怠慢他们。你说说,他们不请自来,倒说我们怠慢他们,哪有这个道理?” 赵靖不料戎丰人这么嚣张,便问道:“边军不管吗?” 王班头媳妇眉毛一挑,不满道:“哪里管,听说营寨都空了。不过是装装样子,哪敢和蛮族真的硬碰硬!” 说着她长叹一声,总结道:“说来说去,总是咱们朝廷无……” 那个“能”字她没敢说出口,讪讪笑了笑,对赵靖道:“当家的不在,家里不成体统,就不多留郎君了。” 赵靖从王班头家出来,心想戎丰人这是彻底和朝廷撕破脸了? 临水县距离水溪沟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这种头上悬着一把剑的感觉,让赵靖十分不爽。 回到家里,宋翠娥见赵靖不似出门时高兴,便拉着丰儿到一旁问问,得知不是为自家事,便不再问了。 赵靖对郭小德等人说了临水县的事,大家都觉得不大好,因此决定私下里多造些武器,真和戎丰人对抗自然不可能,可是打跑些闯进村子里的流寇还是很有必要的。 一晃过了正月十五,王班头领着跟班来赵靖家里。 赵靖忙让宋秀娥摆酒摆菜,席间不免问起戎丰人来。 王班头闷了两碗酒,才抹着嘴恨声道:“别提了,附近几个县的衙差都去了,结果竟不是戎丰人的对手。死了十几个,临水县县令老爷怕了,揪着县里几个大户敲了一笔,又借了临县些吃喝,才把戎丰人打发了。” 他话里充满了憋屈。 赵靖问道:“他们出境了?边军那边没动静?” 王班头苦闷道:“魏将军说还要防着境外其他部族,抽不开手。一层层报上去也没个人理。赵兄弟……这天下,要乱了。” 说完,他长叹一声,又干了两杯。 赵靖怕他喝酒太快醉了,劝他吃菜,说道:“戎丰人吃了这个甜头,只怕不久就会卷土重来。我现在有些担心,境外各部落见边军如此不作为,都起了越境劫掠的心思,那可就糟了。” 王班头默然不语,半晌才说:“赵兄弟,我看你啊,不如搬去县城里。” 赵靖的确这么想过,只是眼下他摊子才铺开,这个时候走了,实在可惜。 送走王班头,赵靖感觉民兵队六人远远不够,村里还有十来个青壮年,不如都训练一下,这样真遇着事,也不至于束手待毙。 这天晚上赵靖便找村长说了这事,村长也知道戎丰人围城的事,正惴惴不安,听赵靖这么一说,立刻一拍大腿道:“我召集众人到村口说这事。” 戎丰人这么一闹,周围村里稍微有点钱的都有些提心吊胆。 里长便收拾了细软,说要去城里探亲。 几个村里的富户,有去城里的,也有舍不得家里产业,送了子女进城,自己留下的。 宋老爷在家里坐立不安,他还没想好。 宋南天想去城里,劝父亲道:“爹,听说戎丰人围县城的时候,特意把周围村子里扫了一遍,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最是惨。” 宋老爷知道儿子想去县城花天酒地,奈何这话确有道理,遂唉声叹气道:“行了,去躲躲吧。” 宋南天听了大喜。 不过临走之前,他还有块心病,那就是赵靖。 宋南天想着,自己这一去应该是不会回来了,要趁着这个机会教训教训那个嚣张的赵靖。 第41章 要不弄个私塾? 左思右想,宋南天自己是不敢去招惹赵靖的。 正好里长使了下人来:“我家老爷请宋老爷到家里议事。” 宋老爷蹙眉道:“只请我一个?” 来人回道:“附近几位老爷都请了。” 宋老爷给了来人几个钱打发了,换了衣服就要出门。 宋南天这时候过来也要跟去,宋老爷也没多想。 父子二人到了宋家,院里已经站了四五个富户了,见宋老爷进来先打了声招呼。 跟着一个富户风风火火进来,进门满脸焦急问众人:“里长老爷呢?我这边马车都套好了,急等着走呢。” 众人齐声劝道:“且等等吧。” 话音未落,里长从房里出来,招手道:“人都差不多来齐了吧?进来吧。” 里长家正堂烧着热炕,在外面站冷了的人一进来,绷紧的脸上顿时舒展开了。 “大家随便坐,上茶。” 随着众人依次坐下,里长慢条斯理道:“诸位都要进城住一住?” 众人彼此望望,心想这个时候了,谁还敢住乡下。 里长见状,又不慌不忙道:“前儿我和魏捕头商议过了,眼见着要开春了,年后这税那税的,总要有人来收,我们都走了,下面没人做事了。” 众老爷听了这话心里便觉得不好,果然只见里长端起茶杯,摇头晃脑吹了吹茶汤上漂着的茶叶,又不紧不慢啜了一口茶,才继续说道:“叫你们来,就是商量着,咱们几家轮流守在这里。” 似乎知道众人不服,里长特意强调道:“这是县里老爷们的意思。” 先前那满脸焦急的富户开口说道:“老爷,你看我家伙都快办完了,抬脚就能走……” 里长脸一沉,把茶杯往桌上一撴,不悦道:“周老爷,我说了,这是县里老爷的意思!” 那富户一噎,立时无言。 这时宋南天灵机一动,忙附耳对自己父亲说:“爹,咱们主动留下吧?” 见父亲瞪着自己,宋南天忙解释道:“往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乱,既然躲不过,就要挑个好时机。眼下戎丰人才走了,肯定不会那么快回来。” 原来他想里长走后,留下主持事务的就能负责税收。 眼见春税将近,不正是对付赵靖的好机会? 因此他才出言劝了父亲。 宋老爷一琢磨,倒真是这个道理,所以就在众人默默无言的时候站出来主动请缨:“老爷,宋某愿意留下。” 里长正愁该强制让哪个留下来,宋老爷这时候主动请缨,着实帮了他大忙了。 里长赶忙让下人请宋老爷坐到自己身边,连连称赞宋老爷高风亮节,当下便宣布,他这个里长不在期间,由宋老爷全权代理他处置各村事务。 众人散了,宋南天也不急着进城了,反问宋老爷说:“今年的税什么时候开始收?” 宋老爷心里有点纳闷,但也没十分在意。 “再过一个月吧。” 宋南天大喜,心想这一个月自己要想办法多给赵靖摊派些,他迫不及待地想看到赵靖向他磕头求饶了。 水溪沟。 赵靖又买了些丝线回来,宋秀娥两姐妹和三婶一起把线拿进屋。 随后,宋秀娥悄悄拉着赵靖到一旁,小声道:“当家的,我和你商量一件事,你不要笑话我。” 赵靖见她神情扭捏,有些好奇道:“什么事?” “你瞧瞧这个。”说着,宋秀娥拿出一本粗糙的账本来。 赵靖有些意外道:“你什么时候开始记的?” 宋秀娥红着脸说:“你做第二架织布机的时候。” 见赵靖掀开前两页,宋秀娥局促道:“我只会数数,还是小时候学女红的时候学的。所以只能这么记,当家的你别笑话我。” 那账目上既没有文字也没有数字,只有各种符号和一道道竖线。 有些符号赵靖一眼就能认出来,比如银子和铜钱。 有些就看不出来了。 不过当他问起宋秀娥时,宋秀娥却能解释得头头是道。 赵靖忍不住笑道:“娘子这算是生造出来一套文字啊,可了不得。” 宋秀娥用手盖住账本,红着脸说道:“你不许笑我!” 艳丽的脸蛋,既羞又嗔,分外可人。 赵靖好不容易忍住了逗她的心,一本正经道:“肺腑之言,天地可鉴。家里有娘子这样的贤内助,真是我赵靖的福气。” 宋秀娥故意板起脸,娇嗔道:“你还说!” 赵靖连忙告饶:“别生气嘛,你是想我帮你理理账?” 这些天他埋头苦干,赚了钱就给宋秀娥收着,缺了钱就找她要,对于账目只有个大概印象,还真没有认真记。 宋秀娥搓搓手,不好意思说,等赵靖又问了一句,才说:“我想当家的教我理账……” 说完,她生怕赵靖笑她,忙补充一句:“当家的别笑我啊,我想以后家里人来人往物进物出,笔笔都要记上才好。将来万一有什么,也好有个凭证。” 之前赵靖也想过这件事,只是没有合适的人选,现在宋秀娥主动提出来,当真应了他的心。 他忍不住捧着宋秀娥的脸,亲了一口,喜道:“当真是个贤惠娘子,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因赵靖常在白日没人处对两姐妹动手动脚,两姐妹也习惯了。 宋秀娥只往外看了一眼,见没人瞧见,睨了赵靖一眼,嗔道:“一回两回的,劝你总不听,被人瞧见又要嚼舌根了。” 赵靖不以为意:“你我是正经夫妻,怕怎的?” 宋秀娥嘴角微翘,说道:“那往后闲了,你教教我记账,把秀娥玉娥也叫上,反正一个是教,三个也是教。” 回头宋秀娥把这话和宋翠娥玉娥两个说了,玉娥腼腆笑着说:“我不学,我学又没用。” 早熟的她对自己今后的日子有着清晰的认知,不想去那些老爷府里做小的话,就是嫁一个庄户人,这样的人家哪里用得着记账。 宋翠娥则是对记账什么的完全没兴趣。 不过二人都没拗过宋秀娥。 这里郭小德听说了,忽地冒出个念头,来求赵靖道:“恩公,你教奶奶的时候,能不能让我儿子在旁边听听?我不想他和我一样,长大了当睁眼瞎。” 听了郭小德这话,赵靖心里冒出个念头,要不弄个私塾? 第42章 别出声,山贼来了 过了一天,赵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倒不是私塾不好,只是眼下他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都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想要教些人出来,不是短时间能做到的。 上次赵靖向村长说了想要村里人简单操练一下的事,村长果然把村里仅剩的十几个能走能跑的带到了赵靖这里。 赵靖知道,这些人来也不是真的为了村子,多半还是为了能从他这里得些好处。 他先把做好的弓分给众人,这些弓都是六七十镑的轻弓,这些人也能拉开。 赵靖试了一下这些人的水平,一轮下来,靶子上只斜插了两三支箭,几乎都射空了。 刘萍儿和刘争媳妇在这里织布,趁着休息的时候来瞧热闹,看完笑得前仰后合。 刘萍儿直言不讳道:“赵大哥,这些人不中用,白浪费粮食。” 因她是村长的女儿,年纪又小,射箭的人不敢也不好意思和她计较。 一个怕赵靖让他们回去,笑着讨好道:“赵大郎,我们没怎么摸过弓,手生,你让我们练两天,肯定不比刘狗儿差。” 在赵靖民兵队几人中,刘狗儿的箭法最差,在村里地位也最低。 刘狗儿原本笑呵呵看着,听到这人忽然提到自己,脸皮一下子涨红了:“刘大脑袋,你怎么说话呢?你也能和我比?” 即便刘狗儿在赵靖面前吃香,可鉴于他往日的为人,村里人依旧不怕他。 刘大脑袋笑嘻嘻说道:“你不服?等我练三天,咱们比试比试?” 刘狗儿哪能在赵靖面前被人瞧不起,这面子说什么也要挣回来,于是气道:“比就比!刘大脑袋,要是你输了,怎么说?” 刘大脑袋心里也没底,正不知怎么回答,旁边人就起哄说:“输的那个认赢的当爹,怎么样?” 刘狗儿和刘大脑袋都是孤家寡人,反正亲爹早已死了,也就不大忌讳,两人都顺势应了,临了彼此还放了几句狠话。 见此情形,赵靖也不好说什么,今天的操练只能匆匆散了。 回到家里,他暗想这般嘻嘻哈哈,这些人根本靠不住,到头来还是要靠民兵队的六人。 赵靖这头忙忙碌碌,山寨里随着从戎丰人那里得来的粮食慢慢耗尽,山贼们也渐渐活跃了起来。 老五丁瑞一直没有忘记在赵靖那里受到的耻辱,这天头目郑舞召集众人,说起山寨里粮食又有些不够了。 丁瑞便趁机站起来,说道:“大哥,咱们一冬天没怎么活动,想来山外的人都放松警惕了。此时天还冷,衙差们肯定也懒得动,正是出去夺粮食的好机会!” 这次丁瑞没有提赵靖,众人也都当他忘了。 郑舞这次正是想要派人外出劫掠,既然丁瑞主动站出来,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他亲自挑了十个人让丁瑞带上,千叮咛万嘱咐,挑那些富户下手,一般的穷村子估计比他们寨里还不如,白浪费时间。 丁瑞一一应了,喝了饯行酒,领着近二十个喽啰气势汹汹从山寨里出来。 才出了山寨,丁瑞便对众人说道:“年前水溪沟赵靖害了你们五爷,杀了我们六七个兄弟,这个仇要不要报?” 他手下的喽啰闻言自然异口同声道:“当然要报!” 那些被头目挑来的喽啰虽觉得不妥,可是大势所趋,只好跟着附和起来。 当下丁瑞领着众喽啰改道,直奔水溪沟来。 这次丁瑞更加谨慎了,他让大部队留在山里,自己领了个亲信亲自去勘察赵靖家。 到了距离赵家最近的山头往下一看,丁瑞大吃一惊。 只因赵靖家和上次他来时已大不一样,院子大了一大圈,茅屋也多了三间。 原本破破烂烂的篱笆墙,现在成了一人多高的夯土墙。 院里不时瞧见几个人进进出出,怎么看也不像是一般的庄户人家。 要不是赵靖家前后变化不大,丁瑞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丁瑞的跟班上次也是来过的,一脸不可置信地道:“五爷,这姓赵的发了什么横财?一冬天盖了这么多房子!” “哼,越有钱越好,免得我们兄弟白跑一趟!回去,等晚上再来。”丁瑞说罢,阴沉着脸往回走。 这天轮到刘狗儿和郭小德两个守夜。 起初郭小德瞧不上刘狗儿这人,太油滑了。 结果刘狗儿当真有点本事,一阵子相处下来,已经能和郭小德称兄道弟了。 天黑之后,二人围着村子绕了一圈,回到郭小德房里取暖休息。 刘狗儿从怀里掏出一个酒袋,满脸堆笑向郭小德道:“郭兄弟,尝尝这个酒。镇上冯老头自家酿的。” 郭小德接过来闻了闻,果然酒香扑鼻,仰头灌了一口,咂了咂嘴不住点头道:“好酒!好酒!” 刘狗儿十分得意,凑近了些道:“郭兄弟既然喜欢,下次我买些送你。” 跟在赵靖身边久了,刘狗儿手头都宽裕起来了。 郭小德拿出吃剩的菜,也不用热,二人对坐慢吟。 到了后半夜,酒喝没了,郭小德红着脸站起来,对刘狗儿道:“走,再转一圈去。” 刘狗儿迷瞪着眼,都快睡着了,说道:“一冬天了都没动静,想是那伙山贼都忘了,或者跑了,哪里还会来?睡了吧!” “起来!” 郭小德拧着眉头,把刘狗儿提起来,刘狗儿偷奸耍滑这方面,是他最不喜欢的。 刘狗儿被拎起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忙站稳了,赔笑道:“轻点,骨头都散架了。” 他打个哈欠,穿上外套取了弓箭,嘀咕着说道:“我前两天才明白,赵大郎明知你不喜欢我,怎么还特意安排你和我一起巡逻。” 郭小德不耐烦听这些,催道:“瞎嘀咕什么呢?赶紧的!” 刘狗儿应了一声,出了屋,冷风一吹,顿时把他的酒意吹散了。 两人走到村口,刘狗儿半梦半醒,只踩着郭小德影子往前走,正走着,忽然前面郭小德停下来了。 他一头撞到郭小德身上,迷迷糊糊道:“怎么了?” 话没说完,刘狗儿便觉什么东西扯了自己一把,等到回过神来,已经到了一棵树后了。 他迷茫地望向郭小德,只见对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别出声,山贼来了!” 第43章 同生共死 刘狗儿一愣,还不信,探出头笑道:“郭兄弟,你别唬我……” 郭小德伸手按住刘狗儿,压着声音骂道:“谁与你玩笑!睁大你狗眼看清楚!” 刘狗儿顺着郭小德手指看去,果见一行人弯着身子,从远处慢慢走来,队伍长长,竟似有几十人。 这一下刘狗儿吃惊不小,顿时睡意酒意都去了,急忙颤声说道:“我……我去通知赵大郎!” 郭小德捏着刘狗儿下巴,逼他冷静下来,沉声道:“我家里有铜铃,你快去摇响。摇完之后,马上带着我儿子躲到恩公家里。” 他生怕刘狗儿惊恐中忘了他儿子,恶声道:“一定记住带上我儿子,他要是有个好歹,我唯你是问!” 刘狗儿说不出话,只好呜呜两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郭小德这才松手让他去了。 刘狗儿连滚带爬跑回郭小德住处,那铜铃就挂在屋檐下面。 他先进屋里把睡着的郭山抱出来背上,然后跑到铜铃下,抓着绳子一阵猛摇,摇了十多下,村里狗都叫了起来。 刘狗儿不敢久留,忙去砸赵靖家门。 三婶听见隔着门问:“谁?” 刘狗儿急道:“我,刘狗儿!山贼来了,快开门!” 三婶一听,忙打开门叫刘狗儿进来。 刘狗儿顺手把郭山交给织布房里的一个媳妇,便想去叫赵靖,刚走到正屋前,赵靖已经出来了。 原来刚才铜铃声音早把他惊醒了。 赵靖见刘狗儿一脸慌张,便知不好,忙问道:“山贼来了?” 刘狗儿猛点两下头,喘着粗气道:“人不少,有三四十。” 听到这话,院里人顿时慌了。 几个在这织布的媳妇就想跑,赵靖喝住几人,道:“回屋里躲着,这个时候出去不是送死?” 他看向宋秀娥:“秀娥,你领着她们躲到这间屋里,把屋里灯熄了,别出声。” 宋秀娥满脸焦急道:“你呢?” 赵靖回道:“狗儿摇了铃,村里人等会就来,我不能躲着。” 他把宋秀娥和宋翠娥推进屋里,道:“你们躲好,我才能安心。” 宋翠娥从屋里挤出来,急道:“我们和你一起!” 赵靖蹙眉道:“不行,太危险了。” 说完他让三婶守好众人,自己回屋里拿了长短刀和弓箭。 这时刘狗儿扒着门缝往外看,对走过来的赵靖道:“还没过来,可能是被郭兄弟拦住了。” 赵靖一问,才知郭小德还在外面。 己方本来人就少,这个时候要是被对方钻空子以多打少,那可全完了。 “咱们快去接应他!”赵靖矮下身,轻轻打开门往外走。 刘狗儿想劝阻已经来不及了,他原地愣了愣,一狠心一咬牙,忙矮下身跟了上去。 正如刘狗儿所说,当他摇响铜铃的时候,郭小德趁着山贼不备,暗地里朝山贼射了七八箭。 也不知射中了几人,总之这一番,吓得山贼们立刻躲了起来。 至此两边便僵持住了。 丁瑞十分烦躁,他不明白,这么一个看上去平平常常的村子,怎么比他娘的军事营地还难进。 过去他们大白天的闯进村里打砸抢,也不见有人敢反抗。 结果来这村子,这般小心,还是无用。 “别真是官府的圈套吧?”丁瑞的亲信喽啰想起上次也遇到了偷袭,不由想起了山寨里九爷说过的话。 丁瑞听了,劈手给了他一巴掌,骂道:“放屁!官府的人吃撑了?来这里埋伏着我们!” 那喽啰捂着胀红的脸,登时不敢说话了。 月光如一匹银纱罩在大地上。 丁瑞探出半个脑袋打量外面,找不到射箭的人。 这时一个喽啰过来低声对丁瑞道:“两人的箭都拔了,运气好,没射中要害。一个伤了腿的不太能动了,另一个伤了胳膊的还好。” 这时亮起了火光,有喽啰便小声说:“五爷,瞧着情形不对,要不咱们下次再来?” 丁瑞这会心乱如麻,上次在这吃亏,他被山寨里笑了好些日子,这次要是再灰溜溜地跑了,今后就没脸见人了。 “不过是几个农户人,你们怕什么?妈的,平日里你们下山看见人家,和狗看见屎一样,怎么今天连狗胆也忘了带了?” 众喽啰被丁瑞骂得默不作声。 就在这时,一直望着外面的喽啰忽然道:“有两个人过去那边树后了!” 原来是赵靖和刘狗儿两个摸了过来。 眼见对方没反应,赵靖壮着胆子摸到了郭小德身边。 郭小德一见赵靖大喜,再看见刘狗儿,忙问道:“我儿子呢?” “和奶奶们一起躲着呢。”刘狗儿回道。 听到这话,郭小德明显放心了不少。 赵靖问道:“来了多少人?” 郭小德摇了摇头:“我没看太清,估计有二十来个。” 眼见对面援兵来了,丁瑞有些急,拔出刀往地上一劈,怒道:“妈的,怕什么!兄弟们都是刀口舔血的,被人知道吓得躲在这里,以后还有什么脸!” 他忽地站起来,指着众人骂道:“给我上!” 丁瑞就赌对面人少,他们这二十多个人,就算被射中几个,剩下的冲过去也足以把对方大卸八块! 见丁瑞挥舞着刀赶人,喽啰们哪个不怕,忙出来往前冲。 赵靖这边不料对方冲出来了,忙拈弓搭箭射击。 几箭下去,倒了三四个,其余人却四散开来,借着树影或者趴在地上一点点往这边逼近。 赵靖立刻会意,对方这是亡命一波啊,自己这边人少,一旦他们冲过来,必然双拳不敌四手。 因此他射了几箭,忙对郭小德和刘狗儿道:“快走,他们冲过来了。” 三人边撤边射箭,很快退回了院里。 丁瑞一伙人围了院子,立刻组织砸门。 宋翠娥宋秀娥从窗户里看见了这一幕,对视一眼,都心想要是赵靖有个三长两短,她们也难保全,不如陪着赵靖的好。 因此两人跑出屋来,七手八脚地抬了一口缸顶在门后。 赵靖见状,急道:“回去!” 宋翠娥叫道:“同生共死!” 这时一个山贼踩着同伙的肩膀要爬进来,郭小德赶紧一箭射过去,那人大叫一声摔在了外面,不知死活。 眼见四面爬墙的越来越多,院门也岌岌可危的时候,外面忽然有山贼喊:“小心后面!” 第44章 大获全胜 不等山贼话音落下,远处已经传来刘争的声音:“赵大哥,我们来了!七娃哥,你别急!妈的,上!” 赵靖、郭小德和刘狗儿闻声大喜,三人赶忙把几个爬墙的赶下去。 郭小德站在院里磨盘上往外看,兴奋地对赵靖说:“恩公,七八支火把,来了不少!” 刘狗儿一听,这下心实了,胆气顿时壮起来,便想在赵靖面前表现一番,抢着说道:“要不咱们杀出去?” 赵靖透过门缝往外看,刘争和山贼已经交上手了。 不少人都背对着这边。 这时宋家姐妹一人拿了一个新箭袋出来,她们看到赵靖三人箭袋里的箭快见底了。 “当家的!” 宋秀娥把箭袋递给赵靖,紧张道:“我还能做些什么?” 赵靖接过箭袋,拉着她的手,明显能感觉到她很害怕,手都在发抖。 “在屋里等我回来。”赵靖轻声安抚道。 感受到赵靖手上的温度,宋秀娥安心了不少,嗯了一声,和妹妹宋翠娥一起回织布机房里了。 赵靖三人挨近门后,眼见着外面刘争等人要和山贼肉搏上了,彼此对视一眼,立时会意。 刘狗儿猛地拉开门,早已箭在弦上的赵靖和郭小德同时松手,嗖嗖两声,守在门外的两个山贼被射中了,忍不住大声惨叫。 其余的山贼回头一看,顿觉不好,有几个就要回头来对付赵靖。 赵靖早留意到了山贼里的领头人丁瑞,从刚才朝他们扑过来,到现在命令两个人守着门,其余人对付刘争,都是这个穿着青衣的人下的命令。 因此一扫清眼前敌人,赵靖便拉开弓瞄准青衣领头人。 丁瑞听到身后惨叫声回过头,正好看见赵靖瞄准他,就在那一瞬间,不知为何,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快躲开,不然真的会死!” 那是人对死亡本能的害怕。 丁瑞完全遵从了自己的本能,一刻也没耽误,一把拉过身边一个喽啰挡在自己身前。 扑哧! 箭矢在贯穿了那喽啰的胸口后,尚有尺许透体而出扎在了丁瑞左肋。 这一下丁瑞吃惊不小,忙向后一退拔出箭头,看着伤口处汩汩冒出的鲜血,丁瑞身上一阵冷汗。 有个人挡在前面尚且如此,若是这一箭直接射在自己身上,哪里还有活路? 果然,给他挡箭的喽啰扑在地上,连挣扎都没挣扎,就没了气息。 到这个时候,二十多名山贼已折损了一小半。 这些人平日里只会欺软怕硬,见村民如此凶悍,早把魂吓飞了。 更有几个瞧见丁瑞拉过一个喽啰挡箭,顿时有兔死狐悲之感,哪里还会为丁瑞卖命。 于是众山贼不顾丁瑞吆喝,抽着空就往村外跑。 如此一来,山贼士气崩溃,余下各人四面八方逃命去了。 丁瑞的贴身亲信记恨刚才丁瑞在众人面前给他耳光,又见丁瑞受伤捂着左肋,竟不管他,自己跑了。 丁瑞咒骂几声,也忙夺路想逃。 赵靖一直望着他,怎么会放他走,连忙对郭小德道:“郭大哥,你守在院门口,别让人闯进来,我去追那个领头的。” 说完他就朝丁瑞逃走的方向追去。 “我也一起!”刘狗儿见状,忙叫了一声,也跟了上去。 丁瑞急跑了一阵,伤口撕裂,血越流越多。 他感觉自己左半边身子失去了知觉,但却不敢停下来,只能努力迈开脚步。 丁瑞觉得自己脚步很大,实际在后面赵靖的视角里,他已是踉踉跄跄,眼见着要摔倒了。 眼见距离不远,刘狗儿拈弓搭箭要射,赵靖拦住说道:“抓活口!” 两人收了弓箭,拔出腰间长刀,几步赶上。 丁瑞听到身后脚步越来越近,便知自己逃不了了,索性停下脚步,举起刀,大喝一声:“不怕死的过来!” 这一声喝真把刘狗儿吓了一跳,险些把手里的刀都丢了。 赵靖却是丝毫不惧,提着刀缓步走近,冷声道:“你就是去年逃走的那伙山贼吧?是为你们的五爷报仇来了?” 丁瑞感觉自己身体里的力量在一点点流失,他要趁着自己还能动,垂死一搏。 因此他不回答赵靖的话,只是一对晶亮的眸子紧盯着赵靖,不断度量二人间的距离。 感觉到赵靖走进了自己的攻击范围后,丁瑞立刻使出全身力气,挺刀向赵靖刺去。 “小心!”刘狗儿情急叫道。 在丁瑞面对自己且一言不发的时候,赵靖就已经看穿了他的意图。 眼见丁瑞一刀刺来,赵靖横刀一格,顺势往外一带,丁瑞的刀一晃,向外飞去。 去了丁瑞武器后,赵靖顺势一腿横扫在丁瑞胸口。 刚才那一刺早把丁瑞的力气用尽了,在惯性的作用下,他的身体本是往赵靖身上倒去,此刻又挨了这一腿,当即趔趄着往后连退数步,咚的一声仰面倒地。 刘狗儿追上两步,又补了一脚,骂道:“他妈的!还敢还手!” 刘狗儿这一脚正好踢在丁瑞受伤的左肋。 这一下当真痛入肺腑,丁瑞倒吸一口凉气,差点疼晕过去了,涨得满脸通红,一个字也吐不出。 赵靖看看周围,远处似乎有几个逃跑的人影,村里刘世财三人还在追。 “刘三哥,穷寇莫追,让他们去吧。” 刘世财听到赵靖的声音,忙跑过来,嘴里骂道:“一帮杂碎,跑得比兔子还快!” 赵靖见刘世财袖子破了,另外一人捂着手背,似乎受伤了。 几人架起丁瑞回到赵靖院里,大多数人都回来了。 不少人身上都挂了彩,刘争肩上挨了一箭,他一急硬是把箭头拔出来了,现在血还在往外冒。 赵靖让刘狗儿绑了丁瑞,对刘争道:“过来坐着,我先给你止血。” 他又转头对宋翠娥道:“把屋里那个白漆盒子拿来。” 那是赵靖忙里偷闲做的急救箱。 里面有他蒸的高度数白酒,因酒精度数不准,和真正的消毒酒精不能比,但有总比没有好。 “郭大哥,你带人把活捉的都捆了,死了的先抬在门口用布盖上。秀娥,让受伤的都过来,再帮我烧一锅热水。” 在赵靖的指挥下,众人立刻按部就班动了起来。 第45章 妙手治伤 刘争见赵靖熟练地处理自己伤口,又惊又奇道:“赵大哥还会医术?” 赵靖淡淡一笑:“算不上,只是能简单处理下伤口。今晚幸好你来得及时,不然我这里可就难了。” 这时正好赵靖碰到了伤口,刘争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道:“这些人比苍蝇还烦人。” 赵靖叹口气道:“朝廷横征暴敛,官员上下其手,百姓没了活路,山贼自然就多了。” 宋秀娥领着村里几个媳妇,把受了伤的人都带到了赵靖身边。 众人伤势都不重,只有一个背上挨了一刀,伤口很深,所幸没有伤到脏腑器官,终究还只是皮外伤。 赵靖安排众人或坐或躺,都把伤口露出来。 他先用布把血止住,然后用烧好的热水给众人清理伤口周围。 宋翠娥和玉娥两个在旁边帮他拧毛巾,赵靖见玉娥面对满盘的血水竟不怎么害怕,回想起刚才那么混乱,也不见她害怕,不由得暗暗感叹。 这小丫头年纪虽小,心思却很深啊。 清理好伤口,赵靖拿出酒,先拿刘争打个样,提醒道:“这个能让伤口不发炎,有点疼,你忍忍。” 刘争开始没当回事,大大咧咧道:“一点疼怕什么……嘶……” 他话没说完赵靖就把酒精擦上去了。 那一股针刺般的剧痛让刘争咬紧牙关,说不出话了。 刘萍儿原本在一旁,见状忙过来叫道:“大哥!” 刘争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乱叫什么,我好着呢。” 周围人见他强撑不疼,都笑了。 其后赵靖依法给其余人伤口擦药,两个怕疼的差点在地上打滚,还是赵靖叫刘狗儿按住了他们。 等到处理完伤口,天已经快要亮了。 赵靖怕他们回去不好好照顾伤口让伤口发炎,因此嘱咐众人道:“你们几个,每天都来我这里,让我看看你们伤口。” 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时代,一旦伤口发炎就麻烦了。 为此丢掉性命的不知凡几。 他怕有人偷懒不来,满脸诚挚道:“你们几个于我有恩,养伤期间,来我这里,酒菜随便吃!” 受了伤的众人听了这话大喜,连刚擦了酒精的伤处都不疼了,齐声叫好。 安顿好这几个受伤的,赵靖才问郭小德道:“几个活的,几个死的?” 郭小德回道:“不算领头的,七个活的,五个死的,有两个还剩一口气,其他的都跑了。” 赵靖看了一眼旁边被绑得结结实实的丁瑞,对郭小德道:“你去里长那里说一声,天一亮就报官。” 安排完这些,赵靖让宋秀娥领着人做早饭。 昨晚除了民兵队的人,其他村民也来了不少,不好让他们饿着肚子回去。 幸好赵靖家里开销大,备的粮食也多,不然今天还要进城买粮食。 天蒙蒙亮的时候,赵家小院里炊烟袅袅,三婶和玉娥母女吆喝着从灶房里端出热粥分给众人。 众人忙碌了小半夜,都饿了,端了粥就随意在院子里一坐,胡乱吹几下,就慢慢喝了起来。 郭小德敲开了里长家门,才知道里长去县城探亲去了。 那奴仆告诉郭小德,现在由宋家庄的宋老爷代里长管事,让他有事去找宋老爷,说完不等郭小德说话,便把门关了。 郭小德又找到宋老爷家。 宋老爷一听说又有山贼,顿时醒了困,叫郭小德进来细细问了。 听说赵靖杀了五六个,抓了七八个,宋老爷又惊又喜,拍了一下大腿道:“我立刻使人往县城里报信!” 说完,他又问了一遍郭小德:“你确信那伙山贼都跑回山里了?” 郭小德知道宋老爷怕流窜的山贼跑到他这里,笑道:“老爷放心,除了山里,哪有他们容身的地方。” 宋老爷连连称是,送走了郭小德。 宋南天这时才披着衣服揉着眼睛赶来,问道:“爹,谁啊?大清早的。” 宋老爷蹙眉道:“水溪沟又来山贼了。” 一听这话,宋南天立刻不困了,连忙细问,在得知赵靖毫发无损,又抓了杀了不少山贼后,宋南天又恨又气。 县衙,魏捕头正在家里吃早饭,仆人领着一个衙差到他面前,那衙差禀道:“捕头,水溪沟又遭山贼。赵靖一伙人杀了五六个,抓了七八个,听说里面还有个头目,活的。” 魏捕头咦了一声,道:“又是那个赵靖?” 衙差点点头道:“是他。” 魏捕头两三口吃了手里包子,换了上官服出门,到了县衙,县衙里许多衙差都在议论此事。 “那个赵靖是什么来头?这么有本事,我们捕头追了大半年的,也比不上他这一晚。” “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就是个走运道的猎户。听说王班头和他交好?” “这事应该是王班头谋划的吧?” “不可能,王班头去州里给老爷送信去了,昨天才动身,这会应该还在路上。” 这时有人高喊“魏捕头来了”,众人立时站起来,停止了议论。 魏捕头禀了知县王仁恩,王仁恩早忘了赵靖这个人,还是旁边才见了赵靖的户房赵经承提醒他才想起来。 王仁恩捻着颌下胡须,点头赞道:“此人忠勇可嘉。” 赵经承得过赵靖好处,有心照顾他,见知县老爷这么说,便趁机道:“老爷,眼下四处不定,贼患肆虐,朝廷正缺这样的义士。老爷何不把他请来,亲自赏他些银子,以示表率?” 王仁恩一听,拍手道:“赵经承此言甚是。魏捕头,劳你转告这个赵靖,就说老爷我三日后在县衙请他喝酒领赏!” 魏捕头应道:“是。” 辞了知县,魏捕头骑着马,领着一队衙差浩浩荡荡出了城,直奔水溪沟,到了中午,方才见了赵靖。 宋老爷在自家设宴款待来的衙差,丁瑞等人便被绑在了宋家外面。 宋南天眼见宋老爷、魏捕头和赵靖同席喝酒,见赵靖那般得意,心里火气腾腾往上冒。 他甚至觉得赵靖活在世上一日,他便难受一日。 于是,宋南天带上酒菜贿赂了看守丁瑞的两个衙差:“两位大哥,听说这里关的是个头目,我想瞧瞧。” 第46章 泼脏水 两个衙差得了酒,也没多想,道:“你进去瞧就是了,只是那人杀人不眨眼,你可别离太近了。” 宋南天在两个衙差打趣的笑声中走进了关押丁瑞的房间。 丁瑞靠着墙瘫坐在地上,听到有人进来,他连眼睛都没睁开。 左肋处又疼又痒,赵靖懒得给他处理伤口,直接用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 “喂!”宋南天隔着老远叫了一声。 见丁瑞没有反应,他又往前走了两步,皱着眉头道:“死了?” 听到这句话,丁瑞抬起眼皮子一瞥,见是个陌生年轻人,不像是衙差,也不像村民,倒像是个公子哥,随即又把眼睛闭上了。 宋南天见丁瑞这个态度,心里略有些不爽,上前踢了踢丁瑞的脚,说道:“把眼睁开,你想不想报仇?” 丁瑞一听,顿时睁眼望着宋南天,等他继续说下去。 宋南天知道丁瑞感兴趣,便开门见山道:“我有个主意可以拉赵靖给你陪葬,只看你愿不愿意。” 丁瑞鼻子里哼出一声,不屑道:“你算什么东西?” 宋南天十分不喜欢丁瑞那张狂模样,却又没法,只好耐着性子道:“我是里长的儿子,早就看那个赵靖不爽了。哼,原来还指望你们这伙山贼给他点厉害瞧瞧,不想你们也这么没用……” 丁瑞听不下去,打断道:“有屁快放!磨磨叽叽!” 宋南天一怔,强压怒火道:“等到了县衙,你只说赵靖原本就是你们山寨留在山下的暗桩,只是他野心大了,反水了,诱使你们中了计。” 丁瑞略一沉吟道:“这话骗骗三岁孩子还行,衙门里的人肯信?” 宋南天笑了起来:“只要钱使够了,衙门里的人连日头从西边出来都信。你只要咬他是你们暗桩,剩下的事我来打点。” 丁瑞心想,这件事于自己有百利而无一害,若是真能污蔑赵靖成功,便是死也瞑目了,当下笑对宋南天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倒是挺厉害。” 宋南天喜道:“那你是答应了?” 丁瑞回道:“此事于我无害,为什么不答应?我还等着那姓赵的和我一起被砍头呢,黄泉路上,我们不死不休!” 宋南天没兴趣听丁瑞那些废话,见他答应了,便道:“此事一言为定,这里我不宜久留,告辞。” …… 魏捕头及一众衙差酒足饭饱后离开宋家,押着丁瑞等山贼返回县城。 赵靖自回家去。 赵靖和魏捕头一走,宋南天便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宋老爷。 宋老爷大惊,训斥道:“胡闹!这事要是闹大了,可是大罪!” 宋南天忙道:“爹,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因为宋玉娥的事,咱们家和赵家已经结怨了。你想,他现在手底下有人有武器,哪天他要是冒充山贼劫了咱们家,那时哭都来不及了。” 一句话把宋老爷吓住了,半晌才道:“我看那赵靖是个宽厚人,不至于这般记仇。” 宋南天劝道:“爹,那恶人难道把恶字刻在脑门上吗?你就是不念着儿子,也想想母亲,想想咱们家几代攒下的家业。” 宋老爷无言以对,沉默良久后道:“那你说怎么办?” 宋南天轻轻一笑:“爹往县里使点银子,我已让丁瑞咬赵靖是山贼暗桩,这一个通贼的罪名定下来,不怕他不死!” 事到如今,宋老爷自不多说,提笔写了帖,又拿出一百两银子,交代家奴进城分别送哪几个老爷,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魏捕头押了丁瑞等人回到衙门,便命人刑讯逼供起来。 众人审了一晚,没问出山寨位置,倒是问出了个惊人的秘密,那就是赵靖原来是山贼的暗桩。 两伙人闹翻了火拼,这才两次三番地闹了起来。 衙差禀完这些,一个班头半信不信道:“我说呢,咱们花了那么长时间,连个影子都找不到,结果水溪沟就一拨一拨的。” 魏捕头隐约猜到丁瑞这是在给赵靖泼脏水,只是他看赵靖不大顺眼,故作不知,对几个班头道:“兹事体大,等我禀了知县老爷再做计较。” 王仁恩正在后衙逗鸟,听了魏捕头的话,惊讶道:“这么说,这个赵靖也是个山贼?” 魏捕头摇了摇头:“算不上是山贼,最多是个通风报信的,山下一有风吹草动他便往山里送消息。” 王仁恩哎呀一声,猛砸一下拳头道:“难怪咱们一直抓不到这伙山贼,原来是有内鬼!” 正说着,县丞卜念德来了。 他收了宋老爷的钱,特来衙门里瞧瞧。 王仁恩忙把赵靖是山贼内鬼的事告诉了卜念德:“我只当他是个豪杰,还想提拔嘉奖他,不想竟是这样。” 卜念德点头道:“老爷是个心善的人,哪里知道不服教化的世人如何险恶。这赵靖两次三番杀了山贼,本就有些不寻常,如今看来,原是这样。” 魏捕头听卜念德这样说话,便知他得了好处。 王仁恩感叹了两句,道:“依你们二位看,该怎么处置这个赵靖?” 魏捕头不说话,只眼望着卜念德。 卜念德轻咳一声,说道:“赵靖私通贼寇,通风报信,又冒领衙门悬赏,数罪并罚,应立即拿办,上奏朝廷。” 王仁恩又看向魏捕头,魏捕头却摆了摆手道:“我却以为此事急不得。说到底,这不过是山贼一面之词,我们应该先问问赵靖,莫要冤枉了一位义士。” 此言一出,王仁恩有些蒙了,怎么一眨眼魏捕头又觉得赵靖是清白的了? 原来魏捕头心想那给卜念德送礼的人竟不给他送,那他不但不促成此事,还要阻挠。 王仁恩看着二人,一时难以抉择。 卜念德眼珠一转道:“这事原是魏捕头负责,应该听魏捕头的。” 他明白,在这里和魏捕头争辩没用,这里该宋老爷的银子使力。 卜念德回到家里,给宋老爷去了信,要他再备些礼送到魏捕头家里。 宋老爷忙照办了。 魏捕头收了宋老爷的钱,并不给准话,只说自己知道了。 他才说了要问一问赵靖,现在收了银子也不好转变太快,起码也得走个流程装装样子。 第47章 郎君还未走? 王班头的跟班与赵靖有些交情,听到丁瑞招供说赵靖是暗桩,便知不好,赶忙托人带了信给赵靖。 赵靖万料不到还有这样的波折。 郭小德刘争等人见赵靖看了信满脸怒气,却不知详情,想问又不敢问。 刘狗儿打着哈哈,半开玩笑道:“难道是官府里那帮人无能,让山贼逃走了?” 众人皆知这是玩笑,因此都齐声笑了:“那帮穿狗皮的也不至于这般无能。” 见众人说完都望向自己,脸上充满了问询,赵靖蹙眉把丁瑞招供自己是山贼暗桩的事说了。 自第一次山贼进门,郭小德就参与了,因此听了这话比别人更怒,跳起来骂道:“放他娘的屁!” 他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说道:“一定是有什么人瞧着恩公眼红,弄出这种诬陷来!” 刘争急问赵靖道:“这分明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白的说成是黑的,难道官府里有人信?” 刘狗儿却猜到几分,摩挲着下巴缓缓摇头道:“怕是陷害赵大郎的人早已上下打点了,官府的人只认钱,其他的才不管。” 郭小德撸起了左右胳膊袖子,摩拳擦掌道:“要是让我查出是哪个王八蛋,我要把他剁碎了喂狗!” 刘世财劝郭小德冷静,然后对赵靖道:“眼下咱们要快些找出栽赃赵大郎的是谁,他能出钱栽赃,咱们自然能出钱免灾。先过了眼前这道坎,再慢慢计较。” 众人连连称是。 赵靖想了想,这事可大可小,他需要在官府坐实案子之前,先进城周旋,因此对众人道:“明天我进城找王班头问问。” 众人又关心了几句才散了。 赵靖怕宋秀娥和宋翠娥两姐妹担心,没把这件事告诉二人,只说自己要进城送布。 恰好家里的确织好了几匹布,两姐妹都没觉出异样。 第二天一早,赵靖和丰儿早早吃了早饭,郭小德过来想要跟着一起去,赵靖深知他的脾气有些火爆,万一官府的人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怕郭小德和他们起冲突,因此只说担心山贼再来,让郭小德留在家里。 郭小德没法,只好咬牙对赵靖道:“恩公一定要打听出那搬弄是非的人来,我绝饶不了他!” 说完他帮着套上马车,送赵靖出了村子。 一路无话,进了县城。 因害怕戎丰人,附近许多人搬进了城里,县城反倒比往常还热闹了。 赵靖先去找王班头,得知王班头不在城中,又想到王班头常带在身边的跟班。 这跟班是王班头的侄儿,因此人都叫他小王班头。 小王班头正在衙门里和一帮兄弟扔骰子玩,听见守门人说有人找他,便想到是赵靖,便丢了骰子出来。 他来过赵家几次,认得门口的丰儿是赵靖的妻弟,于是问道:“你姐夫呢?” 丰儿也认得小王班头,往不远处一指,道:“姐夫怕人认出来,他在那边茶馆里,小王班头随我来。” 小王班头跟着过去,赵靖迎出来,称谢道:“多谢小王班头把此事告诉我,不然我怕是糊里糊涂,死也不知怎么死的。” 小王班头忙摆手道:“不过是举手之劳。” 两人一起到了里面单间,丰儿叫茶馆小二上了茶水和点心。 这时赵靖才问道:“不知是谁想置我于死地?” 小王班头蹙眉道:“我打听了一番,竟没打听出来。只知道那人先给县丞使了银子,魏捕头不高兴,阻了一回,那人又给魏捕头使了银子,这才传出消息来。” 这时小二端着茶水进来,小王班头便止住不说,等小二走了,才继续道:“也是因为这番波折,所以衙门还没找你。” 赵靖纳闷,一时想不到谁和自己结了这么大的仇。 辞了小王班头,赵靖心想先把布送给布庄,自己再带着银子到县丞家走一趟。 到了布庄,掌柜大喜,立刻迎出来道:“赵郎君来了!我还说呢,也该送布来了。” 赵靖织出来的布极其昂贵且抢手,完全供不应求。 掌柜两眼放光盯着赵靖把布拿出来,捧在手里摸了摸,不由赞道:“真是好布啊,这两天朱家天天来催布,他们家老太爷要过寿,正缺几匹好料子做衣服。” 说着他把赵靖引进店里,一面自己去放布,一面让布庄伙计好好招待赵靖。 等掌柜的再出来,手上拿着银子,交给赵靖道:“赵郎君辛苦些,下次再早点。你家的布实在抢手。” 赵靖应了,起身告辞要走,忽见一辆精致的马车停在门口。 伙计忙叫道:“掌柜的,大小姐来了!” 那掌柜对赵靖抱了抱拳,道:“郎君稍等,我去去就回!” 赵靖和丰儿两个从门口往外看,只见一位锦衣华服的女子扶着奉墨的手走进了布庄。 想来此人就是魏家的大小姐魏青雁了。 这还是赵靖第一次见到她。 魏大小姐戴着帷幕,遮住了脸,不过从身形举止来看,定是个端庄艳丽的女子。 布庄掌柜赔着笑跟在身边,道:“大小姐,可巧赵郎君今天送布来。” 魏青雁咦了一声,道:“郎君还未走?” 布庄掌柜把手往店里一摆,点头哈腰道:“就在里间。” 魏青雁举目四望,她也没见过赵靖,还是奉墨看见了赵靖和丰儿,指了指道:“小姐,你瞧,那位就是赵大哥。” 赵靖见奉墨指自己,便不躲着了,出来远远地行礼。 魏青雁隔空回了个万福,对奉墨道:“你去同赵郎君说说话吧,我这里不用你服侍了。” 她一个未婚的大小姐,到底不好和年轻男子过多接触。 奉墨应了一声,还是把魏青雁送上了楼,才来找赵靖。 她和赵靖相熟,笑嘻嘻道:“赵大哥来城里,怎不使人告诉我一声?若不是今日正巧来布庄,可就错过了。” 丰儿撇嘴道:“我们来城里有正经事,又不是来玩的。” 自第一次见面,丰儿和奉墨便唇枪舌剑的,赵靖早习惯了。 奉墨听了,果然柳眉倒竖,轻哼道:“你能有什么正经事?不过是拖累赵大哥罢了!” 丰儿一听急了,便把衙门里的人栽赃赵靖的事说了。 不想等丰儿说完,奉墨却是抿嘴一笑,对赵靖道:“赵大哥,这事你就该直接来找我家小姐,你可知那衙门的魏捕头是谁?” 第48章 报复回来 赵靖略一沉吟,道:“莫不是你家少爷?” 奉墨咯咯一笑,说道:“正是,魏捕头是我家二房的大少爷。赵大哥你等等,我把这事告诉大小姐,只要大小姐和魏捕头说一声,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说完这话,她也不管赵靖的反应,便急急地去了。 不一会,奉墨又回来了,陪着赵靖坐下,道:“大小姐已经使人去请魏捕头了,她做个中间人一说合,保证就没事了。” 赵靖不想竟这般顺利,赶忙对奉墨称谢。 奉墨得意地看着丰儿,表情似乎在说,你不谢谢我吗? 丰儿虽不大情愿,可是想到能解决姐夫遇到的难题,只好向着奉墨行礼道:“多谢你。” 奉墨以胜利者的姿态俯视着丰儿,笑问:“真心实意的?” 丰儿强忍着不耐烦道:“当然是真心的。” 奉墨咯咯一笑,微微扬起下巴道:“这还差不多,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驳我的话!” 三人正说话,外面伙计叫了一声:“魏捕头!” 奉墨起身对赵靖道:“赵大哥稍等等,我先出去。” 她出来给魏捕头行礼,道:“少爷,我们小姐在上面。” 奉墨引着魏捕头上楼,约莫一盏茶时间,一个丫鬟下来请赵靖和丰儿上去。 二人上来并未见魏大小姐,而是直接被引到了一间房间。 紧跟着奉墨引着魏捕头也过来了。 魏捕头板着脸,似乎不太高兴,奉墨却是满脸笑意。 看见赵靖,奉墨眨了眨眼,然后一本正经地道:“少爷,这位就是赵郎君。” 魏捕头正眼也不看赵靖,轻哼道:“见过了。” 说完他顿了顿,才有些不情愿地道:“有关山贼乱攀乱咬的事,你们放心,衙门做事是公正的,不会被这么一两句话蒙骗了。你们杀贼有功,知县老爷会为你们向朝廷请赏……” “不过眼下州里朝廷里都乱成一团,你也别有什么指望。” 像是背台词似的说完,魏捕头看着奉墨道:“行了吧?我还有事先走了,回去告诉你们小姐,这事了了。” 眼见魏捕头要走,赵靖忙道:“魏捕头留步。” 魏捕头眉梢一挑,他以为赵靖要趁机借着魏青雁的名头报复他。 他作为二房的长子,在家族中地位的确不能和掌握魏家经营的大小姐相比,可是他作为衙门捕头,也绝不会任人拿捏。 这次他帮赵靖是给魏青雁脸,但是赵靖这厮如果得寸进尺的话,他不介意在这里教训一下这个乡野村夫。 就在魏捕头胡思乱想之际,却听赵靖只是道:“不知魏捕头可否告知,是谁想置赵某于死地?” 魏捕头一听是这个,丢下一句“宋逢源”便下楼去了。 宋逢源是宋家庄宋老爷的名字。 丰儿怒道:“原来是他!姐夫,这回咱们绝不能饶了他!” 赵靖谢了奉墨,依旧采买了些米面酒菜和铁匠铺需要的各类原料。 回到家里,丰儿愤愤不平,对三婶道:“娘,你当那陷害姐夫的人是谁?” 三婶一愣,不想儿子和自己说这个,奇道:“是谁?” 丰儿踢了一脚门,恨声道:“是宋南天那一对王八父子!” 此言一出,宋翠娥和宋秀娥都听见了。 两人忙过来问怎么回事。 丰儿嘴快,竹筒倒豆子一般,都说了出来。 宋翠娥气恨不已,对姐姐宋秀娥道:“宋南天自小在村里就欺男霸女的,他竟敢诬赖当家的通贼,当真可恶!” 丰儿道:“二姐姐三姐姐,你们劝劝姐夫,这回可不能轻饶了那对王八羔子!” 宋翠娥应了几声,便商量着要怎么报复回去。 她甚至考虑让自己的苍峰去把宋南天的脖子咬了。 苍峰现在已经和成年狼差不多大了,一口的银牙泛着寒光。 宋翠娥丝毫不怀疑,她和姐姐的两只狼能把宋南天那臭虫咬死。 这时赵靖走过来,宋翠娥便说起自己想让苍峰去把宋南天脖子咬断,赵靖笑道:“你等着瞧好吧。” 这时郭小德把刘争、刘狗儿、刘七娃等人都叫来了。 郭小德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叫道:“恩公,人都齐了!” 宋秀娥见民兵队五人都来了,个个全副武装,以为是要去山里打猎,忙要去给赵靖拿弓箭水袋之类的。 赵靖拦着,笑道:“我们不是去打猎。” 宋秀娥奇道:“那你们这是……” 赵靖向丰儿道:“丰儿,走,咱们去宋家做客去!” 丰儿一听,当即一脸兴奋:“姐夫等我一下!” 他忙跑回屋里,也拿上了弓箭。 宋翠娥和宋秀娥这才明白,赵靖这是要去宋家讨个说法。 宋翠娥叫来苍峰和啸岳,对赵靖道:“当家的带上它们两个。” 要不是怕旁人议论,她真想自己也跟着去了。 两只狼听懂了宋翠娥的话,转着圈跑到了赵靖身边。 等丰儿出来,一伙人出了门,直奔宋家庄。 路上村民遇到只以为他们一伙人去打猎,倒不以为奇。 来到宋南天家门口,丰儿对门外站着的聚财大喝道:“狗奴才,快去通报,就说我姐夫来了!” 聚财一见赵靖一伙来势汹汹,顿时慌了,急忙转头跑进宋家,大声叫道:“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宋老爷正小憩,被聚财大叫吵醒,烦躁叫道:“谁在外面吵嚷?” 他的二房小妾忙到外面看了一眼,回来说:“是聚财。” 宋老爷怒道:“叫进来!” 聚财一进来就扑在地上,指着外面叫道:“老爷,赵靖来了!领着一伙人!” 宋老爷不等把话听完便知不好,忙披上衣服出去。 赵靖这时早闯进院里了,看见宋老爷掉头想跑,立刻对身边苍峰和啸岳喝道:“上!” 两只狼如灰色闪电一般,几个起落就追上了宋老爷。 宋老爷见两只狼那一口森森银牙,早吓软了身子,靠在墙上大叫道:“赵大郎!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做什么!别过来!别过来!” 他甩着身上衣服,不让两只狼靠近。 另一边宋南天听到动静,出来看到这一幕,顿感大事不妙! 第49章 宋家父子 宋南天知道一定是事情泄露了,吓得扭头就跑。 丰儿看见了,指着他大声喊道:“哪里走!连你老子也不顾了吗?” 宋南天连滚带爬只是跑,众人也不知他听没听见丰儿的话。 赵靖见状对脚下两只狼喝道:“拦住他!” 那两只狼得令犹如离弦之箭,化作两道灰影扑向宋南天。 宋南天听到身后有声音,转头一看是两只张着嘴的狼,吓得魂飞天外,边铆足了劲跑边惊叫道:“救命!救命!赵靖杀人了!” 只是他的脚力如何比得过两只狼,没叫两声便被两只狼追上了。 被两只狼拦住后,宋南天惊恐不已,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护住头脸带着哭腔大叫道:“走开!走开!” 这时丰儿才慢悠悠走过来,摸着两只狼的脑袋,满脸得意道:“还跑不跑了?” 听到丰儿的声音,知道两只狼不会扑上来,宋南天这才拿掉捂住脸的手,颤声道:“丰儿……咱们有话好好说,你们这是做什么?” 这会宋老爷心情复杂,刚才他见儿子对自己弃之不顾,着实有些心寒。 可如今看儿子被丰儿和两只狼逼在墙角,吓得面无人色,他又心疼起来,满脸堆笑对赵靖道:“赵大郎,我儿子哪里得罪了你,我让他给你赔罪。我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求你不要伤他性命。” 郭小德朝宋老爷啐了一口,唾沫吐了他半张脸,骂道:“不要脸的老东西!倒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 宋老爷慌得用袖子擦了脸,涨得脸通红,想还嘴又不敢,低声下气道:“这位郎君何出此言?” 刘争哈哈笑了一声,说道:“宋老伯,都到这个时候就别装傻充愣了。让那伙山贼污蔑赵大哥是暗桩的,单是你儿子一个人做的?” 这话一出,宋家两父子心一颤,脸色都白了几分。 宋老爷赶忙解释道:“误会误会,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赵大郎杀山贼,我想赏他都来不及呢,怎么会诬告他?” 这番无耻的话都把刘争逗笑了,他拍拍宋老爷的脸,对众人笑道:“到底是个老王八,这脸比城墙还厚。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挡得住刀枪。” 这话把宋老爷吓得一个踉跄,急道:“刘争!我和你爹也有几分交情,你不替老伯我说话就罢了,怎么还落井下石?” 刘狗儿拔出刀,虚砍一刀,嘴角勾着坏笑道:“我不信这脸砍不动,让我试试。” 他以前遇着这些老爷们,低头哈腰,结果这些老爷们连正眼都不瞧他。 现在看着战战兢兢的宋老爷,刘狗儿心中无比爽快。 宋老爷往后一躲,眼巴巴望着赵靖,哀求道:“赵大郎,我父子被猪油蒙了心,你看在我们邻里的份上,好歹留我们父子一条命。” 赵靖上前,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说道:“宋老爷为了杀我,往县城里使了多少银子?” 宋老爷听了脸一红,不好意思也不敢说。 刘狗儿把刀往地上一戳,喝道:“不说?” “五十两!一共五十两!”宋老爷两腿一缩,生怕被刘狗儿戳到,惊声尖叫道。 刘七娃笑骂道:“他妈的,原来这么有钱!” 赵靖看看周围,宋家几个奴仆躲在旁边瞧着,里面不知是宋老爷的太太还是小妾探着脑袋,只是这些人看赵靖几人凶神恶煞,没人敢过来。 “宋老爷,兄弟们有些饿了……” 不等赵靖说完,宋老爷立刻接口道:“我马上安排几位壮士的酒食!” 赵靖嘿嘿一笑,道:“可别拿青菜豆腐和没人喝的酒来糊弄我们。” 宋老爷自以为得救,哈着腰赔笑道:“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 赵靖向那边丰儿道:“把宋少爷请过来。” 说完他又对宋老爷道:“对了,你家上下一共多少人?” 宋老爷一愣,见旁边刘狗儿又提起刀,慌忙道:“十三口!一共十三口!” 赵靖笑道:“那就把桌子摆在院里吧,今天宋老爷高兴,叫你家人也乐呵乐呵,大伙一起吃。” 宋老爷啊了一声,跟着明白,赵靖这就是要糟蹋他的钱。 如果能破财免灾,他自然是认了的,不敢说不。 刘狗儿向着瞧热闹的宋家下人叫道:“一帮蠢货,还愣着做什么?快搬桌子摆饭碗啊!” 见众人都不动,刘狗儿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看来宋老爷家人都不给面子啊。” 宋老爷一惊,忙对左右仆人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谢了赵大郎去摆桌子!” 听到自家老爷这么说,众人才犹犹豫豫跑过来给赵靖磕头。 赵靖摆摆手,对众人道:“快把你们老爷家里好吃的好喝的都拿出来,要最好的,是不是,宋老爷?” 宋老爷连忙点头,附和道:“是!是!” 当下宋家下人搬了三张大八仙桌摆在院里,宋老爷跟宋南天赔着笑小心地陪着赵靖几人坐在一桌。 桌上摆着各色甜点果干。 灶房里热火朝天,每隔一会便有一桌好菜摆上桌面。 赵靖看得啧啧称奇,不想一个偏僻村子里的地主,家里竟存了这么多好东西。 看着桌上的鸡鸭鱼肉各色珍馐,真的很难和宋家庄破败的景象联系起来。 不一时饭菜齐了,宋南天捧着酒乖巧地站在一旁,他早被两只狼吓破了胆。 三张桌子上都摆满了同样的好酒好菜,下人们都不敢上桌,远远地站在一旁。 “你们几个……”赵靖指着几个男仆,朝一张饭桌努了努嘴,“坐那桌。” 说着,他又指着另一桌对女仆们道:“那桌是你们的。” 见众人眼睛望着宋老爷脚下不动,赵靖的笑容透出几分寒意:“宋老爷,看来我的话不好使啊。” 宋老爷一见赵靖笑就觉毛骨悚然,忙喝道:“你们聋了?” “啪!”赵靖一拍桌子,骂道,“他妈的!大家伙辛辛苦苦伺候了你这几十年,谁准你这么和他们说话了?要说请!过去,一个一个扶过去,要恭敬,像伺候你老子一样!” 刘争刘狗儿等人哈哈大笑,宋老爷父子却是吓得脸都白了。 宋老爷内心挣扎了一番,方才不情不愿地走到一个奴仆眼前,绷着脸说道:“老宋,请入席。” 第50章 满载而归 说话间,宋老爷真伸手去扶那老宋。 这些人平日里被宋家父子呼来喝去,今见能折辱二人,自是乐意。 等宋老爷把众人都请上席,赵靖又笑道:“众位好好吃好好喝,宋老爷心善,你们伺候他这么久了,今天也该他们伺候伺候你们。” 宋老爷父子在一旁听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赵靖说完,看了一眼还傻站着的宋南天,把脸一板道:“宋少爷还不过去敬酒?” 宋南天无奈,只得捧着酒走到下人那桌,胡乱往桌上碗里倒。 赵靖骂道:“没用的东西!连酒都不会倒了?狗儿,给这废物两鞭子。” 就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刘狗儿拿下腰间鞭子,啪啪在宋南天背上打了两下。 那宋南天疼得杀猪一般叫了两声,手一松把酒坛摔在了地上,哗啦一声摔得粉碎,酒水撒了一地。 赵靖眉头一皱,继续骂道:“糟蹋酒,再给两鞭!” 宋南天一听还有两鞭,本能地就要跑,却哪里快得过刘狗儿,啪啪又是两鞭。 这四鞭子抽得宋南天背上火辣辣疼,他急忙回身给赵靖跪下磕头,哭道:“别打了!别打了!” 刘狗儿提着鞭子,十分神气。 宋老爷赶忙过来求道:“他年纪小不懂事,饶他这一回吧。” 赵靖冷哼一声,道:“往日里众人怎么伺候你们的,你们就怎么伺候他们!你们若是不会,往日里你们怎么教他们的,我也怎么教你们。起来,倒酒!” 宋老爷忙扶起宋南天,再抱起一个酒坛给他,两父子对望一眼,都是欲哭无泪。 这次宋南天乖觉了,因背上疼,倒吸着凉气恭恭敬敬给众人倒了酒。 女婢那一桌便有宋老爷的小妾服侍,倒是无话可说。 等桌上酒碗里酒满了,赵靖大手一挥,笑道:“诸位不要客气,随意吃喝!” 说完他端起自己眼前的酒一饮而尽。 这些酒都是他看着开封的,也不担心宋家父子下药。 刘争刘狗儿等人应和着把酒喝了。 宋家那些奴仆开始还有些拘谨,待见赵靖等人大口吃喝,又把宋老爷和宋南天呼来喝去,他们胆子也渐渐壮了起来,酒酣耳热之际,也跟着赵靖等人学,对宋家父子颐指气使。 这对于平日里被两父子压迫的人来说,可谓爽到了极点。 宋老爷和宋南天两父子垂头丧气,只盼着赵靖等人赶紧吃完喝完回去。 丰儿从桌上拿了两块大骨头喂给苍峰和啸岳,他实在喜欢这两只狼崽。 赵靖等人一直吃到傍晚,把酒菜霍霍一空,才打着饱嗝起身。 下人们一个个吃得满嘴流油,喝得东倒西歪,彼此大声谈笑着,有的干脆当着宋老爷的面说起宋家父子的坏话来。 宋老爷恨得后槽牙都咬碎了,心里盘算着等赵靖走了,先收拾家里这些不听话的奴才,再收拾赵靖一伙。 “宋老爷。”赵靖招招手。 宋老爷忙弯着腰小跑过去,赔笑道:“您有什么吩咐?” 赵靖看他这样,对众人哈哈笑道:“你们瞧,才一顿饭工夫,咱们的宋老爷就有奴才相了。” 宋老爷被这话羞得满脸通红,却不敢说什么。 郭小德没好气道:“这等人才天生该做奴才!” 刘狗儿抚掌道:“郭大哥这话说得好!”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奚落了宋老爷父子一会,赵靖才道:“对了,我们只是肚子饱了,手头还空着呢。宋老爷一出手就往城里使了五十两银子……” 宋老爷脸色一变,不想这些人连吃带拿,支吾半晌才苦着脸道:“家里没什么银子了,就那么点家底……” 赵靖哦了一声,起身道:“既如此,那就算了。” 宋老爷一听,顿时松了一口气,只是他这口气还没全出来,就听赵靖下一句道:“赶明儿我们再来,以后天天来。” 这一下把宋老爷吓住了,一天就把他父子折腾成这样了,要是天天来那还了得? 他忙弓着身子干笑两声,转头对身边宋南天低声喝道:“你去你娘屋里,打开最里面的红木柜,角上有一包青布包的银子,都拿来。” 不一时宋南天拿回来了,宋老爷接过来递给赵靖,苦着脸道:“这是一百二十两,请赵郎君笑纳。” 赵靖颠了颠,随手递给丰儿,道:“这钱是宋老爷赔我的吧?” 宋老爷连连点头,道:“是,是。” 赵靖莞尔,拍拍宋老爷的肩膀,道:“懂事不少。今天叨扰了。” 他领着众人走出几步,忽然又停下对宋老爷道:“对了,宋老爷可以去报官,就说我敲诈勒索,这罪名是实的。” 郭小德恶狠狠撸起袖子,道:“他敢!” 宋老爷身子一颤,连连摇手:“不敢,不敢。” 赵靖冷笑一声道:“我走之后,你若敢拿你家下人撒气,你骂他们一句,我给你儿子一鞭,你打他们一下,我剁你儿子一根手指。” 说完,一众人扬长而去。 过了好一会,宋老爷才擦着汗对宋南天道:“快去瞧瞧他们走了没!” 宋南天跑出来一看,赵靖等人身影远远的,几乎要出村了,才回来对宋老爷道:“走了……” 两父子这时才长出一口气,颓然坐下。 结果宋南天忘了背上的鞭伤,刚碰到椅子靠背,就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叫什么!” 宋老爷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又对旁边站着的小妾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拿伤药?难道还要我来伺候?” 等那小妾去了,众下人此时酒已醒了大半,回想起刚才种种,不由得惴惴不安,都怕宋老爷报复。 宋老爷坐了一会,眼睛扫过众人,到底想着赵靖临走前说的话,摆摆手对众人道:“滚。” 众人闻言如蒙大赦,急忙走了。 宋南天哭丧着脸对宋老爷道:“爹,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宋老爷瞪了他一眼,哼道:“你想怎么弄?他们那伙人手上可都沾了血的!” 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现在就是他宋家横的遇着了赵靖这伙不要命的。 在这偏僻的山村里,说到底是武力为尊,当赵靖手下六七个人都武装起来的时候,宋家这样的小地主根本奈何不得他。 宋南天咬牙切齿,一时间却又无能为力,只把一对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想个办法好好报复赵靖! 第51章 钱不够用! 却说赵靖一行人回到水溪沟村,刘狗儿郭小德等人大呼痛快。 过去他们从没敢想过,竟能仗着自己的本事去欺负那些地主老爷们。 不过几人里也有担心的。 刘世财便提醒道:“听说里长到县城里避难去了,现在由宋老爷代替里长,只怕他不肯善罢甘休。” 刘争两眼一瞪道:“怕他怎的?真到了那个时候,我和他一命换一命!” 刘世财见状,忙赔着笑说道:“也不是怕他,只是万不要轻视了他才好。” 刘狗儿点点头说道:“这话说得在理。今后我们都小心些也就是了。” 赵靖对几人道:“只要我们几人同心,别说什么宋老爷,就是里长也奈何我们不得!” 众人齐声称是。 赵靖把银子与众人分了,便各自散了。 家里宋家姐妹担心赵靖,都站在门口眼巴巴等他回来,见他好好地回来,忙迎上去,一边一个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没受伤,一身酒气,脸微微红,才放下心来。 宋翠娥摸摸两只狼的脑袋,笑问赵靖道:“它们两个有没有好好听话?” 丰儿在一旁抢话道:“听话呢,姐夫,什么时候咱们再进山里,也弄一只让我养呗!” 他一直惦念着自家姐姐这两只狼呢。 宋秀娥见丰儿一张嘴也有酒气,不悦道:“你小小年纪也喝酒了?” 丰儿咧嘴一笑,得意道:“宋老爷亲自把盏敬酒,小爷我不喝多不给他面?” 两姐妹听了这话,奇道:“宋老爷给你敬酒?” 二人跟着赵靖到了屋里,给赵靖脱了外衣,收好武器,才细细地问丰儿发生了什么事。 丰儿把玉娥和三婶也叫过来,把在宋家说的话都说了。 三婶惊异不已,说道:“宋老爷就乖乖听话了?” 丰儿不屑地嗤笑一声,道:“开始还不大听,他儿子挨了几鞭子就老实了。” 玉娥听着丰儿眉飞色舞地说着宋南天和宋老爷的糗态,不由拿余光去瞄赵靖。 她很小就去宋家帮做工了,在遇到赵靖之前,宋家人于她就是不能违逆的天。 所以对于宋南天的骚扰,她都默默承受,从不敢告诉哥哥或者母亲。 甚至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是等自己长大了,真的从了宋南天也可以。 毕竟那时她的眼界天地,只有那么丁点大,她甚至没见过宋家庄以外的世界。 但是遇到赵靖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赵靖敢于反抗……这么说不准确,而是赵靖根本没有把宋老爷宋南天两父子看在眼里。 她不敢违逆的天,就这样被赵靖轻易地打败了。 自那之后,玉娥一直默默地把赵靖当成她最大的精神偶像。 后来母亲为了织布,搬到水溪沟住,她真的很高兴,这样她每天都能看到赵靖了。 她想日子快些,再快些,像姐夫那样有本事的人,是一定会纳妾的。 她想在那之前,身量长高些。 丰儿叽里咕噜一口气说到了天黑。 因天气暖和了不少,宋秀娥烧了一大锅水,对赵靖道:“今天天暖和,洗洗澡吧。” 作为一个现代人,赵靖在盥洗上比宋秀娥和宋翠娥还上心。 这些天在修建新房的同时,他也把堂屋的西边专门围出了一个小房间,用作浴室。 一个新建的,能容下三个人的大木桶摆在里面。 做这么大的目的不言自明,只是宋秀娥宋翠娥姐妹始终不接受,她们可以接受单独和赵靖一起洗或者两人一起洗,但绝不接受三人一起。 用宋翠娥的话说:“太没廉耻了!” 放好热水,宋翠娥便逃了,宋秀娥服侍赵靖脱衣服。 屋里雾气渺渺,赵靖一低头把宋秀娥抱起来,笑道:“你可不能跑了。” 宋秀娥勾着赵靖脖子,娇滴滴道:“小点声,每次洗澡都弄得水哗哗响,三婶她们都能听见。” 赵靖才不管那个,这种茅草屋根本没有什么隔音之说,何况乡下人对这事都明白。 他抱着宋秀娥到澡盆里,抄起一捧水浇在宋秀娥领口,水沿着凝脂般的肌肤蜿蜒而下,汇聚在一起,当真波澜壮阔。 宋秀娥捂着胸口,红着脸道:“我给当家的洗洗头发搓搓背吧?” 赵靖也不答话,只顾用手在凝白柔软的身子上游走。 宋秀娥问了几次仍得不到回应,不由得板起脸来道:“当家的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赵靖这才不舍地松开手,反正不急这一会。 他背过身坐下,任由宋秀娥给他拆开头发梳洗。 没一会,赵靖便啧了啧嘴道:“好麻烦,要不我把头发剪了吧?” 宋秀娥扑哧一笑,道:“当家的又说这样的话,圣人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除了和尚,谁会剪头发?难不成当家的厌了我们姊妹,想去做和尚不成?” 赵靖哈哈一笑,手往后伸,在宋秀娥身上乱摸一气,说道:“不知佛祖收不收花和尚。” 宋秀娥轻哼一声拍掉赵靖的手,嗔道:“不要说这样的话,小心神佛怪罪。” 说罢她连忙双手合十,嘴里小声念叨着:“当家的是开玩笑,佛祖菩萨不要见怪。” 祷告完毕,宋秀娥抹上澡豆,轻轻搓着赵靖头发,低声道:“当家的,有件事想和你说。” 赵靖闭着眼享受,嗯了一声道:“什么事?” 沉默了一会,宋秀娥小声道:“咱们家的银子不多了。才卖了布,得了些。可是要按照现在的花法,怕是不能支撑到下次卖布了。” 不等赵靖开口,她赶紧补充道:“要是今后稍微节俭一点,便不成问题。往后咱们家吃的喝的,少几两肉吧,我和妹妹都不爱吃肉,你们男人多吃些。” 赵靖这些天花钱确实有些大手大脚,他细想了一下,买地做武器之类的,都是没有短期收益的,只靠着织布一项,确实不太够。 织布机利润虽高,但太慢了。 四个人倒班一个月才能织出两匹布来。 他回头想和宋秀娥说不要减少伙食,正巧看见宋秀娥又往他头发上抹澡豆。 糊涂啊,自己怎么忘了做肥皂这些快速来钱的生意呢! 第52章 这可不能吃 想到这里,赵靖笑了起来:“你这两天肯定为这个发愁了吧?早些和我说呀,这个容易,再多赚些钱就行了。” 宋秀娥嫣然一笑,低声道:“我怕当家的太辛苦了,眼下的日子已经是我和妹妹不敢想的了,何况赚钱哪有那么容易的?” 赵靖回身把她搂在自己怀里,宋秀娥猝不及防,尖叫了一声,两人抱在一起,激得澡盆里的水泼出去不少。 “哎呀,头发还没冲呢。”宋秀娥忙用手搂着赵靖脖子,以防自己滑下去。 赵靖低头在宋秀娥嘴上亲了亲,两手在她身上乱揉,笑道:“这些事都落在我身上,你不要担心。” 几下把宋秀娥弄得浑身发烫,呻吟着回应赵靖,呢喃道:“我知道。” 两人动了情,自然也不能好好洗澡了…… 过了好一会,宋秀娥红着脸从澡盆里站起来,嗔怪道:“水都冷了,我再加点热水。” 赵靖按住她,自己简单围了衣服,笑眯眯道:“我去拿。” 他把备好的热水提过来倒进去,两人又缠绵了一会,才洗了澡出来。 这时宋翠娥才回来,看着二人红红的脸,她自己的脸也红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赵靖自然不肯放过她。 宋翠娥娇滴滴打着赵靖胸口,道:“你们弄得动静那么大,我在织布机房里都羞死了!” 赵靖嬉皮笑脸道:“既然觉得羞还在那,不来陪我们?” 一句话说得两姐妹都把脸蒙住,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 赵靖见二女这番羞态,越发开心,把今晚宋翠娥差的给补上了。 三人直闹到后半夜才休息了。 次日早晨,赵靖在山里找了块大理石,放到铁匠铺炉子里烧。 郭小德和丰儿帮了一天的忙,都不禁有些疑惑,好端端烧石头干嘛? 不多时宋翠娥过来瞧,问丰儿道:“当家的呢?” 丰儿左右看看,挠挠头道:“刚才还在这呢,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宋翠娥看着炉子里通红的火焰,奇道:“这是在烧什么呢?” 丰儿回道:“石头,姐夫今早带着我和郭大哥在山里挑了几块石头来。三姐姐知道姐夫为什么烧石头吗?我和郭大哥问了,姐夫说到时候就知道了。” 宋翠娥也是满头问号,摇头道:“我也不知道,等我问问。” 她回到自家院子里,见赵靖拉了一车干草回来,正对宋秀娥说道:“今晚做饭烧这个干草,烧了的灰不要扔,我来处理。家里还有猪油吗?” 宋秀娥不明就里,还是回道:“还有一小罐,当家的今晚要吃?” 赵靖拿过来看看,说道:“我有别的用处,先别吃它。” 说完,他又去了烧石头那里。 宋家姐妹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眼里都是不解。 “你们当家的这是在忙活什么?”旁边一个媳妇好奇地问道。 宋秀娥摇摇头道:“我们也不知道。” 很快赵靖又回来,选了几根竹子,一节一节地砍成竹杯子的形状,又把里面细细地洗干净。 宋翠娥过来帮着洗,以为是家里餐具不够用,于是问道:“是要在家里请客吗?可以借萍儿家的盘子和碗。” 赵靖笑着摇头道:“不是。帮我再截几段麻绳,找几块好布,像这样把杯子口封住。” 说着,他封了一个杯子演示给宋翠娥看。 宋翠娥立刻照办。 到了晚上,赵靖看石头烧得差不多了,便让灭了火,等石头自然放冷。 吃了晚饭,他怕晚上万一下雨被淋了,又叫人帮忙把烧成乳白的石头搬出来,都放到了屋里,然后挑了一块大小合适的,用石臼碾碎,再用小的,让丰儿碾细一点。 在宋秀娥、宋翠娥、丰儿和玉娥的帮助下,赵靖总算在睡前用草木灰和生石灰粉弄出了简单的入碱液。 看着赵靖满脸高兴地把过滤了两次的灰水放在墙角,众人心里满是疑问。 只是每次问起,赵靖都说马上就知道了,因此众人也不再问。 当天晚上,除了赵靖,每个人都是抱着满脑袋疑惑入睡的。 到了次日,赵靖起来先看了看昨晚做好的入碱液,已经分层了,于是把猪油融化,滤除肉渣,然后放冷,等猪油冷下来,再碾碎几颗盐,和入碱液上层清液一起混合。 等搅拌成膏状的时候,赵靖就知道,肥皂成功了。 他把这些膏装进几个竹筒里,用布封了口,小心放在凉棚下,对众人道:“再过三天就好了,这三天可千万别碰啊。” 宋翠娥拦住凑过来的啸岳,提醒道:“放这儿不成,别被它两个晚上偷吃了,放高些吧。” 赵靖和她一起搬到了架子上。 期间宋翠娥实在好奇,央道:“当家的,好当家的,你就和我说说嘛,这个是做什么的?吃的?” “这可不能吃。” 赵靖满脸认真地摇了摇头,随即神秘一笑:“等三天你就知道了。”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了。 这天天一亮,宋翠娥和宋秀娥两姐妹便央着赵靖告诉她们竹子里是什么。 赵靖笑着领二人把竹子剖开,只见里面早已经凝固成白色固体了。 这时三婶玉娥和织布房里的媳妇都凑过来看热闹,看看赵靖花了三天时间到底鼓捣出了什么。 只见赵靖用刀割下一小块,叫宋秀娥打了一盆水。 宋秀娥把水放在赵靖手边,好奇道:“然后呢?” 赵靖拉着她手在水里搓了两下。 一个媳妇大声起哄道:“我们是来瞧那个东西的,可不是看你们小夫妻腻乎的。” 宋秀娥脸一红,手忙躲开,低着头道:“我自己洗。” 赵靖见她手都湿了,便道:“好了,伸出手来。” 看着宋秀娥那白白嫩嫩的小手,赵靖微微蹙眉,这双手太干净了,怕是实验不出肥皂的效果。 跟着他想到宋秀娥的头发,便道:“我帮你洗洗头吧。” 宋秀娥没想到赵靖大庭广众说这个,一下愣住了。 旁边三婶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萍儿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宋秀娥红着脸看着赵靖,满脸的疑惑。 赵靖忙道:“是为了试验这个,这个比澡豆好用,我想用在头发上效果比较明显。” 听到原来是为这个,宋秀娥松了口气。 第53章 肥皂奇效 在众人面前拆开头发洗头,宋秀娥也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便拉着宋翠娥过来道:“妹妹,我给你洗。” 宋翠娥待要推辞,周围人都撺掇道:“让我们瞧瞧,洗头发而已,这有什么可害羞的。” “那好吧。”宋翠娥心里也好奇,只犹豫了一瞬便答应了。 不一时宋秀娥打了热水过来,把宋翠娥的头发解开。 这个时代的人通常都是不剪头发的,宋翠娥的头发解开之后,如黑色瀑布一般直直垂到腰间。 几个媳妇摸着宋翠娥的头发,赞不绝口道:“哎呀,这头发真好。可惜这两年世道乱了,再往前两年,有那收头发的人,这样的头发怕是能卖四五钱银子。” 宋翠娥一听,忙把头发从她们手里夺过来,她知道赵靖很喜欢她们姐妹这一头长发,生怕说这话的媳妇偷偷给她剪了。 那媳妇咯咯一笑:“瞧把你吓得,现在没人收这玩意了。” 宋秀娥试试水温,望向赵靖道:“当家的,要怎么用?” 赵靖撸起袖子,说道:“我来。” 宋翠娥原本低下头了,一听这话,忙抬起头,护着头发侧身一让道:“那可不成,哪有男人给女人洗头的。” 旁边这么多人看着,宋翠娥怕她们传出去,别人取笑赵靖。 赵靖毫不在意,轻轻按下她的头,语气温和却又不容置疑道:“把眼睛闭上,别睁开。这个肥皂水弄到眼睛里有点疼。” 说着他就用水瓢舀起水轻轻浇在宋翠娥的头发上。 老实说,因为没有洗发水,又不像现代人洗头那么频繁,宋翠娥的头发长得虽好,却并不顺滑。 打湿了头发,赵靖弄一点肥皂搓在头发上,不一会便起了白色泡沫。 众人开始还因赵靖这个男人亲自上手给媳妇洗头忍不住捂嘴偷笑,渐渐便被白色泡沫吸引了。 等赵靖冲洗之后又抹上肥皂揉搓,再换干净水冲洗干净,宋翠娥的头发肉眼可见的光亮了不少。 宋秀娥见了,立刻急不可耐地伸手去摸妹妹的头发,紧接着便惊呼一声。 宋翠娥听得心里没底,忙也去摸自己头发,随即又惊又喜道:“好顺滑!” 三婶等人见两姐妹这个反应,都挤过来伸手去摸宋翠娥的头发,倒把赵靖挤到一边去了。 不知哪个媳妇太惊讶,使劲大了些,扯得宋翠娥头发生疼,恼道:“哎哟,别拽我头发!” “这头发好干净,好柔顺。”一个媳妇把宋翠娥的头发拿在手里细细摩挲着,眼睛里满是艳羡的光芒。 众人议论纷纷,刘萍儿胆子大,拆了自己绑头绳子,央三婶道:“三婶,你帮我也洗洗。用这个什么……” 她眨巴着眼睛楚楚可怜地望着赵靖,似乎在问肥皂的名字,也似乎在征求赵靖的同意。 赵靖不禁莞尔,轻声说道:“肥皂。” 刘萍儿连连点头:“对对,肥皂。” 众人见赵靖答应让刘萍儿用,一时都要洗。 赵靖有心试试效果,最重要的是试试有没有人头皮过敏之类的,便道:“你们用就是了。” 过不多时,众人烧了一大锅水,两两一对,把赵靖家里能用来洗头发的盆都给占用了。 郭小德刘狗儿等人过来,看到这副情形都愣住了。 刘狗儿看他媳妇挤在人堆里披头散发,喝道:“你这婆娘,做什么呢?” 刘狗儿媳妇不耐烦理他,回道:“洗头发呢,你忙你的去,别管我!” 几个媳妇都挥手赶刘狗儿:“去去,没见过女人洗头啊,走远些!” 郭小德在一旁看刘狗儿被赶,笑得合不拢嘴。 刘争过来,见他媳妇和妹妹也都在,好奇地问赵靖道:“她们干嘛呢?” 赵靖努了努嘴道:“洗头发。” 刘狗儿挠头道:“大白天的不好好织布,这是偷懒呢?” 赵靖笑了起来:“等她们洗完你就知道了。” 过了好一会,众媳妇洗完了,彼此帮忙拧干了在院子里晾头发。 刘狗儿媳妇喜滋滋把刘狗儿叫到一边,把自己头发塞到他手里,满怀激动道:“你摸摸。” 刘狗儿一摸,大吃一惊道:“怎么这么滑?你用什么洗的?” 刘狗儿媳妇昂起头得意道:“赵大哥才做的东西,叫什么……肥皂。那个抹在头发上洗了好干净!” 跟着她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对刘狗儿道:“这头发你喜欢不?” 刘狗儿咧嘴憨笑道:“喜欢。” 刘狗儿媳妇嘴角翘起白了他一眼,低声道:“等会你问赵大哥要一点,总不能以后还在他家洗头吧?” 过了一会,刘狗儿和刘争都来找赵靖,两人对视一眼,尴尬一笑:“你也是为那个?” 原来两人都是要肥皂来的。 赵靖切了一小块给二人,道:“这个也能洗澡,你们晚上回去试试。” 这一天,从赵靖家回去的夫妻都早早洗了澡,因为肥皂去污能力强,把男女身上积攒了许久的味道都洗掉了。 男欢女爱比往日更甚。 这边赵靖把玩着宋秀娥和宋翠娥两姐妹的头发,也是爱不释手。 宋翠娥把头发抢回来,故作幽怨道:“怎么感觉你喜欢头发胜过喜欢人?” 赵靖揽过她,手捏着她小巧下巴,嘴角勾起道:“脾气越发大了。” 宋翠娥把头埋进赵靖怀里,咯咯笑道:“冤枉人。” 她身子在赵靖怀里一动,惹得赵靖火起,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宋秀娥见状脸一红,头朝里去了,却被赵靖伸手扯了过来,二女羞羞答答,任赵靖施为。 又是一晌贪欢。 次日赵靖套了车,用盒子装好肥皂启程往城里去。 昨天他问过那些用过的媳妇,价格不算太高的话,她们都愿意买。 不过要卖给县城的奶奶太太们,那自然是要高价的。 眼下的是初版,什么都没添加。 此刻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要是摘些花瓣揉进去,再弄点好看的模板图案,好的包装,那就摇身一变成了奢侈品。 这个生意,还是需要和魏大小姐合作。 于是一进城,赵靖就直奔魏家。 第54章 生意经 因赵靖来过魏家两三次,魏家门人也认识了,一见他来便道:“奉墨姑娘陪着我们大小姐去酒楼了,不在家里。” 赵靖带着丰儿来到魏家的齐庆楼,尽管外面的环境有些不太平,但齐庆楼里依旧人声鼎沸。 那些穿着丝绸长衫的老爷少爷们领着奴仆出出进进。 酒楼里的伙计忙得不可开交。 一个伙计见赵靖丰儿两人赶着骡子车停在门口,赶忙跑出来厉声喝道:“喂,你们是哪家的家人?这里不能停板车!” 对于这样狗眼看人低的事,赵靖早都习以为常了,所以并不恼怒,只不以为然道:“我车停在这里也不挡你家的客。” 那伙计待要发作,却见另一个伙计走过来,打量着赵靖道:“瞧着有点眼熟,你叫什么?” 待赵靖报上名字,那伙计一拍脑袋道:“那个给我们大小姐打了熊胆的猎户!是不是?” 赵靖不料还有伙计记得自己,抱拳道:“正是赵某,听说大小姐在这里,特来求见。” 伙计挠挠头,蹙眉道:“和大小姐约好了?” 赵靖摇头道:“并不曾。” 伙计为难道:“那不行,要不我先帮你问问奉墨姑娘吧。” 赵靖道了谢,拿出二钱碎银子给他,口称:“有劳有劳。” 伙计得了钱,笑得无比灿烂,心想这猎户倒挺懂事,转头骂了那新来的伙计几句,自上楼去了。 过了一盏茶时间,奉墨走了出来,左右瞧瞧,看见赵靖忙笑着走过来,道:“赵大哥,今天还是来送布?” 说话间她瞧瞧赵靖身后的丰儿,嘴角微微翘起。 丰儿被她瞧得不自在,往赵靖身后躲了躲。 赵靖回道:“烦请姑娘和大小姐说一声,就说赵某有桩生意和她商议。” 奉墨咦了一声,好奇道:“赵大哥又做了什么新的织布机?” 赵靖摇头道:“这次不是织布机,要见了大小姐才能说。” 奉墨沉吟片刻,正色道:“赵大哥,我们小姐现在管着家里六间铺子,一个月不济也有七八千两的进项。几十两银子的生意,可不好麻烦她。” 她怕赵靖不高兴,尽量说得委婉了。 说完她还生怕赵靖以为自己看不起他,跟着又道:“赵大哥要是缺少本钱,我这里还有些积蓄,可以借你周转。” 听见奉墨这么说,赵靖很是感激,摆手笑道:“奉墨姑娘误会了,我这个生意只要你家大小姐用心经营,别说七八千两银子,就是七八万两银子也能赚。” 奉墨瞪大了眼睛,认真道:“赵大哥,在我家小姐面前莫要说这样夸口,她那人最不喜欢生意人夸夸其谈。” 赵靖闻言,也一脸严肃道:“等我见了你家小姐,她自有判断。” 奉墨见赵靖这么说,只好道:“那赵大哥先在下面坐坐,我上去通禀一声。” 她领着赵靖丰儿两人进门,让伙计招待了,嘱咐道:“这二人是大小姐的贵客,一应花销都算在我身上,你们好生伺候着,若是慢待了,我打断你们的腿!” 丰儿见奉墨训斥这些酒楼的伙计毫不留情面,暗自咋舌,小声对赵靖道:“瞧着她比她家小姐还吓人。” 有了奉墨的吩咐,伙计不敢怠慢赵靖,那个起先想要赶走赵靖的伙计还战战兢兢地来给赵靖赔不是。 赵靖不喜欢为难这些下人,挥了挥手一笑了之。 那伙计千恩万谢地去了。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奉墨从楼上下来,向赵靖招手道:“赵大哥,来。” 赵靖和丰儿擦擦嘴,跟着奉墨往楼上走。 和第一次见魏大小姐差不多,二人还是隔着屏风坐在外面。 “听说郎君有生意和我谈?”魏大小姐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带着些笑意。 赵靖拿出做好的肥皂给身旁的奉墨,笑道:“奉墨,你头发哪天洗的?” 奉墨没想到赵靖问这个,先是愣了一下,又脸一红。 要不是她知道赵靖为人,真要以为是登徒子了。 “前天吧……”奉墨少见地说话不利索,“赵大哥问这个做什么?” 赵靖把肥皂给她,含笑道:“麻烦你用这个洗洗头发,先打湿头发,抹上去,搓起泡了冲干净,然后再抹一次搓一次冲一次。” 奉墨接过赵靖手里的肥皂,疑惑地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低声道:“我给小姐瞧瞧。” 