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祧两房害我命?送你全家火葬场》 第1章 未婚夫与寡嫂有染 宁德三年腊月初一,鹅毛大雪铺天盖地,通往渡口的路上瞧不见一个行人,两道车辙从京城蜿蜒至渡口。 丞相傅璋从待渡亭走出来,左右看看无人,才迈着端方的步子,走到姚素衣跟前。 姚素衣伸手环住他的腰,满脸娇羞:“璋郎,你终于回来了!” 傅璋把她手掰开,道:“别给人看见了,小心驶得万年船。天冷,嫂嫂怎么亲自来了?” “想早点看见你……” 傅璋东张西望一番道:“上车再说。” “嗯,要是被云裳郡主知道,又要和你闹了。” “放心,她心胸狭窄,傲慢跋扈,但嘴笨。不用理她,反正我与她没什么感情。” 两人腻歪几句,就见车帘一掀,一个女娃儿从马车上跳下来,蹦蹦跳跳地奔到傅璋的跟前。 “爹爹,您回来了!今天是我和三哥的生辰,您是不是忘了呀?” 傅璋把一个精致的檀木盒递给她,温声道:“怎么会忘记,你瞧瞧这是什么?” 女娃儿打开盒子,发出一声惊叹:“哇,娘,你看,爹爹给我买的璎珞,七颗明珠宝石,真漂亮啊!” 大约是冬季船只极少,渡口太过安静,又离京城颇远,傅璋和姚素衣以为没熟人瞧见,拉拉扯扯,全无顾忌。 梁幼仪站在待渡亭二楼窗口,掀眸冷看,心口不可遏制地疼成一团,只觉气血上涌,喉咙里一股腥甜。 若不是特意一大早骑马赶来,躲在二楼休憩间盯着,她怎么会看到这对狗男女堂而皇之地抱在一起? 发誓“一生绝不纳妾”的未婚夫,与寡嫂有染! 那些所谓侄子侄女,真的是他们的亲生子女。 她堂堂一品郡主,定国公府唯一的嫡女,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倾尽全力帮扶傅璋登上丞相之位……原来真是个大冤种! 六年前,先帝为她与傅璋赐婚,那时候她才十三岁,尚未及笄,傅璋也只是个寒门出身、一无所有的从六品翰林。 她及笄那日,傅璋说:“义父生前待我恩重如山,我欲为义父守孝三年。” 所有人都觉得傅璋有情有义,梁幼仪也很感动,她那时才刚及笄,确实年纪还小。 无怨无悔等他三年,傅璋已荣升三品朝廷大员。 傅璋又说:“先帝生前厚待于我,他驾崩不到三年,我怎能在府里张灯结彩?” 这一次,她沉默了。 然,太后姑姑说,他的高风亮节,堪为百官表率。傅璋再次三级跳,出任陈国丞相。 于是,梁幼仪又等待一年半。 如今,还有不到一个月,梁幼仪也跨入二十岁大龄,在东洲大陆,绝对算是老姑娘了。 若非前些日子做的那个梦,若非今天亲自验证,她还被他“朝事繁忙”的鬼话骗着。 她高看了傅璋,高估了“长嫂如母”! “他的里衣、腰带、鞋子、袜子,全是我一针一线做的,他的一日三餐,我做了十六年。” “他每年都记着我的生辰,亲手给我擀面,素面下总是偷卧两颗蛋。” 长嫂照顾小叔,小叔敬重寡嫂! 姚素衣曾经给梁幼仪说过许多傅璋的旧事,但是梁幼仪从没有怀疑过她。 如今,那些从来不曾有过的想法,那些想不通的事件,忽然像打通了关节,争先恐后地串联起来。 姚素衣明面是夸赞傅璋有情有义,何尝不是在她跟前炫耀! 梁幼仪盛怒,深吸一口气,从二楼下来。 车夫先看见了梁幼仪,大吃一惊,立即对傅璋说:“相爷,云裳郡主过来了。” 傅璋和姚素衣旖旎散去,松开牵着的手,迅速退开三尺距离,看向那脊背挺直、莲步生香的女子。 青丝如墨,肌如白雪,眉如翠羽,眸如寒星。 脸有点婴儿肥,唇小而饱满。那腰不及盈盈一握,偏偏胸臀丰腴,曲线傲人,婀娜万千,纵是冬衣也无法遮蔽。 冷艳气场,把姚素衣压制得就像山里的野鸡。 云裳郡主,姝色无双,东洲大陆第一美人,名不虚传。 姚素衣心慌意乱,完了,云裳郡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都看见了? 久在官场的傅璋,每次看着她的一张美艳又冷漠的脸,就不由得透出骨子里的“小”来。 他表面镇定,道:“郡主怎么在这里?” 梁幼仪嘴角溢出冷淡的威压:“傅璋,你一直拖着不提婚期,就是因为她吗?” “你胡乱猜疑什么?莫要污了嫂嫂清誉!” “我听到她女儿喊你爹了,你还要狡辩么。” 她没有大吵大闹,语气肯定,冷戾如刃。 姚素衣脸色大变,急忙摇手否认:“没有,没有,郡主您一定是听错了。” 傅璋恼道:“你竟然监视我?我的家乡,子侄喊叔父二爹,有什么问题?” “对对对,榆儿喊的是二爹,我们老家都是喊叔叔二爹……”姚素衣也急忙解释。 爹爹?二爹? “傅璋,你把本郡主当傻子吗?” “你又闹什么?心思不要那么肮脏!嫂嫂供我读书,我照顾她天经地义!兄长去世得早,侄女小小年纪没了爹,我作为叔叔,关心子侄也是人之常情,你贵为郡主,竟如此小肚鸡肠?” 梁幼仪蜷了蜷手指,唇角微勾:“那么请问,傅大人打算什么时候去国公府下聘?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傅璋低喝一声:“婚姻大事自有长辈做主,你怎可在大街上妄议婚嫁?成何体统!” “距先帝赐婚,已近七年,你一直拖着,是何道理?” “天下不稳,政务繁忙,郡主以为臣很闲?” “先帝旨意,让我及笄后与你完婚。说一句你在抗旨也不为过吧?你难道比陛下还忙吗?” 傅璋恼怒又惊讶,梁幼仪今天怎么了? 她心思单纯,也很好哄骗。这些年,她对傅璋和姚素衣,可是言听计从的。 “郡主等不得,大可以去找陛下退婚。”傅璋以退为进。 先帝赐婚,谁敢违逆? 梁幼仪那么喜欢他,怎么可能退婚! 退了婚,谁还会要她? “哟,原来郡主是恨嫁呀!” 姚素衣也硬气起来,从傅璋的身后走出来,得意地扶了扶头上的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阴阳怪气地拱火,“您一个闺阁女儿家,跑街上找男人逼娶,不合适吧?” 梁幼仪双目冷沉,忽然出手,“啪啪”,左右开弓,狠狠地给了姚素衣两记耳光。 这两巴掌几乎用上了所有力气,姚素衣倒在地上,梁幼仪的手掌也有些发麻。 傅璋拉起姚素衣,怒道:“梁幼仪,你不顾廉耻在先,嚣张跋扈在后,立即给嫂嫂道歉!不然,我定要参你一本!” 梁幼仪拿帕子擦了擦手,道:“傅璋,你恶意拖延婚期,还倒打一耙,实非君子。我、要、退、婚!” 第2章 你什么都有,她只有我 她竟然还敢提退婚? 傅璋一甩大袖,道:“郡主当街拦住男子逼娶,真是岂有此理!陛下日理万机,你愿意退婚就自己去退吧。” 姚素衣立即哭啼啼地跪下,说:“郡主,都是民妇的错,你不要和小叔闹了!” 傅桑榆按捺不住,掀开车帘,冲着梁幼仪怒喊道:“你,你这个坏女人,凭什么打我娘?” “大胆,竟敢骂郡主!” 大丫鬟芳苓冲过去,狠狠地扇她两记耳光。 姚素衣急忙护住傅桑榆,哭得梨花带雨:“郡主,您身份尊贵,何苦为难一个孩子?” “还真是一家子,倒打一耙的嘴脸一模一样。傅璋,你不是要参我吗?去参,本郡主等着!”梁幼仪看他一眼都嫌脏了眼睛。 傅璋眼皮噗噗直跳,喝了一声:“你若大度懂事一些,我怎会参你?” “你,你太恶毒了!”傅桑榆哇的一声哭起来,说道,“你打我娘,下我二叔的脸,还想二叔娶你?门都没有!” “好呀,那就让他与你娘好好过吧!” 傅璋怒道:“梁幼仪,你恶意揣测,败坏嫂嫂的名声,必须给嫂嫂道歉!” “道歉?呵~” 梁幼仪看着他端着丞相的威严,嘴巴一张一合,只觉恶心。 这婚,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没劲了? 大约是从傅璋把姚素衣母子从乡下接到京城那日起。 定国公梁家,满门大将,更有姑姑梁言栀是当今临朝听政的太后娘娘。 梁氏一族,乃陈国第一权贵。 正因为权势太盛,皇家忌惮,曾祖父做主,在六年前,为梁幼仪选了出身寒门的傅璋为曾孙女婿。 起初两年,傅璋对梁幼仪很好。 有一次,梁幼仪说了一句:“听说淮南有一种新式的糖圆,用的是贤豆的绵糖,十分脆甜。” 傅璋就向朝廷请假半月,亲自南下,往返八百里,从淮南买了绵糖糖圆给她。 十三岁那年冬天,她患了风寒,高热不退,傅璋亲自去护国寺跪求神佛护她脱险,自山下到山顶,他三步一叩首,磕了整整两天,到达山顶便昏了过去。 京城人人皆知傅璋深情,宠溺梁幼仪到骨子里。 太后姑姑感念他的虔诚,一而再再而三地提拔他。 曾祖父把国公府名下一座“抱朴苑”宅子送给了他们,告诉他:“等仪儿及笄,这个院子就作为你们的住宅。” 那宅子,便是如今的丞相府,占地四十五亩,分为前院、中院和后院三部分,除了主体建筑,还有花园、荷塘、跑马道等。 奢华程度直追定国公府。 京城寸土寸金,有多少傅璋这样的寒门官吏,穷其一生,连一进的院子都买不起。 梁幼仪犹记得,傅璋当时还推拒一番。曾祖父给他保证,宅子给他,并非“招赘”之意,宅子里一切都是他说了算,他才收下了。 在姚素衣来京城之前,连梁幼仪都觉得她这一生,能嫁给傅璋,也很不错。 直到,傅璋把傅老夫人和姚素衣一家接来。 那一日,姚素衣一身乞丐都不如的破衣烂衫,满脸皴裂,带着四个孩子怯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 看着梁幼仪的四驱马车,姚素衣哆嗦着说了一句:“你,你是公主娘娘吧?” “这是云裳郡主,傅大人的未婚妻。”芳苓热情地给姚素衣介绍。 姚素衣惊慌得面色惨白,喊几个孩子下跪,噗噗磕头,求饶道:“郡主饶命,孩子们没见过世面,认错了人,您大人有大量,要打就打我吧!” 梁幼仪都懵了,她什么时候说要打他们了? 傅璋恰好从院子里走出,看见跪地磕头的姚素衣几个,皱着眉头说:“郡主,嫂嫂胆小,你不必摆出郡主的威仪吓他们。” 梁幼仪皱眉,这个女子,心术不正! 傅璋叫姚素衣一家都在抱朴苑住下来,专门叮嘱他们,最大的院子唤作寻芳庭,是郡主以后的院子,谁都不许进。 但是,不过几天,傅璋便来找梁幼仪商量:“嫂嫂带着一对双生子,别的院子太小太偏,寻芳庭能否让嫂嫂住下?” 