她拿进去魏青雁看,魏青雁也不认得,便隔着屏风问赵靖道:“郎君,这是……” 赵靖回道:“肥皂,比澡豆好用千百倍。” 魏青雁会意,立刻叫丫鬟安排。 赵靖在外面喝茶等着,过了好一会,忽听里面奉墨的声音,又惊又喜说道:“小姐!你快摸摸我头发。” 赵靖听了会心一笑,知道这笔生意可以谈了。 果然魏青雁在惊讶之后,忙问赵靖道:“郎君,这个叫什么名字?是怎么得来的?” 赵靖回道:“名字叫肥皂,是我自己做的。大小姐觉得城里的太太奶奶们会喜欢吗?” “当然!”魏青雁斩钉截铁道。 过了一会,她才笑道:“郎君可愿意把这个……肥皂的做法卖给我?” 赵靖哈哈笑道:“我是来和大小姐谈生意的,不是来卖方子的。” 魏青雁莞尔一笑,她不过是试探着问一问,换作是她,也不会一次性卖了。 “郎君不妨说说。”魏青雁的声音淡淡的,故意显得不那么感兴趣,这是她的谈判策略。 赵靖说道:“既然大小姐问了,赵某就斗胆直说了。小姐手里的肥皂还只是粗制品,后期可以加入各色花瓣,做出各种花香的,再用各种花纹模子,做出千百个模样来。” 听到这里,魏青雁两眼放光,从商多年的她又惊又喜。 惊的是赵靖的头脑这样好,经这么一包装,这些模样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肥皂可就摇身一变金贵起来了。 再听赵靖继续道:“小姐可以找一批木匠,专门雕刻精美的木盒,如此一来,小姐以为定价多少合适?” 魏青雁兴奋回道:“如果是我,便是百两一块也舍得买!” 赵靖拍手笑道:“似魏大小姐这样有财力的毕竟不多,我看从二十两到五十两一盒也够了。至于怎么把这些高价卖出去,我想大小姐应该比我这个猎户更有手段吧?” 第55章 最后一搏 魏青雁端起茶喝了一口,以压住自己的兴奋,尽量维持平常的声音道:“那么赵郎君打算怎么分红?” 赵靖干脆道:“我负责生产,魏家负责包装和销售,我七,魏家三。” 奉墨见魏青雁眉头一皱,心想赵大哥也太黑了。 她虽亲近赵靖,可毕竟还是魏青雁的人。 “赵郎君,包装和销售可是最重的活,才分给我们三成,不觉得太苛刻了吗?” 赵靖朗声道:“小姐总能估算出这东西的利润吧?老实说,以此为契机,魏家能极大地扩张自己的商业版图,这可不是一两成银子能算的。” 魏青雁苦笑一声,心里有些好奇,这个赵靖真的只是个猎户吗? 犹豫片刻,她轻声说道:“怎么说三成也太少了,老实说,除了魏家,在这个县城里,没人敢接郎君的这笔生意。” 赵靖眉梢一挑,哦了一声,冷冷地道:“小姐这是威胁赵某?” 魏青雁忙道:“郎君不要误会,我只是言明现状罢了。” 其实赵靖也知道七三有点过分了,他不过是提个高价好就地还钱罢了。 听魏青雁这么说,他便顺势道:“好吧,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六魏家四。” 屏风后面魏青雁沉吟片刻,道:“还有一条,这个东西只能我魏家卖,如果郎君另找别家,需把秘方赔给我家。” 赵靖哈哈大笑:“大小姐真是狮子大开口啊,这个我不能答应,不过我可以答应,如果我给了别家,愿意把所有分红赔给魏家。” 魏青雁清脆一笑:“一言为定!” 赵靖朗声道:“一言为定!” 接下来就简单了,两人立刻拟了一个合同,各自签了字。 赵靖对魏青雁道:“第一批货在十天后送来,暂且用桃花,小姐可以找人刻桃花木盒了。” 两人议定,魏家又付了一笔五十两银子的定金。 赵靖离开齐庆楼,先去买了五十斤肥肉,其他米面各种日用品等等。 回去的路上,丰儿好奇地问道:“姐夫,这个比织布还赚钱吗?” 赵靖笑道:“当然。我们织的布虽好,但到底不是独一份的。上面就有江南贡品压着,我们的布再怎么卖,也越不过贡品去。可是这个就不一样了,只有咱们家有,那就是咱们家想卖多少就能卖多少。” 丰儿吐了吐舌头,道:“几十两银子买这个?怕不是疯了。” 赵靖叹口气,揉揉丰儿的脑袋,语重心长道:“对我们这样的人家,自是不值当。可是对那些脑满肠肥的人来说,不过是他们一顿饭一场应酬的花销。” 丰儿实在没法想象一顿饭吃几十两银子的情形,在他看来,一两银子买的酒肉就够把他撑死了。 回到家里,赵靖让三婶把那五十斤肥肉先炼出猪油来存着。 制作肥皂的方法过于简单了,赵靖不放心交给其他人,这晚他召集了三婶和郭小德,先对三婶说道:“三婶和玉娥不用去织布了,我这里给三婶你和丰儿、玉娥三人的薪水提升十倍,每人每月十两。等以后丰儿娶妻、玉娥出嫁,聘礼嫁妆都在我身上。” 三婶听了这话,既惊又喜,乐得合不拢嘴。 每个月三十两银子的进项,她往日里做梦都不敢这样做。 玉娥听到赵靖说给她嫁妆,忍不住偷偷看他。 跟着赵靖又把同样的话告诉了郭小德,郭小德不大看重钱,笑呵呵应了,道:“恩公有什么吩咐,说就是了,提钱便俗了。没有恩公,我父子早饿死了,哪里还有今日?” 赵靖笑道:“一码归一码,你们跟着我,我当然不会亏待你们。” 跟着分配了任务,以后郭小德负责烧石头,三婶这里炼猪油和烧草木灰,最后的混合则由赵靖亲自完成。 宋翠娥在旁听了一会,凑上前道:“那我们姐妹做什么?” 赵靖笑道:“你姐姐负责账目,平日里你也不愿意学。” 宋翠娥闻言有些不好意思,赵靖每日都要教二人认字,宋秀娥能沉下心来学,宋翠娥就不行了。 她觉得学认字比学针线折磨人。 “那就没有我能做的了吗?”宋翠娥摇着赵靖的手撒娇道。 赵靖轻轻拍了拍她手背道:“当然有,我给你安排一件文雅的事,山上桃花开了,你领着村里几个媳妇去采桃花。” 宋翠娥也不问是做什么的,直接一口答应下来。 这天之后,因三婶、玉娥和宋家姐妹都不织布了,便有村里四个媳妇补上。 至此,小小的水溪沟,每家每户不是汉子在赵靖训练的民兵队里,就是媳妇在赵靖家织布做工。 还有些被刘争等人雇了帮忙开垦荒地。 一时间整个村子上下忙忙碌碌,偶尔有旁村的人来走亲戚,得知了赵靖家给出的薪水,个个眼馋,只恨自己不是水溪沟的人,人家赵家不要他。 赵靖这边风生水起,山贼寨子里却是死气沉沉。 自老五丁瑞失手,加上寨里粮食马上要见底了,山贼们越发慌了。 郑舞从县衙眼线那里得知,丁瑞一伙被押到州里,和其他地方的山贼一起斩首了。 他哭了一阵,给老五在老十旁边立了一个衣冠冢。 看着一排六个兄弟的坟头,余下四兄弟都有些兔死狐悲。 回到议事厅,郑舞灌了两口酒,把嘴一抹粗声道:“眼看着要没粮食了,几位兄弟谁愿意下山走一趟?” 余下三兄弟都低着头,不敢看大哥也不敢看彼此。 下面的喽啰看到这副情形,也知道这个山寨气数尽了。 “哐当!” 郑舞把酒碗摔在地上,恨声道:“往日的豪气都去哪了?怎么一个个成了缩头乌龟了?” 他骂了一句,不见人搭话,愤恨不平,摆手让众人退下了。 就在郑舞心烦意乱之际,忽然有人禀道:“大爷,外面抓了一个贼头贼脑的探子!” 郑舞闻言大怒,拍了一下桌子喝道:“带进来,我亲自砍了他!” 不一时,几个喽啰押了一个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人进来。 那人挣扎着叫道:“我是宋家庄宋老爷的家人,是特意来找你们家大王商议事的!你们放开我!” 第56章 鸿门宴 一个小喽啰上去给了两耳光,骂道:“什么松老爷紧老爷?跪下!” “宋家庄的宋逢源宋老爷!现在代理着里长的差事。” 郑舞听这人说得这般清楚,抬手止住喽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宋老爷的什么人?” 聚财跪在地上朝郑舞磕头道:“小人聚财,是宋老爷儿子宋少爷的心腹!” 郑舞摆摆手,让众人都出去,只留下自己仅存的三个兄弟,让聚财起来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这里的?” 说起这个,聚财也是一肚子苦水。 自上次赵靖在宋家一闹,宋老爷气得半死,几天下不来床。 宋南天冥思苦想,总算想出个主意,他是没胆子和赵靖硬碰硬了,可是山里还有山贼呢。 他便强令聚财进山找人。 聚财哪里知道山寨的位置,只能在山里瞎转,眼见着干粮吃没了,聚财便想回去,哪想竟迷路了,因此才这般狼狈。 不过福祸相依,他在山里乱跑,倒撞到了山寨喽啰手里。 郑舞听完聚财说的,也是半信不信,冷笑道:“我这山寨连衙门的狗都找不到,真那么巧,偏让你这奴才找到了?” 旁边老九凶神恶煞道:“大哥不要信他,我看他就是衙门的狗,不如一刀宰了完事!” 聚财一爱听这话,吓得面无人色,砰砰磕头急道:“老爷们饶命!小人真是受了少爷所托来找诸位的。” 当下他急急忙忙,像是吃了烫嘴豆腐一般,把赵靖如何得罪宋家父子的事说了。 郑舞听到这里,又见聚财被吓得浑身发抖,便渐渐有些信了,于是说道:“我先使个人与你见过你家少爷,再做定夺。哼,你要是敢骗老子,小心你一家老小!” 说完这话,他转头看向老九:“老九,你跟着他走一遭。” 老九一怔,待要不答应,可对上郑舞那威严的视线,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聚财在山寨里饱餐了一顿,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带着老九和老九的两个亲信喽啰离开了山寨。 将到宋家庄的时候,起先老九也不敢过去,只让一个亲信跟着聚财进村。 等那亲信带着宋少爷出来,两人见了面,彼此述说了对赵靖的仇恨,老九才彻底地放下心防。 宋少爷早想好了怎么对付赵靖,说道:“后日我请赵靖一伙人在我家喝酒,你们趁着赵靖不在,把他家给端了。哼,等赵靖一回家,看着他那两个如花似玉的老婆被人糟蹋了,定然惊慌失措,那时你们再杀出来,不把他杀个精光?” 老九一听,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既能为之前的老十老五报仇,又能得一笔横财,当下答应了。 临走的时候老九还留了个心眼,他绕了一圈回来,找了个村民打听了,宋老爷父子果然和赵靖有深仇大恨,当下再无疑虑,喜滋滋回去禀明了郑舞。 郑舞听了也是欢喜,放下命令众人后日下山劫掠。 到了次日,宋少爷穿戴整齐,亲自往赵靖家去。 此时水溪沟和过去已经略有不同了。 村民们各自忙碌,不少人家正在修新房,村里几个小孩手里拿着糖果到处跑,不论男女都穿得体体面面,吃得面色红润。 宋南天看在眼里,心里暗自生奇,但奇在哪,他一时也说不清楚。 到了赵靖家门外,正好刘七娃出来,见到宋南天,眉头一皱道:“宋少爷?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宋南天认得这人是那天去他家里为非作歹的人之一,心里恨得牙痒痒,面上却还得挤出笑,上前恭敬行礼道:“这位大哥,赵大哥在家吗?” 刘七娃听宋南天叫赵靖赵大哥,眉头皱得更紧了,冷声道:“你有什么事?” 宋南天赔笑道:“我想请赵大哥明天到我家喝酒,上次怠慢了你们兄弟,我和父亲日夜不安,非好好请你们一次不可。” 刘七娃咧嘴一笑,他并没多想,只当是宋家父子被吓破了胆,于是说道:“倒是懂事了,你随我来吧。” 他领着宋南天进了家里,赵靖和郭小德、刘争几个人正在院子里讨论春耕的事。 宋南天余光打量着赵靖家,心里暗暗想虽然都是茅草屋,竟建了这么多,还有这么多使唤的人。 水溪沟的地基本上都是附近几个地主老爷的,村长都只有几亩自家田,其余人都是租地的佃户。 玉娥在屋里隔着窗户看见宋南天,忙躲开了。 丰儿见状往外一看,顿时火起,从屋里出来厉声喝道:“宋南天,你来做甚?” 宋南天强压怒火,上前施礼道:“丰儿,咱们哥俩也算从小一起长大的。往日里是哥哥错了,哥哥这里给你赔个不是。” 丰儿以为宋南天是来找碴的,所以先发制人地喝问,结果遇着宋南天这么说,一时接不了话了,只狐疑地望着宋南天。 宋南天又隔着窗给三婶行礼,一口一个婶子地叫着。 赵靖看在眼里,虽不知宋南天具体所为何事,但很确定,他绝对有所图谋。 那边宋南天见赵靖看着自己,赶忙过来躬身作揖,说道:“赵大哥,往日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经我爹的教诲,我总算知道自己错了。见过赵大哥,我才知道什么是真豪杰。” 说着他朝刘争郭小德等人也一一见礼,说道:“诸位哥哥,小弟明日在家里设宴,想请诸位哥哥喝一杯,以弥补往日的过错。” 郭小德不耐烦道:“没空!” 刘争等人都眼望着赵靖,等他拿主意。 赵靖含笑应道:“既然宋少爷这般有诚意,我们便却之不恭了。” 宋南天闻言大喜,他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不想赵靖竟直接答应了。 送走了宋南天,郭小德蹙眉道:“我看见他父子便作呕,明日的宴我不去了。” 刘争眼望着赵靖,摩挲着下巴沉吟道:“赵大哥,我总觉得这事怪怪的。宋南天自小乖戾,绝不是吓一次就能服软的人。” 刘世财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倒吸一口凉气,猛地一砸拳头道:“别是在酒菜里下毒想害我们吧?” 第57章 来多少杀多少 郭小德听刘世财这么说,连忙应和道:“一定是这样!恩公,我们可不要上了他的当啊!” 众人都点头称是,觉得刘世财这话说得有道理。 只因上次他们是突然袭击,宋家来不及准备毒药,这回可不一样了。 赵靖也觉得应该是这样,想了想说道:“明日我们过去先不碰酒菜,等他们父子先吃了喝了,我们再视情况而动。若他父子敢吃敢喝,自是好。若不敢,那就别怪我们不仁义了。” 刘争撸着袖子,恨声道:“这回非得让他父子再不敢起歪心思不可!” 晚些时候,宋秀娥知道了这事,劝赵靖道:“我们家现在好好的,何必理会宋家?万一他家不是在酒菜里下毒,而是请了什么打手,又或者是调虎离山,等你们一走就来对付我们,那该怎么办?” 她本意是让赵靖不要去宋家,因而随口说的。 不想赵靖听了却当了真。 他心里的确因为瞧不起宋南天那样的人,一直没把对方当成真正的威胁。 而历史上有很多这样的教训。 见赵靖沉默不语,宋秀娥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小声说道:“当家的,我是不是话多了?” 赵靖忙拉住她的手握在掌心,语气温和地说道:“不是,你说得很对。是我小看了宋南天,明日的酒宴我不去了。” 他并非头铁或者意气用事的人,既然知道有危险,避开就是了。 若是宋南天有能耐,就让他来家里对付自己吧。 宋秀娥听赵靖这么说,十分欢喜,抱住他低声道:“我不是想管你外面的事,只是担心你。” 赵靖听她语意温柔,心里暖暖的,轻轻摸着她头发,点头说道:“我知道。” 两人彼此心意相通,趁着无人在意,又在屋里亲热了一会。 要不是有人忽然叫宋秀娥,赵靖差点把宋秀娥抱到床上了。 到了第二天,赵靖让丰儿去宋家,就说今日有事,不去宋家了,多谢宋家好意。 丰儿应了,到了宋家门外,趾高气扬地把赵靖的话转达了,然后也不管宋南天说什么,骑着骡子就回来了。 宋老爷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知道赵靖一伙不来了,松了口气对儿子宋南天道:“请谁不好请那伙瘟神,幸好他们不来了,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折腾呢。” 宋南天得知赵靖不来,脸色顿时有点不好,也没听进父亲的话,急急叫了聚财到一旁,问道:“你快去告诉山里人,事情有变,今天赵靖还在家中!” 聚财不情不愿往山里走,这实在是个苦差事。 可是宋南天哪里知道,郑舞以为这次板上钉钉,早已领了山里剩下的三四十人一起下了山。 将到中午,他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领着众山贼冲下山来。 大白天的,水溪沟的村民立刻叫了起来。 这时赵靖还在家里做肥皂,听到外面叫嚷,便让丰儿出去瞧瞧。 丰儿去了又回,喘着粗气道:“姐夫!山贼来了!三四十个!” 赵靖没料到大白天的山贼敢来,吃了一惊,赶忙叫院里女人躲好,自己拿上武器出门查看。 宋翠娥和宋秀娥两姐妹连声嘱咐赵靖小心。 自从上次说要多练民兵之后,村里家家户户都有武器,很快就有人摇响了报警的铃铛。 郭小德领着儿子过来,习惯性地把儿子交给宋翠娥,对赵靖道:“这次来了不少,看起来来势汹汹。” 赵靖把手一挥道:“走,村里建了防线,咱们过去。” 经了两次山贼的洗劫,赵靖在村里几处地方修了简易的工事,人可以在矮墙后面用弓箭攻击进村的人。 郑舞领着人大摇大摆杀进来,根本没留意到水溪沟和其他村子的不同。 等稍稍进了村,几个喽啰照例去抢路边的人家时,进去才发现屋子里空空如也,既没有人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 一连几家都是如此,众人便狐疑起来,告诉了郑舞。 郑舞一听便知不对,不过此时已经来不及了,他早进了水溪沟的包围圈。 村民们从四面八方探出头来,张弓搭箭对准众贼。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放箭”,十几张弓里的一半一齐发射,顿时让山贼陷入了混乱。 郑舞等人大惊,万料不到这村子竟这么厉害。 老九之前心里一直笑老五老十废物,竟死在了猎户手里。 直到此时他才知道,这猎户是有多厉害。 “快躲起来!”郑舞大叫一声,往前一蹿,躲在了一个草垛后。 十几张弓彼此掩护,轮射了四五轮才停下。 这是赵靖教给村民的战术。 眼见活着的山贼都躲了起来,赵靖叫停了射箭。 他扫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也就不到十个,大多数山贼都躲起来了。 郭小德收了弓箭,拿下腰间长刀,对赵靖道:“娘的,这帮缩头乌龟,等我过去宰了他们!” 赵靖急忙拦住:“万不要冒险,他们人数占优。何况……远程射箭和近身肉搏不同。” 村民们敢远程射箭,可不代表敢近身肉搏。 万一肉搏时期溃散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两边一时僵持住了,过了一会,山贼那里也射箭反击。 不过他们的弓比赵靖做的差远了,加上地形不利,完全不是村民这边的对手。 眼见着太阳渐渐西斜,赵靖忽然意识到了,山贼在等天黑。 只要天一黑,他们就能逃走了。 赵靖叫来刘二牛和刘争,低声吩咐道:“你们绕到山贼后面,大声叫官差来了。” 二人应声去了,不一时,果然大叫了起来。 山贼里有人一听便急了,不管不顾地往外跑,郑舞拦都拦不住。 每冒出头一个,赵靖领着村民们便放倒一个。 眼见山贼都跑出来了,也不作战,只抱着头往外跑。 赵靖知道时机已经成熟,当即大叫一声:“随我杀出去!” 他领着郭小德刘七娃等人当先冲杀了出来。 大多数村民都以为官差真的到来了,又见山贼溃不成军,哪还怕什么,于是都跟着赵靖杀了出来。 郑舞知道无力回天,也顾不上结义兄弟了,冲出来就往村口跑。 老九惊得面无人色,追着郑舞叫道:“大哥!大哥!别抛下我啊!” 有人听见了,便高声叫道:“那个是头目,别让他跑了!” 第58章 进城诉冤 几个距离郑舞比较近的听了这话,都撇下自己追的,转头追郑舞。 那老九远远看着三四个人去追郑舞,顿时大喜,反倒往别的方向跑。 这实在是他未想到的。 郑舞身为十兄弟里的大哥,自也有些不寻常。 待三四个人近身,他立刻停下脚步,回身一刀劈向头一个。 后面的人见状忙用力一拉。 刀尖从眼前划过,再晚一点,头一个人就被劈成两半了。 “大家小心!”刘争奔过来一箭把郑舞和村民逼开。 郑舞闷哼一声,扭头又跑,刚跑出两步,忽然没来由后背一凉,忙就地往旁边一扑。 只见一支箭矢嗖的一声插在了他刚才落脚的地上。 郑舞看着那箭尾还在晃动的箭矢,惊恐地往后看,却见一个青年拿着弓慢慢走来。 原来是赵靖远远地看见郑舞要跑,补上了一箭。 对于郑舞能躲开箭这件事,赵靖也有些惊讶,因此更断定这人不同寻常。 郭小德见状,也围了上来。 刘争对那几个村民道:“你们去对付其他人,这个留给我们。” 郑舞跳起来,提着刀,环顾郭小德、刘争和赵靖三人,阴沉着脸,低声喝道:“你们谁是赵靖?” 赵靖收了弓箭,拿出长刀,淡淡一笑道:“幸会。你就是十兄弟里的大哥?” 郑舞怒视着赵靖,直到此刻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山寨竟莫名其妙地灭在了这样的人手里。 “赵靖!你杀了我十弟和五弟,拿命来!” 说着他奔上前,举刀便朝赵靖头上砍去。 郭小德和刘争都没料到郑舞身手这么好,惊叫一声,想去拦却已赶不上了,只能齐声惊叫道:“小心!” 赵靖早有准备,他往后一躲,避开郑舞这一刀,跟着反手斜砍郑舞右臂。 郑舞嘿的一声,长刀往前一递,竟是不要命的同归于尽打法。 赵靖一惊,忙就地一滚,堪堪从刀刃下躲过去了。 他可不想和人同归于尽。 这时郭小德和刘争都赶上来了,两人舞着刀砍向郑舞,登时把郑舞压制住了。 郑舞左挡右架防着二人,对赵靖骂道:“人多算什么好汉!有种我们单挑!” 赵靖爬起来,提着刀笑道:“平日里你们不就是以多欺少仗势欺人吗?也有脸说好汉?” 说完他也加入了郭小德二人对郑舞的围攻。 郭小德哈哈大笑,对郑舞骂道:“对付你这种人,就该这样!” 那郑舞就是有些本事,也挡不住三个人的进攻,不一会身上便挂了彩。 赵靖看准时机,一刀砍向郑舞手臂,郑舞来不及躲,只听扑哧一声,连手带刀掉在了地上。 随着喷涌而出的鲜血,郑舞捂着手腕断处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吼叫道:“赵靖!” 郭小德上前一脚踢翻郑舞,踩住胸口,一刀下去。 赵靖叫停都来不及,郑舞的脑袋便搬了家。 郑舞一死,余下几个还在垂死挣扎的山贼立刻放弃了抵抗,齐齐跪在地上求饶。 赵靖命人都绑起来,对刘争道:“快瞧瞧大伙,伤的抬去我院里。” 众人点了一番,村民里死了一个,其余人多少都有点伤。 山贼死了二十一个,抓了七个,跑了的不知多少。 赵靖让郭小德处理被抓的山贼,自己领着众人回去包扎。 死了的那户,赵靖拿出二十两银子抚恤。 那媳妇本来哭得死去活来,见了银子脸色顿时好看了不少,拉着她儿子给赵靖磕头道:“这可救了我们母子的命了。” 赵靖安抚道:“往后你若想改嫁,我给你出嫁妆,要是不想,便来我这里做工,我绝不亏待你们母子。” 宋翠娥过来扶起她,道:“嫂子别哭坏了身子。” 这边赵靖正安抚处置伤员,那边郭小德却从一个被抓的小喽啰嘴里知道了,今天原本是宋南天算计的赵靖。 他气呼呼找到赵靖,把宋南天勾结山贼,想要调虎离山谋害赵家的事说了。 众村民听完立刻炸了,叫道:“他竟想害我们!绝不能饶了他!” 刘争怒道:“大伙跟我来!” 一伙人推搡着赵靖,直奔宋家庄。 到了宋家庄才知道,宋老爷父子今天匆匆收拾东西进城去了。 郭小德砸着宋家的门,恶狠狠道:“肯定是他们知道事情败露,所以跑了!把这门砸开,一把火烧了!” 赵靖拦住,道:“烧了也无益,我们反而理亏。今天天色不早了,诸位先休息,明日我们带着证人到县里告状。” 众人齐声称是,才回了水溪沟。 当天晚上,宋秀娥和宋翠娥两姐妹抱着赵靖不松手。 接二连三的,两人都有些吓着了。 宋秀娥踌躇道:“当家的,要不我们也去城里吧?” 现在他们家里的银子足够他们在城里做个小买卖了。 宋翠娥也沮丧道:“城里好些,这样天天遭贼,早晚要出事。” 赵靖把两人的手叠在自己手上,轻笑道:“被今天吓着了?” 宋秀娥点点头,小声道:“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这样下去,万一哪天……” 她不敢往下说了。 赵靖柔声安慰道:“城里也未必安稳,何况还有郭大哥、三婶他们,难不成都抛下了?” 宋秀娥低头不语。 赵靖把二人搂在怀里,认真道:“你们放心,以后不会这样了。那个山贼的头目都死了。” 三人私语许久,至晚方歇。 次日一早吃了饭,水溪沟所有人一齐出发,村长和那些年老的年幼的坐着板车,其余人步行,浩浩荡荡往城里去。 他们这一行押了几个人,又抬着几具尸体,一路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到了城门口,守城的忙拦下,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赵靖上前把自己一村人杀了山贼的事说了,道:“小人有冤要县老爷做主。” 那守城士兵得了赵靖二两银子的贿赂,忙使人去告诉了县丞。 这事有点大,县丞不敢自专,找来了魏捕头,并禀了知县。 最近上级一直责备知县王仁恩剿匪不力,弄得他心烦不已。此刻一听这个消息,王仁恩顿时两眼放光,忙道:“快快,老爷我亲自出城去迎,这可是大事!” 第59章 夺功 去往城外的路上,魏捕头问送话的守城排兵道:“是水溪沟的赵靖?” 那排兵恭敬回道:“是,不止他一个,加起来四五十口子,有老有小,像是一村人都来了。” 县丞卜念德掀开轿帘,看知县老爷的轿子远远地在前面,于是催轿夫道:“赶上魏捕头。” 两个轿夫应了一声,迈开大步追上了骑马的魏捕头。 卜念德从轿子里伸着脖子叫了一声,把魏捕头叫住,说道:“魏捕头,怎么又是那个赵靖?” 魏捕头无话可答,笑了笑。 卜念德意有所指道:“衙门里使了那么多人那么多银子,结果杀的山贼还不如几个猎户杀得多,这……说不过去吧?” 魏捕头听了这话,脸一沉,冷声道:“卜县丞是来问责来了?” 卜念德忙摆手道:“我绝无此意,魏捕头你可千万别乱想。只是……” 他微微蹙眉沉吟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魏捕头轻哼一声,说道:“卜县丞有话直说,你我二人不必遮遮掩掩的。” 卜念德咧嘴一笑:“魏捕头还是这么爽利。我们亲近,自不会这么想,可是知县老爷他……怕是不免要抱怨几句。” 魏捕头不屑道:“我无能,知县老爷若责备,自无话可说。” 卜念德赶紧道:“欸!魏捕头,何必自暴自弃。那赵靖不过是个乡野小民,这样的功劳落在他头上岂不可惜……” 魏捕头歪头看着卜念德,他可不认为这个无利不起早的老狐狸会为自己想办法。 “马上到城外了,卜县丞长话短说吧。” 卜念德往前看了一眼,笑了笑,比画了两根手指:“二百两银子,上报的时候,这功劳就是你魏捕头的了。” 魏捕头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回道:“成交了。” 说完他催马上前,不愿理会卜念德了。 卜念德也不恼,放下轿帘往后一仰,喜滋滋自言自语道:“又得二百两。” 很快,知县一伙人到了城外。 进出县城的百姓们对赵靖等村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也有几个胆大的好奇心强的,上前来问,都被村民打发了。 见知县一伙人到了,众百姓忙躲得远远的,生怕沾上。 魏捕头先下马,扫了一眼赵靖和他身后的村民,还有那几个绑成粽子的山贼、几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赵靖,这是……”魏捕头指着被绑的山贼和尸体问道。 赵靖行礼回道:“回魏捕头,这些是盘踞在我们后山里的山贼。” 说着他走过去,掀开郑舞尸体上的白布,道:“这人叫郑舞,是十兄弟里的老大。” 知县王仁恩从轿子里出来,恰巧听见这句,喜道:“郑舞?我记得衙门里有此人的通缉画像,可带了?” 魏捕头挥挥手,从一个衙差手里接过来,奉给王仁恩,道:“老爷。” 王仁恩并不接,他可不想靠近尸体,摆手道:“魏捕头,你去比对比对,看看是不是他。” 魏捕头应了一声,拿着画像走到郑舞尸体旁。 因郑舞脑袋掉了,歪在一边,魏捕头让一个衙差扶正,又让人拿毛巾擦了擦郑舞脸上的血污,仔细和画像上的比照了一下。 “老爷,已验明正身,是郑舞不错。” 说完魏捕头收了画像,打量着赵靖,心里暗想,这郑舞神出鬼没闹了这么久,竟糊里糊涂死在了这人手里。 王仁恩听说果真是郑舞,面露喜色,对赵靖招招手道:“你过来。” 待赵靖上前,王仁恩笑容可掬道:“你为本县除了一个大祸害,本官将为你上表朝廷,重重地赏你!” 赵靖谢了,道:“知县老爷,小人还有件事请老爷做主。” 王仁恩一愣,满脸堆笑道:“你说吧。” 他本以为赵靖是想多要几两银子,除了这伙山贼,多给几两银子他并不介意。 哪想赵靖躬身行礼,朗声道:“小人要状告宋家庄宋逢源和宋南天父子与山贼勾结,劫掠百姓!” 此言一出,连周围百姓都惊住了。 卜念德更是一惊,毕竟前段时间他才拿了宋逢源的钱污蔑赵靖,如果真是宋逢源勾结山贼的话,那岂不是连他也要连累了? 因此听赵靖这么说,卜念德赶紧站出来,沉声问道:“赵靖,你说这话可有凭证?” 卜念德也略微知道些宋逢源,就是一个乡下小财主,他是不太信这样的人能和山贼勾结的,因此才敢问赵靖。 不想赵靖一回头,揪出一个山贼喽啰,冷笑道:“这位差爷可以问他。” 王仁恩把脸一沉,喝问道:“你这贼人,快从实招来!” 那喽啰被绑成了粽子,赵靖一松手他就跪在了地上,颤声道:“老爷饶命!” 他先求了几声饶,被魏捕头踢了一脚,催道:“快说,宋逢源是怎么和你们勾结上的!” 那山贼忙把聚财如何找到他们山寨,宋南天又怎么和他们约好宴请赵靖调虎离山等等都一股脑说了。 等山贼一说完,周围的百姓先怒了,有人高声道:“这姓宋的这等可恶,知县老爷不要饶了他们啊!” “这样的人就该活剥了!” 看见众人群情激奋,卜念德一下明白过来,为何赵靖要领着整村的人,摆出这样的阵仗了。 他就是故意要给衙门施压! 王仁恩见状,忙问赵靖道:“那宋家父子现在在哪?” 赵靖回道:“宋逢源原本被里长委托为代理里长,他知道事情败露,领了儿子躲进县城了,至于在哪,小人也不知道……” 说着赵靖看向魏捕头,他想以魏捕头的能力,要在这巴掌大的县城里找到宋家父子,那应该是轻轻松松的。 王仁恩也是这么想的,扭头对魏捕头道:“魏捕头,你快领几个人在城里打听打听,这样的人不难找。” 说完,他又道:“对了,还有那个里长,也带到衙门里。” 魏捕头应了一声,看了赵靖一眼,领着几个衙差去了。 王仁恩亲自吩咐衙差接过被绑的山贼,抬走尸体,对赵靖道:“你们随我进城,到衙门去。” 第60章 逼官 赵靖应了,等王仁恩一伙人先进城,他才示意村民跟上。 宋翠娥和宋秀娥都是第一次进县城,两人走过城门的时候,好奇地望着里面的街道。 不一时,赵靖等人到了县衙,围观看热闹的人也跟了上来,把衙门门口的路都给堵住了。 又过了一会,王仁恩问下面衙差道:“魏捕头怎么还没回来?你去找找。” 那衙差离开约半个时辰回来了,回道:“老爷,魏捕头说马上回来。” 如此这般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人群里忽然有人叫了一声:“捕头回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魏捕头骑着马,几个衙差押着两个人往这边走来。 郭小德、刘争等人认出是宋南天父子,原本坐着休息的众人立刻站了起来。 “狼心狗肺的一对王八!”郭小德恨声骂道,同时撸起袖子迎了上去,作势要打二人。 一个衙差忙上前拦住,喝道:“退后!” 那宋家父子被郭小德吓得一缩脖子,都低着头,不敢看赵靖等人。 郭小德往地上啐了一口,愤愤道:“咱们走着瞧!” 县衙后面,王仁恩知道宋家父子来了,忙让人带进来,并把赵靖叫进来。 等三人都到了跟前,王仁恩问宋逢源道:“你就是宋逢源?” 宋逢源忙扑在地上磕头,道:“小人宋逢源见过老爷。” 王仁恩捻着下巴胡须,冷着脸道:“宋逢源,山贼说你勾结他们劫掠百姓,可有此事?” 宋逢源吓得身子一抖,赶忙道:“知县老爷,小人冤枉啊!小人一辈子胆小怕事,哪里敢和山贼打交道,更别说和山贼勾结了。” 宋南天这时也道:“老爷,这一定是有人想要污蔑我父子二人。老爷是青天,一定要为我父子二人做主啊!” 王仁恩根本不会审案子,他听宋家父子这么说,便疑惑地看向赵靖,道:“赵靖,你看他们父子这般说……莫不是那山贼在骗人?” 赵靖万没想到一个知县竟然蠢到这个地步,压着火气说道:“老爷可还记得,那山贼说去他们山寨联系的人叫聚财,是宋南天少爷的心腹。” 王仁恩一听恍然大悟,扭头对魏捕头吩咐道:“把那个奴才带来。” 魏捕头差了个衙差出去,不一会就把聚财带来了。 聚财进来看到赵靖一惊,忙低了头走上前给王仁恩磕头。 王仁恩打量了一下聚财,问道:“你家少爷可曾命人进山里和山贼通信,约定了他宴请赵靖,山贼去赵家劫掠?” 聚财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一般,回道:“小人听不明白老爷的话。少爷并不曾命小人进山。” 王仁恩微微蹙眉,再看向赵靖。 赵靖只好再提醒道:“老爷,此奴刁滑,不用刑是不会说实话的!” 王仁恩正犹豫,卜念德跳出来板着脸道:“赵靖,这里是衙门,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赵靖看了一眼卜念德,冷笑道:“县丞老爷得了宋老爷多少银子?” 卜念德闻言恼羞成怒,喝道:“大胆刁民!” 赵靖指着外面,朗声道:“卜县丞,你吓不住我。水溪沟的所有人都在外面,所有人都可以作证,是宋南天指使其奴勾结山贼,三番两次的劫掠我们村。” 宋南天听到赵靖把之前两次也算在自己头上,顿时急了:“你胡说!前两次和我有什么关系!” 赵靖立刻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问道:“前两次没关系,那这一次呢?” 宋南天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急忙改口道:“这次也和我没关系,都和我没关系!” 这时宋逢源连忙给卜念德使眼色,卜念德会意,上前低声对王仁恩道:“两边各说各话,不如暂时休息片刻,让下官单独问问。” 王仁恩正不知该怎么办,闻言连忙答应了,道:“先休息片刻,你们父子跟县丞去那边房间里休息,赵郎君也和你们村里人商量商量,别是弄错了。” 赵靖出来,郭小德刘争等人忙围上来问道:“知县老爷怎么说?” 赵靖摇摇头,低声道:“等会你们依计行事。” 宋秀娥和宋翠娥都有些紧张,问赵靖道:“不会有事吧?” 赵靖笑着安慰二人,道:“不会有事的。” 衙门里,卜念德领着宋家父子到了偏僻房间里,让衙差在外面守着。 一进屋里,宋逢源便跪在地上,求道:“卜县丞,救救我父子二人啊!” 卜念德轻哼一声,道:“你们父子这么有本事,我怎么救?” 宋逢源闻言忙低声道:“只要能活命,小人愿意孝敬老爷三百两白银。” 卜念德听到三百两,眼睛一亮,嘴角微微勾起,但面上还是冷冷的,说道:“三百两买两条人命?便宜了吧?” 宋逢源一咬牙,又伸出一根手指道:“再加一百两,小人全部身家只有这么些了。” 卜念德张开手掌翻了翻,笑道:“五百两,少一个子,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说罢,他站起来,道:“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宋南天一惊,忙抱住卜念德脚踝,扭头急叫:“爹!” 宋逢源咬着后槽牙,道:“五百两就五百两!只要能活命,卖田卖地我都愿意!” 卜念德嘿嘿一笑,忙俯身扶起二人道:“快起来,快起来,这才对嘛。走吧,咱们到前面先把那个赵靖打发了。” 等众人再聚齐,王仁恩便问卜念德,道:“卜县丞以为如何?” 卜念德含笑正要替宋家父子解释,忽然听到外面发出一阵吵嚷声。 魏捕头喝问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一个衙差跑去看了,回来禀道:“捕头,街上挤满了人,都说……” 他犹犹豫豫不敢往下说,王仁恩急道:“说什么?” 衙差这才继续道:“都说卜县丞与宋家都是山贼的眼线,卜县丞得了宋家的银子,为宋家父子脱罪云云。” 卜念德听了这话,立刻望向赵靖,厉声喝道:“赵靖!你敢挑唆百姓污蔑朝廷官员?是想造反不成!” 赵靖冷笑道:“卜县丞这话才是污蔑呢。小人不过是把从山贼嘴里问的话说出来罢了,卜县丞若不是心虚,又何必这样害怕?” 魏捕头冷眼看着,心想这个赵靖当真不知死活,竟敢招惹卜念德,这下有好戏看了。 第61章 做个里长 “嘭!嘭!嘭!” 几声重重的砸门声。 王仁恩一惊,忙问那衙差:“这是怎么回事?” 衙差看看赵靖,恭敬回道:“水溪沟的村民说朝廷不给他们活路。” “一帮刁民!”卜念德骂了一句,转头看向魏捕头,脸色阴沉道,“魏捕头,有人在衙门闹事,你就只看着吗?” 魏捕头拱手道:“卜县丞息怒,他们才带着山贼尸体来的,这个时候如果我去对付他们,难保不被人传出去我们县衙要为山贼报仇。” 说到这里,他用余光瞥了一眼惊慌失措的王仁恩,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这事只是在百姓嘴里传一传也就罢了,万一传到州里,那可就说不清了。” 王仁恩闻言,忙道:“对,对!魏捕头此言甚是!这些村民才除了山贼,我们只能赏,不能罚!” 魏捕头听了这话,笑眯眯望着卜念德。 卜念德恨得咬牙切齿,心想自己今天不该贪心应了宋家父子,这赵靖不好对付,姓魏的又私底下使绊子。 “老爷打算怎么处置他们?”卜念德指着跪在地上的宋家父子问道。 赵靖继续提议,道:“知县老爷,只需让人审问一下聚财就什么都清楚了!老爷若是有意回护不肯审问,小人自也不敢说什么,只是悠悠众口,人言可畏!” 卜念德大怒,指着赵靖厉声喝道:“你敢威胁朝廷命官!来人,拿下这逆贼!” 听到卜念德这个命令,两边有衙差往前迈了一步。 魏捕头见状脸一沉,抬手示意退下。 这些衙差虽怕卜念德,可到底是魏捕头手下的,见魏捕头不许,便退回去了。 卜念德又急又气,这时王仁恩开口了:“等一下!赵靖说得对,人言可畏。来啊,把聚财带上来!” 须臾,两个衙差再次押着缩头缩脑的聚财上来了。 宋家父子拼命地给聚财使眼色。 聚财低着头趴在地上,只看见周围一众人的脚,当真感觉自己此时此景和蚂蚁一般。 “知县老爷,请用刑,这等刁奴,不用刑绝不招供。为表示公平,赵某愿意和他受一样的刑!”赵靖朗声说道。 王仁恩、卜念德和魏捕头三人一听,都愣了一下。 魏捕头不由得有些敬佩起赵靖来了,心想的确是个狠角色。 卜念德喜忧参半,他看看聚财再看看赵靖,同样的用刑,显然聚财是撑不住的。 王仁恩被赵靖这番话镇住了,心想这等豪杰的人物难得,若是对他用刑,不免损了自己威名,何况这卜念德平日里对我阳奉阴违,今日正好杀杀他的锐气! 想到这里,王仁恩立刻道:“来人,先给这个刁奴用刑!先打三十大板!” 卜念德看了一眼宋家父子,觉得今天这钱太烫手了,还是不要了吧,因此便不言语,眼睁睁看着王仁恩偏袒赵靖。 旁边衙差看看魏捕头眼色,立刻上前按住聚财。 那聚财吓得心胆俱裂,拼命挣扎,急声叫道:“少爷!少爷!” 宋南天看着他,连连使眼色,暗示他只要撑过去就行了。 那聚财哪里撑得过去,叫了一阵少爷不管用,眼见着板子要打下来了,急忙大喊:“别打别打!我都说,什么我都说!” 王仁恩一听大喜,忙叫停道:“暂且住手!这刁奴果然是个贱骨头,不用刑不说。我来问你,你家少主人是不是和山贼勾结了?” 聚财连连点头道:“是!少爷……” 不等他说完,宋南天便叫了起来:“放屁!老爷,这狗奴才怕用刑胡乱攀咬……说不定他早被赵靖买通了,老爷千万不要被他蒙蔽了啊!” 宋逢源也赶忙叫道:“卜县丞,你倒是替我们父子说句话啊。” 卜念德见宋逢源这个时候拉上自己,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呵斥道:“你父子做的好事,要我说什么话?” 宋逢源一怔,结结巴巴道:“卜县丞……刚才你明明……” 卜念德见他要说出刚才二人的交易来,吓了一跳,急忙喝住,骂道:“刚才你父子二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冤枉的,我才说替你二人说话,如今证实你二人确和贼人勾结,属实罪有余辜!” 说完他又向王仁恩道:“老爷,我看这父子二人也甚是刁钻,不如一并用刑。” 王仁恩想也不想,一口答应了,让衙差动手。 跟着几大板下去,宋家父子和聚财都老老实实招了。 王仁恩大怒,叫来文书写了供状让三人画押。 这是他少有亲自审理的案子,因而他拿着供状心里十分得意,看赵靖愈加和蔼,道:“多亏了你,我们才能找出那伙山贼安插的眼线。这次你和你们村的人立了大功,我要好好想想怎么赏你。” 正说着,一个衙差过来禀道:“水溪沟的里长来了。” 王仁恩顿时把脸一沉,冷声道:“带过来。” 这里长原本在逛窑子,所以他家里人一通好找。 知道宋家父子勾结山贼,这里长吓了个半死,急急忙忙回家换了衣服跑来衙门。 见了王仁恩,里长先跪在地上磕头,然后道:“小人并不知道宋家父子做的事。” 赵靖冷笑道:“里长躲进城里,却把我们交给宋逢源管理,此是何意?” 里长瞪了一眼赵靖,正要解释,却听王仁恩冰冷的声音响起:“来人,也打他三十大板,看看他说不说实话。” 可怜那里长一把年纪,又是没吃过苦的,哪里经得起这个,打了两三下就撑不住,叫道:“小人招了,老爷饶命!” 王仁恩命衙差住手,再问时,里长无一不应。 赵靖在一旁看着,心想朝廷命官这副德行,难怪朝廷已经没救了。 等衙差把里长押下去,王仁恩扬着手里的供状,对卜念德笑道:“晚些时候写个文书,把这些送到州衙里。” 卜念德忙赔着笑应了。 这时王仁恩才看向赵靖,满面春风道:“赵靖,这次多亏了你。除了赏银,你还想要什么?” 直到今天,王仁恩才感觉到他切实用到了自己的权力,因此心情格外的好。 赵靖趁机道:“回老爷,里长和宋家父子被拿,我们那里便少管事的了,请老爷再为我们指派一位里长。” 王仁恩一听,哈哈笑道:“这有何难,既如此,赵靖,就由你来做这个里长吧!” 第62章 征兵征税 刘争和郭小德一伙人领着村民在衙门外闹了一通,见里面半天没反应,正犹豫着要不要闹得再大些。 就在这个时候,赵靖笑吟吟从衙门里走出来了。 宋秀娥和宋翠娥两姐妹赶紧迎上去,众人也随后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问到底怎么样了。 赵靖笑道:“知县老爷英明,把宋家父子和里长都下了监狱。” 众人大喜,忍不住拍手叫好。 刘争忽然道:“那我们岂不是没有里长了?” 众人一愣,倒是没想到这个。 赵靖指了指自己,笑道:“蒙知县老爷器重,往后我就是里长了。” “啊……” 跟着众人反应过来,齐声欢呼。 赵靖忙抬手示意众人噤声,乐呵呵道:“今天高兴,咱们回村,明天我在家中大摆宴席,诸位放开肚子吃!” 众人听了,一个个喜不自禁。 赵靖让刘争先带村民回村,自己领着宋家姐妹和三婶一家,以采买酒菜的名义先留在城里。 等送走了村民,赵靖才对宋秀娥和宋翠娥说道:“难得来城里一次,我带你们买两件衣服。” 宋秀娥笑得眉眼不见,心里喜欢嘴上却道:“家里衣服都穿不过来了,干嘛浪费这个钱。” “那些衣服都是你们自己做的,算不得我送的。往日里想送你们,又怕不合身,正好今天你们在。”赵靖不由分说,带着几人来到成衣店。 赵靖领着宋家姐妹进店,用手指了一圈:“你们瞧瞧,有没有喜欢的衣服样式。” 这些城里的衣服样式可比宋家姐妹自己做的好看多了。 倒不是二人的手不巧,而是她们根本不知道,做衣服还有这么多花样。 二人在店里逛了一会,各自选了一件,赵靖又让二人再选一件。 宋翠娥摇头道:“一件就够了,再想要,往后再买就是了。难不成往后当家的不带我们来城里了?” 宋秀娥也道:“就是啊,一件就够了。” 赵靖想想也是,便不再勉强。 等二人试了衣服,是合身的,便交了钱。 那边三婶也给玉娥买了一件衣服。 她现在手里有钱,想到亏欠了玉娥,便趁着这次机会补偿一下。 两家人又去一个小酒楼吃了一顿大餐。 本来赵靖是想去魏家的齐庆楼的,宋秀娥和宋翠娥觉得太浪费了,说什么也不去。 吃完饭,又买了些酒肉蔬果,眼见天色不早,一行人才急急回了村。 晚上,宋家姐妹躺在赵靖身边,宋翠娥仰面朝天,喃喃道:“姐姐,当家的成里长了……” 宋秀娥吃吃一笑,道:“这话你说了快有一百遍了。” 宋翠娥娇嗔道:“人家就是有点不太敢相信嘛。” 说完,她转过脸看向宋秀娥,小声道:“我们两个也算官太太了是吗?” 在过去的宋翠娥眼里,里长就已经是了不得的大官了。 能在她们宋家庄里呼风唤雨的宋老爷每次见到里长,恭敬得和孙子一样。 宋秀娥点点头,小声道:“算吧……” 话音未落,她摇了摇一直不说话的赵靖,问道:“算吗?” 赵靖揽着二人,笑呵呵道:“这算什么,和官还差得远呢。” 宋翠娥脸上满是幸福的微笑:“这样我们就很满足了!” 两姐妹这一晚小意温柔,极力地讨好伺候赵靖,往日不愿做的不想做的,今天为了讨赵靖开心也都做了。 次日,赵家大摆宴席。 水溪沟的男女老少,都来吃这个流水席。 附近几个村子也有给赵靖送礼的,也有厚着脸皮来想蹭饭的。 送的礼,赵靖一律不收,蹭饭的,则由郭小德他们打发了。 如此热闹了一天。 之后宋家父子获罪,其地充公,家里被查抄了。 赵靖花了些钱,把宋家原本的地都给买了下来。 到了春耕的时候,赵靖数了数,宋家庄八成的地和水溪沟一半的地都成了他的财产。 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成了本地财主的一员。 又有送到魏家的肥皂,很快就在城里卖脱销了。 那些城里的贵妇小姐们争相购买。 又过了一段时间,也不知是谁带到了其他县,其他县的人大老远地来买,然后是州里的人特意来采购,听说到了州府一转手,又是一笔利润。 忙忙碌碌,不知不觉到了四月。 这天赵靖正在家里谋划着做点火药防身。 丰儿跑过来道:“姐夫,外面来了个差爷,说是请你到县衙去。” 赵靖闻言出门把衙差迎进门,让人上了茶水,道:“差爷可知是何事?” 衙差喝了一口茶,客气笑道:“小人也不知何事,请赵里长尽快动身。” 赵靖让和宋家姐妹说了一声,便带着丰儿跟着那衙差进城了。 到了县衙,赵靖才发现县里不少里长都来了。 作为里长里的异类,赵靖一到,就有不少人投来敌意的视线。 众人站在院里等着,除了赵靖,其余人都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说话。 只听旁边一人叹着气道:“完了,朝廷又吃了一场败仗,这下可糟了。要是鞑子顺势南下,也不知京城守不守得住。” 听到这里,赵靖一惊。 他知道朝廷现在不好,只是没想到竟严重到可能灭国了。 另一人接口道:“不至于,那群鞑子也就在草原上厉害。京城城坚,哪是那么容易破的。” “那怎么说?现在叫我们来,是又要税?” “不止,恐怕又要征兵了。听说州里要去勤王。” 众人正议论着,见卜念德出来,赶忙围了上去,这个问要不要加税,那个问要不要征兵。 卜念德不耐烦道:“等会就知道了,瞎打听什么!人都来齐了吗?” 一个衙差上前禀道:“齐了。” 卜念德点点头,视线一扫看见赵靖,脸顿时冷了下来。 众人跟卜念德进去,王仁恩坐在上面,衙门各官吏都在。 王仁恩先是和众位里长寒暄了一句,然后说起国难来,最后道:“朝廷才下了旨,今年的春税提前收,比往年,每人再多三钱人头税。还有,你们每个人那里,还要再出五十男丁。” 第63章 这官还做不做了? 众人一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一个个满面愁容。 一个里长忙道:“老爷,我们那地方小,现在适龄的男丁一共也没五十个。” 其他里长也忙叫苦,有的说没钱,有的说没人。 王仁恩两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冷静,苦着脸道:“我也知道你们为难,可是这是朝廷的诏令。对了,今年除了人头税,还有朝廷在东北用兵的军饷、江南去年刚平了乱,年初又乱了,剿匪也要银子,这两个税,每种二钱,你们回去一并收上来。” 不等王仁恩说完,众里长便闹起来了。 一个抢上前一步,情绪激动道:“这些年年年增税,今年不但提前收税了,还一下涨这么多。老爷,我那里几个村子,就是榨干了也弄不出钱来了。” 王仁恩不擅长应付这种情形,满脸为难,一味地重复道:“这都是为了朝廷。你们再苦一苦,等朝廷打败了鞑子,平了江南的乱,自然就取消这些加的税了……” 下面众人立刻吵嚷起来。 “朝廷这些年加的税,有哪一项取消过?” “老爷,朝廷难,我们也难啊!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百姓兜里没钱,我们怎么办?” 眼见着里长们越吵越厉害,王仁恩往后退了一步,试着止住众人,却没人听他的。 旁边魏捕头和卜念德面无表情地站着,似乎眼前的事和他们毫无关系。 赵靖此刻才深刻地体会到,一个初来乍到的知县在盘根错节的本地势力面前是多么的无力。 那王仁恩见没人听他的,只好用一种有些低声下气的语气对卜念德道:“卜县丞,你看看,这可如何是好……” 自上次宋家父子的事后,卜念德意识到王仁恩对他不满,所以这些天一直消极怠工。 效果很明显,上下打点,和周围几个县的交流,都需要卜念德出面。 这些衙门里办事的官员只认卜念德,并不认知县老爷本人。 当着知县老爷他们一口答应了的事,回头也会不了了之,所以这段时间王仁恩束手束脚,一件事也办不成。 听到王仁恩服软求救,卜念德越发得意,阴阳怪气道:“老爷是一县父母官,怕这些刁民作甚?让衙差都拿了,按在这里,每人打上几十大板,哪个敢不听?” 王仁恩眉头紧蹙,知道卜念德这是给他挖坑呢。 这个时候如果真打了,这些里长联合起来,到时候他一钱银子的税也别想收上来。 届时上级怪罪下来,他这官还做不做了? “卜县丞这边来。”王仁恩擦擦额头上的汗水,把卜念德请到僻静处,赔笑道,“卜县丞,你看,这件事还是要你出手。往后衙门里的事,还是你来做主。” 卜念德眉梢一挑,皮笑肉不笑道:“知县老爷这话我可听不懂。” 王仁恩心里暗恨,面上还得端着笑:“税收是朝廷大事,若办不好,上级怪罪下来,我固然是首罪,卜县丞你也逃不脱干系。” 他用手比画着提线,说道:“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啊!” 卜念德只是想重新树立自己的威严,并不敢真的和王仁恩撕破脸,说到底,对方才是朝廷命官。 听王仁恩把软话说尽了,卜念德也便就坡下驴,笑道:“老爷早这么想不就好了。这些人刁滑得很,老爷等我收拾他们。” 王仁恩听卜念德这么说,跟着笑了笑,心里着实苦楚,这当的什么官啊,憋憋屈屈。 在王仁恩和卜念德在一旁商议的时候,这里里长们也没闲着。 众人小声商议:“等会知县老爷无论怎么说,咱们都咬死了税太高。这样的税我们怎么安排嘛?年年让我添补,我们能有多少家产?” 这时一个里长看赵靖在一旁站着,也把他拉过来,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吩咐道:“刚才的话你记住了,等会我们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正说着,王仁恩和卜念德回来了。 王仁恩脸色好看了不少,卜念德嘴角翘起,面带喜色。 二人走到众人前,卜念德忽然脸一沉,大声喝道:“肃静!肃静!” 这两句话中气十足,众人都闭上了嘴。 卜念德视线扫过众人,冷哼道:“这里是县衙门,不是你们村里的菜市场!在这里放肆,摸摸自己头上有几个脑袋!” 一番话训下来,众里长神色尴尬。 “刚才知县老爷说的税,你们都听清了吧?这是朝廷的诏令,不是我,也不是知县老爷能决定的。自明日起,半个月内,交不齐税的,以国法论处!” 说完,卜念德丝毫不给众人争辩的机会,大手一挥道:“行了,这里没你们的事了,走吧。” 有两个里长想上前说话,被卜念德一瞪,都缩回了脚。 和那个优柔寡断的王仁恩不一样,这些人是知道卜念德的厉害的。 就在赵靖要走的时候,忽然听卜念德道:“赵靖赵里长。” 赵靖停下脚步,回头望着卜念德,面无表情道:“卜县丞有何吩咐?” 卜念德不怀好意地笑道:“这是你第一次收税,我提醒你一下,可要把这个差给办好了。” 赵靖拱拱手,不卑不亢道:“多谢卜县丞挂心,赵某告退。” 众里长出了衙门,个个垂头丧气。 “我们那几个村的人都跑光了,哪里去收那么多税!” “谁说不是呢!老冯,你打算怎么办?再自己垫上?” “垫个屁!把老子一家都卖了,也凑不出这么多钱!娘的,逼急了,老子也跑了。” 赵靖听了一耳朵,只是他和这些人不熟,也就没有停下,越过众人径直往外走。 “赵兄弟。” 听到身后有人叫,赵靖转过头来,竟是王班头。 “王班头!有些日子不见了!”看到熟人,赵靖面露喜色上前打招呼。 王班头拍了拍赵靖肩膀,把头一甩:“走,咱们找个地方喝一杯。” 说罢,他跳上赵靖的骡子板车,用手指着前面道:“往前走,过两个巷子往里转,那里羊肉汤乃是本县一绝。” 赵靖按着王班头所指,很快到了那家羊肉汤铺。 第64章 反了!反了! 店里伙计一见,便亲热招呼道:“王班头来了,里面请,上午才杀的羊,刚熬好汤,正鲜呢。” 另一个伙计上来把赵靖的骡子拴了。 王班头领着赵靖进去找个座位坐下,要了两碗羊肉汤,一盘水煮羊肉,两碟小菜,一坛酒。 二人对坐下,赵靖问王班头道:“听说王班头前些天去州里了?事情可还顺利?” 王班头闷了一口酒,低着头摇了摇手,叹口气道:“别提了。” “王班头,菜来了。”小二这时才端菜上来。 王班头也不用筷子,伸手抓了一块羊肉丢进嘴里,把刚才的一口酒压了下去,随后摆摆手让小二退下,举起酒碗道:“赵兄弟,来!” 两人喝了小半碗酒,又吃了几口菜,赵靖问道:“班头因何事发愁?” 王班头往左右看看,两边都没人,才低声道:“我瞧着这个朝廷……怕是要完了。” 赵靖面上不动声色,问道:“何以见得?” “朝廷在东北那边,被鞑子打得大败,听说死了二三十万人,现在只靠着关口死守,也不知守不守得住。对了,上个月,洛川那里一伙人反叛,烧杀了四五个县城,听说这会被赶进山里了。” 赵靖沉声道:“听王知县说,江南也不太平?” 王班头闷哼一声道:“就没太平过,反贼一波接一波,根本杀不完。朝廷现在内忧外患,根本顾不过来。喝!” 两人又闷头喝了几口,王班头压低声音问赵靖道:“赵兄弟有什么打算没有?” 赵靖不知他目的,憨笑道:“我能有什么打算,只要能护住我自己两个媳妇,不愁吃喝就满足了。” 王班头听了这话,仰头哈哈一笑,手指指着赵靖,摇着头道:“赵兄弟把我当外人了。” 赵靖忙给王班头斟酒,赔笑道:“绝无此意。” 王班头又吃了两口菜,才道:“我知赵兄弟非常人,值此乱世,正是大丈夫扫平天下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只是……我有一句良言相劝,兄弟姑且忍耐,万不可操之过急。” 赵靖拱拱手,认真说道:“兄弟记下了。” 两人吃喝完,王班头送赵靖出城,分别的时候,他对赵靖道:“赵兄弟,说不定很快我就要去投奔你了,只希望那个时候,你能收留我。” “王班头何出此言?”赵靖有些惊讶,随即正色道,“若真有那一日,我凡有一口吃的必分给王班头一半!” 王班头仰头大笑一阵,道:“有兄弟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两人作辞离开。 这时一直沉默的丰儿才说话,说道:“姐夫,那个王班头神神叨叨的,到底什么意思?” 赵靖揉了揉丰儿的脑袋,淡淡一笑:“没什么。” 回到家里,赵靖马上算了一下自己需要收的税。 他手里的户籍和实际人数相去甚远,起码少了三四成。 其中多数都是因为男丁去服役、妻子改嫁才消失的户口。 也有不少老人早去世了,但是户籍上还在的。 赵靖找来村长问询,村长一听又要加税,差点晕过去,忍不住用手里的拐杖用力砸着地面:“朝廷真是不顾我们死活了啊!” 赵靖问道:“户籍上有很多人对不上,之前的里长为什么不和衙门销户?你瞧我们水溪沟,这里就有三家根本没人的。” 村长不看那户籍,没好气道:“销了这些人的户,衙门哪里去收那么多的税?” 赵靖奇道:“这些税难道要均摊到其他人身上?” 村长翻了个白眼:“不然呢?” 赵靖哑然,他还是把这个时代的基层想得太正规了。 村长看赵靖脸上那吃惊表情,捻着胡须笑道:“不过这些钱也不全是我们这样的庄户人交的,主要还是各村的地主凑集。” 旁边宋秀娥一听,急道:“现在那些人都去了城里,难不成去城里找他们要?” 村长摆摆手,道:“那是不成,而且……” 他打量了一下赵靖,苦笑道:“赵大郎去,也未必有用。” 宋翠娥一听赵靖有可能收不上来税,顿时急了:“村长爷爷,那怎么办?” 刚才赵靖和宋秀娥两人一起算过,这次赵靖需要收五个村的,约三百五十七两白银的税银。 这对于现在的赵家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村长两手一摊,道:“我要是知道怎么做,就不是你丈夫做里长,而是我做里长了。” 他站起来,拄着拐慢慢出去,摇摇头嘴里嘀咕着:“好日子到头了……好日子到头了……” 刘萍儿从旁边织布机房里出来,扶着村长往外走,小声道:“爹,你帮帮赵大哥。” 村长斜了她一眼,苦闷道:“你瞧我有那么大本事吗?” 玉娥在房门口看着赵靖,心里暗暗替他着急。 屋里,宋家姐妹后悔让赵靖做了这个里长,才做了几天,就接了这么一个烫手山芋。 见二人愁眉不展,赵靖故作轻松道:“你们放心,难不成我成了里长,反倒不如平头百姓了?” 他拉拉这个的手,搂搂那个的腰,安慰二人好一阵才作罢。 次日,吃了饭,宋秀娥问赵靖道:“今天要去收税吗?” 赵靖摇摇头道:“先不急。” 他想要看看那些老油条是怎么收税的。 这天下午,赵靖换了衣服,领着刘争一起到旁边里长的管辖村里,看看他们是怎么收税的。 结果就看到一群人像是山贼一样冲进村里,挨家挨户地敲门收税。 交不出的,便把家里值钱的都搬出来,有女儿的人家,女儿也被拉出来,弄得村里乌烟瘴气。 刘争见怪不怪,叹口气道:“原来这样的情况还比较少,现在一年年收下来,这样的人家越来越多了。” 赵靖心想这样收税无济于事,而且还会把自己这些天积攒下来的口碑都毁了。 在这个时候,得罪百姓,留下一个恶名,绝不是好主意。 回去之后,赵靖也不忙着收税,反而让郭小德到城里打听消息。 宋翠娥和宋秀娥两个暗自着急。 玉娥悄悄数了数自己攒下的钱,竟有十三两多,这对于以前的她来说,简直是个天文数字,可是现在和赵靖需要的税相比,却又不值一提。 这一天赵靖忙着做肥皂,忽听外面传来郭小德的声音:“恩公!恩公!反了!反了!” 第65章 包在我身上! 郭小德的嗓门大,叫得院子里所有人都听见了。 织布机房里的媳妇姑娘们、屋里帮着赵靖做肥皂的丰儿玉娥……几乎所有人都听见了。 所有人或从屋里出来或从窗户口探出脑袋。 “郭大哥,什么反了?谁反了?”刘萍儿两手撑在窗口,探出半个身子,焦急地问道。 其他人也跟着问道:“谁反了?谁反了?” 郭小德擦擦额角的汗,气喘吁吁道:“咱们隔壁县的张二爷反了。” 宋秀娥出来,看他一张黝黑的脸通红,汗水涔涔,像是淋了雨的,忙拧了个湿毛巾递过去,道:“郭大哥别急,先擦擦脸。” “谢奶奶。”郭小德正热得半死,不等话说完就接过毛巾擦起脸来。 宋秀娥很是无奈,她不知和郭小德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叫她奶奶太太的,可是每次郭小德嘴上答应了,结果还是照旧叫。 擦了脸,郭小德精神不少,又接过三婶递来的茶仰脖子灌了几大口,才长舒一口气。 赵靖请他进屋里坐着,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其他人都挤在门口,竖着耳朵听郭小德说话。 郭小德抹了一把嘴,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开口说道:“我在城里等了几天,不见什么异常,正想着要不回来算了,家里还有好多活呢。” “我就朝城门走,就见门口挤了不少人,都携家带口,像是逃难的。当时我心里就好奇,结果守城的那些排兵还不许这些人进来。” “我就问路边茶馆的小二,才知道,隔壁县的张二爷,就是去年戎丰人攻城的时候,出了大力的张二爷,领着一百多口子反了,说是把去催税的户房经承杀了,打了两天他们县城,没打下来。” 说到这里,他又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官兵出城打了两场,哎,都是废物,被张二爷打得大败,现在就守城不出。眼下不知有多少人投奔张二爷,听说有一两千人了。” 郭小德口才不好,说话中间又要想,花了一炷香的时间,总算是磕磕绊绊把话说完了。 三婶胆战心惊,问赵靖道:“他姐夫,他们离我们近吗?不会到我们这里来吧?” 众人都把眼睛看向赵靖,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把赵靖当成他们的主心骨了。 赵靖起身安慰众人道:“诸位不要怕,他们离我们远着呢,何况我们这里穷乡僻壤的,他们造反要钱要粮食,该去富贵的地方,怎么会来我们这里。” 众人听了这话,松了一口气,纷纷称是。 刘争道:“我听说过那个张二爷,是个豪侠。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不想他竟这么大胆。” 刘萍儿听刘争话里对张二爷有倾慕之意,忙警告道:“大哥,你可不能去加入他们。造反可是要杀头的,我和爹娘嫂嫂可不想被砍头。” 刘争忙嘿嘿一笑:“胡乱想什么呢。” 赵靖听在耳里,想起王班头警告他的,不要太过心急。 百姓们视皇帝为天子,即使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也不会生出反叛的心。 古往今来历史上,第一个起事的可能会青史留名,但是结果往往都不太好。 想到这里,他大手一挥:“诸位各自去忙吧,丰儿,把民兵队几人叫来,我们需要商议一下。” 即使张二爷的大部队不会来,但是溃兵和趁机作乱的人不少,保不准就会跑到这里,赵靖需要真正地组织起自保力量。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民兵队六人都齐了,加上旁听的丰儿和村长,一共八个人在屋里。 宋秀娥和宋翠娥两人摆上茶水,见众人神色凝重,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赵大哥,这次你叫我们来,是为了什么?”刘狗儿试探着问道。 他们来的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待听赵靖说完隔壁县张二爷造反的事,众人心里一咯噔,难不成赵靖也要造反? 从之前斗宋家,斗里长,和在衙门前闹事,众人都看得出来,赵靖对朝廷并不害怕。 但是造反?大家伙都没做好这个心理准备。 朝廷在他们心里太厉害了,即使现在说朝廷如何如何不行,可是他们始终觉得,那不过是一时的,退一万步说,就算朝廷真的不行了,那也是瘦死的骆驼,随便一根手指头都能摁死他们。 所以在刘狗儿问出那句话后,众人齐齐望向赵靖。 赵靖看穿众人心思,淡淡一笑:“怎么?你们以为我也要造反啊。” 这话一出,村长先坐不住了,急忙摇着双手道:“赵大郎,万万使不得!那可是掉脑袋诛九族的大罪!你好不容易攒下了现在的家业,又有两房娇妻,再过些日子生个白胖小子,一家子多好。” 他怕赵靖造反,一口气不喘地说完了,随后猛地吸了一口气,憋得脸都红了。 赵靖忙上前拍拍村长的背,笑道:“我不是要造反,是想和你们商量一下,眼下流民到处跑,我们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巡逻了。流民和山贼不一样,人数多,都是饿极了的,不怕死。” 村长听赵靖不是造反,忙附和道:“对对对,赵大郎想得周到。这些流民啊,比山贼还吓人。” 刘七娃一脸认真道:“赵大哥只管吩咐就是了,你怎么吩咐,我们就怎么干。” 赵靖先伸出一根手指,道:“首先招兵,只靠咱们六人或咱们一个村肯定不行,下午刘争、刘世财、刘七娃你们三个,跟着我到我下辖管理的村里转转,有那年轻力壮的,必须来当民兵。” 他又看向刘狗儿和刘二牛,继续说道:“初步估算,至少你们手下每人五个。你们就像当初我训练你们一样训练他们。” 民兵队的五人齐声应道:“是!” 赵靖再道:“以后分两班,在各个路口安排人手,不让陌生人进村。遇着那些不讲理的,谁靠得近,谁来解决。” 众人点点头:“这个应该。” 赵靖又对郭小德道:“郭大哥,从明天起,咱们开始制作铁甲。” 民间私自制铁甲视同谋反,所以之前赵靖没有做,但现在情形不同了,他必须立刻武装起来。 这个时候众人也没觉得这个不妥,郭小德拍着胸脯道:“这个包在我身上!” 第66章 整合手下 赵靖所在的吉和县为边境小县,往西五十里便是戎丰人的地盘。 在边境上,有个大乾的百户卫所,名字叫流西卫。由于军士逃跑,卫所现在已经名存实亡,只有些老弱军士在那里生活,这也是为什么上次戎丰人越境时,卫所没有反应的根本原因。 现在吉和县的隔壁县临水县张二爷造反,临水知县躲在城里不敢出来,附近的两个千户卫所——兆和卫和丰水卫都得到了消息。 只是这两个卫所也面临军士逃亡战力下降的问题,而且整个西川,造反的不只有张二爷。 都指挥四面出征又要防备西南两面的蛮族,着实有些有心无力。 大乾以十一户为一甲,十甲为一里,也就是说,赵靖应管辖一百一十户。 不过实际上他管辖着包括水溪沟和宋家庄在内的四个村子,共一百三十二户,其他两个村子是依河村和两口村,依河村在宋家庄的上游,两口村在水溪沟的西边,四个村子在蜿蜒的山谷间连成一排。 次日,赵靖带着刘争、刘七娃和刘世财三人,先到两口村。 这个村的人都姓纪,据说是一家两口的后代,所以叫两口村。 又因为都是一家人的后代,所以两口村的本村人是不通婚的。 两口村的村长叫纪泥丸,今年三十七八,身形魁梧,半张脸被浓密的络腮胡盖着,加上他穿着灰扑扑的衣服,活像是山里跑出来的野人。 听闻新任里长来了,纪泥丸领着村民都到村口迎接。 “怎么不先使人来说一声,小人也好给里长备好酒菜。” 和他的外表相反,纪泥丸微微弓着身子,露着一嘴的黄牙,热情地对赵靖行礼。 赵靖看看村民,个个穿着补丁一层叠一层的衣服,面黄肌瘦,显然两口村的日子不大好过。 “纪村长,现在你们村有多少户?多少口?”赵靖开门见山问道。 两口村的村民听到赵靖这么一问,脸色都有点不大好,一般对户口的时候,就意味着收税。 其实村民里早听说朝廷加税了,前几天他们还战战兢兢地等着新里长来收税,现在果然来了。 纪泥丸吞吞吐吐道:“二十七户,共九十五口。赵老爷此来是来收税的?” 这时,村民们都眼巴巴望着赵靖,他们希望从赵靖嘴里听出否定的答案,虽然这几乎不可能。 就在赵靖还没有回答的时候,一个用青布包着头,佝偻着身子的老妇人忽然跪在地上,哭道:“老爷,我们家里实在没钱了,儿子去年服役去了,一年没有音信,家里就我和老伴还有一个十二岁的儿子,我们实在没钱了啊!” 有她开头,不少人都哭了起来,呜呜咽咽道:“朝廷这真是不给人活路了!难怪张二爷会反。”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与其被活活逼死,不如去投奔张二爷!听说去的人都有饭吃……” 纪泥丸一听这话,立刻瞪起双眼暴喝道:“谁在那里胡言乱语!你长了几个脑袋!” 众人被这一喝,顿时安静了下来。 纪泥丸赶忙对赵靖道:“老爷,村里人嘴上没个把门的,一天没吃饭,饿昏头了,老爷千万别当真。” 刘争、刘世财和刘七娃三人看着眼前这些人,心里感慨良多,要不是赵靖大手笔地从城里买吃的,又给了他们赚钱的营生,他们现在的日子估计和这个村里的人差不多。 赵靖摆摆手,对满脸惊慌的纪泥丸道:“我不是来收税的。既然你们知道临水县张二爷造反,倒是省得我费口舌了。鉴于现下不太平,每个村里的青壮年都要组织起来巡逻,阻止外人进村。” “过些天,定然有不少流民溃兵四处逃,我们想要安生过日子,就要自己保护自己。” 两口村不少人都听说过甚至亲自到水溪沟见过赵靖家,现在听到赵靖这么说,立刻有青年大着胆子问道:“赵老爷,听说在你家做工,不但有饭吃,还有钱拿,是真的吗?” 不等赵靖回答,刘争便道:“当然是真的!” “那我们巡逻也有饭吃有钱拿吗?”那青年急切地问道。 这个刘争就不敢替赵靖回答了,于是转头看向赵靖。 赵靖笑道:“有饭吃,钱嘛,每个月只有一钱银子。” 赵靖这话刚说完,便有七八个青年站了出来,抢道:“我!我!” 这时一个年约三十岁的妇女忽然道:“赵老爷,你家还要雇织布的吗?” 赵靖家织布女工的待遇可是在附近几个村子都传开了,很多村里闲着的媳妇都想到赵家去做工。 “暂时不需要了,等一个月,会需要。”赵靖回答道。 现在的他需要快速扩张。 “那我们能去干活吗?”七八个媳妇挤上前,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有年轻胆大仗着自己有姿色的,便伸手去拉赵靖。 赵靖忙往后一躲,道:“当然可以。” 刘争和刘世财见状,立刻上前拦住众人。 纪泥丸看本村媳妇实在不成样子,忙喝退了,然后给赵靖赔罪。 赵靖摆摆手,眼睛在人群里扫了一圈,挑了八个他瞧着比较壮实又比较靠谱的。 这八人知道自己被选拔中了,欢天喜地,齐刷刷跪在地上给赵靖磕头。 赵靖让八人起来,道:“明天一早天不亮你们就到水溪沟来,到时候会有安排。” 离开两口村,赵靖等人又去了宋家庄,媳妇一直在赵家做活的宋午自然被选上了,除了宋午,赵靖又在宋家庄挑了八个。 最后一行人到了依河村,差不多的流程,同样挑了八个人。 这样一共选了二十五人,正好分给刘争他们每人五个。 临水县县衙,杨知县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满脸愁苦,旁边站着几个垂头丧气的衙差。 “怎么还没有消息?”杨知县停下来,十分不耐地问道。 没人回答他。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忽然传来一声高亢的“报~”。 杨知县忙道:“快进来!” 一个衙差跌跌撞撞跑进来,几乎是扑的,跪在杨知县面前,上气不接下气道:“都指挥老爷不在,布政使老爷说让我们坚持半个月。” 不等听完,杨知县便哎呀一声惨叫,踉跄一步,站立不稳。 第67章 日子不一样了 几个大小官吏见状赶忙上前扶着,齐声关心道:“老爷保重身体啊!城里许多百姓都指着老爷搭救呢。” 杨知县今年将近七十了,他无钱无势,中举之后候补了十多年才得派官,结果就是各地知县轮流做,一直到了今日。 原本他也没什么指望,只想着能在这偏僻的地方安安稳稳地做满任,就上奏朝廷致仕回乡颐养天年去了。 哪想眼见着没两年了,却遇着这样的乱子。 众人七手八脚把杨知县抬进去,又是喂茶又是抚胸口,说了一箩筐宽慰的话。 好不容易,杨知县长出一口气,憋得发紫的脸色渐渐正常了。 “老爷莫急,现在城外粮食没熟,反贼人越多,吃的越少。只要咱们坚守住城,不出一个月,这伙贼人定然就散了!”县丞劝道。 众人也都跟着劝,杨知县虚着气说道:“张贴告示,城中百姓,凡十四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都要到李捕头处报到,听凭李捕头指挥,修筑工事,巡逻固守。” 张二爷手下虽有一两千人,可是其中一小半都是老弱妇孺,另一半男丁也是没有受过任何军事训练的饿着肚子的百姓。 让这些人去攻城,简直是天方夜谭。 每次张二爷领着人气势汹汹地冲到城门下,只要城墙上的人反击,前面死了几个人,大军士气必然溃散。 因此在强攻了两三次后,张二爷也不敢轻易下令攻城了。 再败几次,他的部下士气就要散了。 攻不下县城,但是那么多张嘴却是要吃饭的。 这么多人投奔张二爷就是为了一口吃的。 在这种情况下,张二爷决定开始劫掠附近的地主富户。 这些富户都是没来得及跑进城里,又抱着侥幸心理舍不得自己家业的。 只不到半个月,便有四五家富户被张二爷的部下查抄了。 因张二爷的部下里很多是受了这些富户虐待过的,所以这些富户的下场不言自明,能留个全尸都算是幸运儿了。 随着富户被杀,张二爷的口碑也渐渐坏了。 这些天刘狗儿一面训练分到自己手下的五个人,一面在路口拦截逃难的流民打听消息。 “赵大哥,又有两家人想到咱们这避难。我带来了,就在外面。”刘狗儿擦着脸上的汗走进院子,一边走一边大声对赵靖喊道。 织布机房里,刘狗儿的媳妇听见,探出头看了一眼,忙到水缸旁打了一盆水递过去。 刘狗儿抄水随便在脸上抹了两下,随手用袖子擦了,对媳妇道:“你忙你的去。” 刘狗儿媳妇应了一声,把水倒了,自回去织布去了。 这个时候,赵靖家院子扩大了一大圈,已经把旁边郭小德的小院包裹进来了。 刘狗儿见屋里没人应,正要问,玉娥从屋里出来,指了指旁边郭小德那边的工匠铺,道:“姐夫在那边。” 赵靖这边正在指挥郭小德刻新的肥皂模子,桃花肥皂卖得不错,但是桃花将要谢了,他打算弄一个文雅些的,竹叶肥皂。 刘狗儿找过来,道:“赵大哥,让我好找。又有两家人来投奔,一家三口人,一家四口人。刘争说村里没空房子了,让我来问问大哥。” 赵靖见刘狗儿脸热得发红,给他倒了杯茶,道:“让宋午大哥领去宋家庄吧,三婶的房子不是空着,让他们两家凑合着住。” 刘狗儿恭敬接过茶,不解道:“这七个人里只有一个三十岁的汉子,其他人老的老小的小,收留他们白费粮食。” 郭小德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刘狗儿,这话其实他也想说的,但没敢说。 赵靖摆摆手,解释道:“不是这么算的,他们来投奔咱们这里,自然是从别人嘴里听出了咱们这里的好,若是咱们势利眼,那些有本事的人怎么会来投奔咱们?安排去吧。” 刘狗儿也不多言,起身要走。 赵靖叫住他道:“对了,你等等。” 刘狗儿停下脚步,问道:“赵大哥还有什么吩咐?” 赵靖从旁边拿出一副铁甲,往刘狗儿身上比画了一下,笑道:“你穿上试试。” 这时以棉花和棉布为基底,镶嵌大块铁片做成的简易甲衣,单纯论防护效果,自然比不上精致铁甲,但胜在简单容易制作,而且防护力对付简易的武器也足够了。 刘狗儿看到甲衣大喜,用手摸了摸,不敢置信道:“这是给我的?” 赵靖把甲衣提起来,笑道:“转过身,我给你穿上试试。” 刘狗儿喜滋滋转过身去,扭着脸和身后的赵靖说话:“真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穿上甲衣,这可是戏文里大将军才能穿的。” 郭小德在一旁笑了起来:“比起大将军还差得远呢,你试试手脚活动方不方便。” 刘狗儿穿上之后动动手动动脚,回道:“有点紧巴,不过不碍事,习惯就好了。” 赵靖和郭小德二人绕圈打量一番,都觉得不错。 “还是恩公脑子活泛,能想出用棉花和棉布作基底,可是大大的省事了,不然费功夫不说,咱们的铁怕是也不够用的。”郭小德忍不住啧啧称奇。 刘狗儿跟着拍马屁道:“能跟着赵大哥,是咱们哥几个跟对人了。” 赵靖笑着拍了拍刘狗儿后背:“行了,把甲衣脱下来,去把那两户人家安置了。” 刘狗儿急忙转身护住身上甲衣,随即嬉皮笑脸道:“这么威风,让我穿着吧。” 郭小德上前解下来,道:“那可不行,咱们弄点武器防贼还说得过去,要是被外人看见穿甲,那可就解释不清楚了。” 刘狗儿闻言只好悻悻脱下来,依依不舍地摸了一会才去了。 赵靖在这边画好竹叶图案后,让郭小德依照图雕刻,便回了自己房里。 屋里宋秀娥忙迎上来,笑眯眯道:“当家的辛苦了,我给你沏杯茶。” 赵靖坐在那里,舒了口气,这些天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周围的一切,每天都在变化。 应该说不止是他,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这种变化,虽然他们还都不清楚这种变化意味着什么,但是他们知道,往后的日子,和之前都不一样了。 第68章 流民 在把自己地界上的富户劫掠一空后,张二爷又试着攻了两次城。 这个时候叛军士气低迷,与之相反,城内军民却是士气高涨。 盖因张二爷领人在外虐杀富户,吓得城里那些有钱人拿钱拿粮食慰劳守城的人,唯恐城破之后,他们步了后尘。 这次失败之后,叛军开始一小股一小股地向四面八方逃跑。 赵靖这边也注意到了,好在四个村子连成一线,只要守住两口村那里的入口,就能阻止溃散的叛军进来。 当然各村里也都动员了起来,村口都立了一口钟,除了正式武装起来的三十人,村里人也要日夜在山下巡逻,以防有人从深山里绕出来。 赵靖命刘争、刘狗儿领着自己手下,共十二人把守两口村的入口,命刘七娃领着手下,守在四个村里末尾的依河村,刘世财和郭小德分别留在宋家庄和水溪沟。 这天又做好了一批肥皂,赵靖要送到城里。 宋秀娥贴心地给他穿好衣服,有些不放心道:“多带几个人去吧,只丰儿一个,我和三婶都不放心。” 宋翠娥把两只狼交给赵靖,道:“当家的,把它们两个带上吧?” 现在两只狼都已长大,一般人看见都不敢靠近他们。 赵靖笑着摇摇头:“它们可不能进城。没事的,我们这里还算太平。” 他这边话音刚落,就听远处传来钟声。 众人心头一凛,急忙出来看。 看见郭小德跑过来,宋翠娥忙问道:“郭大哥,怎么回事?” 郭小德回道:“还不清楚,我马上让人去看看。” 他到门外派了一个手下到村口看看。 只片刻那人就回来了,急道:“郭大哥,有十几个流民在两口村村口和刘大哥他们要动手了!” 赵靖一听,忙回屋里拿起武器。 郭小德跑回去不但拿上武器,还拿了甲衣过来。 赵靖忙拦住道:“甲衣不要拿,十几个人而已,对付得了。” 这些甲衣是最后的底牌,不到紧要关头,他是不想动用的。 赵靖一面领着郭小德往两口村去,一面使人传话给后面的刘世财和刘七娃,让二人在各自负责的村里守着,自己不叫,他们一定不要过来,以防流民声东击西。 两口村,刘狗儿和刘争二人领着手下十人挡在路中间,对面是十几个破衣烂衫的流民。 这些流民没有老人孩子,都是男丁,从十几岁到几十岁不等。 “让开!”领头的流民手按在腰间刀把上,恶狠狠地瞪着刘狗儿和刘争。 刘争冷着脸道:“最近道路不通,诸位爷请换一条路。” “妈的,大哥,和这帮东西废什么话!”领头的流民身边一个黑黝黝的汉子噌的一声拔出了腰间长刀。 那是一柄刀口磨得锃亮,刀身满是红锈的破刀。 刘争也把手里武器一亮,冷笑道:“想死?” 他手里的长刀是赵靖最近新打的,刀身崭新,刀口泛着寒光,一看就是一柄好刀。 流民们咦了一声,领头的流民看着刘争手里的刀,一把拉住了身边兄弟,语气也和缓了几分,道:“我这兄弟性子急,兄弟别误会。” 他扭头对拔出刀的流民道:“把刀收了,好好说话。” 作为这伙流民的头目,他还是有些威望的。 那拔刀的流民闻言撇了撇嘴,虽不情愿,还是把刀收起来了。 这时赵靖也赶到了,刘狗儿忙迎上来,低声道:“这伙人不知哪里跑来的,说想过去,我看他们都带着武器,便拦住了。” 赵靖点点头,打量起这伙人。 一半人腰里别着兵器,其余没有兵器的手里或拿根木棍,或扛个锄头在肩头。 领头的流民注意到赵靖,招招手道:“他们听你的?” 赵靖上前道:“我是本地里长。因临水县叛乱,本地道路暂时不通,诸位请回吧。” “这么年轻……小子,睁大眼睛看看,认得我们吗?”刚才拔刀的那个流民见赵靖年轻,便起了轻视之心。 赵靖并不正眼看他,只对领头的流民道:“我们乡下人只想自保,无意得罪诸位。诸位若是赏我们乡下人些脸,我们感谢。若是不赏脸,我们别的没有,拿命保护村子的心还是有的。” 一个流民一脸不服地站了出来,骂骂咧咧道:“哟!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毛还没长齐的小崽子!” 刘争勃然大怒,立刻举起刀指着那说话的流民,喝道:“嘴巴放干净一点!” 见队长如此,刘争的五个手下也纷纷亮出了武器,只是他们还没实战过,不免有些紧张。 流民那边见状,也立刻做出了应战姿势。 眼见两边剑拔弩张,赵靖冷着脸道:“怎么说?” 开始拔刀的流民再次拔出武器,对领头的流民道:“大哥!和这些人废什么话!” 说完,他不等领头的流民说话,便冲着身后众人把手一挥,大叫一声:“兄弟们,上啊!今晚能不能吃上饭,就看这一场了!” 随着他这一声喊,众流民立刻叫喊着冲了上来。 赵靖忙拔出自己的长刀,喝道:“动手!” 这是赵靖第一次与人白刃战,其实他没料到真的能打起来。 刘争和刘狗儿、郭小德齐声叫道:“上!” 他们手下的人立刻跟着冲了上来。 众人乒乒乓乓打了一阵,很快就分出了胜负,武器相差太多了。 先是赵靖两三下砍断了第一个冲过来流民的武器,那流民武器一断,把手里剩下的半截朝赵靖一扔,扭头就跑。 那些拿木棍的拿锄头的,更是不堪一击。 看上去凶神恶煞的一伙人,顷刻间就有四五个跪在地上求饶。 领头的流民见势头不对,扭头跑出几步,大叫道:“快跑!快跑!”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叫道:“官兵来了!官兵来了!” 这下流民彻底不敢打了,急忙丢了武器,手脚并用地往两边山上跑。 赵靖举目望去,却见王班头骑着马当先冲来。 流民看见他那一身官服,立刻远远四散逃开。 刘争大叫道:“别放走了!” 于是现场乱成了一团,跑得跑,追得追。 第69章 卫所 王班头让跟着的两个衙差去追人,自己骑马到赵靖面前下来,问道:“怎么回事?” 赵靖上前行礼,苦笑道:“我也不清楚,这伙人拿着武器不分青红皂白就和我们动起来手。” 赵靖故意没说是因为自己拦路。 王班头叹了口气,满脸不快道:“想不到,下面乱成这样了!” 不一时,流民都跑光了,因这些人战斗力太差,故而没有什么人受伤。 刘争过来道:“赵大哥,抓了六个。” 赵靖看了王班头一眼,故意道:“带过来一个。” 刘争招招手,两个人押过来一个。 王班头打量一番,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人跪在地上,磕磕绊绊道:“我们是临水县人,因被叛贼赶出来,肚子饿了一天,所以才想进村里找点吃的。” 王班头冷笑一声道:“找?是抢吧?哼,你们的家被别人抢了,你们没本事夺回来,就打算抢别人的,要不要脸?” 那人跪在那里不说话,显然要不要脸这种事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里。 王班头踢了那人一脚,不耐烦道:“绑成一串,晚些时候我带回衙门里。” 赵靖也不拦着,给刘争使个眼色,让他照办。 “王班头是路过还是……”赵靖问道。 王班头这才露出笑脸:“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赵靖哦了一声,把手一摆道:“班头里面请,先喝杯茶,慢慢说。” 两口村也有个巡逻队的休息点,赵靖带王班头过去,自有村里媳妇泡了茶摆上来。 王班头抿了一口,左右看看,赞许地点了点头:“来之前我还担心你这里被流民侵扰,倒是杞人忧天了。” 赵靖笑了笑不说话,只等王班头说明他的来意。 王班头放下手里茶碗,道:“赵兄弟,咱们兄弟,我就不说那些虚的了。临水县的事想必你是清楚的,都指挥使才领了兵去勤王,当然,京城守住了,只是指挥使回来还要些日子。” “临水县城里的粮食不多了,布政使老爷命周边几个县自筹民兵救援临水县。” 说到这里,王班头凑近了些,笑吟吟看着赵靖,低声说道:“这是个好机会。只要平了张二的乱,自是大功一件,届时,布政使老爷亲自上表朝廷请功。” “请功?”赵靖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杀了老五老十的时候,衙门也说为我请功,结果除了十几两银子,再没别的了。张二那伙人连县城都敢打,我们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赵靖对打张二没什么兴趣,他手下能打的就三十多个,再扒拉扒拉也就五六十,真拉开架势打,根本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王班头轻轻拍了拍他手臂,劝道:“兄弟,这次不同以往。山贼和反贼不能比,何况张二他们闹得有些大,连京里都惊动了,不然布政使老爷哪会管这个。” “赵兄弟,不是做哥哥的吓唬你,你们手里的武器……我打眼一瞧,那就是不合规矩的。这么好的武器,你甘心窝在这山旮旯里?这次不止是我们县,还有周围四五个县,都被布政使老爷下了死命令,都要出人。” 王班头顿了顿,用手指点了点桌面,苦口婆心道:“张二那里,也没什么人了。这都是白捡的功劳啊!” 赵靖沉吟道:“这事我一个人不能做主,要和兄弟们商量商量。” 王班头再次笑起来:“应该应该,我在这里等着,你们自去商量。” 赵靖不想这么急,只得起身,先让人摆上酒菜招呼王班头几人,自己则叫上刘争、郭小德和刘狗儿回到家里。 到家之后,赵靖又叫来了刘世财和刘七娃,把王班头想让他们跟着去平叛的事说了。 众人听了一时默不作声,去和张二打?他们一时拿不定主意。 “狗儿哥,最近张二那边情况怎么样?”刘争问道。 刘狗儿是几人里最了解张二那边情况的人。 “像是撑不了多久了。”刘狗儿闷声道,“我刚才偷偷问了,今天这伙人就是因为饿肚子从张二手下跑出来的。” 刘世财又惊又喜道:“那王班头没骗我们,这真的是个立功的好机会?” 一想到立功之后可能捞个小官当当,众人都有些心猿意马。 刘七娃咂了咂嘴,摇头道:“哥几个别把事想简单了。” 郭小德眼望着赵靖,道:“还是那句话,我听恩公的,恩公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刘狗儿见状也赶紧表态道:“我也听赵大哥的!” 刘争哈哈一笑:“狗儿哥,你什么时候能别叫赵大哥大哥啊,你这头发都白了一半了。” 刘狗儿微恼道:“我这是少白头!” “赵大哥,你的意思是……” 听到刘世财问出这句话,众人都眼巴巴看向赵靖。 赵靖扫过五人的眼睛,他在刘世财和刘狗儿眼里看到了对功名的渴望,在刘七娃眼里看到了不安,在刘争眼里看到了斗志,在郭小德眼里看到了纯粹的支持。 “应了?”赵靖望着众人询问道。 “应了!”刘世财第一个接口。 “应了!”刘狗儿摩拳擦掌。 刘七娃摸摸腰间长刀,咬了咬牙:“拼一把吧!” 郭小德两手一拍,道:“就这么定了!” 刘争笑着附和道:“就这么定了!” 议定,赵靖来到王班头处,王班头忙问道:“你们兄弟商量得怎么样?” 赵靖不答,反问道:“既然是平反,我们以什么名义去呢?” 王班头一愣,没明白赵靖这话的意思,道:“自然是以吉和县县衙的名义。” 赵靖笑着摇了摇手:“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我们算什么?衙差?卫所兵?排头兵?总得有个说法啊。” 这下王班头听懂了,沉吟道:“赵兄弟想要什么?” 赵靖也不隐瞒,道:“王班头刚才也说了,我们兄弟造的武器不妥。我想让兄弟们合法地用这些武器。流西卫已名存实亡,请把我们兄弟编入流西卫。” 一旦编入流西卫,赵靖他们以后就不用交税了,可以合法的持有武器,包括盔甲,同时还可以名正言顺地招募训练士兵。 只要有充足的资金,在眼下这个朝廷管理松散的情况下,卫所就相当于一个独立的小朝廷。 第70章 出发 听完赵靖的话后,王班头半晌不语, 赵靖也不急,老神在在地喝着茶等他。 又过了好一会,王班头才开口道:“赵兄弟,若是旁人,我定然虚与委蛇,一口答应了。可对于你,我是不敢隐瞒。流西卫不归县衙管辖,县衙能做的就是上书都指挥使司,至于都指挥使司那里,就难说了。” 赵靖听后皱了皱眉,的确如王班头所言。 似乎怕赵靖不应了,王班头忙道:“如果赵兄弟在平贼的时候立下大功,鉴于眼下的混乱,我想都指挥使司那里没有理由拒绝。” 赵靖想了想,道:“若是都指挥使司那里不答应,就请知县老爷为我们兄弟设一个临时御敌的名目,现在各地官兵一起协防,我想朝廷会答应的。” 王班头听赵靖说来说去就是要独立成军,心里也明白了,笑道:“赵兄弟放心,这个我能保证。” 既然说好了条件,赵靖便问王班头道:“何日集结往临水县去?” 王班头正色道:“时不我待,老爷们怕贼人流散各地反而酿成祸害,所以约定明日午时分四路进入临水县地界。因此今晚就要集结。” 赵靖想了想,道:“我这里只能出二十人。” 王班头一拍大腿,道:“足矣,我这里先回去,请赵兄弟务必在天黑之前赶到县城。” 说完这话,他便起身和赵靖作揖辞别,领着衙差押着拴成一条线的流民去了。 刘争等人都赶来问赵靖道:“赵大哥,王班头怎么说?” 赵靖把自己和王班头的谈话和众人说了一遍,道:“我原本想着借流西卫的名头,不想王班头不敢答应。不过他却也答应,无论如何替我们争取一个与衙门官兵协防的名头。” 郭小德撇撇嘴,道:“恩公,咱们现在有人有武器,自己快活,又何必在乎朝廷的虚名!” 赵靖笑着解释:“如郭大哥这般不在乎朝廷名义的,毕竟还是少数。对于大部分百姓来说,朝廷还是那个朝廷。只有借着朝廷的势,我们才能更加名正言顺,此为义。” 刘狗儿忍不住抚掌喝彩:“赵大哥这话说得好!” 众人早已习惯了刘狗儿拍赵靖的马屁,听到他这话,都哈哈笑了。 待众人止住笑,赵靖才安排道:“郭小德和刘争,你们二人各自领着手下五人留在村里,其余人都随我进城。” 众人对于赵靖的安排一向没有异议,都齐声答应了。 于是赵靖道:“大家先回去做准备,一个时辰后在此集合。” 宋秀娥和宋翠娥知道了这件事,都有些不想让赵靖去。 两人对视一眼,一左一右上前拉着赵靖的手,原本在屋里的玉娥三婶见状,贴心地躲出去了。 “当家的……”宋翠娥轻声道。 赵靖嗯了一声,道:“我知道你二人的意思,但是放心,没有什么危险的。张二那些人士气已散,这个时候对付他们,不过是痛打落水狗罢了。” 宋秀娥满脸担忧道:“那不是还有句话,叫兔子急了也咬人。万一……” 她咬了咬嘴唇,不敢想也不敢往下说了,只是两手攀着赵靖的胳膊,抱得更紧了。 宋翠娥听姐姐这么说,眼眶一红,道:“当家的,不去不行吗?或者……让别人去。” 这话她说得有些心虚,在她朴素的价值观里,让别人去送死,当然也是罪过。 赵靖拉着二人坐下,认真道:“你们放心,我一定会保护自己的,这实在是个好机会。以后像张二爷这样的人会越来越多,我们如果不趁机壮大自己,到时候被他们盯上,那就完了。” 宋家姐妹理性上明白赵靖的决定是对的,只是理性是理性,想到赵靖要去厮杀,二人怎么也放不下心。 “我……”宋翠娥张张嘴,话没说出来,眼泪滴下来了。 那边宋秀娥也用帕子捂着脸,含糊道:“一想到你可能会受伤,我就害怕,害怕得全身发抖。” 赵靖果然感觉宋秀娥身子微微发抖。 他叹了口气,把宋秀娥揽进怀里,轻声安慰道:“没事的,我身边有刘狗儿他们护着,我们的武器也比那些贼人的好。还有,我跑得快,遇到事情不对,我撒丫子就跑,一定全须全尾地回来见你们。” 两姐妹本来在流眼泪,听赵靖说什么撒丫子跑,没来由扑哧一笑。 宋翠娥轻轻打了赵靖手背一下,嗔道:“人家和你认真说呢,你和人家说笑话。” 赵靖拉她往自己身上靠,笑道:“我也认真说呢。” 两姐妹靠在赵靖身上,过了好一会才冷静下来。 眼见着时间差不多了,宋秀娥起身要给赵靖更衣,宋翠娥帮着收拾弓箭和武器。 期间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不外乎让赵靖一定要安全回来。 赵靖笑着答应了,收拾好东西,便辞别二女要走,两姐妹不舍得,跟着一直送到村口。 这时两姐妹也不顾周围人的目光了,宋秀娥拉着赵靖问道:“多早晚回来?” 赵靖想了想,道:“多则十天,少则五天,一定回来。” 这时刘狗儿等人也来了,刘狗儿媳妇泪眼婆娑,对刘狗儿千叮咛万嘱咐,刘狗儿有些不耐烦,连连挥手道:“行了行了,你回去吧。掉什么马尿,我又不是去死!” 那媳妇被刘狗儿骂了一阵,捂着脸跑回家去了。 宋翠娥瞧不过去,道:“狗儿哥,狗儿嫂也是担心你,你干嘛骂她!” 刘狗儿苦笑道:“不这样,她不肯回家。” 赵靖故意把脸一般,对宋翠娥和宋秀娥道:“你们也快回去吧,不然我要有样学样了。” 宋翠娥嗔道:“当家的好的不学,学他干嘛……你一定要快些回来啊。” 在两姐妹的不舍目光中,赵靖离开了村子。 等他到两口村集齐众人后,对众人说道:“现在,我最后问你们一句,如果不愿意去的,现在还可以退出。但是一旦到了县城,谁再提想回家,那就是动摇军心!” 众人虽心里打鼓,却无人退出。 最后赵靖大手一挥,道:“出发!” 一行二十人全副武装,浩浩荡荡往县城而去。 第71章 夜袭 县衙此次一共召集了乡下百姓一百三十二人,加上县衙的衙差,共一百九十五人。 赵靖和他领来的二十人在这群人里显得格外不同,他们衣着整齐,腰间别着长刀,背上背着弓箭,除了没有盔甲,几乎和正规的朝廷部队无异了。 知县王仁恩在衙门前对众人训话道:“张二逆贼倒行逆施,为祸临水县,经朝廷下令,命四县围剿。诸位世受皇恩,此正是以身报国,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 王仁恩每说一句,衙差们都要高呼一声,赵靖这些乡下来的只能也一声声跟着附和,因此这本该严肃的动员会,却是说不出的滑稽。 好不容易等王仁恩说完,魏捕头又上来说了些话,他是这支队伍的实际指挥者。 在两人都说完客套的官话后,魏捕头命衙差领着众人去休息。 休息的房间是各酒楼的大通铺,好在赵靖人多,他们二十多个人独占了一间房间。 次日吃了早饭后集合,魏捕头数了数人头,竟少了四个人。 他阴沉着脸让衙差去查,几个衙差跑出去一圈,回来也没把人带回来。 “妈的!” 魏捕头踢了一脚衙门口的石狮子,骂道:“等我回来找出他们几个,我要剥了他们的皮!” 他倒不是在乎少了四个人,而是未战先怯,有损士气。 在确认找不回那四人后,魏捕头冷着脸命令众人开拔。 赵靖全程看在眼里,心里暗自摇头。 县衙的这次安排,比他预料的还要不如,说是草台班子都不为过。 魏捕头甚至没有什么具体的作战安排,也没有把众人分成小队,就这么糊里糊涂一股脑地领着出发。 赵靖都不知道,他们要怎么打。 在路上,赵靖对刘狗儿、刘世财、刘七娃三人道:“注意彼此位置,不要走散了。” 众人一路顺利,将要天黑的时候就赶到了临水县城下。 此时城外已经有人立起了临时军营。 魏捕头安排众人同样在城外扎寨,他自己则领着几个人进城去见临水县的杨知县。 “奶奶的,让我们在外面吹风,他自己反倒去城里快活了。”扎营的时候,刘狗儿低声骂道。 刘世财提醒道:“狗儿,慎言!这里人多眼杂,传进他耳朵里,有你受的。” 好在现在天气热,只需一块布搭起来,也不怕冷。 说是扎营,但在赵靖看来,和露营差不多。 衙差们自在寻乐,没有人安排,众人按照各自的村子,东一簇西一堆地扎堆。 赵靖看在眼里,心想这等懈怠,若是遇着夜袭,怕是一点战力也没有。 “七娃、狗儿你们两人守上半夜,我和世财守下半夜。”赵靖安排道。 刘狗儿看看周围,估摸着有上千人,道:“那张二不敢来吧?” 赵靖咂了咂嘴,摇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这哪里是剿匪,分明是旅游来了。” 夜幕将近,众人有的拿出自己备的干粮来吃,有的架起锅来煮米。 刘狗儿把一块干巴巴的腊肉递给赵靖,笑道:“赵大哥,家里过年做的。” 说着,他又拿出几块分给其他人。 临水县城衙门前大街,契合楼今晚灯火通明。 两个衙差勾肩搭背地走进去,一个拉过召客的妓女,当街啃了几口,满面春风道:“六儿,里面还有空位置吗?” 那叫六儿的妓女满脸堆笑推开衙差,擦了擦嘴上发臭的口水,道:“哎哟,七爷,那么多人看着呢。今晚人多得很,一楼挤得满满的,三楼兴许还有空位子。” 衙差啐了一口,骂道:“妈的,说是来帮着平贼,结果进了城都挤进这儿来了。” 三楼,魏捕头搂着一个腰肢纤细的美人,与旁边人碰杯,客气道:“李捕头真是太好客了。” 李捕头一本正经道:“欸!诸位都是来助我临水县的,我岂能不尽尽地主之谊?来来来,诸位敞开了吃,敞开了喝,今晚我请客!”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李捕头又对几个妓女道:“你们几个好好伺候几位捕头。” 在酒香里,在歌舞声色里,所有人都以为,明天大伙睡醒了,就能把张二的脑袋吊在城墙上了。 入夜,睡在人群里的赵靖被周围人的各种动静折磨得睡不着。 平日里温香软玉惯了,令他不由得惦念起了宋家姐妹。 不知过了多久,赵靖似乎睡着了,又似乎没有睡着。 “赵大哥!”刘狗儿的一声叫喊把赵靖惊醒了。 赵靖猛地睁开眼坐起来,本能地问道:“怎么了?” “我刚看见远处有亮光,闪了一下就消失了。”刘狗儿的脸色有些不安。 刘七娃也是神色凝重:“我也看见了。” 赵靖丝毫不敢大意,抓起武器低声道:“咱们去瞧瞧。” 周围几个让刘狗儿吵醒的,起来看了看,嘟囔着骂了几句,倒头又继续睡了。 赵靖领着刘狗儿和刘七娃走出人群,刘狗儿指着远处小声道:“就是那里。” “那里……是不是一片林子?”赵靖回想白天见过的情形。 刘七娃点点头道:“是,不大的一片槐树林。” 赵靖招呼二人压低身子,竖起耳朵仔细听,他似乎听见树叶的沙沙声,不知是风吹的还是什么…… 偏偏今晚的月色不好,天上时不时飘过一朵遮蔽月亮的乌云。 就在赵靖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忽然一个人影出现在了树林外,跟着第二个,第三个…… “不好!”赵靖立刻站起来,放声大叫,“夜袭!夜袭!” 随着他这一声叫,原本安静的夜顿时沸腾起来了。 张二白日里打听到援兵毫无纪律,这才想到了夜袭。 他领着部下百余人一路小心翼翼地摸到这里,眼见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了,不想偏这个时候有人叫了起来。 “杀啊!”眼见暴露了,张二大手一挥,高声喝道。 赵靖三人一边叫着一边跑回营地。 那些被惊醒的人还在揉眼睛,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很快,张二的人杀到了。 第72章 彻底的混乱 随着几声凄厉的惨叫,睡在外围的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丢掉了性命。 “反贼来了!反贼来了!”在这一片叫声中,不知是谁打翻了火盆,一道火龙呼地跳了起来。 睡梦中惊醒的百姓根本没有任何战力可言。 他们醒来不是先去拿自己的武器,而是两眼一黑拔腿就跑,有的甚至一头撞进了反贼怀里,稀里糊涂地掉了脑袋。 赵靖叫起自己领来的人,叫道:“进城!进城!” 他手边有一个爬起来武器也不拿,叫了一声就往前跑,赵靖眼疾手快扯住那人衣领,喝道:“往哪跑!找死呢?” 那人经赵靖这么一喝才回过神,再看前面火光冲天,登时吓了一身冷汗。 刚才他要是没头没脑地跑过去,估计这会已经死了。 和赵靖想到一处的人不少,众人都往城门下挤。 原本通宵开着的城门,却在这时发出了吱呀声。 所有听到这个声音的人都是心里一惊,城里的人要关城门! 刘狗儿骂道:“艹他妈的!想把我们关在外面!” 刘世财叫道:“人太多了,都挤在一块了!” 也有人高声叫道:“谁下令关的城门?” 赵靖看着眼前挤作一团的人,听着四面的惨叫声,这是他穿越到这个世界,遇到的最凶险的一次。 因为他们反应比较快,在城门将要关上的前一刻,一伙人好歹挤进了城。 “放我进去!放我进去!”外面的人拍打着城门叫喊。 有人破口大骂,有的哭着哀求。 指挥着关城门的守城排兵气得直跳脚,连声呼喝:“关城门!用力!用力推门!” “出去!出去!反贼进来,满城百姓都完了!” 眼见着城门还有一人宽,所有人都在死命往里挤,城门怎么推都关不上。 一个守城士兵大急,竟拔出刀,喝骂道:“滚出去!” 说完看有人还往里挤,他抬刀就劈,一刀把刚伸过来的胳膊砍掉了。 “啊……” 被砍掉胳膊的人发出一声惨叫,本能地往后躲。 趁着这个时机,推门的排兵一齐用力,嘭的一声,巨大的城门合上了,紧接着,抬着门闩的排兵立刻把门栓插上。 众人一起松了口气,任凭门外拍打乱骂。 刘七娃看得火起,怒道:“他妈的,这叫什么事!” 劫后余生的百姓们并没有多少喜悦,更多的却是愤怒。 有人抓过关门的排兵,骂道:“谁让你们关城门的!” 那排兵眼见犯了众怒,吓得声音发颤,急道:“不关城门,你们都得死!有种你现在把城门打开!” 有人叫道:“巡检在哪?巡检在哪?” 众人挑着火把来回照,不知是谁回了一句“巡检早跑了”,于是又是一阵恶毒的咒骂。 赵靖身处其中,一股无名的怒火与悲哀涌上心头。 从此刻起,他真切地意识到,这个国家已经完全没救了。 “我们的人都在吗?”赵靖问旁边的刘狗儿三人。 三人忙回头检查了一番,刘狗儿一队七人,刘七娃和刘世财两队十二人,都在。 听到自己人都在,赵靖松了口气。 他可以接受战死,但是无法接受这么憋屈的死。 城门外叫喊声慢慢小了,不时有一两个火把扔进来,同时有人叫道:“开城门!开城门!” 城门里的众人气呼呼打了几个排兵,但是就像那个排兵说的,没有人敢去打开城门。 但是众人的怒火却在这憋屈中,越烧越旺了。 直到有人喊道:“那些捕头衙差呢?他们去哪了?” 所有的百姓住在外面,而衙差住在城里,这原本不是问题,可是在此时,却成了大问题。 这句话成功把众人的怒火引导到了那些上位者身上。 进来的人里不乏有亲友死在城外。 “找他们去!” “去找他们!” “讨个说法!” “一定要讨个说法!” 在这种叫喊声中,众人开始朝城内涌动。 死里逃生的两三百人,弄出了千万人的阵势。 巡检的排兵巴不得这群阎王走了,并不敢拦。 打探消息的衙差急忙跑回衙门,以为大势已定的杨知县难得来了兴致,搂着自家小妾一番云雨,睡得死沉。 丫鬟拍着门叫了好一会才把杨知县叫醒。 “老爷,外面有个人说有要事禀报!” 听到丫鬟这话,杨知县一惊,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只披着外衣急急忙忙跑到正厅。 衙差一见杨知县,急忙把张二夜袭杀得城外援军大败,跑进城里的人叫嚷着冲进来的事说了。 杨知县听了差点昏过去,气急道:“你是说那些协防的百姓要造反?李捕头呢?” “李捕头在契合楼待客,已经有人去请了。” 话音刚落,外面仆人高声道:“老爷,李捕头来了。” 杨知县忙让请进来,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李捕头一身酒气,走路都有些摇晃,脸上红一片白一片,鬓边还插着一朵红花。 “老爷别急,我已让魏捕头他们各去安抚那些民兵了。有这些捕头在,他们不敢造次。” 杨知县听了这话松了口气,又问道:“不是说张二那边已经溃不成军了吗?怎么还敢夜袭?城外七八百人,就拦不住?” 李捕头不敢说自己没有任何安排,只道:“这些百姓都是临时拼凑来的,根本不成气候,一见张二的贼军,先把自己的胆吓破了。” 杨知县还真信了李捕头的话,恼道:“这伙刁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快去看看,别让他们闹出事来。” 开始的时候民兵还想着找捕头们问责,可是不知是谁,开始砸路边百姓的门。 有的百姓不明所以打开门,结果就有人冲进去,开始还是拿些吃喝,随后变成了打砸抢。 刘狗儿见状,也有样学样去敲门,却被赵靖一把拉住,喝止了下来。 赵靖随即让刘狗儿等三人约束好各自手下,不得有扰民的行为。 刘世财看看周围,连连叹气摇头:“乱了,全乱了!” 妈的,这城里城外,全死了都没几个是无辜的! 赵靖也有点烦躁,今晚闹成这样,不知该怎么收场。 第73章 救人 “赵靖!” 赵靖听到有人叫自己,循声望去,却是王班头领着七八个衙差跑来,他看见赵靖一伙人站在那里没有打砸抢,颇为意外。 “魏捕头呢?”赵靖问道。 王班头长叹一声,摆摆手道:“别提了,醉得不省人事。” 他左右看看,问赵靖道:“到底怎么回事?张二来了?” 刘狗儿不忿道:“张二来了?瞧瞧这话说得多轻飘飘!我们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着你们来剿他妈的匪,结果呢?你们这帮狗官搂着娘儿们吃香喝辣的,让我们白白送命!” 王班头被刘狗儿骂得无言以对,只能低头抱拳道:“这位壮士息怒。” 刘狗儿气呼呼想要再说些什么,被赵靖摇头止住了。 王班头又问赵靖道:“你们的人都进来了吗?” “进来了。” 听到赵靖的回答,王班头松了口气。 此时越来越多的衙差来了,这些衙差都喝得醉醺醺的。 他们看到有人闯进门里抢东西也不拦着,等抢了东西的人出来,他们反倒上去踢两脚,骂道:“把东西放下!没命的贱种!” 大多数民兵虽气愤,但是却依旧怕衙差,都是扔了抢的东西,急忙去下一家。 也有几个敢和衙差吵的,结果就是挨上一顿打。 衙差们得了东西,也不管追出来讨要的苦主,自己兜了,晃晃悠悠往下一家去。 刘七娃低声对赵靖道:“赵大哥,要不咱们也抢吧?我手下几个兄弟眼睛都红了,要拦不住了。” 看着有人从一家富户里抢出一小包金银首饰,哪有几个人能忍得住这样的诱惑。 也就是刘七娃刘狗儿这些跟着赵靖时间久的人手里宽裕,又对赵靖比较信任,才无条件听赵靖的话。 “王班头,我们先走了。”赵靖走上前和王班头打个招呼,打算离开这个是非地。 王班头这边正极力地拦着人抢他身后几家,听说赵靖要走,忙道:“赵兄弟要去哪?” 赵靖苦笑道:“眼下这情形,别说是剿灭张二了,城内不内讧血流成河就不错了。我们找个地方睡一晚,明早就离开这里。” 王班头从赵靖的话里,听到了深深的失望。 他想出言挽留,但又实在无可辩驳,只得道:“兄弟,这次是我对不住你。好在你们兄弟几个都没事,不然我的罪过就大了。”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锭五两的银锭交给赵靖,道:“一点心意,给兄弟们喝酒。” 赵靖也不客气,拿了钱,领着众人与大部队分开,往城里去了。 走出一段路,赵靖对身后众人道:“今晚诸位辛苦,都是赵某连累了你们。回去之后,每人五两银子,十亩地!” 原本因不能跟着趁火打劫而心有不平的众人,听了赵靖这话齐声欢呼。 “赵大哥休要这么说!” “我们能跟着赵大哥,是我们的福气!” “要是没有赵大哥,我们说不定就死在城外了!” 得到赵靖许诺的奖励后,众人彻底没了杂念。 一行人走着,打算随便找一家客栈凑合着休息一晚。 只是天黑,加上城里一团乱,又不认路,一行人走过了两个巷子也没看见客栈模样的。 赵靖有所不知的是,客栈消息最灵通,知道城里乱了,掌柜立时都去了客栈招牌,闭门锁户,熄灯拔蜡了。 就在这时,赵靖忽然听到旁边传来几声惨叫,那声音凄厉尖锐,明显是个女子的声音。 赵靖心一沉,看来有些人不满足于劫掠财物了。 漆黑的巷子里传来女子惊恐的声音:“你放开我!放开我!” “啊……臭婊子!你敢咬我!他妈的!” 跟着是两道清脆的耳光和两声惨叫。 “大爷!放了我女儿好不好!大爷!” 一旁的刘狗儿啐道:“真他娘的不要脸!” 刘七娃看着赵靖脸色,低声道:“赵大哥,你要是瞧不过眼,我去把他们赶走。” 赵靖不理会,走出几步,又听见里面传来打人声和女子父母凄惨的叫声,实在忍不住了,猛然回头大踏步往黑巷子里走。 “兄弟,拿钱就够了。”赵靖冷声说道,他并不想为难那些和他们一样刚刚死里逃生的民兵。 “谁?”黑影里,四五个人循声看过来。 刘七娃和刘狗儿打着火把跑过来,齐声骂道:“快滚!” 对面一抬眼,见刘七娃和刘狗儿身后还有一串人影,不知多少人,顿时语气变了,赔着笑说道:“原来都是兄弟,这家是我们先来的,兄弟们去别家……” 不等他话说完,赵靖便沉声喝道:“拿着钱滚,人留下!” 听赵靖语气不善,几人立刻慌了,忙道:“好好好,我们走。这娘儿们就当孝敬大哥了。” 几人松开手里女子,拿起地上的值钱物件,一溜烟跑了。 见几人跑了,赵靖扭头便往外走。 眼见赵靖要出巷子了,忽听身后有人高声叫道:“壮士留步!” 说话间,一个干瘪的男子跟了过来。 借着火把的光亮,赵靖看清了男子的脸。 这男子年约四十,一张长脸,颀面秀眉目,一把黑长胡须到胸口,身上只穿着里衣,也不知是没来得及穿外衣,还是被人抢了去。 “有事?”赵靖问道。 男子先把眼打量赵靖,然后再看了一圈赵靖身边人,像是确信了什么,才道:“诸位壮士也是来剿匪的?” 赵靖嗯了一声,他不明白这人跟上来做什么。 “壮士救了我妻女,是小人的恩人。不知可否告知小人壮士的尊讳?小人也好供奉起来,日日参拜。” 赵靖不料他是说这个,摆手道:“我可受不起活人供奉,举手之劳罢了,告辞。” 说完他抬脚又要走,那男子却又跟上,道:“壮士留步!” 刘七娃都有些不耐烦了,拿着火把照着他,问道:“你待怎样?” 那人吓了一跳,后退两步,忙道:“壮士别误会。小人想诸位既然是剿匪来的,想是在城里没有落脚处?小人家里颇宽敞,不如请到小人家中暂歇一晚?” 第74章 众生相 赵靖回过味来了,似笑非笑地问道:“你想我们替你看家护院?” 见被赵靖识破了,男子连忙道:“诸位可愿意?小人愿出一百两!” 刘七娃啧了一声,道:“原来是个财主!” 刘狗儿开玩笑道:“这下好了,咱们不用再一家一家找了,只这一家就够吃了。” 男子一听,神情有些慌张,眼巴巴望着赵靖。 赵靖看着眼前男子,拱手道:“敢问老爷贵姓?” 那人慌忙还礼,道:“小人姓周。” 赵靖点头道:“周老爷,请带路吧。” 周老爷一听大喜,忙侧过身把手一摆,道:“这边请!” 他领着赵靖回去的时候,他的妻女已经躲回家里了。 这位周老爷的宅子是一座面阔五间的三进四合院。 进门之后一排倒座房前面站了三四个人,看见周老爷进来都慌忙行礼。 周老爷看见几人,没好气道:“家里有贵客!快让厨房做饭去,把家里好菜都用上!” 赵靖低声对刘七娃道:“让两个人守在门前,有人来就拦住。” 刘七娃应了一声,安排了两个人过去。 周老爷领着赵靖到正院,因人太多,正堂里坐不下,周老爷亲自搬了许多椅子来,又连番催促着下人上茶。 这边他正忙着,后边一个丫鬟怯怯地走过来,低声对他道:“老爷,太太请你过后边说话。” 周老爷闻言,对赵靖道:“诸位自便,有什么吩咐下人就行了,小人去去就来。” 赵靖点了点头:“老爷自去忙吧。” 这边周老爷刚走,刘七娃、刘狗儿和刘世财三人便凑到赵靖身边,刘狗儿道:“大哥,咱们真给他们看家护院啊?” 赵靖坐下喝口茶,示意众人也坐下,道:“现在城里太乱了,在这避一避。我想这回剿匪怕是一地鸡毛,明天白天我们找个机会,回家去吧。” 现在他对剿灭张二不抱什么希望了。 刘七娃叹口气,一拳砸在桌子上,恨恨道:“这世道怎么成这样了!” 听着外面一阵一阵的喧哗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张二打进城了。 忙了一晚,众人也都累了,有的坐在椅子上,有的干脆坐在地上,喝着周家仆人送来的茶。 也有太累了,躺在地上直接睡着的。 后院,周太太等周老爷进门,立刻责备道:“我们躲都来不及,你怎么把他们请到家里来了?” 周老爷眉头一皱,道:“萦怀怎么样了?” 提起女儿,周太太眼眶红了,骂道:“那群挨千刀的畜生!萦怀躲房里了,我让丫鬟陪着她了。” 周老爷轻轻拍了拍她手背,道:“我这是驱虎吞狼之计,有这伙人在家里,外面那些才不敢进来……” “老爷就不怕他们?万一他们……”周太太满脸担忧,后面的话都不敢再往下说。 周老爷摇头道:“不会,我看那为首年轻人很正派,和一般的流民地痞不一样。刚才他救了我们一家,什么话都没说,转头就走了。” 周太太还是怕,踌躇道:“要不赶出去吧,我们把门关紧,挨到天亮就没事了。” “哪有那么容易?”周老爷恨声道,“衙门也不知道干什么吃的!现在他们已经在家里,只能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赶他们走?万一撕破了脸,那才要命。行了,外面的事你别管,你去守着女儿。” 说完这话,周老爷从柜子深处又掏出一个小柜子,好在前面那伙人怕事,没敢深入到后堂来。 他取出一百两白银包着,径直走到前院。 此时前院里睡了一片,赵靖和刘七娃几个为首的正在说话。 周老爷小步上前,拱手道:“怠慢诸位了,不要见怪。” 说完他又问旁边的奴仆:“酒菜怎么还没好?” 那仆人苦着脸道:“灶上被砸了不少东西,还在整理。” 周老爷不悦道:“先做饭!那些东西忙什么?” 因之前家里仆人眼看着自己女儿被抓走,周老爷心里对这些人怀着恨意。 打发走了仆人,周老爷对赵靖说道:“小人还有件事情,请壮士随我来。” 赵靖叫上刘狗儿,让刘七娃和刘世财守在外面。 进了正堂,周老爷忙又让丫鬟给赵靖二人奉茶。 刘狗儿从来没得过这样的礼遇,接了茶,两只眼睛还滴溜溜盯着递茶的丫鬟看。 那丫鬟被看得有些慌手慌脚,差点把茶弄翻了,周老爷忍不住骂道:“毛毛躁躁!” 刘狗儿不乐意道:“哎,你这老头,怎么骂这个骂那个的?人家小姑娘,你对人家客气些。” 其实看模样,刘狗儿比周老爷要老。 周老爷听了,立刻脸色一变,赔笑道:“我怕下人怠慢了诸位。” 赵靖示意丫鬟下去,随后道:“周老爷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说完了,我们好去睡个觉,忙了一晚了。” 周老爷忙捧出那一百两白银来。 赵靖让刘狗儿收了,神色不变道:“多谢周老爷赏识,还有其他事吗?” 周老爷忙道:“有!刚才我听诸位壮士说,明早要离开临水县?” 赵靖也不隐瞒:“是有这个打算,不过也不知道张二走没走,城门开不开。” 周老爷忙道:“城门这个好说……诸位能不能把我们一家也带走?只要诸位护送我们离开临水县,小人情愿把整个家私都奉上。” “你的家私是多少啊?”刘狗儿笑嘻嘻问道。 周老爷伸出五指,道:“五百两白银。如何?” 刘狗儿一听忍不住睁大眼睛,吞了一口唾沫,随即目光灼灼地望向赵靖,这真是一大笔钱啊! 赵靖没有立即答应,道:“眼下形势不明朗,我不好答应你。不过如果真的能离开,可以成交。” 周老爷听了,千恩万谢。 这时外面刘七娃道:“赵大哥,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 赵靖忙走出来,扶住那回来的人,问道:“外面怎么样了?” 那人回道:“知县和捕头正领着各县的衙差在四处拿人,有几个想打开城门逃跑,偷袭了守门的排兵,险些把城门打开放张二的人进来。” 听到这里,周老爷大惊失色,急忙问道:“没打开城门吧?” “没打开,被及时拦住了。不过很多人还在城里到处乱跑,衙差一时也奈何不得,只好各处巡逻,要大家锁门闭户等天亮。” 赵靖听完,让这位兄弟去休息,对周老爷道:“饭就不吃了,烦请给众兄弟准备房间休息。” 周老爷忙应了,把正院和倒坐房的所有房间都让出来了。 众人有的睡床,有的睡桌子上,有的睡地上,鼾声一片。 赵靖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心里却在想,这次剿匪该怎么了结。 第75章 死也要内斗! 也许是紧绷的神经忽然放松了下来,赵靖竟真的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一阵响动,他立刻睁开眼,天已亮了。 见刘七娃跑出去了,赵靖忙问身边人道:“怎么了?” 有人回道:“来了七八个衙差,非说我们是贼,要拿我们。” 这边早有人往里面报给了周老爷。 紧跟着,七八个衙差和刘七娃几人对峙着走进了院子。 一进正院,看见院子里站了一二十个人,衙差们一愣,便不敢往前走了。 领头的班头喝道:“知县老爷有命,所有四县来临水县的民兵马上到县衙前集合,敢有不去的,以谋逆罪论处!” “呸!”刘七娃不屑啐了一口,冷笑道,“你们昨晚人去哪了?如今耍官威给谁看?” 赵靖上前把刘七娃拨在身后,对那班头行礼道:“敢问班头贵姓?” 那班头打量了一下赵靖,还礼道:“免贵,姓胡。诸位是哪个县的?怎么进了人家里睡觉?” 赵靖微微皱眉,道:“我们兄弟是吉和县的,是周老爷……” 正说着,忽听得一串脚步声,他一回头,看见周老爷一边穿衣服一边往这边来,便指着周老爷道:“具体听周老爷说吧。” 周老爷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笑呵呵行礼道:“哎哟,胡班头!可是有日子没见了。” 二人明显认识,胡班头笑着还礼,指了指赵靖等人道:“周老爷受惊了,我马上把这些人带走。” 周老爷一听便知胡班头误会了,连忙摇手:“胡班头误会了,是我请诸位兄弟到家里的。” 当下他把昨天女儿听到外面动静,好奇地走到前院,差点被闯进来的民兵掳走的事说了。 “幸好这位赵郎君出手相救,昨晚又得他们兄弟护着院子,不然我现在见不到胡班头了!”周老爷说到最后,情不自禁流出几滴泪来。 胡班头呵呵一笑,对赵靖道:“原来如此,倒是我误会诸位了。我与这位周老爷交好,忽然看到你们在他院中,所以有些急,误会一场,误会一场。” 听了周老爷的话,再看赵靖一行人,胡班头敏锐地觉察到了这群人不简单。 在衙门里当差是一回事,身段软又是一回事。 周老爷满脸堆笑,打圆场道:“二位都是周某的朋友,来,进来喝两杯。” 胡班头也不急,让手下几个衙差去门口守着,便随着周老爷往里去。 赵靖有心从胡班头那里打听些事,外面太乱了,只凭着自己派出去的人,打听不出什么核心消息,于是也安排了刘七娃在外面,自己则跟着二人往正堂里走。 正堂里几个刚睡醒的赵靖手下见三人进来,都揉着眼睛出去了。 看着屋里有些乱,赵靖笑道:“乡下人不拘小节,让周老爷见笑了。” 周老爷摆摆手,满不在乎道:“欸!都是义士。” 三人坐定,待丫鬟上茶出去后,赵靖问胡班头道:“城里都消停了?” 胡班头喝口茶,咂咂嘴道:“差不多消停了,免不了还有几个躲着藏着的,成不了气候。” 赵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默默喝起茶来,等周老爷和胡班头说话,听周老爷问起城外,他才跟着问了一句:“城外张二的人退兵了吗?” 胡班头摇头叹气,一脸愁容道:“没有,昨晚张二俘虏了不少人,说是现在共有五百人。今早才扔进来一封书,张二自封西北王了。” 周老爷把茶碗往桌上一撴,气愤道:“无耻匪类!当真大胆至极!罪该万死!” 赵靖淡淡品着茶,听周老爷骂了一会,又问胡班头道:“现在知县老爷怎么说?是打是和?” 胡班头眉毛一挑,道:“和?我们是官,他们是反贼?怎么和?” 赵靖笑道:“那就是打了?” 胡班头神色有几分尴尬,又叹口气道:“也不是打,现在贼人士气正旺,不好打的。” 周老爷追问道:“既不和又不打,知县老爷打算怎么办?继续守城?胡班头,不是小人和衙门抱怨,前些天才把家里的粮食捐得差不多了,昨晚又被抢了一波,我们家里也没余粮了。” 说着,他摊开双手晃了晃:“再守下去,哪里来的粮食?” 胡班头无奈苦笑:“谁说不是呢,真是左右为难!老爷才使人往省城送求援信,现在这个情形,周围几个县都危险,省城不能不管了吧?” 周老爷默然不语,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赵靖听了只觉得好笑,可不是,一场糊里糊涂的败仗把周围几个县的家底赔进去了,再不管,张二真要成货真价实的王了。 胡班头喝完茶,起身道:“周老爷,知县老爷那里还等着呢,下官告辞。这位姓赵对吧,领着你的兄弟,跟我一起走吧。” 周老爷给赵靖使个眼色,赵靖点点头,到正院里叫上众兄弟,跟着胡班头往衙门走。 街上人烟稀少,家家紧闭着门。 四下里一片狼藉,还能看出昨晚混乱的痕迹。 众人出了巷子走到大道上,有不少衙差在来往巡逻,突然看见赵靖一伙这么多人,都有些警惕。 还是胡班头上前搭话,一路领着赵靖到了衙门前。 此时衙门前与别处截然相反,热闹非常。 百十个衙差围成一堵人墙,像是看犯人一样看着聚集过来的各县民兵。 衙门里进进出出,王班头站在门口,看见赵靖忙上前搭话:“赵兄弟!” 赵靖拱手笑道:“王班头。” 那胡班头见二人认识,道:“你们不必和他们站在一起,在这候着便是了。” 说完他又对王班头拱拱手,自往里面回话了。 等胡班头一走,王班头忙把赵靖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道:“赵兄弟,快想办法出城或者躲起来。里面不少被劫的富户在告状,有两个能和省城里衙门搭上话,正逼着杨知县杀人。” “杨知县不敢,就商量着要你们这些人出城和张二打一场,胜了固然好,败了也就为那些富户出气了。” 赵靖听了这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都到这个时候了,他们还能弄出这种骚操作,真是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也不忘内斗! 第76章 病弱周小姐 刘狗儿几人也是怒骂不止,刘七娃小声问赵靖道:“咱们怎么办?难不成真出去送死?这么死也太他妈窝囊了!” 赵靖当机立断道:“走,回去找周老爷,我们立刻出城。” 说完他看向王班头,王班头会意,点头道:“你们尽管去,我自有话搪塞他们。” 赵靖拱拱手道:“多谢王班头,等此间事了了,我在家里备酒谢你。” 王班头挥了挥手,咧嘴笑道:“快去吧,这顿酒席我记下了。” 赵靖领着众人原路返回,很快便到了周家。 周老爷见众人一脸凝重地回来,很是意外,上前问道:“诸位兄弟怎么回来了?” 赵靖没有回答,而是开门见山地问道:“周老爷可以出城?” 周老爷一愣,拉着赵靖到旁边,小声道:“能倒是能,只是……” 赵靖抬手打断道:“周老爷想走,现在就走,再晚些,你我都出不了城了。” 周老爷忙问怎么回事,一旁刘狗儿不耐烦道:“给句准话,你走不走?问那么多做什么?” 周老爷被刘狗儿一喝,慌忙道:“走!马上走!我马上让人收拾一下,那个……诸位稍等片刻。” 说完他转头让下人把家里剩下的酒都拿出来,赵靖摆手道:“我们不喝酒,上些茶吧。” 周老爷忙应了,让人改成茶。 等丫鬟把茶端上来,周老爷拱手道:“诸位慢用,我这就去安排。” 刘狗儿端着茶催道:“你老快些,时间不等人。” 周老爷连声答应着去了。 到了后院,周太太见他满脸焦急,迎上来问道:“老爷这是怎么了?” 周老爷握住她手,道:“快收拾东西,咱们马上动身离开。看朝廷这个样子,这里是管不了了,咱们投奔京城表舅去,我看啊,这天下除了天子脚下,再没有安生的地方喽。” 说着,他左右看看,问道:“女儿呢?” 周太太轻叹一声:“昨晚受了惊,今早便有些起不来,我才让人去请大夫……” 正说着,丫鬟过来道:“太太,吴大夫说他来不了,十几个受伤的在排队,让他徒弟孙学徒先来瞧瞧,要是小病,孙学徒就能开药,要是严重,他再来也不迟。” 周太太听了,顿时恼火道:“这个吴大夫,平日里拿了我们家多少孝敬,现在用着他了,竟打发个学徒来糊弄!” 周老爷安抚道:“行了,昨晚打了那么一仗,不知道多少人命都保不住,先救人性命也是应该的。” 说完他扭头对丫鬟道:“把孙学徒领进来吧。” 这孙学徒今年二十五六岁,一袭青布长衫,倒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模样。 他见了周老爷先行礼,周太太嘱咐丫鬟收拾东西,自己带着孙学徒往周小姐房里去。 周小姐躺在床上,放下帘子,只露出一只纤纤玉手和一截皓腕在外面。 孙学徒早听说周家千金乃是县里第一美人,只是无缘得见,今见这一截皓腕,心里瘙痒,想着机会难得,怎么也得看一看这个第一美人的脸才好。 他本来就学艺不精,加上此刻心猿意马,所以手按着脉,一点病情也没诊断出,偏他还要显摆,所以说些什么经气不调之类的敷衍话。 周太太紧张道:“严重吗?” 孙学徒故意沉吟不答,等周太太追问几句,才正色道:“小人斗胆,敢情小姐玉面一观,也好对症下药。” 周老爷和周太太都没多想,忙让丫鬟挑起帘子来。 待帘子挑开,孙学徒忙瞪大了眼往里瞧,这一瞧不要紧,立时呆住了。 只见周小姐披着小衣半靠在枕上,乌发懒梳堆积,脂粉不着,那一副病态风流,比古之西子更胜。 周小姐见孙学徒这副模样,忙用帕子捂着自己半张脸,轻咳一声道:“怎么吴大夫没来?” 半晌孙学徒才把飘走的魂拉回来,干咳一声道:“昨晚一场仗,不少人受伤,恩师忙不过来,所以特遣我来为小姐诊脉。小姐放心,你并没什么大病,不过是气血亏欠,待小人开两味药,小姐吃了立好。” “如此便多谢你了。”周小姐说完,就给挑帘子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那丫鬟会意,忙把帘子放了下来。 孙学徒眼见佳人被帘子遮住了,深悔刚才说得太快了,这等绝色,多看一眼能增十年寿啊! 没奈何,在周老爷的催促下,他只能不情不愿地写了个寻常滋补的方子,临走了还对周老爷道:“若小姐还有什么不适,老爷一定马上使人叫我来。” 孙学徒生怕周老爷不请他,嘱咐了三四遍。 周老爷听得都烦了,匆匆把他打发了,回头再看那方子,平平常常,随手扔了,回屋里对周太太连连摇头:“这个孙学徒连他师父一成本事也没学到。” “女儿,你感觉怎么样?城里太乱了,咱们先出城,到了吉和县,再请个正经的大夫给你瞧。” 周小姐一惊:“爹,咱们要去吉和县?” 周老爷点了点头:“嗯,先去那里落脚住几天。对了,你快起来洗漱,再让你屋里丫鬟收拾东西,贵重首饰带着,衣服带两件,其他的就不要拿了。” 周小姐听了,忽然道:“爹,那个……昨晚救我们的人……” 她昨晚把自己关在屋里,还不知道救她的赵靖就在她家住了一晚。 周老爷笑道:“你说赵郎君啊?等会咱们和他同路。” “这样……”周小姐手指绕着帕子,点点头道,“爹娘先去忙吧,我这就起来洗漱收拾。” 周老爷也没多想,领着周太太回屋收拾东西去了。 等二人走了,周小姐叫过身边丫鬟彩蝶道:“彩蝶,你去前院瞧瞧,瞧瞧昨晚救我的那人什么模样。” 彩蝶见自家小姐脸颊微红,啊了一声,随即道:“我这就去!” 她出去找了个在前院上过茶的丫鬟,两人悄悄走到院子里,朝堂屋里看。 “哪个是他们领头的?昨晚救我们小姐的,就是他们领头的吧?”彩蝶身子往前走,余光却往堂屋里瞥。 给赵靖上过茶的丫鬟朝赵靖的方向努了努嘴:“那个坐在中间的郎君就是。” 第77章 地道 彩蝶面上一喜:“这么年轻!” 坐在屋里的赵靖忽然感觉到一股莫名的视线,他顺着感觉往外看去,却见两个丫鬟已经转过头去,捂着嘴吃吃一笑,走过去了。 刘狗儿瞧见了,打趣道:“别是这家的小姐瞧上了赵大哥。” 刘七娃和刘世财都跟着笑,说道:“他们家倒是会攀高枝。” 赵靖忙道:“事关别人女儿家名誉,休要胡言。” 他起身往外看看,见一个丫鬟走过去,便拦住道:“烦请去后面告诉你们老爷一声,时间不早了。” 那丫鬟忙应道:“奴婢这就去。” 后面周老爷只带着些钱,见周太太收拾两个大包裹,有些无奈道:“夫人,我们是逃命,带那么东西做什么?” 周太太埋怨道:“还让不让人活了?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她拣出几件衣服,又对身边丫鬟道:“快去催一催小姐。” 彩蝶看清了赵靖之后,急急忙忙地跑来对周小姐道:“小姐!昨天救你的人竟是个俏郎君,瞧模样,也就二十来岁。” 周小姐正坐着让丫鬟给她梳头,听见这话,忙问道:“他瞧见你了没有?” 彩蝶笑嘻嘻接过丫鬟手里的梳子给周小姐梳头,道:“没瞧见吧,即使瞧见了也不认识我啊。” 周小姐听了这话才放下心来,暗自想着该怎么谢一谢这个恩人才好。 这边她正想着,那边周太太派来的丫鬟来催她了。 周小姐慌忙收拾了往周老爷房里去。 不一时三人都收拾好了,周老爷点了四个男仆跟着,周小姐和周太太各领着一个贴身丫鬟,其余家里人都发了一笔工钱辞了。 出了门,周老爷把大门锁了,他不打算回来了,因此也没有安排守宅子的人。 彩蝶扶着戴着帷帽的周小姐,悄悄指了指赵靖,小声道:“小姐,就是他。” 周小姐透过帷帽帘子望向赵靖,心想竟这么年轻。 再看赵靖文质彬彬,只从外貌上看,完完全全是个读书人。 赵靖也留意到了周小姐,他其实不大喜欢周小姐戴着帷帽,倒不是因为想看周小姐的脸,而是因为他们在逃命,戴着帷帽连路都不好走,实在有些矫情了。 不过现在还在城里,情形还不是特别急,所以赵靖没有说出来。 周老爷锁好门,又神情复杂地看了他自己的家一眼,一番摇头叹息后对赵靖道:“咱们走吧。” 赵靖这时才说道:“张二在西门外,咱们只能走东门。” 周老爷微微一笑:“诸位随我来。” 这个时候,街道上的行人比之赵靖去衙门的时候多了不少。 不过很多人看到赵靖一伙,还是会躲回家里。 路上几个衙差看见,上前问话,却都被周老爷打发了。 显然,周老爷和衙门里的大多数人都很熟。 众人一路走到城东北角,转进一条小巷,周老爷往后看看,见没人跟来,才道:“走,这边。” 他领着众人来到一个小院前,也不叫门,推门就进去。 院子里只有一对佝偻着身子的老夫妇,男的看见周老爷忙上前行礼,道:“老爷,你要出城?” 周老爷等众人都进院子里,把门闩了才道:“还能出去吗?” 那老头回道:“能!” 说完他也不多话,领着周老爷到灶房里。 周老爷叫赵靖道:“赵郎君,来看看。” 走进灶房,老头拨开里面一个废弃多年的地锅,他拿开锅,地下露出一个漆黑洞口。 赵靖一惊,道:“这是出城的地道?” 周老爷笑道:“正是,上次戎丰人围城的时候,我找人挖的,后来戎丰人走了,我以为再也用不上了,哪知又遇到了张二这伙逆贼。” 赵靖点根木棍扔进去,照亮了些洞里,看得出挖得仓促,洞壁很粗糙。 “先找个人下去瞧瞧。”赵靖道。 这样的洞口他可不敢贸然领着所有人下去。 周老爷闻言叫过一个仆人来,点了支火把给他,道:“你下去瞧瞧,看看里面塌了没有。” 那仆人接了火把下去,一路往里去,大概过了一炷香时间,又钻回来了,回周老爷道:“老爷,没塌。” 周老爷高兴道:“能到城外?” 那人点点头道:“出口在城东树林里,我探出头看了看,周围很安静,没人。” “赵郎君,咱们走吧。” 周老爷说完,又问那老头道:“老黎,你们老两口走不走?” 老黎咧嘴笑了笑,道:“多谢老爷记挂,我们夫妻都这把年纪了,还折腾什么?不走了。” 周老爷嗯了一声,拿出二十两银子给他,道:“够你买两副好板了。” 老黎得了钱连连称谢。 周老爷对赵靖道:“走吧。” 赵靖招手让刘狗儿进来,道:“你领着人跟在前面,我殿后。” 刘狗儿看了那洞也大吃一惊,不过他没多问,听了赵靖的话,忙搓了一支火把,叫着自己小队下去了。 跟着是周老爷一家,最后是赵靖一行人。 地洞狭窄,加上周老爷、周太太和周小姐三人都没吃过这种苦,走得很慢。 赵靖走在最后,时不时往后看一眼,心想如果这个时候受到攻击,那可就完了。 好在他担心的事没有发生,在两炷香之后,众人从洞里出来了。 正如先前那人所说,这是一片茂密的树林。 周家三人上来之后,便坐着歇息,周太太扯着自己衣服,絮絮叨叨把她衣服弄脏了。 周小姐在洞里摘了帷帽,出来又戴上了,所以赵靖还是没看见她的脸。 不过她似乎对身上的泥土不在意,还安慰周太太道:“母亲姑且忍耐些。” 赵靖原本以为周小姐是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不想竟挺懂事,心里暗暗称奇。 出来之后,赵靖立刻让手下人四散开去查看周围情况。 不一时,有人回来道:“有四五十个人守在东门外。” 这时其他方向的人也都回来了,其他方向没有人影。 刘狗儿有些纳闷道:“东门这边只有这么点人,城里的人怎么不跑啊?” 周老爷满脸不舍地说道:“一家子都在城里,房子地都在,不到万不得已谁想跑?何况在这之前张二已经不成气候了,哪想到……” 第78章 男女授受不亲 周老爷长叹一声,苦笑着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赵靖根据记忆,在地上画出附近的地形图,指着道:“我们现在在这里,想要去吉和县,要走这条路。就怕有张二的人设卡。” 刘七娃满不在乎道:“昨晚是让那个张二打了个措手不及,真刀真枪打起来,我们才不怕他们!” 刘狗儿正要取笑他自大,忽听城里传来一声巨响,众人忙循声望去,只见一道黑烟自城中升起直冲云霄。 周老爷脸色一变,惊恐道:“城破了?” 赵靖忙起身走到树林口观察,却见守在东门外的叛军们都站了起来,齐刷刷望着县城上空的黑烟,那情形更像是不知情。 赵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进入地道出城的时候,被强赶着出城与张二决战的百姓造反了。 他们杀了守城的排兵,直接打开了城门。 在把张二迎接进城后,他们带头杀向了县衙,而那道黑烟就是县衙着火了。 就在赵靖等人不明所以的时候,城里传来了喊叫声。 众人心里一咯噔。 刘狗儿望向赵靖,道:“赵大哥,我们怎么办?” 赵靖当机立断道:“快走,先朝东跑远些。” 话音刚落,东城门忽然打开了,一堆人挤了出来。 守在东门的几十叛贼见状忙杀上去,城里出来的人大惊失色,慌乱之中就要往回跑,奈何后面的人一直往外推,于是前后人流就在城门下停住了。 等叛贼奔到近前杀了人,人流顿时大乱。 众人看在眼里,知道临水县城完了,都不敢再耽搁。 周老爷回头忙催促周太太和周小姐道:“快起来,快跑,城破了,里面的百姓在往外跑。” 周小姐慌忙扶着彩蝶起来,跟着众人往东走。 她太紧张,又从来没有这么剧烈地运动过,加上林子里路也难走,这一急,左脚一滑,身子一歪,险些连扶她的丫鬟彩蝶也带倒了。 众人听到周小姐的叫声都回过头,周老爷两步走上前,急问:“怎么了?” 周小姐俯下身子捂着脚踝,脸上满是惧色:“爹,我脚崴了。” 耳听着东城门那里喊杀声震天且越来越近,周老爷大急,连忙回头看了赵靖一眼,生怕赵靖一伙人先跑了。 在确认赵靖等人停下脚步后,他才看女儿脚,只这一会,脚踝处已经肿了起来。 “爹……我走不了了。”周小姐惊恐得哭了出来。 周老爷忙道:“爹背着你。” 见周老爷背过身去,周小姐却道:“爹,你身体撑不住,你们先走吧,我在这里躲着,等安全了你们再来找我……”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发抖。 周太太急忙跑过来,一看周小姐的脚踝,立刻道:“让福旺背你!” 怎料周小姐却急了:“不行!” 周老爷和周太太听见这话都沉默了。 赵靖见几人僵持住了,上前问道:“怎么了?” 周小姐捂着脚踝,低着头,不敢看赵靖,低声道:“男女授受不亲……” 赵靖听到这句话有些冒火,都他妈什么时候了,还男女授受不亲呢! 他一言不发,俯身推开周小姐的捂着脚踝的手。 周小姐急忙再盖上,道:“你不能看!” 赵靖没好气道:“命都没了,还在乎个屁虚礼啊!可能是脱臼了,再不接上,你下辈子就是个跛子!” 周老爷听赵靖这么说,忙道:“赵郎君会看病?” 赵靖冷哼一声:“小时候给猪瞧过。” 周老爷哑然,但是很快明白,这是赵靖有意刺激自家女儿。 周小姐本来被赵靖吓住了,她可不想做跛子,可是听赵靖说是给猪看病的,登时羞红了脸,心想死也不要让他瞧。 “小女儿年轻不懂事,赵郎君还请不要和她一般见识。”周老爷十分恭敬地给赵靖行了个礼。 赵靖对周小姐略一抱拳,道:“得罪了。” 话音未落,他就蹲下去脱周小姐的鞋。 周太太一惊,刚要阻拦,却反被周老爷拦住了。 在脚被赵靖抓住的瞬间,周小姐太过震惊,一时忘了挣扎,她没想到赵靖会这么随便地抓她的脚。 等她回过神想叫的时候,却被早有准备的赵靖捂住了嘴。 “别出声,想害死我们?”赵靖低声喝道。 周小姐又急又气又无可奈何,低声道:“你别碰我的……” 那个脚字她都没好意思说出口。 赵靖并不理会,轻轻摸摸脚踝处,低声道:“忍着些,可能有点疼。” 周老爷见状,忙把周太太腰间的帕子卷成一团塞到周小姐嘴里,抓住她的手臂哀求道:“女儿,你忍忍。” 直到这时,周小姐还戴着帷帽。 赵靖在确认周小姐脚踝脱臼后,一手扶着周小姐脚心,一手握住她小腿,在轻轻晃动两下后,用力一拧,只听一声脆响,骨头复位了。 周小姐闷哼一声,往她母亲怀里一扑。 赵靖舒口气,道:“好了。”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周小姐的脚是那么的小,真是盈盈一握,甚至铺不满他掌心。 周小姐趴在周太太肩头,哽咽道:“多……多谢……” 听到周小姐这个时候还不忘道谢,赵靖莞尔道:“倒不必谢,我也是拿钱办事,只求小姐别恨我就好了。” 周老爷忙笑道:“赵郎君说哪里话……彩蝶,还不快帮小姐把鞋穿上?” 他见赵靖还握着女儿的脚,赶忙提醒彩蝶。 骨头虽复位了,但还是不能走路。 周小姐扶着彩蝶站起来,脚一沾地便倒吸一口凉气。 周老爷低声道:“女儿,让福旺背着你吧……” 周小姐抿着唇想了想,忽然对赵靖道:“郎君收了我爹的钱是不是?那烦请郎君来背我吧,反正是拿钱办事。” 赵靖都走出几步了,听到周小姐这话,只好回来,笑着摇摇头道:“你还挺记仇。” 他背过身蹲下,对周小姐道:“上来吧。” 周小姐面对赵靖的背,犹豫了一下,才小心地趴上去。 自懂事以来,她从没和男人这么近距离过。 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第79章 识才 前面的刘狗儿几人看见周家小姐老老实实地趴在赵靖背上,几人彼此对视会心一笑。 他们早就觉得,以赵靖的本事,只娶一对姐妹实在是委屈了。 刘七娃主动道:“你们后面跟上,我领着人在前面探路。” 他叫了两个人,轻手轻脚地往前走。 刘世财同样叫住两个人,然后对赵靖道:“我们三个走在后面。” “辛苦。”赵靖点点头,然后对其余人道,“走吧。” 众人先笔直地朝东走,以避开逃出来的百姓和叛军。 穿过林子是一条小道,周老爷左右看看,认出来了,指着前面道:“那边有个村子。咱们去讨碗水喝。” 赵靖对刘七娃道:“先去瞧瞧,小心点。” 这个村子距离临水县不过二三十里,也不知有没有叛军驻扎。 刘七娃去了一会,回来对赵靖道:“村里一半房子都烧了,只有七八户有人,还都是些老弱病残,其他人都跑了。” 张二早断了粮,隔壁县他不敢去,临水县的村子不知被他们搜刮几遍了。 众人跟着刘七娃往村子里走,一个村口老婆子看见赵靖一一行人,吓得就扭头往家跑。 等赵靖等人走进村里的时候,村里家家户户关门闭户,除了风吹动东西的声音外,再没一点声响了。 周老爷对赵靖道:“这些百姓都被叛军祸害怕了,你们在这稍等,我上去问问。” 他领着一个奴仆往里走,走到一户关着门的人家门前,上前轻轻叩门道:“有人在家吗?” 周老爷连叫了两声,里面没有任何声响。 “我们是逃难的百姓,走了一路口渴了,想借点水喝。”周老爷边敲门边解释。 里面还是没有回应。 刘狗儿蹙眉道:“都被吓破胆了,把门踹开吧。” 赵靖拦住道:“算了,这村里有井,我们自己找找吧。” 周老爷又趴在门缝上往里看,也看不见人,只好作罢。 众人扭头要走,这时却听见身后吱呀一声。 众人回头,一个满头苍白,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杖的老婆子探出半个身子,她咽了咽唾沫,口齿不清道:“井在村南边大树下,你们去吧。” 说完这话,她也不管赵靖等人的反应,身子往后一缩,嘭的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周小姐趴在赵靖肩头,轻声道:“一定是这老婆婆听到我们走了,确认我们不会伤害她,才敢出来的。” 她一说话,就有一股暖气吹过赵靖耳朵,加上那温柔悦耳的声音,让人十分舒服。 周老爷笑着点头道:“应该是听见了赵郎君的话,郎君真乃仁义之人啊。” 其实周小姐说那番话也是这个意思,只是她不好意思直白地夸赞赵靖。 赵靖苦笑道:“大家都是可怜人,何必彼此为难。走吧,咱们到井边歇歇脚继续赶路。” 众人往村南边走,果然在一棵大槐树下看见一口井。 走了这么久,饿倒还在其次,只是口渴难耐。 一看到井,众人赶忙跑过去。 先到的刘狗儿推开众人,先打了一桶水上来,井边放着一个水瓢,刘狗儿拿过来洗洗,舀了一瓢清水,走到赵靖身边,笑道:“赵大哥,你先喝。” 此时赵靖还背着周小姐呢,他看到刘狗儿嘴唇都脱了一层皮,忙道:“狗儿,你自己先喝吧。” 刘狗儿拿着瓢,叫两个人在一块大石头上铺上软衣服,对赵靖道:“大哥和周小姐坐这。” 赵靖笑了笑,轻轻把周小姐放下。 周小姐乖巧坐在那里,低声对赵靖道:“谢谢你。” 赵靖把水瓢接过来,递给周小姐道:“喝口水吧。” 周小姐本来还要辞让,赵靖笑着劝道:“你先喝吧,你喝了我才好喝,我喝完了,我这些兄弟才好喝,不然因为我们两个耽误他们喝水,实在罪过。” 周小姐明白赵靖这是照顾她,她是绝不会用其他男人用过的水瓢的,所以她只能喝第一口。 想到这里,周小姐柔声道了声谢,两手接过水瓢,然后一手掀开帷帽帘子,一手举着瓢低头喝水。 赵靖蹙眉道:“摘了吧,不碍事吗?” 周小姐身子一抖,喝完水又把帘子放下来,低下头道:“那可不成。我喝完了,给你。” 赵靖接过水瓢猛喝了一口,然后递给刘狗儿道:“狗儿,喝完水吃东西歇着吧,不用管我。” 那边大多数人都用手从水桶里捧着水喝,周老爷和周太太喝完水,都凑过来看周小姐。 周太太小声问道:“脚还疼吗?” 周小姐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疼了。” 赵靖让开,让周太太挨着周小姐坐下。 那边周老爷拿出些肉干大饼,分给众人,又特意拿了一包肉馅饼过来,分别递给他妻子女儿,然后交给赵靖道:“郎君跟你们兄弟分了吧。” 赵靖谢了,转手交给刘狗儿道:“你拿去和众兄弟分了。” 说完他夺过刘狗儿手里没肉馅的饼大嚼起来。 刘狗儿只愣了一瞬便马上会意,知道赵靖不愿意搞特殊,咧嘴一笑对众人道:“快来,大哥赏的肉饼!” 众人闻声挤过来,七八个肉饼瞬间被扯开分干净了。 周老爷在一旁看着,心里暗自称奇:“这赵靖深谙收买人心之道。” 再看赵靖的这群手下,无论衣服武器都和那些被拉来的穷苦百姓不同。 看来这个赵靖其志不小。 众人歇了一会,眼见太阳挂在西边,马上要天黑了。 周老爷道:“再往前还要二三十里才有村子,我们不如就在这里歇息吧。反正空房子多得是。” 赵靖点点头,对刘狗儿道:“找两个人去路口守着,一旦看到有人来,马上来告诉我。” 刘狗儿嘿嘿一笑,挺起胸膛有些自豪地说道:“刚才我们三个都商量好了,大哥只管好好休息就是了。” 周老爷看赵靖一伙这么谨慎且训练有素的样子,心里暗想天下即将大乱,这些人必成大器,与其千里迢迢投奔京城,不如干脆留在赵靖身边。 想到这里,周老爷看向自家女儿,心里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第80章 刘邦和吕公 天色将黑时,有村里老人战战兢兢来打水。 赵靖忙上前帮忙提水,和颜悦色地问道:“老婆婆,这村子里有没人住的空房子吗?天黑了,我们想在村里借宿一宿。” 开始老人还害怕,在确认赵靖的确不会伤害她后,才叹口气道:“村里空屋子多得是,你们看看门开着家里没人的,进去住就是了。” 说完她担起水要走,赵靖忙让一个人帮着担。 送走了老婆婆,周老爷让身边仆人去看看最近的几个空房子。 两个仆人去转了一圈,回来回道:“都空着,就是不大干净。等我们打扫打扫。” 周老爷嗯了一声,道:“你们快些。” 赵靖这边则亲自领着人去找了三家没人住的,六七间房,大家三四个人挤一间,也够睡了。 他们可没周老爷那么讲究,有床最好,没床随便用木头拼一块空地,也能睡。 待到天黑,周小姐扶着母亲和丫鬟彩蝶的手颤巍巍站起来,往前挪一步就呻吟一声,赵靖看不过眼,过来道:“我背你过去吧。” 周太太刚想说不必,却被周老爷扯了下衣袖。 她诧异地看过去时,只见周老爷先是朝赵靖的方向挑了挑眉,又对着自己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那怎么好意思……”周小姐低着头,声如蚊蚋。 赵靖上前矮下身,周小姐先是两手扶在赵靖肩上,然后轻轻地把整个身子靠在赵靖背上。 之前情况有些急,周小姐和赵靖都没留意到,这个动作在青年男女间,是那么的暧昧。 只是趴在赵靖肩上,周小姐就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烧,当赵靖的手回过来勾着她的腿时,她觉得自己整个人晕乎乎的。 一直到赵靖把她放在仆人为她打理好的床上,周小姐都没回过神来,就连赵靖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屋里已经只剩下她和彩蝶了。 彩蝶关了房门,嬉笑道:“小姐,没外人了,快把帷帽摘了吧。” 周小姐应了一声,这才把遮住脸的帷帽摘下来。 只是当她刚摘下来的时候,彩蝶突然大叫一声,紧张道:“小姐,你的脸!” 周小姐一惊,忙摸着自己的脸,奇道:“我脸怎么了?” 彩蝶在屋里转了一圈,从自己包裹里掏出一面小镜子,递给周小姐道:“小姐,你瞧瞧。” 周小姐接过镜子一看,顿时也愣住了。 只见镜子里的人两颊通红,比她平日里抹了胭脂还要红,同时眼角眉梢掩不住媚色。 看着那满面春色的人,周小姐简直不敢相信那是自己。 偏偏彩蝶还不知情,急得手足无措:“小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这就去叫老爷太太。” 周小姐闻言忙叫住彩蝶道:“我没有不舒服……就是……就是帷帽戴的时间有点长了,有些闷,你给我打一盆水来洗洗脸。” 彩蝶没奈何,只好去打了水来。 洗了脸,周小姐脸上的红晕才慢慢下去。 彩蝶这才安下心来。 另一间房,周太太一脸嫌弃地坐在丝绸铺着的床上,除了她自己带来的丝绸毯子盖着的地方,其他地方她都极力避免碰触到。 周老爷看在眼里,呵呵笑道:“你这样,怎么能走到京城?” 周太太烦闷道:“快些找个镇子,咱们租一辆马车。” 周老爷怡然自得坐在那里,说道:“我的夫人,咱们这是逃难,可不是游玩。” 说完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周太太忙道:“老爷别发愁,我忍耐些就是了。” 周老爷轻笑一声道:“我叹气不是为这个,是为咱们后面的路。之前就听说各地都有叛军山贼,严重的时候,一度和朝廷失联。你说,咱们一家走这样的路,如何让我不揪心?” 周太太披上衣服起身,下床挨着周老爷坐下,轻轻抚着周老爷的背,柔声道:“老爷别愁,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搭着别人的车,慢慢走,总能到京城的。” 周老爷沉默了一会,道:“我们两个一把年纪了无所谓,可是萦怀今年才十七岁,这一路上,万一……” 他没有说下去,他深知,在这个乱世里,凭他自己是护不住他那明艳的女儿的。 周太太只要一想都全身发抖:“老爷!” 周老爷听她声音里带着哭腔,忙道:“我就是这么一说,你别当真啊。” 周太太低声道:“那该怎么办?” 周老爷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道:“夫人,你觉得赵郎君怎么样?” 周太太微微蹙眉,啧嘴道:“不错的年轻人,可惜出身差了些。” 周老爷哈哈一笑:“我却觉得他的出身没什么。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你看看我们现在,还不是靠他们保护。往后啊,世道越乱,他们这些人越厉害。嘿嘿……要是没有秦末大乱世,刘邦怎么成汉高祖的?” 周太太不明白这些,只说道:“乱世那么多,哪能人人都是汉高祖?老爷未免太高看他了。” “妇人之见。”周老爷笑着摇了摇头,顿了顿之后突然小声道,“夫人,你说我做吕太公如何?” 周太太一时没反应过来,咯咯笑道:“你怎么不厚着脸皮把自己比作刘邦算了,竟比他的岳……” 说到这里的时候,周太太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 斩白蛇那出戏她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了,她知道,吕太公把自己的女儿许给了刘邦。 “老爷,你……你想把萦怀许配给赵郎君?不行!不行!”周太太情绪激动,直接站了起来。 周老爷忙拉住她的手,压低声音道:“夫人,小点声,外人听见了不好。” 周太太忙捂着嘴,跑到门口往外看了一眼,嘱咐守在门外的仆人道:“你们回去歇着吧,今晚不用你们服侍。” 打发了仆人,周太太关好门回来道:“不行,几年前我大哥来替他儿子求亲,你都不愿意,现在竟让萦怀嫁给一个乡下泥腿子?” 周老爷拉着周太太坐在自己旁边,顺势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轻轻拍了拍她手背,安抚道:“夫人冷静,听我慢慢说。我看那赵靖心志不小,绝非池中之物,早晚会飞黄腾达的……” 不等周老爷把话说完,周太太一把将手抽了回去,耷拉着脸道:“好啊,你想富贵,竟拿着女儿的终身大事来赌?什么飞黄腾达,万一摔死了呢?我们女儿怎么办?” 第81章 讨回来 无论周老爷怎么劝,周太太总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最后周老爷只好赔着笑说道:“我也不过是随口一说,想那赵靖年纪不小了,多半已经成亲了。” 和周老爷夫妻多年,周太太最了解他的为人。 她知道周老爷一旦认定了一件事,很难让他回头。 两夫妻并没在这件事上纠缠太久。 赵靖闭着眼睛,听着外面轻微的风声。 这才是他离开家的第二个夜晚,但发生了太多事,让他感觉离开宋家姐妹很久很久了。 两姐妹在做什么呢?应该也在担心他吧。 赵靖翻了个身,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次日,天没亮他就醒了。 这个村子寂静得可怕,连一只报晓的公鸡都没有。 赵靖小心起来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屋子。 这房间里除了他,还睡了两个人。 外面的天空是青黑色,似有若无的一缕光在东边若隐若现。 赵靖深吸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精神为之一振。 简单洗了一把脸,他走出院子,街上两个守夜的人靠着墙聊天,看见他忙行礼道:“赵大哥。” 赵靖摆摆手,道:“两位兄弟辛苦,没什么状况吧?” 其中一个人回道:“这村子除了那几户人家,其他连只活物都没有,一夜安安静静。” 赵靖点点头道:“性命攸关的事,无论如何都不要大意,我去村口瞧瞧。” 二人齐声应了,送了赵靖几步。 赵靖走到村口,刘世财跟三个手下在旁边塌了一半墙的小院里,看见赵靖过来,忙上前道:“赵大哥,怎么不多睡一会?” 赵靖伸个懒腰,道:“睡醒了。有没有县城那边的消息?” 刘世财摇摇头道:“一晚上没见过人。” 赵靖嗯了一声,心里隐约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临水县城破了,应该有不少人逃出来才对。 难道那张二真能把一个城堵得死死的,一个人也逃不出? 只要从东门逃出来的,这里算是必经之路,这一晚上没人来,实在有些不寻常。 不一会,一缕阳光从东边冒出来。 眼见天光大亮了,赵靖对刘世财道:“我先回去吃饭,等下来换你们。” 刘世财笑着道:“哪里用大哥,七娃早和我说好了,等会他就来。” 他们三人早就安排好了的。 赵靖也不多说什么,点点头往回走。 他才走出一段路,忽然刘世财追上来道:“大哥,快来!” 赵靖忙跟上刘世财,这次刘世财没有带着赵靖走正路,而是从旁边塌了的墙走进院里。 另一边塌了一半的墙下面,刘世财的三个手下蹲在那里。 刘世财示意赵靖矮下身子,蹲着走到墙根指着一个缝隙。 赵靖凑过去顺着缝隙往外看,只见远处来了一群人。 距离还远,看不太清楚,但隐约能看得出,有小一百人。 刘世财压低了声音问赵靖道:“这些是什么人?” 随着那些人走近,赵靖看得清楚些了,见其中有老有小,有男有女,便知应该不是叛军。 “多半是城里逃难出来的。走,咱们先躲起来。”赵靖示意刘世财后退。 在这个时候,看上去一无所有的流民才是最可怕的。 赵靖一路把各处把守的人都叫回来。 走到周家人歇脚的小院前,赵靖对刘世财道:“你去告诉兄弟们,都集中到我住的那个院子里躲起来。” 刘世财应声去了,赵靖上前敲门,高声道:“周老爷,是我。有人来了,从县城的方向来。” 里面仆人听到是赵靖的声音,忙把门打开了,同时有人去把周老爷叫醒了。 周老爷急忙穿上衣服出来,问道:“赵郎君,来的是什么人?” 赵靖沉吟道:“我瞧着多半是逃难的百姓,不过这个时候,人人自危,我们最好先躲着。” 周老爷会意,忙道:“好,我马上收拾东西!” 赵靖道:“我在隔壁院子等你。” 周小姐一夜翻来覆去没睡好,好不容易天要亮的时候才眯了一会,结果还没睡熟,赵靖就来了。 听到赵靖的声音,周小姐一个激灵睁开了眼,悄悄起身躲在窗户边听赵靖和周老爷在院子里说话。 就在她还犹豫着要不要和赵靖打个招呼的时候,赵靖已经走了。 这时周老爷敲响了她房间的门,催促道:“萦怀,快起来。” 周小姐应了一声,道:“爹,刚才你和他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这就收拾。” 有下人帮忙,周家人收拾得也很快,不一会就都到了赵靖住的小院。 众人把门打开,都躲进屋里。 周家人躲在最里面一间房,周小姐依旧戴着帷帽。 过了没多大会,众人便听见那伙人进村了。 有一家人走进了赵靖这个院子,男主人想拉开房间门,试着拉了两下,没拉动。 就在他还要继续尝试的时候,后面女主人叫道:“当家的,快来!” 赵靖刚才都打算出去先制服这一家人获取些情报了,现在听到女主人的声音,立刻命众人按兵不动。 只听外面女主人声音焦急道:“当家的,咱们快跑,是叛军追来了!” 跟着就是一阵脚步声,赵靖从门缝往外看,刚才的一家人都跑了。 刘狗儿低声道:“完了,叛军追来了。” 赵靖把武器拿好,对众人道:“你们留在这,七娃,你跟我出去看看。” 他必须第一时间摸清叛军的数量。 两人出了门,先躲在院子门后往外看,只见不少人在乱跑。 再往远处看,一个胖子骑在马上,指挥着十来个人,高声道:“都抓起来!都抓起来!” 那些叛军拿着武器,就像是对付羊群的边牧一样,左右来回地跑,慢慢把人逼到了一起。 其间有几个试图跑远的,都被那骑马的人追上一枪捅翻了。 刘七娃数了数,对赵靖道:“大哥,一共有十七个人!只有那领头的骑着一匹马。” 赵靖明白刘七娃的意思,笑道:“怎么?想救这些人。” 刘七娃摸着鼻子道:“咱们吃了这么多苦头,总要讨回来!” 第82章 小试牛刀 刘狗儿和刘世财相视一笑,齐声道:“没错!不能白受了两天窝囊气。” 赵靖对房里众兄弟招招手,简单把外面的情况向众人介绍了,小声问道:“兄弟们,要不要干一票?” 大家伙从昨晚到今天莫名其妙被叛军追了一路,心里都憋着火,听赵靖这么说,个个摩拳擦掌连连点头。 赵靖指了指左右两个方向,低声道:“七娃、世财,你们领手下兄弟左右埋伏开,我们三路包过去,一个也别放过。” 刘七娃拿下背上的弓,兴奋道:“妈的,总算能出口气了。兄弟们,跟我走!” 他领着手下蹑手蹑脚地沿着墙根往前绕。 跟着刘世财也领着人出去了。 赵靖和刘狗儿留在原地仔细观察。 那伙叛军似乎完全没想过会在这里遇到敌人,因此毫无防备,只是凌辱眼前百姓。 房间里,周小姐见赵靖把弓拿在手里,知道他要去杀敌,心里莫名有些紧张。 她很想过去和赵靖说一声“要小心”。 周太太紧紧抓住周老爷衣袖,颤声说道:“是不是要打起来了?” 周老爷轻轻拍了拍夫人的手,递过去一个安心的眼神:“别怕,赵郎君不是有勇无谋之人。” 周家的仆人都在小声议论,他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外面有多少敌人。 刘七娃和刘世财都顺利地来到了叛军的左右两翼,赵靖远远地和二人打个手势,低声对身后刘狗儿和刘狗儿的几个手下道:“上!” 他一马当先跳出门外,站在当街上,对着远处的一个正在狞笑着驱赶百姓的叛军就是一箭。 这一箭射得极准,一箭封喉,那叛军被箭带着摔在地上时,脸上的笑容都还在,只是随后身体抽搐,挣扎着想爬起来,同时伸手想去拔刺穿脖子的箭矢。 赵靖的箭矢极长,那叛军摸着本能往外一拉,结果箭矢没拉出来,自己两眼一翻,没爬起来就又倒下了,这次倒下再没有了声息。 随着赵靖这一箭,刘狗儿、刘七娃和刘世财各领人马杀了出来,众人一轮齐射,十几个叛军顿时倒了大半。 那骑在马背上的叛军头目忽见自己手下先后倒下,不由得大惊失色,急勒马左右看,叫道:“谁!谁!” 在看清赵靖等人后,他本能地意识到自己不是对手,也来不及下令撤退或者进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命。 赵靖早有准备,张弓拉箭瞄准正在惊慌调转马头的叛军头目。 “嗖”的一声,箭矢从叛军后背贯穿他的胸膛,叛军头目惨叫一声,应声落下马来。 此时还活着的七八个叛军早已成了无头苍蝇,开始四处乱跑,而被逼到角落的百姓不明就里,也跟着乱跑起来。 眼见再射箭可能会伤到百姓,赵靖叫道:“不要放箭了,不要放走一个!” 说着他当先收起长弓,拔出腰间佩刀冲了上去。 众人三面围过去,很轻易地就把剩余的叛军解决了,其中有两个人见跑不了了,吓得扔了武器跪在地上磕头投降。 赵靖对刘狗儿道:“先绑了这两个。” 百姓们眼见叛军死的死降的降,都停下了脚步。 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丈壮着胆子朝赵靖一伙喊话道:“你们是什么人?是官兵吗?” 赵靖朗声说道:“我们是吉和县魏捕头手下的协防兵。” 百姓们在这个时候,对官兵和对山贼一样不信任,他们警惕地慢慢远离赵靖一伙人,只求彼此分开两不相扰。 赵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说话不好使,便对身旁刘狗儿道:“狗儿,快去把周老爷请来,让他来安抚这些百姓。我要从这些人口里知道,临水县县城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刘狗儿应声去了,周老爷听说他们已经把跟来的一小伙叛军消灭了,又惊又喜,忙跟着过来。 赵靖迎上前,对周老爷道:“劳烦老爷安抚一下这些百姓,你瞧瞧这里面有没有认识你的。” 周老爷欣然应允,随即对着众人挥了挥手,大呼道:“诸位可是县城里的?我是茶水巷周……” 他话没说完,就听人群里有人高声问道:“可是周老爷?” 赵靖循声望去,是个中年文士模样的人,四十来岁,模样有些憔悴。 “啊,郑掌柜!”周老爷仔细看了看,叫出了声。 认出彼此的两人快步上前见礼,原本打算逃走的众百姓看到这个情况,都停了下来,他们实在没多少力气了,能不走还是不走的好。 周老爷看看周围百姓,关心道:“郑掌柜,这是怎么回事?” 郑掌柜脸色难看,叹息一声道:“别提了,杨知县强压着四县的民兵出城去打张二,结果把民兵逼反了,反而杀了守城巡检,把城门给张二打开了!” 周老爷和赵靖这才明白,为何他们才出了城,城就被叛军攻破了。 “杨知县着实糊涂啊!”周老爷恨铁不成钢道。 郑掌柜苦笑道:“昨晚民兵闹了那么一场,城里百姓容不下他们了,不过是想借叛军的手报昨晚的仇,只是没想到他们……” 说到这里他说不下去了,这实在是不光彩的一幕。 周老爷宽慰了郑掌柜几句,指着赵靖介绍道:“郑掌柜,这位是赵郎君,吉和县那里来的援兵。劳烦你和诸位说一声,我们绝不会伤害你们,你们愿意留在这里休息就留在这里休息,不愿意的可以自行离开。” 郑掌柜听了周老爷的话心里忍不住直犯嘀咕,不过他和周老爷算是比较熟悉,也比较信任,便应了。 他跑回去对众百姓喊了这话,这时百姓们也意识到了,赵靖一伙人处理尸体的处理尸体,各忙各的,并没人为难他们。 听了郑掌柜的话,众人便放下心来,也有几个胆大的,过来给赵靖行礼,赵靖敷衍过了,自安排人再去村口守着,对刘狗儿道:“把那两个活着的带走,我们审问审问。” 随后,他又对郑掌柜道:“劳郑掌柜一起来,我们弄清楚县城里的事。” 第83章 叛军建国 赵靖带着两个活口和郑掌柜回到之前的小院,刘七娃和刘世财各司其职打扫战场。 至于剩余的百姓,众人并不理会,有了郑掌柜这一出,赵靖也不担心百姓全跑了。 却说外面杀声震天,周小姐心提到了嗓子眼,偏她母亲周太太在旁边,她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只能坐在那里拧着帕子,心内一片百转柔肠。 