梁幼仪说:“其他大院子不是挺多吗?为何非要寻芳庭?” 抱朴苑修建时,寻芳庭就是按照主母院子设定的,不仅占地大,还距离傅璋的院子较近。 傅璋有些不高兴,两人不欢而散。 后来,在京都权贵举行的春日宴上,姚素衣跪在梁幼仪跟前,柔弱可怜地说:“郡主,榆儿和恩儿看寻芳庭空着,就住进去了,对不起。 等你和小叔大婚,我们一定搬出来,如果我做不到,天打雷劈!” 在京城一众贵女、贵妇的面前,姚素衣三指朝天赌咒发誓,不知道的,还以为梁幼仪多么恶劣,欺压未来夫婿的寡嫂。 梁幼仪非常生气,直接去质问傅璋:“你就没有给他们立一点规矩吗?” 傅璋不满地冲她发火,说:“嫂嫂供我读书,在乡下吃尽了苦头,让她住得好一点怎么了?” 梁幼仪和他争执,说这不是住得好坏的问题,是鸠占鹊巢。 傅璋一怒之下,冷笑道:“嫂嫂不过住大一些的院子,你便如此一顶大帽子诋毁她,未免太过跋扈!” 梁幼仪不肯低头,一怒之下,就逼着姚素衣必须从寻芳庭搬出去。姚素衣哭哭啼啼,傅璋甩袖而去。 从那时起,两人就起了隔阂。 自从姚素衣进京,傅璋每次来见梁幼仪,便有小厮来寻傅璋,不是嫂嫂崴脚,就是几个孩子伤了,再不济一家子出门掉河里了。 傅璋永远是站在姚素衣的一边,永远偏帮姚素衣,永远在责怪梁幼仪。只因为他承诺亡兄,要照顾好大嫂。 “你休要多疑,你贵为郡主,什么都有,而她只有我,我照顾她一下不应该吗?” “她都病了,你还和她计较?” 原本,这婚事不完美,但还算适合。 姚素衣一次次看似不上台面的小手段,却总是被傅璋的偏向发挥出最大效能,慢慢把梁幼仪和傅璋之间的情分消磨殆尽。 凡事以嫂嫂为先的婚姻,梁幼仪早已没了任何期待。 只不过世家大族的女儿,繁华与束缚交织,享受家族的呵护,也要接受家族的安排。 傅璋是太后姑姑和皇帝表弟的左膀右臂,又是无法抗拒的皇家赐婚,国公府又要顾及名声,梁幼仪不得不一再忍让。 憋屈,憋屈死了! 第3章 他兼祧两房,她家破人亡 傅璋还在严厉地斥责:“郡主,给嫂嫂道歉!不要把我对你的一点好感都破坏殆尽!” “……” 梁幼仪伸手,芳苓会意,立即把马鞭放在她手上。 傅璋正责备得起劲,梁幼仪劈头就是一鞭子。 芳苓也抽出腰间软剑,搁在姚素衣的脖子上,姚素衣吓得跪地上:“小叔,救命!” 傅璋以袖护脸,又惊又怒:“梁幼仪,你竟敢打我?” “打你又怎样?” “我乃大陈丞相,朝廷命官,不是你想打就打,想杀就杀。先帝赐婚,非你想退就退!” “这婚我必须退!” 傅璋看着梁幼仪又要甩马鞭,急忙后退,护着姚素衣和傅桑榆上了马车,喝了一声:“回府!” 看他慌慌张张逃了,梁幼仪一手按住胸口,一手轻握马鞭,脚步有些踉跄,进待渡亭牵马。 “郡主,您真要退婚啊?”芳苓声音有点哽咽,“只怕不好退。而且,拖这么多年,太亏了!” 梁幼仪捂住心口,半晌,哑着嗓子说:“不好退,也要退。” 她与傅璋的婚约是先帝赐婚,牵涉甚广,况且,如今傅璋已是朝廷重臣,他若执意不肯,婚确实难退。 但是,再难,她也要退。 总比,惨死在他们手里强。 梁幼仪望着远方灰蒙蒙的水天交接处,满目冰冷。 前些日子,她生了一场风寒,缠绵病榻半个多月,昏昏沉沉中,做了一个冗长、荒诞的梦—— 梦中,她进宫跪求太后姑姑,她要与傅璋退婚。 太后却直接下旨,叫傅璋与她立即完婚。 定国公府遵从太后懿旨,十里红妆、良田万顷嫁女。 婚后,梁幼仪生下嫡长子,那孩子承继了梁幼仪八分容貌,聪慧至极,八岁就高中解元,是人人称颂的天才神童。 只是,参加殿试前,儿子夭折了! 姚素衣的龙凤胎儿女傅修恩和傅桑榆,均指证是辅国公长孙李仲怀推他落水溺亡。 傅璋疯狂报复辅国公府,辅国公一家,以及亲家文国公都死在狱中。 宁德十二年,临朝听制十二年的太后还政宁德帝萧千策,萧千策以“外戚干政、贪功冒进”之罪,对定国公削爵贬职。 梁幼仪也受到了牵连,郡主封号被剥夺,禁足相府后宅,无诏不得出府。 这场卸磨杀驴的博弈中,傅璋不仅全身而退,还被封一等长信侯。 姚素衣在她的饮食里下了无色无味的剧毒,此毒无解,中毒后受尽折磨,五日方死。 她四肢无力,自杀都不能。 胸腹疼得如烙铁一遍遍烫过,口腔溃烂,七窍流血。 脸上身上布满斑斓的蛛网,像恶鬼,像妖魔,傅璋又怕又嫌弃,再也不敢靠近她。 姚素衣哈哈大笑,目光狰狞。 “梁幼仪,我盼这一天整整十五年了。” “是第一美人又怎样?母族权倾天下又怎样?还不是为璋郎做踏脚石!” “璋郎他兼祧两房,晨儿他们四个,都是我和璋郎的孩子。” “他只能是我孩子的父亲,谁也别想抢走!” “幸亏除掉你的儿子,不然,万贯家财,长信侯承爵哪里轮到我的晨儿?” “你的儿子凭什么比我的孩子聪明、耀眼?凭什么由他继承侯府的一切?” “是榆儿和恩儿把他摁到河里淹死的,栽赃给顾锦颜的儿子……除掉你的孽种,还拔除你的左膀右臂,让你再无倚仗!” 毒药侵蚀着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每一根筋脉,好疼啊,疼得恨不能没有生在世上;好恨啊,恨不能把贼子生吞活剥…… 梁幼仪缠绵病榻半个月,高热、昏迷,一直喊疼,困在梦魇里,无法走出。 高热退去,她在府里关门避人数日,梦境一遍遍回放,只觉痛入骨髓。 一切太真实,毒药浸蚀骨血的折磨,刻在血液里的痛楚,依旧令她全身颤抖。 她甚至疑心,“那不是梦,是上辈子已经发生的事”。 所以,她不顾大病初愈,迫切地想要验证。 腊月初一这天,傅璋去江南办差回京,原本说好,梁幼仪不必接他。 但是,一大早,她不顾芳苓和芳芷的劝阻,骑马来到了渡口。 她要验证,那梦中见闻,到底是一场荒诞的梦,还是“上一世”?抑或“先知梦”? 果不其然,她目睹姚素衣与傅璋拉拉扯扯,亲眼看到傅璋送给傅桑榆日日佩戴的七星宝石璎珞,也亲耳听到傅桑榆喊爹。 梁幼仪忽然落下泪来。 一切还来得及,不是吗? “郡主您……”芳苓看她掉泪,心疼地道,“奴婢去杀了那对狗男女!” “不用。” 傅璋已是丞相,杀了他哪有那么容易全身而退? 再说,她还没退婚,绝不能做望门寡。 还有许多事她不明白的,需要拨云见日。 她狠狠擦掉温热的泪水,脚步坚定起来,走到马厩那边,解了马缰,足尖轻轻一点。 仿若一抹赤红烟霞流过,转眼间,她已经端坐在了马上。 动作熟稔,干练张扬,如清风流云。 “好!”有人喊了一声,“好俊的马技!” 梁幼仪被这喝彩吓一跳,扭脸就看见三个人从男宾休憩区下来。 中间一人,很年轻,气质清贵,骨相生得极好。 一袭芡实白锦衣,外罩厚厚的狐裘披风。年纪很轻,皮肤略显苍白,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眼尾一粒朱砂痣,睫毛浓密又长,鸦羽一般。 明明仙姿昳丽,偏偏张扬恣意,脸部轮廓锋利,增添了十足的野性。 这人有些凶,还有些狂…… 他左边一人,显然是他的侍卫,一手打着油纸伞,一手按着腰间雁翎刀。 右边一人个子略矮,微胖,锦衣玉冠,此刻满脸带笑,在那人身边,乖巧又讨好。 刚才那声赞叹就是小胖子喊的。 梁幼仪不认识中间那人,总觉得他有些面熟,想了想又似乎第一次见。 小胖子她认识,正是顾锦颜的二哥顾若虚。 顾若虚是文国公嫡次子,京城纨绔,有名的倔驴,从来不服谁。 这人是谁,竟能让顾若虚如此恭敬? 第4章 先打一顿收点利息 顾若虚看见梁幼仪,马上欢快地喊起来:“云裳郡主,你怎么在这里?” “顾二哥,你这是?” “我来接人……我晌午看见了傅璋,你不会是来接他的吧?”顾若虚看她眼圈微红,说道,“怎么,他不理你,你还哭了?” 梁幼仪勒了马缰,嘴唇微动:“不是。” “他要是欺负你,二哥替你揍他。你放心,套个黑麻袋,砸个黑砖,不会连累你。” “不劳烦二哥了。”梁幼仪胃脘疼痛,疼得她微微皱眉,道,“我自己来。” 顾若虚开玩笑的口吻,可梁幼仪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 他虽然不务正业,可是此人极重情义,对顾锦颜很宠,对顾锦颜的手帕交梁幼仪,也是真心维护。 可惜,傅璋不喜她与顾家来往,她与顾家兄妹渐行渐远,已经很久没有来往了。 顾若虚又问道:“回京?” “嗯。” “一起走呗!”顾若虚知道她话少,主动说道,“要不要比比骑术?” 芳苓因为梁幼仪刚才落泪,正心里难受,想着这路上反正也没什么人,信马由缰痛快跑一场,说不得郡主的郁气能疏散不少。 极力怂恿梁幼仪:“郡主,跟他比!” “好。” 看梁幼仪答应了,顾若虚满脸兴奋,讨好地询问那人:“妄之,一起?” “好。”那人眉梢带上弧度。 “妄之,这是定国公府的云裳郡主。”顾若虚大大咧咧地给双方互相介绍,“郡主,这是齐王府小王爷。他身边的这位是他的侍卫,子听。他今日回京,我来接他。” 凤小王爷?陈国唯一异姓王、齐王府现在的唯一香火、在江南养病的病秧子? 不是八年没回京城了么? 梁幼仪上下打量凤阙,总觉得有什么在脑子里一闪而过,抓又没抓住。 凤阙也在看她,目光有些放肆。云裳郡主精致漂亮,像一幅沾雾的水墨画。 就是有些冷! 看她若有所思,便对着她拱拱手,动作洒脱,唇角带了散漫的笑:“幸会。” 梁幼仪微微颔首,这人果真是传说中的倾国倾城,不过也是真的狂~ 想到定国公府与齐王府水火不容,梁幼仪立即收回目光,把兜帽戴上,一夹马腹,率先离开待渡亭。 “驾~” 五人五马,离弦的箭一样,飞奔出去。白雪皑皑马儿行,蹄印如诗画中铸。 渡口通向京城,只有这一条道,几人你追我赶,酣畅淋漓,很快就追上相府的马车。 梁幼仪恍若未见,纵马疾驰。 几人兴奋欢呼,高头大马如一阵风般呼啸而过,相府的马惊了,“咴~咴~”,四蹄踯躅。 傅璋掀开车帘,便看见几个少年男女,鲜衣怒马,恣意驰骋。 赤红斗篷热烈如焰,高头宝马洁白如雪,飘舞的披风如旌旗般猎猎作响。 他脸一下子垮下来。 红色斗篷、白色宝马的是梁幼仪,并驾齐驱、气势非凡的白袍少年是谁? 这人是梁幼仪带过去的?刚才在待渡亭怎么没看见? 不是一直叮嘱郡主不准与别的男人来往?这是把他傅璋的脸放地上搓? 