一直到刘狗儿来叫周老爷,说他们早把叛军扫清了,周小姐这才放下心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一旁彩蝶不明所以,笑道:“真是怪事,小姐竟念起佛来了。” 这会房间里只有周家的仆人,所以周小姐把帷帽摘了,红着脸嗔瞪了彩蝶一眼。 若是以前,周太太绝不在意这些,偏昨天周老爷和她说过什么吕公刘邦的话,她就有些在意了,忍不住问女儿道:“萦怀,你觉得这位赵郎君怎么样?” 周太太原本不过试探着一问,却是让周小姐顿时手足无措,她只当母亲看出了些端倪,越发羞赧了。 “什么怎么样……”周小姐低下头不敢看母亲,呢喃道,“我不知道。” 那副小女儿动情的神态再明显不过了。 周太太心里咯噔一下,心想难道世上真有因缘天定之说不成?不然怎么一向舍不得女儿的老爷起了嫁女的念头,而女儿怎么又忽然动了春心? 彩蝶吃吃一笑,替周小姐说道:“小姐昨儿个才夸他人好呢。” 周小姐忙道:“彩蝶,不许胡说!”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查看母亲脸色。 只是周太太心乱如麻,早没心思听彩蝶说什么了。 这时赵靖和周老爷回来了。 周家仆人见状,立时满脸喜色对周太太道:“太太,老爷回来了。” 周太太和周小姐大喜,都起身要出去。 刚走出两步,周太太突然停下,转身提醒道:“彩蝶,给小姐戴上帷帽。” 她鬼使神差地不想让赵靖看到自家女儿。 周小姐也怕直面赵靖,忙把帷帽又戴上了。 母女二人出来,看到周老爷笑呵呵同郑掌柜一起进来。 周太太惊讶道:“郑掌柜?” 郑掌柜上前行礼道:“周太太……周小姐,哎呀,没想到你们一家在这里。” 众人寒暄时,周小姐眼珠却滴溜溜望着赵靖,这个时候戴帷帽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她不用担心别人发现她正直勾勾地打量赵靖。 在确认赵靖身上没有一点伤后,周小姐松了口气。 另一边,刘狗儿命人把两个叛军带了过来。 赵靖打量着二人,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张四。”两人中年轻些的颤声回道。 那个年长些的缩着身子,回道:“韩井沿。” 赵靖再问道:“你们是张二的部下?” 两人轻轻点了点头。 赵靖接过刘狗儿递来的小凳子,坐在二人面前,道:“和我说说你们是怎么想着袭击四县援兵的,又是怎么打进临水县的,临水县的那些官老爷们怎么样了?” 张四和韩井沿都怕落在人后,抢着要说。 “别抢!”赵靖皱了皱眉,指着张四道,“你先说。” 张四咽了口唾沫,道:“那天我们大伙知道朝廷的援兵来了,本来都很害怕。本来嘛,大伙都饿了几天肚子了,没什么力气,不少人都偷着跑了。” “现在朝廷援兵来了,那还能怎么办?于是大伙私下里就商量着要不跑了算了。” “结果当天下午,大王……” 在称呼张二为大王的时候,张四停顿了一下,小心观察着赵靖脸色,生怕他对这个称呼不满意。 哪知赵靖根本不在意这个,见张二忽然停下了,立即催促道:“继续说啊。” 张四这才接着道:“大王把我们大伙召集起来,军师说……” 赵靖打断道:“军师?你们还有军师?是什么?” “是我们村里的教书先生,一个老秀才。本来张二瞧不起他,可是后来又不知怎么回事,就拜他当军师了。” 赵靖恍然点头:“继续说。” 张四忙继续道:“军师就说今晚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又说什么官兵轻敌,正当取之……又说什么孙子兵法老子兵法的,我们也不大懂。后来我们半夜摸过去,果然城外不少人,都睡得死死的。” 后面的事赵靖知道了,便道:“这里不用往下说了,再说说你们是怎么攻破县城的。” 张四小心回道:“不是我们攻破的,我们在城外庆功,本来打算走的,哪想城门忽然自己开了,还有一群人出来说要投奔我们。” “大王和军师笑得合不拢嘴,忙让我们进城,我们就这么进城了……” 刘狗儿听到这里,啐道:“那帮官儿,活该!你们有没有把他们全杀了?” 张四忙摇头道:“领头的几个杀了,剩下的都降了,成了我们大王的开国功臣了。” 赵靖失笑道:“张二建国了?” 他在历史书里看过不少起义军自立国号的,没想到这次竟遇着真的了。 张四不明白赵靖笑什么,惶恐道:“是,军师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进城之后就让我们叫头领大王,又说我们以后要自称大张,从此以后就不是大乾的百姓了……” 听到这里赵靖总算弄明白县城里发生的事了。 “那你们大王现在手下有多少人?你们不好好地在城里喝庆功酒,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张四老老实实回道:“昨天这些人灌醉了守城的兄弟跑了出来,大王很生气,让我们来追。” 赵靖哑然,看来张二这伙人没什么纪律性。 刘狗儿微恼道:“还有你们大王手下多少人呢?” 张四吓得一哆嗦,忙道:“我不知道,军师说是披甲百万什么的……” 赵靖又问那个叫韩井沿的,韩井沿也说不清,只说有个一两千人。 问过这二人,赵靖又去问了郑掌柜,两边说的话互相印证,大差不差。 刘狗儿又问了张四其他的,什么张二进了城就大赦天下,大宴群臣,还抢了不少女的,说是自己后宫,反正就是吃喝玩乐。建国什么的,更像一个儿戏。 第84章 欲成大事 听到临水城里现在是这副模样,赵靖有些心动。 见赵靖问完话了,刘狗儿踢了一脚张四,问赵靖道:“这两个人怎么处置?” 那张四和韩井沿一听这话,登时吓得魂不附体。 张四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老爷饶命!小人也是被逼无奈!” 韩井沿抱着刘狗儿大腿,哭道:“小人家里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妻儿,老爷杀了我,也是要了他们的命啊!” 刘狗儿有些恼,抬脚要去踢韩井沿。 赵靖忙拦住,亲自俯身扶起张四和韩井沿,脸上带着和善的笑道:“二位请起。狗儿,找些吃的给二位压压惊。” 这下不但刘狗儿,连张四和韩井沿都愣住了。 刘狗儿知道赵靖想法多,忙应声去了。 张四和韩井沿却是惴惴不安,两人四只眼睛望着赵靖,结结巴巴道:“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赵靖和颜悦色道:“没什么吩咐,等下你们吃饱了饭好好歇着。” 说完他让人守着二人,并嘱咐道:“以礼相待,不许欺负打骂。” 赵靖走到周老爷身边,周老爷一家和郑掌柜都忙起身相迎。 周小姐隔着帷帽定定地看着赵靖,不知为什么,看到赵靖那张脸,她的嘴角不知不觉就勾起来了。 看着赵靖和周老爷彼此交谈,周小姐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荒唐念头:“他们要是做一对翁婿一定很好。” 在有了这个念头之后,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忙低下头偷偷掐自己手背,心里暗骂自己:“周萦怀啊周萦怀,你还有没有点廉耻!” “赵郎君成亲了吗?” 在赵靖和周老爷、郑掌柜谈论县城里叛军的时候,一直沉默的周太太忽然冷不丁地冒出了这么一句,把周老爷和周小姐两人都吓了一跳。 两人一个以为是自己昨晚的那番话,一个以为是自己心思被母亲看穿了。 “夫人……” “母亲!” 父女俩齐声叫道。 周太太很是无奈地扫了一眼默契十足的二人,脸上挤出笑,对赵靖道:“我看赵郎君少年英雄,与我一个侄女很是般配,所以有此一问,还请郎君不要介意。” 赵靖倒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后宅夫人喜欢拉郎配,因笑道:“多谢夫人美意,只是赵某福薄,无缘贵侄女了。赵某早已成亲了。” 周小姐本来又羞又臊的,结果听了赵靖这话,如遭晴天霹雳一般,那刚萌生出的一点爱意,登时被这惊雷劈成了灰烬。 她只觉胸口犹如被人狠锤了一下,登时天旋地转,站立不稳。 “小姐!”彩蝶忙扶住周小姐。 周太太也伸手扶住,蹙眉看着自家女儿,苦笑着对赵靖道:“她身子不大好,我扶她到屋里歇歇,失陪。” 赵靖不明所以,关心道:“身体重要,若是有什么需要,夫人尽管说。” 周太太谢了赵靖,赶忙拉着魂不附体的女儿回了房里。 周老爷听到赵靖已经成亲了也有些失望,不过他想到夫人不愿意这门亲事,也就没太在意。 待周太太进去,刘狗儿也安顿好了张四和韩井沿,赵靖让人把刘七娃和刘世财叫来。 “周老爷,借一步说话。”赵靖对还在担心女儿的周老爷说道。 周老爷应了一声,跟着赵靖走到一旁。 赵靖低声问道:“郑掌柜其人可信吗?” 周老爷一愣,不大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揣摩着回道:“是个有口皆碑的生意人。” 赵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如果我想杀回县城,他可用吗?” 周老爷一惊,全被杀回县城四个字镇住了,完全忘了赵靖后半句,惊声道:“郎君莫不是在说笑?” 赵靖认真道:“眼下张二在城里醉生梦死,他们知道,便是朝廷再派兵马来,最快也要一个月……现在的情形,怕是一个月也无兵可派。在这一个多月里,他们根本不用担心朝廷的官兵。” “这正是我们的机会。”赵靖看着周老爷的眼睛,一字一句地下了结语。 “这……”周老爷半晌说不出话。 他来回踱着步子想了想,道:“话是这么说,可是那城里少说有二三百人,凭着咱们这些人……” “正面打自然不行,但是以叛军的纪律,只要略微使用些计谋,便可。” 周老爷恭敬道:“愿闻其详。” 赵靖蹲下拿一块石子在地上画出临水县的地图,指着东城门道:“我们可以先埋伏在这片树林里,然后让人从密道进去,现在城防松懈且人员混杂,让张四和韩井沿为向导,混进东城门很容易。” “随后我领着人在城外叫阵,那张二见我们人少,必然轻敌出城迎战。这个时候只要让百姓在树林里摇动树木,装作有人,在让城内埋伏的人竖起官旗关上城门,那张二一见后路没了,前有伏兵,必然肝胆俱裂,再无还手之力。” 周老爷听完,惊得合不拢嘴,结结巴巴道:“这……这……这未免太冒险了。” 赵靖笑了起来:“古之成大事者,岂有惜身怕死的道理?周老爷,你应该带了不少钱吧?有没有兴趣投资一笔?” 周老爷只略微想了想,便一咬牙道:“郎君要我出钱当然可以,我可以把全部身家交给郎君……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我年纪大了,又有妻女,是绝不会冒这样的险的。钱你拿走,我留在这里等你三天,三天后你若成了,使人来找我,若不来,我自领着家人离开。” 赵靖哈哈大笑,道:“若成了,我一定用城内银两双倍还你!” 周老爷赔笑拱拱手道:“若赵郎君成了,这些银两就算是周某送赵郎君的了,到时候周某另有一件事求赵郎君,还请郎君一定要答应。” 赵靖此时头都别在裤腰带上了,因此也不在意这样的空头支票,爽快说道:“一言为定!” 之后他把刘狗儿、刘七娃和刘世财叫来,把刚才的计划和三人说了,问道:“兄弟们敢不敢做这一票?” 三人听了也是震惊不已,想到双方实力差距,哪有不害怕的?可是想到万一成功了,自此就翻身了,又是心动不已。 第85章 杀回去 刘狗儿咬了咬牙,猛地一拍大腿,叫道:“有什么敢不敢的!窝窝囊囊一辈子,要不是跟了大哥,我这会还为下顿饭发愁呢!” 刘七娃和刘世财也齐声道:“都凭大哥差遣!” 三人在说这话的时候,又害怕又激动。 这是一场豪赌,如果没有赵靖,他们是绝对不敢下赌注的。 赵靖听三人这么说,满是豪气道:“好!咱们兄弟富贵在此一搏!” 议定后,周老爷将自己带出来的八百多两银子全给了赵靖,半开玩笑道:“赵郎君,我这可是真的连女儿嫁妆都掏出来了。” 赵靖让刘狗儿接了,称谢道:“周老爷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周老爷亏本的。” 周老爷看着意气风发的赵靖,十分感慨道:“小老儿在这里静候郎君佳音。” 赵靖笑道:“我还有件事麻烦周老爷呢,此时告别为时尚早。” 说着他把郑掌柜也请过来,道:“请二位助我说服村里的百姓,我不需要他们真的为我打仗,只要装装样子,振一振声势就好。” 郑掌柜得知赵靖要冒险杀回县城,又惊又喜,马上跟着赵靖来到村口。 如果可以,他当然想回到城里,毕竟他的家产妻儿都在城里。 那些逃难的百姓见赵靖手下并不为难他们,渐渐放下心来,横七竖八地零星躺在各处休息。 有的一家人抱在一起哭哭啼啼,有的面如死灰,也有的脸上是劫后余生的欢喜。 “诸位,请过来,这位赵郎君有话和诸位说。”走到人群中间,郑掌柜清了清嗓子高声叫道。 众人中不少人不愿意动,只有部分人走到了赵靖等人面前。 有人问道:“有什么话?” 不等赵靖开口,郑掌柜微微一笑:“诸位可想回到城里?” “啊?现在?” 人群里一片惊呼,紧接着就是一阵交头接耳的议论声。 “现在回去不是送死吗?”一个人大声抗议道。 赵靖上前一步,两手虚压,示意众人安静,朗声道:“各位,我叫赵靖,我们兄弟二十人原本是跟着吉和县魏捕头前来平叛的……” 听到赵靖是四县民兵里的人,人群顿时有些慌乱,毕竟临水县之所以城破,就是四县民兵打开城门的缘故。 “你想让我们回去送死!”人群里有人厉声叫道。 这人声音很大,以至于周围没聚集过来的都听见了。 赵靖正色道:“恰恰相反,我想帮诸位夺回你们的家,你们的房子,店铺,还有城里的一切!现在各地叛乱不断,离开临水,你们想去哪?又能去哪?” 一番话义正词严,说得众人都有些动容。 作为普通的百姓,一旦离开了世代居住的土地,就如同风筝没了线,谁想过那样浮萍的日子。 “你是要我们投靠叛军吗?”有人问道。 赵靖摇头道:“不,只要你们肯帮我,我杀了张二,将城里你们的东西还给你们。” “好大的口气!杀张二,你凭什么?”人群里一个汉子叫道。 赵靖看了那人一眼,淡淡一笑:“凭什么?凭诸位助我。只要诸位在东城外树林摇动树木以作疑兵,我自有办法杀得叛军溃不成军。” 说着,他视线扫过众人,让刘狗儿把八百多两银子捧出来,道:“这里是八百三十二两白银,诸位若是愿意,这些银子就是你们的了。你们只要在后面装装样子,我们兄弟去卖命,成了,你们回家,败了,你们拿着这笔钱逃命也不迟。” 众人一听,这不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一时间都有些心动。 可是没有人动,都在观望彼此。 刚才那个对赵靖叫“凭什么杀张二”的汉子跳出来,道:“当真?” 赵靖指着银子,认真道:“便如这银子一样真。” 汉子上来摸了一把银子,只犹豫了一瞬就下定了决心,道:“好,我跟你!” 有了这人开头,其余人纷纷道:“拼了!和张二拼了!” “我父母还在城里!呜呜呜……” “回去,杀了张二!回去,杀了张二!”不知是谁开始叫了起来,立刻把周围人都引来了。 那八百多两银子,因为是整银子,得进了城才好兑换成散银子,所以赵靖分成了八份,给百姓里被众人信任的八个人暂时收了。 原本走投无路的人们忽然有了目标,立刻精神了起来。 赵靖数了数人数,男女老幼加起来,一共九十六人。 他把里面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人召集了出来,有三十五人。 在把详细计划与众人分享后,众人既惊又喜,想到他们的确不用冒太大的险,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这时赵靖也知道了那个第一个站出来的汉子的名字,杜淮。 杜淮向赵靖请罪道:“刚才杜淮言语间多有冒犯,请郎君勿要见怪。” 赵靖拍拍他的肩,和颜悦色道:“些许小事,不要放在心上。郎君是临水县人?” 杜淮回道:“小人世代在城中打铁。” 说到这里他神情一暗,低声道:“我家中父母年迈,尚在城中,他二人自知不能远行,逼令我出城逃命,每思之,痛不欲生!” 赵靖听他言语不俗,心想倒是个可用之人,当下招揽道:“兄弟勿要伤感,等咱们杀了张二,夺回县城,你自能和父母团聚。” 杜淮动情道:“若真能如此,郎君便是我的大恩人!” 赵靖让人把所有吃喝都拿来和众人分享,之后便辞别周老爷一家,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周小姐站在父亲身边,眼见着赵靖的身影消失在了远处,心里空落落的,说不出的滋味。 她甚至不敢上前和赵靖说一声“你要小心”,就只能这么看着,看着众人簇拥着赵靖远远去了。 即便隔着帷帽帘子,周太太也感受到了这股情绪,她轻叹一声,拉住了周小姐的手。 听到赵靖已经成亲的消息的确让周太太松了一口气,她想周老爷再疯狂,也不至于让自家含在嘴里长大的宝贝女儿去给人做小妾。 等赵靖等人走远了,周老爷对妻女道:“回去吧,我们在这里等三天,三天之后若无消息,咱们的日子就难过啦……” 第86章 夺东城门 回去的路很顺利,到东城门外的树林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县城只有城门上有一点火光,其余皆浸在黑暗里。 赵靖让众人先休息,自己带着刘狗儿、刘世财和刘七娃三人到一旁。 “想好了吗?谁进城里去?”赵靖问道。 按照计划,需要一队人马从地道潜伏回城里,在关键的时候去城门上斩掉张二的大旗。 “我去!”三人几乎异口同声。 刘狗儿斜睨了另外二人一眼,把头一昂,翘起大拇指戳了戳自己的鼻子,傲然说道:“我跟在大哥身边久,自然该我去。” 刘七娃啐道:“娘的,你倒是论资排辈起来了!” 刘世财看着二人斗嘴沉默不语。 其实三人都知道,这是最危险的,若是失败,城外的人还能逃命,城里的人可就插翅难飞了。 赵靖捡起三根树枝,掰断了攥在手里,对三人道:“抽签吧,最长的留在外面。” 三人一言不发,一起伸手去拿。 结果抽出来一看,刘世财的最长。 刘狗儿和刘七娃都笑了,齐声道:“拔得头筹了!” 赵靖嘱咐道:“你们进城之后一定不要大意,张四和韩井沿的话你们都记住了吧?进去有人问起,你们就谎称是这二人,我想这二人就是个喽啰,多半也没人在乎他们身份。” 刘七娃拍着胸脯道:“大哥放心吧,咱们明天在城里恭迎大哥进城!” 赵靖伸手道:“兄弟,这回真的是搏命了!” 三人都把手放在赵靖手上,十分悲壮道:“拼了!” 商量好之后,刘狗儿和刘七娃叫上各自的手下,他们把弓箭都留下,只带着近身武器,辞别赵靖,找到周老爷的地道钻回了城里。 老黎睡梦中听到院里有动静,立马爬了起来,这时他老伴也醒了。 “老黎……是不是叛军……” 老黎不等他老伴把话说完,忙捂住了她的嘴,轻声道:“别说话,你藏好,我出去看看。” 黑暗里,老黎摸起床旁边的拐杖,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后,透过门缝往外看。 只见两个人正从灶房出来直奔自己院门后,似乎在防备外面的人。 紧跟着又有人从灶房出来,老黎大惊,心想难不成地道暴露了? 他握紧了拐杖,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人走到屋门口,低声道:“老黎,是我们,前几天周老爷带来的人。”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老黎忙打开门,惊讶道:“周老爷回来了?” 门口说话的刘狗儿上前扶住老黎,道:“没有,周老爷在城外。” 老黎看着不断有人从灶房出来,奇道:“你们怎么都回来了?” 刘狗儿正要说,刘七娃拉住他,对老黎道:“你老还是不知情的好。这附近有叛军吗?” 老黎摇摇头,恨恨道:“那帮畜生来过两回,把我家搜刮完了,再没来过。这里犄角旮旯的,又都是穷苦人,那些人才不会留在这边。” 刘七娃和刘狗儿对视一眼,对老黎道:“你老歇着吧,只当没看见我们。” 这时守在门口的人也把门打开了,跑到外面瞧了瞧,回来对刘狗儿道:“狗儿哥,外面街上一个人也没有。” 刘狗儿道:“七娃,你们留在这里,我领着两个兄弟先去外面转一圈。” 刘七娃应了,把刘狗儿送出门,叮嘱道:“狗儿小心。” 刘狗儿领着两个手下轻手轻脚地走到街上,只见街道两边一点亮光也没,只有城中心隐隐传来声音,这附近和鬼城一般。 “狗儿哥,好瘆人啊。”刘狗儿的一个手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刘狗儿在他脑门敲了一下,骂道:“没出息的东西!怕什么,天塌下来也有我给你顶着!” 说完这话,刘狗儿自己先乐了,他真是没想到,他刘狗儿有一天能说出这种话来。 三人不再说话,沿着大街墙根阴影往城东去,不一会就到了东城门。 只见城门当街点着一个火堆,七八个叛军横七竖八地睡在那里,旁边乱糟糟散了一地的酒坛子。 刘狗儿让手下躲好,自己壮起胆子大摇大摆走过去。 那七八个叛军睡得死猪一般,竟没人知觉。 刘狗儿心想,可惜自己这边兵力不够,不然这个时候打开城门,即可杀这些人一个措手不及。 只是如此一来,想杀张二就不容易了。 他踢开脚边酒坛,径直往城门上去。 城门上倒是还有两个醒着的,看见刘狗儿忙喝道:“谁!” 刘狗儿骂道:“你们几个狗东西!大王让你们守城门,你们倒好,睡得跟死猪一般!还问我是谁,我是你爷爷!” 这两人哪知真假,见刘狗儿这般蛮横,只当真是张二身边人,忙起身恭敬行礼道:“原来是官爷,小人眼拙。官爷放心,我们二人虽也喝了些,倒还清醒。” 刘狗儿心里暗笑,面上却冷冷地道:“算你们懂事,行了,你们好好守着,我回去给你们请赏。” 说完他就下了城门,那二人忙追上来,在后面高叫出自己名字。 这时刘狗儿也基本摸清了,这些守门的人根本没有任何纪律可言。 他下来又抓起一个酒鬼,问对方什么时候换防。 那酒鬼醉得人事不醒,迷迷糊糊道:“换什么防啊!大王让我们守在这,没说别的。” 刘狗儿松手让酒鬼躺回去,心想这下好了,明天只需要以换防的名义就能换走这些人。 等他回去和刘七娃一说,刘七娃也说这是好主意。 到天亮的时候,两人领着手下大摇大摆地到了东门,刘七娃一脚一个把酒鬼们叫醒,骂道:“别处睡去!大王让我们来替你们的班,好让你们也去里面乐呵乐呵。” 本来迷迷糊糊的众酒鬼听了这话,登时来了精神,一个个醉醺醺爬起来称谢,根本没人在意刘狗儿等人的真假。 就那么一会,整个东城门就落在刘狗儿等人手里了。 刘七娃也没想到这么顺利,对刘狗儿道:“狗儿哥,要不咱们直接打开城门让大哥进来算了。” 刘狗儿忙拦住道:“不行,大哥定下的计策是对付张二这个人,张二不来,进城也无用。咱们依计行事。” 第87章 诱敌 二人吩咐下去,众人散开在城门各处,为了不让旁人起疑,刘七娃还特意吩咐众人不要紧张,要懒散些。 最后他再安排一个人跟着那群被换下的叛军,道:“看看他们去哪。” 那人跟了一路,只见原来守城门的叛军一路往城里妓院去了,忙回来向刘七娃回报。 刘七娃听完,脸上露出笑来,对众人道:“正如大哥所说,这座城现在根本没设防,大事可成!” 众人备受激励,若不是怕惊了人,都要齐声叫好了。 赵靖在城外,安排老弱妇人都折了树枝拿在手里,分散在树林各处,吩咐道:“你们看到我做这个手势,便立刻挥舞树枝,弄出声响尘土来。” 他又把刘七娃等人留下的弓箭交给那三十五名男丁,吩咐道:“明天你们就站在树林前空地上装装样子,一箭也不用发,胡乱拉弓即可。” 一切安排妥当,只等天蒙蒙亮,赵靖让人把缴获来的那匹马牵上来,领着刘世财并其手下,一行十人来到城墙下,正要高声叫。 不想上面刘狗儿探出头,哈哈大笑着叫道:“哪里来的人马!” 赵靖一愣,以为上面还有其他人,只能装模作样回道:“叫张二那厮出来受死!我乃流西卫总旗赵靖,奉上级令前来讨贼!” 刘狗儿和刘七娃在城墙上听得会心一笑,刘狗儿小声道:“大哥真会编啊,你在这里守着,我去报信。” 刘七娃点点头,等刘狗儿走了,刘七娃小声对下面喊道:“大哥,狗儿去报信了,你稍等等。” 赵靖心想刘七娃都敢这么和自己说悄悄话,看来里面进展很顺利。 刘狗儿装作慌慌张张的样子,一路往张二所在的县衙跑,一边沿街大叫:“官兵来了!官兵来了!” 街道两边的百姓闻言,心里都是一喜。 这两天他们被这伙叛军嚯嚯得够呛,原本都没了指望,现在忽然听到官兵来了,心里立刻有了盼头。 刘狗儿一路跑一路叫,早把叛军都惊动了。 等他跑到衙门口,一个壮汉拦住骂道:“狗日的!你鬼叫什么?哪里有官兵?” 刘狗儿模样猥琐,装怕本就是拿手好戏。只见他缩着脖子颤声道:“就在东门外!我要禀大王!我要禀大王!” 说完他装作被吓得六神无主的模样,绕过壮汉就往衙门里跑。 守在门外的众人见他喊成这样,也没人拦他。 却说张二和他一帮“大臣”昨晚醉生梦死,这会还没睡醒,忽然听见外人有人叫喊,迷糊着眼不耐烦道:“谁在外面鬼叫,带进来!” 几个十五六岁冒充太监的小孩跑出去,见到刘狗儿厉声喝道:“何人在此喧哗!” 这是军师教给他们的,说往后看见有人在衙门外大叫,他们就这么喝止。 刘狗儿心知这些是张二身边人,忙上前行礼道:“官兵打到东门外了!” 这几个小孩一听顿时慌了,忙把刘狗儿拉进去,叫道:“大王,不好了!官兵打到东门外了!” 里面醉梦中的“大王”“大臣”们听到这话,顿时酒醒了。 张二跳起来惊道:“多少人?” 刘狗儿回道:“天还没亮,小人看不太清,乌泱泱一片。” 听了这话,张二心凉了半截。 旁边一个汉子粗声道:“二哥……不是,大王!这下怎么办?” 张二原地愣了一会,呢喃自语道:“不该啊,不该来这么快啊。” 于是他再问刘狗儿道:“他们说是谁了吗?” 刘狗儿回道:“他说是什么总旗,其他的小人没听太清。” 听到不过是个总旗,张二悬着的心放下来了,道:“我当是什么,不过是个小小总旗。” “大王!我去宰了他!”下面一员“大将”跳起来道。 张二摆了摆手,意气风发道:“我亲自去!” 正如赵靖所预料的,张二是个欺软怕硬的人,遇到官兵软柿子,他怎么会放过。 当下众人摇摇晃晃起来,整理衣服,拿上武器,外面打着哈欠的士兵簇拥着,一路到了东城门下。 直到这个时候,也没人发现守城的人有什么问题。 此时天已大亮,张二领着众人登上城门,只见不远处只有一人骑马领着九人站在那里。 “你不是说乌泱泱大一片吗?”张二强压着嘴角笑意,训斥刘狗儿。 刘狗儿慌忙磕头请罪,道:“小人报信的时候天还暗,就看错了……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没用的东西!”张二踢了刘狗儿一脚,笑骂了一声,跟着对身边人道,“来人,拿我的兵器来,我亲自教训教训朝廷的走狗!” 张二身边人嘻嘻哈哈,都没把下面的赵靖放在眼里。 一大群人照旧簇拥着张二出了城,那情形不像是打仗,倒像是游街的。 赵靖一见这情形,便知自己赌对了,大声叫道:“反贼!我奉皇命讨贼!尔等还不快快放下武器受死!” 张二见赵靖身边只有几人,哈哈大笑道:“后生,你是脑子被驴踢了吗?” 张二身边人听了跟着大笑,几个想要立功的,拿着武器摇摇晃晃就朝赵靖这边来,他们想自己这边这么多人,对面人除非真的脑子被驴踢了,不然绝不敢反抗。 对于他们这些叛军来说,打不过就跑,像是刻在骨头里的,毫无疑问的, 但是他们想不到,世上有那不畏惧的人。 赵靖见有人走近,立刻把手一挥,大叫道:“放箭!” 刘世财带着手下立刻拉弓射箭,“嗖嗖”几声,走到前面的人里四个人中箭倒地,其余人一下慌了。 张二又惊又怒,喝道:“别慌!对面就这么点人!上!上!我要扒了他们的皮!” 叛军闻言,立刻一拥而上。 赵靖指挥再射一轮,然后调转马头就跑。 刘世财等人急忙跟上,那在旁人看来,就是赵靖怯战跑了。 张二见状越发得意,亲自骑马来追,口里喊道:“别让他们跑了!” 很快,张二就超过了众人,跑在了最前面。 而他身边的几个护卫,根本跟不上他的马。 赵靖回头看了一眼,心中大喜,成了! 第88章 斩张二 张二眼见赵靖一伙要跑进树林里了,心里发急,连声叫道:“快追!快追!” 此时他只怕赵靖跑了,再无其他念头。 赵靖故意放慢脚步,让两边的距离越来越近。 眼见着距离赵靖越来越近,张二大喜,吼道:“活捉这个走狗的,我赏他一个漂亮娘们!” 张二的手下们一阵欢呼,撒丫子往前追,那些穿着一两件甲衣的或者拿着长武器的,觉得武器连累了自己,竟然把武器都扔了,徒手往前猛冲。 “他们快进树林了,再快点!”张二大声叫道。 就在他以为赵靖等人可能钻到树林里逃走的时候,赵靖却突然停了下来。 直到这个时候,张二都没有一丝的警觉,依旧奋力冲刺。 赵靖勒马在树林前,看着后面稀稀拉拉追来的人,若不是他这边人数太少,他真想顺势冲杀回去。 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面,刘世财握紧了手里的弓,紧张地问赵靖道:“大哥,要反击吗?” 赵靖摇摇头,道:“还不够近。” 待双方距离不到三百步的时候,赵靖才猛然一挥手。 林子里早有准备的三十五人跑了出来。 赵靖下马持弓,大喝道:“放箭!” 除了赵靖自己带来的人,其他人基本上就是拉弓乱射,但是几十支箭乱飞这个情形也挺唬人的。 何况真的有人中箭倒地。 “有埋伏!有埋伏!”张二脸色大变。 这时他看到赵靖身后的树林里,树枝摇晃,尘土飞扬,不知藏了多少人,一时骇然,也顾不上下命令,猛地拉紧缰绳,想要座下的马停下来。 奈何速度太快,那马扬起脖子嘶鸣两声,脚下却一时停不下来。 这时叛军里的人开始慌了,他们看到左右有中箭的,顿时意识到不妙,扭头就要跑。 赵靖见状,知道张二等人吓破了胆,再不敢过来了,立刻下令道:“兄弟们!杀!杀了反贼张二!” 喊完他翻身上马,当先冲锋。 刘世财立刻招呼身旁兄弟,振臂高呼道:“富贵在此一搏,兄弟们!” 众人士气大振,喊叫着跟着赵靖杀了过去。 原本只是装装样子的三十多个人一时犹豫不定,杜淮跳出来道:“乡亲们!这个时候不拼一把!难道你们还想四处跑?想想城里你们的妻儿父母!” 一席话说得众人红了眼眶,一个汉子叫道:“妈的,和他们拼了!” “老子烂命一条,拼了!” 杜淮领着众人只拿着弓箭,叫喊着跟着赵靖冲向叛军。 这一下杀声震天,猝不及防的叛军吓得心胆俱裂,只想快些跑回城里,哪敢反抗。 赵靖骑马冲上来,如割草一般连斩数人。 张二趴在马背上,鞭子猛抽马屁股,连下令反击都忘了。 众人一路追杀,很快看到了东城门。 张二大喜,大声道:“快回城!回城!” 刘狗儿和刘七娃在城门上远远看见张二回来了,又见赵靖领着人在后面追杀,两人知道,计划成功了。 刘七娃砸了一下拳头,喜道:“狗儿哥,你在这里看着,我下去把城门关上。” 刘狗儿应了一声,从旁边拿出一面白旗来,这是他刚刚临时找人家借的一块白布。 在刘七娃下去跟着手下把城门关上的同时,城门上的刘狗儿一刀砍断了张二的大旗,跟着竖起白旗来。 张二这时注意力都在后面,忽听左右有人叫道:“城门怎么关上了!” 他一惊,急抬头去看,险些从马背上掉下来。 只见城门紧闭,城楼上原本的大旗换成了一个摇摇晃晃的白旗。 “里面的人投降了……”这个念头一起,张二顿时只觉晴天霹雳,犹如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几个先跑到城门下的叛军用力砸着门,叫道:“狗日的!快把城门打开!” “快把城门打开!” 刘狗儿在城门上对着下面叫道:“大逆不道的叛贼!我等是朝廷官兵,此城已降,你们等着朝廷治罪吧!” 众叛军在下面破口大骂,眼见后面追兵要来,知道大势已去,立时四散逃命去了。 张二一见不好,也不往城门去了,扭转马头就要逃走。 赵靖早注意到了他,知道首恶不除必生后患,当下拨转马头,紧追上去。 张二的马,来回猛跑了两段,早有些气喘,慢慢放慢了脚步,无论张二如何打骂也无济于事。 赵靖骑马靠近,张弓便射。 只是他从未在马上射过箭,一连三箭都空了。 饶是如此,也把张二吓个半死,这时他宿夜的酒气也翻腾了上来,手脚渐渐开始发麻了。 张二越害怕,手脚越是麻。 在马跳跃的时候,他只觉手脚使不上劲,手一松,人登时腾空而起,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因为马跑得极快,张二摔下来在地上打了十几个滚才停下。 赵靖骑马走近,见张二仰躺在地上,身上被地上碎石划了很多道小口子。 “你是谁……”张二只觉身体无一处不疼,连眼睛也张不开。 他勉力眯着眼,想看清赵靖的脸,但是赵靖身后的阳光太刺眼了,看不清。 赵靖翻身下马,拔出腰间长刀,沉声道:“猎户赵靖。” 张二抿了抿嘴唇,苦笑一声,喃喃道:“狗官逼我太甚,我反,何罪之有?” 赵靖把刀架在张二脖子上,叹息道:“你错不在此。” 说罢他猛地往下一压,锋利的刀刃顺利地切断了张二的喉咙,鲜血奔涌而出。 张二猛然瞪大了眼睛,在最后一刻,他终于看清了赵靖的脸。 赵靖又挥了几次刀,斩下张二的人头,随即翻身上马,拎着张二的人头奔回战场,高举着,大声喊道:“张二已死!投降不杀!” 原本被逼到角落打算拼死反击的,和城里打算支援的叛军看到张二那颗人头,士气彻底溃散,再没有人敢反抗了。 靠近赵靖的叛军们放下武器跪在地上投降,远些的趁人不备开始逃走。 赵靖对刘世财道:“马上进城,去县衙看看,知县还有那些衙门官员是不是还活着,如果有还活着的,马上带来。” 第89章 进城 刘世财应声领着几个人去了。 此时张二已死的消息传遍了城内城外。 刘七娃和刘狗儿打开城门跑出来迎接赵靖。 “大哥!”二人奔到马前,仰着脸叫道。 赵靖把张二的脑袋扔给刘狗儿,道:“让人挑起来,进城。” 刘狗儿指着地上跪着的人道:“这些人怎么办?” 赵靖手里实在没人,道:“凭他们去吧。” 他们人少,便是俘虏也俘虏不过来。 当下还是先找到几个县衙里的人,由他们出面维持城内的秩序。 赵靖说完看见一旁一脸兴奋的杜淮,忙叫他过来,道:“你看看这些人里有没有叛军的高级官或者头目之类的。” 赵靖现在也没弄清楚,张二这伙叛军是实行的什么官制。 杜淮忙应下来,便领着几个乡民绕着圈地去找,倒真找出张二的两个亲信来。 赵靖眼下也顾不上这些人,让他们自行收押了,再让人把树林里藏着的人交出来,自己先领着众人进城去了。 城内,先是有人说张二被杀了,城内百姓都不信。 直到看见张二的人头被人用长杆子挑着游街,躲在家中的百姓这才欢呼着出门。 邻居们交头接耳议论。 “官兵这么快就来了?” “听说不是官兵。” “那是谁?” “说不清,走,跟上去瞧瞧。那个前头骑马的是谁?” “就是他杀了张二。” 几户人家的男主人嘱咐家里女眷关好门,自己却跟着人群往县衙去。 这时县衙里也乱成了一团。 听到张二死了,叛军有的立刻逃走,有的则跑回来搜刮财物,劫掠女子。 那些伺候了张二等人一晚,才刚刚睡下的少女们,被叛军们追得满院子乱跑。 刘世财领着先头小队先到了衙门外,看到有叛军跑出来,提刀便砍,喝道:“投降不杀!” 这时的叛军早没了斗志,有的还试图往衙门里跑,有的干脆扔下手里武器跪在地上求饶。 刘世财拉过旁边一个投降的叛军,喝问道:“杨知县那些人在哪?” 那叛军结结巴巴道:“当天就被杀了……” 刘世财眉头一皱,道:“其他官呢?” 叛军指了指监牢方向,回道:“杀了一大半,活着的都关在那了。” 刘世财松开手,推了他一把,道:“领我过去。” 本来守在监牢的叛军也早跑了,只留下一地的酒坛盘碟,几个衣衫不整的女孩抱在一起躲在墙角,瑟瑟发抖。 刘世财只看了一眼,对身旁两人道:“你们两个留在这保护她们。这群畜生!” 进了牢房,刘世财也不管关的是什么人,尽数叫人打开牢门。 “你是赵兄弟的部下?”牢房里一人忽然惊叫出声。 刘世财一愣,回头细看,那人忙撩起挡住自己脸的头发,苦笑道:“是我。” “王班头!”刘世财一惊,忙上前扶出来。 他见王班头走路时一瘸一拐的,嘴里还不停倒吸凉气,忙问道:“王班头受伤了?” 走到牢房外亮处,刘世财才看清,王班头后背衣服上、大腿上各有一道口子,周围的血污已经发黑了。 王班头顾不得自己身上伤,问刘世财道:“赵兄弟呢?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张二被官兵赶跑了?” 刘世财闻言得意道:“张二已经被大哥杀了,现在城里叛军跑的跑降的降,乱作一团。大哥想找个衙门里的人来主持局面,听说杨知县被杀了?” 王班头眼睛瞪得溜圆,不可置信道:“张二死了?” 刘世财笑道:“这会外面正挑着他的脑袋呢。” 王班头愣了好一会,心说没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赵靖,此人日后怕是贵不可言…… 在刘世财连叫了几声后,王班头才回过神来,道:“杨知县和县丞、捕头都被杀了……里面还有一个陆经承,也许能主持大局。” 刘世财忙让人进牢房里找出来。 那陆经承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正缩在墙角不敢出声,听见有人找他也不敢答应。 最后还是同牢房的其他人把他拉了出来,交给刘世财。 “大王……我……我……”陆经承吓得口舌打颤,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王班头忙把张二已死,现在需要人主持大局的事说了。 陆经承和刚才王班头的反应差不多,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这时赵靖也到了衙门外,他让人就把张二的头竖在衙门外,站在衙门口对城内百姓道:“叛贼已经伏诛,请大家不要慌乱,会有衙门的人主持大局。” 正说着,刘世财领着陆经承来了。 城里不少百姓都认识陆经承,见他出来,立刻叫道:“陆经承!你老没事啊!” 陆经承抬头看了一眼张二的脑袋,先是吓了一跳,在看清是确是张二后,面上大喜。 王班头则上前和赵靖相见,喜极而泣道:“赵兄弟!” “王班头!你……”赵靖正高兴,忽然察觉到异样,脸上笑容顿时僵住,急忙上下打量一番,蹙眉道,“我瞧瞧你的伤。” 因为没有及时处理,又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窝了两天,王班头身上的伤口已经开始发炎了。 赵靖脸色凝重,拉着王班头到一旁说道:“王班头,你身上的伤不能耽搁了,要发炎了。你在城里找一匹马,快些去我家。找秀娥清理伤口,然后让她拿我做的消毒烈酒给你擦上。” 说完他又对身旁刘狗儿道:“狗儿,找两个人护送王班头回去。” 刘狗儿应声叫了两个人。 赵靖握住王班头的双手嘱咐道:“到了家里和秀娥翠娥说一声,就说我这里没事。” 等赵靖安排完,王班头感动得眼眶都红了,扑通跪在地上,道:“赵兄弟,我这条性命是你救的!若是不嫌弃,等我伤好了就辞了差事,给你打下手,可好?” 赵靖赶忙扶起王班头,笑道:“只怕耽误了班头的前程。” 王班头羞惭不已,恨声道:“国事如此,还说什么前程!” 这时刘狗儿牵了一头驴子来了,赵靖扶着王班头上去,他想送,却被百姓围住了,只好任其自去。 那陆经承几句话安抚好了百姓,满脸堆笑来给赵靖行礼:“下官临水县户房经承陆奥值拜见长官。” 第90章 立功 赵靖扶住下拜的陆经承,客气道:“陆经承误会了,我并非官差,乃是吉和县王班头手下的民兵。” 那陆经承听了微微一愣,下意识地直起了腰杆,脸上的笑容里也多出了一丝别的意味。 他原以为赵靖是哪里卫所的千户百户指挥,哪想竟是个无官无职的。 赵靖一眼看出陆经承的心思,并不戳破,反而好言劝道:“贼首伏诛,请经承快写文书上报朝廷。” 陆经承一听是个表功的好机会,立刻应了。 赵靖打发了陆经承和衙门外的百姓,便领着刘狗儿等人开始清扫衙门内部。 “把府库和张二搜刮的财物都集中起来,告诉所有兄弟,晚些时候来府库领赏,并警告不得劫掠骚扰百姓,违令者剥夺赏钱,打发回家。” 刘狗儿听完赵靖的话,小声劝道:“不如大哥先过过目,喜欢的先留下,余下的再分给兄弟们。” 赵靖看了刘狗儿一眼,笑了笑道:“我分文不取,你们分。对了,你们三个可以多拿些,但是别太贪了,对兄弟也要一视同仁。还有那些帮我们进城的百姓,都分一些。” 刘七娃板着脸道:“大哥,你这话把我们当什么人了。既然你不拿,我们三个又有什么脸拿?狗儿哥,世财,你们两个拿不拿?” 刘狗儿嘿嘿笑道:“算了,我家不缺吃穿,瞧不上这点。” 这座城都是他们兄弟的了,哪还在乎那么点东西。 刘世财老老实实回道:“二位兄弟不拿,我自然也不拿。” 赵靖莞尔道:“我可没逼你们三个啊,算了,以后我私人赏你们。现在你们各自令人安抚好城内百姓。” 正说着,忽然前面传来一阵骚乱,却是杜淮领着一群人押着一个身穿灰黑长衫的老头。 杜淮看到赵靖,忙跑过来,指着身后老头道:“这就是张二的军师。” 赵靖哦了一声,走上前,见那老头蓬头垢面,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沁血,显然被人打了一顿。 杜淮喝道:“你不是想见张二?张二就是被这位郎君杀的,头就挑在衙门口!” 那老头身子一晃,小心翼翼抬头看了赵靖一眼,立刻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道:“官爷饶命!小老儿也是被张二逼的,我哪里想做他们的军师啊,这是逼得没办法……官爷明鉴啊。” 赵靖蹙眉对刘世财道:“让人先押下去。” 等那陆经承润色好了文书喜滋滋地出来,才发现赵靖早已接管了整个县衙。 他拿着文书不知找谁送去,只能找到赵靖。 赵靖接了,点头道:“我马上使人去送,陆经承回家休息去吧。” 陆经承开始还不愿意走,无奈衙门上下没人理他,加上又思念家中亲人,只好悻悻去了。 等他一走,赵靖立刻拆开了他的文书,里面果然给他自己揽了大功。 赵靖轻哼一声,随手烧了,自己以陆经承的名义重新写了一份,命人送了出去。 话分两头。 自赵靖走后,宋秀娥和宋翠娥两人一日比一日懒散。 宋翠娥也不爱逗两只狼了,有时候两只狼围着她的腿转圈,她也懒得摸它们一下。 宋秀娥在屋里做针线,时不时发会呆。 两姐妹一听外面有动静,就要出门瞧瞧,看看是不是赵靖回来了。 三婶和几个媳妇都劝道:“才走了几天,没那么快回来的。” 两姐妹当时听了,后面再听到外面有动静,依旧如此。 也幸好村里消息闭塞,临水县城破的消息一时没传过来。 这天宋秀娥翻着账本,往日里她觉得有意思的账本,今天说什么都看不下去。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一阵骚乱,丰儿跑进来高声道:“王班头来了!” 宋秀娥和宋翠娥一听,急忙跑出来,只见王班头趴在驴子背上,被两个人扶着停在了门口。 宋秀娥一眼看到王班头背上的口子和血污,吓得魂飞天外,扑上来问道:“当家的呢?怎么没回来?” 宋翠娥急躁地问跟着的人:“你们怎么回来了?其他人呢!” 那两个人被这两姐妹吓了一跳,忙回道:“其他人还在那,王班头伤重,赵大哥让我们护送他回来治伤。” “你赵大哥受伤了吗?”两姐妹情急之下,异口同声问道。 那人咧嘴一笑,道:“两位嫂嫂放心,我们赵大哥好着呢。他一个人杀了张二,抢回了县城。两位嫂嫂放宽心,等着朝廷封赏吧!” 两姐妹和周围人听了大喜,还要再问细些,这时趴在驴背上的王班头呻吟了一声。 宋秀娥忙道:“快把王班头扶进去。” 众人七手八脚把王班头扶进家里,宋秀娥和宋翠娥两人一面学着赵靖之前教的方法,给王班头处理伤口,一面让那两个人把临水县发生的事说清楚。 这时郭小德也来了,半个村子的人都挤在门口听。 听说赵靖只领着一帮兄弟就杀了张二夺回了被攻破的县城,众人又惊又喜。 早有人开始恭喜宋家姐妹,道:“哎呀,赵大郎立下这样大的功,你们两姐妹怕是要做官太太啦!” 两姐妹脸上的笑藏也藏不住。 宋翠娥嘴角翘着,嘴里谦虚道:“哪有,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当家的没事就好。” 郭小德拍着大腿后悔道:“娘的,错过了。” 众人哈哈大笑,前几日沉郁的氛围一扫而空。 另一边,周老爷每天吃完饭就去村口守着,眼巴巴地看着前面的路。 周太太怎么劝也没用。 偏周小姐似乎病了,整日躲在屋里,一天茶饭懒动,累得周太太劝了当爹的又来劝慰当女儿的,心里忍不住犯嘀咕,那赵靖给这父女两个吃了什么药了。 眼见到了第三天了,周太太问道:“要不要先把行李收拾收拾?” 周老爷不回话,只闷头吃,吃了抬脚就往外走。 周小姐也放下筷子,低声道:“我吃饱了。” 说完她起身也要走。 就在这时,外面仆人一溜烟跑进来,满脸喜色道:“老爷,来了!人来了!” 周老爷一听,忙加快脚步。 周小姐也赶紧跟上。 到了门口,只见赵靖手下翻身下马,对周老爷行礼道:“周老爷,赵大哥请你们回城。” 第91章 柳暗花明 “快给我说说,到底怎么样了?”周老爷上前两步拉着那报信人的手,十分激动,说着就将人拉到里面,催着丫鬟摆上茶来。 这个报信的人之前不过是村里的农户,长这么大,还不曾受过这样的礼遇。 他喜得嘴咧到耳后根,十分得意道:“赵大哥单枪匹马杀了张二,城里的叛军一见这情形,跑的跑,降的降。周老爷快随我回城去吧。” 在后边偷听的周小姐听了这话,悬着几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彩蝶看见小姐脸上总算没了愁容,不禁双手合十念叨道:“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希望你能看见我们小姐这份苦心,成全她才好。” 周小姐顿时满脸绯红,嘴角却是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她轻轻打了彩蝶一下,嗔道:“胡说什么!” 外面,周老爷喜得站起来原地转了一圈,然后高声对屋里周太太叫道:“夫人,快收拾东西!咱们这就回家!” 能回自己家,周太太也欢喜,忙吩咐下人收拾东西,同时又拿些吃的和几两散碎银子打赏那个报信的人。 收拾停当,周老爷心急火燎,一家人立刻起程往回赶。 吉和县县衙,知县王仁恩愁眉不展,眼前摆着几样菜一筷未动。 王夫人上前劝道:“老爷,好歹吃两口,不然你的身体怎么吃得消?” 王仁恩提起筷子又“啪”的一声拍在了桌上,叹气道:“这可怎么好!” 自从得知四县援兵不但没有平定张二那伙叛贼,被人打得大败不说,还把临水县城给丢了,他便吃不下饭了。 现在看来别说是老老实实做满几年知县致仕了,就是这条老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两说。 王夫人又劝了一会,王仁恩到底没吃一口,起身道:“我到前面看看,州里有回信了没。” 现在他是没什么办法了,只能一封接着一封求援信地往上级送,只求上级能派些兵来。 之前说张二如何如何,可能还有点小题大做,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张二真有可能做大了。 王仁恩苦着脸来到前衙,县丞卜念德和各房经承坐在一起讨论着什么,看见王仁恩来,急忙起身相迎。 “有回信了吗?”王仁恩渴着两只眼睛问道。 “还没有……”卜念德回道。 王仁恩哎呀一声颓坐在椅子上,捂着额头唉声叹气道:“魏捕头也不在,这可如何是好!” 户房赵经承安慰道:“才安排了百姓加固城门,我想张二即便来了,也不至于……” 不等他说完,王仁恩便打断道:“到那个时候就晚了!” 这种结果他想也不敢想,忙道:“卜县丞,再给上级去求援信。现在不止我们一个县,周边四个县都是如此。遣词造句往重了说,就说张二若是得了五县之地,那时就是朝廷想剿灭都晚了!” 卜念德应声道:“下官立刻写了使人送出去。” 一个衙役进来禀道:“老爷,外面魏家和朱家两位老爷求见。” 王仁恩脸一沉,冷声道:“他们来做什么?又想出城是不是?告诉他们,不行!想保住自己的命,就拿出银子来,多招募百姓守城!” 他的儿子在京城做一个小官,他可不敢弃城逃走,不然他儿子别说前途了,命说不定都会没有。 为了他儿子,王仁恩已经做好了城破身死的准备了。 这时又有一个衙差跑进来,远远地便高声喊道:“老爷!老爷!回来了!回来了!” 王仁恩忙扶着椅子扶手站起来,喝问道:“谁回来了?” 那衙差指着城外的方向道:“去临水县的人回来了!” “多少人?”一个经承急忙问道。 “一个人,说是报信的。” 王仁恩确认道:“真就一个人?” “小人们在城上看得清清楚楚,就于三哥一个人。” “于三?” 赵经承面上一喜,跟着对王仁恩道:“老爷,他是跟着魏捕头去临水县的差役。” 王仁恩想了想,道:“开个门缝,让他进城,速来见我。” 过了约莫一炷香时间,于三飞奔进来,进门见知县和各房经承都在,忙行礼道:“小人于三拜见老爷。” 王仁恩不耐烦道:“魏捕头呢?你是偷跑出来的,还是张二派你来的?” 于三脸一沉,低声回道:“魏捕头遇害了,城破之后,张二把五个县的捕头和杨知县一起,当街绞死了。” “啊……”王仁恩听了这话,腿一软摔在了后面椅子上。 赵经承等人忙上前扶着,齐声道:“老爷!” 王仁恩颤颤巍巍指着于三,喘着粗气道:“是张二派你来劝降来了?” 于三忙摆手道:“不是,不是。老爷有所不知,张二死了。” 这话一出,屋里众人连同刚发完文书回来的卜念德都愣住了。 在一瞬间的寂静后,几人忽然齐声叫道:“你说什么!” 于三吓得脖子一缩,回道:“城破之后,张二便放任部下在城里劫掠,我们这些当差的,都被关起来了。就在我们都以为没有指望的时候,忽然来人把我们放出来了。” 众人能从于三嘴里听到那种劫后余生之感。 “出来我们才知道,赵靖郎君领着几十人从外面杀了回来,那张二托大中了计,被赵靖郎君单枪匹马斩了头。” 卜念德眼睛一瞪,问道:“赵靖?是水溪沟的赵靖?” 于三点点头,道:“就是他,因杨知县和捕头们都遇害了,现在城里百姓推举赵郎君暂时管事。” 听于三说完,王仁恩哈哈大笑,边笑边拍大腿,笑了好一会才停下,捂着胸口道:“好好好!英雄出少年啊!我要亲自写文书上报,拿笔墨来!” 想到自己曾得罪过赵靖,卜念德现在脸色不大好看。 王仁恩却是兴致大发,洋洋洒洒写了一份替赵靖请功的文书,亲自交给送信的衙差道:“再找一个人,你们骑快马,一路上人歇马不歇,最好是能拦下刚送出去的信,把这封信送到州衙门。” 把信送出去,王仁恩又对卜念德道:“派几个人去临水县瞧瞧,对了,快把这个消息告诉城里的百姓!” 第92章 赏官 魏家,奉墨磨着墨,有些心不在焉。 “奉墨,够了。”魏青雁有些无奈地提醒道。 奉墨看了一眼墨,惊叫一声,忙把手拿开了。 魏青雁自己拿过一旁笔架上的毛笔,轻声责备道:“做事专心些。” 奉墨忙应了,过了一会,又支支吾吾道:“小姐,你说……赵大哥他不会有事吧?叛贼会来打我们县吗?” 魏青雁低头写字,回答道:“他连黑熊都不怕,应该会没事吧。现在临水城破了,朝廷不会不管的。” 奉墨苦着脸道:“小姐,你怎么不害怕呀?我一想到叛贼可能会打来,我连觉都睡不好。” 魏青雁抬起头,伸手在奉墨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嗔道:“我说你这两天怎么魂不守舍的,原来是为这个。” 奉墨揉了揉额头,轻声道:“人家担心嘛。” “别担心,天塌了有我帮你顶着呢。”魏青雁轻笑道。 奉墨看了窗外一眼,道:“老爷又去县衙了,要是知县老爷肯让我们出城就好了。” 正说着,她忽然看见管家魏三爷急匆匆走来。 奉墨忙迎出去掀开门帘叫道:“魏三爷!” 魏三爷闻声看过来,喜道:“原来小姐在这里啊。” 奉墨好奇道:“魏三爷这是遇着什么喜事了?” 魏三爷走过来,满脸堆笑道:“喜事,大喜事!叛贼头目张二死了!” 魏青雁在屋里听见了写字的手一顿,缓缓深吸一口气,说完全不怕叛军那是假的。 奉墨两眼一瞪,扯着魏三爷胳膊,喜道:“当真?” 魏三爷笑道:“老爷刚从衙门那里来,那还有假?说起来也巧,你猜是谁杀了张二?” 奉墨眨了眨眼睛:“是我们家少爷?” 提到魏捕头,魏三爷脸上笑容一僵,悲戚道:“不是,二房少爷和杨知县一起遇害了。” 奉墨啊了一声捂住嘴,往二房方向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二房老爷也知道了?” 魏三爷点点头,道:“知道了,正打发人去敛尸呢。哎……” 奉墨沉默了片刻,才问道:“那是谁杀了张二?我认识?” 提起这个,魏三爷脸上又有了笑意,向房里道:“小姐也认识,就是那个赵靖。” “是他……”魏青雁手一抖,一滴墨滴在了纸上,很快晕染开了。 奉墨愣了一下,才拍手道:“赵大哥!那他这可是立了大功啊!” 魏三爷笑道:“可不是,听说县老爷听了高兴得差点笑背过气去,立刻写了请功的文书让人快马加鞭送去州里。我想啊,你赵大哥这回可发达了。” 说完这些,魏三爷拱手道:“小姐,我还有事,先告辞了,就是过来和你说一声,叛贼不足为虑了,放宽心。” 魏青雁嘴角勾起,换了一张纸,点了点头道:“辛苦三爷了,你去忙吧。” 送走了魏三爷,奉墨喜滋滋回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赵大哥没事。” 魏青雁写了两个字,又把这张纸也撕了,起身道:“给我换身衣服,咱们去二房瞧瞧婶婶。” 奉墨连忙答应了。 临水县县衙,陆经承苦着脸坐在堂上,门口斜靠着两个打盹的差役。 “已经过去七八天了,怎么还没有州里的消息传来?”陆经承心想。 这些天赵靖在内安抚百姓维持秩序,在外派人继续追讨那些逃走的叛军,并检查县里村镇的情况。 开始的时候陆经承还以为赵靖是个泥腿子,肯定管不了事。 结果几天下来,他发现赵靖不但管理得井井有条,竟还会写字,不是一般的泥腿子。 眼见着城里的富户老爷们都到赵靖那里参拜去了,自己管理的衙门却是空无一人。 忽然,一个衙差进来禀道:“陆经承,州里来人了!” 陆经承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连声道:“快请!快请!” 州里来了两个差人,身上背着公文包,一进门就高声道:“赵靖何在?” 一个衙差忙道:“赵郎君在城内巡逻,我这就去找来。” 这时陆经承领着衙门里剩下的几个小吏迎出来,脸上尽是谄媚的笑容:“二位上差,下官有礼了。” 两个差人还了礼,问道:“你是?” 陆经承忙道:“杨知县等上官遇害,眼下衙门由下官户房经承管事。” 两个衙差哦了一声,又拱了拱手,道:“我们兄弟奉冯知府之命,特来宣知府下的公文。” 陆经承一听,忙把二人让到里面,叫人端上好茶来。 二位衙差谢了,低头喝茶。 陆经承见二人迟迟不肯宣公文,心下便知不好,因此言语间想要打听。 谁知那两位差人却不知公文内容,只说等赵靖来了就知道了。 陆经承急得抓耳挠腮,没奈何。 不一时,赵靖回来,两位差人忙起身相迎,笑问:“这位就是杀了张二的赵郎君吧?知府老爷知道郎君杀了张二夺回县城很高兴。” 说着其中一人拿出公文,双手递了过去:“这是给郎君的委任状,请郎君过目。” 陆经承一听这话,脸都黑了。 刘狗儿、刘七娃和刘世财三人相视一笑。 赵靖接过公文打开,只见里面一张纸签写着: 本官闻临水县遭逆贼肆虐,城陷官殁,黎庶蒙难。尔县义民赵靖等,感怀忠义,聚众戮力,诛贼复城,保境安民,功在社稷。本官心甚慰,特颁恩赏,以彰义勇。授赵靖临水卫百户,临时协理防卫临水县,追剿各处叛军。另,三十日内往知府衙门报备。 下面盖着知府的大印。 听赵靖念完,两个差人笑呵呵齐声道:“恭喜赵百户。” 刘狗儿、刘七娃和刘世财三人满脸喜色,齐声道:“恭喜大哥!” 赵靖莞尔,收起公文,对刘狗儿道:“快领两位官差下去休息,好酒好菜伺候着。” 两位差人知道有钱拿,喜滋滋去了。 陆经承这时才不情不愿地上前行礼道:“恭喜赵百户。” 赵靖看了一眼陆经承,笑容玩味:“多亏了经承你那封为我请功的文书啊。” 陆经承心下一惊,慌忙道:“哪里……哪里……” 等陆经承灰溜溜走了,赵靖脸上笑容才消失,知府衙门比他想得还小气,居然只给了一个百户。 第93章 少女怀春 看着陆经承垂头丧气离去的背影,刘狗儿啐道:“老东西,也不想想谁救了他,还敢和我们玩阴的。大哥,要不要教训教训他?” 赵靖摆手道:“不用,没必要和这样的人置气。” 这时刘世财蹙眉道:“刚才公文上说让大哥临时协理,而且还不是知县,那岂不是还要另派一个知县来?” 刘狗儿一听,眼睛瞪得老大,不忿道:“那可不行!这城是我们兄弟冒死夺回来的,这不是白白给别人作嫁衣?” 赵靖笑了起来:“你们别急,我早料到了。我这个百户定是知府临时授予的,这么短时间,朝廷根本不可能知道。估摸着,知县也不会是朝廷派遣的,而是知府在临近县里随便抽调一个来。” “这样我们就都是临时的,我们不是正经卫兵,他也不是正经知县,那就看谁有本事了。哥几个这段时间别闹事,城里被张二嚯嚯得够呛,现在他们只认能保护他们的人,朝廷的知县,不过是个名头而已。” 刘世财和刘狗儿听了顿时眼前一亮,二人相视一笑,忍不住竖起大拇指,齐声道:“还是大哥看得透彻。” 刘狗儿又道:“大哥,今晚你高升,我们兄弟几个好好庆祝一番!” 赵靖看着刘狗儿,意味深长道:“狗儿,这几天你晚上很忙啊。告诉你啊,收敛点,想想张二。过几天我把你媳妇请来,让她看着你。” 刘狗儿一听,立刻哭丧着脸道:“大哥,别啊。你是知道我的,我这半辈子窝窝囊囊,才过了几天好日子,你这不是要我命嘛……” 赵靖不耐烦骂道:“你头发白了不少,可你岁数不大,下半辈子还长着呢。你要是喜欢,就在城里聘两个做妾,我给你出聘礼,那种地方少去。你瞧瞧世财和七娃,学学!” 说完他又强调道:“是你情我愿的聘啊,要是让我知道你逼人家,我打断你狗腿!” 刘狗儿脖子一缩,嘿嘿一笑道:“大哥,这可是你说的,那我真去寻摸了。” 赵靖不耐烦摆摆手,笑骂道:“滚滚滚!对了,世财,给兄弟们每人赏二两银子,就说我这些天事忙,就不摆酒谢他们了。忙过这阵子,咱们还有好多事呢。” 刘世财笑着应了。 之后刘狗儿果然在城里寻摸出两个十八九岁的姑娘来。 赵靖特意使人问了,都是刘狗儿使媒人去说的,那两家也缺钱,巴不得答应了。 眼见城里安定下来了,周围叛军像打地鼠似的,一时也除不干净,赵靖开始盘算着把自己炼铁的用具和织布机等搬到这里来。 本来水溪沟的房子一直扩建,已经到极限了。 “百户,周老爷来了。”得知赵靖任官之后,所有人都改口了。 赵靖忙出来迎接。 周老爷看见赵靖,笑呵呵上前行礼道:“小民拜见百户。” 赵靖扶住他下拜的手,笑道:“周老爷这话折煞我了,请进。” 两人进到里面,下人摆上茶来。 周老爷开门见山道:“百户,我们相熟,我就不绕弯子了。城里几个老爷听说你高升,便来找我,说什么都要为你摆个酒宴,庆贺庆贺。” 赵靖抿了一口茶,推辞道:“我才和兄弟们说事忙,不必浪费。又岂敢麻烦你们?算了吧。” 周老爷忙道:“欸!现在城里上下都指望着赵老弟你……呃,我现在还叫你老弟,你不会介意吧?” 赵靖莞尔道:“周老爷又打趣我。” 周老爷哈哈一笑,跟着小声说道:“赵兄弟,与你实说,这几位老爷都是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现在他们服你,是因为城外还有零星的叛军,他们怕第二个张二,可是兄弟你想在这城里站稳了,还是要他们支持才行。” 这一语点醒了赵靖。 其实赵靖本来想把这些富户都劫了的,但是当时城里一片混乱,这些富户都已有些威望的,所以才留了他们。 现在听周老爷这么一说,将来对付空降的知县,怕是还要靠他们。 而且后面自己想做生意,怕是也要他们出力才行。 想到这里,赵靖笑着道:“周老爷既然这么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若是不怕扰,酒宴就设在周老爷家吧。” 他知道,要是那些人选地方,多半会选县城里的青楼。 周老爷只以为是赵靖故意给他面子,呵呵笑道:“蓬荜生辉,那我现在回去准备,赵兄弟晚些时候来。” 赵靖起身把周老爷送了回去。 周老爷回到家,立刻对周太太道:“快拿些钱给灶上,去买些好酒好肉来,今晚在咱们家为赵兄弟设宴庆贺。” 正好周小姐在一旁听见了,扑哧一笑,道:“怎么这一会的工夫,他就成爹的兄弟了。” 周老爷看了周小姐一眼,心想我倒是想做他老子,怕是做不了啊。 周小姐见周老爷用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奇道:“爹,女儿哪里不妥吗?” 周老爷笑一声,道:“没什么不妥。夫人,快去准备吧,我去给其他客人写请帖。” 请帖送出去不久,便有客人来了。 周老爷忙出去迎接,一时间周家上下忙碌非常,除了周小姐。 彩蝶听着前院人声嘈杂,跑进屋对周小姐道:“老爷这回摆的排场可够大的。” 周小姐百无聊赖地用小梳子梳着自己鬓边头发,闷声道:“因为赵靖的原因,一向和爹不对付的傅老爷、李二老爷都来奉承他,他自然得意。” 彩蝶嘻嘻笑道:“说起这个,你是没见这两位老爷今天上午来找老爷那神态,活脱脱两只哈巴狗。” 周小姐笑骂道:“不许胡说。他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让人听见了,不撕了你的嘴。” 彩蝶咯咯一笑,乖巧站在周小姐身旁道:“只要小姐不说,他们怎么会知道。” 说完她又抓住周小姐的胳膊晃了晃,道:“我去前面瞧瞧赵靖来了没有。” 也不等周小姐回话,彩蝶便一溜烟出去了。 看着彩蝶远去的背影,周小姐无奈摇了摇头。 想起赵靖,周小姐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心里暗自后悔,前些天是不是不该把帷帽戴得结结实实的,要是赵靖看到自己这张脸,会改变心意吗? 第94章 酒酣耳热误闯闺房 夜幕降临,周家外面点起了两盏大红灯笼,周老爷领着四五个人站在门口不断张望,巷子口也有两个小厮守着。 过了一会,两个小厮忽然跑回来,回报道:“赵百户来了!” 周老爷等人忙整理衣服,满脸堆笑恭敬等着。 不一时,赵靖和刘狗儿骑着马,领着几个手下兄弟走进了巷子,周老爷等人忙走上前两步,笑呵呵道:“百户来了。” 到了近前,赵靖和刘狗儿翻身下马,对着众人抱拳一笑:“怎么敢劳诸位老爷在外面等我,岂不折杀我?” 周老爷正色道:“欸!百户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往重了说,就是再生父母,安敢怠慢?” 他身后几人也是连连拱手称是。 刘狗儿在旁看着那些穿戴光鲜亮丽的老爷们对他和赵靖毕恭毕敬,下意识把胸膛挺了挺。 这个时候他不由得想起了破落户刘五,对方若是泉下有知,也该知道自己死得不冤了吧。 “刘爷,里面请。”傅老爷上前请道。 刘狗儿回过神来,咧嘴一笑,学着赵靖的模样,道:“里面请,里面请。” 众人往里走,转过二门,只见院里四面连廊都点着灯,照得院子里犹如白昼一般。 几张桌子摆在院子中间,旁边立着七八个拿着乐器的女子。 赵靖略感意外道:“周老爷太破费了。” 周老爷呵呵笑道:“百户这可冤枉我了,都是他们几个,说今天是百户大喜的日子,断不能寒酸了。” 李二老爷上前,两只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城里实在没什么好东西,百户凑合着,别怪我们才好。” 说罢,众人簇拥着赵靖坐上席。 赵靖退让道:“赵某年轻,安能在诸位哥哥面前托大?” 周老爷等人不依,扶着赵靖坐上了上席,刘狗儿陪坐,其余人依次陪坐,最后主人周老爷下席。 坐定后,丫鬟小厮摆上酒菜,普通的鸡鸭鱼肉不消细说,更有几道难得的野味,也不知怎么烹饪的,刚一打开盖子,便是香味扑鼻。 周老爷举起双手拍了拍,旁边几个女子放下乐器,轻移莲步走到席旁,玉手执壶,嘴角带笑:“奴婢为老爷们把盏。” 琥珀色的酒水映着烛光,化作银线落入白瓷盏中。 刘狗儿斜睨着身旁的美人,鼻子里是菜香、酒香、脂粉香混在一处,耳朵里听到的是众人的恭维,美人的轻语,不觉有些飘飘然,未饮先醉了。 倒满了酒,周老爷先举杯祝贺赵靖,众人依次起身。 赵靖喝了两杯,笑着摆手道:“你们这样,我可喝不过来。” 傅老爷捧着酒,腆着肚子道:“百户英雄,自是海量,这一点酒怕什么?便是醉了,也有我们照顾着。” 那刘狗儿不曾见赵靖醉过,也在一旁起哄。 这些天神经绷得太紧,今晚各处都好,免不得让赵靖松懈了些,便满饮了,半开玩笑半认真道:“等我醉了出丑,诸位可别笑话。” 众人齐声道:“岂敢,岂敢。” 先喝了一轮,周老爷才介绍席上众人,基本上都是在城里有大铺子的地主,比如那傅玉横傅老爷,县衙前开着一个生药铺,一个布庄,乡下又有一二百亩的地。 那李二老爷名叫李逢,家中排行老二,家里开着一个典当铺,两个绒线铺,另外还有个杂货铺,多是跟着外邦人在边境上做生意。 还有个陆耿,竟是陆经承的兄弟,是个老秀才,和他兄弟不同,他只靠着祖上分给他的几百亩地过活。 这时周老爷让乐妓演奏起来,在靡靡之音里,赵靖感觉自己似乎有点醉了。 这样的日子谁不喜欢啊,难怪都想做皇帝。 酒至半酣,傅老爷便打听起赵靖的家事来。 听说赵靖有两个妻子要进城,还没有落脚处,傅老爷忙道:“我有一处闲着的院子,就在衙门后不远,是个三进的小院,百户若是不嫌弃,我明日就让人打扫。” 赵靖推脱道:“这不妥,没得白白占老爷你的便宜。” 傅老爷一本正经道:“百户这是说的哪里话?要不是你,那房子现在说不定早被叛贼一把火烧了,哪里还在?” 赵靖可不想现在就开这个口子,力辞不应。 傅老爷没奈何,只能使眼色给周老爷,周老爷知道赵靖为人,打圆场道:“要不这样,算是傅老爷租的。那院子我去过,离衙门也近,百户要是住,再没有比那更好的了。” 赵靖沉吟片刻,道:“既如此,我便按照市场价来租……” 他见傅老爷还要说话,忙制止道:“傅老爷若是再说,我可不租了。” 傅老爷忙赔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宅子既然有了,又有人想着送使唤的丫鬟,这个赵靖可不应。 一番推辞,他借口酒喝多了,要上厕所,起身离席。 周老爷忙叫一个小厮引着赵靖过去。 赵靖上完厕所,只觉酒气上涌,便想歇一歇,对那小厮道:“我在这里坐一坐,你去给我端杯茶来,不要惊动了你家老爷。” 那小厮应了一声去了。 赵靖坐了一会,不见那小厮回来,心想可能躲懒去了,也不在意。 等酒醒得差不多了,他便起身打算回去。 赵靖来时醉醺醺,又有人领着,根本没记路,偏这周家又极大,他蹙眉沿着一条长廊往前走,不知不觉走进了一个小院。 院里竟有个小池塘,围绕那小池塘遍植松柏,一座两层锦绣小楼坐北朝南,被一圈儿芭蕉玉兰花围着。 赵靖心知自己走错了院子,暗叫不好,抽身便要退回去,偏巧一回头,看见一个丫鬟迎面撞上来。 “什么人……咦?赵郎君!”这丫鬟不是别人,正是周小姐的丫鬟彩蝶。 原来刚才周小姐让她到前面瞧瞧赵靖去,她出来忘了关院门。 彩蝶到了前院,在暗处偷看了一阵,没找到赵靖,一问才知,赵靖小解去了,她只好回来回周小姐,哪想在小院门口看见一个人影,忙走上来看,竟是赵靖,这可不巧了? 第95章 醉后踩水 见是彩蝶,再联想到那锦绣小楼,赵靖便知误闯了周小姐闺房,忙道:“领我的小厮没回来,我误打误撞走到这里,实非有意。” 见他转身要走,彩蝶急忙一把扯住了,小声道:“郎君在这里等等。” 说完她走进院子,走了几步生怕赵靖走了,回头看了一眼,叮嘱道:“千万别走哦。” 赵靖心知不大妥,可又不好走,只能原地站着。 却说彩蝶提着裙子飞快跑上楼,不等周小姐开口便拉着她道:“小姐,快下来瞧瞧。” 周小姐不明所以,任她拉着走,奇道:“瞧什么?” 彩蝶不回答,只说:“看见就知道了。” 两人下了楼,周小姐才看清门外隐约站了一个人。 周小姐一惊,问彩蝶道:“那是谁?” 这话问出口,她立刻反应过来了,惊得捂着嘴轻声道:“莫不是赵……” 见彩蝶点头,周小姐抽出手就往回走,嗔道:“胡闹!” 彩蝶忙拦住,急道:“我瞧他脸红红的,一身的酒气,想是醉了才到这的。来者是客,小姐好歹在院子里招待他一杯茶,让他醒醒酒啊。” 周小姐心里明知道不妥,可是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的便任由彩蝶拉着走到了赵靖面前。 赵靖此时脸朝着院子外,生怕别人忽然看见他,解释不清楚。 “赵郎君!”彩蝶和周小姐的脚步都很轻,加上赵靖现在半醉半醒,竟没听到二人的脚步声。 听到彩蝶的声音,赵靖忙回过头,急道:“你……” 当看到周小姐那一刻,赵靖呆住了。 他没想到,周小姐的脸竟是这么美丽,仿若仙子的五官,再加上若隐若现的羞怯与愁绪,便是西湖的西施再世也不过如此了。 见赵靖两颊通红,一双星眸怔怔地看着自己,周小姐只觉得脸上烧起来了。 她忙低下头行了个礼,轻声道:“郎君若不嫌弃,到里面喝杯茶醒醒酒。爹也真是的,也不叫个人伺候着。” 说着她看了一眼一直偷笑的彩蝶,忍着羞道:“彩蝶,快把郎君扶进来。” 赵靖眼睛望着周小姐,就这么迷迷糊糊被彩蝶扶着坐在了小池塘边。 待赵靖坐好,彩蝶嘻嘻笑道:“郎君和小姐慢慢聊,我上楼煮茶去。” 说完她对周小姐使个眼色,飞一般走了。 周小姐羞得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低着头不敢看赵靖的脸,只是把玩着手里的帕子。 赵靖痴看着周小姐,心里不断感叹,这偏僻的小县城竟能养出这样水灵的女子。 两人相对而坐,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那彩蝶在楼上,眼看着自家小姐只顾低着头,心里暗暗着急。 还是赵靖先开了口,问道:“小姐的脚踝……可好了?” 提起这个,周小姐想到自己的脚被赵靖抓过,裙子下的脚不由自主地一缩,脸上更烫了。 “好了。”周小姐声如蚊蚋,停顿了好一会,才又小声道,“多谢你。” 赵靖干笑一声:“好了就好。” 两人一时又没了话。 周小姐忍不住偷偷往楼上看,心想彩蝶怎么这么慢,就算是现烧水,茶也泡好了。 楼上彩蝶看了一会,知道自家小姐害羞,没法子,只能端着茶下来了。 赵靖渴了好一会了,端着茶便忍不住想猛灌一口,结果刚喝了一口,便被烫得哎呀一声。 好在他定力够,没在周小姐面前失态。 彩蝶扑哧一声笑道:“郎君别急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周小姐白了彩蝶一眼,关心道:“烫着了吗?” 赵靖尴尬摇摇头。 周小姐把自己的手里的茶吹了吹,递给赵靖道:“你喝我的,吹凉了些。” 赵靖看着她的手,不知是月光的缘故还是有些醉了,他竟觉得周小姐的手嫩白得像是透明了一般。 在接茶的时候,两人的手碰在一起,赵靖感觉周小姐的手很温暖。 喝了茶,赵靖清醒了不少,心想自己离席太久,也该回去了。 他有些不舍地看了周小姐一眼,不知以后还能不能见到这个美人了。 “多谢周小姐,我回去了。” 听赵靖要走,周小姐忙起身要送,哪想她忘了自己的绣帕放在腿上,这一起身,那绣帕飘飘荡荡便往水池里去。 赵靖看见了,本能地伸手去抓,谁知他现在平衡不好,手虽抓住了绣帕,身子却不受控制往前倒。 他往前走两步,想要稳住身形,哪想脚下一凉,竟是踩进了水里。 好在这小池塘水浅得很,只没过他小腿。 周小姐和彩蝶见状都是一声惊呼。 赵靖苦笑一声,把绣帕举着给周小姐道:“小姐的帕子。” 周小姐接过绣帕随手放了,忙道:“郎君快上来。” 赵靖抬脚上岸,鞋子里都是水,有些狼狈。 周小姐见状忙对彩蝶道:“彩蝶,你快去找我娘,借一双我爹的鞋来,看看能不能穿。” 彩蝶应声去了。 赵靖走到一旁,对跟过来的周小姐笑道:“小姐离远些,我这脚……” 他尴尬一笑,他的脚多少有点味道,生怕唐突了眼前美人。 周小姐会意,尴尬地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又想起赵靖是为她拿绣帕才踩到水里的,忍不住扑哧笑了。 笑完她又觉得不好意思,捂着嘴看赵靖,生怕被赵靖听见了。 这边赵靖听见了装没听见,抖着脚上的水,心想这可真够狼狈的。 等了一会,彩蝶拿了双干净的鞋袜来,赵靖脱下擦干换上。 有点挤脚,勉强能穿。 他想着要赶快回去,便辞了周小姐急急忙忙地去了。 那双被水浸透的鞋自然也不好拿,想着周小姐回头扔了就是了。 前面众人久等赵靖不来,周老爷忙叫人去找,那原本领赵靖如厕的小厮竟是和丫鬟调笑忘了,气得周老爷大动肝火。 就在众人要乱的时候,赵靖回来了。 “刚才有些醉,在墙角睡着了。”赵靖笑着解释道。 众人忙着把赵靖扶上酒桌,这次赵靖不再喝酒了,只和众人闲聊。 等到夜深,众人散了,赵靖辞别,让人扶着醉酒的刘狗儿,自去了。 在送赵靖上马的时候,周老爷偶然看见赵靖脚上的鞋,只觉眼熟,心想先前倒是没有留意,他的鞋竟和我的一双有些相似。 第96章 新的起点 送走客人,周老爷晃晃悠悠走回屋,进了屋便笑呵呵对周太太道:“夫人,你说巧不巧,我看赵百户脚上,竟穿着一双和我的很相似的鞋。” 周太太闻言脸色一变,挤出笑来扶住周老爷,嗔道:“喝得醉醺醺的,快坐下歇着。” 周老爷刚一坐下就变了脸,拍着大腿叹息摇头:“可惜,真是可惜。” 周太太知道他说的自家女儿和赵靖,因此并不接话,只催着让下人捧醒酒汤来。 周老爷还在那里嘀嘀咕咕。 第二天,周老爷睡醒起来穿衣服,忽然想起昨晚那双鞋,嘀咕道:“那双鞋真像我的……” 说完,他问周太太道:“夫人,我的那双鞋呢?” 周太太很是心虚,装傻充愣道:“哪双鞋啊,让你这么心心念念的。你的鞋那么多。” 周老爷比画着,道:“就是鞋面上有白鹤的那双,怎么不见了……” 他开始不过是随便找找,结果见周太太那么紧张,且竟找不到了,心里隐隐开始不安起来了。 周太太见他这样,知道瞒不过了,只好拉着他到一边,把昨晚彩蝶来要鞋的事说了。 周老爷听了大惊,他是想撮合赵靖和自家女儿,不过那和两人私下里有什么是两回事。 听周太太说完,周老爷立刻阴沉着脸往周小姐院里走。 周太太大惊,急忙跟上道:“老爷,萦怀不会做什么的!她是你女儿,你不信她吗?” 周老爷不悦道:“这不是我信不信……万一……哎呀!” 他一跺脚,走得更急了。 周小姐才起来,正对着镜子梳头发,想着昨晚的情形,她梳两下发一会呆,这么半天了,连一缕头发也没梳好。 就在这时,彩蝶听见门砰砰响,忙跑下楼去开门。 周老爷一把推开门,险些把门后的彩蝶推倒了,他冷着脸问道:“小姐起了吗?” 彩蝶不知发生什么事了,结结巴巴道:“起……起了。” 周老爷闻言,推开彩蝶就往里走,走到楼下,忽然看见墙角晾着一双男人的鞋。 彩蝶顺着周老爷视线望过去,顿时大惊失色,忘记把赵靖的鞋收起来了。 周老爷看了两眼,铁青着脸走上楼。 周小姐忙起身相迎,她见周老爷脸色不好,怯怯地道:“爹……” 周老爷本来一肚子火,可是真看到他如珠如宝养大的女儿,又说不出口了。 周小姐不明所以,望向周太太,小声道:“娘,爹怎么了?” 周太太剐了周小姐一眼,劝周老爷道:“老爷,回去吧。” 周老爷闷哼一声,一屁股坐下,道:“你问她,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这时彩蝶上来,连忙指了指自己脚上的鞋给周小姐提示。 周小姐会意,心想自己昨晚和赵靖不过是说了几句话,本来也没什么,与其藏着掖着,不如明说了。 当下她对着父母,把昨晚赵靖醉酒误入这里,她招待了赵靖一盏茶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周太太拧着眉头听完了,问道:“那你怎么把他的鞋留下,把你爹的鞋借给他穿?” 周小姐红着脸道:“我帕子要掉进水里,他慌忙之下帮我去捡,就不慎踩进水里了。当时那个情形,我总不能让他穿着湿鞋子去席上吧?” 周老爷听完,也没奈何,训了周小姐几句,悻悻地去了,临走的时候让人把赵靖的鞋拿走了,打算回头还回去。 赵靖回来之后,回想昨晚发生的事,感慨良多。 过了两日,派去的人把宋家姐妹、三婶一家还有郭小德一家,以及刘狗儿、刘七娃和刘世财等人的家眷都接来了。 刘争也跟来了,不过他是送妹妹刘萍儿过来的,顺便过来看一眼。 村里的织布机和地都需要人看着,由他这个村长的儿子留守再合适不过了。 相隔不到一个月,宋秀娥和宋翠娥看见赵靖,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两人也顾不上旁人的目光,一左一右扑上来,喜道:“当家的!” 赵靖一手揽住一个,柔声道:“这些天让你们担心了。” 两人红着脸离开赵靖手臂,宋秀娥上下看看赵靖,摇摇头道:“不辛苦。当家的没受伤吧?” 刘狗儿在一旁昂着下巴道:“有我们兄弟在,怎么会让大哥受伤?” 这时刘狗儿媳妇跑过来,扳过他身子,嗔道:“人家夫妻说话,你插什么嘴。” 说着她便把刘狗儿拉走了。 城里百姓听说赵靖家人来了,许多人都围在街上看。 看见宋秀娥和宋翠娥两人,便有人小声议论道:“乖乖,那两个都是赵百户的媳妇?” 有人含酸又羡慕道:“有本事的人到底不一样。” 赵靖眼见街上看热闹的人太多,便让众人先进家里。 原本这宅子里的家具都被叛军搬走或者砸烂了,这两天傅老爷和几位老爷一起,各家里出一些补上了。 “我们以后住在这里吗?”转过影壁,宋秀娥和宋翠娥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和这座宅子相比,她们村里的宋老爷的“豪宅”成了猪圈了。 丰儿拉着玉娥进里面看了一眼又出来,问赵靖道:“姐夫!我也能住在这里吗?” 赵靖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能啊。” 丰儿高兴得又跑又跳。 郭小德的儿子郭山拉着父亲衣角,低声道:“爹,我们也住在这里吗?” 郭小德笑着摇了摇头:“我们住在隔壁。” 他想着现在赵靖身份不一样了,自然讲究些,他这个外人不好混住了。 哪知赵靖听见了,忙道:“郭大哥,这院子里房子多着呢,你随便挑一间住就是了。” 郭小德听赵靖这么说,很是高兴,连声应了。 丰儿过来一把拉起郭山,道:“走,咱们后面瞧瞧去。” 赵靖领着众人走到正院,各处都布置得很好。 当天晚上,赵靖、三婶一家和刘狗儿、刘世财等家人一起,在院子里摆上酒菜,大家像是在村里一样吃吃喝喝。 席间,赵靖对郭小德道:“郭大哥,明天起,我们还要在城里建一个炼铁炉。” 有了之前的经验,赵靖有信心做一个更好更大的。 这座城将成为他的起点。 第97章 百废待兴 赵靖以建设卫所保护城池为由,在县城东北角划出了一片地,作为卫所的营地。 所有跟着他搬到城里来的人都住在那里。 赵靖在城内贴上告示,招募适龄的男子,挑挑拣拣,共招募了八十人,加上赵靖带来的二十人,组成了一个切切实实的百人队。 新招的这八十人并不直接由刘狗儿等人率领,而是由他们手下那二十人,每人率领四人组成二十个五人小队。 这样刘狗儿、刘世财、刘七娃和郭小德四个人,每人手下便成了五个小队。 其中郭小德的一支小队比较特殊,那是专门锻造兵器打造兵甲的。 赵靖画出图纸,准备建一座比之前在水溪沟还要大还要先进的,改良过的土炼铁高炉。 同时他查阅县衙户房里的档案,将县城里的无主地都找出来,打算分给众人。 这个时候,赵靖感觉有些力不从心,太多的事需要他亲力亲为。 刘狗儿那些人大字不识,现在逼着他们学也来不及了。 赵靖看着眼前堆叠得一人高的书册,颇为苦恼。 这偏僻地方,建设一支差不多的军队还好,不过是给够吃的,好好训练,可是想找出几个能管事的人,可就难了。 这些天他也仔细留意过,偌大的一座城,识字的就那么几家富户或者富户店里雇佣的算账伙计。 但是这些人油滑得很,赵靖不想用他们。 “姐夫,二姐让我来问你,今天中午回去吃饭吗?”丰儿从外面进来,现在他是赵靖身边的使唤跟班。 赵靖合上书册,舒展一下筋骨道:“在这吃吧。” 丰儿过来探头探脑看着桌上一堆书,奇道:“姐夫,这些书都被灰尘盖住了,不知多少年了,你翻它做什么?” 赵靖淡淡一笑:“临水县多少人,多少地,多少税,不翻这些怎么知道呢?” 丰儿指了指外面,理所当然道:“问外面那些人啊。姐夫现在是县老爷了,哪里还要自己做这些事?” 赵靖给了丰儿一个脑瓜嘣,故作不悦道:“谁和你说我是县老爷了?” 丰儿哎哟一声,捂着脑袋道:“我娘,那几个婶婶,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赵靖正色道:“让她们没事别嚼舌根了,等过两天织布机做好了,她们好好织布。对了,快去把饭拿来。” 丰儿应声去了。 赵靖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出来散步,忽听前面有人叫喊,便问旁边经过的小吏道:“前面怎么回事?” 那小吏赔着笑道:“陆经承在前面审案呢。” 经过这一场乱,城里确实有不少官司,赵靖分身乏术,只好交由陆经承来审。 这些案子他都翻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比如张家的鸡跑进李家吃了几天米,李家要分鸡肉之类的。 听到惨叫声一声接着一声,赵靖心生好奇,便走过去瞧。 只见县衙大堂上两边懒懒散散站着七八个衙差,中间跪着一个人,两个衙差正左右按着另一个人在凳子上,旁边又站一个衙差,正手持大板一下下往凳子上那人身上打。 那人被打得浑身乱颤,连声叫冤。 陆经承得意扬扬地坐在堂上,用力拍了一下惊堂木,厉声喝道:“你这混账东西,我倒要瞧瞧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板子硬!” 赵靖问门口站着的衙差道:“这人犯了什么事?” 那人本来站着昏昏欲睡,一直没看见赵靖,这时一睁眼看见赵靖吓了一跳,忙要跪下来磕头。 赵靖拉住他,道:“别行礼了,这人怎么回事?” 衙差小心回道:“回百户,他叫吴狸,他邻居冯大关告他偷了自己东西。” 赵靖问道:“什么东西?” 衙差指了指堂上案桌陆经承手边的盒子,低声道:“两支玉镯子。” 这时已经打了十几板子了,那挨打的吴狸只是叫冤。 眼见陆经承没有叫停的意思,赵靖只得上前叫道:“先停一下。” 陆经承看到赵靖进来吃了一惊,忙从座位上下来,满面堆笑道:“赵百户,你怎么来了?我正在审案呢。” 赵靖没好气地看了陆经承一眼,心想这厮真是个废物,文不成武不就。 他不理会陆经承,径直走到被打的吴狸面前,道:“你为何喊冤?” 那吴狸趴在凳子上,头发披散着,满脸汗水,抬起头看了一眼赵靖,慢悠悠道:“那两只镯子是我家传家宝,如今偷东西的却反告我是贼,岂不冤枉?” 这时一旁跪着的冯大关忙道:“胡说!这是我娘子的嫁妆!什么时候成你家的传家宝了?” 赵靖走过去拿起镯子在手里看了看,玉料不错,不过也算不上多么贵重。 看完,他拿着玉镯走到二人面前,低声道:“你们都说这镯子是你们的,可有凭证?” 冯大关急道:“他闯进我家见到这个就抢,如今要我拿什么凭证?” 吴狸恨声道:“那是你从我家偷走的!” 眼见两人又吵起来了,赵靖忙喝住二人。 “两只镯子内侧都浅浅地刻了一个吴字,老爷细看便是。”吴狸有气无力道。 这时一旁的陆经承忽然跳出来道:“一派胡言!天下姓吴的那么多,难道刻一个吴就是你的了?” 赵靖心知有异,再细看冯大关和陆经承两人神色,忽然明白过来了。 当下赵靖把镯子放回去,笑道:“陆经承这话有理,何况这镯子你们二人都是看过的,自然知道上面有什么,吴字刘字都不算什么。你姓吴,就说是你的,那要是来个姓刘的,难道是他的?” 吴狸正要说话,赵靖忙喝住道:“休要多言!” 这一喝把吴狸吓住了。 赵靖含笑对冯大关道:“想来你家祖上有过姓刘的了?” “是,是。我外祖父姓刘,想是他当年给我娘的时候刻的……” 赵靖不等冯大关说完,突然把脸一沉,扭过头问陆经承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陆经承一惊,结结巴巴道:“百户这话……下官……不明白。” 赵靖冷笑道:“我耐心比你还差,不招?来人,把陆经承按住!” 第98章 又来了一件烦心事 两边衙差一愣,跟着反应过来,立刻有两人走上前来,一人一边架住陆经承,齐声道:“陆经承,得罪了。” 陆经承慌得四肢乱飞,急道:“赵百户!赵百户!这是何意?” 赵靖冷冷地看着陆经承,说道:“这么明显的事,你这老油条能分辨不出?” 说着他指向冯大关,问道:“这厮给了你什么好处?” 冯大关一惊,忙道:“百户,冤枉啊,冤枉!” 赵靖冷笑一声:“你还敢喊冤?来人,一起打!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谁的骨头比较硬一点。对了,先招供的那个我从轻处理,后招供的嘛……” 赵靖话没说完,那陆经承便急忙叫道:“我招,我招!他说把这两个镯子给我一个,下官一时猪油蒙了心,请百户大人饶命啊!” 听到这话,赵靖又气又有些无语。 他把镯子递给趴着的吴狸,又拿出五两银子给他,对门外两个衙差道:“抬他去看大夫。” 吴狸不期还能拿回镯子,又惊又喜,忍着疼挣扎着跪在地上给赵靖磕头道:“多谢老爷!多谢老爷!” 赵靖摆摆手道:“快起来,先去治伤吧。” 送走了吴狸,赵靖转头看向冯大关和陆经承二人。 那陆经承满脸惊恐,颤声道:“赵百户,我再也不敢了。” 冯大关则是低着头不敢说话。 赵靖眉头一皱,道:“打冯大关二十大板,陆经承十大板。还有,自今日起,这衙门里就没有陆经承了。” 说完他摆手让衙差上去,自己扭头走了。 陆经承在后面骂道:“赵靖!你算什么东西!你一个百户,凭什么拿我的差事!” 赵靖并不理会,很快,身后的骂声就变成了惨叫。 不一时,一个衙差慌慌张张来找赵靖,小心道:“百户,不好了,陆经承昏过去了。” 这时丰儿和玉娥一起提着饭盒来了。 丰儿听见了,问道:“陆经承怎么了?” “没怎么。”赵靖随口回了一句,又对衙差吩咐道,“送回家吧。” 那衙差应声去了。 赵靖回到里面吃饭,掀开饭盒盖子,一阵菜香扑鼻而来。 玉娥在旁边好奇地掀开几本册子看。 丰儿见了忍不住笑起来道:“你看得懂吗?” 玉娥白了丰儿一眼,合上书道:“我现在看不懂,有人教我就看得懂了。” 说着她两只乌黑的眸子望向赵靖。 赵靖一抬头,撞上那双视线,问道:“玉娥想学认字?” 玉娥凑近些,低声道:“可以吗?” 赵靖莞尔道:“当然可以。” 丰儿拉了玉娥一下,不耐烦道:“你一个女的,学认字干嘛?难道你还要考状元不成?” 玉娥眉头一皱,挣开他手,嗔道:“要你管!” 赵靖瞪了丰儿一眼,没好气道:“好好跟你妹妹学学。回头我给你们找个私塾先生教你们识字。” 丰儿一听,跳起来道:“我也要学?” 赵靖点了点头:“当然。” 他想丰儿可以好好培养,自然需要认字。 当天晚上,赵靖和宋家姐妹旖旎一阵,彼此挨着躺着闲聊。 赵靖便说起想给玉娥和丰儿找个教书识字的私塾先生。 宋秀娥想了想道:“好是好,只是玉娥就不必了吧……” 赵靖手在她滑嫩的肌肤上游走,呢喃道:“我看你这个妹妹不简单,她想学就学吧。” 宋翠娥奇道:“玉娥怎么不简单了?” 赵靖听她语气不对,打趣道:“怎么有股酸味?” 宋翠娥一愣,扑在赵靖胸口轻轻打了一下,微恼道:“胡说!她才多大!你说,玉娥怎么不简单了?” 赵靖便把玉娥之前单独去鞋铺里谈生意的事说了。 宋家姐妹听了很是吃惊。 宋秀娥喃喃道:“一直觉得她很乖巧,不想竟这样大胆。” 宋翠娥蹙眉道:“她是缺钱用吗?缺钱的话,可以和我说呀。” 宋秀娥白了她一眼,道:“才不是,她是想靠自己赚钱,可比我们两个在她这个年纪强多了。” 宋翠娥低头想了想,也不知懂没懂。 赵靖摸着摸着,身上又起火了,免不得再把两姐妹搂在怀里欢好起来,至晚才歇息。 都说小别胜新婚,果不其然。 次日,赵靖让人在城里找,一时竟没找到能教书的。 衙门里,陆经承不在,赵靖只能自己亲自审案。 因为都是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案子,也有些是因为叛军弄出来的。 能分辨的赵靖就分辨,不能分辨的,他就尽量保证两人均分,有些不怎么值钱的,他自己出钱补上。 就这么忙活了一天,倒是把堆积的案子都清了。 而这个结果大多数人都挺满意,于是开始传赵百户如何如何英明。 处理了这件事,跟着又来了一件烦心事——城里的粮食不够了。 自从赶走叛军,赵靖就给上级去了书信,请求拨粮。 结果就是直到现在,也没什么消息传来。 随着城里的粮食越来越少,粮食价格开始不受控制了。 赵靖以官府的名义强行压住了粮食价格,正想着去外面买粮食。 忽然刘狗儿跑过来,大声道:“百户,知府衙门的衙差来了!” 赵靖闻言连忙赶到衙门,一进门,却见到一个熟人,卜念德。 卜念德看见赵靖,笑呵呵上前行礼道:“赵郎君……啊,不对,我现在该叫你百户才对。” 赵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客套笑道:“卜县丞有几何贵干?” 这时一个衙差开口道:“赵百户,这位是临水县的署理知县,在朝廷任命新的知县前,代理知县。” 原来知府衙门里一时派不出人来,只好在附近几个县里挑个县丞过来。 因赵靖是吉和县的,知府自然就挑了吉和县的县丞来当这个代理知县。 卜念德原本还怕赵靖报复自己,哪想阴差阳错他竟成了赵靖的顶头上司,因此心里十分欢喜。 “赵百户,以后多多关照啊。”卜念德皮笑肉不笑,眼睛里满是得意。 当着知府衙门官差的面,赵靖只能笑了笑道:“多多关照。” 他又赏了那两个衙差几两银子打发了,回来时,卜念德已经坐在堂上了,那模样十分嚣张。 第99章 矛盾 刘狗儿撇了撇嘴,小声对赵靖道:“百户,要不要教训教训他?” 赵靖摆摆手道:“毕竟是朝廷的官,虽说是代理的。” 说着他走进来。 卜念德坐得笔直,看着赵靖进来,拿出主人的模样来笑道:“赵百户有什么事?” 赵靖拱了拱手,朗声道:“卜知县,你来得正巧,城中缺粮我正不知该怎么办,还请卜知县处理。” 卜念德一愣,不料他才来就遇到这种问题了,忙道:“可以到临近县城里买啊。” 赵靖故意面露难色:“卜知县有所不知,户房银两早被贼人洗劫一空了,官府实在没钱了。我已上书了知府衙门,只是不曾有回信,还请卜知县催一催。” 卜念德听完人傻了,他太知道官场的事了。 只有下面收税往上交的,要是等上面往下拨,那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见卜念德这副模样,刘狗儿忍着笑低声对赵靖道:“我还以为他有多大本事,这就吓傻了。” 赵靖微微摇头示意他小声,见卜念德还没反应,才高声道:“卜知县若没有事吩咐,赵某告辞。” 卜念德忙跑下来,急道:“赵百户别走,你有法子是不是?” 赵靖摇头笑道:“赵某无能,告辞。” 说完他也不理会卜念德,直接领着刘狗儿去了。 两人出了衙门,刘狗儿哈哈大笑道:“我看他这回怎么办!” 赵靖心里却想,城内初定人心思变,这个时候肯定是不能饿着众人的。 这事不能真的交给卜念德来处理,卜念德多半摆烂,那时候自己想以这座城为据点的希望可就破灭了。 不过自己也不能现在就把粮食弄来,要等城中百姓知道,跟着谁才能吃饱饭才行。 因此自卜念德上任之后,赵靖再不去县衙了,每日只在自己划定卫所的地方,帮着郭小德盖土炼铁高炉,同时指导郭小德小队的人打造兵器、铠甲,做弓做箭。 好在城里叛军留下的乱七八糟的武器不少,一时倒是不缺铁。 如此过了三四天,城里粮食稀缺的问题开始显现了。 没有了赵靖的压制,粮食的价格也上来了。 赵靖使人打听了,这几天卜念德没干别的,就跟着城里的几位富户老爷喝酒了。 那些原本巴结着赵靖的人,现在又围在了卜念德身边。 这天赵靖在教玉娥、丰儿、宋秀娥、宋翠娥和郭山五人读书,实在找不到教书先生,只能他自己临时客串一下了。 守门的人高声道:“周老爷来了!” 赵靖闻言忙出门迎接。 宋秀娥等人把书收了,忙去沏茶。 “这位就是尊夫人吧?”周老爷看见宋秀娥端茶上来,忙站起身来。 宋秀娥含笑道:“我听当家的提起周老爷,多谢周老爷照顾当家的。” 周老爷呵呵笑道:“夫人这话折煞我,我这条老命都是百户救的。” 宋秀娥在这寒暄了几句,便退下了。 周老爷喝了两口茶,看左右无人,小心翼翼问赵靖道:“百户和那卜知县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赵靖闻言知意,抿了一口茶笑道:“周老爷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周老爷尴尬一笑道:“也没什么。” 赵靖当下把自己在吉和县和卜念德有些冲突的事说了。 周老爷听完,才拍着大腿道:“难怪!难怪!” 一连说完两个难怪,他才对赵靖道:“昨天陆耿宴请卜知县,席间他兄长陆经承作陪。不知怎么,就说到城里缺粮食,官府没钱的事上了。” 周老爷端起茶抿了一口,继续道:“我听到这里的时候,只以为官府要勒索我们些钱财,这也稀松平常。哪想陆经承忽然说,衙门之所以没钱,都是因为钱全被赵百户你贪了。” 听到这里,赵靖也不意外了,神色不变道:“他说我如何贪的?” 周老爷面露担忧道:“就说你打着赏人的名头,全私藏了。卜知县听了,立刻来了火。开始还说要衙差拿你,好不容易被我们劝住了。你可要注意啊!” 说完他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赵靖起身送了出去。 却说那卜念德听了陆经承的话,自以为拿了赵靖一个把柄,先要拿赵靖,结果被周老爷一帮人劝住了。 后来回到衙门他越想越不对,又想让衙差去拿赵靖。 衙差苦着脸对卜念德道:“老爷明鉴,赵……赵百户手下有上百号人,还都有武器,我们衙门才几个人,敢去拿他?” 卜念德闻言,拍着桌子骂道:“没用的东西!是我让你们拿的,他敢不听,反了不成?” 众衙差被骂得不敢说话,但是脚也不动。 卜念德骂了一阵,踢了一脚,没法子,只好作罢。 这边赵靖并不担心卜念德,眼见城里粮食要出事了,他决定往吉和县走一趟。 这个时候要买来大量粮食,要靠魏家帮忙。 这些天,吉和县里人们也是议论纷纷。 有议论江南反贼越闹越大的,有议论戎丰人蠢蠢欲动的。 赵靖领着丰儿骑着马赶到城里,两人先去拜访了王班头。 在酒精消毒之后,王班头身上的伤口总算是没发炎。 自那之后,他就一直在家休息,并不知道赵靖成了百户,更不知道卜念德成了临水县的代理知县。 王班头的夫人知道是赵靖救了王班头,异常热情把二人迎进门,隔着帘子往屋里喊:“老王,你赵兄弟来找你了。” “哪个赵兄弟?”王班头低头从屋里出来,一见赵靖顿时大喜,“赵兄弟!” 赵靖上前行礼,笑问:“班头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王班头扭了扭腿,笑道:“多亏了兄弟,不然我这条命就没了,快进屋里坐。” 两人坐下之后,赵靖把最近发生的事说了,问道:“我想通过魏家买些粮食送到临水县,不知可行吗?” 王班头毫不犹豫就点头说道:“可行!要是魏家办不到,别人更办不到了,不过……” 说着,他有些为难地看着赵靖,道:“不过就是这个钱……你也知道,魏家是十足的生意人,没有钱他们不会做这笔买卖的。” 第100章 卖配方? 赵靖淡淡一笑道:“这倒没什么,钱不是问题。” 若是旁人说这话,王班头多半觉得那人在夸口,可是在赵靖身上见到的奇迹多了,对于他的话,王班头虽然心里觉得不可能,但又知道不能以常理揣度他。 赵靖在王班头家里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领着丰儿来到魏家。 因为来过多次,加上出手阔绰,魏家守门的奴仆都认得赵靖了。 看见赵靖过来,守门人先上来打招呼:“哎呀,赵郎君来了。这回是有什么东西或者有什么话留给奉墨姑娘?” 赵靖含笑上前打招呼,掏出两钱银子赏他,问道:“你家小姐在家吗?” 守门人得了银子,嘴巴咧到了后耳根,连连点头道:“在家。” 说着,他又凑近了些,小声说道:“这些天街面上不太平,老爷不许小姐出去。” 赵靖奇道:“街面上不太平?” 守门人嘴一撇道:“还不是那伙反贼闹的,张二是死了,可是这伙人在各地作案,七八天前吧,还有人混进城里,绑架了一个老爷,弄得人心惶惶。” 赵靖听完,对守门人道:“劳烦你到里面给你家小姐通禀一声,我有事想要见她。” “那你在这等一下。”守门人说完便扭头进去了。 作为掌管魏家生意的人,魏青雁在外院里有一个大书房,也是个单独的小院,平日里她不出门的时候,就在这书房里接见外面店铺里的掌柜或者生意上往来的人。 守门人顺路先找来,看见两个服侍魏青雁的丫鬟在廊下闲坐,便知魏青雁在书房,因上前行礼,把赵靖求见的事禀了。 两个丫鬟里的一个便急急往里面走,恰好里面魏青雁正在和一个掌柜说话,丫鬟也不敢进去打扰,只在外面探头对奉墨招招手。 奉墨瞧见了,趁着魏青雁不留意走出来,问那丫鬟道:“什么事鬼鬼祟祟的?” 丫鬟回道:“门上小厮来说,赵靖求见小姐。” 奉墨一喜道:“赵大哥?你在这等一下,我进去告诉小姐。” 魏青雁余光看见奉墨笑着进来,便问道:“外面什么事?” 奉墨附耳过来,轻声道:“小姐,赵大哥在门外求见。” 听到赵靖来了,魏青雁心里一动,却又不动声色道:“你去引来,先在外面坐着,我这里商量完事就见他。” 奉墨应了一声,急急去了。 赵靖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只见奉墨探着头从里面跳出来,伸开手道:“赵大哥,听说你立了大功高升了,不给我些赏吗?” 一旁丰儿撇着嘴道:“真是厚脸皮,一见人就要银子。” 奉墨也不恼,歪着头看向丰儿,嘻嘻笑道:“几天不见,你长高啦。” 她模样俏丽,加之言语娇嗔可爱,这么和丰儿说话,丰儿竟脸上一红,梗着脖子道:“当然长高了!” 赵靖看着二人,心想这他娘的就是青春啊。 他呵呵一笑,道:“这次来得急,没带什么好东西,下次给你补上。你家小姐在家吗?” 奉墨也不是真的要,听了这话,她当即笑道:“不过一句玩笑话,赵大哥别放在心上。两位随我来。” 说完,她当先引路领着二人进了魏家。 路上奉墨问起临水县的事,这些丰儿早打听清楚了,于是与有荣焉地挺着胸膛替赵靖说了。 其中不免有夸大吹捧的地方,赵靖不时出声纠正几句,弄得丰儿脸上有些挂不住,忍不住说道:“姐夫,你别老拆我台啊,哎呀,你不知道,我听狗儿哥就是这么说的。” 赵靖听了哭笑不得,合着他这个当事人不如旁观者清楚。 奉墨听得咯咯笑,也帮着丰儿说话道:“就是就是,旁观者清嘛。” 三人说说笑笑到了地方,奉墨把二人安置在偏房,让人摆上茶水,又施一礼道:“赵大哥,你在这里坐坐,我去瞧瞧小姐那边忙完了没有。” 看着奉墨身影消失在拐角处,赵靖笑吟吟问丰儿道:“你瞧奉墨姑娘怎么样?” 丰儿脸一红,低头吸溜吸溜喝着茶,闷声道:“什么怎么样?” 赵靖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意味深长道:“丰儿长大了啊。” 一向大大咧咧的丰儿难得扭捏道:“姐夫!” 赵靖哈哈一笑,不再提这事了。 约莫一盏茶时间,奉墨回来道:“赵大哥随我来。” 这小院虽是做书房用的,也分内外两院。 奉墨引着赵靖进内院中间房里,和过去几次见面差不多,中间还是隔着一道屏风。 每次看到这情形,赵靖脑海里总是莫名冒出四个字,“垂帘听政”。 进门后,赵靖和魏青雁隔着屏风寒暄完毕,魏青雁请赵靖坐下,让人摆茶。 “听说赵郎君在临水县打破贼寇立了大功,可喜可贺啊。” 赵靖谦逊道:“侥幸而已。” 魏青雁看着屏风后模糊的人影,莞尔道:“郎君谦虚了。郎君这次可是送肥皂来的?店里断货已久,客人都催着要买呢。” 赵靖放下手里茶碗回道:“关于肥皂,我有件买卖想和小姐谈一谈。如果我要卖肥皂的配方,小姐愿意出多少钱呢?” 魏青雁完全没料到,一怔才道:“卖配方?你遇到了什么难处急需要钱?” 说完这话魏青雁忙掩住自己的嘴。 原来她在商场和那些掌柜混久了,身上多少沾些市侩气,她也常为此不快。 平日里她听到类似的买卖,先想到的应该是怎么趁机压价。 这次听到赵靖说要卖配方,她竟先想到赵靖是不是遇到了难处,这可出乎她自己意料了。 赵靖并不知魏青雁的心思,笑着回道:“临水县现在缺粮,我想以魏家的能耐,能弄到一批粮食吧?魏小姐觉得,肥皂的配方能换多少粮食呢?” 听赵靖说完,魏青雁手放在桌上轻轻敲了敲,沉吟片刻道:“你想换多少?” 她这会有点心不在焉,准确地说心不在谈价上。 不等赵靖回答,魏青雁又忍不住提醒道:“郎君可知道,肥皂现在不但在我们县城,就是州里,或者外省都有人专门来打听,有些外省的商人特意来找我,愿意出高价购买。” 第101章 姐妹生疑 这时奉墨也觉察出异样了,怎么小姐好像生怕赵大哥亏了似的? 过去小姐做生意可不是这样的,不说杀伐果断,也是能压价就压价的,为此还被人骂过冷血。 心里这么想着,奉墨小心看着自家小姐脸色。 这一看更惊讶了,她六七岁上就被卖到了魏家,可以说是和魏青雁一起长大的。 她从没在小姐脸上看过那样的神情,有惊慌有紧张。 赵靖不知道魏青雁在商场上的作风,只以为她是千金小姐天生心善,所以才提醒自己,于是笑着回道:“真是如此更好了,小姐买了,不至于亏。” 屏风后面的奉墨听了心里暗自翻白眼,她见过多少生意谈判,还没有像今天这样彼此怕对方亏了的。 魏青雁喝了杯茶稳定心神,好不容易恢复了往日做生意的心态,问道:“临水县现在需要多少粮食?” 赵靖回道:“眼下至少五千石才能解困。” 其实他并不是要供整个城的粮食,只是要把城内趁机猛抬价格的粮商的价格打下来。 “五千石……这可不是小数目。”魏青雁沉吟道,“只是肥皂一个配方?” 赵靖从容一笑:“我想小姐应该知道,只是在这偏僻的地方,肥皂远远未发挥其应有的价值。以魏家的能耐……不,以小姐你的能耐,把这些东西卖出省,或者干脆卖到富裕的江南去,五千石怕是还要少了。” 听了赵靖这正经的砍价,魏青雁反倒笑了,她知道赵靖说得不错。 “话是这么说,万一以后赵郎君继续做怎么办?咱们再加一条,以后这肥皂只能我来做,若是市场上出现第二家,赵郎君可要还我这五千石粮食。” 赵靖心想果然心思缜密,点头道:“这个自然。” 谈判得太顺利,魏青雁有点不适应,顿了顿才说:“粮食需要从别处调,大概要七八天。” 赵靖立刻摇头:“不行,临水县现在撑不住了,我怕迟了会饿死人,最多三天。” 魏青雁想了想,轻轻拍了下桌子道:“成交!” 说罢她提笔拟了一个协议契约,一式两份,一挥而就,写完签了字让奉墨拿出来给赵靖看。 赵靖扫了一眼,提笔签了,随即提醒道:“人命关天,还请小姐尽快让人运粮,切莫耽误了。” 魏青雁看了眼手里的契约,轻笑一声道:“赵郎君放心,我还不敢砸了魏家的招牌。” 事情妥当,赵靖起身道:“既如此,赵某告辞。” 魏青雁不好挽留,只得道:“奉墨,送送你赵大哥。” 奉墨应了一声,送赵靖往外走,路上忍着笑对赵靖道:“赵大哥,我就没见过你们这么做生意的,彼此想着给对方台阶下,生怕对方亏了钱。” 丰儿以为奉墨说赵靖不会做生意,忙为赵靖辩护道:“你懂什么!我姐夫是堂堂男子汉!才不屑占你家小姐那么点便宜。” 奉墨对丰儿翻了个白眼,笑骂道:“笨蛋!和你说不明白。” 丰儿不觉有些恼怒,两人又斗起嘴来了。 一直到门外,奉墨停住脚步,道:“赵大哥,我就送到这里了。听说那边城里也很乱,你可千万注意安全。” 说完她又朝丰儿道:“你也注意安全,说不定有记恨赵大哥的贼人还活在城里。” 丰儿却误解了奉墨的意思,以为她嘲笑自己胆小,遂跳起来拍着胸脯道:“谁怕他们?孙子才怕他们!” 奉墨扑哧一笑,对二人屈膝行礼,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赵靖忍不住笑着敲了丰儿脑袋一下:“不开窍的木头!” 丰儿叫了一声捂着自己脑袋,不解地望着赵靖道:“姐夫,你打我干嘛?” 赵靖打个哈哈,敷衍过去了。 两人紧赶慢赶,回到临水县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守城的人认得赵靖,用火把确认过赵靖的脸后,赶忙开城门放了进来。 赵靖顺手把买的烤鸭留下两只慰劳这些守城的兄弟,然后才回家。 家里,眼见着天黑了,宋秀娥和宋翠娥都以为赵靖今天不回来了,因而早早地躺下了。 宋翠娥闭眼躺了一会儿,忽地睁开眼道:“姐姐,睡着了吗?” 宋秀娥翻了个身,应了一声:“没呢。” 宋翠娥也翻个身,面朝宋秀娥,小声道:“姐姐注意当家的那双鞋了吗?绣着白鹤的……” 宋秀娥悠悠地道:“他的鞋都是我们两个亲手做的,忽然冒出一个,怎么会注意不到。” “你说……是谁给他做的?”宋翠娥有些紧张,似乎她触碰了不该触碰的秘密。 过了好一会儿,宋秀娥回道:“不知道。” 自从发现那双鞋后,宋秀娥就一直留意观察赵靖和周围人,尤其是刘狗儿这样的狗腿子。 可是今天看下来,她一点异样也没看出来,她甚至特意在赵靖衣服上闻了闻,并没有陌生女子的脂粉味。 “要不我们直接问他吧?”宋翠娥打着气说道。 宋秀娥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翠娥,你说是不是我们两个太霸占着当家的了,他怕我们……”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出来:“不能容人,所以才瞒着我们。你看刘狗儿,不是纳了两房妾。” 黑暗里宋翠娥眼睛一瞪,不满道:“我们怎么会不容人!哼,别人这么想也就罢了,要是当家的这么想,那可把我们姐妹看小了。” 说完她烦躁地翻过身去,道:“等他回来了,我问问他。既然有了人,就领到家里来嘛,鬼鬼祟祟藏在外面,不知道的人还只以为是我们姐妹不容人呢。” 宋秀娥赶紧劝道:“你别生气啊,好歹给他留点面子。” 宋翠娥气了一阵,才瓮声瓮气道:“知道了。” 两人正说着,外面忽然有脚步声。 宋翠娥以为是三婶或者玉娥,忙叫道:“三婶?” 赵靖在外面回道:“我回来了。” 两姐妹听了忙爬起来,道:“我们躺下了,等我们穿了衣服开门。” 过了一会两人简单穿上衣服,松松挽了头发,开门让赵靖进去,宋翠娥接过赵靖手里东西,宋秀娥给赵靖脱外衣。 “这么晚了,我们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宋翠娥放下东西,问道,“晚饭吃了吗?” 第102章 胡思乱想 赵靖揽着宋翠娥的腰,说道:“路上胡乱吃了两口。今天城里没什么事吧?” 宋秀娥放下赵靖外套,打了盆清水回来,蹙眉道:“今天粮价又涨了,七娃和狗儿他们气不过,去找粮商,差点打起来。” 赵靖一惊,道:“后来怎么样了?” 宋秀娥拧了帕子递给赵靖,说道:“后来卜知县来了,世财好不容易把狗儿和七娃劝住,都等着当家的你来拿主意呢。还有件事……” 宋秀娥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有几家有老人的,饿得快不行了,要卖儿卖女,我听着不忍,就让狗儿把我们的粮食拿了些去。” 宋翠娥解释道:“咱们存的粮食还够三四天的,实在不够,就向村里借一点。” 赵靖知道两人怕他说她们擅自做主,笑道:“这事你们做得对。卜念德那老东西,肯定是拿了粮商的好处,他也不想想这城里活下来的都是什么人,也不怕逼急了百姓把他撕了。” 宋秀娥叹了一口气,闷声道:“可不是。” 宋翠娥鼓着个脸,双手握拳对着空气挥舞了两下,恨恨说道:“就该让狗儿哥他们打他一顿!那张老脸,看着就讨人厌。” 跟着两姐妹背后议论人颇有意思,赵靖洗完脸换了衣服,坐在床沿,任由跪在床上的宋翠娥给他捏肩捶腿。 “当家的……”宋翠娥捏着赵靖的肩,欲言又止。 旁边收拾东西的宋秀娥一听,忙扭过脸来看。 赵靖眯着眼十分享受,嗯了一声应道:“在呢。” 宋翠娥鼓起勇气,小声道:“当家的,你羡慕狗儿哥吗?” 赵靖一愣,有些不解地问道:“好好的,我羡慕他干嘛,难道我哪点不如他?” 宋翠娥忙道:“那当然不是,你比他强一千倍,一万倍!” 赵靖笑了笑,转过身看着只穿着轻纱衫,玲珑玉体隐约可见的宋翠娥。 “那我羡慕他什么?”说着他把宋翠娥揽进怀里,两手在她身上缓缓游走。 宋翠娥整个人倒在赵靖怀里,身子挣扎着咯咯直笑,抓着赵靖的手嗔道:“痒!” 赵靖手不动,威胁道:“你说,为什么这么问。” 宋翠娥靠在赵靖胸口,犹犹豫豫道:“你看狗儿哥纳了两个妾,年轻又漂亮……” 赵靖哈哈一笑,挑着宋翠娥下巴,说道:“你说这话,像是一个身家百万的富豪对着乞丐碗里的几文钱说,‘瞧瞧,能买好几个包子呢!’” 宋翠娥脸一红,她自然知道那两个人不能和她姐妹比容貌,可是男人不就是喜新厌旧嘛! 话说到这个份上,宋翠娥也不好意思往下说了,只得岔开话题道:“我再给你捏捏肩。” 赵靖不松手,对一旁宋秀娥道:“秀娥,明天再收拾吧,天不早了。” 见宋翠娥没往下问,宋秀娥也松了口气。 等宋秀娥到了床边,赵靖拉过来把二女并排压在身下,笑道:“我这辈子有你们两个就够了。” 说罢他两只手一边一个,挑了衣服,二女惊呼一声,想护已经来不及了。 赵靖扑过去,又是一晚的欢愉。 次日,刘狗儿知道赵靖回来了,立刻跑来告状:“卜念德那老家伙真是活腻了!不知道收了牛丰裕多少银子,眼见着粮价都上天了。” 这时刘七娃也来了,他满脸忧心对赵靖道:“大哥,不少百姓看着粮价降不下来,想出城寻吃的。卜念德以城外出现叛军为由,命人把东西城门都关上了,不许出城。” 刘狗儿瞪着眼睛骂道:“他这是想把城里的百姓都饿死啊!” 刚赶到的刘世财听了这话,接口道:“牛丰裕的弟弟正在买人呢,只收十四五的女孩。” 刘狗儿和刘七娃闻声站起来,刘狗儿撸起袖子恶狠狠道:“妈的,我去宰了他!” 刘七娃道:“大哥,咱们不管吗?” 赵靖冷着脸道:“当然要管。狗儿,你先领人把牛丰裕的兄弟抓了,吊在衙门前的大街上。朝廷明令,不许买卖良家。” 刘狗儿皱眉道:“要是卜念德那老东西来捣乱,我能不能直接弄他?” 赵靖摆摆手,道:“不行,我们现在不是要造反。他手下的衙差不敢动手的,你只是不听他的,让他有什么事来找我。” 刘狗儿悻悻道:“好吧。” 刘七娃问道:“大哥,粮食……” “魏家已经答应我了,三天,五千石。”赵靖话音沉稳,掷地有声。 刘世财顿时面露喜色,随即又担忧道:“倒是够把粮价压下来了,可是现在百姓都把钱花没了,到时候便宜粮食也买不起啊。” 赵靖笑道:“自然是让吞进去的钱吐出来。” 赵靖和人在房里商量,宋翠娥和宋秀娥两姐妹却是面有郁郁之色。 三婶眼尖,瞧出不对,趁着没人在,悄悄过来问道:“你们两姐妹怎么了?愁眉不展的。” 宋秀娥忙道:“有吗?可能是没睡好?” 三婶一听,便知有缘故,于是说道:“我虽不是看着你们长大的,也看了不少年。自从到了赵家,你们两个哪天不是嘴角翘起来的,偏这两天耷拉着脸,谁看不出?到底怎么了?吃喝……难道是他姐夫……” 宋翠娥听三婶快猜出来了,于是一股脑把赵靖那天赴宴穿了一双陌生的鞋回来的事说了。 三婶想了想,道:“要不问问刘狗儿?他一直跟在他姐夫身边。” 宋秀娥摇摇头:“不行,问他就相当于问当家的了。” 三婶看看二女,试探道:“那你们是什么心思?” 宋翠娥撇撇嘴道:“他要是喜欢,领回家就是了,家里也不差一口吃的。” 宋秀娥蹙眉道:“那双鞋子也不合当家的脚,也许是个误会也说不定。” 三婶听完两人的话,却是冒出另一个念头,唬道:“别是那个女人不能领回家?” 两姐妹不明所以,眼巴巴望着三婶,问道:“为什么不能领?” 三婶犹豫一下,凑上前小声道:“万一是成了亲的……或者是院里的……” 见二女一脸茫然,她啧了啧嘴,又补充道:“院里的,就是妓女!” 两姐妹完全没往这个方向想,一听三婶这话,脸登时变了色。 第103章 请来坐坐 宋翠娥紧张地拉着宋秀娥的手,一脸惊恐地说:“当家的不会当了什么奸夫吧?” 宋秀娥红了脸轻啐道:“别胡说,当家的不是那样的人。” 话是这么说,但她心里也是六神无主。 “三婶,那该怎么办啊?”宋翠娥跺着脚,恨声道,“肯定是刘狗儿!他把当家的带坏了!” 想到这里,宋翠娥就要叫上自己的两只狼去找刘狗儿算账。 宋秀娥连忙拉住她,急道:“八字还没一撇呢,闹大了我们就成笑话了。” 宋翠娥气道:“谁敢笑,我让啸岳咬他!” 宋秀娥被气笑了,无奈道:“别人是狐假虎威,你倒好,借这两只狼壮胆。” 三婶这时也慌了,拉住宋翠娥道:“姑奶奶,别闹起来。现在你家当家的和以前不一样了,你们两个闹大了,惹恼了他,怎么收场?” 宋翠娥咬着唇,恨恨地道:“大不了休了我们!” 说完这话,她自己先眼眶红了。 三婶轻轻在自己嘴上打了两下,自己骂自己道:“都是我这张嘴!我不过是随口胡说,你可别当真了。他姐夫那样的好人,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宋翠娥扫了一眼三婶,心里明白,眼下好日子都是赵靖给的。 宋秀娥认真道:“咱们不妨想办法探探底,万一误会了当家的呢?” 她沉吟着道:“若是个良家女儿,那自是幸事,咱们接过来,大家姐妹相称也就是了。若是……” 她不好意思往下说,跳过了继续道:“我们两个便拼着当家的不喜,也要规劝他才好。何况眼下他不同过去,全城的百姓都盯着,哪里能在这样的事上败了口碑。” 三婶听完,连声附和道:“秀娥说得对!翠娥,你听你姐姐的,凡事不要往坏处想。” 宋翠娥擦擦眼角,气鼓鼓道:“我先把刘狗儿叫来问问。” 说完她就跑了出去,宋秀娥叫也来不及了。 宋翠娥跑到赵靖议事的房间外,等里面众人散了,她偷偷向刘狗儿招招手。 刘狗儿见状,忙一溜小跑跑到跟前,嬉笑着行礼道:“嫂子叫我?有什么吩咐?” 宋翠娥这时仔细观察刘狗儿,才发现他和过去真的不一样了,穿得干净整齐,就算在自己面前哈着腰,也不似初见时在村里那副畏畏缩缩的模样了。 除了那张脸,整个人的精神大变样。 “你跟我来,我和姐姐有件事问你。” 刘狗儿忙应着,跟着宋翠娥来到宋秀娥和三婶面前。 作为一个人精,一迈进这屋子,刘狗儿便隐约觉得不大对,因此小心行礼道:“三婶,嫂子,叫我来有什么吩咐?” 宋翠娥一拍桌子,冷着脸道:“刘狗儿!我问你,前些天是不是你陪着当家的一起去的周老爷家?” “可是县里老爷一起庆贺大哥高升那次?是我跟着去的。”刘狗儿心中忐忑,一边回答,一边仔细留心着三人的脸色。 三婶蹙眉道:“狗儿,你别在我们妇人家面前耍滑头,那天那么晚回来,除了周家,还去了哪?” 刘狗儿有点懵了,他挠了挠头道:“那天我也喝得半醉半醒的,我记得亲自送大哥回来了啊,还是两个嫂子扶进去了,后来大哥又出去了?” 宋翠娥恼道:“胡说八道!那天你陪着他,除了周家还去了哪?” 这下刘狗儿是真急了,他满脸委屈道:“嫂子便是借我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欺瞒啊,那天只去了周家,路上都没停。” 说着他举着手发誓道:“要是敢骗嫂子和三婶,就让我脚底长脓!” 三女对视一眼,宋秀娥低着头思索片刻,沉吟道:“莫不是就在周家……” 跟着她抬头问刘狗儿道:“周家周老爷有几房妻妾?几个女儿?都出嫁了没?” 刘狗儿老实回道:“我只知道一个周太太,妾……之前好像有,但是逃难的时候周老爷没带在身边,也不知现在接回来了没有。至于女儿嘛,周老爷只有一位千金小姐,当宝贝捧着,还待字闺中呢。” 宋翠娥急问道:“周太太是周老爷原配?多大岁数?” 刘狗儿一头雾水,回答道:“是原配吧,瞧模样不到四十?这我哪清楚啊。两位嫂子若想见她们,不妨邀请来咱们这里坐坐。大哥和周老爷交好,你们与周家家眷常走动也是应该的。” 三婶点头道:“这样好,不如就请来家里坐坐。” 宋秀娥有些犹豫道:“他们都是老爷太太的,我们从农村里来,怕让她们笑话。” 刘狗儿笑道:“嫂子多虑了,且不说周家一家都是好性子的人。就是现在大哥的身份,整个县城谁不敬着?只有他们讨好嫂子,才没有敢笑话嫂子的道理。” 宋翠娥一拍手,决定道:“就请来家里认认。” 刘狗儿献殷勤道:“那我现在就请人写个帖子送过去,让周家母女明天来?” 宋翠娥点点头,道:“辛苦你了。” 刘狗儿赔着笑道:“这算什么,以后嫂子有事只管吩咐就是了。现在要是没有别的事,我这就去办?” 宋秀娥含笑道:“你去吧,对了,今天我们问你的事……” 刘狗儿立刻会意,信誓旦旦道:“嫂子放心,我绝不告诉大哥。” 宋翠娥不屑道:“其实告诉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是,那是。”刘狗儿连连点头,说着就退了出去。 出了门,他犹豫了一下,心想宋家姐妹总不会对赵靖不利,问的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便不必告诉赵靖了。 等刘狗儿走了,宋翠娥苦着脸道:“那周太太都快四十了……当家的他……” 三婶扑哧笑道:“断无可能,就是天仙也是人老珠黄了,他姐夫年轻有为,断不至于这么糊涂。” 宋翠娥蹙眉道:“那是那个周小姐?” 宋秀娥忙道:“别乱猜,人家是待字闺中的小姐,别坏了人家名声。” 三婶道:“明天你们把那双鞋摆在明处,看看她母女两个的反应,谁心虚就是谁了。” 宋秀娥点点头,又道:“还有,刘狗儿的话不能全信,他肯定是帮着当家的。” 第104章 改良织布机 三人在房里计较一番便散了,宋翠娥心里闷闷的,自去和两只狼玩耍。 宋秀娥来到正屋里,看见赵靖在书桌前写写画画,旁边茶碗也空了,便忙端了去,沏了一杯茶放回来。 赵靖抬头看见宋秀娥,招招手道:“你看看这个。” 宋秀娥走过去,只见纸上画了一架织布机,模样和村里的大致相仿。 “这是新的织布机?”宋秀娥问道。 赵靖点头道:“这是简易版,没有花纹的。现在正值多事之秋,原来的织布机织出来的布固然好,但是出布慢,那种只适合赚钱,不适合自己拿来用。” 宋秀娥莞尔道:“咱们家现在可不缺布了。” 赵靖也笑起来:“咱们是不缺了,可我现在是百户,手下拖家带口就有几百人,以后说不定升千户,这些人的布哪里来?” 宋秀娥抬眼看着赵靖,乌黑的眸子里泛着光,她轻轻把头靠在赵靖胸口,低声道:“当家的以后富贵了,会不会觉得后悔?” 赵靖搂着宋秀娥的腰,轻轻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柔声道:“后悔什么?” “后悔娶了我们姐妹……”她仰着头看着赵靖,喃喃道,“两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的乡下姑娘。” 赵靖微微皱起眉头,面露不悦:“为什么会这么说?是不是有人和你们说了什么?” 宋秀娥忙道:“没有啊,就是忽然想到了。” 赵靖认真道:“你说这样的话,便是我做得不好。” 宋秀娥往外看了一眼,确认没人,勾着赵靖脖子,轻轻咬着赵靖嘴唇亲了亲,红着脸道:“没有。我听说周老爷帮了当家的大忙,想着明天请周太太和周小姐来家里坐坐,行吗?” 赵靖轻轻捏着宋秀娥的脸蛋,笑道:“这是你们内眷的事,不用告诉我。这县城里的太太小姐或者哪家姑娘,你们喜欢谁就叫谁来家里做客。不过那些太太小姐的毛病多,你要是不喜欢,也不要忍着。” 宋秀娥嗯了一声,越看赵靖越喜欢。 赵靖感觉到宋秀娥那热情的视线,心里一动,搂在她腰间的手就有些不老实。 宋秀娥扑哧一笑,猛地从赵靖怀里跑开,嗔道:“痒死了,老是喜欢碰人家的腰,大白天的,外面还有事,我去了。” 说完她一转身,迈着轻快的步子去了。 赵靖有些无奈,只能喝了两口茶,拿着图纸来找郭小德。 这些天郭小德一直忙着做长弓,在见识到这种武器的杀伤力后,赵靖要把这种弓做成他部下的制式武器。 “恩公。”看见赵靖,郭小德放下手里活,擦着汗走过来。 “郭大哥,来,瞧瞧我的新图纸。” 两人走到旁边的荫棚下,赵靖把自己刚画的织布机图纸摊开给郭小德看。 郭小德扫了两眼,奇道:“和村里的不一样?少了不少东西啊。” 赵靖点点头,解释道:“那些花纹复杂的布是用来赚银子的,出布慢,不实用。现在世道艰难,能穿得起那样布的人少,咱们这次做这个操作简单织布快的。” 郭小德当即赞同道:“恩公这话说得对极了。咱们老百姓只要暖和,哪里管布上有什么花纹啊。” 他收起图纸说道:“明天我就先做出一架来试试。恩公来瞧瞧我做的这批弓合不合用。” 十张还没组装完的弓一字排开摆在院子里,旁边铺子里几个人叮叮当当的在打铁,做刀身。 不知不觉间,这里快成兵工厂了。 就在这时,丰儿跑来,看见赵靖,忙道:“姐夫,七娃哥找你。” 赵靖忙辞了郭小德跟丰儿过去,刘七娃一见他便着急道:“没饭吃的百姓又闹起来了。” 赵靖脸一沉,道:“走,去看看。” 刘七娃领路,赵靖等人跟着,一路到了衙门口。 衙门口的大街上乌泱泱挤满了群情激奋的百姓,十几个衙差提着刀守在门口和百姓对峙。 一个班头高声喝道:“你们还不走,想谋反不成!” 刘七娃远远地跟着高声喝道:“谁要谋反!” 众人循声望过来,看见赵靖,立刻欣喜道:“是赵百户!” 几个衙差看见赵靖也有点慌,忙把手里的刀放下。 “赵百户,我们没粮食吃了,知县老爷也不让我们出城,这是要把我们活活饿死在城里啊!” “百户,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百姓们围到赵靖身边,七嘴八舌地诉起苦来。 赵靖抬手示意众人安静,朗声说道:“诸位在此稍等一会,我进去和知县老爷商量商量,无论怎么样,一定给诸位一个活路。” 百姓见状,立刻自觉地往两边分开,给赵靖让出一条路。 赵靖走上衙门口的台阶,扫过几个衙差,阴沉着脸问道:“是谁让你们对着百姓拔刀的?” 班头支支吾吾道:“是……是知县老爷。” 赵靖冷哼一声,厉声说道:“收起来,以后再让我看见你们对着百姓拔刀,我把你们手指头剁了!” 几个衙差一听,吓得立刻把刀收了回去。 赵靖则迈着大步往县衙里走。 县衙后院,知县卜念德和粮商牛丰裕都躲在这里。 听说赵靖来了,两人都有点慌,卜念德急忙吩咐道:“拦住他!不对,就说我不在!” 结果话没说完,刚扭头跑去拦赵靖的衙差就跑回来道:“赵百户已经进来了,马上就到!” 卜念德见躲不开,只能挺了挺腰身,强作镇定道:“那就请进来吧……” 这时赵靖已经到了,隔着老远便道:“不劳烦知县老爷,我自己来了。” 看见赵靖,牛丰裕忙站起来哈着腰行礼。 卜念德扭扭屁股,挤出一个笑脸:“赵百户来了,请坐,快上茶!” 赵靖进来就看到牛丰裕,冷笑道:“原来你躲在这呢。” 牛丰裕忙弓着腰赔笑道:“小人见过赵百户。” 赵靖大剌剌坐下,开门见山道:“听说你粮食铺子里没粮食了?” 牛丰裕忙道:“有倒是有,就是不多了。” 赵靖以一种不可违抗的语气道:“既然有,那就开门做生意,卖了吧。” 牛丰裕不语,只把眼睛望着卜念德求救。 第105章 放粮 卜念德干咳一声,带着和善的笑劝道:“赵百户别急,先坐坐,这事不是那么简单的。” 赵靖斜睨着卜念德,似笑非笑道:“哦?我倒想听听知县老爷的高见,这事难在哪?” 牛丰裕忙道:“现在大家都抢着买粮,今天卖了,那明天便没了,反倒不好,我这样每天一点一点地卖,大家都能吃到粮,是不是?” 卜念德连声道:“对对对,就是这个道理。我也一直在催上级要粮食,可是你知道的,眼下各地不太平,粮食都不够吃,就是州里下了令调拨,也无用。我们要细水长流才好。” 牛丰裕赶忙拍马屁,竖起大拇指道:“卜知县真是一心为民,英明,英明啊!” 刘七娃在旁气笑了,对赵靖道:“大哥,你说世上怎么有这么厚脸皮的人。” 卜念德和牛丰裕听到这话脸色一变,卜念德把脸一沉,呵斥道:“大胆!赵百户,你的手下目无尊上,这可不行!” 牛丰裕也帮腔道:“大人,这样胆大妄为的人,不能轻饶啊!” 刘七娃满脸不屑地冷哼一声道:“饶我?我看是谁饶谁!” 说着他上前一步,“唰”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刀。 卜念德吓得往后一缩,急叫道:“快来人!有刺客!” 几个衙差闻声赶来,看到屋里情形都愣住了,一个个站在门口不敢过来。 赵靖回头看了一眼,喝道:“下去!” 城里精壮的都被赵靖挑走了,余下的差役都是一帮歪瓜裂枣,他们见识过赵靖的本事,被他这么一喝,立刻吓得浑身一哆嗦。 衙差们刚往后退了两步,偏卜念德又在那里叫,他们不敢进又不敢退,只敢远远地站着。 眼见衙差不敢进来,卜念德气急,大骂了几句,最后急得向赵靖求救道:“赵百户!我是朝廷命官,你真要谋反不成?” 牛丰裕躲在一旁,颤声劝道:“百户,咱们有事好商量,别动刀啊。” 赵靖摆了摆手:“七娃,收了武器吧。” 刘七娃冷哼一声,一刀砍碎卜念德手边桌子上的茶碗,溅飞的茶水落在卜念德脸上,吓得他一个激灵,整个身子缩成了一团。 刘七娃放声大笑,收了刀。 卜念德原本被气红的脸,这会吓得惨白,嘴唇哆哆嗦嗦,眼睛望着赵靖,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牛丰裕更是躲在椅子后面,只露了半个脑袋在外面。 赵靖站起来,淡淡地道:“朝廷命我协防此城,清剿叛军。你们这么做,分明是要把百姓逼反,真逼反了,你们活不活?蠢东西!牛丰裕,我不为难你,今明两天,只这两天你按我给你的价卖粮食,可以限定每人只能买一天的口粮。” 牛丰裕探出头,急忙问道:“那过了这两天……” 赵靖看了他一眼,冷笑道:“那你就是卖到天价去,我也不管你。” 这时卜念德终于缓过来了,生怕赵靖后悔似的,立刻道:“一言为定!” 赵靖抬脚往外走,留下一句“一言为定”。 眼看着赵靖身影消失了,卜念德才长出一口气,像是死了一回似的。 守在门外的衙差忙跑进来献殷勤,递茶的递茶,拍背的拍背,抚胸口的抚胸口。 卜念德恼火,劈手打了几个耳光子,骂道:“没用的东西!刚才你们去哪了?就眼睁睁看着老爷我受欺负?混账东西!” 衙差们挨了打,也只能觍着脸赔笑道:“老爷不知那赵百户的厉害,杀人不眨眼,手下又有一帮子凶狠的人,我们这几块干巴肉还抵不过他一根指头……” 卜念德听了更来气,反手又打了几个人,直把自己手打疼了才停手,想想仍觉不解气,又继续骂。 牛丰裕这时上前来劝:“老爷息怒,这也怨不得他们,都是那赵靖太跋扈!” 卜念德呼呼喘着粗气,色厉内荏道:“我这上书参他!敢拿着刀威胁知县,反了他!” 说归说,卜念德也知道现在动不了赵靖,骂了一阵也就罢了。 打发了衙差们,两人才谈起赵靖最后说的条件。 牛丰裕奸笑道:“这附近县里的粮商我都打过招呼了,凡是来咱们县的粮食,都送到我这里,谁会跟钱过不去?这两天咱们先卖了粮食,只两天时间,难不成他能从地里种出来?” 卜念德无法,只得摆摆手让牛丰裕下去,自己扭头回了后院,叫了两个唱曲的来散散心。 赵靖走出县衙,把粮食降价开售,但是限定每人一天只能买一天口粮的消息和众人说了。 众人虽不十分满意,但是总算能买到今天的粮食了,因此都欢呼着谢了赵靖。 一个个把他围住,这个说“还是赵百户体贴我们”,那个说“赵百户才是好官”。 直到牛丰裕出来说要开始卖粮食,众人才忙跟着去了。 赵靖回到家里,派了个人去魏家看看,催促魏家一定要按时把粮食送来。 这一天同样忙碌的还有宋秀娥和宋翠娥姐妹,为了招待明天来的周太太和周小姐,两人特意找了一个常在富户人家走动的妈妈打听需要备些什么,又有哪些要注意的。 赵靖看着二人这样,只以为她们也想学一学富贵人家的女眷交往,因此不甚在意。 次日,赵靖吃了饭在城里转了一圈,见牛丰裕的粮铺还在认真卖粮食,便让人把吊了两天半死不活的牛丰裕的兄弟放下来。 约莫中午时分,周太太和周小姐乘着两顶小轿来了。 因前院住了不少人,宋秀娥和宋翠娥亲自出来迎接,到了后门下轿,直入后院。 宋秀娥扶着周太太小轿,满面春风道:“太太和小姐见谅,我们前院人多眼杂,不如后门这里清净,绝非有意怠慢。” 周太太是知道宋家姐妹和赵靖的出身,早有心理准备,因此并不见怪,下了轿子拉着周小姐来给宋家姐妹行礼。 彼此照面,心里都有些惊讶。 周太太心想难怪赵百户在城里洁身自好,从不往院里去宿夜,原来是家里有这么两个美人。 周小姐低着头,只敢用余光打量二女,心想开始知道赵靖在乡下娶得亲,我还想毕竟乡下丫头,便有姿色也是有限,不想竟是这样标致。 第106章 误会丛生 宋家姐妹看见周小姐,亦是意外。 两人都觉得这周小姐容貌举止身段皆超出自己内心所想,若说世上男人见了她不心动,未免太假。 四人一个照面,各怀心事,客套着让到里面,三婶和玉娥一起摆上茶果。 宋秀娥为了防止周太太误会,还特意介绍了二人。 周太太和周小姐原本以为三婶和玉娥都是家里使唤的人,一听是两姐妹的亲人,忙起身接过茶,并不敢像对待下人那样端坐着。 宋秀娥请二人坐下,笑道:“太太和小姐见谅,我们庄户人习惯了自己动手,有怠慢的地方,还望多多海涵。” 周太太毫不在意,莞尔道:“往上数几辈,谁家还不是庄户人出身。赵百户如今青云直上,往后你们二位便是不想,也慢慢适应了。” 宋翠娥在一旁不说话,只把眼睛望着周小姐,心里五味杂陈,世上怎么生出这样玲珑剔透的女孩来。 众人寒暄几句,宋秀娥似有意似无意地问道:“小姐今年多大了?有人家了没有?” 周小姐听了这话脸一红,低下头来。 周太太接话道:“今年十七了,原来想今年说亲的,哪想碰上了这一场乱,过年到现在才安定下来,便耽搁了。” 宋秀娥心想原来没有亲事,和宋翠娥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又冲着周小姐一笑,道:“比我们两姐妹小一岁。” 几人正在屋里闲谈,外面忽然响起玉娥的叱骂声,跟着便看见两只狼叼着两只鞋跳进了屋里。 这是宋翠娥和玉娥商量好的。 周太太和周小姐一见两只巨大的狼,登时吓得花容失色,齐声惊呼。 宋秀娥忙挡在二人身前,喝道:“啸岳!苍峰!” 两只狼原本是叼着鞋来找主人玩的,结果一进屋被宋秀娥这么一喝,顿时吓得一哆嗦。 周太太和周小姐吓得站起来抱在一起往后退了两三步,彩蝶抱着周小姐的胳膊,强自镇定,颤声道:“小姐,你躲在我身后!” 宋秀娥喝住两只狼,忙回头安抚周太太和周小姐,说道:“太太和小姐别怕,这两只狼是我们自小养大的,听话得很。” 周太太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小声道:“狼?你们养大的?” 宋秀娥讪笑道:“说来话长,等下我把它们赶出去,细细和你们说。” 她扭过脸看宋翠娥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看戏,再看两只狼嘴上叼的那双绣着白鹤的鞋,便猜到了是宋翠娥的恶作剧,当下好气又好笑,说道:“翠娥,快让它们出去。” 平日里宋翠娥陪着狼玩的时间远比她多,说是一人一只,其实两只都更亲近宋翠娥。 宋翠娥也知道有点过分了,忙站起来在两只狼脑袋上轻轻打一下,笑骂道:“出去玩去。” 那两只狼呜呜两声,放下嘴里的鞋,怏怏不乐地扭身出去了。 眼见两只狼这么听话,周太太和周小姐这才松了口气。 宋秀娥忙又道歉,扶着周太太坐下,赔罪道:“家里平日里没有客人,任它们乱跑习惯了,吓着太太和小姐了吧?真是对不住。” 说完她又对外面喊道:“玉娥,让三婶泡一两杯安神茶来。” 周太太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道:“我还没见过狼呢,没想到这么大。” 彩蝶在一旁嘟囔着:“怎么好好地养狼啊,都说狼心狗肺,也不怕咬着。” 周小姐听见,忙拉了一下彩蝶,轻斥道:“不许胡说。” 那边宋翠娥听见了,不以为意,咯咯笑道:“这两只狼是我们当家的去山里打猎捡来的,我们两姐妹从小用羊奶喂大的,比人还知道冷暖呢。” 周太太惊讶道:“是百户捡来的?可真巧。” 提起狼来,宋翠娥的话就多了,叽叽咕咕把两只狼从小到大的趣事说了一遍。 周太太和周小姐自小在闺房里长大,连只狗都不许养,忽然听到这些,都觉得有趣,一时都不害怕了。 这时宋翠娥才想起地上的鞋来,她忙用手拎起来,故意拧着眉头问姐姐道:“姐姐,这双鞋不是我们当家的,是谁的?” 周太太和周小姐自然看向那双鞋,两人骤然见到鞋面上的白鹤,登时变了脸色,可不就是那天赵靖穿走的! 宋秀娥故意恼道:“不要胡闹,不是当家的还能是谁的?” 宋翠娥拎着鞋放在众人前,说道:“姐姐你看嘛,当家的脚上的鞋都是我们姐妹做的,哪有这双?” 这时两姐妹都仔细观察周太太和周小姐的脸色,哪知两人看清了鞋,脸色都变了,而且两人脸色还不一样。 周小姐是羞红了脸,而周太太则是一脸尴尬,似是被人撞破了秘密。 宋秀娥看在眼里,甚是吃惊,心想难道这母女两个都知道这双鞋…… 目的已经达到,宋秀娥让宋翠娥把那鞋拿出去,蹙眉道:“也许是啸岳和苍峰从郭大哥院里叼来的。” 后面周太太和周小姐都很不自在,众人胡乱说了会话,周太太便起身告辞了。 送走了周太太和周小姐,三婶过来问道:“是当妈的还是当闺女的?” 宋翠娥苦着脸道:“看不出,不过这双鞋她们母女肯定都认识。” 宋秀娥沉吟道:“这事怕是我们都想错了。” 宋翠娥奇道:“姐姐为什么这么说?” 宋秀娥摇摇头道:“今天的事已经很不妥了,晚些时候我再和你说。” 宋翠娥无法,只能闷在心里了。 另一边,回到家里,周小姐低着头不敢看周太太,周太太苦恼道:“这事可难了,她们姐妹怕是怀疑上我们家了。” 周小姐吞吞吐吐道:“实在不行,我和她们实说了。我看她们也不是坏人。”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是有点膈应人。”周太太先是摇头,又叹了口气,无奈摆手道:“先别理会了,佯装不知道,后面她们姐妹若再为这个生事,我们再说不迟。” 赵靖回到家里,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向屋里闲坐着的宋翠娥问道:“今天周家太太来了?你们聊得怎么样?” 宋翠娥呜了一声,起来环住赵靖的腰,委屈巴巴道:“不好。” 第107章 运粮 赵靖惊讶道:“怎么了?” 宋翠娥不知怎么开口,只贴在赵靖胸口摇摇头不说话。 这时宋秀娥走进来,赵靖忙问道:“今天周太太她们说什么了?” 宋秀娥看看宋翠娥,无奈笑道:“没有,今天啸岳和苍峰忽然跑进来,吓着周太太和周小姐了,我骂了她两句,想是心里不自在呢。” 宋翠娥露出半张脸,嗔道:“谁心里不自在了!” 赵靖轻轻拍着宋翠娥的背,安慰道:“我当什么事呢,吓我一跳。没事,以后来客人的时候,让它们两个乖一点就好了。” 听到赵靖柔声细语的安慰,宋翠娥越觉心酸了,又不敢露出来,只把脸埋在赵靖胸口,闷头应了两声。 这天晚上,宋秀娥说起周小姐,感慨道:“原来世上还有长得这么好看的人,比画里的仙女还好看。” 赵靖笑了笑,说道:“你们两姐妹比她也不遑多让,只是自己不觉得罢了。” 宋翠娥偷偷对姐姐刮刮脸,两人相视一笑,暂时把这件事丢在脑后了。 她们不知道该怎么探究下去,又怕最后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眼见着到了第三天,牛丰裕亲自在粮食铺子里守着,一个一个地核对身份,每人限购一天的口粮,力求不多卖出去一粒米。 排队的百姓人心惶惶。 有人低声议论道:“你家里有存的米吗?” 旁边人回答道:“哪里来的存米?我家凡是能入口的,早吃没了。” 这时有人插话,叹着气道:“说不定今天就是最后一顿了,可怎么办啊。” “怎么办?先吃了今天的再说吧,多活一天是一天。” 吉和县,奉墨急匆匆来找魏青雁,急道:“小姐,不好了,老爷把粮车拦下了。” 魏青雁蹙眉道:“爹怎么知道的?” 奉墨狠狠地道:“还不是三爷多嘴!他听说咱们要白送粮食去临水县,立刻不乐意了,叫了老爷。” 两人正说着话,已经听到外面丫鬟给魏大老爷行礼的声音了。 奉墨忙往魏青雁身边一站,只见魏大老爷气呼呼走进来,开口就说道:“青雁,是你让人送五千石粮食给临水县的?我可听说,那边现在粮食是天价。” 魏青雁起身行礼扶魏大老爷坐下,又亲手接了丫鬟的茶奉给魏大老爷,才笑着说道:“爹从哪里听来的?” 魏大老爷摆摆手道:“你先别管我从哪听来的,你就说是不是。” 魏青雁沉吟道:“爹,自我接手之后,你从不管生意上的事的。” 魏大老爷把眼一瞪,不满道:“怎么?现在我不能管了?” 魏青雁坐回去,淡淡道:“这批粮食不是白送的,是用肥皂的配方换的,爹不是也很喜欢用肥皂吗?该知道那个配方的价值。” 魏大老爷一愣,显然不知道这事,想了想道:“可是五千石粮食也太多了,何况我听说临水县现在的粮价……” “爹,那种昧着良心损阴德的钱,咱们还是别挣了。”不等魏大老爷说完,魏青雁就冷声打断道。 魏大老爷似乎被戳中了心事,顿时一噎,随即面色沉重地站起来,吐出一口气道:“好,我不管了。” 在魏大老爷出门的时候,魏青雁又道:“爹转告三老爷一声,他是魏家的管家,只管家里的事,外面生意和他无关。” 魏大老爷脚步一顿,头也没回就苦笑一声,应了。 待魏大老爷走了,魏青雁对奉墨道:“你去亲自看着装车,跟着送去临水县,对了,再让掌柜的多带些人护送。” 奉墨点点头,小声道:“我替赵大哥谢谢小姐。” 魏青雁白了一眼奉墨,打趣道:“你是我的丫鬟,替他谢我?你是他什么人?” 奉墨脸一红,厚着脸皮道:“我叫他一声大哥,也算半个干妹妹嘛!” 魏青雁抬手在她额头戳了一指头,笑骂道:“吃里扒外的东西,行了,快去吧。” 奉墨嘻嘻笑着答应道:“那我去了。” 这天晚上,奉墨看着粮食装车,五千石粮食太多了,一次运不完,第一批一百辆车,运七百石粮食。 赵靖派来的那人见粮食装车了,马上连夜来回赵靖。 赵靖得了消息大喜,立刻叫来刘狗儿和刘世财、刘七娃、郭小德四人。 四人听说粮食要来了,都十分高兴。 刘七娃恨声道:“可惜便宜了牛丰裕那狗东西,让他搜刮了不少钱。” 赵靖笑道:“我叫你们来正为商量这个,七娃、世财,你们两个人领人连夜出城赶去吉和县,这么一大批粮食,我怕路上不太平。然后这是一百车,到了临水县你们先别进城。” 听赵靖吩咐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刘七娃等人不觉眉开眼笑,连声称好。 刘狗儿满脸的幸灾乐祸道:“我已经等不及看着牛丰裕把粮食砸在手里了!” 众人各自散了,刘七娃和刘世财点齐手下,连夜出城直奔吉和县。 为了让奉墨相信,两人把睡得迷迷糊糊的丰儿带上了。 天将要亮的时候,众人到了吉和县外,刘七娃和刘世财都等在城外,只让丰儿进城去催粮车。 奉墨一早起来正吃早饭,听说丰儿来了,忙叫进来。 “赵大哥呢?”奉墨往丰儿身后看看。 丰儿赶了一夜路,早已是饥肠辘辘,看着前面一桌早饭,舔舔嘴唇道:“姐夫没来,是七娃哥薅我来的。他们领了人在外面,护送你们运粮食。” 奉墨哦了一声,再看丰儿情形,扑哧一笑把自己没吃完的包子往丰儿面前一推:“你吃吧,就这些了。” 丰儿闻言也不客气,真坐下拿起来塞进嘴里,含混不清道:“七娃哥让我告诉你,早些走,还有别的事和你商议。” 奉墨听了,出来叫赶车的人快些吃,准备出发。 出了城,刘七娃等人迎上来,丰儿介绍彼此认识了。 奉墨问道:“赵大哥还有什么事?” 刘七娃神秘一笑:“等到了临水县我再告诉姑娘。” 一行人急急赶路,不到中午就到了临水县。 刘七娃先让一半的车停在远处,把昨晚赵靖的算计告诉了奉墨,奉墨听完咯咯笑道:“赵大哥好主意!” 第108章 整治粮商 和奉墨商量完,刘七娃领着自己人藏了起来。 奉墨叫一个人去城门下叫道:“我家是来送粮食的,请你们快去禀告知县老爷。” 守城巡检登上城楼往远处看,果见几十辆马车停着。 他不敢擅自做主,立刻来到衙门禀明了卜念德。 卜念德正和牛丰裕一起喝酒听曲,忽然听说有人送粮食来,不由得大吃一惊。 牛丰裕诧异道:“拨了粮食来,老爷怎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卜念德同样一头雾水,恼道:“混账东西!我也不知道这事,走,一起去看看。” 两人忙来到城门上。 奉墨笑吟吟站在城下,仰着脸拱手道:“哪位是知县老爷?我们是吉和县魏家的,听说贵县少粮,特意运了粮食前来周济。” 卜念德急道:“谁让你来的?” 奉墨故作惊讶道:“朝廷贴了公文,凡是粮商皆可运粮来临水县卖。” 这话卜念德不知真假,恨得直跺脚。这公告原本就是装装样子,临水县还在乱着,一般的粮商哪敢来。 牛丰裕急道:“老爷,可千万不能让他们进城!” 卜念德为难道:“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我不让他们进城,百姓非反了不可!” 牛丰裕急得团团转,他之所以能把粮食卖到高价,就是因为垄断。 卜念德眼珠一转突然计上心来,捻须笑道:“要不……你把这些粮食买了算了。反正你的存粮也不多了。” 牛丰裕想了想,没办法,只好出来和奉墨商议,道:“你这一共有多少粮食?” 奉墨笑道:“一共五十车,每车七石米。都是上等好米,老爷可以瞧瞧。” 说着她招手让人扛下一袋米,打开给牛丰裕看。 牛丰裕抓了一把在手里,的确是好米。 “一两银子一石,我全收了!”牛丰裕张口把那一把米扔进嘴里干嚼了。 奉墨哎呀一声,嗔道:“你这人,怎么偷吃人家的米!三两银子一石,我可是打听过了,现在城里这样的米,五两银子一石都抢着买。” 牛丰裕差点把嘴里那点没嚼完的米喷出来,气急道:“你这是坐地起价!” 奉墨却是嘿嘿一笑:“老爷,咱们在商言商,你要是不买,我卖给城里百姓也是一样的。” 牛丰裕回头看一眼,只见城门上的卜念德比画着,要他全收了。 看看眼前的米,牛丰裕无法,只得咬牙道:“再便宜点!” 奉墨拱拱手笑道:“东家给我定下的价,再低我就没法交差了。” 牛丰裕回头再看看卜念德,只得道:“你们把车上的粮食旗号都拿了,跟我进城。” 卜念德命人把街净了,不让百姓往外看,护送着粮车到了牛丰裕的粮铺前。 牛丰裕仔细检查了每一袋粮食,心疼地付了银子给奉墨。 奉墨接了银子,高兴道:“多谢老爷,我告辞了。” 说完她招呼众伙计上了空车出城。 花了一大笔钱的牛丰裕忙问伙计道:“今天来买粮食的多吗?” 伙计回道:“现在各家都把一天的粮食分成三天吃,这两天怕是没人来买了。” 牛丰裕恨极,又无可奈何。 结果到了下午,又有五十辆粮车来。 牛丰裕无法,只好又买下了。 如此三天,牛丰裕已经把家底掏空了,整整买了两千石粮食存在家里。 最后一批粮食交货的时候,牛丰裕冷着脸再三向奉墨确认道:“你们当真没有粮食了?” 奉墨故作忧心道:“我们东家倒是还想卖,只是真没了。” 打发走了奉墨,牛丰裕来找卜念德,急道:“老爷,从明天起,请在城外拦住运粮食的车。城里百姓的余粮明天就撑不住了,说什么都要来买粮食的!明天若是还有粮车来,小人固然要把粮食砸在手里,老爷那份孝敬也没了。” 卜念德怒道:“你急什么,哪里还有那么多粮食?你放心好了,只管明天数钱!” 牛丰裕再三恳求了,才惴惴不安回家,只等明天大赚一笔。 次日,他早早到了粮食铺,让伙计把门打开,各处都准备好,只等着百姓来买粮食。 结果左等右等,等到了中午也不见人来。 非但没人来卖粮食,就连街上也没什么人。 牛丰裕心里疑惑,便问伙计道:“今天怎么回事?” 那伙计左右看看,挠了挠头道:“老爷,要不我去别处瞧瞧?” 牛丰裕拧着眉头道:“快去快回。” 那伙计一溜烟去了,不一时回来,大叫道:“不好了!不好了!所有人都在县衙前面买粮食呢!” 牛丰裕听了这话险些背过气去,抓着那伙计衣领急道:“是谁在卖?卜知县呢?” 伙计扯着嗓子回道:“是赵百户的手下在卖,县衙大门关着,不知道卜知县在做什么。” 牛丰裕大惊,忙甩开伙计往县衙跑。 一到县衙前大街,他便看见街上挤满了买粮食的百姓。 不少人已经买了粮食在往回走,看到他立刻远远地啐了一口。 牛丰裕也顾不上这些人,急忙跑到衙门前,见朱红大门关着,赵靖的手下守在门前。 “我要见卜知县!”牛丰裕奔上前砸门。 赵靖手下得了吩咐,也不拦着,打开门笑道:“老爷别急,小心摔着。” 牛丰裕顾不上理会冷嘲热讽,踉跄着跑进去,大声叫道:“老爷!卜老爷!” 他跑到后院,只见卜念德在廊下和几个衙差下棋,顿时又急又气道:“老爷!这个时候你还有兴致下棋!” 卜念德抬头看了一眼牛丰裕,苦笑道:“你来啦,坐吧……这回咱们两个输惨了。” 牛丰裕闻言犹如晴天霹雳,颤声道:“那些粮食……” 卜念德叹口气道:“是赵靖找来的。他一早就命人围了我的衙门,不许我出去,然后不知从哪里弄了粮食就在衙门前街上卖,还是平时一半的粮价。” 听到这里,牛丰裕只觉胸口被人捶了两下,跟着天旋地转,咕咚一声直挺挺摔了下去。 卜念德连忙叫起来,又求着赵靖叫人请来了大夫。 大夫不愿意给牛丰裕看病,只粗略看了两眼,便厌恶道:“受了打击,一口浓痰卡住了,怕是凶多吉少。” 第109章 核查土地 卜念德看看牛丰裕,嘴歪眼斜又流口水,心里也烦透了,叫了牛家人来抬了去了事。 牛丰裕的兄弟才捡回一条命,根本不敢来衙门。 牛丰裕的妻子儿子哭哭啼啼叫家人把牛丰裕抬回去,把城里大夫都请了一遍。 一则这些大夫都厌恶牛丰裕提高粮价的事,二则不少百姓在牛家外拍手叫好,大夫怕治好了反而影响自己名声,三则牛丰裕这病也着实难治。 因此一来二去,牛丰裕便瘫在了床上,口不能言,手脚不能动,只有一双眼珠能转一转。 百姓们知道之后,日夜在牛家外面捣乱,时不时丢过两块石头瓦片之类的东西到牛家去。 牛丰裕妻子去求卜念德,卜念德含含糊糊,敷衍道:“你都不知道是谁做的,我总不能把全城的人都抓了来审问吧?” 牛丰裕妻子无奈,只能把门窗关紧,当缩头乌龟。 又过了两天,牛丰裕的兄弟家被人放了一把火,烧掉半间屋子。 牛家人自知在城里住不下去了。 牛丰裕儿子便想把牛丰裕买的那些粮食低价卖了,但是量太大,城里没人能接手。 最后还是赵靖出面,以不到三成的低价把这批粮食买了回来。 牛家人最后还对赵靖千恩万谢,在一个夜晚,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着瘫了的牛丰裕离开了临水县。 第二天,刘狗儿满脸高兴来找赵靖,说道:“牛家人昨晚灰溜溜走了。大哥这招真是绝了,那牛家人吃了这个闷亏,把过去靠着高价卖粮得的银子全吐出来了。” 刘七娃和刘世财先后到了,刘七娃说道:“城里知道大哥半价卖他们粮食,都感恩戴德。今天又有几个人想来投奔,我们没收,他们还守在我们两家外面不肯走。” 刘狗儿也跟着说道:“我那里也有人求着呢。” 赵靖摆手道:“现在先不急。眼见着又该播种了,上一茬粮食被张二那厮全毁了,下半年的粮食可要慎重,以后还是要自给自足,总不能全靠着买粮食吃。” “大哥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刘七娃十分干脆。 赵靖想了想,道:“走,咱们去找卜念德,这事还是经衙门的手比较好办。” 此时整个临水县的人都知道了,这座城,不,整个临水县都是赵靖说了算。 因此守在衙门外的衙差根本不敢拦赵靖,见他们一行人来了急忙行礼,赔着笑往里请。 因牛丰裕一事,卜念德正有些郁闷,此时惊闻赵靖来了,忙起身出去迎接。 “赵百户,怎么不先让人告诉我一声,也好提前让我有个准备。”卜念德一看见赵靖就满脸堆笑。 刘狗儿三人看见卜念德这张脸,都忍不住想笑。 赵靖淡淡道:“卜知县太客气了,不知卜知县这些天在做什么?” 卜念德一愣,支支吾吾道:“呃……我在……翻查往年案卷,那个……” 赵靖打断道:“秋收已经让张二毁了,马上又该播种了。” 卜念德忙附和道:“百户此言甚是,那张二着实可恶,若非因为他,城里也不会缺粮!” 赵靖懒得理会卜念德这些话,直接说道:“请老爷把主簿和各房经承都请来,我们商议一下核查土地的事。” 卜念德一惊道:“核查土地?” 赵靖理所当然道:“不核查土地怎么播种?” 卜念德这才恍然,立刻连连点头:“是,是。” 随后他便叫人去把主簿等人请来,心里却想核查土地可是个有油水的活。 不一时,主簿和各房经承都来了。 这主簿是卜念德新提拔的,叫韩玉芳,四十来岁,个子矮矮的,举止间倒是透着一股和他外表不相称的文雅。 待众人到齐,赵靖说了需要核查土地的事。 卜念德问韩玉芳道:“韩主簿,你可有什么意见?” 韩玉芳皱了皱眉,低眉顺眼道:“下官没有什么意见。” 赵靖知道里面肯定会出些猫腻,不过没办法,他眼下只能用这些人。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明天贴出告示去。十天,十天时间你们查清楚有主的地和无主的地,在播种之前把无主的地分给没有地的百姓。” 韩玉芳听赵靖说完,上前道:“百户,那种子怎么办?” 赵靖看了韩玉芳一眼,道:“种子由衙门借贷,不要分毫利息。对了,那些富户就别想借贷了。” 交代完这些,赵靖便离开了衙门。 卜念德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暗恨。 百姓们听闻要核查并重新分配土地,不少来城里避难的人开始回到自己的村子。 为了维持秩序,赵靖卫所里的所有人分到了县城各地驻防。 期间偶有些叛军或者打着叛军名头劫掠的,都被赵靖的人轻易击败,或抓或杀了。 一时间百姓们不再害怕。 开始的几天,卜念德还老实,规规矩矩地丈量土地。 过了几天见赵靖顾不上自己这边,心里马上又活泛起来了。 这个时候,城里的富户们都偷偷来找卜念德,要把那些无主的土地偷偷划在自己的名下。 这天傍晚,卜念德坐在廊下逗鸟,仆人进来禀道:“老爷,陆二老爷求见。” 卜念德心知他的来意,于是把手一招:“快请进来。” 陆耿进来笑呵呵行礼道:“小人见过知县老爷。” 卜念德笑着问道:“你哥哥在家怎么样了?” 陆耿的兄长就是陆经承,陆经承害怕赵靖的权势,早把官辞了,躲在家里养闲去了。 陆耿叹口气道:“还是那样,每天惴惴不安。” 卜念德让进屋里,故意叹了一口气道:“也难怪,我现在见了赵百户都发怵,更何况是他。” 陆耿赔笑道:“老爷说笑了,谁不知道,您才是咱们县的知县老爷,赵百户不过是协助您罢了。” 卜念德听了心里高兴,面上却一本正经道:“欸,大家都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不分彼此。” 陆耿忙拍马屁道:“还是老爷您大度。” 两人一唱一和寒暄了几句,卜念德才问起陆耿来意。 陆耿凑近了,小声道:“小人有件事求老爷。我在黄西村的地旁边挨着几亩好地,那是几亩无主的地,我想着……” 第110章 风雨欲来 说话间,陆耿从怀里掏出一张单子递过去,补充道:“这上面的东西都是小人的一番心意,白日里太过张扬,到了晚上,自送到府上后门。” 卜念德接过单子,见上面写着:“白面二百斤,糙布二十匹。” 他知道,这是隐晦的写法,所谓白面二百斤便是白银二百两,糙布是上等的丝绸。 看清单子,卜念德随手收了,含笑道:“我家的米正好吃完了。” 陆耿一听顿时喜笑颜开:“老爷先收下这二百斤白面,往后小人再孝敬。”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当天晚上,到了后半夜,果然有人送了银子和布来。 卜念德都照单全收了。 有了陆耿这个榜样,城里其他富人也都动了起来。 这些人变着花样给卜念德送礼,只为白占些地。 卜念德也不管他们嘴里的几亩地是几十亩还是几百亩,他都只管收钱,然后让韩主簿在地契上改了。 衙门上下因着这个,个个都有了油水。 没过两天,就有人到衙门告状,说自己的地平白无故被别人占了。 卜念德遇着这种案子,都是先把他们手里的地契骗过来,然后再倒打一耙,说他们诬告,打一顿撵出衙门。 一来二去,众人便知衙门里知县老爷和那些富户们沆瀣一气了,于是便不去衙门那里告状,转而去找赵靖。 刘狗儿等人听了十分气愤,当即发狠要去衙门闹一场。 赵靖拦住几人道:“这件事我早有预料,哼,这帮富户他们若老老实实的,我原本可以放过他们,如今他们自寻死路,就怪不得我了。狗儿,给你一天时间,查清楚到底哪些富户占了别人的地。” 刘狗儿应道:“是。” 赵靖沉吟了一下,又道:“重点看看周老爷……他有没有。” 提起周老爷,刘狗儿脸色微变,说道:“我想周老爷不是个糊涂人,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 赵靖摆摆手道:“行了,不要乱猜,你去吧。” 这件事很好查,找那些被占了地的百姓问一圈便清楚了。 刘狗儿花了一天时间问下了,凡是小有积蓄的人家,都多多少少给衙门送过钱。 包括那些天请了赵靖吃饭的傅老爷、李二老爷和陆耿。 不过这些人里没有周老爷。 刘狗儿很是高兴,对赵靖道:“我特意问了,那周老爷还怕占了旁边人的地,主动让了些,周围的百姓不住地夸周老爷仁善。” 赵靖听完,轻轻点头道:“算他识相。” 当天下午,他问宋秀娥和宋翠娥道:“你们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周家做客?” 宋翠娥想起那双鞋,立刻答应了。 宋秀娥却是不大不想去,宋翠娥见了立马拉着她胳膊晃个不停:“姐姐,一起去嘛,咱们也去瞧瞧别人家什么样。” 宋秀娥拗不过,只好答应了。 二女换了体面衣服,仔细打扮了,各自对着镜子里里外外看着,自觉不输给人。 赵靖雇了两顶小轿,自己骑马陪行,四个手下跟着一路开道,到了周家。 周家早得了信,周老爷早早地就候在了门口,看见赵靖来了,忙上前行礼。 赵靖翻身下马,抱拳道:“周老爷,又来叨扰了。” 周老爷呵呵笑道:“赵百户这是哪里话,百户肯来,是我们周家的荣幸。里面请。” 小轿抬到了二门,周小姐和周太太都等在那里。 今天周小姐穿着鹅黄小衫,下衬着浅绿百褶裙,说不出的清新艳丽。 赵靖心里明知不妥,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那周小姐和周太太迎宋家姐妹下轿,周小姐也忍不住瞧赵靖。 一段时间不见,她觉得赵靖似乎瘦了,也黑了点,想来是因为这段时间核查土地,常在外奔波的缘故,心里不免有些心疼。 众人谦让着进到里面,周太太和周小姐领着宋家姐妹到后面去喝茶,赵靖和周老爷在前面说话。 待丫鬟摆上茶,周老爷挥手让下人都退下,开门见山道:“百户此来是为了核查土地的事吧?” 赵靖一听,心想果然是个老油条,淡淡一笑道:“周老爷是看出来了,所以才规规矩矩地让人丈量自己的土地吗?” 周老爷低头喝了口茶,直言道:“若赵百户是个糊涂人,我自然也和他们一般。只是我知道赵百户不是糊涂人,自然规规矩矩。” 赵靖哈哈大笑,说道:“周老爷倒也实诚。那我这次来的目的,周老爷也猜到了?” 周老爷回道:“隐约猜到几分,恕周某冒昧,赵百户想要做到什么程度呢?这些人单个或者不成气候,可是绑在一起再加上知县老爷,那可了不得。” “当然,比武力他们自然不是赵百户的对手,可是他们有嘴有手,要是事情闹大了,闹到知府衙门,那可不好收场。” 赵靖起身道:“因此我才想要周老爷帮忙。周老爷该知道,眼下的太平不过是一时的,过了秋天,边境的戎丰人可能又会越过边境。现在朝廷苛捐杂税不断,各地的百姓都不堪其扰。” 周老爷听到这里,脸色也沉了下来。 作为一个聪明人,他自然知道赵靖所说的都是真的。 只听赵靖继续道:“土地乃是民之本,民无食不立。我查过,全县的土地,一大半都在那几十家手里,现在他们贪得无厌,又侵吞了不少,若容了他们,不过是出另一个张二罢了。” 周老爷听到这里,也甚是动容,他家也有不少地,但他自觉自己对佃户很好,所以从没觉得不妥。 现在听赵靖这番话,才知往日自己坐井观天,格局低了。 “赵百户真有为民之心,周某情愿把家里的土地都让出来!”周老爷赶忙道。 赵靖摇头道:“那怎么行,周老爷这般配合,我若还是让周老爷吃亏,岂不失信于人?只是周老爷的地……太多了,你的地,我会以官价回购,当然,还会给周老爷留足够的地,之后我也会为周老爷另外找个生意。” 周老爷没想到赵靖想得这么周到,感动笑道:“多谢百户,周某一切听百户安排。” 第111章 名分 既然说到这里了,赵靖便也不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道:“请周老爷为万民计,出山助我一臂之力。我的那些兄弟们,杀贼平乱可以,但是理政治民是他们的短处。” 此时周老爷也不好推脱了,只得道:“承蒙百户看得起,周某却之不恭……只是周某无意官场,一旦事了,还请百户许我依旧回家。” 赵靖笑道:“听凭周老爷自处。此事就这么议定了。” 赵靖和周老爷在前面议事,后院里周太太热情地招待了宋家姐妹。 时至今日,宋家姐妹才知道富户人家太太小姐的生活。 穿的戴的这些自不必多说,都是精美上好的。 便是用的茶碗,房间里的摆设,也无一不透着典雅精致。 宋翠娥看在眼里,只觉新奇。 宋秀娥却暗想,难怪能养出周小姐这样的人物来。 自赵靖高升之后,她常怕自己配不上现在的赵靖,此刻这么一想,不免心下暗伤。 坐了一会,宋翠娥笑道:“周小姐,能带我们去你房间看看吗?我们两姐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大家闺秀的闺房呢。” 周太太笑着摆摆手,谦逊道:“算不得什么大家闺秀,不过是普通人家罢了。你们年纪相仿,也聊得来,我这老妪就不跟着去了。” 于是周小姐领着宋翠娥和宋秀娥到自己小院。 两姐妹一进来,看见绣楼,看见院子里的小池塘,都觉得新奇。 宋翠娥惊叹道:“周小姐,你这院子真像说书先生说的那样。” 周小姐腼腆一笑,轻声说道:“两位里面请,彩蝶,把前些天送来的好茶泡一壶来。” 宋家姐妹跟着周小姐到楼上,只觉一阵阵幽香扑鼻,房间里帷幔摆设,比之周太太那里更精致了几分,又有琴棋书画各色文雅物件摆在外间,真如画中仙境一般。 三人坐定,彩蝶端上茶水点心。 三人让着,宋秀娥抿了一口,只觉十分清新浅淡,但是回味无穷。 周小姐道:“这是我特意让爹从江南买来的,味道清淡,但是回味悠长,不知你们喝不喝得习惯。” 宋翠娥莞尔道:“我其实喝不大出来这些茶的区别,也有些人送给当家的好茶,我喝了觉得不过如此。小姐这个茶,我喝着倒是很好,可至于哪里好,我却说不出。” 周小姐从没和宋家姐妹这样坦率的姑娘交往过,听宋翠娥这么说,反觉甚好,笑道:“姐姐要是喜欢,等会我包一些给姐姐带回去。” 宋翠娥连忙摇手道:“不用不用,这样好的茶给了我,也品不出什么来,白白糟蹋了。” 周小姐笑道:“姐姐这话不对,姐姐虽说不出来,却能知道这茶的好,这才重要,那些嘴里说出千般好,心里空空的人才不配喝这个茶。” 三人年纪相仿,彼此经历却不相同,宋家姐妹问了周小姐许多城里小姐的事,两人也和周小姐说了很多乡下四季的趣事。 就在彼此谈得正开心的时候,前面来个丫鬟叫道:“两位太太,赵百户要走,问你们是一起走,还是晚些自己回去?” 宋秀娥忙起身对宋翠娥道:“妹妹,今天先回去吧。” 说完,她又对周小姐笑道:“改日我再请小姐到我们家里玩。” 周小姐忙让彩蝶包了一小包茶叶送给宋翠娥。 三人下了楼,宋秀娥扭头和周小姐说话,余光忽然瞥见旁边墙角端端正正摆着一双男子的鞋。 那鞋她再眼熟不过了,就是她给赵靖做的,只一打眼便不会认错。 周小姐忽见宋秀娥眼神有异,忙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登时红了脸。 原来她没料到两姐妹会来她这里,忘了把赵靖的鞋收起来了。 好在宋秀娥不似宋翠娥那般性急,她看见了只装作没瞧见,依旧笑吟吟地说说笑笑往外走。 周小姐自己心虚,反倒有些结结巴巴,也不敢送出去怕再见到赵靖,只匆匆告别了宋家姐妹。 等赵靖和宋家姐妹走了,周小姐心乱如麻,她想和周太太商量,又觉难以启齿,只能装在心里,晚上对着明月倾诉自己的苦恼。 回到家里,宋翠娥还和赵靖说周小姐那里如何如何好,宋秀娥却是笑不出来。 直等赵靖被郭小德叫过去,宋翠娥还要和宋秀娥说周家的事,宋秀娥这才拉着她到一旁,低声道:“我看见了。” 宋翠娥一愣,奇道:“姐姐看到什么了?” 宋秀娥沉默了一下,说道:“我在周小姐的绣楼里看见了当家的的鞋。” 宋翠娥啊了一声,愣在原地好一会才道:“她……周小姐……怎么会呢?” 相处下来,宋翠娥实在不敢相信,周小姐那样的人会贸然和外男有染。 宋秀娥叹口气道:“那双鞋是我亲手做的,绝不至于看错……” 宋翠娥抓住宋秀娥手臂,苦着脸道:“我还挺喜欢她这个妹妹的,姐姐,你觉得呢?” 宋秀娥沉吟道:“好是好,只是……她是富家小姐,周老爷会答应吗?” 两人对望一眼,有些话不好说。 她们两人可以妻妾不分,但是如果有其他女人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 县衙那边,开始卜念德收钱的时候还提心吊胆,担心赵靖找他麻烦,结果十天半个月下来,被他打出衙门的人几十个,也不见赵靖那边有什么动静,因此便放松了警惕。 这天大白天,卜念德让人开了后门,收了几百两银子进来。 看着堆了小半个柜子的亮闪闪的银子,卜念德正得意,忽听外面有人叫道:“老爷,赵百户来了。” 卜念德听到赵靖的名字就是一惊,慌忙把柜子盖上仔细锁好,才出来问道:“他说来做什么了吗?” 衙役回道:“他没说,只说有要事要见老爷。” 卜念德百般不情愿,还是来到了大堂上。 到了大堂见就赵靖一人,卜念德轻松了不少,笑着上前道:“今天什么风把百户吹来了?” 赵靖笑容玩味道:“卜知县最近可好啊?” 