姚素衣嫉妒之色掩饰不住,指甲掐了手心,叹口气,说:“郡主真令人羡慕,与男子并驾齐驱恣意张扬,哪里像我们这些后宅女人,满心里只想着相夫教子。” 傅璋本来不顺的心气,顿时火气升腾,哼了一声,道:“有什么好羡慕的?行事张狂,伤风败俗……啊~” 顾若虚在经过相府的马车时,脸也没回,手中一颗石子弹向相府的马蹄。 梁幼仪同样头也没回,从腰上拽了一颗东珠投向马前蹄。 凤阙唇角扯了一下,什么狗男人,背后说未婚妻坏话! 甩手一个掌风扑向马车,一夹马腹,“驾~”,大笑而去。 “啊~” 几道尖厉的惨叫,在无垠的旷野里传出好远,树上几只老寒鸦,“呱呱”的惊飞。 傅璋只觉一股飓风吹来,马车帘子猛地被掀起来,寒风挟裹着雪花、泥土,劈头盖脸地把诋毁梁幼仪的话都哽在了喉咙。 马儿忽失前蹄,扑倒在地,“咴咴”叫着爬起来,惊慌乱跑。 一阵天旋地转,傅璋、姚素衣、傅桑榆,连同车夫,全部从马车摔了出去。 马车在路边翻了好几个滚儿,掉在旁边的沟里,散了架。 马儿脱了马鞍疯狂地奔跑起来。 傅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体像一支射出去的箭,一头栽在路边田野的雪堆里。 地面被冻得又冷又硬,傅璋只觉得整张脸先是冰凉,后有湿湿的东西从头上蜿蜒爬下来。 他伸手一摸,双手通红,是血! 而腿,疼得厉害,一动也不能动,一定是折了。 “梁、幼、仪!” …… 梁幼仪不知道顾若虚和凤阙也同时出手,她听见了惨叫声,心里只觉痛快。 摔得好! 顾若虚更是高兴,哇,我的投石技术又精进了嘛! 入了城,梁幼仪、凤阙几人也并未勒住马缰,在人群中疾驰而过,惊起尖叫声一片,但未伤到一人。 一直到青龙大街口,几人才停下来。 顾若虚兴奋得两眼闪亮,勒住马,说道:“云裳郡主,怎么样?痛快吗?” “嗯,谢谢顾二哥。” “你以后有空多出来玩,别总是围着傅相转了,他天天捏着佛珠,不知道心里念什么经!” “噗~” 梁幼仪没说什么,凤小王爷倒是扑哧笑了,他看看梁幼仪,小女子冷白的肌肤薄如冰雪,鸦黑长睫弧度优美。 是个美人! 原本还可惜她眼瞎,喜欢傅璋那样的伪君子,刚才看见她毫不犹豫地出手,才知传言有误。 梁幼仪看着凤阙,只觉得这人活得肆意,张扬又不羁,丝毫没有齐王府落魄的狼狈。 人与人是不同的,傅璋绞尽脑汁装的矜贵,比他小了十岁的凤阙,就算张狂不羁,骨头缝里照样滋滋地冒出来。 大概是一路疾驰,凤阙的脸上苍白又加深了些,子听说:“王爷,回府吧?太妃还等着呢!” 几人挥手告别。 看梁幼仪离开,顾若虚道:“其实云裳郡主挺好,和定国公府那一帮子人不同……” 凤阙没说话。 顾若虚想到两府势同水火,立即换了话题,欢快地问道:“王爷,酒跟美人都准备好了,庆祝一下?” 凤阙握着马缰,腕骨流畅精致,敷衍道:“没兴趣。” “小王爷仍不喜欢美人?” “本王也不喜欢男人!” “嘿嘿……” 顾若虚话没落,只见凤阙跌下马,拿帕子捂住嘴,咳咳咳地咳嗽了一阵,帕子里便见了红。 第5章 国公府全员舔狗,退婚太难了 顾若虚大惊失色,懊恼地说:“我说让你乘马车,你非要纵马……” 凤阙却道:“难得放纵一次,没想到还是不中用。” 子听低垂着眉眼没说话,小王爷演技越来越高超了。 这“血”是吐给宫里的探子看的吧? 刚才还收拾傅璋来着! 傅璋在车里诋毁郡主,他和王爷俩武功高手自然是听见了。 顾二爷投了石子射马蹄,他家王爷动用内力,直接给了那马车一记掌风,车里的人不死也要伤筋动骨。 * 梁幼仪与芳苓走到定国公府外的朱雀大街,芳苓才问梁幼仪:“郡主,凤小王爷不是在江南养病吗?这是痊愈了?” 梁幼仪摇头,她也不知道。 十二岁之前,她在淮南老家与曾祖母一起生活,十二岁回京,凤阙已经不在京城了。 她今天第一次看见传说中的凤小王爷。 可她总觉得此人有点熟悉,想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定国公府与齐王府不睦,今日见到小王爷的事,在府里跟谁都不要提。” “是!” 主仆俩回到定国公府梁幼仪的闺房——竹坞。 大丫鬟芳芷立即迎上来,手脚利索地帮梁幼仪把披风解下来挂好,火盆摆好。 “郡主快进屋烤烤火,又胃脘痛了?奴婢就说不要骑马,郡主偏不听!” 梁幼仪小时候落下胃脘痛的病根,今天灌了冷风就疼得厉害。 芳芷赶紧给梁幼仪塞了个热乎乎的汤婆子在胸口,问芳苓:“和相爷商议得如何?日子定了吗?” 芳苓把门关好,说道:“唉,那忒不是个东西了。” 梁幼仪暖了暖手,干脆利落地说:“从今日起,断了一切对相府的支援。我要与傅璋退婚。” “退婚?”芳芷大吃一惊,着急地摇头道,“太后娘娘、国公爷、世子、夫人……都不会同意的。” 梁幼仪马上就二十岁了,与傅璋退婚,高门再难嫁入。 “确实不好退……但,不试试怎么知道退不了?” 梁幼仪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说,“不管怎么样,我就算绞了头发做姑子,也不会嫁他。” 歇息一会儿,梁幼仪整理好仪容,对芳芷说:“你陪我去母亲那边一趟。” 尽管,她已经在渡口验证了傅璋与姚素衣有染,但是她还是想验证一下,父亲、母亲对退婚的态度。 傅璋如今二十九岁,位高权重,自从他越来越得圣心,越来越得姑姑的重用,全府人,都觉得他是良配。 在梦里,她求父母,父母不同意退婚。 求祖父母,祖父母说傅璋是太后姑姑和皇帝表弟的左膀右臂,责骂她太自私。 傅璋总是偏向姚素衣,祖父母竟然说傅璋那是有情有义,兄长死了,他善待寡嫂和侄子,这样的人值得托付。 求太后姑姑,太后姑姑更干脆,连她的理由都不听,直接下旨,令她即刻完婚。 兄长们没有一个向着她,她退婚就是让姑姑为难,就是与整个定国公府作对。 没有人能给她做主,没有人听她的意见。 定国公府,全员都听太后姑姑的话。 她今天要去母亲那边摸摸底。 若与梦中一致,那绝对不能去求祖父祖母,更不能求太后。 母亲的梨花院。 姜霜看到梁幼仪过来,责怪道:“早上听人说,你骑马出去了,病才好,你到处乱跑什么?” “让母亲担忧了。”梁幼仪屈膝行礼,“孩儿去见丞相大人了,问他何时下聘,何时大婚。” “啊,可有人瞧见?”姜霜顿时急眼了,闺阁女子怎么能催婚呢?传出去多难听啊! “他去江南办差,孩儿在渡口迎的他,那里并没有熟人。” “那,他怎么说?” “顾左右而言他,未置可否。” 姜霜听了这话,沉默下来。 这个傅璋,赐婚六年多了,至今都不下聘,不知想做甚么。 “宫中的品梅会,我和你祖母都会去,问问你姑姑的意思。”姜霜叹口气,说道,“那么多年都等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梁幼仪看母亲又要回避,便说:“母亲,孩儿巴不得一辈子承欢母亲膝下,可到底名声不好。 如今京城已是流言颇多,恳请母亲,帮助孩儿与傅璋退婚吧。” “不行!”姜霜本能的反对。 看梁幼仪面色悲戚,姜霜又解释道:“仪儿,你是定国公府这一辈唯一的嫡女,悉心培养了你,就是希望你能为你姑姑,助一臂之力。” 她说傅璋如今权势滔天,百官之首,于公于私,是梁幼仪夫婿的最佳选择。 “你马上二十岁,退了婚,再想高嫁就难了,要么低嫁,要么做填房……你姑姑不会允许退婚。” 与梦中的说法,一字不差。 梁幼仪轻轻咬了咬嘴唇。 “母亲,万一,他已经与外人通奸,有了子女,怎么办?” “那你大度一些,做主把人纳进来。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庶子再多,都越不过你的嫡子。你若把庶子养在膝下,省了生子之痛也不错啊。” 姜霜的意思,无痛做娘,没什么不好。 “母亲,若他骗我一生,甚至害死我,独宠奸生子呢?” “女子持家,要贤良淑德,胸怀大度。没有根据的话怎可乱说?” 听了姜霜这些话,梁幼仪只觉得窒息。 “你莫急,我与你父亲商量一下,催你姑姑下旨完婚,你姑姑说话,傅璋不会不听。” “母亲,不要去打扰姑姑了,一切顺其自然吧。” 梁幼仪现在已经不想与傅璋完婚,只想退婚。 姜霜松了一口气,说:“你祖母说傅璋是能臣,对你姑姑忠心耿耿,实在是一门好亲事……你放心,母亲会和你父亲、兄长商量商量。” 梁幼仪与姜霜告辞。 出了梨花院,眼珠子就红了。 第6章 彻查、断供 像定国公府这样的勋贵,别说退婚,就算外嫁女要和离,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可是,因全员对姑姑的死忠,让梁幼仪的退婚变得无比艰难。 就因为傅璋能为姑姑带来利益,能为定国公府带来利益。 可她必须退婚。 退定了! 芳苓看她双目通红,叹口气。 指着桌上原准备给傅璋的两件至宝——宁国的千年红珊瑚、松青大师的《万里红染图》,问道:“郡主,这两件宝物怎么处理?” 此千年红珊瑚,是千年灵物,东洲大陆迄今为止,最大、最重、年份最高的红珊瑚,原本是宁国的国宝。 只因今年宁国遭灾,皇室不得已把它变现,梁幼仪用一幅松青大师的画外加几万石粮食,从宁国户部尚书手里把这座红珊瑚弄到手。 《万里红染图》,传说中的松青大师的作品,第一次的写意与写实结合的画。 松青大师的画作,有价无市,但凡现世,东洲大陆争相抢夺。 “你出去一趟,把这两件宝物,送到麒麟阁公开拍售。”梁幼仪说,“每件宝物起拍价不要低于一千两银子。” 麒麟阁专售天下至宝。 若在麒麟阁出手,必然价格不菲。 既然解决不了矛盾,那么就激化矛盾,让有能力的人帮助解决它。 傅璋在年初被幼帝母子提拔为丞相,太皇太后对此颇有微词,说他德才不足以胜任百官之首。 中秋那日,傅璋邀请梁幼仪去东湖赏月,说要去南方代天子巡查漕运、盐行,并“不经意地”说起朝堂之事。 “太皇太后一党处处与我作对,我虽为百官之首,却如履薄冰。” “听闻太皇太后最是喜爱松青大师的丹青,若能投其所好,我日子定然好过些。” 梁幼仪当时说:“你只管安心前去江南,我想办法寻来松青大师的画作,待你回来,献给太皇太后。” 这几个月,她费尽心思,不仅为傅璋准备好了松青大师的《万里红染图》,还把宁国的镇国之宝千年红珊瑚筹谋到手。 若两件宝物同时献给太皇太后,莫说相位无忧,就算他被封王,也不奇怪。 如今,梁幼仪绝不可能再给他了。 他不值得。 青时赶车,芳苓把千年红珊瑚和万里红染图,拿黑布蒙了,悄悄送到麒麟阁,并在委托拍卖书上特意强调—— 拍卖前必须全力宣传,尤其千年红珊瑚,要重点宣扬其延年益寿之功。 务必做到天奉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麒麟阁承诺,只要银子到位,任何问题都不是问题。 梁幼仪又把叠锦叫到书房。 叠锦武功极高,鲜少有对手,是她最信任的伙伴,她在江南时,救过他的命,从十年前就保护她。 “叠锦,你去聆音阁下一单。我要查傅璋的身世,尤其他和姚素衣的关系,事无巨细,越详细越好。” “先知梦”不仅不能说,还必须向所有人隐瞒。 以前,他偏向姚素衣,她从无怀疑,现在她要彻底地查一查他。 她要手握实据,步步为营。 搞倒傅璋,让他沦为弃子,身败名裂。 梁幼仪拿了一沓银票,递给叠锦。 聆音阁打探消息,按照难度收费。 像傅璋这样的朝廷重臣,只怕要千两银子以上。 “叠锦,你顺便查一下,齐王府的小王爷为何此时回京?是不是同傅璋一艘船回来的?要悄悄地查。” 叠锦领命,立即翻墙去了。 傍黑时分,叠锦从聆音阁回来,给梁幼仪汇报了一件事:“郡主,丞相大人出事了。” 芳芷立即道:“死了?” 叠锦:...... “他回城的马车今儿在路上翻车了,车摔碎,相爷和他嫂嫂、侄女都摔伤了。” 芳芷恨恨地说:“怎么不摔死他!” 叠锦:...... “他头摔破了,一条腿摔断了。他嫂嫂和侄女摔得也不轻,车夫步行十几里才找到人帮忙去把他们接回来,不然就冻死在路上了。” 梁幼仪倒是奇怪,她就弹了一颗珠子,能摔这么严重? 是啊,怎么摔这么狠?傅璋也想不明白。 好好的怎么就马惊了?怎么摔一下马车就碎了?他怎么就把脑袋磕破,腿都摔断了? 出事地点查过,路上没有明显的大坑,也没有绊马索之类的障碍,雪泥和别的地方没什么区别。 唯一的,就是发现一颗珍贵的东珠,难不成马蹄踩着东珠打滑了? “定然是郡主与人纵马奔跑,把我们的马惊了。”姚素衣吊着一只断臂,哭哭啼啼地说,“她有没有把小叔放眼里啊?” 老夫人被撺掇得火冒三丈,说道:“她就是个搅家精,还没过门呢,就连嫂子、男人都不放眼里,这要是过门了还不把相府拆了?” “她是郡主呢,万一她不高兴要退婚怎么办?”姚素衣拱火,看上去十分担忧。 “退婚?如今我儿是丞相,想嫁相府的不知道多少高门贵女!她一个二十岁的老姑娘,退了我儿的婚事,谁还肯娶她?” “先帝赐婚,怎可妄言解除?”傅璋自从回来就阴沉着脸。 他不想去找梁幼仪算账吗? 她明明知道他最讨厌她与那些二世祖一起,她还与他们纵马气他! 不仅与男人鬼混,还害他摔下马车受伤。 可这两日同僚来看望他,说麒麟阁要举行拍卖盛会,拍卖东洲大陆至宝:宁国的千年红珊瑚,松青大师的《万里红染图》。 同僚走后,他立即叫贴身侍卫赵虎去麒麟阁打听,得知这两件宝物正在展示,过些日子要公开拍卖。 麒麟阁的掌柜还兴高采烈地嚷嚷:“哎呀,这两件至宝,要是拍得,给个王爷也不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傅璋心动了,千年红珊瑚竟然有延年益寿之功效!! 这两件宝物送给太皇太后,他必将前途无量。 傅璋对母亲和嫂嫂说:“你们休要再提退婚的事。那两件宝物,起拍价就要两千两银子,最终价格至少要翻几番。郡主拥有朝廷特批的酒肆,不缺银子,宝物能由云裳郡主帮我拍下最好。” 傅老夫人马上同意:“对,叫郡主买下来送你。你仕途顺遂,将来还不是她占了便宜!” 姚素衣担忧地说:“我看郡主有点不高兴,她不会拒绝出银钱吧?” 傅璋不屑地说:“不可能!这么些年,哪一次不是我伸伸手指,她立即就办了?她知道这次我动怒了,必定想方设法在麒麟阁拍到宝物,巴巴地给我送来道歉!” “绝不能轻易原谅她!”傅老夫人拐棍狠狠地戳戳地面,说道,“与男人鬼混,害我儿坠车重伤,她不跪下磕十个响头,绝不原谅!” 第7章 傅璋兼祧两房,已生四子 腊月初四,傅璋问赵虎:“云裳郡主来过没有?” 赵虎这几天每天往大门口跑八趟,不得不告诉傅璋:“相爷,郡主没来。” “你们把我受伤的消息传给她了吗?” “国公府已经差人送了补品来,想来郡主肯定是知道的。” 知道他受伤,这么多天都不来看望他? 难不成真想退婚? 傅璋气得砸了一个茶盏。 腊月初五,傅璋再也等不下去了,一大早,就叫赵虎给梁幼仪送去帖子,邀请梁幼仪去麒麟阁赏宝。 芳苓看着帖子,惊讶道:“他不是腿断了吗?” 梁幼仪说,估计是发现麒麟阁要拍卖那两件宝物了,着急叫我做冤大头买给他呢! “他想得美!”芳苓立即说,“郡主,你可千万别再上当。” “放心。” 梁幼仪把他的帖子往火盆里一丢。 傅璋送了帖子,气有些不顺,想晾一晾梁幼仪,约好辰时,他故意磨蹭到午时才出发。 他受伤了,不方便不是吗? 结果在麒麟阁茶水喝了两壶,都到申时了,也没看见人影,气得他脸黑着回了相府。 姚素衣迎上去,问道:“怎么样?云裳郡主筹好银子了吗?” 傅璋不想自己太难看,沉着脸说:“她说一时凑不齐。” “她是不是故意的?” “不会。”傅璋有些烦躁,回了书房,气得把桌上一方上好的砚台砸了。 赵虎不敢声张,把砚台碎片收起来,给他准备了洗脚水,把一双脚泡在热水里半天,傅璋才缓过来。 伤筋动骨一百天,今天他拖着残腿去麒麟阁,她竟然放他鸽子。 赵虎小心翼翼地说:“相爷,会不会是郡主没有收到帖子?” 傅璋想了想,对呀,万一她白天出去了,根本没看到帖子也有可能啊! 这么一想他顿时气顺了很多。 人就是这样,越见不着,越着急见,傅璋一整夜都没睡好。 初六,他又给梁幼仪递了一张帖子,还叫赵虎专门塞给门房一锭银子,叫他们务必送到梁幼仪的手里。 他坚信,只要她看见帖子,肯定就会赴约。 初六有朝会,以前他都要待到未时末出宫,今天午时一散朝,他借口腿不舒服,早早地退了。 相府都没回,先去了麒麟阁。 梁幼仪又不在!! 他把麒麟阁的店小二叫来,问云裳郡主来过没有? 店小二肯定地说:“今儿云裳郡主没来过。” “你确定没来过?还是你没看见?” “云裳郡主要是来了,全阁谁不知道啊?绝对没来过,小的很肯定。” 傅璋顿时抓心挠肝。 他不想等了,他要亲自去一趟国公府见见她。 想了想,叫麒麟阁把最新的首饰拿来,他认真地选了一支金镶玉的簪子。 云裳郡主除非大的正式场合,平时并不喜欢戴太繁复的首饰。 而且她一向中意他,就算他送一根草,她也会视若珍宝。 因今天主要想见梁幼仪,所以他到了定国公府,给门房说要拜会国公夫人,就是姜霜。 姜霜先与他说了一会儿话,也问到了婚期。 “你们都老大不小了,还是希望你们尽早完婚。” 傅璋很恭敬地应下,说年关到了,朝务缠身,年后立即考虑此事,然后直接表达有事和云裳郡主商议。 姜霜叫人去喊梁幼仪。 梁幼仪带着芳苓过来,便看见傅璋坐在轮椅上,戴着的纱帽下,露出包扎的白布条。 都快要摔死了,还想着诈骗她? 莫说问候他伤势,就连说话的欲望都没有,梁幼仪直接问道:“傅大人找我何事?” 傅璋一滞,涌上恼意,我都摔伤了,你问都不问,给你下帖子也不回,还问我何事? 然而他今天是想修好的,温和地说道:“新年到了,我看这支金簪不错,便给郡主送来了。” 他把包好的金簪递给梁幼仪,梁幼仪叫芳苓去接了。 一根簪子换两件至宝,一串糖圆换一座抱朴苑。 小恩小惠,以小搏大,傅璋这手段用得太老练了。 她不喜欢他的东西,东西和人一样不值钱。但是能叫他破费,为何不收呢?这金簪,兑了银子施舍给穷苦人,还能被传个好名声呢! 傅璋看她接了簪子,一丝满意和得意就爬上心头。她心悦自己,只要屈尊给她一点点甜头,她就会立即对自己言听计从。 好哄! “麒麟阁新上了一些宝物,年前要举行一次大的拍卖会,我想邀郡主一起去赏宝。” “有什么稀罕宝物?” “我也不知,不如过去一看?” “好呀,那后日去吧。” 梁幼仪从谏如流,姜霜在一边看得也很满意,她就怕梁幼仪大闹退婚,下傅璋的脸面。 傅璋走后,叠锦回了竹坞,给梁幼仪禀报:“郡主,聆音阁消息拿到了。” 傅璋的全部过往信息。 资料用火漆密封,取出,整整三大张。 梁幼仪闻了闻墨香,轻轻地触摸了一下字迹,捻了捻,又看看内容。 一千两银子花得真不亏。 聆音阁专门刺探、买卖消息,相传,聆音阁有东洲大陆各国朝廷的《百官行述》。 傅璋入仕十几年,聆音阁早把他底裤扒了个干净。 这些信息,字迹工整,条理清晰,墨迹微潮。是新誊写的,不是临时收集的,说明消息都是经过验证的。 梁幼仪打开资料,第一眼就被震惊了—— 【大陈丞相傅璋】兼祧两房,与长嫂已育四子。 其兄长傅忱,原定未婚妻姚氏素衣,轩和十三年五月下聘,当日应征入伍,自此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两月后,傅璋代兄娶妻,一年后,为兄长传承香火,傅璋兼祧两房,年十四。 轩和十五年五月,姚素衣生下长子傅鹤晨,举家外迁至县府。 轩和十七年七月,姚素衣生下次子傅南凯。 轩和二十年五月,傅璋为官第三年,姚素衣生下龙凤双胎,取名傅修恩、傅桑榆,再次举家迁徙。 轩和二十二年春,傅氏宗族集会,突遭匪袭,宗祠烧毁,傅氏族人全部遇难,无一生还…… 梁幼仪看得胆战心惊,手脚冰凉。 轩和即先帝的年号,轩和二十二年端午节,先帝给傅璋和梁幼仪赐婚,而傅氏族人在端午前两个月全部死于匪患? 巧合?还是有人杀人灭口? 资料上记录很详细,傅璋的祖籍、四次迁徙的住处,傅忱始终都没有出现。 姚素衣的四个孩子,三儿一女,都是傅璋的种。 这和梦中所见,分毫不差。 第8章 傅大少仗势欺人?那就从你开始吧 傅璋做官后,定然想方设法把自己的尾巴扫干净。 