卜念德干笑两声道:“一把骨头了,整晚睡不好觉。” 两人说话间,陆耿来了。 第112章 审案 陆耿进来一见赵靖,暗叫一声不好,扭头就想走。 门外守着的人伸手一拦,笑道:“陆老爷这是要去哪?” 陆耿急得头上冒汗,掏出二十两银子给二人,讪笑道:“二位辛苦,一点孝敬不成敬意,给二位打酒喝。” 守门的两人咧嘴一笑把钱收了。 陆耿大喜,刚迈步要走,又被拦住了。他微微有些恼,急道:“二位差爷这是做什么?” 守门的两人嘿嘿笑道:“陆老爷,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回去,不然弄得大家都不好看。” 陆耿一噎,他没料到这两人竟是要白嫖他的二十两银子,直气得他吹胡子瞪眼睛,却又无可奈何。 这时又有人把傅老爷请来了,陆老爷和傅老爷两人一对视,知道今天不能善了了。 两人惴惴不安走到堂上,满脸堆笑地给赵靖和卜念德行礼问好。 卜念德一见这两个人一起来了,心里便知要坏事。 这时李二老爷,主簿韩玉芳和各方的经承都来了。 众人彼此打个照面,都眼巴巴地望着卜念德,指望着他能拿出知县的官威来压一压赵靖。 可是众人心里也清楚,赵靖手上握着城里的唯一一支军队,而且是他本人挑选训练出来的,别说是卜念德了,就是知府来了,那些人也未必听。 随着强占了土地的富户来得越来越多,卜念德只觉浑身不自在,踌躇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问道:“赵百户今天是要做什么?” 赵靖向外看了一眼,刘狗儿会意上前行礼。 “人都齐了吗?”赵靖问道。 刘狗儿恭敬回道:“还差周老爷,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正说着,外面有人高声叫道:“周老爷来了!” 赵靖起身亲自出去迎接,众人一见这情形,也跟着出去。 周老爷下了小轿,便见赵靖和卜念德领着全城的富户站在衙门口等他,慌得急步上前行礼道:“小人拜见知县老爷,赵百户。” 卜念德知道周老爷没有占地,便知他是赵靖特意请来的,于是皮笑肉不笑道:“周老爷快免礼,我如何受得起你的礼?” 赵靖不理会卜念德的阴阳怪气,拉着周老爷往里走,道:“走,咱们进去说话。” 不一时,众人到了堂上,卜念德黑着脸坐在上首,赵靖坐在下面,众富户里,只有周老爷被赵靖按着坐下了,其余人都战战兢兢地站着。 这时刘狗儿又进来道:“百户,人来了。” 赵靖微微颔首:“带进来吧。” 刘狗儿转身去了,带了许多人来。 而富户们和卜念德一见这些人,立时都变了脸色。 原因无他,这些都是被富户们侵吞了土地的百姓,其中不少还被卜念德拷打过。 “赵百户!你带这些人来是何意?”卜念德有些坐不住了。 赵靖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淡淡笑道:“听说卜知县前些天审了不少案子,我今儿想瞧瞧知县老爷如何审案。” 说完他放下茶碗,示意刘狗儿带过一个人到堂上,说道:“知县老爷在上,说说你的冤屈吧。” 那人知道赵靖在城里是不怕知县的,又听人说他清明为民做主,因而磕了个头大着胆子道:“小人是七水镇大洼村的杨三寻,小人在大洼村东的地和李二老爷家挨着,前次衙门核查土地,不知怎的,竟说小人的地不是小人的。” 他望着赵靖,一把鼻涕一把泪道:“那地小人爷爷辈就在种,全家就指着那点地活到现在,怎么能不是小人的地呢?求百户为小人做主啊!” 听杨三寻说完,李二老爷脸都黑了,气急败坏道:“胡说!去年你就把你家的地都卖给我了!” 他急着朝赵靖道:“百户,这厮去年家里老婆得了病,他为了给他媳妇治病,早把地卖给我了。我看他可怜,还多给了他几两银子呢!” 杨三寻急道:“哪有这样的事!我媳妇身体好着呢,村里人都可以做证!” 李二老爷骂道:“你村里的人和你沾亲带故,自然向着你说话!” 眼见两人要吵起来,赵靖冷声道:“肃静!这里是衙门大堂!不是你们骂街的地方!” 一句话说完,李二老爷和杨三寻都吓得不敢说话了。 赵靖望着卜念德,看热闹似的道:“卜知县,此案如何解?” 卜念德眼珠子在众人脸上转乱几转,最后定在了杨三寻身上,把惊堂木一拍,喝道:“大胆刁民!你卖了地如何不认?必是看李二老爷心善,想要讹诈!” 杨三寻听了这话,后背一凉,忙手脚并用爬过去抱着赵靖的腿,急道:“百户老爷为我做主啊,那地我真的没卖!” 赵靖扶他起来,笑道:“你放心,知县老爷英明神武,断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说完他扭头对卜念德道:“卜知县,卖地有卖地的合同,衙门里也该有相应的存底。不妨都拿出来,大家一看便知。” 这话一出,李二老爷和卜念德都变了脸色。 那卖地的合同都是他们造假的,根本没有杨三寻的指纹,哪里敢拿出来。 杨三寻眼前一亮,跟着赵靖叫道:“对!你们说我卖了地,那拿出卖地的合同来!” 卜念德没办法,只能问李二老爷道:“李二老爷,合同在何处?” 赵靖看向韩玉芳道:“还有衙门的存底。” 韩玉芳被赵靖一看,立刻站起来,战战兢兢望着卜念德。 李二老爷急得满脸通红,不知所措。 其他的富户们见到李二老爷这样,纷纷拿出帕子擦额头的汗,都知道,今天是完了。 过了好一会,李二老爷没动,韩玉芳也没动,卜念德坐在上面,也是一脸难捱。 赵靖冷笑道:“怎么?都没有吗?” 李二老爷擦着汗,哈着腰狡辩道:“当时他急用钱,我看他可怜,就没急着签合同,先把银子给他了。哪想后来张二造反,这事就耽搁了。” 韩玉芳也连忙附和:“对对对,是这样的,只是大家口头约定。” 赵靖抬手止住想说话的杨三寻,笑道:“原来是这样啊。” 李二老爷见赵靖脸上有笑意,以为他信了,忙赔着笑道:“正是这样,请老爷明鉴。” 第113章 夺权 赵靖不理会李二老爷,只问韩玉芳道:“韩主簿,只凭着口头约定,能占别人的地吗?” 韩玉芳看看卜念德,吞吞吐吐道:“这个嘛……也不能一概而论……” “狗儿,我记得韩主簿昨天把他家里的地连带着他妻女都卖给你了,对吧?”赵靖打断韩玉芳说道。 这话一出,刘狗儿等人都乐了,刘狗儿咧着嘴配合道:“是啊,他想给自己买块好棺材板,钱不够。” 韩玉芳一惊,急道:“哪有此事!” “没有吗?”赵靖突然把脸一板,厉声说道,“狗儿,领着人,去拿属于你的东西,谁敢拦,就以国法论处!” 见刘狗儿扭头要走,韩玉芳吓得魂飞天外,立刻扑在地上急道:“小人错了!只凭口头约定,不能占人土地!百户老爷!” 赵靖听了这话,才叫住刘狗儿,然后看向李二老爷,冷笑连连:“李二老爷,你昨天和我的部下有什么口头约定呢?是你的全部家产加上妻女,还是加上你这条命?” 李二老爷腿一软跪在赵靖面前,哭求道:“那地小人不要了!不要了!” 赵靖一脚踹开李二老爷,骂道:“给脸不要脸的东西!这个时候知道求饶,晚了!” 说完他再次看向卜念德,沉声问道:“卜知县,强占别人土地,以大乾律,该怎么判?” 卜念德哆哆嗦嗦,说不出话,赵靖又看向韩玉芳。 韩玉芳一阵心惊肉跳,忙道:“若强占他人田宅,按情节轻重,处杖刑六十至一百不等,并责令退还土地。若拒不退还,可加重刑罚。” 赵靖继续道:“若是官吏侵占呢?贿赂官吏又是何罪?收受贿赂是何罪?不分青红皂白殴打原告,又是何罪!” 赵靖一声高过一声,犹如一记记重拳打在每个人的胸口,除了周老爷,其他富户慌忙跪在了地上。 卜念德都站了起来,他只觉得屁股底下的椅子烫屁股。 韩玉芳目瞪口呆,跪在地上全身发抖,不敢说话,到了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 赵靖一双虎目扫视众人,冷笑道:“怎么没人说话?你们平日里不是很能说会道吗?” 卜念德强作镇定,赔着笑道:“百户,有话好好说,何必这样……” 说着他上前拽了拽赵靖衣袖,压低声音道:“百户请过后堂一叙。” 卜念德想着赵靖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为了钱,大不了再让这些富户们出点血给他就是了。 不想赵靖轻蔑地看了卜念德一眼,那一眼让他觉得,赵靖不是在看一个知县,而是在看一个可怜虫。 “狗儿,把卜知县扶上去坐着,开始审案。周老爷,卜知县和韩主簿都身体不适,今天的案子你旁听,烦你提点他们一些。” 周老爷闻言忙站起来,躬身道:“小人领命。” 赵靖对杨三寻道:“你放心,你们的地我一分一厘不少地替你们讨回来。” 卜念德听到这里,知道事情已经无可回转,眼见刘狗儿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只能老老实实坐了回去。 当下周老爷越俎代庖,宣判道:“李付强占他人田宅,贿赂上官,命家人殴打良善,数罪并罚罪大恶极,杖一百,其家人杖五十,没收家产,强占的土地归还原主,其余土地充公。” 李二老爷听完又急又气,手指微颤地指着卜念德和韩玉芳等人道:“你们!卜念德!你们这些官!你们这些官!” 他恨声说了几句,全身发抖,说不出话了。 刘狗儿一招手,两个人上来按住,拉到外面便有衙差开打。 李二老爷细皮嫩肉,根本经不住打,只二十杖便晕了过去。 衙差战战兢兢来请示赵靖道:“老爷,昏过去了,还要继续打吗?” 赵靖冷声道:“给他浇冷水,弄醒了继续打,一百杖一杖也不能少,少了你们替他领!” 衙差听了这话,回去立刻用水泼醒李二老爷,跟着继续打。 就这么打一阵浇醒一阵,近半个时辰才打完,这时李二老爷屁股上背上皮开肉绽,人几乎成了肉泥,任谁看了都知道,是死定了。 周老爷往日里和李二老爷有些过节,如今看他这样也有些于心不忍。 傅老爷陆耿这些人更是吓得脸色惨白,在他们眼里,现在的赵靖和阎王无异。 有了李二老爷打样,余下的富户连一句耍滑头的话都不敢说,老老实实把如何贿赂卜念德,如何占人田宅,如何打原告都交代了。 那卜念德在上面听着,后背上冷汗直流,偏又不敢说话。 赵靖云淡风轻喝着茶,看着周老爷审案,宣判,再让文书把供状交给富户们签字。 这些富户们个个和要死的人一样。 一连审了三天,城里富户贪些的,如李二老爷这样的,就被赵靖连锅端了,那些还有些人性的,赵靖便留他们一命。 那些被强占了土地的百姓又夺回了土地。 因此这三天里,城中上上下下,无人不在讨论赵靖。 有的说他心狠手辣,有的说他疾恶如仇,心系百姓。 审完了这些案子,赵靖命人夺了卜念德的家产,然后把所有供状连着卜念德的罪证一起送到了知府衙门。 宋秀娥知道这些事,忍不住劝赵靖道:“当家的,这些人不少都在州里沾亲带故的,你现在一下子把他们都得罪死了,难保不会有人暗地里给你使绊子。” 她给赵靖揉着肩膀,轻声道:“我知道你恨这些人,可是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好歹给他们多留些活路。” 赵靖还没说话,一旁的宋翠娥先道:“姐姐这话我不爱听,那些人欺负咱们的时候,何曾想过给咱们留活路?对付他们,就该这样!” 赵靖拍拍搭在自己肩上的宋秀娥的手,语气温和道:“我知道你是替我担心,不过放心吧。朝廷那里现在没什么用了。知府衙门现在也该知道,临水县派谁来都没用了。” 临水县现在是他赵靖的。 宋秀娥担忧道:“万一朝廷腾出手来……” 宋翠娥听了心里也是一紧,她们对朝廷可是真心畏惧的。 “腾出手来?”赵靖不觉失笑道,“腾不出手了,这天下只会越来越乱,不会越来越好了。” 第114章 再升一级 两姐妹劝了一阵,到底也只是心里担心,但是她们更加相信赵靖的判断。 在城里大地主们的土地被没收之后,各乡镇的小地主们异常的老实,一时间赵靖很顺利地把土地核查和户籍核查完成了,并同时把土地分给了很多没有土地的人。 加上赵靖以无息贷款的形式提供了种子,百姓们种地的积极性很高。 赵靖又把曲辕犁的制作方法教给了城里的各个工匠,再给每个曲辕犁加上补贴,很多村子都合起伙,买两三个犁合村的人使用。 等到播种时节结束,赵靖在县里各处巡查,命人统计,县里可耕种的地九成以上都种上了新的作物。 只短短不到两个月,临水县的百姓们只觉天翻地覆。 张二作乱的时候,他们流离失所,而现在,不少女人开始到赵靖设置的织布坊里织布,男人们在地里种地,所有人都有了奔头。 大家都想让时间快些,等下一个收获季的到来。 在临水县百姓们抢在立秋前种下晚稻的时候,州里回了赵靖参卜念德的回文。 赵靖从那篇回文里,能感受到知府衙门的无奈。 现在各地按下葫芦起了瓢,根本没有余力来管临水县这个偏僻的小县城。 而且边境上已经有三座县城被蛮族劫掠了,现在大乾的基层秩序已经近乎崩溃了。 因为卜念德原本就是代理的知县,所以不适用于针对官吏的律法,只是革去原本的吉和县县丞之职,没收家产,并没有严重的处置。 至于临水县,命百户赵靖兼署理知县,全权负责临水县的军政事务。 刘狗儿等人在听赵靖念完回文之后,齐声欢呼,笑道:“大哥现在是正经的知县老爷了!” 赵靖把回文收起来,笑道:“不过是个代理知县罢了,这都是兄弟们的功劳。世财,传下去,众兄弟每人赏银二两,明天给他们伙食加肉,加酒!” 众人齐声道:“多谢大哥!” 赵靖又道:“今晚你们几个到我家里来,这次我摆酒请你们兄弟。” 刘狗儿咂着嘴道:“大哥,要有唱曲的啊,喝闷酒我可不去。” 一旁刘七娃哈哈大笑道:“狗儿哥,自上次大哥训了你,你很久没去那地方了吧?憋不住了?” 刘狗儿嘿嘿笑道:“大哥的话我自然是听的,可是这么久了,真是心痒难忍。” 赵靖笑着摇了摇头,点指着刘狗儿道:“那就这一回。” 众人听了齐声欢呼。 当天晚上,城里听了消息的有点家底的,都抢着往赵靖家送钱。 前院不收,那些人便让女眷借着来看宋家姐妹,直接送到后院去,放下东西寒暄几句就走。 宋秀娥和宋翠娥都没应付过这种局面,只好闭门不见客。 宋翠娥把赵靖叫进屋里,指着墙角一堆东西,无奈道:“当家的,你瞧瞧,都是扔下就跑的。我之前都没想过,那样端庄的夫人,急急忙忙丢下这些就跑。” 赵靖随便翻了两件,笑道:“有你们喜欢的吗?有的话就留下,还礼回去也就是了。” 宋秀娥认真道:“这可不行,一旦开了这个头,以后哪还挺得住?这两天还有下面里长领着村民来送野味粮食的,我瞧他们衣服单薄打着补丁,不知怎么凑出来的。” 宋翠娥接口道:“哎呀,提起这个,那天两个婶子抱着我的腿,非要我收下她们送的狐狸皮。我把啸岳和苍峰叫来才把她们吓走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都说以后都不敢开门接客了。 赵靖笑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等过两天,各家的东西都送回去。现在咱们说不要,他们肯定觉得害怕,先收了,都记上名字,回头送回去。几次之后他们就该知道,咱家不收礼了。” 宋秀娥又道:“当家的,刘争那里使人来说,魏家人想要更多的花纹布,只村里那几台织布机,量还是太少了。” 赵靖沉吟道:“这个往后再说,马上冬天了,我看城里的百姓很多人都穿着单衣,咱们还是先顾温饱再想其他的吧。” 这时丰儿来说周老爷来了。 赵靖忙去前面迎客。 一时整个赵家院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在临水县热热闹闹的时候,一支四五百余人膘肥马壮的戎丰人越过了大乾边境。 原本设在边境的防线,在不停地往内地调兵后,已经成了摆设。 因去年戎丰人搜刮过临水县了,所以这次他们换了个目标,正是距离临水县不远的吉和县。 经过上次张二之乱,附近很多百姓已经开始内迁了,靠近边境的地方几乎成了无人区。 所以戎丰人一路通畅,别说是抵抗了,就是大乾的百姓他们也没遇见几个。 他们一路目标明确,直奔县城,并不在沿途村庄浪费时间。 当消息传到吉和县,县衙还不确定消息真假,百姓还没来得及弄清楚的时候,戎丰人已经杀到了吉和县城下。 因为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吉和县根本来不及组织防御,就被戎丰人攻破了。 赵靖知道这个消息,已经是在吉和县城破之后两天了。 刘争派人来告诉赵靖,吉和县被戎丰人攻破了,他正带着四个村的百姓往临水县这边来。 消息在临水县县城里传开,立刻弄得人心惶惶。 周老爷来问赵靖道:“赵兄弟,到底有多少戎丰人?我们县挡得住吗?” 赵靖才派了人去打探消息,只得回道:“现在还不清楚,不过人数不会太多。” 周老爷急得原地打转,开始有些后悔没有去京城了。 他只想着张二死了之后能太平一段时间,不想现在异族人都能骑在大乾头上拉屎了。 赵靖安抚道:“周老爷放心,有了消息我立刻让人告诉你。” 送走了周老爷,赵靖命令刘狗儿、刘世财和刘七娃等人加紧戒备,收容进城避难的百姓。 在一切安排好之后,赵靖不由想起魏青雁来。 那个魏家大小姐现在是不是还在城里?想到魏家大小姐可能遇到的遭遇,赵靖有些坐立不安。 第115章 再升一级(不好意思,更新差了一章) 这天,打探消息的人回来说,戎丰人在吉和县城内劫掠搜刮,暂时看不出有向其他县城,尤其是临水县这边来的迹象。 几乎就在同时,知府衙门的两个衙差骑快马而来。 两人一进衙门,便高声叫道:“署理知县赵靖,知府大人有命!” 赵靖出来迎接,那两个衙差赶路来的,风尘仆仆满头是汗。 刘狗儿忙亲自端了一盆水来给二人洗脸,又有人捧茶上来。 两个衙差洗了脸,喝了茶,这才缓过一口气,其中一个道:“赵知县,知府大人提拔你为临水县千户,命你立刻募集乡勇,自收到命令,也就是今日起,十日内夺回吉和县县城,赶走那些戎丰人。” 话音刚落,另一个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书,双手递给赵靖道:“恭喜赵知县,往后你就是千户大人了。” 千户比之百户,可前进了不止一步,可以说是质的区别。 若是太平的时候,大多数百户终其一生也熬不到千户。 赵靖此时也算明白,为何乱世的时候王侯遍地走了。 刘狗儿等人彼此对视,都咧嘴笑了起来,赵靖高升的速度远超他们的想象。 赵靖却知道,这千户不是白拿的,随手赏了两个衙差几两银子,让人领着下去吃喝休息去了。 “大哥,怎么升了官你反倒不高兴了?”刘世财有些疑惑地问道。 赵靖示意众人坐下,道:“如果只是升职我自然高兴,可是十天内夺回吉和县,我却心里没底,现在连戎丰人到底来了多少都没弄清楚,是五百还是一千?” 一听这话,刘狗儿顿时拍案而起,满脸不屑道:“管他一千还是五百,我们兄弟怕过谁?” 刘七娃忍不住笑道:“狗儿哥现在真和过去不一样了。” 刘狗儿哈哈笑了两声,指着刘七娃等人说道:“你们有空照照镜子,看看还能认出自己吗?跟了大哥之后,咱们都变了。娘的,我现在是想明白了,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什么事都做不成!” 他这一席话,说得众人哭笑不得。 赵靖忍着笑道:“行了,行了,知道你现在厉害了。坐下,咱们好好商量商量该怎么做。” 几人都望着赵靖,齐声道:“大哥只管吩咐,我们兄弟照做就是了。” 赵靖想了想,道:“世财,你找人拟个募兵的告示,不仅城里要贴,还得有专门的人在告示前面念,下面各乡镇村里也都要宣传。就说这次如果不打退戎丰人,那么他们之前分得地,种下的粮食,就都没了。” 刘世财当即站了起来:“我这就去安排。” 赵靖提醒道:“告示不要写得文绉绉的,要简单明白有煽动性。写好之后你拿来给我看一眼,现在就去吧。” “是!”刘世财拱了拱手,转身去了。 赵靖又对刘狗儿道:“你领着人收集城里所有的武器,刀枪棍棒,只要能算武器的,都收集上来。记住,对百姓客气一点,就说是为了打戎丰人,他们不会不给。” “大哥放心,包在我身上!”刘狗儿笑着拍了拍胸脯,也去了。 最后刘七娃跃跃欲试道:“大哥,我做什么啊?” 赵靖道:“你领着你的人去接一下刘争,他们拖家带口,别路上遇到什么意外。还有,唔……你亲自去吉和县附近瞧瞧,最好找百姓问问,戎丰人到底来了多少,有什么打算。” 刘七娃应声道:“好,我这就去办。” 将刘狗儿三人分派出去之后,赵靖来到郭小德处,问道:“郭大哥,现在咱们有多少把刀?多少副甲?多少张弓?” 郭小德见赵靖一脸凝重,忙回道:“弓有七十二张,甲太麻烦了,只有十三副。主要做的是刀,尽管精简了工艺,还是太慢了,只有八十五把。” 说完他回头看了一眼,皱着眉头道:“弓箭我没数,就是闲暇的时候做,估摸着能有两百多支。” 赵靖听完大喜,拍着郭小德的肩膀笑道:“郭大哥帮了大忙了。” 这些武器足以装备出近百人的精锐。 在之前的多次战斗中,赵靖已经深刻意识到了,在这个时代,精锐的小股部队几乎能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负。 无论是朝廷的兵马,山里的土匪,还是张二的叛军,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就是负责大声吆喝的。 这些人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他们看到大家往前冲,就叫唤着跟着往前冲,而一旦见到前锋败了,则会毫不犹豫地四散逃走。 赵靖让郭小德把武器都准备好,自己回家对宋秀娥道:“把家里的所有财物都拿出来,包括这些天织的布,还有存的粮食,也全都拿出来。” 百姓们为了刚分到手里的土地可以拼命,但是还不够,还要给他们相当的赏赐。 宋翠娥惊讶道:“我们要逃跑了吗?” 赵靖回道:“不是。知府命我夺回吉和县县城,世财正在募兵,这些东西是分给新兵的。” 听到赵靖又要去打仗,宋秀娥和宋翠娥都很紧张,齐声道:“又要打仗!” 宋秀娥小声道:“这里还要人守着吧?不如当家的守在这里,让狗儿他们……” 赵靖忙摇头道:“这怎么成!” 宋秀娥闻言立刻低下了头,其实她心里很清楚。 赵靖安抚道:“你们别担心,没事的,你看之前土匪,叛军,不都没有伤我分毫?” 宋翠娥急得手足无措,道:“那不一样,听说戎丰人都凶残暴虐……听说他们还吃人呢!” 赵靖哈哈一笑,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胡说八道,他们也是一个脑袋两只手两只脚,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况……” 宋秀娥见赵靖忽然不说了,忙追问道:“何况什么?” 赵靖沉吟道:“我觉得这件事不大寻常,也许是我多虑了,总觉得上次我参了卜念德,又把城里富户们的地收了,知府衙门里有人也许不高兴。” 主要是限时十天,分明是不太可能完成的,显然是有人给赵靖使绊子。 宋秀娥担忧道:“那怎么办?要不咱们送些礼过去?” 赵靖淡淡笑道:“这只是我胡思乱想的。你想,这么短的时间,知府衙门提拔我为千户,总要我做出些事来才能堵住别人的嘴。” 第116章 募兵 宋秀娥和宋翠娥明知赵靖是在安慰她们,她们为了让赵靖安心,也只能应着说道:“要真是这样就好了。” 在刘世财按照赵靖的吩咐,在各地募兵的时候,那些往上数两三代乃至四五代都没有过自己土地的人,他们才辛辛苦苦种下种子,正每天都期待着,从属于自己的土地上长出自己种的粮食来。 在这个时候刘世财告诉他们,戎丰人会毁了这一切。 不用刘世财过多的话语,这些拿到了土地的人便跳起来道:“草特么的!和那帮玩意拼了!” 就是最老实的人面对这样的情况也会热血沸腾起来。 村里的男人们互相吆喝着,高喊道:“我们才种下种子!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把我们的地夺走!” 面对整村的男人,刘世财不得不喝令道:“我们只要十六岁以上,四十岁以下,四肢健全,身体健康的!” 说话间他看到一个少年往人堆里挤,立刻让人拉过来,看着那少年稚嫩的脸庞,澄澈的眼睛,刘世财问道:“小子,你今年多大?” 那少年仰着脸,高声道:“十六!” 刘世财笑骂道:“放屁!臭崽子,滚回家喝奶去!” 那少年不依,挣扎着叫道:“我就差几天就十六了!老爷,你让我去吧,我爹手脚不好,娘还病着,要是没了那块地,一家子都要饿死!” 刘世财矮下身子,认真道:“首先,这是赵千户……也就是我的长官定下的规矩,我做不了主,其次,你家里这样,你更该留在家里照顾他们。你放心,有我们在,一定把戎丰人打得落花流水!” 那少年拗不过,红着眼眶说道:“明年,明年你们要是还招兵,我一定来!” 刘世财拍拍他肩膀,笑道:“好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大声回道:“伏虎,周伏虎!” “伏虎!好名字!我记住了。咱们一言为定!”刘世财说着,将拳头伸到周伏虎面前。 周伏虎也握起拳头和刘世财碰了一下,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募兵之顺利,大大超乎刘世财的意料,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赵靖会大费周折地把县里的土地分给那些没有地的百姓。 因为百姓们争着抢着从军,刘世财怕人数太多,只得仔细挑选,把那些身体柔弱的人挑了出去。 不到两天时间,他在临水县境内转一圈,募到了三百四十三人。 赵靖也没有料到竟会这么顺利,当他在衙门口看见乌泱泱站着半条街的人时,他自己都有些吃惊。 百姓们知道是赵靖分给了他们土地,一见他出来便伏地行礼,齐声欢呼。 赵靖站在高处,示意众人安静,朗声道:“戎丰人蛮夷宵小之辈,竟敢越境屠戮劫掠我大乾子民,今我赵靖奉命讨贼,保境安民,诸位可愿随我与蛮夷一战?” 众人高举着手里简陋的武器或者农具,高声道:“愿意!愿意!” 一时间声震九霄,响彻整个县城。 宋秀娥和宋翠娥两姐妹在家里听着,却是忧心忡忡。 另一边,玉娥双手扶在门框上,侧耳倾听着不远处的喊杀声,不由咬了咬下嘴唇。 丰儿气得在院子里团团转,停下脚步,气急道:“娘!你让我去好不好?” 三婶怒瞪了他一眼,骂道:“你以为是玩吗?在家老老实实待着!别给你姐夫添麻烦!” 丰儿气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跺着脚央道:“娘!” 宋翠娥转过脸来,轻斥道:“丰儿,你要是不听话,往后再别想你姐夫理你了。” 这句话算是掐住了丰儿的七寸,他气得脸色煞白,一扭头回屋里把门关上了。 这一天,刘狗儿把城里搜刮来的各种各样的武器分给百姓们,赵靖拿出这些天他寄存的布和粮食银两,分赏给所有人。 虽然分到每个人手上的并不多,布只够一件衣服,粮食只够吃四五天的,银两也只有大约四钱。 但就是这些东西让百姓们知道,赵靖和张二不一样,和朝廷不一样。 夜晚休息的时候,每个人都在议论赵靖。 有的人连夜打磨擦拭自己拿到手的武器,对旁人道;“赵老爷对我们那么好,为了我的地,为了还赵老爷的恩情,我死了也值了!” “呸!呸!呸!”旁边的人啐了几口,回道,“别说那不吉利的话,我们赵老爷神勇无比,哪里要你的命?哼,我们要那些戎丰人的命!娘的,去年他们就杀了我们县里不少人,我表哥就是被他们杀的!”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气血上涌,恨不能现在就冲进吉和县里,在戎丰人人群里大开杀戒。 赵靖和刘世财、刘狗儿、郭小德还有周老爷等人秉烛商议计策,这时外面忽然有人叫道:“千户老爷,七老爷回来了!” 赵靖知道是刘七娃回来了,连忙大手一挥:“快进来!” 跟着刘七娃和刘争快步进来,上前行礼。 一见刘争,赵靖大喜,挽住他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问道:“村民们都来了?” 刘争点头道:“都来了。” 赵靖道:“我先去给村长问个好。” 刘七娃上前拦住,面露凝重:“大哥先别忙去,我把吉和县现在的情况和你说一说。” 赵靖哦了一声,忙道:“快说来听听。” 刘七娃往桌上一看,见上面放着一张吉和县及其周边的草图,他仔细辨认了一下,指着吉和县城西南角道:“这里的墙塌了,不知是百姓逃命弄塌的还是戎丰人弄塌的,现在也没补起来,只有二十来个人不分昼夜地守着。” 刘狗儿听了立马兴奋起来,叫道:“咱们就从这里杀进去!” 刘七娃冲他压了压手,紧皱双眉道:“狗儿哥别急,听我说完。这回戎丰人相当多,有四五百,都是精壮的汉子,基本上都有武器和简单的藤甲,那藤甲不知怎么做的,刀枪难砍。” “藤甲?”赵靖听了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这个不难对付。” 刘七娃顿时笑逐颜开:“我就知道大哥有主意!只要能对付这藤甲,这伙戎丰人便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117章 兵临城下 赵靖犹豫着问道:“城里百姓怎么样了?” 他心里一直记挂着王班头、奉墨和魏青雁几个人,但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刘七娃叹了口气,语气悲悯道:“杀了不少,尤其是那些有钱人。” 刘狗儿愤声道:“这帮子蛮子畜生!” 众人七嘴八舌,都叫着现在就出发。 赵靖认真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今天到此为止,大伙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准时出城。” 赵靖的威信在众人中是毋庸置疑的,听他这么说,众人齐声答应了。 这一晚宋秀娥和宋翠娥两个左右抱着赵靖,一刻也不舍得松手。 也许是大战之前的兴奋,赵靖比之往日更有雄风。 宋秀娥半推半就任赵靖施为,呻吟着劝道:“当家的……要早些休息……” 两姐妹到底劝不住,只能百般依从,小意儿侍奉,只求让赵靖早些歇了。 次日,天刚亮,赵靖便起来了。 城里刚入伍的百姓们开始早饭。 传话的人进进出出赵靖的宅院,整个临水县都沉浸在一种既紧张又兴奋的情绪里。 宋秀娥和宋翠娥两姐妹给赵靖精心准备了早饭,又仔细检查他的衣服铠甲。 这时有人进来禀道:“周老爷来了。” 赵靖忙放下碗筷出门迎接。 到了门外,见有两顶小轿,周老爷站在前面的小轿旁。 赵靖上前和周老爷打个寒暄,便问守门人道:“这是哪家老爷的轿子?” 正说着,却见那轿帘子缓缓打开,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来。 “周小姐……”赵靖惊讶道。 周小姐扶着周老爷的手款款下轿,低声道:“我有几句话想和郎君说,不知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 赵靖瞪大了眼睛,看看一旁老神在在的周老爷,心里犯嘀咕,这父女打什么哑谜? 门前人多眼杂,周小姐走到旁边巷子,拐了一下,确认周围人瞧不见,才小声说道:“我听说郎君要去打仗……” 她低着头,后半句更是细声细气:“战场上刀剑无眼,郎君一定要小心。” 赵靖莞尔笑道:“多谢周小姐关心。周小姐最近可好?” 这句话不过是一句普通的问好,不想周小姐听了却是眼眶一红,别过脸去说道:“不好……” 这一下大出赵靖意料,忙道:“周小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他想周小姐的事多半是女儿家私事,他也不好管,只得再补一句道:“周小姐若有哪里用得上赵某的,一定不要客气。” 周小姐急抬头望向赵靖,几番欲言又止,过了半晌才咬着樱红的唇从怀里掏出一副鞋垫,低声道:“听说你要去打仗,我没什么好送你的。这是我照着你的鞋做的鞋垫,请你收下,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赵靖看着那双针线密匝的鞋垫,一时间僵住了。 周小姐见他不接,脸红得要滴水,急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 她话说到这里又说不下去了,手往后一缩,黯然道:“不要算了。” 赵靖忙伸手拿住,赔笑道:“小姐误会了,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谢小姐。” 周小姐见状松了手,低声道:“我不要你谢,你平平安安回来就好。”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周老爷的轻咳,周小姐忙用帕子擦擦眼睛,低声道:“我回去了。” 说完她也不管赵靖,急忙迈着小步往回走。 赵靖连忙跟上,因怕人瞧见那双鞋垫,他顺手塞进了怀里。 周小姐回到小轿上,轿夫便抬起轿子走了。 周老爷和赵靖到里面坐下,问道:“千户一切都准备好了?” 赵靖点了点头道:“太过匆忙,准备得七七八八了。这番请周老爷来,是想请周老爷在我不在城里期间,主持城内事务。周老爷也知道,我的那些兄弟不大会处理民事。” 周老爷闻言立刻起身深鞠一躬道:“承蒙千户瞧得起,小人一定尽力而为。” 赵靖连忙扶起,沉默片刻后小声说道:“周老爷,万一……万一我那边败了,还请周老爷看在过往的情分上,马上带着我的两位夫人离开这里。” 周老爷一听,语气无比认真道:“千户莫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小人在城里等着千户凯旋!” 赵靖淡淡一笑,不再提这事。 约莫一个时辰后,赵靖领着众人开拔出城。 城里百姓欢呼着把他们送出城外。 离开临水县,一行人走了一天,傍晚时已经到了吉和县境内。 眼见天晚,赵靖下令就地扎营。 在众人忙碌的时候,他召集刘狗儿等人,道:“今晚我要悄悄地到城下去瞧瞧,你们在此小心戒备。郭大哥,七娃,你们两个跟我去。” 刘狗儿急道:“我也跟着去。” 赵靖严肃道:“这不是争抢的时候,你们留下驻守。我们只三个人去,人越少越安全。” 众人都知道他的性格,知道拗不过他,只得依了。 赵靖换上深色衣服,拿上弓箭和刀,扮作猎户的模样,三人骑着马直奔吉和县而去。 今晚无星无月,夜色比平日里更浓。 赵靖三人只隔了数米,却只能隐约看见彼此的人影。 三人快马加鞭,约莫子时便到了吉和县城外。 赵靖先骑着马在城外远远地转了一圈。 整个县城城墙上,只有零星几个火点,显然戎丰人对城防不怎么上心。 走到西南角,塌了的城墙不知被什么东西掩盖住了,黑夜里不靠近看不清。 刘七娃小声道:“今晚倒是个偷袭的好机会,只可惜大部队行军速度来不及。” 郭小德道:“我看这帮蛮子不会守城,戒备松松垮垮,只要是突然袭击,什么时候打都一样。” 赵靖低声道:“把马藏起来,咱们凑近了瞧瞧,最后弄到一副藤甲。” 想用火烧藤甲的法子,也得先确定戎丰人的藤甲怕不怕火,万一不怕火,那就糟了。 三人都是艺高人胆大的,把马藏在树林里,便伏着身子往城墙下摸。 想到西南角一定比别处防守得更严,三人特意在城东找了一段看上去有些矮的城墙,一路顺利摸到了城墙下。 第118章 火攻 三人等了一会,不见城墙上有动静,赵靖打个手势,郭小德会意,矮下身子,准备搭个人墙。 刘七娃踩在郭小德肩上,赵靖再踩在刘七娃肩上。 郭小德感觉上面两个人站稳了,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站稳了!” 说着他猛地直起身子来,随后刘七娃和赵靖也相继站直。 吉和县的城墙并不高,三人都站直后,赵靖略微踮起脚尖就趴在了城墙上。 他先是探头在城墙上扫了一眼,只见七八米外斜躺着一个人。 赵靖两手扒住墙体,脚在城墙上蹬了两下,便爬上了城墙。 上去之后,他趴在城墙边缘,伸下手把刘七娃拉了上来。 “你们千万小心!”郭小德在下面低声呼喊道。 赵靖指了指那个躺着的人,刘七娃会意点点头,两人半蹲着身子,蹑手蹑脚地往前摸。 摸到近前,那躺着的戎丰人依旧毫无觉察。 刘七娃和赵靖对视一眼,随即猛地扑上去捂住那戎丰人的嘴,赵靖跟着一刀抵在戎丰人咽喉,只用力一刺,然后扑上去按住那人的腿。 那戎丰人喉咙被割破之后,想要用手去捂自己伤口,但是被刘七娃制住了,两条腿想要乱蹬,也被赵靖压住了。 在刘七娃和赵靖的协力下,这个倒霉的戎丰人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两人等那戎丰人彻底失去了声息才松开手,这时赵靖才仔细看那戎丰人,喉咙喷出的血染红了他的前襟,但是身上却没有所谓的藤甲。 在赵靖摆弄戎丰人尸体的时候,刘七娃一直紧张地观察着四周。 “这人身上没有藤甲,我们再往前走一走。” 赵靖仔细辨别方向,先对城下的郭小德说了一声,然后蹑手蹑脚往前走,走了二三十米,忽然听到前面有鼾声。 两人停下脚步,等了一会确认只有鼾声,这才继续往前走。 结果前面也斜躺着一个戎丰人,两人也不用交流,便默契地和刚才一样,摸过去把那躺着的戎丰人抹了脖子。 这个戎丰人脑袋下枕了一套藤甲。 赵靖拿在手里,指了指下面,刘七娃会意,趴在城墙上向下招了招手,一路跟过来的郭小德在下面压着嗓子道:“我在这。” 随后,刘七娃拉住赵靖的手,慢慢蹭下去,踩在郭小德肩上,然后再扶着赵靖的脚踩在自己肩上,最后郭小德矮下身子,赵靖和刘七娃依次跳下来。 藤甲到手又杀了人,三人不敢再耽搁,回去找到马,连夜赶回。 一到营地,赵靖就拿刀在藤甲上砍了两下,他的刀是特制的,竟也只能在藤甲上留下两道深痕,并不能斩破。 刺时也是阻力甚大,不容易刺穿。 这时刘狗儿刘争听说赵靖回来了,立刻赶了过来,正好看见这一幕。 “好硬的甲!”刘争在甲身上摸了摸,惊奇道,“当真是藤条编的?” 刘七娃拿起甲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蹙眉道:“是桐油浸泡过的。” 赵靖割断一块,看着横截面道:“不单单是油浸泡,应该是先晒再泡,也许还有其他工序。” 郭小德仔细看了横截面还有整个甲身,蹙眉道:“这东西便宜,能大量地做,就是时间可能长些。看来是戎丰人去年回去,琢磨出来的。” “他们人人都披甲吗?咱们可是只有不到一百副甲,这可难办了。”刘狗儿苦着脸道。 作为在战场上搏杀过的人,刘狗儿深刻地明白,一副甲对战斗的影响有多大。 “也不尽然,这甲的弱点很明显。”赵靖说着,拿过旁边的火把,往他割下的一小块甲上一点。 呼的一声,火苗一跳,便把那一小块甲点着了。 几人一看大喜,齐声道:“这藤甲怕火!” 郭小德拍了一下自己脑门,叫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既然是桐油浸过的,自然是遇火即着!” 赵靖扔下那片被烧完的甲,下令道:“大伙先去休息,两个时辰后所有人都赶快做火箭。” 当下众人各自散了,两个时辰后,营地响声大作。 赵靖教众人把布绑在箭头上,然后浸在带来的油里。 刘狗儿拍赵靖马屁道:“原来大哥早预料到了,我说打仗就打仗,怎么还带了几桶油。” 提起藤甲自然会想起三国里的藤甲兵,所以赵靖早想好了用火攻,只是在没拿到藤甲的时候,他并不十分确定。 在轻易点着藤甲之后,赵靖才确认。 众人有的割帐篷,有的干脆把自己袜子撕了,裹在箭头上。 待天亮的时候,带来的箭有一半都被做成了火箭。 眼见准备得差不多了,赵靖下令直扑吉和县。 此时,吉和县的戎丰人也找到了城墙上的两具尸体。 头领忽野大怒,就在他下令让部族在城里大肆搜捕残杀大乾百姓泄愤的时候,城门上的守兵来报,有一队人马正在靠近。 忽野大惊,他原本以为是城里的想要逃出去才杀了那两个人,不想朝廷的兵马竟这么快就到来了。 “来了多少人?”忽野拿起武器问道。 “远远地看不清,约莫四五百人。” 听到只这么点人,忽野登时放下心来,对左右说道:“都说大乾现在内忧外患自顾不暇,果然是这样。我们攻破此城已经快十天了,他们朝廷才派了这么一点人来。走,打败了他们,附近几个县城就都是我们的了!” 左右齐声高呼忽野的名号,簇拥着他登上城楼。 赵靖在距城一里外摆阵,对众人吩咐道:“刘七娃,你领披甲的人从后面绕到左侧,刘争、刘世财,你们领着部下跟我先去叫阵,等对方一出城,我们就后退。” “郭大哥,刘狗儿,你们领人在后面升起火堆,每十人一个火堆,等会戎丰人追出来,你们先射一轮普通的箭,那戎丰人见箭伤不了他们,必定穷追不舍,这个时候再放火箭。” 最后赵靖对刘七娃道:“七娃,你看到战场中间有烟,便立刻领兵杀向城门,只要断了城内外的联系,这一战我们就胜了!” 众人各自领命:“是!” 第119章 奋战 忽野见赵靖军都是百姓,对左右哈哈笑道:“我只当是官兵,原来是一群百姓,我灭他们只在举手之间!” 说完这话,他立刻领着手下开城出来。 自去年围攻临水县,到现在攻破吉和县,经过这两场大胜,忽野早把旧日里对大乾的惧怕敬畏抛到了九霄云外。 赵靖这边还是第一次与人正面交阵,因此格外谨慎,下令所有人严阵以待,众人立刻按照他的吩咐四处准备了起来。 “大哥,城门开了!”第一次上战场的刘争有些紧张。 刘世财冷着脸,拔出腰间的长刀,瞪着眼睛望着那伙出城的戎丰人。 “诸位,是荣是辱,是富贵是化作白骨,都在此一举了!”赵靖高声叫道。 刘争立刻跟着大吼一声,以给自己打气。 其余众人也跟着嘶吼起来,所有人都很紧张。 在大部队出城后,忽野高举起手里的弯刀,发出呜噜噜的吼叫。 戎丰的士兵听到这个声音,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胸甲,发出一阵啪啪声。 这是他们的战舞。 赵靖和忽野领着人开始慢慢逼近彼此,当两人相距一百步的时候,赵靖高声叫道:“戎丰逆贼,我高祖皇帝可怜你部族,才让你们住在边境附近,尔等不思报恩,竟越境劫掠攻城,实是狼心狗肺!” 忽野纵马出来,喝道:“无知小儿!此地乃我部族世代所居!你们这帮畜生窃据此地两百余年,屠戮我部族,今正是为我先祖报仇雪耻之时!” 说完,他大手一挥,当先骑马冲了出去。 赵靖对左右道:“交手后立刻向后退!” 他再三交代众人撤退的时候不要慌张,切不要乱了阵型。 虽然简单的操演过,但是撤退实在比进攻还难,淝水之战便是一例。 刘争和刘世财都各自安抚身边人。 随着戎丰人一点点逼近,整个大地都开始震颤起来。 “不要慌!不要慌!”赵靖跨马挡在最前面,喝令道。 “上!” 眼看着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赵靖一声令下,当先迎着疾驰过来的先头戎丰人砍去。 那人狞笑一声,竟拼着自己身上藤甲不闪不避,反而一棍子朝赵靖头上砸来。 赵靖大惊,回刀一挡,余光瞥见手下已经和戎丰人战成一团了。 眼见后面的戎丰人越来越多,赵靖摆脱眼前人,大声喝道:“撤!撤!” 身旁的人立刻拔出一支鸣镝射向空中。 随着鸣镝刺耳的声音响彻战场,赵靖率众开始转身逃走。 忽野一见赵靖等人要逃,立刻呼喝道:“追!追!” 两边一追一逃,很快到了赵靖所设的包围圈。 这时前面追的戎丰人已经看见弓箭手了,立刻大声道:“前面有埋伏!” 忽野挥手怒吼道:“我们有藤甲,不许后退!” 在赵靖、刘争领着人跑过来的时候,弓箭手已经准备好了。 郭小德看着戎丰人进了射程,立刻喝道:“放箭!” 数十支箭漫天而下,忽野忙举起手边的小盾挡住头脸,厉声喝道:“冲过去!冲过去!” 哗啦啦,一阵声响。 箭雨多数都被藤甲挡掉了。 忽野得意地挥舞着手里的武器,高声催促手下冲锋。 此时赵靖已经和郭小德汇合了。 “列阵!列阵!”赵靖高喝道。 他领着退下来的人立刻在弓箭手前面回头,摆开了阵势。 “点火!”刘狗儿大叫着率先把自己的箭头在火里烤了一下。 裹着浸了油的布的箭头立刻着了。 “放箭!放箭!”刘狗儿嘶吼着叫道。 还在往前急冲的戎丰人看到火箭的时候,已经意识到了不妙。 忽野根本来不及下命令,漫天火雨便倾泻而下了。 戎丰人身上的藤甲一碰火就着,顷刻间,整个军队化作了一片火海。 “啊……” “啊……” 被点着的戎丰士兵发出惊恐的惨叫声,在地上翻滚着想要扑灭自己身上的火焰。 结果就是整个人变成了一个移动的火团,反倒把那些没被烧的士兵点着了。 忽野大惊,急忙扯下身上的藤甲,厉声叫道:“脱掉藤甲!脱掉藤甲!” 一直埋伏在左侧的刘七娃看到战场中起了烟,对身后人道:“兄弟们!搏富贵的机会来了!” 说完他立刻领着披甲士兵杀了出来。 这些披甲的士兵都是最开始赵靖做百户的时候精挑细选出来的。 他们的斗志可不是匆忙拿上武器上战场的百姓可比的。 此时戎丰人早已乱作一团,一半人扔下了藤甲,一半人成了打滚的火团。 当刘七娃领着披甲士兵杀出的时候,所当者破,立刻把戎丰人的阵型从中间撕开了一道口子。 这时忽野身边人惊恐地对忽野道:“首领!后面有埋伏!” 忽野回头一看,顿时大惊失色,一个劲高呼道:“快回城!快回城!” 他知道,眼下这个情况,如果他不能逃回城里,便只有死路一条。 赵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对身边人道:“杀!” 随着赵靖领兵杀回,战场上已经没有了悬念。 没有了藤甲的戎丰人彻底失去了抵抗的意志,忽野的部众先是簇拥着他回城,结果被刘七娃领着的披甲军拦住了。 眼见回不了城,忽野等人开始向边境的方向逃窜。 早有准备的赵靖喝令刘世财领兵追击。 士气大振的百姓们都杀红了眼,根本不接受戎丰人的投降,一路杀了过去。 忽野慌不择路,才跑出去不到五里,便被山林挡住了去路。 他急忙下马往山里跑。 刘世财指挥士兵左右包抄,很快把忽野堵在了一片密林里。 眼见忽野跑不了了,刘世财连忙使人告诉赵靖。 忽野一跑,县城前的战事也就基本结束了。 赵靖对刘狗儿道:“你领着人去支援世财,尽量活捉戎丰人的头领。” 刘狗儿兴奋叫道:“大哥,你就瞧好吧!” 说完他就领着手下急忙朝着刘世财的方向去了。 这时刘七娃已经领着披甲军杀进城里了,城里的戎丰人开始朝着县城的另一个城门跑,打算从那里逃走。 赵靖再安排人绕过去,在城外截杀,同时自己领兵入城。 这一战自上午打到下午,才把城里四散的戎丰人基本剿清。 天色将黑的时候,刘世财和刘狗儿两个押着忽野和几个戎丰人的贵族回来了。 第120章 寻人 刘世财把忽野押到赵靖面前,笑道:“大哥,瞧瞧是不是他?” 此刻的忽野衣衫褴褛,头发披散着,脸上手上凡是衣服没有盖到的地方,尽是一条条的血痕,显然是在密林里钻来钻去划伤的。 赵靖掀开忽野的头发,看着那张脸点了点头:“就是他。你叫什么名字?” 忽野怒视着赵靖,忽然啐了一口,骂道:“狗贼!狗贼!” 押着忽野的刘世财大怒,猛地在忽野腘窝上踢了一脚,那忽野闷哼一声跪在了地上。 刘世财抓住忽野头发,让他把脸仰着,对旁边人道:“拿木板来!把这嘴给我打烂了!” 不等旁人动手,刘狗儿抢过木板,用力打在忽野嘴上,喝道:“我倒要瞧瞧你的嘴有多硬!” 为了给赵靖出气,刘狗儿下手奇重,只三五下便把忽野的门牙打掉了,满嘴的血。 忽野疼得哇哇乱叫,想挣扎,又被人按住了。 刘狗儿一口气猛打了十几下,只把那木板打断了,忽野一口牙被打断了一大半,嘴里呼噜呼噜往外冒血。 “行了,别打死了。” 刚拿起一块新木板的刘狗儿,听到赵靖这话才恨恨地扔了手里木板,踢了两脚忽野,骂道:“狗杂碎!再不老实,我割了你舌头!” 抓着忽野的刘世财猛地往下一掼,把忽野的头恨恨地砸在地上才松手,啐道:“贱骨头!” 赵靖用脚尖挑起忽野的下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忽野此时人已经不清醒了,眼神迷离地望着赵靖,嘴角往外冒血,喉咙呼噜呼噜,冒不出一个字。 见此情形,赵靖松开脚,问旁边被俘的戎丰贵族道:“你们首领叫什么名字?” 那贵族跪在地上,慌忙回道:“忽野,叫忽野。” 赵靖走到那戎丰贵族身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你们部族是什么身份?” “小人名叫里忽儿,是部族先锋官。” 赵靖并不清楚先锋官在戎丰人部族里是什么官职,他也不在意,继续问道:“你们攻破县城之后,县衙的官都去哪了?” 里忽儿小心回道:“知县弃城跑了,我们到衙门之后,并不见一个官。首领倒是让我们在城里搜了搜,不过没有搜到。” 赵靖脸一沉,冷声道:“没搜到?” 里忽儿忙把头低得更低,吞吞吐吐回道:“我们只是在借着名头查抄各家,并没有认真分辨……” “魏家……你们该知道吧?他们家你们也去过?”赵靖沉声问道。 里忽儿听赵靖语气不善,越发害怕了,颤声回道:“小人不知道什么魏家……只要是城中人家,应无一幸免。” 想到魏青雁,赵靖没来由地有些心烦,一脚踢翻里忽儿,对身边人道:“都押出去,吊在衙门口!” 这时刘七娃、刘争和郭小德先后回来了。 刘争对赵靖道:“城里的蛮人基本肃清了。” 刘七娃道:“我已将手下分成了数个小队,把守在城内各处路口,只要藏着的戎丰人一露头,便能抓住!” 赵靖称赞道:“你们做得好,世财,你们几个检查一下衙门内外,把这里清理干净。狗儿,你随我来。” 刘世财应了,奇道:“大哥要去哪?” 走出两步的赵靖停下脚步道:“魏家大小姐与我有些情分,我去魏家瞧瞧。这里先拜托你了。” 说完他大踏步向外走去。 此时的吉和县和过去大不相同了。 一小半房子化作了焦土,街道上一片凌乱。 苟延残喘的百姓们都躲在家门口,探头探脑地看着街上来来去去的士兵。 赵靖出了衙门,便远远地看见了魏家的齐庆楼。 走过齐庆楼门前的时候,只见门里一片狼藉,两个女人躲在塌了一半的门后面,惊恐地望着外面。 和赵靖视线一碰,她们立刻往里面跑。 赵靖翻身下马跟进去,只见二十多个女子呼啦啦往楼上跑。 刘狗儿喝道:“我们是来杀戎丰人的,你们跑什么!” 众女听到这句话都停了下来,有人怯怯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赵靖拱手道:“我是临水县署理知县赵靖,奉命讨贼。城里的贼人已败,贼首已被擒住了。” 众女一听贼首被擒住了,脸上先是一喜,然后转悲,竟抱在一起哭了起来。 哭了一阵,她们又赶忙下来给赵靖磕头行礼。 赵靖仔细打量这些人的脸,生怕在这些人里面看见奉墨。 没看见奉墨,赵靖松了口气,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众女期期艾艾,呜咽回道:“我们都是良家女子,都是被那伙恶贼从家里抢来的。” 赵靖往楼上看了一眼,忙道:“上面还有人吗?” 一女子回道:“还有三十多个姐妹。我现在就去叫她们下来。” 赵靖等着众人都下来,也没见着奉墨,便对众女道:“你们各回自己家去吧。” 遣散了这些人,赵靖急忙往魏家去。 到了魏家门前,只见大门倒在一边,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赵靖下马进去,见里面一片混乱破败,长廊被烧了一大半,地上满是碎瓷器木屑和被扯碎的布。 刘狗儿看了都不住叹息摇头:“这真是遭了劫了。” 赵靖脸一沉,忙往里面走,走到正院便看见七八具尸体,都死了多时了。 一路往后院去,各处零星都有尸体,惨不忍睹。 赵靖对跟来的手下道:“各处找找,看还有没有活口。” 很快,便有人叫道:“千户老爷,找到一个活口!” 说着便有两个人架着一个头发散乱的人走了过来。 那人不明就里,吓得乱喊乱叫,直到看到赵靖,才惊叫道:“是你!” 赵靖听声音有些耳熟,走近些才认出,竟是当日买自己熊胆的那个魏三爷。 “魏三爷,你家小姐和奉墨呢?”赵靖问道。 魏三爷呜咽着摇头道:“我不知道……那些蛮子闯进来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我吓坏了,躲在柴房里几天没敢出来!” 赵靖扶住他的肩膀,急切道:“魏三爷,现在没事了,你快好好想想,想想你家小姐去哪了。” 第121章 井底人 魏三爷呵呵两声,张着嘴指了指自己喉咙,含糊道:“有吃的没?快让我垫两口。” 刘狗儿从身边人怀里掏出两块干饼塞给魏三爷,不耐烦道:“给!给!给!吃两口快说!” 魏三爷抢过干饼一口咬下半块去,嚼了两下就迫不及待往下咽,结果没咽下去,噎得翻着白眼直捶胸。 赵靖忙让人打一瓢水过来。 魏三爷又抢过水猛灌下去,狠捶了几下自己胸口,才“呼”的一声喘过气来。 见他又是一大口咬下去,赵靖忙夺过他手里的饼,无奈道:“你别把自己噎死了。” 说完自己掰了一小块给他。 魏三爷不敢抢,就这么赵靖掰一小块他吃一小块,就着凉水,好歹把一块饼咽下去了。 “你们不知道,这满院子的死人,我又不知道那伙蛮子什么时候回来。家里凡是能入口的东西,都被他们搜刮光了,你们再不来,我都要吃人肉了!” 刘狗儿催促道:“行了,你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快回我大哥的话!” 魏三爷抬眼看着赵靖,蹙着眉头沉吟道:“让我想想……这些天把我吓坏了,都记不清了。我记得那天小姐不在家,小姐常到铺子里去,那天她是去哪个铺子了来着?齐庆楼?” 赵靖立刻否定了,道:“我们才去过齐庆楼,她不在那里。” “那……布庄?” 看魏三爷这么不确定,刘狗儿有些生气,急道:“你好好想想!” 魏三爷捂着脑袋嘀咕了一阵,又抬起头,还是一脸迷茫道:“太混乱了,我真的记不清了,可能是布庄。” 赵靖有点无奈,扭头就走。 刘狗儿恶狠狠瞪了一眼魏三爷,跟上赵靖道:“大哥,现在还没见着尸体就是好消息。要不要我给兄弟们打个招呼,城里各处找一找?” 赵靖摇头道:“不用,现在城里百姓人心惶惶,这个时候不要打扰他们。咱们先去布庄看看。” 两人走到门口,召集部下,这时才知道,魏二老爷一家都被杀了,加上前段时间战死的魏捕头,魏二老爷一家算是被灭门了。 想起初见魏捕头的情形,赵靖不免有些唏嘘。 这时魏三爷踉踉跄跄跟出来,喊道:“你们别丢下我啊!这儿都是死人!” 赵靖懒得理他,翻身上马,领着人自去了。 那魏三爷追了两步追不上,便歪在地上喘气,眼睁睁看着赵靖等人走远了。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整个县城都陷入了黑暗,街道两旁的人家因为害怕,既不敢点灯也不敢发出声音。 街上来来去去的,只有赵靖的手下。 “这里就是布庄?”刘狗儿看赵靖在一片被火烧的废墟前面停下,惊疑问道。 赵靖看看左右,是这里无疑,巷子口那棵柳树他认得。 “进去看看。” 他翻身下马,走上台阶,一脚踢开被烧得灰黑挡住路的木门。 哗啦啦一阵声响,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废墟因这一脚,又塌了一小半。 等灰尘略散了些,赵靖捂住口鼻举着火把走了进去。 布庄的门面完全烧没了,只有几根行架。 穿过门面,后院被烧了一大半,房子都塌了,满院子的碎瓦片。 这时有人跑过来禀道:“在火堆里找到两具尸体,烧得太厉害,看不出模样了。” 赵靖听了一惊,忙道:“带我去看看。” 他刚扭头要走,忽然停住了脚步,喝道:“都别动!” 刘狗儿等众人一惊,都以为有敌人,刘狗儿手按在腰间长刀上,低声道:“大哥,敌人在哪?” 赵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别出声。” 刘狗儿一头雾水,只能紧张地左右观察。 就在这时,他听到空气里有女子虚弱的声音。 那声音断断续续,轻得像一层雾,稍不注意就错过了。 “女……女鬼!”刘狗儿脑海里忽然冒出了这个念头,顿时只觉后脊背发冷,寒毛直竖。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赵靖压低声音问道。 附近几个人异口同声道:“听到了,有女人的声音。” 刘狗儿缩着脖子吐着舌头说道:“大哥,会不会是女鬼啊……” 赵靖白了刘狗儿一眼,斥道:“胡说八道,快仔细听听,找找,肯定埋在废墟底下了。” 众人闻言,竖起耳朵,蹑手蹑脚地往四周找。 但是那声音实在太轻太弱了,又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时间分辨不出方向。 赵靖循着声音走到院子东北角,这里一棵树被烧得只剩下黑黢黢的枝丫了。 “有人吗?救命啊……” 靠近树的时候,赵靖终于听清了,那声音还有些耳熟。 他两眼往地上一扫,忽然想起之前来的时候见过,这棵树下有一口井,被塌下来的碎墙块盖住了。 想到这里,赵靖立刻叫人道:“都过来!把这棵树下的杂物搬开!这里有口井,人在井里!” 刘狗儿等人闻声连忙跑过来,众人把耳朵往树下一凑,果然听到了有人呼救。 当下赵靖和刘狗儿二人把盖在井上的废墟搬开。 随着井上的碎块越来越少,那声音越发清晰了。 赵靖叫道:“是奉墨吗?” “你是谁?”井里的声音依旧虚弱,但是清晰可闻了。 赵靖听得清楚,就是奉墨的声音。 “我是你赵大哥!你稍等等,我马上救你出来!” “赵大哥?赵大哥!小姐……小姐她快不行了!呜呜呜……” 听到奉墨这话,赵靖忙道:“她受伤了?” 说话间,赵靖和众人加快了速度。 “没有,小姐饿晕过去了,晕了好久了,我叫不醒她……” “我马上救你们出来!”赵靖说完,立马对身旁人吩咐道,“你去弄些清粥来!” 那人应声去了。 又过了半炷香时间,众人终于把碎块都搬开了,只见井上还盖了两块木板。 赵靖拿开木板,举着火把往里一照,隐约看见两个人影吊在水桶上。 奉墨看见头顶的火光和赵靖的脸,哭着叫道:“赵大哥!” “我这就拉你上来!” 赵靖和刘狗儿一起摇动井辘轳,随着绳子收回,奉墨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第122章 渡进去! 当水桶被摇上来的时候,借着火光,赵靖看见奉墨泪眼婆娑,抱着一个昏迷的少女坐在水桶里,想来便是魏大小姐魏青雁了。 魏青雁一身锦绣华服,一半脸埋在奉墨胸口,只露出半张苍白秀丽的脸来。 奉墨一见到赵靖,哭得更厉害了,呜咽着叫道:“赵大哥……你快看看小姐。” 赵靖上前先试了试魏青雁的鼻息,很虚弱,又把手放在魏青雁脉搏上摸了摸,虚弱但很规律。 确认魏青雁只是长时间没进食,赵靖松了口气,对奉墨道:“你家小姐没事,吃点东西养一养就好了。” 奉墨听完大喜,立时就要站起来,道:“我喂我家小姐吃东……” 她本身也极度虚弱,不过是靠着一股劲强撑着,现在忽然坐起来,加上见到赵靖心里一松,人顿时没了力气。 赵靖忙上前抱住,急道:“奉墨!” 奉墨抱着魏青雁整个倒在赵靖怀里,只觉两个眼皮无比沉重,凭着最后一丝力气呢喃道:“救小姐……” 一句话没说完,她便也昏了过去。 赵靖忙把二人一起抱出来,不知二人在底下饿了多久,赵靖只觉两人的身子轻飘飘的。 旁边早有人用木板铺好了一张简易的床。 赵靖在刘狗儿的帮助下小心把两人放下,说道:“快去请大夫,粥怎么还没来?快去催一催!” 刘狗儿忙回道:“已经让人去请了。” 说完,他又扭头对身旁人道:“快去催一催粥!” 赵靖又道:“再去找找有没有蜂蜜。” 不一时,一个大夫被两个人架着来了。 那大夫被吓得脸色蜡黄,到了赵靖面前站都站不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道:“老爷有何吩咐?” 赵靖上前扶到二女身旁,道:“你看一看这两位。” 大夫一见,惊讶道:“奉墨姑娘?这位……大小姐!” 说完,他不等赵靖说,立刻上前把脉探息。 赵靖问道:“怎么样?” 大夫严肃道:“饿太久了……幸好还来得及,要是再晚一天,就麻烦了。” 赵靖道:“我已经让人去弄米粥和蜂蜜了,你看还要些什么?” 大夫见赵靖不像是恶人,拱手道:“喝了粥之后,最好再补些参汤,要是没有人参,用桂圆膏也行。” 不等赵靖吩咐,刘狗儿就接口道:“人参?我去找。” 刚才来的路上他记得有一家药铺,似乎还完好。 刘狗儿走后,米粥也送来了。 大夫从自己药箱里掏出两根竹管,对赵靖道:“用这个慢慢渡进她们嘴里,要是能吞咽就行!” 赵靖把一根竹管给大夫,道:“你喂魏小姐,我喂奉墨。” 他盛出一小碗吹凉了,放在旁边,小心扶起奉墨,让她上半身靠在自己身上,然后小心地试着用竹管把一小口粥送进她嘴里。 奉墨虽闭着眼,但是粥一到嘴里,她便轻轻咽了下去。 赵靖大喜,小心地又喂了一口,看着奉墨喉咙微动,咽了下去。 这时旁边传来大夫的惊叫声:“不好,小姐她咽不下去。” 只见那大夫一手扶着魏青雁,一手拿着竹管。 喂进魏青雁嘴里的白粥,都被吐了出来。 赵靖大惊,忙小心放下奉墨,急道:“这是怎么回事?” 大夫也有些手足无措,急道:“吃不进去可怎么办……” 赵靖接手扶住魏青雁,仔细把她嘴边吐出来的白粥干净,自己小心喂了一口,还是被她吐出来了。 大夫站在旁边,急道:“嘴对嘴,渡进去!那个……” 见赵靖看向自己,大夫挠着头,为难道:“可能有用。” 在这个时代,嘴对嘴实在有伤风化,也甚少遇到这种情况,大夫面色有点尴尬。 赵靖却不以为意,端起碗来喝了一小口,就往魏青雁嘴里送。 经他口渡进去,魏青雁还是会吐出来些,但是也吃进去了一小半。 大夫看到魏青雁咽了一点,激动道:“能行!能行!” 赵靖端起碗来,喝一小口喂一小口,还时不时帮魏青雁擦擦嘴,就这么花了近半小时才把一小碗米粥喂完。 这时大夫已经喂完奉墨了,见赵靖喂完,说道:“小姐饿了许久,不宜吃太多,这一小碗就够了。之后再喂些参汤,今晚要是能醒就好了。” 赵靖嗯了一声,小心把魏青雁放下。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留意到魏青雁的脸,尽管因为饿了几天,魏青雁的脸萎黄而干瘪,但即便如此,也难掩她让人惊艳的丽色。 “大哥,你瞧瞧这参行不行?”刘狗儿捧着参盒走过来说道。 赵靖向那大夫道:“大夫,你看一下。” 那大夫上前拿过来在火光下看了看,点头道:“差不多七八十年,能用。” 刘狗儿又让人把熬药的炉子火炭一并搬来,就让大夫在水井边熬参汤。 这时刘世财派的人找了来,请赵靖回衙门。 赵靖问了些衙门里的事,对传话的人道:“我现在抽不开身,你回去告诉世财,还是和之前临水县一样,把衙门库房里的东西清点封了,回头赏给兄弟们。还有,告诉兄弟们,要记得我们进城前的约定,凡是骚扰百姓的,一律重罚。” 赵靖唠唠叨叨吩咐了不少话,完了打发传话的人回去。 这边刘狗儿怕手下盯着魏青雁看,把众人赶到外面守着去了。 赵靖走过去看看奉墨和魏青雁,二人呼吸规律,脸色似乎好些了。 “赵大哥……” 就在这时,奉墨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赵靖忙凑过去,喜道:“奉墨,你总算醒了!” 奉墨又闭上眼眯了一下,跟着想起了魏青雁,猛然睁开眼要坐起来,急道:“小姐呢?” 赵靖忙按住她,朝她身后挑了挑下巴道:“你家小姐好好地躺在那呢。” 奉墨扭头看见小姐,忙凑近了看,急切地问赵靖道:“她还没醒吗?” 赵靖摇摇头,道:“才吃了些米粥,还没醒。” 奉墨对着魏青雁的脸轻声唤道:“小姐,小姐,你醒醒啊……别吓我……” 这时那熬夜的大夫开口了:“奉墨姑娘别着急,等一会应该就醒了。” 第123章 这都是为了救人 奉墨听到声音扭头一看,惊讶道:“李大夫?” 李大夫微微一笑,说道:“奉墨姑娘,好些日子不见啦……” 说话间他左右看看,又伤感道:“唉,没想到再见却是这样的情形。好好的一个布庄,好好的一座城,变成了这样。” 奉墨也是摇头叹息道:“东西倒还罢了,人活着就好。” 说完她扭头看着还在昏睡的自家小姐,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赵靖劝道:“你身子弱,别哭坏了身子。这里有温水泡的蜂蜜,你喝两口。” 奉墨泪眼汪汪望着赵靖,接过他递来的蜂蜜水,抽了抽鼻子低声道;“谢谢你赵大哥,在井底的时候,我害怕极了,小姐叫不醒,黑洞洞又湿答答的……” 赵靖见她说着说着又要哭了,忙安慰道:“没事了,都没事了。你先把蜂蜜水喝了,别凉了。” 奉墨乖巧地点点头,小口抿了,喝完她才想起来问赵靖道:“赵大哥,那些蛮子呢?” 刘狗儿在旁笑呵呵接话道:“都被你赵大哥打跑了,几个头领现在就被挂在衙门口呢。妹子你好好养身体,等你好了,让你大哥带你去打他们出气。” 这话说得讨巧,奉墨听了扑哧一笑,说道:“谢谢这位哥哥,我可不会打人。这次是赵大哥救了我们全城啊。” “参汤好了,奉墨姑娘,快喝一点补补气血。”李大夫倒出小半碗参汤,用一块木板托着端过来放在奉墨手边。 奉墨忙坐直了,感激道:“多谢李大夫……” 李大夫看看奉墨脸色,说道:“劳姑娘把手伸过来。” 把完奉墨的脉,李大夫点点头,欣慰道:“没什么大碍了,等会你要是饿了,就再吃点粥,累了就睡一觉,睡醒了就好个七八分了。” 奉墨听完,回头看看身旁的魏青雁,担心道:“李大夫,你再瞧瞧小姐。” 李大夫应了一声,绕到另一边看了看魏青雁的脸,又给她把了把脉,然后抬脸望着赵靖,说道:“要是能给小姐喂些参汤就好了。” 奉墨听李大夫这话说得奇怪,像是喂参汤很难一样。 “我这碗先给小姐喝吧。”她费力地端起自己那碗,一时间却不知道该怎么喂。 她虽照顾魏青雁许久,但从没有照顾过昏迷的魏青雁。 赵靖却明白李大夫的意思,他有点尴尬地接过奉墨手里的参汤,向李大夫确认道:“还是刚才那么喂?” 李大夫神情尴尬道:“事急从权,救人要紧。” 奉墨听到这里越发不解了,直到她看见赵靖扶起魏青雁,自己喝了一口参汤然后嘴对嘴渡进魏青雁嘴里。 “赵大哥,你……你……难道我……刚才我……”奉墨瞪大了眼睛,摸着自己嘴唇,原本萎黄的脸色瞬间变得通红,结结巴巴说道。 李大夫忙解释道:“这都是为了救人。” 奉墨张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低下了头。 一直到赵靖喂完参汤,她才手忙脚乱地帮着赵靖扶着魏青雁躺下。 迎着奉墨那怪异的视线,赵靖也有点尴尬,一时间众人都不说话,只是各自忙着。 李大夫又重新倒了小半碗参汤给奉墨,奉墨捧在手里低着头小口小口的抿。 她这会心乱如麻,很想知道,自己昏迷的时候,是不是也被人喂了吃的…… 奉墨余光滴溜溜在眼前三个男人身上转,李大夫,一把年纪了,胡子眉毛都白了一半,刘狗儿,人嘛,有些猥琐,像耗子,头发半白不白的。 要是一定要她在这三个人里选,她只能接受在她心里是哥哥的赵靖。 不过那也很尴尬…… 奉墨把碗里的参汤喝完了也不敢抬头,更不敢问。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身后有响动,转过脸一看,竟是魏青雁睁开了眼。 “小姐!”奉墨惊喜叫道,“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赵靖和李大夫闻声忙凑过来,果然看见魏青雁半眯着眼。 “奉墨,我们这是在哪?”魏青雁只觉浑身没力气,脑袋也沉沉的。 奉墨扑在魏青雁身旁,含着眼泪笑道:“小姐,我们从井里出来了。是赵大哥救了我们,他把那些蛮子都赶跑了。” 魏青雁眼睛在赵靖脸上转了转,才恍然道:“赵靖?原来你长这样啊……” 在这之前他们每次见面都隔着屏风,彼此从没见过对方的脸。 赵靖莞尔道:“你总算醒了,感觉哪里不舒服?” 魏青雁似乎有些累,闭上眼轻声道:“说不上来,浑身没力气。” 李大夫上前把了把脉,说道:“没力气是因为饿太久了,要慢慢养。先喝点蜂蜜水。”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刘狗儿已经把蜂蜜水递过来了。 赵靖接过来,顺手把魏青雁扶起来,像之前喂她时,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魏青雁从没被男人抱过,没回过神就落在赵靖怀里了,登时慌了,等赵靖把碗递到嘴边也不知道喝。 奉墨了解自家小姐,忙提醒道:“小姐,喝一点吧。” 听到奉墨的话,魏青雁才低头就着赵靖的手抿了几口,只是红晕立刻爬上她的脸颊,一直蔓延到了后耳根。 好在是晚上,她现在脸色又不好,所以才不显。 但是魏青雁能感觉到自己的面皮有点发烫。 赵靖等她喝完,又小心扶她躺下,对刘狗儿道:“找两块门板铺上被子抬来,咱们回衙门。” 现在魏青雁和奉墨都醒了,没必要留在这废墟堆里过夜了。 刘狗儿应了一声,马上出去叫人。 魏青雁左右看看,问奉墨道:“咱们这是在哪?” 奉墨抿了抿嘴,小声道:“是咱家的布庄……” 魏青雁一听,脸色一变,忙扭头左右看看,哪里还有往日布庄的影子。 “王叔他们呢?”魏青雁紧张地问道。 奉墨也不知道,只好眼望着赵靖。 赵靖想起了被烧焦的两具尸体,沉声道:“我来的时候这里没人,只在前面烧毁的房子里找到两具焦尸。” 魏青雁听了面色凝重,悲戚道:“那一定是王叔和他儿子……” 第124章 何谓缘分 奉墨一阵后怕,抱着魏青雁的胳膊,带着哭腔低声道:“小姐……” 魏青雁挤出一丝笑意,轻轻拍了拍奉墨的手,小声安慰道:“没事的,没事了。” 奉墨抽了抽鼻子,嗯了一声。 两女靠着彼此小声说了几句话,魏青雁忽然抬起头望向赵靖,忐忑不安道:“郎君去过魏家吗?可知我父亲的消息?” 赵靖闻言忙回道:“我下午才进城,还没来得及去。” 刘狗儿听了一愣,随即明白赵靖的意思,魏青雁此时不宜受刺激。 思及家人,魏青雁甚是担心,小声道:“能否劳郎君送我回魏家?” 赵靖故作为难道:“城里还有蛮子余孽,此时夜深,不宜四处走动。这里离衙门近,今晚小姐不如先在衙门里休息一晚,明天白天了我再送小姐回家。” 魏青雁听赵靖这么说,只当是他不愿意冒险,也不好强求,只好答应了。 不一时,赵靖的手下抬着门板做成的临时担架来了。 因两人都没什么力气,还是赵靖把二人抱上门板,这一番又把二女弄得满面绯红。 李大夫上前行礼道:“既然小姐没事了,那小人告辞。” 赵靖身上没带钱,从刘狗儿怀里摸了五两银子给李大夫,说道:“劳烦大夫,还请大夫明天来衙门,再给她们主仆瞧瞧。” 李大夫不期赵靖竟会付钱,颇有些意外,接过银子回道:“小人明早就来。” 说完他便告辞去了。 赵靖把二女带回衙门,找了一间干净的房间给二人休息,又安排了两个老妈子照顾二人。 这一天赵靖累得够呛,回去和刘世财简单了解了下城里状况,便去睡了。 魏青雁和奉墨却睡不着,两人一闭上眼,就回想起在井下的几天。 当日蛮子杀进城的时候,魏青雁和奉墨原本想要回魏家的,结果才走到路口,迎面就撞上一伙蛮兵。 这些蛮兵在大街上见男人就杀,见女人便抓。 魏青雁身边的仆人一见,顿时吓得作鸟兽散。 还是奉墨把魏青雁从轿子里拉出来,两人一路狼狈地跑回了布庄。 布庄掌柜王叔急中生智,让二女躲在井里。 两人原以为不过到了晚上王叔就会拉她们上去。 结果一连几天,外面悄无声息。 两人怕引来蛮兵,也不敢大声呼救,就这么苦熬着。 幸而井底不缺水,她们才坚持到了现在。 “小姐……你说是不是缘分,赵大哥可是救了你两次了。”奉墨怕魏青雁郁结于心,因此想着说些轻松的话题。 魏青雁嗯了一声,道:“等今后我要好好谢他才是。” 听了这话,奉墨不由想起赵靖给魏青雁渡参汤的情形,这么想着就不由说出了口:“小姐打算怎么谢呀?莫不是以身相许?赵大哥现在也是官身,与小姐正是檀郎谢女,天作之合。” 黑暗里,魏青雁脸皮微烫,轻轻打了一下奉墨,嗔道:“乱嚼舌根!要是被人听见,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奉墨张嘴想说出你们二人早有肌肤之亲的话,可是想到自己,便没说出口。 “小姐,其实赵大哥人挺好的吧?”奉墨语气认真道,“虽然不大爱打理,可是稍微打扮一下,也是个青年才俊。又读过书,前儿才升了署理知县,刚才我听他手下叫他千户大人,现在应该升了千户了……” 奉墨掰着指头数着赵靖的优点。 魏青雁苦笑道:“世上夫妻讲究一个‘缘’字,可不是看什么好坏。” 奉墨撇嘴道:“你们很有缘分啊。” 魏青雁无言以对,只好轻斥道:“你这小丫头,竟打趣我起来了。快睡吧,天不早了。” 说完,魏青雁扭脸朝里躺下,闭上了眼。 奉墨没意思地哦了一声,也躺下了。 次日,一阵鸡鸣把赵靖吵醒了。 他起来吃了早饭,李大夫早早来了。 两人一起到后面看望魏青雁,经过一夜的休息,魏青雁容光焕发,虽尚未妆扮不着粉黛,但比之昨天艳丽十倍不止。 赵靖看在眼里,心里暗想,只以容貌而论,魏青雁艳而绝丽,比之周小姐秀而清雅更夺人眼球些。 宋家姐妹虽也天生丽质,可到底不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比这二人秀丽有余而惊艳不足。 李大夫给魏青雁和奉墨都把了脉,问道:“二位今早用过早饭了吗?” 奉墨回道:“都喝了小半碗粥。” 李大夫点点头,说道:“二位一次不要吃太多,但也别饿着,觉得饿了就吃。今天再喝些参汤,我想明天就能下地了。” 魏青雁拿出一根簪子给李大夫,谢道:“我身边没带钱,这个李大夫收下。” 李大夫忙摆手道:“小姐,那位郎君已经给过小人诊金了。小姐若谢,谢他便是了。” 说着他站起身道:“小人再给小姐和奉墨姑娘开付补气的方子。” 写了方子交给赵靖,李大夫便告辞去了。 赵靖叫人拿着方子去找药。 魏青雁看赵靖为她这般上心,不由也想起奉墨昨晚的话了,可是她分明记得,赵靖家里是有妻室的,不免心下暗伤。 就在魏青雁愁绪满怀,犹豫着怎么开口和赵靖说话的时候,前面来人禀赵靖道:“老爷,前面有个自称王班头的找你。” 赵靖一听,忙对奉墨和魏青雁道:“你们二位好好休养,有什么缺的和这两位妈妈说。” 魏青雁勉强笑道:“郎君自去忙吧,我们没事了。” 赵靖拱拱手,自到前面来。 王班头穿着一身灰布短衣,人比赵靖印象里整个瘦了一圈,两眼凹陷,脸色蜡黄。 一见赵靖出来,他赶忙上前行礼,也不称赵靖兄弟了,反叫“老爷”。 赵靖忙扶住他,上下打量着,说道:“王班头,快里面请。” 这时又有一个人上前行礼,赔着笑道:“千户大人还记得小人吗?” 赵靖闻声看着那人的脸想了想,惊讶道:“赵经承!” 竟是当时赵靖在水溪沟买地的时候,去给村里核实地契的户房赵经承。 赵经承听赵靖认出了自己,忙笑道:“正是小人。” 第125章 城破的真相 时隔多日再见,赵靖也是有些感慨,忙把二人请到里面坐下。 这时刘世财、刘狗儿等人都来了。 赵靖对王班头抱拳道:“班头稍等,我和兄弟们说几句话。” 王班头忙道:“老爷请自便。” 听到这个称呼,赵靖微微蹙了蹙眉头,但也没急着说些什么。 他出来对刘世财道:“找几个会写字的,把城里的尸体都认一下记录下来,统一弄到城外去烧了。弄不清楚身份的,另起一处烧了。对了,咱们的百姓不要和蛮兵一起烧。” “烧完之后,在城里各路口撒些石灰,告诉城里百姓,这些天要是有人病了,立刻到医馆诊治。诊费由官府报销,药费自理。” 刘世财答应了,道:“大哥要是没有别的吩咐,我这就去了。” 赵靖点点头,道:“刘争,你也跟着一起去吧,务必在今天,把全城的尸体都处理干净。” 眼下天热,任由尸体堆积,怕是会有疫病。 刘争应道:“是。” 这两人走后,赵靖又对刘狗儿和刘七娃道:“狗儿和七娃,你们两个以县衙大街为界限,一南一北在城里巡逻,那些趁机小偷小摸的、落井下石的,你们酌情处置。” 刘狗儿和刘七娃上前拱手应道:“是!” “你们去吧。”赵靖摆了摆手,随后又对郭小德道,“郭大哥,你对这城里比较熟,烦你把城里有名望的人都请到衙门来,我有事吩咐他们。” 说到这里,他淡淡一笑:“我记得有个朱家……你要是气不过,可以小惩大戒,别弄死人就行。” 当初郭小德就是被朱家逼得走投无路的。 郭小德咧嘴一笑,道:“不是恩公提起,我都忘了这事了。要不是他们家,我也遇不着恩公,这会说不定还在铁匠铺里打铁呢。” 赵靖拍拍郭小德的肩膀,说道:“郭大哥能这么想就好,不过这朱家人也着实可恶,若是他家遭了大难也就罢了,若是还好,怎么也要让他吃些苦头。” 郭小德知道赵靖是为自己抱不平,心里十分感动,灿然道:“恩公放心,我知道怎么做,我这就去了。” 赵靖点点头,目送郭小德离开。 这时他才回到屋里,屋里王班头和赵经承忙站起来迎接。 赵靖示意二人坐下,问道:“听说王仁恩知县弃城逃走了?” 王班头和赵经承对望一眼,眼睛里都是失望道:“王知县一听蛮兵来了,当晚便偷偷带着家人逃走了。” 赵经承满是愤恨道:“第二天我们来衙门找他商量如何守城时,才知道他跑了。” 王班头叹口气无奈道:“卜县丞也不在城里,王知县又跑了,魏捕头又不在了,县衙里顿时慌了,也就没人守城了。” 赵靖听完蹙眉道:“原来如此,我说怎么好好的一座县城,这么容易就被蛮兵攻破了。去年蛮兵围困临水县那么久,也没攻进城里。” 赵经承苦着脸道:“谁说不是呢。开始我们还以为蛮兵不过是劫财,哪想他们一进城就变了脸,那时我们再后悔也迟了。” 赵靖眼睛在二人脸上打转,心想开门献城恐怕这二人也在其中。 只是这个时候他不好问出口。 “二位这次来找我,是为何事?”赵靖试探着问道。 王班头一听,脸色格外难看,赵经承也是低着头喝茶,似乎很心虚。 最后还是王班头一拍大腿站起来,说道:“想来老爷也能想到,当日开城门是我们衙门里的人一致决定的。最后弄成这个样子,我们这些人罪该万死!” 说着他扑通一声跪在赵靖面前,磕头道:“我等世受皇恩,食君之禄,最后却有负皇恩,请老爷将我等拿下查办!” 赵经承见状也坐不住了,跟着跪下,但是他却无王班头那般豪气,身体还在发抖,忍不住辩解道:“当时我们也是没法子,城里知县、县丞和捕头都不在,实在没法子啊……” 赵靖手扶着茶碗,心中有些犹豫。 他是很欣赏王班头的,可是对蛮兵开门献城,怎么也说不过去。 “你们二位先起来,这件事我知道。我会如实上书,至于怎么处置,就不是我能置喙的了。” 听赵靖这么说,赵经承脸色灰白,凄惨一笑颓然坐在地上,连声道:“冤孽啊……冤孽……” 王班头神情凝重对赵靖拱手道:“多谢老爷。” 这时赵靖终于知道王班头为何用“老爷”这么疏远的称呼了。 “当日做决定的,除了你们二位,还有谁?”赵靖问道。 王班头低着头回道:“六房经承和诸位班头、城门巡检都在。” 赵靖又问道:“那你们可知道王知县逃去哪里了?” 赵经承抬起头来,说道:“多半回他老家去了。他儿子在京里,他断不敢去投奔。” 说到这里,他不由得抱怨道:“当日王仁恩还说过,为了他儿子,他也一定要守住城池,哪想到……唉!” 赵靖让二人起来,道:“想来朝廷可能不知道王知县弃城逃走的事,我立刻修书上奏,若是能抓到他,你们的罪便能轻些。”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赵靖是想保下王班头的,但是他又不想做得太过明显,一入城就落个徇私的名声可不好。 赵靖让人带王班头下去休息,又让人去把原来衙门的其他几房经承和班头、守城巡检都带来衙门。 待他写了公文汇报吉和县的事,找人送去知府衙门,一个衙差进来禀道:“千户大人,外面有个自称魏家管家魏三爷的人求见。” 原来昨天赵靖走后,魏三爷到底不敢在到处是死尸的魏家待,便去亲友家借宿了一晚。 今天他去布庄找魏青雁,没找到,遇到李大夫,从李大夫嘴里知道,魏青雁被赵靖带来了衙门,因此便找来了。 魏三爷进来给赵靖行了礼,道:“小人听李大夫说,老爷把我家小姐救了。” 赵靖蹙眉道:“你可知魏大小姐的父亲现在何处?” 魏三爷苦着脸道:“蛮兵进城那天小人就没见到大爷,今天小人也问了几处,都没见过大爷。” 第126章 城内琐事 赵靖说道:“我已命人收敛城中尸体,你家遇害了不少人,见过你家小姐之后,你快些去把那些逝去之人的身份登记上。” 魏三爷一愣,小心问道:“老爷,我家的人可否容我禀了小姐,自行收敛?” 赵靖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行,那些尸体必须马上运出城去。” 魏三爷听赵靖这么说,只得作罢,说道:“老爷若没有别的吩咐,小人去了。” 赵靖叫来一个仆人领魏三爷去魏青雁那里。 魏三爷一见魏青雁,登时落下泪来,磕头行礼道:“小姐!小姐!” 魏青雁忙让伺候的妈妈扶起魏三爷,急切道:“三爷,家里怎么样了?” 魏三爷低着头不敢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擦眼泪。 魏青雁见此情形心里一紧,忙又问道:“我爹他……” 魏三爷忙道:“大爷现在下落不明,倒是二爷一家……唉,那帮蛮兵真是畜生!咱们家上下小一百口,被杀的杀掳走的掳走,就剩我一个了!” 说完他扑在地上嚎啕大哭。 魏青雁听了,脸上顿时失了血色,怔怔地睁着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奉墨吓坏了,赶忙扶住魏青雁,急叫道:“小姐!