若非聆音阁专门买卖消息,在傅璋殿试前就调查、掌握他的履历秘密,并编写进《百官行述》,这些消息,就算朝廷武德司都不一定能查得到。 梁幼仪看得遍体生寒,怒火升腾。 那些信息,每一个字都变成张牙舞爪的刀剑,向她冲来。 兼祧不过是为了香火,保持多年暧昧不清,这不是兼祧,这是奸情。 她把那张信息又看了一遍,发现最末一条信息是—— 傅璋奉旨去江南,除了考察当地吏治,其余大部分时间独自去了南疆,私会南疆巫医百里骁,重金购买三枚丹丸,具体用途,尚未可知。 南疆巫医百里骁,传说中,可以用一根银针治疗各种疾病,甚至会换心画骨,是隐世大巫医。 梁幼仪心一紧,这三枚丹丸,会不会是先知梦里毒死自己的毒药? 从现在起,傅璋递给自己的任何东西,吃的,喝的,用的,都要万分小心了! 叠锦再次回道:“郡主,关于凤小王爷这次回城,只查出是因为老太妃马上六十大寿,他回来给祖母过寿。” 还有,他与傅璋同一条船回京,不过傅璋好像并不知道。 难不成凤小王爷是冲着傅璋来的? 可是,傅璋出身寒门,一心往上爬;而凤小王爷,身份高贵,却是个混吃等死不求上进的。 这两人产生交集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叠锦问道:“郡主,他兼祧两房的事要不要告诉国公爷?” “不可!” 兼祧两房是目前傅璋最大的把柄,绝对不能直接告诉父母或者祖父母。 不然,打草惊蛇,消息不仅废了,她还可能被灭口。 她要分步走,在关键时刻,用这些消息给予贼人致命一击。 “雪终于停了,走吧,本郡主带你们去玉楼春!”贱人不要了,以后,她就对自己好一点。 “走啦,郡主请客吃大餐咯。” 青时套车,芳苓给郡主披好厚实的披风,出发。 玉楼春雕梁画栋,飞檐走兽,青砖,琉璃瓦,贴了金箔纸的廊柱,看上去金碧辉煌。 院子里有顺势而为的小桥流水,九曲回廊,客人酒足饭饱,还可以在水榭亭子下,喂喂鱼儿消遣。 不愧为大陈第一酒楼。 迎客小二满面笑容地跑来,说道:“欢迎云裳郡主大驾光临,听雨轩给您收拾好了,马上就上菜。” 芳苓有些惊讶:“听雨轩收拾好了?” “那是自然,那可是郡主的专属雅园,只要说一声,那肯定麻溜地收拾好。” “谢了。”梁幼仪至此还没多想,叫芳苓赏了块银子给小二,“带路,去听雨轩。” 小二欢喜极了,到底是云裳郡主,这一块银子顶他两个月工钱了。 听雨轩算是闹中取静,是一处极雅致的小院子。 室内不仅花团锦簇,而且墙上有无数文人墨客留下的墨宝。 青松翠竹掩映间,舞伶歌姬,个个美貌绝伦,吹拉弹唱,尽显文华风流。 不过,他们刚进院门,就看见听雨轩一群十几岁的少年,正逼着舞伶脱衣跳舞。 兵部尚书的小公子徐浩南,嬉笑着喊:“穿那么厚衣服什么也看不见,跳什么劲儿?脱光,脱光!” 领舞赔笑着行礼道:“各位爷,天气实在太过寒冷,奴婢们患了伤寒就不好为客官献艺了。” “小爷叫你们脱就脱,出来卖还要装清高?信不信,小爷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领舞不卑不亢地说:“徐公子,奴婢与玉楼春有约,只献艺不献身。” 徐浩南一脚踹翻了椅子:“傅鹤晨,这什么破酒楼?竟然敢驳爷的面子?给爷打,打死打残,爷担着。” 芳苓皱眉,梁幼仪轻摆手,示意先看看再说。 这一群人,都是朝中大臣的子孙,是傅鹤晨在东麓书院的同窗。 傅鹤晨一身青竹底素色长袍,头戴玉冠,一只手背在身后,硬绷着脸装老成,活脱脱一个年少的傅璋。 徐浩南想叫舞伶脱光跳舞,他又紧张又兴奋,心底的对女性的某些渴望让他蠢蠢欲动,脸上的神色有些意动。 二叔说要和朝臣的公子们拉拢好关系,对以后仕途有利。 舞伶如此不给面子?打到服! 他走到领舞跟前,冷漠威严地说:“徐少爷叫你们脱,你们就脱。若患上伤寒,药费记我账上。” 领舞坚决不同意:“少爷,若不需要献舞,奴婢们便退下了。” “你敢!”傅鹤晨被下了面子,说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二叔可是当朝丞相,岳家是定国公府,你有几个脑袋敢忤逆我?” 一群蠢蠢欲动的同窗,跟着起哄:“不给徐爷和傅爷面子,还敢在京城混?” “打死算了,奴才而已,大不了赔几个钱。” 傅鹤晨少年气盛,伸手就扇那舞伶耳光。 舞伶身段灵活,一边躲避一边求饶。 傅鹤晨手下落空,大怒,喊自己带来的小厮:“给我往死里打,打死本少爷担着。” 早有人看情况不对,去报告了宋掌柜。 宋掌柜便带了一群打手过来,恰好看见梁幼仪好整以暇地站在门口看热闹。 宋掌柜马上恭敬地问:“郡主,是谁在您的雅间闹事?” “一群狂徒,打着本郡主名号,在欺负舞伶。”梁幼仪淡声道。 宋掌柜在门口看了一眼,神情复杂地说:“郡主,那是相府的大少爷。” 梁幼仪抿唇。 呵,一个奸生子,拿着我的银子,借着我的名头仗势欺人? 那就从你开始吧! “宋掌柜,把相府最近的消费账目给我。” “是!”宋掌柜点头哈腰,立即差人去账房取账本。 玉楼春对京城知根知底的顶级权贵开放签单服务:身上没带银子、银子不足,不要紧,先消费,一季度结一次账。 梁幼仪就是这里的签单客户。 但她鲜少来吃饭,倒是傅璋隔三岔五,领着同僚来这里消费,挂的一直是梁幼仪的账。 梁幼仪打开账本,微微皱眉。 这个季度,相府消费特别频繁,尤其是上个月,一日三餐几乎都有签单。 点的全部是招牌菜,再看看最后的汇总,傅璋竟然在玉楼春单月消费一万两银子!! 这是吃龙肝凤髓吗? 第9章 不买单,再也不做冤大头 梁幼仪指着上个月连续十多天大额消费,问宋掌柜:“这十多天,丞相请的客人,宋掌柜有印象吗?” 宋掌柜自然有印象,一日三餐都在消费,餐餐都在三百两银子以上,他自然十分关注。 “郡主一点都不知道?”宋掌柜试探着问。 相爷走的是郡主的账,都不给郡主说一声? “不知道。是谁?” “平时来的有兵部尚书,户部、工部的官员,但是上个月,每天都是一大群人……为首的男人二十多岁,锦衣玉带,每天都带上百人来吃饭饮酒。那应该是个贵人,身边跟着几十个护卫呢!” 宋掌柜眼神有些躲闪,“除了招待那名客人,平时相爷来得倒也不算多,都是相府的人来消费。” 梁幼仪闭了闭眼睛,想到梦中的预示,不用猜,这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十之八九是偷偷回京的靖南王,当今幼帝的亲叔叔。 至于那一大群人,应该是他的心腹。 宋掌柜肯定认出来了,但是装作不认识,明哲保身。 她也不点破,只说:“宋掌柜,什么时候相府消费也都找我结账了?” 不是一直走你的账吗?宋掌柜一时有些结巴:“这,你们不是有婚约吗?以前每次去结账郡主都没提出异议……” “以前结账是没看细目。不是我签字的我不付,谁消费的你找谁要银子。” 她又指指听雨轩里在闹腾的一群人,说,“他们的账算我头上,我是冤大头吗?” 宋掌柜顿时懂了,他抱歉地说道:“对不住郡主!这账,在下会去找相府讨要。” 他可不敢得罪云裳郡主,一来,郡主高贵,定国公府谁也不敢惹;二来,郡主与玉楼春的契书里,确实没有替相府买单的条款。 “相府在外的任何行为,与本郡主没有关系。” “郡主放心,在下知道怎么做了。” 宋掌柜后背挺直,推开门,围殴舞伶的少年们停了一下手。 “怎么回事?为什么打人?”宋掌柜不客气地看着这群人,问道,“你们谁为首?” 大家都看着傅鹤晨。 傅鹤晨指着领头的舞伶说:“玉楼春就是这么做生意的吗?跳个舞都不配合?” 领舞被傅鹤晨的小厮打了好几个耳光,嘴角还流着血,她委屈得眼圈一红,正想辩解,宋掌柜却问她:“是谁打的?” 领舞立即指着傅鹤晨说:“是他指使下人打的。” “按住他,双倍打回去。” 宋掌柜一声令下,十几个打手都有武功在身,两下就把傅鹤晨按跪在地上。 傅鹤晨双目通红,又惊又怒,彻底破了功,喊道:“你敢打我?你信不信,玉楼春,别想在京城混了!” 宋掌柜轻蔑一笑,干脆利落地对领舞说:“打!” “啪啪啪”,领舞使劲地扇了傅鹤晨十二巴掌。 傅鹤晨一张与傅璋八分像的脸,被打成烂猪头。 梁幼仪微侧目,那领舞,不简单,一般的女子,柔柔弱弱,打这十二巴掌,自己都会累得气喘吁吁。 可那领舞面不改色气不喘,双手拍拍,没事人一样,乖顺地带着舞伶团队下去了。 宋掌柜把傅鹤晨的脸掀起来,凑近他,清晰地说:“你可以回去找相爷告状,但我们玉楼春也不是吃素的。今儿是你想玷污我们的舞伶,说出去,你也斯文扫地。” 傅鹤晨说不出一句话来,额头青筋鼓凸,他明年就要参加院试,若是名声坏了,仕途就别想了。 他忽然看见门口,梁幼仪带着侍卫和丫鬟站在那里看戏。 马上大叫起来:“你们放开我,云裳郡主来了,她是我婶母,她一定会为我做主。” 宋掌柜示意人把他松开。 傅鹤晨在一众同窗面前丢脸,他快要气炸了。 爬起来,噔噔噔跑到梁幼仪跟前,恶狠狠地吼道:“你都看见了?” “看见了!”梁幼仪双手抄在毛茸茸的兔毛袖笼里,训斥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你就任由他们欺负我?” “你想怎样?” “杀了他们。” “杀人偿命,你想害本郡主?” “你……”傅鹤晨才觉得不对劲,按照往常,云裳郡主看着他挨打,不是应该替他强出头吗? “他们打我,你竟无动于衷?我二叔要是知道了……” “你妄言杀人,欺辱伶人,你猜傅璋知道了会怎么样?” “那你是来看笑话的?” “对啊!” 傅鹤晨脸涨成猪肝色,她不帮他,还说是来看笑话的,这是想造反吗? 梁幼仪打量五张桌子上摆满的酒菜:驼峰、鹿筋、秦酒…… 加上点乐工舞伶,这一餐只怕也要三百两银子。 还真敢吃。 “一群小小的童生,吃一餐饭,出手就是数百两!”梁幼仪看着那群略显稚嫩的少年,问道,“你们带足银子了?” 那些人面面相觑,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傅鹤晨请客,怎么叫我们出饭钱?” “就是,哪里用着付银子?签字就好了。” 芳苓不客气地说:“签字就能换饭吃?你们的字那么值钱?” 一群学子哑口无言。 半晌,都看向傅鹤晨,催促道:“鹤晨,你快说几句啊!” 傅鹤晨硬着头皮说道:“我请客,自然是我付银子,怎么扯我同窗好友?” “噢,本郡主好心提醒你一句,银子如果没带足,立即回府去拿,不然,吃霸王餐的后果很严重。” “相府在玉楼春都是签单,从不带现银!” 傅鹤晨看着眼前的郡主,她长睫洒下漂亮光影,红唇瓣儿覆着一层水色,矜贵漂亮得不像真人。 他忽然嗓子有点干涩,结结巴巴地说:“我二叔是丞相,还怕没银子吗?” “是吗?相爷的好大侄,祝你好运!”梁幼仪对宋掌柜说,“相府挂我账的,银子全给我退回来,包括雅间的包季费!” 听雨轩这样豪华奢侈的环境,都是要银子的,不然,拿什么养那些乐工舞伶? 她神情和语气都很淡,但是宋掌柜不敢怠慢。 严肃地对傅鹤晨和那一众同窗说:“今日你们共计消费三百七十四两,付清银子走人。不然,一个也别想离开!” 没银子,装什么大爷! 第10章 这就受不了了?这才到哪儿! 傅鹤晨的同窗都十分尴尬,尽管都不差钱,但他们不是家里的嫡长子,也不是世子,月例超过一百两的很少。 一下子拿出来近四百两银子,难! 傅鹤晨对宋掌柜吼道:“不是能签单的吗?凭什么要我付现银?” 宋掌柜说:“就凭相府没有与玉楼春签契约。” “我来过多次,一直签字消费,怎么今天就不行了?”他转头看向梁幼仪,眼珠子赤红,质问道,“是不是你给他们说了什么?” “对呀,我告诉他们,相府的消费不准再挂我的账。”梁幼仪声音没有压低。 那群少年听了这话都瞪大眼睛。 “不会吧?傅鹤晨,相府在这里签单都挂云裳郡主的账?” “你二叔一直不大婚,是不是吊着郡主,花人家嫁妆钱?” “哪有这样的事?”傅鹤晨立即否认。 被宋掌柜逼在房间里,出不去,又拿不出银子,他还没有练就傅璋的临危不乱。 脸涨得通红,傅鹤晨脱口而出:“郡主,你别忘了,我可是相府的大少爷。” “大少爷?”梁幼仪平视着他的眼睛,冷冷地问道,“你是傅璋的嫡子?” 傅鹤晨又惊又怒:“你胡说!” “所以,你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亲戚!对不对?” “……” 这时候有人过来给宋掌柜说:“天字一号间已经收拾出来,请郡主移步。” 宋掌柜立即恭敬地请梁幼仪去天字一号间。 梁幼仪潇洒地带着丫鬟仆从离开,徐浩南一伙人也想离开,但是那十几个打手把听雨轩围住,银子没付,都不准离开。 徐浩南冲傅鹤晨怒道:“你到底怎么回事?今天我们回不去了吗?” 傅鹤晨没想到搬出来二叔的名头,对方也不怕。 他强装镇定地说:“你们别着急,我立即叫人回府拿银子。” 过了足足一个时辰,小厮终于回来了,把四百两银子给了宋掌柜。 还指望他找回一些,宋掌柜说:“找什么找,照顾你们这一个时辰,他们不要工钱吗?” 十几个打手往跟前一站,一伙人连话都不敢说了。 为了一顿饭,被人堵着整整一个时辰,门不能出,家不能回,上茅房都有人盯着。 呸,什么狗屁丞相,吃饭都要挂未婚妻的账。 傅鹤晨面子里子都丢光,恶狠狠地对宋掌柜说:“走着瞧!” “麻烦傅大少爷给相爷带句话,尽快把以往消费的银子筹集好,年底了,该把账结一结了。” 宋掌柜笑一下,拿着一叠清单,在那群少年的面前晃了晃,塞到傅鹤晨的怀里,说道,“大伙都看清了,今年,相府一共在玉楼春消费两万四千四百四十两。就算是挂账,年底也该付了。” 那些同窗再次倒抽凉气,相府这是疯了吗?两万四千四百四十两?天天在玉楼春吃鱼翅、熊掌吧? 宋掌柜看他们吃惊,解释道:“相府的姚娘子甚是大方,经常在玉楼春给人过生辰,还经常从楼里预定好酒好菜好点心,给人送礼。” 傅鹤晨想到母亲懒得做饭,就从玉楼春订餐,每逢大小节日,都给那些贵妇、亲戚一车车的送礼。 原来,都是走的云裳郡主的账! 傅鹤晨气得脸红脖子粗,上了相府的马车,大吼一声:“回府。” 芳苓一直盯着这边的情况,看着傅鹤晨脸变成猪肝色,回到一号间,给梁幼仪转述,笑得直不起腰来。 “这才哪儿跟哪儿,就受不住了?” 梁幼仪忽然有了主意,一直想不到如何收拾傅璋,傅大少今天倒是给她打开了一个思路。 “芳苓,立即通知沈掌柜,红掌柜,明天,不,从今天开始,把相府欠的账,单列清单,明天开始讨债。” “奴婢觉得以前他们白吃白拿白用的,都应该讨要回来。” “你说得对,从赐婚那日开始,六年来,所有的账,都讨回来。” * 相府。 傅璋正在书房处理信件,赵虎在门口敲敲门,禀报道:“相爷,老夫人和姚娘子来了。” “叫她们进来。” 姚素衣进来,眼圈红红的,哽咽着说道:“小叔,你快去看看晨儿吧,他从玉楼春回来,就一直在屋里砸东西。” “怎么回事?” 姚素衣把今儿傅鹤晨在玉楼春吃饭,宋掌柜一定要他付清银子才能回府的事说了。 “云裳郡主也在场,不仅不帮晨儿,还落井下石。”姚素衣委屈巴巴地捏着衣角,偷眼看着傅璋,说,“她是高高在上的郡主,可我们到底是她的亲人啊!” “翻了天了!”傅老夫人中气十足地骂道,“还没进门,就胳膊肘往外拐!” “你们别急,我去看看。”傅璋的断腿还没痊愈,叫赵虎搀扶着,去了傅鹤晨的秋枫居。 傅鹤晨把自己关在屋里,小厮焦急地在门外走来走去,绞尽脑汁找词儿劝说。 看到傅璋过来,小厮苦着脸行礼。 “大少爷还在发脾气?” “大少爷从玉楼春回来,就把自己个儿关在屋子里,还,还哭了。” 傅璋手一紧,笃笃地敲门:“晨儿,开门。” 傅鹤晨不吭声。 “你闹什么脾气?凡事总有解决之法,只有懦弱者才会无能自戕。” 傅鹤晨打开门,赌气地把宋掌柜给的那一叠账单拍在傅璋手上,问道:“二叔,这是玉楼春掌柜给的账单。” 傅璋拿着账单扫了几眼,脸色黑成一团:“不是签单吗?怎么来相府要银……” 他话打住了。 这样大肆花未婚妻的银子,传出去令人不齿。 他一向在晨儿面前威严,会不会毁了自己的形象? 他立即换了语气:“玉楼春太不像话!结账是大人的事,向孩子要什么银子?” 傅鹤晨原本还抱着一丝希望:是梁幼仪跋扈,故意打压相府,二叔依旧是梁幼仪的天。 可看傅璋的样子,便知道别人说的都没错。 他这个年龄最是冲动叛逆,脸面高于一切,气急败坏地嘶吼道:“相府,是不是一直靠着云裳郡主养着?” “胡说,我有俸禄俸银,哪里用得着花她的银子?” “可是,玉楼春掌柜说相府根本没与他们签契约。” “这是大人的事,你别操心了,好好温习功课,年后要参加院试,那个才是最要紧的。” 拿了账单出来,傅璋的心沉甸甸的,有点惊慌又有些怒气。 两万四千四百四十两,竟然欠这么多? 第11章 傅二少带同窗薅羊毛,店家都薅秃了 账单里那些打包点心和酒水怎么回事? 好酒一次性拿一百多坛,他怎么不知道家里谁这么能喝? 他拿着清单,对跟过来的傅老夫人和姚素衣说:“你们核对一下,有无纰漏?” 姚素衣、赵虎、白管家一条条核对,发现账单上所记,分毫不差。 “这些酒、点心,你们打包弄哪里去了?” 姚素衣心虚地说:“我,我给那些夫人们交好,大家礼尚往来……” 傅璋看姚素衣手捏衣角,眼泪要掉下来,气得额角直突突,斥道:“我们堂堂相府,不该她们巴结你吗?你为什么上赶着给人家送礼?” “我,她们看不起相府……”姚素衣颤抖着问,“这些都是我们花掉的?” “是。” “不是记在郡主的账上吗?为什么又叫我们还?” 傅老夫人想也不想,拐棍在地上戳了戳,说道:“她凭什么叫相府还?若非能记账在她头上,我们哪里会吃用那么多?” 婆媳两人不管不顾地咒骂梁幼仪,傅鹤晨早就脑门青筋凸起,“啪”地摔了一只碗,红着眼睛,恨恨地看她们一眼,转身跑回自己的院子。 “晨儿,你怎么啦?”姚素衣追上去。 傅鹤晨脑子里闪过云裳郡主的明艳神颜,以及今日她看向自己的鄙夷,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好了。 把门紧紧关上,大吼:“你们都走开!” 傅璋眉头深皱。 心神不安,梁幼仪怎么变了呢? 曾经她那么爽快,他要什么,她都悉数奉上,甚至她还跑宫里讨好太后娘娘,为他加官晋爵。 如今,她端起身份,他竟然连靠近她说句话都不能。 而明明他才是高高在上的丞相,云裳郡主不过一个依附他而生的后宅女子,为何离开她的照拂,相府就啥也不顺了? 可相府的霉运,似乎已经刹不住了。 次日一大早,姚素衣的次子傅南凯,带着东麓书院的一群同窗,和往常一样,去荣宝斋买笔墨纸砚。 荣宝斋是京城几十年的老店了,十年前,这家铺子换了东家。 那生意是越发好了。 不仅继续经营文房四宝,还兼营收购、售卖书籍、字、画、木版刻印等业务。 这里卖的文房四宝,受众群体为高端客户。世家以及朝堂官员所用笔墨,基本出自荣宝斋。 傅璋自己,家里四个孩子的笔墨,也都选用这里的。 原先,荣宝斋说欠云裳郡主一个人情,她在这里购物享受半价,傅璋便以梁幼仪未婚夫的名义也跟着半价购物。 这优惠太大了。 傅南凯的同窗不止一次跟着他来这里购置笔墨纸砚,这里比其他店要便宜一半不说,有时手头紧,还可以赊账。 马上要过年了,这次来购物的同窗尤其多。 “伙计,给我来三十刀连史纸。” “我要二十刀砑花纸。” “十管惜文。” “羊脑笺……” 伙计的脸渐渐地沉下来,娘的,这是成群结队来进货了? 当荣宝斋是冤大头吧? 伙计叫他们稍等一会儿,苦着脸去后院找掌柜沈鱼。 “沈掌柜,相府的二少爷又来了,这次带来了二十几个人,每个人要的精品、极品纸都超过十刀以上。” “还要什么了?” “还有孤本、精装四书五经,以及笔,惜文、落木、叶黄、畅叙……” 都是名笔名纸、精品书籍。 沈掌柜冷笑一声:“该过年了,他们这是拿纸笔、孤本做送人的新年贺礼呢!” 那些当官的最是无耻,自己不好意思来薅羊毛,叫孩子来买。 才十来岁的孩子,哪里用得着这么好的纸笔? 沈鱼说:“近五年里他们来购买过的账目,不是全部整理出来了吗?正好,叫他们签字。” 云裳郡主说了,取消相府的一切优待。 相府既然不要脸面,那就算总账! 