小姐,你说句话,别吓我啊!” 说着眼眶也湿了。 魏三爷赶忙膝行两步上前,含泪道:“小姐,都是老奴无用!” 他家自其祖父那一代便侍奉魏家,因他小时候被魏老太爷收养,改姓了魏,才成了魏家的管家魏三爷。 若说对魏家的感情,他自然是有的。 “这不是三爷你的错……”魏青雁悲痛地闭上眼,凄然道,“三爷快起来吧。” 魏三爷听了这话,才抹着眼泪站起来,说道:“小姐还活着,那魏家的根就还在。” 说完,他上前一步,禀道:“刚才外面赵老爷说要把全城的尸体都收殓到城外去,我估摸着是要一起烧了。小姐,你与他相熟,不如求情,好歹让我们把二老爷一家自己葬了。” 魏青雁摇摇头道:“他是为了防止尸体生出疫病,我去说情也无用。三爷,你出些钱,把二爷他们单独火化收敛了,好歹葬在咱们家祖坟上去,别做了孤魂野鬼。” 魏三爷哎了一声应了,说道:“小姐,这些天你受苦了。家里暂时不能住人,小姐等我回去收拾两天再来接你回去。” 魏青雁淡淡苦笑道:“能活着便是万幸了,哪里还敢奢求。” 她低头想了想,说道:“你先去处理二爷他们的后事……再仔细找找我爹,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这里身体略好些便回家。你去吧。” 魏三爷行礼道:“小姐好生休养,莫要伤神,小人明天再来看你。” 魏青雁挥挥手示意魏三爷离开。 魏三爷前脚刚迈出屋子,两行清泪便从魏青雁眼睛里流下来了。 这段时间于她而言,当真是一场噩梦。 奉墨看在眼里,忧在心里,小声安慰道:“小姐,现在没有找到大爷的尸体,说不定大爷躲起来了呢。” 魏青雁拉着奉墨的手,含泪点点头,轻声道:“但愿吧……但愿如此。” 魏三爷走出衙门,见不少人挤在衙门口。 几个与他相熟的看见他,都上前拱手问好。 众人都是劫后余生,说来不过几日,便有隔世之感。 魏三爷问道:“诸位来衙门找赵老爷?” 一人回道:“是啊,今天官兵闯进我们家里,一言不合就把我家里人的尸体抬走了,我们商量着来求赵老爷,好歹让我们自己下葬了。” 魏三爷摆了摆手道:“若为此事,诸位还是别进去烦赵老爷了。不如跟我一起,咱们在城外自己烧了。” 几人不信魏三爷的话,魏三爷摇摇头,只好自己去了。 当然,这几人随后连赵靖的面都没见到,就被赵靖赶出去了。 话分两头,郭小德领着一队人马在城里挨门挨户地请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去县衙。 经过戎丰人的蹂躏,此时这些大户早成了惊弓之鸟,听说衙门老爷有请,一个个都慌了神,急忙翻出家里藏起来没被戎丰人搜走的金银首饰贿赂郭小德,赔着笑打听:“不知老爷请我们过去所为何事?” 郭小德不收这些人的银钱,只例行回答道:“你们到了衙门就知道了,我们老爷又不会吃了你们!” 转眼来到了朱家门前。 只见朱家大门上烧得熏黑,门虚掩着,再不复往日气派了。 郭小德心中感慨,命人去叫门。 不一时有个朱家仆人探出头,一见郭小德等人带着武器,登时吓得脸色惨白,急忙打开门跑出来,上前行礼道:“敢问老爷来找谁?” 郭小德身旁的衙差喝道:“你家主人在不在家?” 那仆人停顿了一下,回道:“我家老主人被害了,少爷和夫人在家。” 郭小德不料仇人竟死了,蹙眉道:“蛮兵杀的?” 仆人回头看了一眼被烧黑的门,回答道:“蛮兵进城那天,老爷大门紧闭,惹恼了那伙蛮兵。他们烧门的时候老爷才慌了,叫我们开门。那伙蛮兵一进来就拿了老爷,二话不说就……” 仆人长叹一声,低下头摇了摇,没有继续说下去。 郭小德听了心里颇为五味杂陈,沉默了片刻后方才说道:“你家主人的尸体还在家里?容我给他上一炷香。” 仆人忙让郭小德一行人进来,同时催着旁的仆人去通知朱少爷。 朱家正院里搭着一个简易的灵堂,看那情形,像是这两天才搭起来的。 灵堂里躺着十几具尸体,当中一个躺在床上盖着锦绣被子的,显然便是朱老爷。 朱少爷和朱夫人正在灵前烧纸,听说衙门的人来了,慌忙出来迎接。 朱少爷不过二十岁,举止并不成熟。 朱夫人上前给郭小德行礼,道:“不知大人大驾光临,请恕罪。” 郭小德摆摆手,望向朱少爷,笑问:“少爷,还记得我吗?” 朱少爷闻言仔细看郭小德,看了一会,忽然脸色一变,惊声道:“你……是你……” 第127章 磊落之人 朱夫人不明所以,忙拉住朱少爷,轻声斥道:“怎么如此无礼?” 朱少爷脸色十分尴尬,看着母亲欲言又止。 还是郭小德上前笑笑说道:“我与令郎过去也有几分交情,想来许久不见,令郎把我忘了。” 朱夫人不知真假,便赔着笑道:“他年轻不懂事,想来是有事求着大人了。” 朱少爷十分尴尬地在旁边听母亲和郭小德攀谈,心里既惊又惧。 当日他父亲惩治郭小德的时候,他是知道的。 那时的他不过是把这件事当成了一件无关紧要的谈资。 若是往日,便是郭小德穿着戎装,朱家也不会在意。 只是眼下经过蛮兵之乱,朱少爷已经深刻意识到了武力为尊,所以对郭小德十分惧怕。 郭小德和朱夫人闲聊了几句,走到灵堂前上了一炷香。 “朱家现在是朱少爷主事?”郭小德问道。 朱夫人看了儿子一眼,赔笑道:“是。” 其实诸事还是她做主,只是对外,还是要朱少爷来撑场面。 郭小德点点头道:“那就请朱少爷跟我们去衙门走一趟吧。” 朱少爷一听,登时有些应激,往后退了一步,叫道:“我不去!” 他惶恐地拉着母亲的手:“母亲,别让我去。他……” 此时朱夫人总算是觉察到了儿子的不对劲,轻声道:“怎么了?” 郭小德没空在这浪费时间,拱手道:“这是衙门的命令,请你们不要让我难做。” 朱夫人忙道:“大人放心,请容我与小儿单独说几句话。” 说完她让家里仆人摆出茶果伺候郭小德,自己拉着儿子到后面,询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朱少爷这时才支支吾吾把当初父亲在世时为难郭小德,害郭小德儿子险些病死的事说了。 朱夫人听完连声叫苦,骂道:“贼汉子!我平日里常劝他与人为善,他偏不听,如今结下这样的仇家,如何是好!” 朱少爷在旁边唯唯诺诺,低声道:“母亲,你可千万要想办法,不要让他把儿子带走,不然儿子……可能就见不到娘了。” 朱夫人低头想了一会,无奈道:“此时再无别的办法,我见他为人磊落,不似那等小肚鸡肠的人。等会我叫他进来,你好好奉茶与他磕个头。他若饶了你,便无事了,若不饶……” 朱少爷惶恐道:“不饶怎么办?” 朱夫人无奈道:“这都是你父子做下的孽,那时只有去求他的长官了。” 说着朱夫人让丫鬟去把郭小德请来,而且只请郭小德一人。 郭小德手下劝道:“郭大哥,怕不是有诈?” 郭小德笑着摆摆手:“他家不过孤儿寡母,能奈我何?你们在这好生坐着,我去去就来。” 他跟着丫鬟一路走到后院正房,心里也暗自奇怪。 结果到了后边正房,才迈进屋里,朱少爷便扑通一声跪在了郭小德面前,红着脸道:“往日都是我与父亲的不是,求大人你高抬贵手,饶了小人吧!” 朱夫人也在旁跪下,求道:“过往错事都是他父亲的不是,他还年纪小,不通情理。求大人看在我只有这一根独苗的份上,饶他一命。朱家愿倾尽家财,只求活命!” 郭小德看着跪在地上的母子,叹口气道:“二位起来吧。当日若非朱老爷,我也遇不到恩公,俗话说否极泰来,正应在了我身上。” 朱少爷听郭小德言语松动,喜出望外道:“只要你肯不计较这事,让我做什么都行!” 郭小德眉头微蹙,看不下去,说道:“我还有别的差事,你即刻去县衙,莫要迟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朱夫人想拦已来不及了。 看着郭小德远去的身影,朱夫人松了口气:“祖宗保佑,幸亏他是个心胸宽广的人,不然我家可完了。” 说着她又扭头对朱少爷叮嘱道:“今后你说话做事万不要学你爹,这样的运气再不会有了。” 朱少爷也吓了一身冷汗,低头道:“娘,孩儿真的知道错了。” 到了下午,城里乡绅富户都到了衙门。 赵靖未露面时,众人小声议论。 “这位新老爷就是前次跟着魏捕头去临水县平叛的里长,前些天才升了千户。”朱仪楼的张老爷低声说道。 “张老爷听谁说的?” “我刚才遇见了魏三爷,是他告诉我的。”张老爷老神在在回道。 一个圆脑袋胖身子的老爷探着头道:“那可真是有本事……先平了张二,又擒了忽野。” “你们说,他叫我们来是做什么?”这人问话的时候眼睛看着张老爷。 张老爷猛摇两下头,说道:“别看我,我可不知道。” 众人正说着,赵靖从后面走了出来。 这些人都是人精,忙起身赔笑行礼。 赵靖笑着示意众人坐下,道:“诸位请坐,不必客气。” 张老爷拱手回道:“大人问话,小人们站着回答就好了。” 赵靖眼睛扫过众人,摆出十分和善的模样,说道:“我初来乍到,还有很多事要仰仗诸位,诸位这么不给面子,是把我赵某人当外人了?” 众人听赵靖这么说,连忙说道:“哪里,哪里。大人礼贤下士,是我等的荣幸。” 这时赵靖再让众人坐,众人谢了谢,都小心坐下了。 待所有人都坐下,赵靖命人摆上茶,含笑道:“我今天叫诸位来,不为别的事,就是知道诸位都是德高望重之人,眼下贼兵新败,城内人心浮动,所以请诸位帮我安一安民心。” 张老爷拱手道:“大人有什么交代只管吩咐就是了。” 赵靖摆摆手道:“算不得吩咐。就是一件事,请诸位回去之后,尽快把店铺重新开起来,尤其是粮食铺。” 三家粮食铺的店主忙起身道:“我们的粮食早被蛮兵抢空了。” 一个店主还说道:“小人的店铺都被烧成了白地。” 赵靖十分和善道:“没粮食不难,我会给你们想办法。只是店铺嘛,临时搭建一个就行了。其他各行各业,也要尽快重新开店。” 第128章 报捷 赵靖之所以这么要求,是因为现在城里很多人认为吉和县太过靠近边境,不安全了,都想往大乾国内里跑。 只有商铺开门,才能安抚百姓,让他们觉得吉和县还是安全的。 对于他的要求,这些商户们都有些犯难。 他们中不少人已经想好要去州里生活了。 一个绒线铺子的店主诉苦道:“老爷,不是我等推辞。商铺货物被抢夺焚毁,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赵靖闻言脸一沉,不悦道:“你有什么难处,尽可说出来,这般推辞搪塞,是何用意?莫不是瞧不起我这穷乡僻壤的出身?” 众人不料赵靖忽然变脸,顿时慌了,都站起来,战战兢兢道:“我等绝无此意。” 赵靖冷哼一声,斥道:“我好言好语与你们商量,你们不听,反倒蹬鼻子上脸!三天,三天之内所有店铺开张,没货的抓紧进货,店铺被烧的,简单修一个出来。” 说到这里,他站起来,不客气道:“你们这些人,别以为我不知道蛮兵进城之后,你们都做了什么。那魏家满门都被人屠了,你们却还好好的,这一点,不用我点透吧?” 下面众人听赵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不由得面面相觑。 魏家是城中首富,也是蛮兵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朱家则是因为朱老爷看不清形势,因此被杀。 除了这两家,其他富户皆对戎丰人卑躬屈膝,这才苟延残喘到现在。 赵靖原本还不想点破这一点,如今见这些人不配合,只好说了出来。 “老爷息怒,我等尽力而为就是了。”张老爷领着头说道。 赵靖脸色稍霁,说道:“这就对了嘛,我并非有意为难诸位,只是上级的命令在,拒绝不得。还请诸位不要为难我,这样你们有钱赚,我可以向上级交差,彼此互惠,何乐而不为?” 众人到了此刻哪里还敢有二话,连忙齐声附和。 “老爷说得是,是小人短视了。” 见这些人老实了,赵靖敷衍着聊了几句,便打发了这些人。 下午,赵靖正与郭小德商量,要他回临水县继续锻造武器。 这时一个衙差忽然进来禀道:“老爷,外面有个乞丐,说是魏家大老爷。” 赵靖惊讶道:“快带进来。” 趁着那衙差去带人,赵靖对一旁丫鬟道:“去后面把奉墨姑娘请来,就说我有急事找她。” 奉墨的身体比魏青雁好不少,经过两天休息已经能扶着人下地走了。 她听到赵靖叫她到前面去,便对魏青雁道:“小姐,赵大哥叫我,我去去就回。” 魏青雁知道赵靖和奉墨关系很好,并不在意,莞尔道:“你这干哥哥倒是对你很上心,去吧。” 奉墨跟着笑道:“那是以前,现在我可高攀不起了。” 她扶着伺候她的妈妈一路到了前面,正猜着赵靖叫她做什么,进了门,却见赵靖在和一个破衣烂衫的乞丐在说话。 赵靖只见过魏大老爷一面,就是卖熊胆那一晚,当时灯光昏暗,他也不敢细看魏大老爷模样,因此并不能确定眼前这乞丐是不是魏大老爷。 所以他才叫了奉墨来认。 这时看见奉墨进来,赵靖招招手道:“你来。” 那乞丐背对着门,听见有人进来,自然回头看。 “奉墨!”乞丐颤声叫道,“青雁现在在哪?” 奉墨原本注意力都在赵靖身上,并未注意到乞丐,听到忽然叫自己名字,这才注意到他。 这一看不要紧,眼前这人不正是她家小姐心心念念的父亲? “大老爷……”奉墨惊讶道,“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魏大老爷尴尬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衣服,叹口气道:“一言难尽啊,一言难尽。那日我回家时,正遇见戎丰人在魏家大开杀戒,我吓坏了,便不敢进去,随便找个地方藏了起来。” 说着他抽着鼻子,委屈道:“我连自己的衣服都不敢穿,换了乞丐的衣服。奉墨,青雁现在可好?” 奉墨看了赵靖一眼,回道:“小姐很好。她一直很担心你。” 魏大老爷上前一步,哽咽道:“她现在在哪?” 赵靖见状,扶住魏大老爷道:“大老爷何不盥洗换套衣服再去见小姐,也好不让她担心。” 奉墨连忙称是。 魏大老爷颇有些尴尬,只得跟着赵靖安排的人去洗漱了。 “这下好了,你家小姐应该能安心了。”看着魏大老爷远去的背影,赵靖说道。 奉墨叹口气,蹙眉道:“这些天,大老爷只想着自己活命,也不知想没想过小姐。” 其实看那个情形,大概是没想过的。 赵靖不知魏大老爷为人,此时才可见一斑,也明白魏家为何会让魏青雁这么个未出阁的女子掌事了。 不一时魏大老爷换了身干净衣服回来,自跟着奉墨去见魏青雁,父女相见自是欢喜无限。 这时郭小德已经收拾好了,来和赵靖辞行,返回临水县。 赵靖嘱咐道:“回去之后,再造一个炼铁炉,加快锻造武器。有什么短缺在临水县不能解决的,可使人来告诉我。” 郭小德拱手回道:“恩公放心。” 赵靖又道:“告诉我家二位娘子,我在吉和县一切都好,只要这边安定下来,我就回临水县,叫她们不要担心。” 郭小德一一应了。 赵靖大败戎丰人的消息,其实已经传到了临水县,只是没有十分确认。 等郭小德领兵回城,临水县的百姓才无顾虑。 人们站在街两边看着郭小德入城,小声议论道:“这下总算能安心了。” 宋翠娥和宋秀娥极为高兴,领着郭小德的儿子郭山在门外迎接他。 郭小德远远看见便翻身下马快跑过去行礼,道:“怎么敢劳烦两位奶奶在外等我。” 宋翠娥急切道:“当家的没受伤吧?” 郭小德搂住扑过来的儿子,笑道:“奶奶放心,恩公毫发无伤。” 宋秀娥和宋翠娥听了这话才放下心来。 周老爷听说郭小德回来了,忙过来问赵靖还有吉和县的情况。 听说赵靖已经把吉和县内外都平定了,周老爷心里越发认定赵靖其人不凡了。 第129章 纲纪败坏 周老爷回到家里对周夫人道:“赵靖只用了不到五天就平定了蛮兵,这是何等的厉害,将来他的成就恐怕不小。” 周夫人白了他一眼,微恼道:“怎么?你又起了那个心思?” 周老爷尴尬一笑,说道:“没有的事,夫人不要多想。我只是想着,赵靖这个人,本事大,格局也大。在这乱世里,就算做不了刘邦,那也是韩信萧何一般的人物。” 夫妻两个正说着话,只听丫鬟在外面叫道:“夫人,小姐来了。” 周夫人闻声抬起头,只见周小姐急匆匆走进来。 周小姐一眼看见周老爷,开口便问道:“赵郎君现在怎么样了?” 周夫人听了心里暗暗叹一口气,当真是孽缘啊。 周老爷粲然笑道:“一战而胜,还擒了戎丰人的首领。” 听说赵靖胜了,周小姐喜形于色,挨着周夫人坐下,头靠在周夫人肩上,十足的小鸟依人。 周夫人看在眼里,心里不免有些不爽利,因而故意对周老爷说道:“老爷,眼下安定了,咱们也该给萦怀找个婆家了。” “娘!”周小姐立时坐直了身子,急道,“你这是嫌弃女儿,要赶女儿走吗?” 看到女儿这样,周夫人越发不悦了,蹙眉道:“这是什么话?我这是为你好。老爷,你说是不是?” 周小姐站起来跺脚撒娇道:“爹,女儿还想在家里陪你们二老呢。” 周老爷知道周夫人不是真心想让女儿出嫁,最起码这一刻不是真心,只是因见她对赵靖上心,心里泛酸罢了。 “夫人,咱们就这一个女儿,你舍得她早早去别人家?我还真舍不得……再等两年吧?” 周老爷脸上堆出一个十足讨好的笑容。 周夫人轻哼一声,口硬心软道:“罢了,我拗不过你们父女。” 顺庆府知府衙门,知府冯凭玉在看完赵靖送来的公文后勃然大怒,拍着桌子骂道:“这个王仁恩真是忘人恩!竟畏战,弃城逃跑了!” 同知沈易安和通判张叔表面面相觑,齐声劝道:“大人息怒。” 冯凭玉急躁地来回踱着步子,须臾停下,气呼呼问道:“你们说说,吉和县应该怎么处置?” 张叔表不明所以,耿直回道:“从咱们府衙里或者附近选一贤才去暂任知县如何?” 冯凭玉听了这话,瞪了一眼张叔表,仿佛在说,如果真的这么简单,我还用问你吗? 沈易安察言观色,小心道:“大人是不是怕选派过去的人压不住赵靖?” 冯凭玉恼火道:“那赵靖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现在各地不安分,又是蛮兵,又是土匪,什么人能压得过他?” 张叔表刚才在知府面前失了一招,现在急于找补回来,赶紧说道:“不如把那赵靖叫到府衙里来,我们略微敲打敲打他,上次赶走卜念德和临水县的乡绅,实在是有些过分。” 冯凭玉再次失望地看向张叔表,心想这老东西不但人老,脑子也老了,早该致仕回乡抱孙子去了。 那张叔表见冯凭玉脸色不好看,便知自己又说错话了,神色慌张,只把眼睛看向沈易安,求他说句话。 沈易安心里幸灾乐祸,面上却一本正经,恭敬道:“大人,我看不如就把吉和县也给了赵靖吧。我听说,现在连吉和县、临水县在内的几个县,百姓们都不敢在边境住了。” “张二和蛮兵之乱,朝廷都没有派兵,那儿的百姓对朝廷充满了怨言,我们再指派知县也是无济于事。” 张叔表瞪大了眼,本能地反驳道:“这怎么行?那岂不是让赵靖蹬鼻子上脸?” 沈易安微笑道:“有何不可?只要他能保住那两座县城,按时把朝廷需要的人和税交上来,朝廷绝不会过问的。” 提起税,冯凭玉嘴角一抽。 今年朝廷的税比去年增加了不少,一个月前他曾上奏,以临水县百业凋敝,民生艰难为理由,想要朝廷免除临水县一年的赋税。 结果朝廷一口驳回了,今年加的税,临水县一分钱不少。 照这么看,那吉和县这次也是一样。 冯凭玉阴沉着脸,的确如沈易安所说,现在朝廷疯了,上下各级眼里都只有赋税,其他的根本没人在乎。 作为一个老古董,张叔表显然没有办法接受官府对地方妥协。 “大人,万万不可啊。大人破格提拔赵靖为千户,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如果再让他兼管两个县……” 张叔表说到激动处,口沫横飞。 “自来没有这样的先例啊!” 沈易安看笑话似的看着张叔表,说道:“难道张大人能把这两个县今年的税收上来?还是张大人能压得住赵靖?” 张叔表张了张嘴,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知道自己没那个本事。 冯凭玉又在原地徘徊良久,才下定决心道:“给他!都给他!但是今年的税他必须一分不少地交上来!还有,从此以后临水县到吉和县一带的边境也给他管,如果再有蛮兵越境的事发生,便是他的责任!” 下了这个决定,冯凭玉心里轻松了不少,对一直站在旁边不说话,掌管文书的经历司经历道:“拟两个公文,一个给赵靖,让他兼吉和县署理知县,另一个上呈承宣布政使大人,两县都遭劫难,民心未定,府衙里实在没人能用,所以暂时让赵靖代管两县。” 那经历忙应声道:“小人这就去写。” 冯凭玉又坐下来,亲自提笔写了封信给赵靖。 最后一份公文和冯知府的一封亲笔信送到了赵靖手里。 赵靖看了那份公文,知道知府衙门妥协让他代管两县,十分高兴。 再看冯知府的亲笔,却是催促他在十月之前,把两县所欠的税银全部缴齐。 因为张二之乱,吉和县和临水县一样,自年初便没有交税。 原有的田赋、丁银、杂税,再加上朝廷今年新派的,在东北一带用兵的粮饷税,在江南剿匪的剿饷,还有本地加强防卫练兵的粮饷,这些林林总总加在一起,今年的税比去年重了一倍不止。 赵靖撇下冯知县的信,心里冷笑,难怪府衙愿意把两县给自己管理,原来是指望着从自己这里狠榨一层油水。 第130章 合作 王仁恩逃走的时候带走了一部分钱,赵靖进城之后,又把剩下的都分给了士兵,现在吉和县的衙门库房里,近乎是空的。 无论有没有这封信,对于赵靖而言,赚钱都是当务之急。 现在的他可以上大规模了,而且必须上大规模,不能再是以前在村里那样小打小闹了。 想到这里,赵靖便来到了后院。 自从见过魏大老爷之后,魏青雁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奉墨更是已经能不用扶着人,自己走路了。 赵靖来的时候,魏青雁正扶着一个老妈妈在院子里小心地走路。 她听到身后脚步声,一扭头看见赵靖,嫣然一笑:“赵大人。” 天气有些热,魏青雁身上穿着层层叠叠的轻纱,浅青色的纱如同一团雾气笼罩着她,映衬得她那张美丽的脸庞更加娇艳。 一颦一笑,动人心魂。 赵靖好不容易把眼睛从魏青雁脸上移开,拱手笑道:“小姐身子大好了。” 魏青雁见赵靖强把视线从自己脸上移开,心里暗自有些得意。 作为一个美人,魏青雁是有这个自觉的。 只是过去,她不屑于或者不耻于利用自己的美貌,尤其在生意场上。 可是在赵靖面前她感觉不一样,她很喜欢赵靖每次来看自己时,略有些心虚的模样。 “都是托了赵大人的福,奉墨,快请大人进屋坐坐。” 说着,她扶着老妈妈的手,慢慢往屋里走。 奉墨听到赵靖来了,探出头嬉笑道:“赵大哥,快进来。昨天三爷送了好茶来。” 赵靖进屋和魏青雁分主宾坐下,奉墨先摆上两盘切好的水果,道:“赵大哥略等等,我这就去煮茶。” “你身子才好,歇着吧,让别人煮。”赵靖劝道。 “那不行,她们不会,没得把好茶叶糟蹋了。”奉墨憨笑两声,说完款款去了。 魏青雁莞尔道:“也就是赵大人你了,若是别的人,她便胡乱上些茶打发了。” 过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奉墨领着老妈妈端着两碗茶回来了。 她亲自上手先把茶奉给赵靖,再奉给魏青雁,满眼期待道:“赵大哥,你尝尝。” 赵靖见茶水青绿,几片茶叶飘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扑鼻,于是低头抿了一口,只觉口齿衔香,便是不懂茶的人也喝得出来。 “好茶,好茶。”他忍不住连连点头。 奉墨高兴道:“这是秋茶第一层嫩芽,许多人都推崇春茶,却不知这秋茶煮好了,是比春茶还要好的,凡夫俗子都不会煮罢了。” 赵靖见她说话的时候微微挺起胸膛,像是得了小红花的孩子一般。 魏青雁轻笑道:“你瞧瞧,不过夸一句,便得意起来了。奉墨姑娘辛苦,坐着歇歇吧。” 听到小姐的打趣,奉墨咯咯一笑,一屁股坐在赵靖对面,她也的确有些累了。 茶过三巡,赵靖沉吟着说明来意,道:“魏家要恢复过去的生意,大概需要多久?” 魏青雁没想到赵靖会说这个,蹙眉道:“这些天我懒得管外面的事,只凭着爹和三爷处置,我想……他们二人只能勉强维持摊子吧。” 经过这次的事,魏青雁对生意有些心灰意冷。 过去她在生意场上大展拳脚,旁人提起她无不竖起大拇指,说一声女中豪杰。 结果在蛮兵之乱中,她才惊觉,自己简直侮辱了女中豪杰几个字,无论在生意场上有多少手段,在强大粗暴的武力面前,什么都不算。 赵靖听出了魏青雁话里的颓唐。 “我这里有些生意,不知小姐感不感兴趣?” “生意?”魏青雁有些惊讶。 她想如今赵靖仕途高升,正是官场风光的时候,怎么还想做生意。 赵靖拿出冯凭玉的那封信给魏青雁,道:“请小姐过目。” 魏青雁接过来,一看信封,忙道:“这是知府老爷给大人的信,我看不大好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面颊微红,心想赵靖这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他信任的人了。 赵靖摆手道:“无妨,小姐看了便知我为什么要做生意了。” 魏青雁听赵靖这么说,才把信拆开,看完脸色就变了,十分凝重对赵靖道:“赵大人,这么多税银,你就是把临水、吉和两县的地皮刮了,也未必凑得齐。” “知府衙门也该知道才对,这是有意为难……” 说到这里,她低下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奉墨听了忙问道:“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魏青雁担忧地看了一眼赵靖,解释道:“知府衙门逼你赵大哥把这两座县城的税银交齐……除非把县里百姓的钱都搜刮了,不然绝对凑不出来。” 作为一个经商的天才,魏青雁能隐约猜出来吉和县每年的税银。 往年田赋、丁银、杂税三部分加起来,不过六七千两,而今年翻了一倍不止。 “那……那怎么办?”奉墨急道。 见二女都担忧地望向自己,赵靖不紧不慢地道:“所以我才想和你家小姐一起做生意,没有衙门领头的话,百姓们哪里弄这么多银子去?” 魏青雁摇头道:“便是魏家全盛的时候,一年的利润也不过三千多两,何况现在城内百业凋敝。” 她苦笑着沮丧道:“除非现在挖出一座金矿来,不然我不知道做什么能赚这么多。” 赵靖自信说道:“也不尽然,如果小姐愿以魏家和我合作,到十月赚一两万两银子却并非不可能。” 若是旁人说这话,魏青雁定会觉得他十分轻浮,只是这话从赵靖嘴里说出来,便似有魔力一般。 “赵大人可否详细说一说?”魏青雁认真道。 赵靖站起来道:“肥皂已经在州里省城里都打出了些名头,这次我们一次性多做些,不经其他商贩的手,由我们直接送到省城卖。魏家依旧拿属于你们的利润,我收商税和到省城卖出的剪刀差利润。” 魏青雁沉吟道:“肥皂虽然暴利,但只怕是还不够,若是时间充足,能卖得远些就好了。” 赵靖笑了起来:“小姐不必担心,除了这个,还有其他的,且听我慢慢与你说。” 第131章 魏家商队 说话间,赵靖看见奉墨头上戴着一支坠着琉璃珠子的簪子,因道:“奉墨,你头上簪子摘下来我瞧瞧。” 奉墨不明所以,摸索着把头上簪子摘下来递给赵靖:“喏。” 这支簪子的主体是用银打造的,做工十分好,上面坠着的琉璃虽尽可能挑选外形花色相同的,可是依旧能看出,是十分粗糙的琉璃珠子。 “这样的琉璃珠子一颗多少钱?”赵靖问道。 奉墨摇头道:“这我可就不清楚了。” 魏青雁说道:“估摸着三四钱银子吧?” 赵靖又问道:“女子首饰用琉璃珠子的多吗?” 他平日里只觉得女子首饰精美,金银珍珠琉璃等物都有,倒是没有仔细观察过。 魏青雁笑道:“大人有所不知,本朝按律,只有权贵小姐夫人才能戴与她们相称的金玉首饰,普通人家只能用银,连珍珠都受限制。不过是这些年来朝廷松懈,民不报官不究,大家都不在意了。” “即便如此,对于一般人家来说,金玉还是太过金贵。金以银替代,玉和珍珠便以琉璃替代。” 赵靖拨弄着簪子上的那颗琉璃珠,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要不说肥皂、玻璃和香水是穿越三件宝呢。 奉墨见赵靖不说话,小声呼唤道:“赵大哥?” 赵靖回过神来,笑着把簪子还回去,对魏青雁道:“如果我有办法大批量制作这种琉璃珠子……不对,比这种琉璃珠子品相还要好,花纹更漂亮,小姐觉得能卖多少钱?” 魏青雁既惊讶又觉得有些理所应当,她已经渐渐习惯发生在赵靖身上的奇迹了。 “如果能在九月之前运到省城,且数量足够的话,也许能卖万余两……” 说到这里,魏青雁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上万颗琉璃珠子,整个大乾一年也许都弄不来这么多。 赵靖起身道:“那就这么决定了。这两天我就去准备,到时候还请魏家帮我销售,我会给你们相应的回报。” 此时的魏青雁已经不太在乎回报了,她只想亲眼见证这一切。 “如果你真能做出来,我愿意以魏家的商道帮你销售掉……不过,你是打算凭自己把两个县的税补上吗?”魏青雁好奇地问道。 赵靖连连摇头道:“当然不是,我哪里有那么大的手笔。无论是做肥皂还是琉璃,都需要城里的百姓出工出力。” 魏青雁没有再多问,只问道:“大概多久能做出来?我需要先看看样品。” 赵靖想了想,在这之前,他需要先烧制出耐火砖来,现在城里不少人的房屋都毁了,正是需要建材的时候。 建造一个砖窑,一方面供给城内百姓建造房屋,一方面修补失修多年的城墙,同时建造标准工厂,大力发展纺织业。 “快则十天,慢则半个月,我一定做出些样品来给小姐过目。”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赵靖回答道。 魏青雁喜笑颜开:“好,这半个月我会重建魏家的商队。” 奉墨在旁听了欢喜,拉着两人的手笑道:“我就说你们两个人是天作之合!” 魏青雁闻言脸一红,轻斥道:“不许胡说!” 这时丫鬟进来,说刘争和刘狗儿等人在前院求见。 赵靖便辞别魏青雁来到前衙。 不只是刘狗儿和刘争,刘世财和刘七娃也都在。 刘狗儿一见赵靖,便立马上前说道:“大哥,听说知府衙门的人来了?” 刘争三人六只眼睛都齐刷刷望着赵靖。 赵靖知道他们担心自己好不容易夺回来的吉和县,再和之前临水县一样,被知府衙门委派一个临时知县来接管了。 看着四人期待的眼睛,赵靖微笑道:“冯知府已经许我兼任吉和县署理知县了。” 听到这句话,刘狗儿几乎跳了起来,抚掌大笑道:“那大哥现在岂不是管着两个县?整个顺庆府也不过才八个县!” 刘世财等人相视一笑,站齐了对赵靖行礼道:“恭喜大哥!贺喜大哥!” 赵靖示意众人免礼,含笑道:“都是托兄弟们的福。” 刘七娃高兴道:“要不是大哥领着我们,我们现在说不定还在饿肚子呢!你们说是不是?” 刘狗儿指了指自己的头发:“你们瞧我这头发,是不是比原来好些了?我媳妇前些天都说我瞧着年轻了,嘿,要不是跟了大哥,我怕是早饿死了。” 四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是庆幸不已。 赵靖忙止住四人,笑骂道:“行了行了,什么时候你们也学会拍马屁了。冯知府把这两县交给我,那也不是白交的。他要我十月交上两县今年欠的税银。” 四人听到这话顿时收起了笑容,刘世财忙问道:“两县的税银?大概多少钱?” 赵靖伸出两根手指,回道:“粗略估计,两万两白银。” “什么!” 听到这个数字,四人都瞪大了眼。 刘狗儿挠了挠头,恨恨道:“奶奶的,两万两,朝廷可真够黑的!” 刘争作为村长儿子,比其他三人更懂赋税,因道:“大哥,今年怎么这么多?” 赵靖叹口气道:“今年除了往年的田赋、丁银、杂税三部分,还额外加了不少。朝廷在东北败仗一场接着一场,江南匪患此起彼伏,各地山匪横行,这一桩桩一件件,哪里不要银子?” 刘世财不满道:“大哥,这朝廷分明是不给人留活路,不如我们也……” 他没有说出声,只是用口型补上了“学张二”三个字。 刘七娃三人听见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也都不意外,其实他们隐隐都能感觉到,自己早晚要走上那条路,或者说他们很期待走上那条路。 赵靖向外看了一眼,摇头道:“眼下时机还不成熟。你们放心,我绝不会乖乖地任由朝廷盘剥。” 四人知道赵靖有主意,齐声道:“我们都听大哥的!” 赵靖拍拍四人的肩膀,道:“这些天你们管束好自己手下的士兵,维持好城内的秩序,要让百姓念咱们的好,将来才会跟着我们干。” “想想张二,当初他起势的时候,多少人去投奔他。结果最后他只为眼前蝇头小利,失了民心。” 第132章 蛮族女子 刘狗儿拍着胸脯道:“大哥放心,你说过的话,我刘狗儿就是睡梦里也不会违背!” 一句话说得众人都齐声笑了。 笑了一阵,赵靖先止住笑,问刘狗儿和刘七娃道:“这两天城里有闹事的吗?” 刘七娃回道:“小偷小摸不少,闹得厉害的没有。这两天我都照大哥吩咐的,拿了人吓唬一番,小惩大戒,今天开始那些人的手脚都干净多了。” 刘狗儿有些得意道:“我也抓了几个趁机偷鸡摸狗的,我狠狠地抽了几鞭子,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人,这两天都老实。” 赵靖又问刘世财道:“这两天粮食供应可还顺利?” 刘世财笑着回道:“两家商铺的店主都知道大哥在临水县做的事,他们和我说,一想起牛丰裕的下场,晚上睡觉都不踏实,哪里敢弄鬼?” 刘狗儿哈哈大笑道:“算他们懂事,知道我们大哥的厉害。” 有刘狗儿带头,余下三人又吹捧了赵靖一番。 赵靖摆手止住四人,蹙眉道:“咱们兄弟间,别再说那让人酸掉牙的话了。城里有什么问题你们留意,及早告诉我,只要这头一个月能安定下来就成了。” 这时刘争上前问道:“大哥,忽野那几个人怎么处置?今天我从外面回来,见他们被吊得只剩半口气了。” 这两天赵靖太忙,还真差点把这个忘了,想了想道:“先解下来,别真死了。明儿个送到知府衙门去。” 五人正说着,忽然有衙差小步跑进来,恭敬行礼道:“老爷,城外来了三个戎丰人。” 众人听了甚是惊讶。 刘狗儿四人杀气腾腾,立时便要出城迎战。 赵靖示意四人冷静,问那衙差道:“只有三个人?” 衙差点了点头,语气笃定道:“小人们在城墙上看得清清楚楚,只有三个,两男一女。”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才又继续说道:“只不过奇怪的是,那女的走在最前面,两个男的倒像是听她的。” 刘狗儿听得一头雾水,狐疑道:“什么乱七八糟的?那女的什么模样?” 衙差听了这话嘴角一咧,憨笑道:“是个大美人,小人这辈子就没见过那么漂亮的。” 这话比开始说有戎丰人来了还让赵靖几人惊讶。 刘狗儿笑着对赵靖道:“这小子也太没见识了,见到个蛮子竟说什么大美人。” 刘世财等人都跟着笑。 那衙差也有些尴尬,陪着笑道:“小人的确没什么见识,可是那蛮子的模样,几位老爷去看看就知道了。” 见刘狗儿还要插话,赵靖拦住了,问道:“他们说什么了吗?” 衙差先是一怔,然后抓了抓后脑勺,讪讪一笑:“小人来得急,没听见他们说话。” 他话音刚落,外面又进来一个守城的衙差,跪在前一个身边禀道:“老爷,外面忽野的女儿想要赎回忽野。” “什么……”赵靖听了都忍不住站了起来。 刘狗儿一脸奸笑道:“那厮的闺女?” 后来这个报信的不明白几位老爷笑什么,只得继续说道:“他们只来了三个人,想进来面见老爷。” 赵靖低头想了想,对刘争道:“你去瞧瞧,若果真只有三个人,便带过来。” 刘争应声领着两个报信的衙差去了。 刘狗儿望着刘争的背影,颇想跟着去见见所谓的美人。 赵靖看穿他的心思,故意道:“狗儿,去把外面忽野几个人解下来,带到后面关起来……对了,请个大夫,别让忽野死了。” 听到赵靖安排,刘狗儿自然不敢违背,忙答应着去了。 不一时,刘争就回来了,身后跟着一女两男。 那女子身着戎丰女子衣饰,暗灰色的长衣上挂着许多亮闪闪的银片,她的头发不像大乾女子那样竖起来,而是披散着,有些像现代女子的黑长直发型,同样挂满了银饰。 满身满头的银饰让她在走路的时候叮当作响,声音清脆悦耳。 待走近,赵靖看清女子容貌,斜眉入鬓,一双丹凤眼,高挺的鼻梁,五官精致、皮肤白皙得不像是蛮子。 刚才报信的说来的是位戎丰美人,赵靖等人虽不像刘狗儿那样直接说话怀疑,可心里却是一样想的,现在真见着了,心里又不约而同地想:“果然是个活色生香的美人。” “大哥,人带来了。”刘争扭头对身后三人道,“堂上坐着的就是新任知县老爷,你们有什么可以和他说。” 他话音刚落,三个戎丰人便单膝跪在地上向赵靖行礼。 领头的美人低着头,声音娇滴滴道:“先祖神明在上,你的仆人阿依汗向你致敬。” 这话刚一出口,赵靖便淡淡一笑:“你叫阿依汗?你可不是我的仆人,过去你们曾是大乾的仆人,可是你们是怎么对待大乾百姓的?” 阿依汗抬起头,直直地看着赵靖的眼睛,认真回道:“五年前,你们的税务官来到我们部落收税,很重很重的税,他们要我们交五百头牦牛,两百只羊,五十匹马……我们交不上来,税务官掳走了很多女人,我的母亲也在其中。” “父亲对你们充满了恨意,这些年他一直想要报仇。只要你肯放了父亲,我们部族愿意奉献出一切。” 赵靖冷声道:“我不在乎你们谋逆的理由,当日你们的先祖曾臣服于大乾,而现在,你们背叛了大乾。我想,一次不忠终身不用的道理,你应该听过。” 阿依汗不想赵靖一口回绝了,急得站起来道:“老爷,求你再考虑考虑,你打败了父亲,他……不,我们部族从此以后就是你的仆人。这和祖上的约定不同,是我们绝不能违背的誓言。” 说到这里,她眼眶红着。 “杀了父亲,除了一具尸体和无尽的仇恨,你什么都得不到!” 刘七娃听阿依汗出言不逊,立时手握在腰间刀柄上,对赵靖道:“大哥,让我宰了这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赵靖摆了摆手,眼睛望着阿依汗,玩味道:“你们部族能拿出什么?只有一片嘴巴上的忠心,我可不要。” 阿依汗一听还有回转的余地,顿时面露喜色。 第133章 利弊 “我们的土地城堡,五百多头牲畜,二百多奴隶,女人、男人、所有的白银,忽野部族所拥有的一切。” 阿依汗重新跪在地上,像是宣誓一样说道:“只要老爷能放过我的父亲还有我活着的族人,整个忽野部族都是你的。” 听到这一番话,赵靖还未表态,刘世财他们三人却是已经两眼放光,心动不已。 “大哥!”刘狗儿这时已经安排好了忽野,因为对戎丰美人感兴趣,他早早地赶回来了。 走到近前,刘狗儿看见阿依汗跪在地上,看不见脸,便大大咧咧道:“你,把头抬起来。” 阿依汗听刘狗儿叫赵靖大哥,因此也不敢违背,而是乖乖把头抬了起来。 刘狗儿原本打算好好嘲笑一番什么蛮子美人,结果一看见阿依汗的脸,这视线便移不开了。 一旁的刘争忍不住推了他一下,提醒道:“狗儿哥。” 刘狗儿一怔回过神来,忙向赵靖行礼,尴尬笑道:“大哥,我已经把忽野他们安排好了,大夫瞧过了,说死不了,吃饱饭就行了。” 听到自己父亲“死不了”,阿依汗三人面露喜色。 “老爷,请相信我们族人的决心,我们自己立下的誓言,绝不会违背!”阿依汗趁机说道。 赵靖却似笑非笑道:“绝不会违背?哪怕我让你们交的税比税务官要的还多?” 这句话让阿依汗脸上的那点笑意僵住了。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跪在那里,半晌才低头道:“还请老爷给我们留一条活路。” 赵靖有些拿不定主意,他没和戎丰人打过交道,虽然阿依汗话说得很漂亮,提出来的条件也很诱人。 “这件事我自己做不了主。”赵靖抬手示意阿依汗站起来,“你先去看看你的父亲,也许他并不愿意这笔交易呢。” 听到能见到父亲,阿依汗起身后再次跪下,恭敬道:“感谢老爷的恩典。” 赵靖摆摆手,示意刘狗儿带过去。 那刘狗儿两眼直勾勾望着阿依汗,路都不大会走了,嘴里说道:“跟我来。” 面对刘狗儿那赤裸又不加掩饰的视线,阿依汗心里百般膈应,但人在屋檐下,却也无可奈何。 待刘狗儿领着阿依汗三人走了,赵靖问刘世财三人道:“你们觉得怎么样?” 刘世财先开口道:“我之前也听说过,蛮子那边,如果你打败了对方,那对方的一切就都属于你了。可是蛮子反复无常,实在不可信。” 刘七娃不屑道:“忽野部的生力军都被我们歼灭了,我们想要什么,自己去拿就好了,何必在乎他们?” 刘争道:“七娃哥,你是没见过戎丰人在山里修的堡垒,怪模怪样的,都在半山坡上,人爬上去都麻烦,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当年为了征服他们,也是花了七八十年的时间。” 三人说来说去,利益很客观,但是风险太高了。 最后刘世财忽然道:“我记得当年朝廷打败戎丰人后,是把戎丰人的首领都迁到了京城里,过了一二十年等边境的戎丰人彻底老实了,才把他们放回去。” “大哥,我们何不相仿,把忽野留在这里?” 刘争眼前一亮,拍手叫好道:“这个主意好!我们只是答应不杀他,可没说放他回去!” 刘七娃也同意道:“如果是这样,倒是可以饶他不死。” 在三人议论的时候,赵靖也在想,冯知府在信里也嘱咐他重新建立边境防线,这分明是为难他。 如果没有忽野部的戎丰人,只靠着吉和县和临水县两个县,这实在有些吃力。 “老爷,魏大老爷来了。”大堂外,一个衙差恭敬禀道。 这两天魏大老爷经常来看魏青雁,赵靖倒不在意,点点头道:“领他去后院吧,我这里有事,就不见他了。” 衙差去后不久,刘狗儿回来了,一进来就啧啧称奇道:“没想到那穷山恶水里,竟长出这么个美人。” 为接不接受忽野部请降的四人听了刘狗儿这话,都无奈笑了。 刘争把手在刘狗儿面前晃了晃,打趣道:“狗儿哥,你小心别中了美人计。” 刘狗儿抬手把刘争的手拨开,笑骂道:“胡扯蛋!大哥,我虽好色,却有自知之明,这样的绝色我可享受不起。倒是大哥,身边该有个这样伺候的人。” 赵靖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啐道:“狗东西,拿我当幌子。” 刘狗儿苦着脸道:“大哥这话可真冤枉我了!” 赵靖也不和他闲扯,把阿依汗此来的目的说了,问刘狗儿道;“把你那颗色心收起来,好好想想,觉得能不能接受?” 刘狗儿嘿嘿笑着道:“大哥,那我说了你要信啊。我觉得该接受啊。” 他眼睛扫过其他三人,继续说道:“忽野部去年就抢了不少粮食,估计今年都吃不完。咱们城里不是正粮食紧张?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刘争等人莞尔,齐声道:“是这个道理。” 赵靖沉吟道:“既然兄弟们都如此说,那大体先这样定下,具体我们再把细节说清楚。” 几人商量一番,便散了。 这时魏大老爷正好要走,便来和赵靖说一声。 闲来无事,赵靖便让魏大老爷过来。 两人见面寒暄了几句,魏大老爷道:“我见衙门外停了三匹戎丰人的战马,戎丰人又来了?” 赵靖笑道:“大老爷见多识广啊。” 他顺势把忽野的女儿来,想赎回忽野的事情简略说了,最后问道:“大老爷觉得这笔买卖能不能做?” 魏大老爷拍着大腿道:“这样的买卖不做,老爷还想要哪样的买卖?” 他有些激动,说道:“我年轻的时候,为了买药材,也和戎丰人打过交道,知道他们战败了就全家为奴的规矩。对了,部族也是一样。不过……” 赵靖奇道:“不过什么?” 魏大老爷嘿嘿一笑,说道:“不过那是对他们自家人。对于外人,那是两回事。老爷要是真想让他们服服帖帖的,我这里倒是有个馊主意……” 第134章 砖窑选址 赵靖奇道:“大老爷请说。” 魏大老爷拈着胡须坏笑道:“老爷可知道戎丰人里还有着抢婚的规矩,这规矩是不禁止任何人的。老爷只需要抢一个戎丰女子在房里,那便算是半个戎丰人了,那时便可依戎丰人的规矩。” 赵靖哑然。 魏大老爷说完也觉得这事太不靠谱了,尴尬笑道:“我就说是个馊主意。” 两人闭口不再谈这事,魏大老爷坐了一会,自去了。 到了下午,赵靖带上几个人到城外转一圈,想要找能造砖窑厂的地方。 经过城里的时候,看着四处的破败景象,赵靖知道现在急需要廉价坚固的建筑材料。 造砖厂的选址要求不算苛刻,但也不能马虎。 其中黏土、水源是重中之重,最好是临河。 而吉和县便挨着一条河,只是这条河河床高低不平,有些地方落差很大,根本无法行船。 这天下午,赵靖看了城东和城北两面,没有找到合适的位置。 次日,他又早早去了城南外,忙了一上午,也是不大满意。 自赵靖来过之后,魏青雁便时不时地出神发呆。 中午略吃了些饭,她又临窗发呆。 奉墨怕她积郁于心,过来道:“小姐,闷了几天了,不如我们下午出去走走?” 魏青雁懒懒地道:“也没什么好去处,没什么意思。” 奉墨想了想,道:“我见赵大哥上午从外面回来,像是去城外了,不如我去问问,下午若是没事,我们和他去城外转转?” 魏青雁笑道:“你赵大哥是有正经事,我们怎么好去烦他。” 奉墨道:“我们就在旁边看着,也不扰他。” 见魏青雁不反对,奉墨便急急到前面来,找到赵靖道:“赵大哥,你下午还要出城吗?” 赵靖点头道:“下午还要去城西河边,怎么,你有事?” 奉墨眨巴着眼睛道:“能不能带上我和小姐?我们在院子里闷了好久,都快闷出病了。” 赵靖不在意道:“当然可以,不过我有事,可能顾不上你们。” 奉墨连连点头:“赵大哥你只管忙你的。” 到了下午,赵靖叫了两顶小轿来,又叫上了刘世财,多带了些人,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城西的河边。 经过吉和县的这条河叫照水,城西是它的主流,在这里分两条支流,从两面绕过吉和县,又在东边汇合。 不过两条支流都蜿蜒曲折,水流也小,几乎构不成什么环水防御。 一行人到了河边,赵靖开始四处捻土。 魏青雁在小轿里看得好奇,下了轿跟着赵靖,问道:“郎君这是在做什么?” 她可不大相信,琉璃珠子是用土做出来的。 赵靖解释道:“我在找适合做砖的黏土。” 魏青雁恍然道:“郎君要做砖厂?” 赵靖点点头道:“做琉璃的炉子也需要耐火砖。” 说话间他们来到一处面水背山的小土坡,旁边衙差依照赵靖所指,挖出一铲子土。 赵靖一看大喜,忙抓在手里,只一捏,便道:“拿点水来!” 刘世财忙上前取下自己腰间水袋。 赵靖捏了一团土在手里,让刘世财浇点水在上面,然后搓成一条。 他拎着泥条一端,像是荡秋千一样让泥条在下面晃了晃,泥条并没有断裂。 魏青雁看赵靖面有喜色,便问道:“这里的土合适吗?” 赵靖把泥捧在魏青雁面前,笑道:“搓条不断裂,揉捏不粘手,这里离河水也近,距离县城也不远,在这里建砖厂,再合适不过了!” 看到赵靖这么高兴,魏青雁也跟着高兴,莞尔道:“那我要恭喜郎君了。” 赵靖扔下手里泥,搓搓手道:“说不定是你们两个给我带来的好运,要不我前几天一点进展没有。” 说完他洗了手,开始拿着他用布做的软尺丈量土地。 魏青雁看着忙碌的赵靖,不知怎的,总觉得很新奇。 奉墨在旁看自家小姐一双眸子随着赵靖转,赵靖走到东边,魏青雁就望向东边,赵靖走到西边,魏青雁就看到西边,而且嘴角还微微翘起,脸上说不尽的温柔。 奉墨心里暗自嘀咕,现在的小姐怕不止是眼里,心里也都是赵大哥了。 她有些为难,宋家姐妹与她关系也很好,这可怎么办。 一直到傍晚,赵靖才把地量完,粗选了一个建砖窑的位置。 见赵靖停下来,魏青雁主动道:“我认识几个会烧窑的伙计,郎君需要吗?” 赵靖两眼一亮,称谢道:“那可帮了大忙了!” 能帮到赵靖,魏青雁很开心,莞尔道;“郎君可是救了我的命,这点小忙算什么?” 定下位置后,回到衙门,赵靖连夜画出了砖窑的图样。 虽是传统的土窑,但内里结构,赵靖尽可能地优化了。 其通风和保温都要比这个时代的土窑好得多。 选址之后,清理场地和开挖地基就很容易了。 作为刚经历过灾难的县城,城里并不缺精壮的男丁。 得知给知县老爷干活,不但有吃的,还有工钱拿的时候,城里的百姓都抢着报名。 即使这个工钱,以这个时代的标准来看,也算是低的了,最多只能保证四口人一天的口粮。 赵靖也不想做黑心商人,但是没办法,县衙没钱,而他本人的积蓄在一次一次的开销后,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为了保证不浪费,赵靖只雇用了五十个人,因为铁镐之类的工具,只够五十个人用。 他估摸着,最少三天才能开始挖地基。 在安排好清理的范围和要求后,赵靖便回到城里了,衙门里许多事都要他过目。 这天他才打发了几个乡绅,仆人便来说道:“老爷,那个蛮子小姐想见你。” 赵靖闻言蹙了蹙眉头,这两天忙着砖窑的事,倒把忽野部族的事耽搁了。 不一会,阿依汗独自到赵靖面前,照旧单膝跪下行礼,道:“老爷对于我的提议,有答案了吗?” 赵靖仔细打量着阿依汗,瞧模样应该不到二十岁。 “你们的话我并不能完全相信,我需要更大的诚意。” 第135章 戎丰人的荣耀 “更大的诚意?”阿依汗机械性地重复着这几个字。 赵靖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良久,阿依汗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抬头望向赵靖,咬了咬嘴唇说道:“只要老爷愿意放了我父亲,我们父女愿给老爷为奴为婢。阿依汗愿向先祖起誓,绝不违背这份誓言。” 她说话的时候身体在微微地发抖。 这样的情形她过去经历过很多次,只是那时的她是高高兴兴地在忽野带来的奴隶里,挑选自己喜欢的。 她经常会挑选不受别人欢迎的奴隶,比如胆子小的,比如看上去没有什么力气的。 那是一种恩赐,阿依汗常常这样想。 此刻时移世易,乾坤颠倒,自己将要成为别人的奴隶了。 赵靖并不明白阿依汗的话对于一个戎丰人意味着什么,蹙眉道:“你似乎误会了我的意思,你们部族对我们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没有巨大的利益,我无法违背众人的意愿。” 说到这里,他又强调道:“准确地说,是利益的保证,有句话叫放虎归山,不知你听没听说过?” 阿依汗想了想,小声道:“我想老爷不明白刚才的话对我们戎丰人意味着什么,立下誓言为奴的人,是绝不会违背的。在我的部族里,有很多这样的人。” “他们中很多人的家人就死于我父亲之手,可是在他们选择为奴活命的那一刻,他们便不能再报仇了,如果他们对主人不忠,是对先祖荣耀的玷污。” 对于戎丰人的习俗,赵靖确实不太清楚,但如果真如阿依汗所说,能把整个忽野部变成自己的奴隶…… 赵靖摇了摇头,奴隶有点超过他接受的底线了,还是叫部属吧。 “你说的话我会考虑。”赵靖示意阿依汗起来。 阿依汗此刻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被抽干了力气,她已经献出了自己的所有,但是坐在上面的男人似乎还是不满意。 “请老爷及早回复我。”阿依汗留下这句话回去了。 赵靖叫来一个衙差道:“去请魏大老爷,就说我有事请教他。” 不一时,魏大老爷来了,赵靖出来迎接,两人让到屋里各自坐下。 赵靖开门见山道:“魏大老爷可知晓戎丰人的习俗?” 魏大老爷捻须笑道:“熟知算不上,只是年轻的时候买药去过不少次,不知大人想知道什么?” “关于戎丰人的奴隶,听说那些奴隶都极为忠心?” 提起这个,魏大老爷眉梢一挑,啧啧道:“说起这个,我至今也觉得费解。我曾在十几个戎丰人的部族里住过,见过的奴隶,无一例外都极其听话。” “老实说,当时我手底下的伙计不听话得很,我还曾想过买几个戎丰人的奴隶。不过他们的奴隶都不是买来的,准确地说,那样忠心的奴隶都不是买来的。” 赵靖听得来了兴趣,插话道:“都是战败的?” 魏大老爷点头道:“正是!对于戎丰人来说,战败是一种耻辱,战败后为奴则是彻底抛弃了自己的尊严。这个时候他们就不会把自己当人了,只是胜者的附庸。” 赵靖笑道:“虽然有些古怪,倒是说得通。” 魏大老爷喝了口茶,继续道:“大人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过的,戎丰人抢婚的事吗?和奴隶一样,这是对戎丰人内部才有用的。他们的神或者说祖先,只会照顾自己的子民,是这个说法吧……” 说到这里,魏大老爷拧着眉头,似乎记不清了。 他想了好一阵,最后放弃道:“总之这是很玄妙,难以说清的事。” 赵靖想了想,把刚才阿依汗在这里说的话告诉了魏大老爷,沉吟道:“难道阿依汗故意没有告诉我,那是只有在戎丰人内部才成立的誓约?” 魏大老爷忙摆手道:“不,不,也许是我记错了,我已经二十多年没去和戎丰人接触过了。不过我还是建议大人纳一个戎丰人小妾,以防万一。” 最后他又强调道:“戎丰人很注重血缘。” 回想阿依汗婀娜的身影,赵靖没有说话,面对那种尤物,作为一个男人,若说完全不心动那是太监。 “多谢大老爷,你的话赵某都记下了。” 魏大老爷笑呵呵起身拱手道:“如果能帮到一点大人就好了,大人若是没有别的事,小人去后院瞧瞧小女。” 赵靖忙叫来人领魏大老爷去魏青雁那里。 一见到魏青雁,魏大老爷便道:“青雁,家里收拾得差不多了,你也该回去了吧?” 魏青雁请父亲坐下,亲自奉了茶,才道:“父亲又不是不知道,我怕……家里才那样,我不敢回去。” 奉墨小心在旁边道:“老爷,我也怕。家里忽然死了那么多人,一想到他们过去的模样,我在这里都怕得睡不着。” 魏大老爷白了一眼奉墨,没好气道:“我让你伺候小姐的,结果你倒是把自己养得比小姐还娇气!” 魏青雁护住奉墨,说道:“爹,她是我的丫鬟。” 魏大老爷轻哼一声,继续道:“那你总不能一直住在这衙门里啊?你可是未出阁的小姐,外面现在已经有风言风语了。” 魏青雁轻笑一声,淡淡道:“我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的人,除了生死无大事,凭他们嚼舌根去吧。” 魏大老爷抬眼看着魏青雁,冷不丁说道:“青雁,你实与我说,你是不是瞧上赵大人了?” 这一句问得太过直白,魏青雁吃惊大过了害羞,急道:“爹!你也胡说起来了!” 奉墨倒是很心虚,心想小姐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结果连大老爷都看出来了。 魏大老爷闷哼一声:“你娘死得早,除了奉墨这丫头,你也不和旁人说你的心事。可爹是明白人,爹都看在眼里,赵大人……人年轻,模样也不错,又有作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说到这里,魏大老爷话里带着酸味。 “看上他也无可厚非,可是青雁,你别忘了,他可是成了亲的。奉墨,是一对双胞胎姐妹,是不是?” 第136章 魏大老爷的心思 奉墨偷看了一眼魏青雁,低着头小声回答道:“是……” 魏大老爷手拍着桌子,颇为不乐意道:“要是他没成亲,爹上赶着找媒人说合,可是他成亲了,难道我的女儿要去做小?这可不行!” 一席话说得魏青雁脸都青了,气道:“爹这话是什么意思?像是外面的人说了女儿两句闲话,爹就觉得丢了你魏大老爷的脸,所以拿我出气来了?” 说着她坐到了魏大老爷对面,一副在这件事上绝不理亏的模样。 奉墨看了心里都佩服。 “什么话!什么话!”魏大老爷像是被踩到了痛脚,拍着桌子叫道。 魏青雁气呼呼道:“什么话?我也想知道什么话。怎么我就要给别人做小了?这话谁说的?爹听见了就该割了他的舌头!怎么反倒拿到我一个女孩家面前说?” 说到这里,魏青雁眼眶一红,抽出腰间帕子捂着脸,低声道:“我知道,这些年爹也厌烦了我。只不过家里五娘六娘不争气,生不出个男丁罢了。等爹有了儿子,魏家自然没有我立足的地方。” “一派胡言!”魏大老爷拍着桌子站起来,激动道,“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要什么儿子!你……” 他气得嘴哆哆嗦嗦,不知说什么好。 奉墨见状忙上前扶着魏大老爷,急道:“老爷,小姐不是那个意思。本来好好地说话,怎么一言不合就吵起来了……” 魏大老爷看了一眼奉墨,颓然坐下,呼哧呼哧喘气。 两父女沉默着对坐了一会,慢慢冷静下来了。 魏青雁先开口道:“爹,自从我出来料理生意,可有哪件事做得让你不满意?” 魏大老爷皱着眉,苦口婆心道:“生意是生意,终身大事是终身大事,不一样。青雁,爹刚才说的话有点难听,爹向你道歉。不过……世上好男儿千个万个,我魏家的女儿不愁嫁。” 最后魏大老爷情真意切道:“青雁,我怕你在人家里受委屈啊!” 魏青雁闻言又红了眼眶,过来扶着魏大老爷双膝跪在他面前,柔声道:“女儿明白。爹放心,女儿生意精明,在婚事上也不糊涂。货虽好,可是价太高,女儿也是不买的。” 魏大老爷听了连连点头,道:“这样才对,这样才对!快起来,快起来。” 说着他忙把跪着的魏青雁扶起来了。 两人坐定,奉墨重新摆上茶,魏大老爷品着茶闲聊似的说道:“青雁,你猜这回赵大人叫我来是为什么?” 魏青雁惊讶道:“是他请爹来的?” 魏大老爷得意洋洋道:“是啊。前两天忽野的女儿来了,也住在这衙门里,你们见过没有?” 魏青雁茫然摇头。 奉墨倒是听到些,说道:“我从下人们那里听到了,被关在那边的院子里。” 魏大老爷偷眼瞧魏青雁,抿着茶说道:“赵大人为了收服忽野部,打算纳忽野的这个女儿为妾呢。” “什么!”奉墨的反应比魏青雁还激烈。 魏大老爷皱着眉头望向奉墨,心想难不成这小丫头也觊觎上了赵靖? 奉墨看大老爷和小姐都看向自己,不免有些讪讪的,小声道:“老爷不是听错了吧?赵大哥不是这样的人。” 作为和宋秀娥、宋翠娥姐妹相称过的人,在魏青雁和宋家姐妹之间,她站魏青雁,可是在旁人和宋家姐妹之间,她坚决地站宋家姐妹。 简而言之一句话,除了她家小姐以外,赵靖就是宋家姐妹的,旁人都不能碰! 魏大老爷没好气道:“我还没耳背,听得清清楚楚。据说那忽野的女儿是个大美人,能得这样一个美妾,又能得一两千口子人的忽野部,这样的买卖,青雁,你说赚不赚?” 他见魏青雁面色阴沉,贝齿咬着唇,心里便想:“女儿,你可别怪我,我也是没办法。” 原来刚才那番和解,魏大老爷根本不信魏青雁,才故意这么说,想要断了她的念头。 “爹还有别的事吗?我有些乏了。”魏青雁低着头,望着手里的茶,轻声道。 魏大老爷见好就收,起身道:“没什么事,你歇着吧。奉墨,好好照顾小姐。” 离开魏青雁那里,魏大老爷心想,事到如今,无论如何都要撮合了赵靖和那个戎丰女子,只有这样,女儿才能对赵靖彻底死心。 对于魏家父女的这番交锋,赵靖毫不知情。 城外的砖窑场地已经清出来了,开始要挖地基了。 对于任何一个建筑来说,地基都是最重要的,赵靖不放心交给别人,所以只能把城里的事情暂时委托刘世财几人,自己亲自在现场指挥工人。 自从听了魏大老爷那番话,魏青雁这两天就有些心浮气躁。 她强迫自己把所有精力都放在魏家生意的重建上,可是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多少有些难熬。 奉墨倒是想找赵靖探探口风,偏这两天他去城外住了,奉墨找不到,于是悄悄使了银子,偷偷去看了阿依汗一眼。 尽管带着满腹的偏见,奉墨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蛮族女子的确长得很漂亮。 回来之后,奉墨焦急地在魏青雁面前来回走着,嘴里嘀嘀咕咕说个不停,弄得魏青雁更是心烦意乱。 “小姐,你说赵大哥是不是背着宋家两个姐姐的?”奉墨突然停下来,作贼似的说道。 魏青雁板着脸,目不斜视回道:“不知道。” 奉墨又凑到魏青雁另一边,小声撺掇道:“小姐,要不你帮我写一封信,我送到临水去,让两个姐姐知道。我不能眼看着赵大哥做负心汉啊。” 魏青雁白了一眼奉墨,冷声道:“想写,你自己写。” 奉墨赔着笑道:“小姐也知道,我才认识几个字,我怕说不清楚。” 魏青雁没有再回答,过了好一会才道:“奉墨,你赵大哥不是你以前的赵大哥了。现在的他是赵大人,他管着两个县,手下几百兵勇。和忽野部的事,不单单是他个人的事。” 奉墨听了心里一沉,呢喃道:“不会的……” 这话她说得很没底气。 魏青雁伸手摸摸奉墨的脑袋,轻声安抚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他对你应该也会像以前一样好,只是他的事,我们不要多嘴。” 奉墨委委屈屈应了一声,心里很不是滋味。 第137章 寻找窑匠 因为选址得当,砖窑的地基挖得很顺利。 眼见着地基就要挖好了,赵靖心想,自己需要一个懂技术有经验的窑匠。 本来郭小德应该是第一人选,但是郭小德现在在临水,那边制造兵器也离不开他。 这时赵靖想起了上次,魏青雁曾和他说过自己认识一些烧窑的伙计。 赵靖叫来刘狗儿在那里守着收尾地基,自己则回到城里。 在野外住了两天,身上有些邋遢,赵靖洗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来到后院。 知道赵靖来了,魏青雁握着笔的手一抖,在宣纸上点下一个墨点。 奉墨故意道:“小姐要是不愿意见赵大哥,我让他改天再来。” 魏青雁搁下笔,说道:“别胡说,快请进来。” 赵靖站在廊下等着里面通禀,不一会奉墨跑出来了,两只眼睛直勾勾望着他。 “怎么了?”赵靖被看得毛毛的,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身上,衣服腰带整整齐齐,没有什么问题。 奉墨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抿着嘴,上前拉着赵靖衣袖往里走。 赵靖觉得奇怪,问道:“奉墨,这两天谁惹你生气了?” 奉墨低着头,小声道:“没有。砖窑那里还顺利吗?” 赵靖点点头,回道:“很顺利。” 快走到魏青雁门前的时候,奉墨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望着赵靖,怯怯地道:“赵大哥……你现在成了知县老爷了,可我是个奴婢,我还能叫你赵大哥吗?” 赵靖面色凝重道:“奉墨,你这是怎么了?我有什么做得不到的地方,你尽可直言。” 他是真的在心里把奉墨当成了妹妹。 “没有。”见赵靖认真了,奉墨连忙摇头道,“赵大哥你别乱想,我就是随便问问。” 说着她转身进到屋里,叫道:“小姐,赵大哥来了。” 很快魏青雁从里间走出来,满脸堆笑向赵靖施礼,道:“赵大人请进。” 那笑容和动作神态都很好,可是赵靖却感觉怪怪的。 他拱拱手走进屋里,和魏青雁寒暄坐下,奉墨捧上茶来。 “大人的砖窑进展如何了?”魏青雁含笑问道。 “地基基本上挖好了,接下来就是筑窑。我记得上次小姐说过,你认得一些烧窑的伙计,不知其中有没有经验丰富的窑匠?” “窑匠?”魏青雁低头想了想,“咱们城里……有了!” 她眼睛一亮,说道:“去年张家从省城请了一个烧炭老工,叫……奉墨,叫什么来着?” 奉墨在旁接口道:“姓刑,人都叫他刑老刀。他无论去哪,腰里都别着一把抹刀。” 魏青雁轻笑道:“对,是刑老刀。据说他会建窑,会烧炭,也能烧砖,就是脾气有点古怪,经常和张家的老爷吵架。” “前几个月吧,又闹了一场,就不在张家干了。他走之后没两个月,张家炭窑便干不下去了,张家老爷想请他回来,刑老刀来了气性,说什么都不肯。” 说到这里,魏青雁迟疑道:“就是不知道现在他还在不在咱们城里。” 她话里的在不在有两层含义,一层是人是不是离开了,一层是人是不是还活着。 赵靖听后,说道:“脾气古怪不怕,只要有真本事就行。他家住何处?” 魏青雁看向奉墨,道:“奉墨,你知道吗?” 奉墨点点头,说道:“我带赵大哥过去。” 赵靖起身道:“那我们现在就过去。我去让人备轿子。” 说完赵靖便去安排了。 “小姐,我觉得赵大哥还是和以前一样。”奉墨能感觉到,自家小姐刚才对赵靖的态度,完全是过去对待生意场上人的态度。 魏青雁不愿再多想这些,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不一会,仆人来告诉奉墨,轿子已经好了。 奉墨另安排了人在屋里伺候魏青雁,自己出来会赵靖。 两人出了衙门,奉墨坐轿,赵靖骑马,一路往城北去。 沿途奉墨指路,弯弯绕绕走了一阵,停在了一个小院前。 因这附近一眼就能看出是穷人住的地方,所以戎丰人没怎么来,这里附近的人家反而没几家被烧的。 “就是这家。”奉墨指着院门说道。 赵靖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衙差,上前敲门道:“刑老刀在家吗?” 他敲了两三遍,里面才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谁啊?” 赵靖旁边的衙差高声道:“快开门,知县老爷来了!” “知县老爷?”女子惊咦一声,随着一串稀碎的脚步声,院门吱呀一声打开,探出一个裹着头的女人,约莫二十五六,身上衣服褪色了,打着补丁。 “刑老刀在家吗?”赵靖拦住衙差,微笑着问道。 “在家,在家。老爷稍等。” 说完女子转身跑进里面,大声叫道:“爹!爹!知县老爷来了!” 随着女子的叫声,一个穿着粗布的老人揉着眼从屋里走出来,嘟囔道:“什么知县老爷?” 女子拉着他向外走,急道:“就是知县老爷!衙门的知县老爷!” 说话间父女两人已经到了赵靖面前。 赵靖打量着刑老刀,五十岁上下,一张满是细密皱纹的脸黑得发亮。 “你……你找谁?”刑老刀有点惶恐。 这时奉墨从轿子里下来,笑道:“刑老刀,还记得我吗?” 刑老刀闻声望去,脸上一喜,皱纹都舒展开了。 “奉墨姑娘,你们一起的?”刑老刀的女儿竟也认得奉墨,十分热情。 奉墨站到赵靖身旁,介绍道:“这是我赵大哥,赵靖。” 听到赵靖的名字,刑老刀脸色一变,急切道:“就是那个把蛮兵打得落花流水的大英雄赵靖?” 原来他不关心外面的事,竟不知道赵靖就是新任知县。 奉墨笑道:“可不是,你们还让这样的大英雄在你们家门外站着呢。” 一语提醒了刑老刀和他女儿,两人连忙打开大门,请赵靖进去,道:“小人有眼不识真佛,大人快进来。” 赵靖谢了一声,跟着进了院子。 一个二十来岁的男人抱着孩子站在东厢房门口,好奇地看着赵靖。 刑老刀赔着笑说道:“家里寒酸,大人不要介意。” 第138章 穷苦人家 刑老刀一面请赵靖和奉墨进来,一面叫道:“丽娘、午生,快把屋里桌椅搬出来。” 说完他转头对赵靖不好意思地笑道:“屋里腌臜,恐熏着你们,咱们就在院子里坐一坐吧。” 赵靖拱手道:“我们不请自来,扰了你一家清静了。” 刑老刀连连摆手道:“可不敢这么说,要不是大人你来了,我们难说能活到现在。” 奉墨扫了一眼院子,问道:“蛮兵也来这里了?” 提到蛮兵,刑老刀咬牙切齿道:“那帮畜生无孔不入,恨不得刮地三尺,哪里不来?” 说话间刑老刀的女儿丽娘和她丈夫午生抬着一张小桌出来了。 小桌破旧,黑沉沉发亮,不知用了多少年了。 “我们这一片穷,也来了七八个蛮兵。挨家挨户地抢,金银首饰自不必说,就连家里活物,什么鸡啊鸭啊,哪怕是鸡蛋也都不留下。幸好爹让我和午生提前躲了起来。” 说到这里,丽娘脸上还有些惶恐,似乎回想起了当日的情形。 “那家才娶的媳妇……”丽娘朝着斜对过一家努努嘴,压低了声音,黯然摇头。 “丽娘,找找家里茶叶,别提那些让人火大的事。”刑老刀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条磨得光滑的毛巾,把桌椅都粗暴地擦了擦,对赵靖和奉墨道,“坐,请坐。” 丽娘哎了一声,钻回了屋里,一阵翻找,朝刑老刀叫道:“爹,罐子被蛮兵砸了,茶叶不能用了。” 刑老刀脸上有几分尴尬神色,恼火道:“你不会去邻居家借一点啊?就说是知县老爷要喝。” 刚回去看着孩子的午生忽然开口道:“爹,我去吧。” 说着他抱着孩子出门去了。 “这是我女婿,也是个苦命人。”刑老刀介绍道,“让大人见笑了,家里实在不成样子。” 赵靖礼貌笑道:“都是我们贸然造访闹的,听老丈口音,不是川人?” 刑老刀咧嘴一笑,回道:“我们是陕西来的,来了有些年头了。” 说完他望向奉墨,道:“奉墨姑娘是路过这里?” 自看见赵靖和奉墨,刑老刀就在揣摩二人的来意,他左思右想,也猜不到二人为何来他家,只能想着多半是奉墨路过这里,想起他了来瞧瞧。 奉墨笑道:“不是,赵大哥特意来看你的。” 刑老刀一听,疑惑地看着赵靖。 赵靖笑道:“魏家大小姐向我举荐你,说你会烧窑。烧炭、烧砖都会?” 刑老刀明白过来了,回道:“都会,以前在陕西就是靠烧砖过活的,后来到了这里,又学的烧炭。大人是想烧炭?” 赵靖摇头道:“我想请你帮我管理砖窑。” “烧砖?”刑老刀沉吟片刻,“我已经多年没烧过砖了,只怕生疏了,误了大人的事。” 听到刑老刀这么说,赵靖反而觉得此人不错。 眼前他家里艰难,若是旁人,定是先夸下海口挣一口吃的再说,刑老刀却老老实实告诉赵靖,怕误了赵靖的事。 赵靖劝道:“我相信魏大小姐举荐的人不会错。我知道你们的手艺,学了都是终生不忘的。” 丽娘生怕父亲再拒绝了,急得偷偷戳了戳刑老刀的背。 家里都快要饿死人了,她知道知县老爷砖窑是包吃的。 之前砖窑招工的时候,她知道晚了,匆忙让丈夫午生去招工那里,结果人已经招满了。 刑老刀无视了丽娘的小动作,正色道:“大人既然是跟着奉墨姑娘一起来的,想是知道我与张家的事?” 赵靖正要说话,奉墨抢着道:“刑老刀,你放心,我赵大哥不是张家那样的人。我奉墨在这里可以打包票。” 丽娘忙劝道:“爹,你连奉墨姑娘的话都不信了?” 她巴不得父亲现在就答应。 这时刑老刀的女婿午生抱着孩子,手里拎着一个小罐子回来了,进门就道:“爹,五婶家也只有前年的陈茶。” 丽娘上前接过孩子,急道:“这怎么行?你再去街上,想办法赊一点今年的新茶来。” 她唯恐怠慢了赵靖,错过了这次好机会。 午生不明就里,把孩子给丽娘,转身就要走。 赵靖忙叫住,道:“姑娘不必麻烦了,便是白水给我们一碗就行了。” 奉墨也道:“要是因我们,闹得你家不得安生,那可真是罪过。” 丽娘还坚持,推着午生快去,午生却把眼睛看向刑老刀。 刑老刀摆手道:“别折腾了,他拿什么去赊新茶?大人都说白水,那就白水吧。我们家这个情形,我想大人和奉墨姑娘都不会介意的。” 丽娘听父亲这么说,只好把孩子还给午生,自己拿了借来的陈茶到一边烧水去了,不一会,到底是泡了陈茶端上来。 赵靖本来对茶就没什么要求,更何况这是人家借来的。 所以待丽娘端上来,他端起茶碗吹了吹,便喝了两口。 倒是奉墨自小跟着魏大小姐品鉴各种好茶,对于这样粗涩的茶叶难以入口,只轻轻抿了两下。 二人这番动作都落在刑老刀眼里,见赵靖毫不在意,刑老刀心里暗自点头。 他之所以和张家闹得不愉快,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张家不尊重他。 “刑老刀,刚才赵大哥说的,你考虑得怎么样了?你有什么要求可以直接说。”奉墨一边逗着丽娘怀里的孩子,一边问道。 丽娘忍不住把儿子往刑老刀眼前送了送,又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为自己,也为孙儿想想。 刑老刀依旧目不斜视,问赵靖道:“赵大人想要烧什么样的砖?” 赵靖从怀里掏出他画的砖窑图纸,奉墨忙把桌上茶碗拿开,帮着铺上。 “你老瞧瞧。” 刑老刀只瞄了一眼,便咦了一声,凑近了仔细看,喃喃道:“这里不对……这里……” 赵靖顺着他手指看去,一一解释了为何要做那种结构。 两人一问一答,不觉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最后刑老刀扒着图纸来来回回地看,啧啧道:“这窑能行,能行!比我之前见过的都要好。大人何不找这个画图的人来管窑?他可比我强多了。” 第139章 恶人恶报 奉墨听了掩着嘴笑。 刑老刀一头雾水,憨笑道:“奉墨姑娘,我小老儿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奉墨忙摆摆手,笑着冲赵靖挑了挑眉:“不是,这画图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旁边丽娘惊讶道:“是赵大人画的?” 刑老刀也是吃了一惊,拍着自己额头道:“哎呀,我说大人怎么解释得这么清楚,大人有这样的本事,又何必要我小老儿出来献丑?” 赵靖笑道:“我不能一心在这砖窑上,此其一,其二是这些都是我从书上看来的,我并没有实际烧过,如何能比老丈你?” 作为一个手工匠人,被人认可能力是让人高兴的事。 刑老刀听到赵靖捧自己,不免有些飘飘然,连声笑道:“大人抬举我了。” 丽娘看父亲高兴,趁机道:“爹,赵大人这等屈尊降贵来我们家,你老再不答应,可有点不识好歹了。” 刑老刀白了一眼丽娘,板着脸道:“有这么说自己老子的吗?” 他脸虽冷着,但是眉梢眼角的笑意却掩不住。 奉墨故意做出生气的神态来,恼道:“刑老刀,我赵大哥可是诚意满满,你再推辞,我可要生气了。” 丽娘赶紧道:“爹!” 刑老刀借坡下驴,哈哈笑道:“好好好,既然大人信任我小老儿,我一定尽心尽力,只求别辜负了大人。” 听到刑老刀这般说,奉墨和丽娘才都笑了。 赵靖从怀里掏出三锭每锭十两的银子来,摆在桌上道:“这是前三个月的底薪,之后等砖出窑,我们再视产量给你老人家分红,如何?” 丽娘看着桌上银子,脸上笑藏也藏不住,忙小心拉了拉刑老刀衣角,催着他收下。 刑老刀拱手道:“每月十两就够了,哪里还敢要什么分红。” 赵靖轻轻拍了拍他胳膊:“这个自然是我出钱的说了算,你老就收着吧。你老要是没有其他问题,我明天派人来送你去窑厂。” 刑老刀咧开嘴,满口答应道:“没问题,没问题。” 这时丽娘忽然道:“大人,能让我家午生也去窑厂干活吗?他有的是力气,能吃苦。” 刑老刀闻言脸色一变,有些不快。 赵靖看在眼里,忙道:“当然可以,明天一起去便是了。” 丽娘大喜,这一下家里可宽裕了,赶忙称谢。 赵靖和刑老刀说好明天的时间,也不久留,出门辞别回衙门去了。 待送走了赵靖和奉墨,把院门关上,刑老刀便拉下脸来道:“丽娘,每月十两还不够我们一家吃穿?偏要午生去?” 丽娘赔着笑道:“爹,哪里还找这样好的活?你又不是不知道,午生他老实本分,去哪里不受欺负?有你老照顾着,我在家也能安心些。” 刑老刀看看一直沉默的女婿,没好气道:“我一视同仁,他干不好,我一样骂,哼。” 看着迈着轻快小步回屋里的父亲,丽娘叹口气,对身边丈夫道:“这一锭你拿去换成碎银子,买些米面……看看有便宜的肉没有,买些来,再买一小坛酒,今晚给爹庆贺庆贺。” 午生接了银子,点点头,照旧一言不发,扭头出门去了。 丽娘看着丈夫的背影,不由叹了口气。 回到衙门,奉墨告诉魏青雁,刑老刀答应了。 魏青雁只顾低头写字,嗯了一声。 奉墨看了一会,觉得没什么意思,自坐在一边发呆。 次日,赵靖叫了一辆马车,把刑老刀和午生接到了窑厂。 他带着刑老刀把场地看了一圈,又拿着图纸详细说了自己的打算。 刑老刀听得连连点头,当然,也点出了几个图纸上看着合理,实际上在现场不太合理的地方。 赵靖也不摆架子,立刻拿笔在图纸上改了。 刑老刀见赵靖被点出不足也不恼火,反而虚心接受,心下对赵靖更有好感。 基本确定之后,赵靖介绍刑老刀给刘争,刑老刀负责技术上的,而刘争负责人员管理,和防御周遭可能出现的土匪。 “刑老刀,我要半个月内出砖,现在的人够用吗?”赵靖问道。 刑老刀望着眼前工地,摸了摸腰间抹灰刀,拍着胸脯道:“够了,大人放心,半个月内,我保证让第一批砖出窑!” 赵靖拱拱手,道:“那就有劳你老人家。” 说完他又对刘争道:“刑老刀需要什么,你不用再告诉我,能办的就直接帮着办了。对了,工人们现在睡的都是草棚,晚上一定要注意防火。工人们吃的喝的,有什么短缺,你让人告诉世财。” 刘争应道:“大哥放心。” 说完他又对刑老刀笑道:“你老人家听见了,以后你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吩咐我。” 赵靖一直在窑厂待到傍晚,看着刑老刀撒灰画线,指挥工人一切顺利,他才返回县城。 他刚回到县衙,刘世财便拿着信找来,对他道:“知府衙门送来的。” 赵靖拆开看,竟是逃走的王仁恩被抓到了。 王仁恩出城之后,不敢走官道,只敢抄着小道走。 他带着夫人仆人,也走不快,中途又迷了几次路,所以现在都没走出川西。 这次他是走投无路,找了一户农家吃饭,那农家看他一行人十分可疑,便报了官。 赵靖看完把信一丢,对刘世财淡淡一笑:“王仁恩那厮被拿住了。” 刘世财大喜,笑骂道:“这老东西,我还担心他死在哪个山沟沟里,反而便宜了他。” 两人笑了一阵,刘狗儿和刘七娃醉醺醺来了。 刘世财拧着眉头道:“狗儿、七娃,你们怎么回事?” 刘七娃见到赵靖,忙过来行礼道:“大哥,不是我们想喝酒,是魏大老爷,他拉着我们兄弟非灌不可。” 刘狗儿踉踉跄跄,摸过桌上一杯茶,咕嘟咕嘟灌进肚子里,恼火道:“要不是看在魏大小姐的份上,我早掀桌子了!” 赵靖和刘世财听得一头雾水,好奇道:“魏大老爷好端端灌你们酒做什么?” 刘狗儿放下茶碗,扶着桌子,挠头道:“我也不太懂。我开始以为他是想我们劝大哥早些娶了魏小姐,哪想他话里话外,都是想让大哥纳那个忽野女儿为妾。” 第140章 露馅了 刘七娃也满是不解道:“难不成戎丰人看着魏大小姐和大哥走得近,所以贿赂了魏大老爷?” 刘世财蹙眉道:“这事没证据可别乱说。” 他扶二人坐好,又吩咐人去灶上煮两碗醒酒汤。 赵靖问了些席上的话,刘狗儿和刘七娃都是语焉不详。 刘世财小声问赵靖道:“大哥,大老爷不像是会管闲事的人。难不成真收了戎丰人的钱?” 赵靖不太信,说道:“魏家不缺钱,如果能买通魏大老爷,那么大一笔钱,不如直接来买通我。而且我看魏大老爷为人,看似糊涂不拘小节,实际上精明得很,不像是会碰这种事的人。” “那是为什么呢?”刘世财好奇道。 赵靖低头想了好一会,想到那天自己问了魏大老爷戎丰人的事,魏大老爷又去见了魏青雁。 他正想着,旁边刘狗儿嘟囔着抱怨道:“大哥,我觉得魏大老爷还是暗示你早些娶了魏小姐,不过他作为女方家人,不好意思开口,所以才绕着弯说。” 赵靖听了忽然灵光一闪,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刘狗儿想错了,魏大老爷是不想自己和魏小姐走得太近,这才想让刘狗儿刘七娃劝自己纳一个蛮族女子为妾的。 这么一想,似乎就合理多了。 对于魏小姐,赵靖也不敢说没有一点非分之想,不过他一贯觉得,男女之事要顺其自然,最起码不能强迫别人。 如果有一天,宋家姐妹不介意,魏青雁也同意的话,自己当然巴不得抱得美人归,不过如果她们中有人介意的话,自己也不强求。 不过这和魏大老爷没什么关系,他暗戳戳地使绊子让赵靖不大舒服。 当然,作为魏青雁的父亲,这么做也情有可原。 赵靖笑着摇了摇头,小声对刘狗儿二人说道:“狗儿、七娃,你们到后院去,装作醉酒过去,把魏大老爷和你们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魏大小姐。对了,别说见过我。” 两人不大明白赵靖这么做的意图,但也不多问,站起来答应了就去了。 看刘世财满脸不解,赵靖嘴角翘起,语气轻快道:“咱们等着看好戏吧。” 刘狗儿和刘七娃依照赵靖的吩咐,踉踉跄跄跑进衙门后院,后院的老妈子和丫鬟吓个半死,慌忙禀了魏小姐。 魏小姐忙让奉墨领着人,把二人扶到自己院子里坐着,她只在屋里坐着,隔着帘子和二人说话。 刘狗儿和刘七娃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醉话似的就把魏大老爷请他们去灌酒,又请二人劝赵靖纳阿依汗的事说了。 魏青雁和奉墨一听,便知魏大老爷打的什么算盘。 魏青雁又羞又气,照顾了一阵,送走了刘七娃和刘狗儿,就马上让人把魏大老爷请来。 赵靖在前院,知道魏大老爷来了,便忍着笑对刘世财道:“派个丫鬟去魏小姐房外听听。” 后院,魏大老爷也是醉醺醺红着脸,进了魏青雁屋里坐下,喝了杯茶道:“青雁,你叫我来做什么?” 魏青雁冷着脸问道:“爹同谁喝的酒?” 魏大老爷听魏青雁这质问的语气,也有些不快,梗着脖子道:“怎么?我同人喝一点酒,也要和你汇报?” 魏青雁一听,眼眶立刻红了,噙泪道:“爹喝酒我管不着,可你做的事,却让女儿如何自处?” 这话一出,魏大老爷便知露馅了,心里暗骂自己大意。 不过他虽心虚,却强自镇定道:“这话从何说起?好端端你哭什么?” 奉墨忙上前帮着魏青雁擦眼泪,小声道:“老爷,这次你真的过分了。戎丰人的事不是赵大哥的私事,也不是一两个人的事。” 听到奉墨都教训自己,魏大老爷又来了气,可是看见女儿梨花带雨,他登时又消了气,只能温言好语道:“青雁,你别哭。爹答应你,往后再不这样了行不行?唉,我这不也是为你好嘛。” 魏青雁绷着脸道:“爹要是真为我好,就多用些心思在魏家的生意上。难不成将来我不出嫁,一辈子留在魏家?” 魏大老爷闻言吓了一跳,急道:“青雁,你可别冲动。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可别为了气爹,随便找个什么人就嫁了。” 魏青雁原本不是这个意思,可是听魏大老爷这么说,她便顺势道:“你要是再这么逼女儿,那可保不准。