伙计按照沈掌柜的吩咐,拿出五年来的账目清单,叫傅南凯和他的同窗们签字。 “各位少爷,小店要年底盘账。你们看看数目对不对?对的话,签个字,不对的,指出来。” 都是十来岁的小少年,身边都有小厮跟着,核对无误,签字。 每一张单子上都叫傅南凯签字,因为都是他领来的人。 傅南凯没多想,痛快签字。 签完字,沈掌柜从后院出来,毫不客气地吩咐:“支付全款的,可以离开。其余的,一律把人、货扣下,通知府里送银子领人。” 沈掌柜把附近几家铺子的伙计和掌柜都叫来帮忙,围住傅南凯一伙人。 让他们把以前赊欠的账先还上,不然别想走人。 傅南凯万没想到荣宝斋忽然逼债,慌张又愤怒,大发脾气。 在姚素衣的四个孩子里面,他脾气是最火爆的。二话不说,跳起来打了伙计一记耳光。 伙计捂着脸,眼含泪,说道:“你怎么打人呢?” 沈掌柜看傅南凯小小年纪便一副恶霸模样,便对伙计说:“打回去,别惯着!” 伙计狠狠扇回去,骂道:“白吃白拿好几年了,你们以为我们的纸笔都是大风刮来的?东家都被你们挖空了!” 眼下,书籍、笔、纸都极贵,一套精装书籍,一个字不错,手抄要半年时间,工费都要几十两。 相府养了三个读书的少爷,平时练笔用的都是精品纸,十几两甚至几十两银子一支的顶级软笔。 就因为最初云裳郡主带傅璋来了一次,叫沈掌柜亏本卖给他一次,这么多年,傅璋叔侄就毫不知耻地连吃带拿。 为了交际,他们还经常带同窗来荣宝斋蹭便宜薅羊毛。 近五年,相府一府四个读书人,欠下的书籍、笔墨纸砚钱,七七八八,竟然高达两万多两。 另外二少爷带着大量同窗,赊欠竟然达到八万多两。 共计赊欠荣宝斋十万四千四百多两。 荣宝斋都给薅秃了,真是受够了! “走,去相府,讨债!”沈鱼带着被打的小伙计,上相府讨要欠款。 管家白燕一听是荣宝斋来讨债,就想快快打发出去。 他每次帮助几个少爷结账,都私吞部分差价,就算傅璋查账,若不亲自去荣宝斋一笔一笔地核对,也发现不了其中猫腻。 傅璋去上朝了,姚素衣带着女儿傅桑榆去尺素坊选布料还没回来,白管家就擅自做主了。 “打出去!”白管家一声令下,相府的下人拿着棍子出来。 沈掌柜哪里肯,大声喊路人评理。 一吵吵,就围了好大一群看热闹的老百姓。 傅老夫人吓得全身抖糠,对身边的大丫鬟喜鹊说:“还不赶紧去把姚娘子叫回来?” 喜鹊应了一声,从角门出去,就往尺素坊拼命跑。 第12章 姚素衣:郡主,你打我吧!——好啊! 这两天,姚素衣接到娘家弟弟的信,说母亲和父亲要来京城与他们一起过年。 姚素衣想着给父母做几身新衣,另外也给娘家人带一些上等布料回去炫耀。 嗯,首饰也要带一些。 最终,她挑了五匹浮光锦,五匹霓裳锦,五匹云锦。 蝴蝶钗、宝蓝吐翠孔雀吊钗、碧玉瓒凤钗等钗子十对。 起棱葫芦金耳环、垒丝珍珠金耳环、定陵玉兔捣药耳环等各一副。外加簪子、珠花、绢花若干。 外带两块男式压衣玉佩,两顶玉冠。 尺素坊原本是专卖布料的,这些年也顺带着卖首饰,都是与衣料配套的,品质都是顶级的。 姚素衣和往常一样,挑好了布料、首饰,吩咐尺素坊的掌柜红袖给包上。 红袖好茶好点心地摆上来,笑着问道:“姚夫人,您对小店的服务可还满意?” 傅桑榆跟着母亲一起来拿布料的,因为她已经九岁,早就跟着母亲学掌家。 她一张小脸笑得可爱又甜美,夸赞道:“红掌柜,您这里什么都好,布料好,首饰好,人也好。” “是吗?谢谢傅大小姐。” 姚素衣一边喝茶一边说:“满意,太满意了,这里的东西拿出去,可有面子了,人人都夸赞呢。” “既然夫人满意,您看看,账是不是结一下?” 红袖把一个册子递给姚素衣,这是一本专门记录相府消费的账本。 上面详细记录着这六年里,相府从尺素坊拿走的衣料、首饰,以及货款。 姚素衣忽然噎住了。 她识字,看着自己亲手写下的一笔笔取货记录,忽然涨红了脸。 “红袖掌柜,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姚夫人,自从五年前,相府在这里赊账、记账,至今还款不足三成,这些账该结了。” 红袖苦笑着说,“夫人,求您可怜一下,小店真的已经亏得转不动了。” 尺素坊一向以质优着名,尤其高档的布料,其他店有的,这里都有,其他店没有的,这里也有。 一大早,尺素坊已经挤满了顾客。 红袖就在大堂的接待厅招待姚素衣,没有门,只是一道珠帘,外面的顾客都能清楚地听到她们的谈话。 姚素衣拿着账本,脑子里一片空白。 傅桑榆把账册拿来,惊叫道:“还欠一万五千两?” 红袖苦笑着说:“是啊,傅小姐,这还没有算今天的呢!您看看,若非看在云裳郡主的面子上给您的折扣价,相府已经欠小店五万两以上了。” 说着红袖就哽咽了,说自己的男人生病,药钱都快付不起了。 傅桑榆把账册一摔,骂道:“你什么意思?竟然敢向我母亲要银子?不是早说好不要钱吗?不然,谁会到你店里来买东西?” “傅小姐真会开玩笑,哪有买东西不要钱的?” “那也不要这么多!你这是宰熟……” “小姐,你银子都没付过,我宰你什么?”红袖道,“说破大天,也是你们没理。” 许多顾客都过来问怎么回事。 傅桑榆恼火,说云裳郡主承诺她们在这里拿货不要银子,她们拿了货,红袖竟然要她们付银子。 一口咬定红袖是诈骗! “我要去告诉二叔,你这种毫无底线的奸商,就该把牢底坐穿。” 傅桑榆理直气壮,姚素衣也不阻拦。 可怜兮兮,眼泪吧嗒掉下来:“我对不起郡主,她承诺打折扣,我才带孩子来拿货,都怪我没问清楚……” 红袖气笑了,对大家说:“真是活久见!当初,我看在郡主的面上,亏本送她们一次,姚娘子就呼朋唤友,没完没了地来拿东西,六年了,都快把小店搬空了。” 傅桑榆说:“这事不赖我娘,都是郡主叫我们这么干的,我们根本不知道要付费。” 周围的顾客都是有钱人,七嘴八舌地议论。 与傅璋在朝堂有交往的,都说这是云裳郡主的错,没给店铺说清楚,害相府误会。 与傅璋不对付的,嗤嗤地笑,确实活久见,买东西不要钱?还拉人家郡主下水,说得这样冠冕堂皇,真不要脸。 傅桑榆理直气壮地喊府里小厮:“去把云裳郡主叫来,本小姐看尺素坊不想开了。” 红袖拦不住,哭得很可怜。 店里的顾客都有些同情红袖。 “唉,掌柜的,你认栽吧。云裳郡主肯定向着相府,谁不知道她心仪相爷啊!” “红掌柜,节哀吧!” 小厮去国公府不多久,就把梁幼仪叫来了。 梁幼仪听红袖和姚素衣两方各抒己见。 傅桑榆大声说:“郡主,是不是您叫尺素坊不要收钱的?” “本郡主从未这样说过。” “……”傅桑榆瞪大眼睛,怒道,“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梁幼仪冷冷地说:“傅桑榆,当初是我叫红掌柜给你们些优惠,你们不会因此要挟红掌柜,一辈子白拿东西吧?” “娘,她说过什么话你告诉大伙!”傅桑榆就想把一切都推到梁幼仪身上。 梁幼仪哼了一声,说道:“听闻相府的丫鬟小厮都穿绫罗绸缎,原来是白拿尺素坊的布料给自己脸上贴金?” 姚素衣哑口无言,跪地砰砰砰地磕头,哭着道:“郡主,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乡下来的,听不懂贵人说话……您,您打我吧!” 红袖看着这一幕都气笑了。 “姚娘子,您这是唱的哪一出?听不懂贵人说话?好深的心机,你这一手真毒,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郡主故意陷害你!” 姚素衣噎了一下,哭着说:“是我对不起郡主,我太笨了。” 看上去可怜无辜极了。 梁幼仪走到姚素衣跟前,问道:“太笨?听不懂本郡主说话?” “都是我的错,你,你打我吧……” 往常,姚素衣每次这么柔弱一哭,梁幼仪都会替她收拾烂摊子。 今天这一万五千两银子,云裳郡主肯定也会替她想法处理。 “好,如你所愿!”梁幼仪迅速从腰间拔出三指宽的笞板,照着姚素衣的脸狠狠地抽了下去。 啪、啪、啪~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她抽得又快又狠,姚素衣的嘴角肉眼可见地红肿,流血,牙齿和(huo)血吐出。 周围的人都惊呆了! 不是,郡主,您随身带着笞板? “你干什么?你为什么打我娘?”傅桑榆哭喊着扑过来抱住已经傻掉的姚素衣。 “大家都听到了?是她叫我打的。” 梁幼仪收了笞板,从善如流地说道,“她提这个要求很久了,本郡主不能一直不满足她的愿望!” 第13章 还钱,还钱,还钱 姚素衣被梁幼仪痛打,完全没有想到。 直到傅桑榆抱着她哭,她才反应过来。 “啊啊啊,你竟敢打我?” 嗤嗤嗤,门牙掉了,说话漏风。 眼下镶牙技术落后,不过是掺和了锡、银的金属假牙,用银丝线套在相邻的牙齿上。 口腔异感强烈,非常难受,尤其门牙,更影响美观,根本无法与原本的牙齿相比。 姚素衣已经三十二岁,这些年,在京城养得细皮嫩肉,尤其一口整齐的白牙,为容色增添不少。 可如今竟然掉了门牙,算是毁容惨烈。 姚素衣愤怒地看着梁幼仪,哭道:“你故意的?” 梁幼仪淡淡地看着她:“是你让本郡主打的。” 红袖:“我可以作证,是你乞求郡主打你的。” 梁幼仪对红袖说:“红掌柜,本郡主只对最初带她来那一次的账目负责,其余的,你该怎么收就怎么收!” 红袖恭敬地给她行礼,热泪盈眶:“多谢云裳郡主。” 因为这一场笞刑,围观的里三层外三层。 梁幼仪叫红袖把经过给看客们说了一遍,原本还想博同情的姚素衣,被天奉城的老百姓狠狠地鄙视。 “我的天,这也太无耻了。就因为红掌柜看着云裳郡主的面子,亏本送一次,她就能要挟掌柜六年!” “带着七大姑八大姨来占便宜,脸怎么那么大?” “听说相府下人都穿绫罗绸缎,呸,原来是白拿布料不付钱。” “羞死个人,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吧!” …… 有人厌恶她贪得无厌,更多的人嫉妒她竟然打那么大折扣! “郡主打得好!再说还是她要求打的。” “她哪里是要求打?