你知道的,女儿说得出做得到。” 这下真吓住魏大老爷了,他慌得两手直摇:“别,别。爹往后再不管闲事了。” 奉墨见状,忙出来打圆场道:“小姐快别哭了,眼睛要肿了。老爷他也是一番好意。” 魏大老爷刚才还气奉墨,这会听她帮自己说话,立刻看奉墨顺眼了,恨不能当场认个干女儿。 魏青雁哽咽了一会,便让魏大老爷回去了。 前面丫鬟把听到的和赵靖一学,赵靖拍手大笑。 刘世财总算明白过来一点,说道:“还是大哥看得透,换成是我,便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 赵靖正要回话,却见奉墨在外面叫道:“赵大哥,我们小姐请你到后院,有话和你说。” 刘世财笑道:“魏小姐定是为大老爷道歉的。” 赵靖脸上笑却僵住了,苦笑摇头道:“那倒未必,怕是弄巧成拙了。” 不等刘世财再问,赵靖出来跟着奉墨来到了魏青雁房外。 奉墨进去禀了一声,赵靖才走进房间。 此时魏青雁已经重新梳洗过了,只眼眶一圈微红脂粉掩不住。 “奉墨,你出去。” 奉墨应了一声,临走前同情地看了一眼赵靖。 奉墨走后,屋里只剩下赵靖和魏青雁两人,魏青雁端坐着,一双美眸望着赵靖,也不说话。 赵靖只觉浑身不自在,尴尬笑道:“奉墨说小姐有话和我说。” 魏青雁神情淡漠道:“郎君看戏可看够了?” 赵靖哑然,苦笑道:“小姐聪慧,瞒不过你。” 魏青雁叹口气,说道:“若不是你有意,你那两位兄弟怎么会醉醺醺地到后院来?” 赵靖拱手道:“我只是想小惩一下大老爷,并无他意,请小姐不要误会。” 魏青雁两眼直直地望着赵靖,忽然冒出一句:“郎君如何看待我的?” 第141章 把话说绝了 这句话从这个时代大家闺秀的嘴里说出来,说是石破天惊也不为过。 只是魏青雁说出这话,脸上仍保持平静,丝毫没有扭捏做作之态。 “郎君但说无妨,这里只有我们二人,出你之口入我之耳,除了天地,再无旁人知晓。” 魏青雁说话的时候,眼眸低垂,虽不作态,但其小女儿情怀展露无遗,任是顽石也化作一滩春水了。 赵靖看在眼里,一颗心怦怦直跳,竟挪不开眼,半晌,轻叹一声道:“小姐这话可着实难住我了,若是泛泛而谈,又无诚心,若要从心而言,又恐唐突了小姐。”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小姐刚才说了,但说无妨,我若不趁此时袒露心声,岂非愚人?我视小姐如天上仙娥,小姐秀外慧中,品貌才学,皆我生平所见之最,无人能出其右。” 魏青雁听到这话,并不觉得高兴,反倒湿了眼眶。 只听赵靖继续道:“我赵靖是个凡夫俗子,岂有面对美色而不动心的?在井中救起小姐时,留小姐在府衙养病时,一是为小姐,二则是为我的私心。” 魏青雁听赵靖这番剖白,泪珠不由滚滚而下。 她心里知道,今天戳破了这层窗户纸,二人再无法像往日那样装傻充愣了。 “小姐……”赵靖见魏青雁梨花带雨,只觉心如刀绞,若不是怕冒犯,早上前搂抱住了。 魏青雁用帕子捂着眼睛,啜泣道:“人都说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我往时听了,常不以为然,心想世上事都是人做的,既然是人为,只要用尽办法,自能十全十美。” “只这些天,我才知道,这世上多的是人力难及之事。” 她拿开帕子,泪眼直面赵靖,苦笑道:“我常想,若是我早认识郎君几年,是否会一样。不过又想,我与郎君终究不是一路人。若不是这次蛮兵作乱,我与郎君恐无直面之日。” 说罢,她喟然叹道:“此乃我二人之命数,强求不来。” 赵靖倒是可以辩驳,只是眼下他并不能承诺什么,说也枉然,便只好沉默以对。 只不到一盏茶时间,魏青雁止住了哭声,起身向赵靖行礼道:“郎君稍坐,我失陪片刻。” 说完她转进里间,不一会再出来,已是重新补了妆。 这时的魏青雁仿佛忘了刚才的话,礼貌且面露微笑,带着些疏离感对赵靖道:“我主仆在衙门叨扰多日,已有多事小人嚼舌根了,再住不下去,恐不方便。明日我们就回去了。” 赵靖闻言,只觉心口挨了一记闷锤,他别无他话,只能嗯了一声。 两人彼此低头无言,这时奉墨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赵大哥,丰儿来了!” 赵靖一听,立时站起来,心想别是临水县有什么事。 他担心宋家姐妹,抬脚就往外走,走出屋外猛地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魏青雁。 魏青雁嘴角挤出一丝十分勉强的笑意,屈膝恭恭敬敬地行礼道:“郎君慢走,我就不送了。” 赵靖点点头,留下一句“小姐以后保重身体”,迈开大步去了。 等他的身形彻底消失后,魏青雁才像忽然被抽干了力气一样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心里是懊悔不已,恨自己不该一时冲动把话说绝了。 赵靖来到前院,丰儿正和奉墨斗嘴,一见赵靖,忙三步并两步跑上前叫道:“姐夫!” “你怎么来了?是不是临水那边出什么事了?”赵靖紧张道。 丰儿咧嘴笑道:“那边没事,周老爷让我给姐夫送一封信来。两个姐姐让我给姐夫送些衣服,还有她们新纳的鞋。” 说着他招招手,后边两个随从每人抱着一个大包裹走上前。 赵靖先让人把包裹收下,问丰儿道:“你两个姐姐可好?三婶和玉娥,还有你郭大哥他们都还好吧?” 丰儿点头道:“大家都挺好的,就是两个姐姐很想姐夫。” 奉墨听到这里,免不了为自家小姐心酸,她看赵靖刚才出来时,脸色并不好看,心想不知赵大哥和小姐说了什么。 她担心魏青雁,上前对赵靖道:“赵大哥,我去看看小姐。” 赵靖点点头,道:“你去吧。” 奉墨行了礼,走出几步忽然回头对丰儿道:“你……” 她欲言又止,丰儿不耐烦道:“我怎么了?” 奉墨脸一沉,没好气道:“没什么!” 说完急急去了。 丰儿一头雾水,不过也不在意,继续和赵靖说话。 赵靖一边听丰儿叽叽喳喳,一边抽出了周老爷给他的信。 原来这些天赵靖没有回临水县,郭小德又把精力都放在了锻造武器上。 整个县城都靠着周老爷操持,他虽有些人望,但到底不足。 只不到半个月,城里百姓便议论起来,说赵靖要在吉和县做知县,不回临水县了。 那些才被赵靖分了土地的百姓不免有些慌张。 那些被赵靖镇压下去的乡绅们,隐隐有抬头的趋势。 周老爷自知没有能力应付,所以写了信给赵靖,请赵靖这些天抽时间回临水县一趟,以安民心。 赵靖看了信,心想看来自己需要重新任命一批官吏了。 从现在起,他不能像管理村子那样管理临水县和吉和县两个县城了。 丰儿见赵靖看了信面色凝重,便不敢再胡乱说话了。 赵靖收起信,对丰儿道:“丰儿,这一路辛苦你了,你先去休息,明天随我回临水。” 丰儿知道赵靖有正事,忙答应了。 赵靖叫人领丰儿下去歇着,当天下午,叫了衙门六房经承、王班头等四个班头,还有刘狗儿、刘七娃、刘世财三人到堂上等着。 众人到了堂上,彼此一见,便知赵靖有要事宣布。 趁着赵靖没来,刘狗儿小声问刘世财道:“知道是什么事吗?” 刘世财摇摇头。 刘七娃左右看看,问道:“怎么刘争没来?” 刘世财回道:“他在砖窑那里,多半抽不开身。” 三人说话间,赵靖从后面走了出来。 众人立刻停止说话,一齐行礼。 第142章 封赏 赵靖视线扫过众人,刘狗儿三人不觉得什么。 原来衙门的六房经承和四个班头都低着头,很是心虚。 他们开城的事,这些天赵靖一直没提,他们过得是提心吊胆。 “诸位,坐吧。”赵靖先坐下,然后示意众人坐下。 刘狗儿三人和赵靖比较熟,自然地坐下了。 六房经承和四个班头都是先称了谢,才行礼坐下。 待众人坐定,赵靖开口道:“我赵靖得蒙圣恩,忝居其位,每常惶恐,唯恐辜负皇恩。” “眼下城内大定,百姓安居,然衙门内官职欠缺,多有不便。今我召诸位来,正为此事。” 说到这里,他站起身,走到众人中间,向着原来的衙门官吏继续说道:“我们兄弟来自乡野,通不识字,此不必讳言。只是冲阵杀敌,皆非你们所长,此亦无可辩驳。” 听到这里,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只听赵靖继续缓缓说道:“赵经承,你在衙门里做事多年,老成持重,我今任命你为吉和县县丞,望你今后尽心竭力辅佐我治理本县,我初来乍到,但有不到之处,还请你直言指出。” 赵经承等人原本以为,衙门里缺的官员,自然有赵靖的手下人担任,不想赵靖第一个便提拔了他。 当下他又惊又喜,急忙站起身道:“下官承蒙老爷赏识,今后必定恪尽职守,竭力报效老爷。” 赵靖微笑点点头,继续道:“刘世财,我今命你为吉和县县尉,分管捕盗、治安,协助本县处理狱囚、治安事务。” 县尉是正式官名,民间一般俗称捕头。 刘世财忙起身谢道:“下官一定尽心竭力。” 赵靖点点头,看向刘狗儿道:“刘狗儿,擢升百户,兼吉和县巡检司巡检,专司盘查行人、缉捕盗贼、维护城门秩序。” 刘狗儿喜得眼睛睁不开,跳起来给赵靖磕头道:“大哥,你放心吧,我一定不给你丢脸。” 旁边刘七娃忙拉起刘狗儿,忍着笑道:“快起来,狗儿哥,你也是有官职的人了,哪能动辄下跪。” 刘狗儿毫不在意道:“那是给大哥下跪,又不是旁人。” 赵靖忍着笑,板起脸轻斥道:“什么大哥二哥,往后在这衙门上,以官职称呼。” 刘狗儿整了整衣服,轻咳一声,像模像样地行礼道:“下官遵命。” 最后赵靖将工房经承孙德福提拔为县衙主簿,将兵房经承邹梦林转为户房经承。 在空出工房和兵房后,赵靖对众人道:“眼下是多事之秋,不比寻常,工房和兵房理应改革。自今以后,兵房和工房由百户刘争一人执掌,其往后管理事务,改为经商和铸造兵刃。” 一圈封赏完,独没有刘七娃。 眼见吉和县已无官缺,刘七娃脸上不免有些失落。 刘狗儿和刘世财彼此对望一眼,都小声对刘七娃道:“大哥绝不会亏待你的。” 就在这时,赵靖望向刘七娃道:“七娃,明日你随我回临水。” 刘七娃闻言一扫脸上阴霾,大喜道:“是!” 刚才他一心只想着吉和县的官缺,却忘了还有一个临水县。 安排完官职,赵靖劝勉道:“希望诸位以后勠力同心,为百姓谋福利,为朝廷守好边疆。” 刘狗儿、刘世财等人站起来一齐行礼,恭敬道:“谨记大人训诫。” “王班头,你也收拾一下,明天随我去临水。”赵靖说道。 王班头一愣,忙应道:“下官遵命。” 次日,赵靖吃早饭时,奉墨来请安,说道:“赵大哥,小姐让我来向你辞行,她就不亲自过来了,望你见谅。” 说着她招手让身后两个丫鬟把手里捧着的锦盒放在桌上。 赵靖奇道:“这是什么?” 奉墨上前打开,只见两个锦盒里一片璀璨,竟是两副镶嵌着珠宝的头面。 所谓头面,乃是女子出嫁时用的一整套首饰,包括一支顶簪、一对鬓钗、一对长簪、一支挑心、一枚分心、一对掩鬓、一对耳坠、一对手镯、一对戒指、花钿、小钗啄针若干对。 而魏青雁送的这两副头面,精致奢华,远不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可谓大手笔。 “小姐听说大哥要回临水,这两副头面送给宋家两位姐姐。” 赵靖心里五味杂陈,却强挤出一丝笑意:“这太贵重了。” 奉墨礼貌笑道:“小姐说,大哥可是救了整个吉和县百姓的命,这点不值什么,请大哥一定要收下。” 赵靖想了想,回道:“代我多谢你家小姐。” 奉墨点点头,后退两步行礼,道:“大哥,我回去了,你路上小心。” 这时丰儿正好走过来,叫奉墨道:“喂,你昨天是想和我说什么?” 奉墨看了一眼丰儿,摇头笑道:“没什么。” 说完她脚下不停,自去了。 丰儿看着奉墨的背影,嘟嘟囔囔,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感觉得到,哪里不一样了。 等奉墨走远了,丰儿扭过头看见桌上两副头面,眼睛都瞪大了,问赵靖道:“姐夫,这是给两个姐姐的?” 赵靖伸手合上,笑道:“正好,你来保管,要完整地交到你两个姐姐手上,丢一颗珠子,我拿你是问!” 丰儿忙应道:“姐夫放心吧!” 吃过早饭,赵靖让人收拾东西,自己去城外砖窑那里转了一圈,见刘争和刑老刀相处和睦,放心了不少。 从砖窑回来,已经是中午了。 新任赵县丞和刘世财等衙门官吏,一起送赵靖出城。 赵靖又交代赵县丞和刘世财几句,便辞了众人往临水县去。 一行人骑马快走,终于在太阳落山后一个时辰,赶到了临水县城外。 守城人认得赵靖,在举着火把看清赵靖的脸后,急忙开城门把赵靖一行放了进来。 自赵靖走后,宋秀娥和宋翠娥两姐妹每晚都对着灯做针线,时不时说一两句话,然后早早上床睡觉。 这晚宋翠娥百无聊赖,扔下针线对宋秀娥道:“姐姐,我睡去了。” 宋秀娥也觉得没意思,打个哈欠道:“那我也睡了。” 两人正准备洗漱睡觉,忽听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 第143章 小别胜新婚 宋秀娥拉着宋翠娥,两人默契地屏气凝神,竖起耳朵细听,很快便听到外面丰儿的大嗓门。 “姐夫回来了!” 两人又惊又喜,急忙把刚拆下来的头发匆忙挽上去,两人抢着到梳妆台前拿起镜子往自己脸上照了照,才相携出门。 这时三婶和玉娥也听见了,她们母女在做针线,只简单整理了下衣服便迎出来了。 这时赵靖领着人已经走到二门上了,宋翠娥和宋秀娥迎出来,满脸堆笑,齐声叫道:“当家的!” 看到两姐妹,赵靖心里也高兴,张开手臂,满面春风道:“我回来了。” 宋秀娥不大好意思,宋翠娥却小步奔过去,扑进赵靖怀里,喜道:“怎么这么晚回来?饿不饿?” 赵靖抱着她,闻着她头发间肥皂的清香,柔声道:“路上吃了点干粮,不饿。” 说话间宋秀娥也走到了近前,她脸上掩不住的笑意。 “姐姐,你瞧姐夫给你们带了什么好东西。” 丰儿领着一个仆人过来,他和仆人一人抱着一个大锦盒。 宋翠娥好奇道:“这是什么?” 丰儿故作神秘地嘿嘿一笑,道:“要到屋里才好看清。” 宋翠娥眼睛直勾勾看着,脸上却做出不那么在意的神情,嗔道:“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 她拉着赵靖和姐姐一起往屋里走,这时三婶和玉娥也迎了出来。 丰儿忙叫道:“娘,玉娥,你们也跟着来瞧瞧。” 到了屋里,丰儿按住锦盒不让人打开,先指挥仆人多点了几根蜡烛。 宋家姐妹只在乎赵靖回来了,也不甚在意锦盒里的东西,因此任凭丰儿指挥。 过了一会,宋翠娥笑道:“行了吧?” 丰儿见屋里被蜡烛照得犹如白昼,这才压着锦盒的盖,道:“二姐姐、三姐姐,你们看!” 说着他两手一掀,把锦盒打开了。 锦盒里的头面被周围蜡烛火光一照,比之白日里还要耀眼夺目。 三婶、玉娥和宋家姐妹甫一看见,不由都惊咦了一声。 赵靖笑道:“这是魏大小姐送给你们姐妹的。” 宋翠娥小心伸手摸了一下,有些不舍得拿开手了。 宋秀娥强作镇定道:“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们怎么好收?” 赵靖从两副头面里,各拿起一支簪子插在二人头上,左右看看,点了点头道:“很适合。魏大小姐不是旁人,既然是她送的,你们收下就是了。” 宋翠娥乐得合不拢嘴,摸着头上发簪,说道:“这么贵重的首饰,姐姐,我们要怎么回礼才好?” 宋秀娥照着镜子,苦笑道:“和这个相比,我们可没有能拿出手的礼物。” 三婶在一旁笑着劝道:“哎哟,人家大小姐也不缺这点东西。既然是送给你们姐妹的,安心收下就是了。” 玉娥站在桌子边,趁人不注意,小心翼翼地摸着锦盒里的一对手镯。 那些在说书先生嘴里说的珠翠满头,此刻在她眼前具象化了。 因为时间不早了,赵靖出来赏了一同回来的人,让刘七娃先回去休息了。 丰儿赶了一天的路,过了兴奋劲也困了,便去外面睡去了。 三婶知道宋家姐妹和赵靖有许多私房话要说,也忙拉着玉娥走了。 回去的路上,玉娥跟在三婶后面走着,快到她们屋前的时候,玉娥忽然冷不丁说道:“娘,以后我也能有一副那样的头面吗?” 三婶没明白玉娥这话的意思,回道:“这世上有几人能有你两个姐姐那样的福气?” 玉娥没有再说话。 等众人散了,在确认赵靖不饿后,两姐妹伺候着赵靖梳洗,换了轻便衣服。 其间赵靖一手搂着一人的腰,笑问道:“这些天想我了没有?” 宋翠娥咯咯笑道:“我没有,姐姐倒是想得睡不着。” 宋秀娥脸一红,轻啐道:“胡说八道,分明是你天天念叨着。前天晚上还躲在被窝里哭呢。” 宋翠娥急道:“才没哭!” 赵靖把宋翠娥整个搂进怀里,笑着看她的脸,道:“我瞧瞧脸上还有泪痕吗?” 宋翠娥勾着赵靖脖子,低下头道:“要是还有,那我不哭死了。” 宋秀娥接口道:“你瞧瞧,承认了吧。” 宋翠娥忙道:“姐姐也哭了,我瞧见了。” 宋秀娥走到赵靖背后,给赵靖捶背,嬉笑道:“胡说八道。” 此时正值盛夏,两姐妹身上都穿着轻纱小衫,这般在赵靖身边来来去去,烛火摇曳,美人婀娜,这让赵靖怎么忍得住。 他一手一个抱起二人,嘴角勾起一抹坏笑:“两位娘子不要逞口舌之快,咱们先真刀真枪地比一场。” 两姐妹都知道赵靖这话里的意思,登时都羞红了脸。 宋翠娥啐道:“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赵靖把两女抱到床上,先把宋翠娥压在身下,上下其手道:“看本将先拿下你。” 宋翠娥被赵靖揉得身子发软,又痒又麻,两条玉腿乱蹬,忍不住叫道:“痒死了,哎呀……” 一句话没说完,便被赵靖堵住了嘴。 两人只亲了亲,宋翠娥便满脸通红,媚眼如丝,再不挣扎了。 旁边宋秀娥看得心痒,也凑过来,赵靖顺势拉过来和宋翠娥并肩躺着。 一番亲吻爱抚,两姐妹都化作了一汪春水。 有道是小别胜新婚,这一晚赵靖与两姐妹直闹到后半夜,才餍足地搂着二女睡了。 次日一早,赵靖醒了又来了兴致,又和二女闹了一番才起床。 周老爷、郭小德,还有县里几个管事的都知道赵靖昨晚回来了,因此一早都来拜访。 因赵靖未起床,这几人就先在前院坐着喝茶,只等他吃了早饭,才出来见众人。 和周老爷等人见了礼,赵靖拱手笑道:“我不在的这些天,辛苦周老爷了。” 周老爷忙称不敢,道:“小人有负大人所托,实在惭愧。” “周老爷言重了。” 赵靖领着众人回到衙门,城里百姓见到他回来了,都十分高兴。 到了衙门,周老爷把最近城里发生的事都告诉了赵靖。 其中最重要的是昨天得到消息,最近西边山里来了一伙山贼,抢了一个村子。 第144章 御人之道 “山贼?”赵靖皱了皱眉头,“多少人?” 周老爷回道:“据崖后村的村长说,二十多个。他们在村里抢了两个妇人,一些吃喝,又逃回山里了。” 刘七娃站起来道:“大哥,我带点人去把这伙山贼端了,不长眼的东西。” 赵靖没有回答刘七娃,反而看向王班头。 王班头先是不解,然后回过神来,犹犹豫豫站起来道:“小人愿随刘百户前往。” 他的言语神态透着卑微和不自信。 赵靖知道,即使自己没有追究吉和县城破的事,但是对于王班头来说,那似乎是一道合不上的伤口。 “不,王班头,你的剿贼经验比较丰富。这次的事由你全权处置,我给你十天时间。你需要多少人手?” 开始的时候王班头坐在角落,并不引人注意,这个时候众人才把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王班头知道赵靖的苦心,不禁感动得热泪盈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我王器乃是败军之将,不堪大用。大人之恩王器感佩在心,只是此事小人不能胜任,还请大人另择高贤。” 刘七娃和郭小德等往日里见识过王器风采的人,今日见他颓废卑微,两相对比,心下不胜唏嘘。 赵靖脸一沉,走到王器面前,喝道:“抬起头来!大丈夫顶天立地,岂能被一次挫折所败?汉高祖若是如你一般,其后哪得数百年的大汉基业?王器,你摸摸你的下面,还是不是个男人!” 王器被赵靖骂得满脸羞红,不敢作声。 赵靖扶起他,一脸严肃地问道:“十天,我只给你十天时间,能不能剿清这伙山贼?” 刘七娃在旁激道:“大哥,这等人你理他作甚!你若念他往日情谊,每月几两银子,只当养个玩物。” 这样的话,王器明知是激将,却又哪里受得住,紫涨着脸道:“大人,给我二十人!十天,若我不能灭了那伙山贼,我自刎谢罪!” 听到王器这话,赵靖笑了,松开他道:“七娃,挑三十个精锐给王班头。王班头,你先别忙着拒绝,我给你三十人,是不想十天之后你以人少为借口。行了,此事就这么定了,无须再言,你下去准备吧。” 王器既感动又惭愧,临行前跪在地上给赵靖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才起身离开。 周老爷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越发敬佩赵靖的御人之道,心想自此以后,只怕这王器便是赵靖让他去死,他也不会有丝毫犹豫了。 “周老爷。”赵靖望向周老爷。 “小人在。”周老爷忙应声道。 “临水县已经离不开你了,这临水县县丞之职,非你莫属。周老爷意下如何?” 赵靖知道周老爷曾说过不想为官,他也答应过,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他只能装作忘记了。 周老爷听到赵靖这么问,心知不能推脱,便就势道:“承蒙大人赏识,小人愿为朝廷尽一份力。” 看到周老爷如此识趣,赵靖微微一笑,亲自上前拉着周老爷的手道:“有周老爷……不,周县丞这句话,真是临水县之幸啊!” 余下众人赶忙跟着拍马屁。 “有赵大人和周县丞,实在是合县百姓的福气。” “恭喜周县丞,恭喜大人得一臂膀。” 其后赵靖依样画葫芦,将工房和兵房两房合一,由郭小德掌管,其余各房由城里的读书乡绅任职。刘七娃为百户、巡检司巡检,负责城门管理和县内各处交通要道的把守。 至于县尉一职,众人见赵靖特意空着,再联想到刚才赵靖对班头王器的重用,便知道是留给他的。 当天下午王器便领兵出了城,赵靖为其送行。 晚上,赵靖在后衙设宴,与新上任的衙门官员庆贺,至晚上一更天才散。 过去的周老爷,现在的周县丞被人灌了不少酒,醉醺醺骑着马往家走。 周太太和周小姐下午就知道周老爷任了县丞,母女两个一直没睡,在家里摆了小酒宴等周老爷回来。 不想这一等就等到了一更天。 两人脱了外衣,在床上打瞌睡,听说周老爷回来了,赶忙穿好衣服出来迎接。 周老爷抹着一张大红脸,笑呵呵进来,看见女儿也在,奇道:“呀,萦怀怎么没睡?” 母女两人连忙上前扶住周老爷,周太太嗔道:“你还说呢,你迟迟不回,女儿想向你道喜,可不就等到了现在。怎么喝这么多?小心!” 两人扶着踉踉跄跄的周老爷坐下,端茶倒水,给他洗脸漱口,又灌了两口醒酒汤,周老爷脸上的红晕才消退了些。 周太太一面给他抚胸口,一面笑道:“你不是说不想和官扯上关系的,怎么就答应了?” 周老爷仰着脸,摸着下巴道:“你不知道,赵大人实在厉害。哎,说起来只短短几个月,他竟似变了个人。不怒自威,连我都有些怵他。这个官啊,我便是今天不答应,明天也会答应的。”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摆这个谱,不如早早答应了了事。” 周小姐在一旁劝道:“爹,这也不一定是坏事。你常称赞赵大人,在他手下做事,往后咱们家也算有了依仗。” 不知怎的,周太太一听周小姐夸赵靖,就觉得浑身不得劲,催道:“天不早了,你快回去歇着吧。” 周小姐还想问问有关赵靖的事,听母亲这么说,只好应了,道:“你们二老早些休息,女儿告退。” 她施了一礼,出来和彩蝶一起往回走。 回到自己小院,看见池塘边的小桌,不免想起那天赵靖在此与自己对坐。 今晚的月色比那一夜的更好,池塘边的树木花草比之那时更盛。 只是人却比不得那日。 周小姐轻抚着桌面,回想那晚点点滴滴,想到赵靖为给她捡手帕踩进了水里,不由得微微勾起嘴角,待回过神,眼前并无那人,一时又觉心灰意冷。 彩蝶站在一旁劝了几句让她早些歇着,她也不听。 不知在池边坐了多久,只等天上飘来一朵乌云掩住了月色,周小姐才回房歇息。 第145章 思念成疾 周小姐身子本就羸弱,加之思虑过重,又是一夜煎熬,第二天便起不来床了。 彩蝶来伺候她起床,见她面红耳赤,不觉大惊,伸手在她额头上一摸,如火烧一般。 她叫了周小姐两声,周小姐整个人昏昏沉沉,连眼睛都不怎么张得开。 彩蝶不敢耽搁,赶紧去禀了周太太。 周太太又忙叫了人去请大夫来。 大夫隔着帘子把了把周小姐的脉,蹙眉道:“请掀开帘子,让小人看看小姐玉面才好下药。” 彩蝶上前掀开帘子,大夫仔细看了看周小姐的脸,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又详细问了彩蝶,这两日小姐所食所用,问完,对周太太道:“夏夜风露重,小姐又是在池边,潮气更盛,加之思虑熬心,这才一病不起。” 周太太忙问道:“还请大夫速速开药方救我女儿。” 大夫沉默片刻,问道:“小姐平日有什么忧思?依我观之,若能解开此忧,必然药到病除。” 彩蝶吃了一惊,张口道:“一定是为赵……” 她话没说完,便被周太太喝住了,对大夫道:“小女并无甚忧思。” 那大夫常在富贵人家后宅中走动,知道各家有各家的隐秘,见周太太不说,也就不多问了,只开了药方,拿了诊金,临走前道:“请太太仔细考量小人之前说的话,仔细照顾小姐。小姐病情或有恶化,请及时通知我,告辞。” 送走了大夫,周太太心乱如麻,一面让人去抓药煎药,一面使人去衙门里去请周老爷。 周老爷正与赵靖议事,听说女儿病得人事不省,唬了一跳,急忙向赵靖请辞道:“大人,小女忽然病重,请允许我回家看看。” 赵靖应道:“请代我向周太太周小姐问好。” 周老爷赶回家里,连衣服也来不及换,直奔女儿小院。 周太太迎出来,一见周老爷便扑在他怀里哭道:“老爷,你总算回来了。” 周老爷急道:“萦怀怎么样了?” 周太太擦了擦眼泪道:“彩蝶才喂她吃了药,刚睡下。” 周老爷蹑手蹑脚走进周小姐房里。 见女儿满脸潮红,睡梦中也是秀眉紧蹙,似乎极为痛苦,周老爷看在眼里,只觉摧心剖肝。 他强忍着出了女儿房间,喝问彩蝶道:“到底怎么回事!” 彩蝶吓得跪在地上,把昨晚周小姐如何在池边久留的事说了。 周老爷听完气个半死,骂彩蝶道:“没用的东西!如何不劝着!萦怀若是好起来便罢了,若是不好,我要你偿命!” 彩蝶又惊又慌,急道:“老爷明鉴,这实不关奴婢的事。” 当下她把那大夫说小姐忧思过重的话重复了一遍,道:“我想小姐是思赵大人成疾,大夫也是这般问的。” 周太太听得脸色一沉,喝道:“胡言乱语!来人,把彩蝶拉出去!” 周老爷却是听进去了,留住彩蝶问小姐平日点滴,这下彩蝶也不敢隐瞒了,哭哭啼啼把周小姐对赵靖那份心思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周太太听完面如死灰,她只以为这不过是自家女儿没见过出色男子,一时情窦初开,却不知女儿竟如此情根深种。 彩蝶说完,怯怯地抹着眼泪道:“我想要是能让赵大人来瞧瞧小姐,说不定小姐就好了。” 周太太心乱如麻,也没了主意,哭着向周老爷道:“老爷,这可如何是好?” 周老爷阴沉着脸,说道:“不管怎么样,先治好病要紧。反正咱们女儿之前……” 周太太明白周老爷是说之前赵靖给周小姐治过脚,也背过她。 这边正说着话,守在周小姐床边的丫鬟忽然来说道:“小姐好像醒了。” 周老爷和周太太闻言大喜,赶忙过去。 周小姐躺在床上,听见脚步声睁开眼,看见父母挤出一抹笑。 “爹,娘。” 周太太强忍着眼泪,拉着周小姐的手柔声道:“萦怀,你感觉好些了吗?” 周小姐点点头,闭上眼又睁开,细声道:“娘,我好困。” 周老爷轻声道:“爹娘在这,你困了就睡会,啊。” 周小姐摇摇头:“爹,我没事。你去忙衙门里的事吧,多帮帮赵大人。” 听到女儿这个时候还提起赵靖,周太太和周老爷脸上都不大好看。 周小姐勉力说了几句话,便又沉沉睡去了。 周老爷从周小姐房里出来,对周太太道:“你这里好生照顾,我去请赵大人来。” 他离开家直奔县衙。 赵靖见周老爷这么快回来了,只当是周小姐的病不重。 不想周老爷进门便道:“赵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赵靖忙跟着周老爷走到一旁,问道:“周县丞,有什么事?” 周老爷躬身作揖道:“小人有个不情之请。” 赵靖连忙扶住:“周县丞直说便是了。” 周老爷这才道:“小女病重,不知大人能不能去看望看望小女?”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既不安又尴尬,唯恐赵靖细问。 赵靖只听“小女病重”四个字心里便是一沉,不及细想便道:“当然可以。咱们现在就走。” 他回去交代了下属几句,出门便和周老爷一起往周家去。 到了周家,周老爷领着赵靖直奔周小姐小院。 路上两人没有多说什么,彼此心照不宣。 到了周小姐闺房外,周太太上前行礼,让人奉茶,赵靖问道:“小姐现在怎么样了?” 周太太低声回道:“才醒过一次,刚又睡过去了” 这时丫鬟捧着一碗药过来:“太太,药熬好了。” 周太太伸手又缩回去,对彩蝶道:“彩蝶,你喂小姐喝药。” 赵靖心里一动,跟着道:“请容我进去看看小姐。” 周太太点点头,默许了。 于是赵靖和捧着药的彩蝶一起进了周小姐闺房。 周太太和周老爷对视一眼,两人脸上尽是无奈。 “小姐,该吃药了。”彩蝶把药放在床头,轻轻摇了摇周小姐。 叫了七八声,周小姐才嘤咛一声睁开眼。 赵靖在旁看着,见周小姐一头乌发堆在枕边,俏脸红彤彤,仿若云霞,睡眼惺忪,仪态孱弱,我见犹怜。 第146章 探病定情 周小姐先是没看见赵靖,只睁开眼睛一下,又闭上,问彩蝶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小姐,快申时了。” 彩蝶上前想要扶起周小姐把她上半身垫高,因只她一人,一手扶着周小姐一手拿枕头不方便,赵靖上前帮着扶住周小姐,彩蝶这才把枕头垫好。 周小姐闭着眼,不知赵靖来了,只以为是丫鬟扶着自己。 待周小姐上半身躺好,彩蝶拿起药碗,忽然往赵靖面前一递,示意他来喂药。 赵靖看看周小姐,接过药碗,小心地坐在床边。 彩蝶在一旁用动作教他,先舀起一汤匙,然后轻轻吹两口,再递到周小姐嘴边。 赵靖依样学了,彩蝶轻声道:“小姐,吃药了。” 周小姐依旧眯着眼,只懒懒地把嘴张开一点。 赵靖小心地把药喂进去,彩蝶在旁拿帕子帮着擦嘴角。 差不多一碗药快喝完了,周小姐才睁开眼,结果就看到了赵靖那张脸。 起始她还以为自己是病糊涂了,眼神迷离喃喃道:“彩蝶,我真是病糊涂了……竟看见赵大人了。” 若是往日彩蝶听了这话,定然会打趣小姐两句,可是今日,她只觉得心酸,再忍不住了,哽咽道:“小姐,是赵大人来瞧你来了。” 赵靖这时才开口,低声道:“周小姐。” 听到赵靖的声音,周小姐终于确信,眼前的就是赵靖,顿时一惊,道:“赵大人?你怎么来了……你怎么在我房间里……啊,是你喂我吃药?” 说到喂药,她原本就红彤彤的脸又红了几分,同时身体往床里面躲。 赵靖怕她摔着,忙伸手揽着她的肩膀,往回一拉。 周小姐只觉那一刻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来,人已经靠在赵靖怀里了。 彩蝶见状,忙退到一边去,低着头,假装自己是这房间里的一件家具。 “大人你……”周小姐望着赵靖,结结巴巴说道。 赵靖看看碗里还剩的几口药,柔声说道:“把剩下几口药吃了,别凉了。” 周小姐顺着赵靖的指引,乖乖地把剩下的药吃完,脑袋还是昏昏沉沉。 她不由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想到这里,周小姐伸手去摸赵靖的脸,触感是那么的真实。 “不是梦……”周小姐喃喃道。 赵靖轻轻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道:“当然不是梦。” 周小姐微微用力,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但没有成功,脸上一片娇羞,低声道:“你松开。” 赵靖当然不肯松开,反而把周小姐搂得更紧了。 “会被爹娘瞧见的。”周小姐低着头,娇怯怯地提醒道。 赵靖轻笑道:“周老爷叫我来看你,你还不明白?” 周小姐闻言身子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赵靖,小嘴一张一合,半天才吐出一句:“爹娘他们都知道了?” 赵靖见怀里的周小姐娇俏可人,实在欢喜,忍不住道:“你这一病,自然把他们吓坏了。” 周小姐不由望向一旁的彩蝶,彩蝶只得上前小心道:“是大夫说小姐忧思过重,又问我小姐有什么烦心事,为了小姐的病,我只好告诉了太太。” “我……”她红着脸争辩道,“我不是为这个。” 她想到一个小女儿家居然为了一个男人病了,这是话本里才有的事。 赵靖拉起薄被盖在周小姐身上,笑道:“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眼下当务之急,是小姐你快些好起来。” 周小姐听了这话,心里一急,两眼盯着赵靖的脸:“我好了,你就走了是吗?” 话一出口,她登时后悔了,忙把头低下,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 赵靖和彩蝶见她忽然哭了,都有些慌了手脚。 “我不走,你好了我也不走。”赵靖慌道。 不想周小姐听了这话,哭得更厉害了。 赵靖和彩蝶不明所以,只得一迭声地安慰。 过了好一会,周小姐才止住哭声,红着眼眶,楚楚动人地对赵靖道:“你心里定然觉得我轻浮是不是?” 原来刚才周小姐失声痛哭,一是为和赵靖的这段情,二则她深知刚才那句话不该一个闺阁女孩家说,唯恐赵靖因此把她看轻了。 赵靖忙道:“小姐在我心里高洁如天山雪女,我只恨此生无亲近的机会,只能仰望。若能得小姐垂青,实是我赵靖十世修来的福气!” 周小姐听赵靖说得肉麻,心里泛喜,面上却故意板着脸,轻啐道:“花言巧语,眼下你怕我病死了,定是什么好话都肯说。等哪日我好了,你自是不认得。” 赵靖苦笑道:“要怎么小姐才肯信?彩蝶,拿纸笔来,我写下来画上押。” 彩蝶扭头真要去拿纸笔,周小姐忙叫住:“彩蝶别去。” 她两手握住赵靖的手,认真道:“那种东西有何用?我只信大人的一片真心。” 赵靖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温言软语道:“若有半句虚言,情愿你把我心挖出来。” 周小姐手贴在赵靖胸口,感受着赵靖的心跳,自小到大,除了之前赵靖背她那次,她再没和男人这么近过。 良久,周小姐嘴角勾起,娇嗔道:“你真是我命定的魔星!” 这句情话听得赵靖身子都软了,忙把周小姐搂进怀里,许诺道:“等你病好了,我就让媒人来你家下聘,好不好?” 周小姐小声道:“两位姐姐会答应吗?” 赵靖笑道:“当然了,你上次来家里,她们可是好好夸赞了你一番。” 周小姐又道:“那我爹娘……” 赵靖回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说服他们的。” 周小姐沉默片刻,小声道:“你不许用强。” 赵靖莞尔道:“他们可是我的岳丈岳母,我怎么敢对他们不敬?” 听到赵靖称呼自己父母为岳丈岳母,周小姐又喜又羞,娇嗔道:“别乱叫,他们还没答应呢。” 彩蝶见小姐精气神大好,和赵大人又是你侬我侬的,便悄悄从房里出去了。 外面等得心焦的周老爷周太太看见,忙迎上来。 周太太低声斥道:“你怎么出来了?” 彩蝶羞道:“小姐吃了药,精神好了很多,正和大人说话呢。” 第147章 怕什么? 周太太和周老爷听了彩蝶的话,心情极为复杂。 女儿的病有好转,他们比谁都要高兴,可是想到接下来的事,却是十分无奈。 周小姐靠在赵靖怀里说了会话,便有些精力不济,两眼迷离似闭非闭。 赵靖轻声道:“小姐若是乏了,就睡吧。” 周小姐听了这话,反倒把眼睁得溜圆,乌黑的眸子映着赵靖的脸。 “我一睡你就要走,是不是?”说话间,她的手紧紧抓住了赵靖的衣服。 赵靖低声道:“不会的,我在这里守着你。保证你一睁开眼就能看到我。” 周小姐摇摇头,她实在舍不得眼前的时光。 只是她正病着,初见赵靖时靠着一时的兴奋撑着,如今药劲上来了,着实困顿。 赵靖看她强撑着,时不时脑袋一沉,小鸡啄米一般,着实可爱。 “快睡吧,再这么强撑着,万一病重了,周老爷和周太太可不饶我,怕是要把我赶出周家了。” 周小姐实在坚持不住了,才示意赵靖扶她躺下。 闭眼之前,她抓着赵靖的手,迷迷糊糊道:“你不准走。” 赵靖才要回话,仔细一看,周小姐已经睡着了。 他轻轻地,试着抽回自己的手,哪想刚往回抽,周小姐抓得更紧了。 赵靖怕吵醒周小姐,不敢再动,只好老老实实坐着,看睡熟的周小姐。 此时的他,终于能大大方方,或者说是露骨地看周小姐了。 小巧殷红的嘴唇微微张着,高挺的鼻梁,白皙得像是象牙雕刻出来的。 线条美丽的脸蛋还带着一丝婴儿肥,既透着成熟美丽,又不失可爱。 细细的柳叶眉,长长的睫毛,堆积的乌发里露出两个白里透红的耳朵尖,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赵靖在房里仔细欣赏美人,外面的人却有些坐不住了。 周太太神情复杂地对周老爷道:“老爷,咱们是不是进去瞧瞧萦怀?” 周老爷也想见女儿,却也清楚,这个时候进去绝不是好时机。 就这么一直到了天色转暗,周太太实在忍不了了,周老爷才对彩蝶道:“你悄悄进小姐屋里瞧瞧,最好不要惊动小姐。” 彩蝶点点头,蹑手蹑脚做贼似的来到周小姐房间外。 她先是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里面没有声音,然后才悄悄推开一条门缝往里看,接着慢慢推开门,小心翼翼地迈进屋里。 等她摸到里间门口才看清,周小姐和赵靖两人,一个躺在床上,一个趴在床沿,都睡着了。 看着这幅场景,彩蝶只恨自己不会画画,心想要是能画下来给小姐瞧瞧就好了。 她已经想好了,等小姐醒了之后,怎么和小姐描述这个情形了。 彩蝶才从屋里退出来,守在外面的周太太和周老爷就围了上来。 周太太面露焦急,压低声音道:“小姐怎么样了?” 彩蝶回道:“小姐睡着了,赵大人守在床边,也睡着了。奴婢没敢吵醒他们。” 周太太脸色大变,急忙追问道:“小姐她……” 她不大好意思问出口,倒是彩蝶聪慧,忙道:“小姐衣衫整齐,脸色也比之前好多了。” 周太太听了这话才松了口气,夸赞了彩蝶两句。 周老爷和周太太也不敢走,又不敢叫醒赵靖和周小姐,两人就在外面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赵靖只觉手臂酸麻,一下睁开了眼。 屋里没有点蜡烛,周围一片漆黑。 “你醒啦。” 旁边传来周小姐带着笑意的声音。 赵靖愣了几秒钟,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在那。 他轻轻揉着自己枕麻的手臂,问道:“小姐好些了吗?” “嗯,我感觉烧退了……你要不要试试?”周小姐后半句话说得极轻。 赵靖听了心里一动,顾不上手麻了,从椅子上起身坐在床沿上。 周小姐本能地把腿一缩离赵靖远些,语气慌乱道:“不用试了,我感觉好了。” 赵靖哪里肯放过这个好机会,手臂一伸揽住了周小姐,轻声笑道:“在我们乡下,是要额头抵着额头来试是不是发烧的。” 说着他把脸慢慢朝着周小姐的脸凑过去。 尽管屋里漆黑,但是在眼睛适应黑暗,且距离足够近后,还是能看清些的。 周小姐看着赵靖的脸越来越近,忙绷着身子把眼睛闭上。 赵靖见状大喜,知道她这是默许了,当下再不犹豫,一口亲了上去。 周小姐身子一震,嘤咛一声,双手本能地搭在赵靖肩上,只轻轻推了一下,便改为抓着了。 赵靖品尝着周小姐温柔湿润的嘴唇,贪婪地吸吮着她口齿间的女儿香,两手也忍不住在周小姐身上游走。 周小姐几乎沉溺在赵靖的热情里,直到赵靖的手碰到了她腰间的肌肤。 回过神来的周小姐惊呼一声,忙挣扎着按住赵靖的手,急得带着哭腔道:“不行,要等到新婚夜才行。” 此刻和赵靖的温存已经是她能承受的极限了。 赵靖也有些忘情,见状忙松开手,低声道:“我……我忍不住了。” 周小姐对男女之事倒也知道一点,红着脸轻啐道:“登徒子!” 两人正调情,不想刚才周小姐一声惊呼早传到门外人的耳朵里了。 彩蝶趴在门上一听,知道两人都醒了。 眼看着周太太和周老爷走过来,她忙高声叫道:“小姐,你醒了吗?” 周小姐一听到彩蝶的声音,顿时有些慌了,一脚踢在赵靖身上,急道:“你快下去,不然被爹娘看见了。” 赵靖一把抓住周小姐的金莲,笑道:“都到这个时候了,怕什么?” 周小姐大急,嗔道:“八字还没一撇呢!” 两人说话间,外面又响起了周太太的声音:“萦怀,你醒了吗?” 周小姐忙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拉起薄衾盖好,叫道:“娘,我醒了。” 周老爷不忘提醒一句“我们进来了”,才开门走进来。 彩蝶举着一支蜡烛,进来先把屋里蜡烛点亮,周太太和周老爷才缓步进来。 这时赵靖早把自己的衣服整理好了,站在床边起身行礼道:“周老爷,周太太。” 周太太眼睛扫过二人,看见尽管女儿用被子遮着自己半张脸,但那露出的半张俏脸上尽是心虚和掩不住的春色。 第148章 求亲 周老爷还算镇静,上前拱拱手很是礼貌道:“今日辛苦大人了,小人已备下酒席,请大人移步。” 周小姐听了这话神情有些慌张,怯怯地叫了一声:“爹。” 周太太脸一沉,忙上前按住周小姐的手,示意她不该在这个时候说话。 这情形实在尴尬,周小姐忙把头低下,不敢看母亲的脸。 赵靖怕周小姐心里不快,故意当着周老爷夫妻的面轻轻拉住周小姐的手,笑道:“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他这一下,算是把两人的关系挑明了。 周小姐偷眼看母亲吃惊又隐忍的模样,心里竟觉得甜丝丝的,也不敢回赵靖的话,只低低地应了一声。 周太太在这里,赵靖到底不敢太放肆,便松了周小姐的手,同周老爷出去了。 等赵靖和周老爷一走,周小姐连看也不敢看周太太。 她原本以为母亲定然会训斥自己一番,哪想过了好一会,不见周太太出声。 周小姐悄悄抬起头,却见周太太坐在灯下,两眼泛着泪花。 “娘……都是女儿的不是。”周小姐一惊,挣扎着要爬起来磕头请罪 周太太忙按住周小姐,拭泪道:“事到如今,娘不怪你。娘只问你一句,你真的愿意嫁给赵靖?” 周小姐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她直视着母亲的脸,用力点了点头。 周太太长叹一口气,无奈摇头道:“冤孽啊,冤孽。” 周小姐拉住母亲的手,劝道:“母亲,要是没有赵靖,说不定当日女儿就被贼人糟蹋了,是他……” 周太太打断道:“我知道他于你、于我们家有大恩,可这是两码事!我们可以给他钱,你爹也帮他做了不少事,难道这些都不能报恩?非要把我唯一的亲生女儿嫁给他?” 说到这里,周太太咬着后槽牙道:“他家里可是还有两个妻室的,你嫁过去……那算什么事?” 周小姐听了这话,也羞得脸红,她没细想过这些,也不敢想,只喃喃道:“男人三妻四妾也不算什么……爹当年不是也娶了……” 周太太微恼道:“那是因为周家没儿子,难道他赵家……” 话说到这里,她噎住了,赵家好像也没儿子。 周小姐觉得母亲这话说得太难听了,像是咒赵靖似的,忙道:“娘,你知道的,女儿脚……脚也被他碰了,身子也被他碰了……” 周太太听不下去,半晌才缓过来一口气,颓然道:“各人有各人的缘份,娘只希望你以后过得好。” 周小姐知道母亲说这话算是同意了,不由得喜上眉梢,一下扑进周太太怀里,抱着她撒娇道:“有娘和爹给我做靠山,我一定会过得好的。” 周太太慈爱地抚摸着周小姐的长发,嘴上却是怨气未消:“你爹现在是他的部属,哪能给你做靠山。” 周小姐摇头道:“才不是,他可离不开爹。” 前院,桌上摆满珍馐,旁边又有两个小优唱曲,可是周老爷和赵靖的心思都不在这些上。 两个男人沉默不语,只是对酌。 酒至半酣,赵靖忽然站起来离席,朝周老爷恭敬作了一揖。 若是往日,周老爷断然不敢受赵靖这一礼,只是今日,他却是不得不受。 赵靖见周老爷端坐着受了自己一礼,便知事情成了七八分,遂让丫鬟取新酒杯倒了一杯酒,奉给周老爷。 “周老爷,赵某仰慕令嫒已久。” 即使在心中早已预演过千百遍这样的场景,可是真到了这个时候,周老爷还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他用力握着手里的酒杯,十分不甘道:“赵大人,我知道你乃当世豪杰,我女儿嫁给你,原是高攀了。可是……唉!” 他仰起脖子把手里的酒全喝了,才一脸严肃道:“事已至此,周某别无所求,只求今后大人待萦怀与宋家二位夫人一般。” 赵靖闻言心里大喜,急忙道:“周老爷放心,你若让我待小姐与秀娥翠娥不同,我倒是为难,若让我对她们一视同仁,自是应该!” 周老爷带着酒气睨了赵靖一眼,道:“赵大人,不是周某夸口,小女娇生惯养,被我夫妻二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从小不说锦衣玉食,也是锦绣堆里出落成人的。比你那两位夫人,岂有不如的地方?” 说话间他又自斟自饮了一杯,絮絮道:“唉,命里的劫数,劫数。” 待他自饮一杯,赵靖把自己手里的酒往前递了递。 周老爷虽心里百般不情愿,还是接过来小抿了一口。 这一小口,便算是答应了。 赵靖笑道:“我明天就请媒人来下定,一应礼数和需要的东西,都听周老爷定夺。” 周老爷请赵靖坐下,摆了摆手道:“只要礼数到了就行,我家不要什么重礼。” 赵靖替他把盏,正色道:“话虽如此,可是能娶到周小姐是赵某的福气,自是不能含糊。” 周老爷听赵靖语气真诚,便道:“大人,刚才我说的并不是气话。这两年不太平,人祸天灾接踵而至。大人作为百姓的表率,朝廷任命的父母官,不宜在这个时候太过奢靡出风头。” “我家世代提倡节俭,也不是那爱慕虚荣的人家,只要礼数周全即可。” 赵靖听周老爷这么说,感慨道:“倒是我小看了周家,该自罚一杯。” 说完,自斟满一杯,一口气干了。 两人原本心里便是欣赏彼此,是个忘年交,现在捅穿了那层窗户纸,变成了翁婿,更觉得对方亲切了。 不知不觉到了二更天,周太太问起丫鬟,知道赵靖和周老爷还在前院喝酒。 她因担心周老爷,便悄悄挑了灯笼来看,结果便看到两人嬉笑着,彼此敬酒。 昏黄的烛火下,两人都是面红耳赤,旁边堆着七八个空酒坛。 周太太训了伺候斟酒的丫鬟两句,上前好歹扶起周老爷,劝道:“老爷,不能再喝了,赵大人也不能再喝了。” 周老爷这会已经醉了,瞪着大眼珠子梗着脖子叫道:“什么赵大人!他是我女婿!我半个儿子!不行,不能便宜了那小子!倒酒!倒酒!不能放他走!” 第149章 安内 赵靖虽有四五分醉,不过还清醒,听见周老爷这么说,心里不但不气,反而有些乐。 谁让自己拱了别人家锦衣玉食供养出来的白菜呢。 周太太叫两个丫鬟扶着周老爷进去,才回头对赵靖道:“大人,他喝醉了。天色不早了,我派人送大人回去。” 赵靖起身恭敬道:“不劳夫人,外面有我的随从。” 见周老爷被夹走了,赵靖也转身要走。 他刚走出几步,就听见背后周太太叫道:“赵大人留步!” 赵靖转过身来,拱手道:“夫人有何吩咐?” 周太太上前一步,带着些许忐忑道:“大人,萦怀她从小被我惯坏了,有些小脾气。往后她要是哪里做得不对,请大人多多海涵。” 赵靖站直了身子恭敬行礼道:“请夫人放心,赵某一定照顾好小姐。” 周太太鼻子一酸,别过头摆了摆手道:“大人早些回去吧,外面天黑,大人路上当心。” 赵靖应了,行礼告辞。 他才出了周家,便见刘七娃和郭小德两人领着人从巷口转过来。 一见赵靖,二人忙下马上前行礼。 赵靖奇道:“你们怎么来了?” 刘七娃看了一眼周家,道:“两位嫂子见大哥迟迟不回家,就来问我们。我们两个一打听才知道,大哥下午就到周家了。” 说到这里,刘七娃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又压低声音道:“大哥,周家留你做什么?” 赵靖听他话里有话,笑骂道:“快说!什么事遮遮掩掩。” 刘七娃笑嘻嘻道:“因见大哥一直不回来,我们就想,怕不是大哥和周老爷因为周小姐恼了。” 赵靖听出来了,合着两个人怕自己被周老爷害了。 这个想法虽然有点不可思议,不过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过。 他叫二人上马,三人并辔往回走。 路上赵靖把周老爷已经把小姐许给自己的事说了,刘七娃和郭小德听了大喜。 “恭喜大哥!” “恭喜恩公!” “大哥,这次婚事你交给我,我保证给你办得风风光光。”刘七娃主动请缨道。 赵靖摇头道:“我已经和周老爷说好了,眼下时局艰难,百姓们多是吃不饱穿不暖的,这个时候我大操大办娶亲,怕人惹了民怨。” 刘七娃不在意道:“大哥这话不对,这两县的百姓谁不知道大哥的功劳。我看谁敢说个‘不’字!” 赵靖认真道:“七娃,我往日怎么和你说的?我们兄弟才得意了几天,你就忘了咱们的出身。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的心要是失去了,可抢不回来,现在盯着咱们的眼睛多着呢!” 被赵靖这么一训,刘七娃登时冷静下来了,忙道:“大哥教训得是,小弟听大哥的就是了。” 郭小德打圆场道:“恩公,七娃这也是一片好心。何况那周小姐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咱们不能薄待了人家啊。” 赵靖道:“这事我已经和周老爷商量好了,他家也不是好奢之家。对了,郭大哥,明天你替我找个可靠点的媒婆,该有的礼数不能缺。” 郭小德用力拍了拍胸脯,爽快道:“这事包在我身上!” 到了家门前,赵靖让二人散了,下了马便开始装醉,摇摇晃晃往里走。 宋家姐妹等不到赵靖回来,都不敢睡,只和衣躺在床上,这时听到外面动静,赶忙出来。 二门守夜的老妈子听见赵靖的声音,急忙把门打开,叫道:“两位夫人,老爷回来了!” 两只狼听到声音,先嗷呜嗷呜地叫了起来。 宋翠娥和宋秀娥闻声忙跑过来。 两人见赵靖扶着老妈子,走路摇摇晃晃,赶紧上前扶住。 宋翠娥闻着赵靖满身酒气,嫌弃道:“哪里喝了这么多?” 宋秀娥让老妈子回去把二门锁上收好,对宋翠娥道:“快把当家的扶到屋里。” 两人架着赵靖到了屋里,宋翠娥去灶上叫人烧醒酒汤,宋秀娥替赵靖解外衣,喃喃道:“什么高兴的事,喝成这样。” 赵靖脱了外衣,回头把宋秀娥整个抱进怀里,醉醺醺道:“夫人,再陪我喝一杯。” 宋秀娥被赵靖抱得结实,好气又好笑道:“当家的,你先松开,让我把你衣服挂起来。” 赵靖随手把衣服夺下,远远地扔到衣架上,道:“这不就行了。媳妇,咦……我那个媳妇呢?” 宋秀娥怕赵靖摔着,也抱着他,无奈笑道:“妹妹给你叫醒酒汤去了。” 赵靖看着灯下宋秀娥那张俏脸,原本想说出口的话,借着酒意也不好说出口了。 宋秀娥察觉到赵靖视线不大对,含笑道:“当家的,怎么了?” 宋秀娥越是温柔贤惠,赵靖越是内疚不好说出口,他脸上越是内疚,宋秀娥便越担心。 “当家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宋秀娥已经有些急切了。 赵靖拉起宋秀娥的手,现在宋秀娥的手比他们初见的时候,娇嫩了不少。 “秀娥,我……” 赵靖斟酌着想要尽可能地委婉,可是搜肠刮肚一阵,在宋秀娥的催促下,他还是决定直说了。 “秀娥,我想娶周小姐。” 听到这句话后,宋秀娥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脸上一片温柔,轻笑道:“原来是这个啊,这是好事。” 对于赵靖今后会再娶这件事,宋秀娥和宋翠娥是有充足的心理准备的。 赵靖握紧宋秀娥的手,感激道:“秀娥,你放心,今后我对你们姐妹之心不会少一分一毫。” 宋秀娥抱住赵靖的腰,把头靠在他的肩头,娇嗔道:“这话我可记下了。” “记下什么了?” 两人闻声望去,却是宋翠娥正好回来。 宋秀娥忙从赵靖怀里出来,笑道:“翠娥,往后周小姐就是我们的姐妹了。” 宋翠娥一时没明白这话的意思,说道:“什么姐妹?” 话还没说完,她便回过味来,立时停住脚步望向赵靖,故意板起脸道:“好呀,原来这么晚回来,是跑到别人小姐那里了。” 宋秀娥忙上前拉住宋翠娥的手,提醒道:“翠娥。” 赵靖哈哈一笑,上前搂住宋翠娥道:“我是同周老爷喝酒,和周小姐可是清清白白的。” 第150章 醉话 宋秀娥知道妹妹有些口无遮拦,生怕她说出什么出格的话来,连连给她使眼色。 宋翠娥并不回应,也不知是没看见还是不在意,两臂勾着赵靖,撒娇道:“哼,大骗子。” 赵靖看她眉眼娇俏,妩媚动人,忍不住低头去吻。 宋翠娥嘴里嘟囔着“都是酒气,臭烘烘的”,身体却没有闪躲,反而凑上前和赵靖吻在一处。 即使这场面宋秀娥看得多了,可是这般在明晃晃的灯火下,她还是有些害羞,忙撇过脸去。 赵靖原喝了酒,有些亢奋,此刻温香软玉在怀,哪里还忍得住,横抱起宋翠娥便往里间走。 宋翠娥勾着赵靖脖子,红着脸道:“姐姐还在那呢。” 赵靖哈哈笑道:“她也跑不了。” 他三步并两步把宋翠娥放到床上,又回来把门关上,把宋秀娥也抱到了床上。 过了一会,灶上厨娘煮好了醒酒汤送过来,只见正屋的门关着,心知主人在忙,便把汤重新放回锅里热着了,同时烧了热水备着。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正房里要热水。 厨娘才连着醒酒汤和热水桶一起送进屋里。 赵靖在两姐妹的伺候下,喝醒酒汤,洗脸不提。 次日,周老爷捂着脑袋从床上醒来,见天已大亮,忙扶着床帐叫:“夫人,夫人。” 门外丫鬟进来道:“夫人在小姐那里,奴婢们已经去请了。” 过了一会,周太太回来,周老爷扶着额头道:“萦怀好些了没有?” 周太太微笑道:“好多了,刚才大夫瞧过了,烧退了,人也精神了,再吃两副药,养两天就好了。老爷头疼?快,把醒酒汤端来。” 趁着周老爷喝醒酒汤,周太太提起周老爷最后训赵靖的那番话。 周老爷听了一惊,忙道:“我怎么说的?” 因女儿病好了,周太太心情大好,便逗趣学着昨晚周老爷的语气神态把昨晚他说的话学了一遍。 说完她还拍手道:“我在一旁听着,心里直为老爷叫好呢。” 周老爷满脸后悔,哎呀一声,说道:“你当时怎么不拦着我?” 周太太不解,蹙眉道:“老爷说的话句句在理,咱们金枝玉叶的女儿嫁了他,只说训他几句,还亏了他不成?” 周老爷无奈道:“妇人之见!咱们若是铁了心不把女儿嫁他,说些重话也就罢了。如今既然已经答应把女儿嫁给他了,再说这些话,岂不惹恼了他?或者让他觉得,我仗着是他岳丈,便不顾尊卑,跋扈起来了?” 周太太心虚道:“只是几句话而已,应该没事吧?” 周老爷连连叹息,道:“世上事坏就坏在你觉得没什么,别人却记在心上了。” 他坐下懊悔了一会,提醒周太太道:“我知道夫人你对这桩婚事不大满意,可是咱们既然许了亲,那就要把成见抛了。就当是为了咱们的女儿在他家过得好些,我们也要对赵大人和气些。” 说到这里,他总结道:“咱们对他越好,他才能对咱们的女儿越好。” 周太太一心为了女儿,忙答应了,惊慌道:“那昨晚的事,他不会记恨上了吧?” 周老爷沉吟道:“赵大人不至于这般量窄,快给我更衣,等会去了衙门,我旁敲侧击说两句好话便是了。” 临出门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什么,道:“对了,晚些时候要是赵大人的媒人来了,你也不必使人去叫我,直接答应了就是了。” 这不过是走个过场,周太太忙点头应了。 周老爷到了县衙门前,先问守门的衙差道:“赵大人来了吗?” 衙差一脸笑,恭敬道:“才刚进去没多大会。” 周老爷点点头,迈进衙门,一路往里走,到了大堂外的长廊,便见赵靖和刘七娃在那里说话。 他忙上前行礼,赔着笑道:“大人。” 赵靖看见周老爷,淡淡一笑道:“周老爷,昨夜叨扰了。” 周老爷忙道:“哪里,周某不胜酒力,昨晚后半截有些醉得不省人事了,不知有没有说什么冒犯大人的话?” 赵靖知他这是为昨晚的醉话后悔,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当时我也醉了,只记得周老爷答应了赵某求亲,其他都记不得了。” 说到这里,他以玩笑的口吻道:“那婚事不是醉话吧?” 周老爷连忙摆手道:“那自然不是,岂有拿子女婚事说笑的。” 这时刘七娃便在一旁冲着二人抱了抱拳:“恭喜大哥,恭喜周老爷。” 周老爷呵呵笑道:“刘百户到时候一定来我家喝喜酒,也给我家壮壮声势。” 刘七娃看着赵靖,哈哈笑道:“大哥,那我可算半个娘家人了。” 赵靖莞尔道:“你别吃多了酒撒酒疯就行。” 三人说笑一会,便进去议事去了。 郭小德吃了早饭,从自己手下那里问了个靠谱的媒婆,便拿着银子带着两匹布找上门去了。 那媒婆人都称薛婆子,听说能给知县老爷和县丞老爷两家做亲事,喜得原本就眯缝着的眼睛几乎看不见眼珠了。 “妈妈,这是大人的庚帖,你拿着上门去说。”郭小德把写着赵靖生辰的红纸帖递过去。 薛婆子两手接过来,看了一眼,赞道:“果然是大富大贵的命格,老婆子收拾收拾,这就去。” 郭小德称了谢,留下银子和布走了。 薛婆子知道这是一桩又有油水又有体面的媒,因此格外重视,翻箱倒柜地把去年做的,没舍得穿几次的衣服也翻了出来,穿戴整齐才叫了个小毛驴,颠颠地到了周家。 周太太早有准备,把薛婆子迎进来。 那薛婆子没见过赵靖和周小姐,却把二人夸得檀郎谢女一般般配。 那些好听的话,周太太听了都开心,忍不住多赏了薛婆子几两银子,两家换了庚帖,定下了其后下聘的日子。 这里薛婆子一进门,便被彩蝶知道了,她忙喜滋滋来告诉周小姐。 周小姐听了又喜又羞,对彩蝶道:“你快去瞧着,等那婆子一走,就把娘请来。” 果然,这边薛婆子一走,彩蝶便来请周太太道:“夫人,小姐请你过去。” 第151章 苦相思 等周太太来了,周小姐又不好意思问,红着脸欲言又止。 周太太怕她才好的身子又急病了,坐在她床边,笑道:“问吧,叫我来不就是要问这个的?” 周小姐抱着腿坐在床头,拉着被子挡住自己大半张脸,只露出两只美丽的眸子,怯生生道:“娘,你答应了吗?” 周太太故意拉着脸,恨女不争气道:“答应了,可称了你的心了。” “娘……”周小姐撒娇扑进周太太怀里。 周太太叹口气,轻轻抚摸着周小姐的头发,说道:“你爹说既然已经答应了,就快些嫁过去,不然扭扭捏捏的,人家当我们心里不愿意呢。你这两天快把身体养好,做两双鞋袜给赵大人,过两天他家下聘,也好回礼。” 一旁彩蝶笑道:“夫人别担心,其实小姐早就做好了。” 周太太听了一愣,然后轻轻戳了一下周小姐的额头,笑骂道:“真是女大不由娘。” 周小姐羞得抬不起头,把脸埋在母亲怀里,轻笑道:“娘!” 周小姐得了这个喜讯,果然一日好过一日,没两天就能下床走路了。 赵靖这边,自然有宋家姐妹张罗,原本宋秀娥打算把魏青雁送给她的那套头面当聘礼给周家,赵靖拦住了。 “这是魏大小姐送给你的,怎么好借用。明天去首饰店瞧瞧,买一套差不多的就够了。” 宋翠娥在一旁笑道:“当家的,你可不懂女孩的心思,就是再不爱金银的女孩,也希望自己出嫁的时候穿金戴银,体体面面,更何况周家还是富贵人家。” 赵靖摇头道:“无论怎么说,都不能动你们的首饰。” 宋秀娥道:“既如此,那我们明天去首饰店瞧瞧。” 次日,两女一起到首饰店,拣着店里最好的一套头面买了不提。 之后三天,赵家下聘,走六礼,定下婚期在半个月后的九月初三。 消息传到吉和县,刘狗儿忙找来刘世财,一起到砖窑厂,把这个喜讯告诉刘争。 刘狗儿高兴道:“大哥这次婚事可不能和之前一样了,咱们得帮着大哥办得隆重些。” 刘世财提醒道:“狗儿,大哥特意说了,要我们不要太过张扬。” 刘争也道:“狗儿哥,你还不了解大哥的为人,他是定不想张扬的。” 刘狗儿蹙眉道:“那可是周家的大小姐,就是大哥不要体面,咱们总不能短了周家的面子啊。” 刘世财劝道:“狗儿,咱们大哥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好好听大哥的话。” 在刘争和刘世财的劝说下,刘狗儿到底答应了收敛些。 但是他还是在城里求宝,打算送一份贵重的大礼过去。 没两天,因刘狗儿在城里求宝,赵靖要迎娶周小姐的事就传遍了整个吉和县城。 奉墨开始听了这消息,还不大信,亲自去衙门问了,才知道是真的。 这天晚上,她伺候着魏青雁理账,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说。 过了好一会,魏青雁先忍不住了,问道:“奉墨,你有话要说?” 奉墨忙摇头道:“没有……小姐,没有。” 魏青雁搁下笔,望着奉墨道:“咱们自小一起长大,我能看不出你的心思?到底什么事?” 奉墨知道这事瞒不住,支支吾吾道:“小姐,赵大哥他……要成亲了。” “成亲?”魏青雁心一紧。 奉墨点点头,道:“是临水县周家的女儿。” 魏青雁只觉得胸口闷闷的,强作镇定转过脸提笔继续看账,嘴上轻描淡写地说道:“那可要备一份礼送过去。你去挑一套头面,和之前送两位夫人差不多的,送过去。” “小姐……”奉墨低声道。 她不知道该怎么劝,这算什么事啊。 魏青雁挤出一抹笑,故作轻松地说道:“怎么了?快去吧,回头你亲自送去。” 奉墨摇头道:“我不去。” 魏青雁笑道:“你不想再见见那个丰儿吗?” 奉墨脸一红,娇嗔道:“小姐,好端端的干嘛扯到我身上啊?” 魏青雁微笑道:“你去歇着吧,我自己坐会儿。” 奉墨答应了,脚下没动。 魏青雁扭头看她,催促道:“怎么了?去吧。” 奉墨这才答应着往外走,走出几步她又停下脚,回头道:“小姐,你等会儿要是洗漱记得叫我。” 魏青雁摆摆手,笑着嫌弃道:“小小年纪,怎么养得像老妈子一样嘴碎。” 确认奉墨从房里出去,魏青雁仿佛泄了气的气球一般,整个人都瘫软下来。 “赵靖……”魏青雁无意识地在账目上写下了这两个字。 回过神来,她忙用笔猛涂几下,把赵靖两个字涂成了拇指印大的墨点。 她望着那两个墨点,不由得落下泪来。 这眼泪来得那么突然,像是盛夏的暴雨一般,让人猝不及防。 奉墨站在门外,她不敢远走,她知道自家小姐倒不会因此做出什么傻事,她只是想在小姐需要她的时候,能第一时间出现在小姐的面前。 “赵大哥……”奉墨仰头望着星空,喃喃念道。 有件事是赵靖有些始料未及的,那就是他的婚事似乎成了某种象征,临水县和吉和县两县的百姓,都觉得这半年实在太晦气了。 不少老人得知知县老爷要结婚,都很高兴地对后辈说道:“大半年了,咱们县城终于有件大喜事了。” 因为婚期太近,周家雇了十几个人一起给周小姐赶制嫁衣。 周小姐觉得那嫁衣一定要有自己的针线才好,在她的一再坚持下,周太太才允许她每天去象征性地缝上几针。 其他时候她都被束缚在自己的小楼里。 几次赵靖上门送礼,想见她一面都不得。 这倒不是周老爷和周太太故意为难,而是古礼如此,据说婚前男女见面,会有灾厄。 时光飞逝,眨眼间班头王器的期限要到了。 这两天赵靖一直使人去打听,但是王器领着人进山了,去打听消息的人也找不到他们。 刘七娃看出赵靖的担忧,说道:“大哥,要不我领点人进山去找一找,别是王班头人生地不熟,被山贼算计了。” 第152章 情谊 赵靖摇头道:“不必,使人在那边盯紧了,一有消息就马上来告诉我。” 当天下午,便有消息传回来。 那报信的衙差很是兴奋:“老爷,自贼首以下,十三人全部生擒。头儿押着他们在回来的路上,让小的先回来通禀一声。” 赵靖听了大喜,赏了报信衙差二两银子,让他去歇着。 刘七娃乐呵呵道:“到底是大哥看人准。” 又过了一日,王器押着十三个山贼进了城。 跟着的还有被那山贼劫掠过的崖后村的村民。 赵靖领着县衙上下官员亲自在衙门口迎接王器。 在百姓的欢呼声中,王器翻身下马,朝赵靖行礼道:“大人,属下幸不辱命。” 赵靖忙下台阶扶起王器,满面春风道:“班头此番为百姓除害,着实辛苦了,快请到里面,已为班头备下了酒宴。” 说罢,他又对刘七娃道:“七娃,贼人押下去,好生看管,等明日公审。” 紧接着,赵靖又看向户房经承:“把班头带的兄弟们领下去,好吃好喝伺候着。” 刘七娃和户房经承都上前拱手道:“下官遵命。” 这时跟着的崖后村村长上前急道:“大人,千万不要饶了这伙贼人啊!” 赵靖扭头望向这些人,王器忙道:“他们是崖后村的百姓,多亏了他们帮忙,我们才能找到贼人的藏身地。” “乡亲们放心,明天本官当众审他们,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结果。” 说完这话,赵靖又让人把村民也领下去,一并由衙门招待了。 衙门后院的宴席上,众人齐声恭维赵靖识人、王器勇武。 王器不敢居功,只说托了赵靖的福。 众人推杯换盏,有人便把赵靖要和周小姐成亲的说了出来,王器又惊又喜,连连恭贺赵靖。 到了次日,赵靖打开衙门大门,让百姓进来围观他审讯那些山贼。 有受害的崖后村村民做证人,这些山贼也不敢隐瞒,都老老实实交代了。 原来他们是从临水县西边来的,那边山贼横行,他们人少力寡,混不下去,被赶到了临水县来。 到了这里,他们发现这边居然没有同行,自以为到了一块宝地,大白日的就进村抢劫。 崖后村有几家家里人被杀的,听得气急,堂上便要扑过去打为首的山贼。 赵靖有心树威,他严格依照大乾的律法,一条条一件件地给每个山贼定罪。 其中为首的三个斩立决,其余人杖五十到一百不等,打完之后或打回原籍,或发配边境。 围观的百姓见赵靖判案皆依律条,不免左右交头接耳称赞。 “我原以为大人没读过书,原来竟熟通律典。” “你这糊涂蛋,大人要是没读书,朝廷会任命他做咱们的父母官吗?” 此案之后,百姓们对赵靖大大改观。 同时,赵靖正式任命王器为临水县县尉。 王器开始还推辞一番,觉得自己难堪此任。 赵靖正色道:“王器,我任你为县尉,并非出于咱们的交情,正是因为看重你的能力。你口口声声要保境安民,如今却不肯出力,这是为何?” 王器听赵靖这么说,不免有些羞愧,行礼道:“承蒙大人赏识,下官一定尽心尽力,以报大人。” 赵靖听了这话,才笑起来:“只要你保护好百姓,便是报答我了。” 因着王器前番剿了山贼的功绩,任命他为县尉,倒是无人不服。 一晃到了九月,距离婚期只有三天了。 丰儿正指挥着两个人在廊上挂红布,只听外面有人进来,高声道:“夫人,有个从隔壁县来的,自称奉墨姑娘的带了礼来。” 听到奉墨的名字,丰儿对挂红布的二人道:“你们先歇一会,我去去就来。” 丰儿出来的时候,正巧看见奉墨从马车里下来,他忙把脸上笑容收了,装作不知道奉墨来的模样走过去,惊讶道:“呀,你怎么来了?” 若是往日,奉墨定然会和他斗两句嘴,不过现在,奉墨没这个心情,只绷着脸道:“赵大哥在府上吗?” 面对奉墨这个反应,丰儿有点不知所措,顿时气短,小声道:“姐夫在衙门,我去帮你叫。” 说完,他有些窘迫地跑了。 这时宋翠娥领着人迎了出来,奉墨忙上前行礼,亲热叫道:“翠姐姐,好些时间不见了。” 宋翠娥摸着奉墨脸蛋,欣喜道:“你又长高了?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两人手挽着手到了里面,奉墨见家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不免偷看宋翠娥神色,见她脸上并无勉强或者不快,才放下心来。 这次奉墨是代表魏家来送礼的,魏大小姐和魏大老爷两人,每人一份礼。 魏大老爷的不提,不过是些金银白米,鸡鸭鱼之类。 魏大小姐的贺礼是一副头面,十匹锦缎,头面和之前去送宋家姐妹的全不相同。 除了这些,还有十几样古玩,皆是精致小巧的。 宋翠娥看了咋舌,笑对奉墨道:“你家小姐这是把半个家都搬来了。这么重的礼,等你家小姐出嫁的时候,我们家怕是还不上。” 这话原不过是宋翠娥因着与奉墨的关系亲密,说的玩笑话,可是听在奉墨耳里,却是另一番感觉。 她想,小姐要是出嫁,肯定不想收到赵大哥送来的贺礼。 奉墨坐了一会,赵靖便回来了。 两人见了礼,赵靖问道:“你家小姐最近可好?” 奉墨犹豫了一下,回道:“还好,小姐这些日子一直在忙生意上的事,不然她是一定要来参加大哥婚礼的。” 赵靖干笑两声,又问道:“魏大老爷和三老爷身体都好?” 奉墨点点头,回道:“都挺好的。” 赵靖察觉到奉墨和往日不同,遂故意以领着她看看府里为由,避开众人,单独说话。 等到周围无人,赵靖收起笑容,一脸严肃道:“奉墨,往日你和大哥可不是这么说话的。” 奉墨听了一怔,抿着唇坦白道:“大哥,小姐听到你的婚事很伤心。大哥,你和小姐的情我是看在眼里的,你们难道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第153章 婚礼 赵靖走出几步,又回头看着奉墨,半晌才道:“这话是你问我呢?还是你家小姐问我?” 奉墨走到赵靖身边,歪着脑袋不解道:“有什么区别吗?” 赵靖微笑道:“你先回答我。” 奉墨撇着嘴,小声道:“是我自己要问的。” 赵靖嘱咐道:“那这话我和你说了,你要答应我,不能告诉你家小姐。” 奉墨连忙答应:“好!” 赵靖语气轻快道:“你答应得这么快,可没有一点诚意。” 被赵靖看穿了,奉墨讪讪笑了笑:“小姐只要不问起,我不主动说,便不用告诉她。” 赵靖知道她大概这辈子没对魏青雁说过谎,也不强求。 这时两人走到了一个小亭,正值盛夏,四周爬满了碧绿的藤蔓,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庇荫处。 赵靖邀奉墨坐下,坦然说道:“以魏大小姐的才学容貌,我想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心动。我自然也不例外。” 奉墨追问道:“那你们两个好好的,怎么忽然……” 那天发生的事,奉墨一直不敢问魏青雁。 既然魏青雁不提,赵靖自然也不会说,只苦笑道:“奉墨啊,这世上的事不是想就可以的,人总会被许许多多的东西束缚着,尤其是你家小姐那样的人物。” 对于赵靖的话,奉墨半懂不懂,又不好多问,最后只能幽幽地道:“赵大哥,小姐真的很好,要是哪天等她嫁了别人,你一定会后悔的。” 这句话着实给了赵靖一闷棍,一想到魏青雁和别人拜堂,赵靖毫不怀疑那时自己会做出些失格的事。 “姐夫,狗儿哥他们回来了。”丰儿站得远远地叫道。 “知道了。”赵靖应了一声,起身对奉墨道,“你在这再坐一会?” 奉墨点点头,道:“大哥,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赵靖走后,丰儿还是远远地看着,直到奉墨向他招手,他才慢慢地靠近。 奉墨抿着嘴笑了笑,又故意板起脸问道:“你没事做了?傻傻地站在日头底下做什么?” 丰儿摸摸自己额头,的确被晒得发烫。 看到丰儿这动作,奉墨忍不住又是扑哧一笑。 看到奉墨笑了,丰儿挠挠头也笑了,凑到跟前小声道:“喂,臭丫头,你也想嫁给我姐夫吗?” 奉墨听了这话一愣,便知丰儿误会了,她眼眸流转看着丰儿,故意摆出一副蛮横的模样:“不行吗?赵大哥这么厉害。” 丰儿神情有些尴尬,往后退了一步,连声道:“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他只觉得太阳热得灼人,有些站不住,闷闷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奉墨急上前两步抓住他,笑骂道:“笨蛋!赵大哥是我大哥,我家小姐才配他,我怎么会嫁他呢。” 丰儿原本低着头想跑,听见这话回过头来,又惊又喜道:“你家小姐……魏大小姐喜欢姐夫?” 他瞪大了眼,有些不敢相信。 丰儿虽然没有见过魏青雁长什么模样,可是他跟着赵靖和魏青雁打过几次交道,从感觉上来说,他知道魏家大小姐绝对是个娇贵的美人。 他实在无法想象,那样的人会喜欢上他姐夫。 看丰儿愣在原地,奉墨松开手,笑道:“你还走不走了?” 丰儿往回挪了两步,走回凉亭里,咧着嘴笑道:“谁要走了?你刚才说你家小姐喜欢我姐夫?那她是想嫁给我姐夫喽?” 奉墨蹙眉摇头:“不是。” “为什么?”丰儿有些急,他想魏家大小姐要是嫁给姐夫的话,那自己不就经常能看见奉墨了。 奉墨叹口气坐回去,托着腮帮子苦恼道:“我不知道,小姐知道你姐夫要娶亲还哭来着,可是刚才我问赵大哥,他说了些有的没的,也没说清楚。” “哼,说来说去都怪赵大哥花心,不然小姐也不会伤心生气。” 丰儿忙为赵靖辩解道:“才没有,人都说姐夫……” 他歪着头想了好一会,才恍然道:“不近女色!嗯,不近女色。” 奉墨白了丰儿一眼,不再说话了。 丰儿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也不敢开口,两人就这么默默坐着。 刘狗儿、刘争和刘世财都赶了回来,加上三人领回来的人,一时间把赵靖家门前的小巷挤满了。 一看见赵靖出来,刘狗儿忙上前行礼,叫道:“大哥!” 才几天没见,他满脸渴慕,像是多少年没见了一样。 刘争和刘世财也跟着上前行礼,赵靖微笑着点头致意:“劳烦你们回来了。” 几人让到屋里,赵靖向刘争问起砖窑进展。 刘争回道:“砖窑已经建起来了,开始试烧了一炉,是用木头烧的。刑老刀说不行,温度不够。我来的时候,他正试着改用炭来烧。” “刑老刀让我转告大哥,如果用炭的话,那可就贵了。他正琢磨着如何改进。” 赵靖听了,第一时间想到了煤。 他记得周老爷还是谁和他提过一嘴,有一种可以烧的黑色石头。 转眼到了九月初三,这天上午天阴沉沉的,就在众人为天气担心的时候,下午忽然放晴了。 到了傍晚,赵靖头戴乌纱帽,身穿红色圆领袍,领着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 到了周家门前,许多百姓堵在门前嚷着要拦门礼。 刘狗儿和刘争两个抬出一箩筐铜钱来,撒着钱开道。 进了周家,因周小姐没什么兄弟,便由赵靖亲自背着蒙着红盖头的周小姐出门上轿。 周太太哭得眼睛都肿了,扶着周老爷一声一声地叫周小姐的名字。 周小姐趴在赵靖肩头,想起了她第一次被赵靖背的情形。 接到周小姐后,迎亲队伍并没有直接回赵家,而是绕城走了一圈,沿途撒钱撒糖,在天要黑的时候,才回到赵家。 到了赵家门前,宋翠娥和宋秀娥两人亲自出来,扶着周小姐下轿,再由赵靖用一条红绸引着到堂上。 赵靖的双亲不在,高堂虚供。 在最后夫妻对拜之后,司仪高声叫道:“礼成!送入洞房!” 刘狗儿、刘七娃等人立时冲上来,簇拥着赵靖和周小姐往新房里走。 彩蝶怕别人碰着自家小姐,张着双臂护在周小姐身后。 第154章 洞房 等周小姐和赵靖一踏进洞房,三婶便领着刘狗儿、刘争几个人的媳妇把门拦住了,笑骂道:“你们几个人不许进来!” 刘狗儿抓过一旁看热闹的郭山,一脸坏笑道:“小侄儿,你快进去问新娘子要糖吃。” 那郭山被刘狗儿推着挤进屋里,看见一群婶婶嫂嫂在屋里,怯怯地不敢动。 玉娥走过来拉着他到床边,捧了一捧洒在床上的果子给他,小声道:“你去外面玩去。” 郭山愣愣地抱着满怀的果子,又钻了出去。 挡住了外面人,刘狗儿媳妇端着一对儿酒杯出来,笑呵呵道:“来喝交杯酒了。” 彩蝶帮着把酒杯送到周小姐手里,周小姐头上还蒙着盖头,看不见外面,只能听着彩蝶的指挥,和赵靖两人勾着手臂,对饮了交杯酒。 喝过交杯酒,又有撒帐礼、结发礼。 这时外面的刘世财、刘七娃等人都等得急了,叫道:“大哥,兄弟们还没敬你酒呢。” 赵靖被催得没法子,只能起身对三婶道:“三婶,你给周小姐弄点吃的,我去外面喝了酒就回来。” 过了一会,新房里的人都散了。 宋秀娥和宋翠娥两个最后离开,宋秀娥拉着周小姐的手,语气温和道:“周小姐,以后我就叫你周妹妹了。我们先去了,你有什么需要的,让彩蝶告诉我们。” 周小姐糯糯地叫了声“姐姐”,说道:“辛苦两位姐姐了。” 宋秀娥又闲聊了几句,吩咐门外守着的丫鬟伺候好周小姐,这才走开。 宋翠娥听着前院宴席欢声笑语,不时有唱戏的鼓点传来,忍不住小声嘟囔道:“狗儿这些人也真是的,都这个时候了,也不安生。” 这是第一次,赵靖在家而不在她们房里歇着,两个人都有点不太适应。 赵靖在前院同众人喝了几杯,便扶着额头,寻了个借口离席了。 刘狗儿等人知道赵靖的酒量,都不戳破,只叫道:“大哥等不及了,咱们不管他,自己喝。” “彩蝶?”屋里一直没有声音,周小姐心里慌慌的。 “小姐,我在呢。”彩蝶忙应道。 “郎君还没回来吗?” 彩蝶走到门口打开门往外看了一眼,回头道:“听着前面还在唱戏,怕是还要等一会……” 她话没说完,便见赵靖从红灯笼下走来,急忙改口道:“大人来了!” 说着她忙把门打开。 周小姐听了心里一紧,赶忙挺直腰,坐得笔直。 随着赵靖的脚步声逼近,她感觉自己心在咚咚地跳。 “大人。”门口的彩蝶笑着向赵靖行礼。 赵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荷包给彩蝶,对着她微微一笑:“今晚辛苦你了。” 赏了彩蝶,赵靖走进了新房。 周小姐竖着耳朵,听着赵靖的脚步一点点走近,直到她从红盖头底下看见赵靖那双鞋出现在自己前面。 “郎君……”周小姐轻声叫道。 话音刚落,周小姐只觉眼前一亮,却是赵靖掀了她的盖头。 突然和赵靖四目相对,周小姐有些不好意思,忙把头低下,两只手紧张地拨弄着腰间玉佩。 赵靖看着红烛下比牡丹还娇艳的周小姐,忍不住轻声唤道:“娘子。” 周小姐红着脸,嗯了一声,然后忽然想起周太太教她的为妻之道,然后忙站起来羞答答道:“郎君,奴家为你更衣。” 这话实在太像话本里的了,赵靖听了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这下周小姐更羞了,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好。 赵靖看在眼里,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笑道:“是周太太教你的?” 周小姐点点头,然后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是母亲。” 赵靖忙赔笑道:“是,是岳母。” 周小姐两手摸在赵靖领口,小声道:“衣服换了吧……” 她在赵靖怀里,娇娇怯怯,一双眸子明亮,小猫一般。 “换什么衣服啊……不穿了。”说完,赵靖抱着周小姐往床上一倒。 倒在床上的赵靖闷哼一声,疼得龇牙咧嘴。 在他怀里的周小姐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床上铺满了花生之类的果子,还没打扫。 “郎君……”周小姐忍着笑,忙要去检查赵靖背后。 赵靖哪里肯松手,他一手仍抱住周小姐,另一只手抓起被角一掀,便腾出一块空地来,当下抱着周小姐滚了过去。 婚前,周太太也是特意教过周小姐些男女敦伦之事的。 因此周小姐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两手抓着身下被子,不敢看赵靖,小声道:“蜡烛……” 赵靖贴着周小姐的脸,低声道:“新婚的蜡烛是要烧一晚的。” 说完,他便吻上周小姐柔软的樱唇。 随着两人的亲吻,周小姐慢慢放松了下来,本能地用手臂勾着赵靖的脖子,微微喘息着。 这次,感觉到赵靖的手摸向她的腰间,她没有闪避,反而微微弓起腰,以方便赵靖解下腰带。 因为和宋秀娥、宋翠娥两姐妹洞房的时候太过简陋,今晚对于赵靖来说,才像是真正的新婚夜。 在数次努力后,赵靖和周小姐直闹到了后半夜才消停。 次日,赵靖睁开眼便看见了周小姐那双漂亮的乌黑眸子。 “你醒啦……”周小姐脸上有几分羞涩,也有几分昨晚还未消退的春色。 赵靖搂住周小姐,两人身体紧贴着,轻声问道:“醒多久了?” “才醒一会。”周小姐身子微动,唇齿间轻微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赵靖关切道:“怎么了?” 周小姐红着脸嗔道:“还不是你昨晚……” 她不好意思说下去,把头埋在赵靖胸口,闷声道:“大骗子,还说不疼。” 赵靖莞尔,轻笑道:“你后来不是也……” 不等赵靖说完,周小姐忙捂住他的嘴,脸红得要滴出水,急道:“不许说!那可羞死人了。” 两人在床上闹了一会,眼见天已亮了,周小姐忙催着赵靖起床,道:“还要去给两位姐姐敬茶呢。” 她先伺候赵靖穿好衣服,再叫彩蝶进来,两人先伺候赵靖洗漱,然后彩蝶再伺候周小姐更衣梳头。 正忙着,一个丫鬟进来说道:“奶奶,大奶奶说不着急,让你晚些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