她是想往郡主身上泼脏水。” …… 傅桑榆哭着大骂:“你们这些烂了心肝的,以后千万别落我二叔手里。” “欸,傅大小姐,太猖狂了吧?还威胁人!” 就在这时,傅老夫人的大丫鬟喜鹊来到了尺素坊。 “姚娘子,老夫人让您快点回府。” 大丫鬟都不忍心说府里的事了,唉,眼前看情况也不妙呀! 姚素衣立即扶着她的手上了马车,关上帘子,就拿过镜子看自己的脸。 当看见豁牙洞开,她哭得崩溃。 这个样子,璋郎以后怎么还会喜欢她? 今天拿的东西自然是带不走了,红袖把东西收了,带着账本,又带了五个伙计,跟着她去相府拿银子。 听见姚素衣痛哭,傅桑榆痛骂云裳郡主,红袖冷笑一声,悄声对身边的一个丫头说了几句话。 那丫头点点头,追着相府的马车,趁人不备,往车夫怀文清手里塞了张银票,说了几句话。 “事情办好,再给你十两。” 那车夫看看手中的十两银子,一咬牙,说:“三十两。” “行!” 姚素衣原本想着回府诉说委屈,结果到相府外,才发现这里挤得水泄不通。 “这,这是怎么回事?” 喜鹊不得不硬着头皮给她说了情况:“姚娘子,这些都是讨债的......老夫人还等着您应付呢。” 她是掌管中馈的,不能逃避。 傅桑榆给她戴上面纱,挡住漏风的嘴和红肿的脸。 姚素衣听说荣宝斋也来要债,一时还有些恍惚。 “荣宝斋怎么会来要账?不是不要钱吗?”姚素衣下了车就丢出这么一句。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都要笑死了。 “买东西不要钱?哪里有这好事,我也去瞧瞧?” “看相府的意思,买东西从来不给钱?” 有个人大声问了一句:“沈掌柜,他们欠了多少钱?” 沈掌柜把手里的账本抖了抖,说:“除了硬拿的顶级笔墨纸砚,相府签字未付的便有两万零二百两。他们还带着同窗好友来铺子拿货,这些人欠下八万四千二百两,拖了好几年了。” 他一报出来,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总共十万两?相府也太过分了,这不是明抢吗?” “老子活两辈子也挣不到这么多。” “这大概把东家都掏空吃尽了。” “没想到丞相是这种人……” 姚素衣惊慌又恼怒,对沈掌柜说:“你这账本是真的?可府里中馈记录,每一次都支付了银子的。其他人欠的账关相府何事?” 沈掌柜依旧恭敬地说:“小的哪敢在相府门前造次?您看账本,每一笔都有签字、手印。” 傅老夫人躲在后边,一直没说话。 这些年,府里积攒下来的家底并不丰厚。 昨儿个玉楼春那边欠下两万四千四百四十两还没着落,这十万银子再拿出去,相府直接宣布破产吧。 这时,尺素坊的伙计抱着膀子说:“姚娘子,我家的一万五千两,先付了吧,我们掌柜的男人等钱抓药呢!您总不能叫人病着过大年吧?” “老天,欠酒楼两万四千,欠荣宝斋十万四千,欠尺素坊一万五千……这,十四万两的债!” 吵嚷之间,百姓一传,就变了味儿,都说相府的人穷奢极欲,白吃白拿,债台高筑,耍赖不还。 不多会儿,前些日子给相府送了几批年货的店铺,也来要账。 羊肉、牛肉都是极其稀罕的食材,别说赊欠银子,有银子都不一定买得到。 嚷嚷原本想靠着这一批肉大赚一笔的,都被相府强行定了,他们也不多要,给个本钱就行。 七八家铺子的掌柜和伙计,堵门要账,说前三年的账至今未结清,他们都有送货记录。 七七八八也要一万多两。 百姓再次起哄,相府买这么多年货做什么? 有人就说,还用说吗,肯定请客送礼拉帮结派呗! 各个铺子的人聚在相府门前,呼声聚成一句话—— 还钱,还钱,还钱! 姚素衣原想着把这些掌柜们赶紧轰走,但是人越聚越多,其中还跟来不少京城权贵看热闹。 “大娘子,怎么办?”白管家心慌,这些年他贪墨多少自己最是清楚。 姚素衣也害怕,厨房和制衣处都是她娘家兄弟,都经不起查账! 她自己从没有想到,相府会欠下这么多银子。 以前,在老家,一年生活费才几两,璋郎一年读书花费多些,也不过十几两。 十五万啊…… 面对越来越失控的场面,她应对无能。 就在府门口乱成一团的时候,给姚素衣赶马车的车夫怀文清,鬼鬼祟祟地跑进姚素衣的寻芳庭。 找到粗使丫鬟嗝儿,把十两银子都塞给她:“嗝儿,咱们办成这一件事,就可以赎身出去,成家买地过日子。快!” 一等、二等丫鬟都去大门口护着主子了,院里就只剩下这些粗使丫头。 嗝儿迅速跑进内室,抓了姚素衣和傅桑榆的肚兜亵裤,也不知道几件,慌慌张张团成一团,塞给怀文清。 怀文清匆匆出去,瞅个机会,溜到尺素坊丫头的身边。 一手银子一手货,两清…… 府门口。 姚素衣被围在讨债的中间,心里惶恐。 今天这些掌柜的吃了熊心豹子胆,坚决不肯走,举着账本,有讲理的,有哭的,甚至肉铺的老板娘还撒泼。 白管家和他们争执,互相推搡,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双方大打出手。 一个围观的中年男人跺脚大声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欠债的倒成了大爷,不还钱还打债主!” “既然没有银子,那就别摆谱。下人都穿绫罗绸缎,瞧把相府能的!” “连吃带拿,占便宜没够,呸,太不要脸了。” …… 场面已经失控。 沈掌柜气愤至极,大喊一声:“相府赖账不还钱,我们就去傅少爷那些同窗的府上讨要。” 他这么一喊,肉铺的掌柜也叫起来:“前些日子送来的年货,被相府送到沂国公府、定国公府……我们去国公府讨要!” 姚素衣脑子一闪,对呀,去定国公府讨啊,找云裳郡主才好呢! 这么大笔银子,云裳郡主要是付了,正好给相府解了围;她要是不付,那就是见死不救,给璋郎难堪,璋郎定然愈发厌弃她...... 姚素衣立马泪水涟涟,哽咽着祸水东引。 “各位,实在对不住,相爷清廉,又不愿府里人跟着吃苦,所以暂时拖欠大家一些。云裳郡主是相爷的未婚妻,尽管很心仪相爷,毕竟两人没有大婚,你们找她垫付,也不合适吧?大家还是先回去,相府砸锅卖铁,一定还给大家。” 她这话出来,肉铺的伙计先上当,说道:“对呀,云裳郡主有个会下金蛋的酒铺,我们找她要银子去。” 沈掌柜哈哈大笑,讽刺地说:“天下再没有如此可笑的事了,相府欠债,竟然找未婚妻要银子!” “动妻子嫁妆的男人已经够不要脸了,还没有听说啃未婚妻的。相爷可真是大陈头一份!” “有没有御史?出来发表一下高见?” ...... 第14章 叔嫂翻脸:你永远不可能是我傅璋的夫人 傅老夫人怒极,骂姚素衣:“蠢货,你想叫我儿以后在朝堂没法立足?” “可是,欠那么多银子,十五万两啊,娘,把相府都卖了也还不上。” “你懂啥……” 相府可以赖账,若要债要到送礼的世家,要到云裳郡主那里,相府名声可就真完了! 傅老夫人吩咐管家赶紧去宫里找傅璋。 傅璋听说那么多店铺忽然上门讨要数年的欠银,略一思索,便大怒。 “这一定有人在幕后操纵!” “是啊,姚娘子提议由云裳郡主垫付,荣宝斋掌柜骂相府不要脸,啃未婚妻......” “嫂嫂当众这么说?” “嗯呐,她也是为了相府的名声才,毕竟都挤在门口,吵吵嚷嚷,这些刁民打都打不走。”白管家可是着急死了。 相爷权势滔天,但是架不住那么多店铺一起来要账,还是堵门要,影响太恶劣了。 “你们还打人了?” “他们堵住门,不肯走……” “蠢货,混账......快走!”傅璋一听姚素衣大庭广众之下让债主找梁幼仪垫付,还殴打债主,顿时气得头晕,阴沉着脸,问道,“有没有御史在场?” “没看着。” 白管家心说,都打起来了,我哪里有心思观察有没有御史? 傅璋看了账目,发现里外有一大截价差,当场叫人把管家白燕打了一顿,令人把他住处搜罗一空。 又逼着姚素衣的娘家兄弟把贪墨的银子吐出来。 把府里能动的现银、珠宝玉器,全部拿了支付欠款,还不够。 傅璋只好给各个铺子承诺,给他些时间筹款,年前定然全部还清。 他有银子,但不能一下子还清。他一年才一千多两银子的俸银,哪里来的十五万存银? 债主走后,傅璋气得把书房也砸了。 姚素衣小心翼翼地把一碗热粥端给他,说道:“璋郎,你吃一点吧。” “你就是这么管的家?”傅璋抬脸看着她,眼睛里又狠又冰冷,“你是有多蠢,才能当众说出让大家找云裳郡主付银子?” 姚素衣惊慌地说:“璋郎……” 璋郎,璋郎,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阴暗污秽里觅食、一辈子见不得光的蟑螂! “别叫我璋郎!给你说多少次了,不能叫别人知道我兼祧两房,你竟然都舞到她跟前去了!谁给你的胆子?”傅璋大吼道。 姚素衣扑通跪在地上,哭着说:“我,我也不知道她会去渡口。” “你不知道?你巴不得她知道!你以为生四个儿女,就做我的主了?你是不是还打算她进了门,你为大她做小?拿捏她,给她穿小鞋?” “我没有!我怎么敢为难郡主?” “你以为我蠢?日日在我跟前挑唆,巴不得我与她解除婚约,巴不得我永远打光棍,这一府风光都被你和你的几个孩子继承了去?” 姚素衣膝行到他跟前,扯着他的衣摆,哭道:“璋郎,你知我一向以你为重,我哪里敢那么想?” “不敢最好!你记住,我和你,只是叔嫂,你永远不会是我傅璋的夫人!若你有非分之想,那么,你哪里来还哪里去。” 傅璋的话冰冷无情。 姚素衣如一盆冷水浇到头上,所有的幻想和期望,这一刻全部破灭。 她颤抖着说:“我,我知道了。” “如今,她对我起了疑心,虽然没有退婚,但再像以前那样肆意拿捏她,只怕不能够了。” “郡主太聪明,不像我,又笨又没有见识,眼里心里只有璋郎一人。” 听她这样柔弱卑微地说话,满心满眼都是他,傅璋很受用。 口气软下来,说道:“我们相濡以沫十五年,她怎么能跟你比?然而眼下,我需要她的助力,麒麟阁的两件宝物竞拍,还有人脉、官声维护,她能帮我,你不行!” 他要做幼帝萧千策的帝师,必须过太皇太后那一关。 有了帝师身份,再过八年,皇帝亲政,他就是皇帝最亲近的人,甚至可以左右朝政。 到那时,太后,太皇太后,呵,算个什么! 眼下,他不仅要把两样宝贝拿到手,还要保证官声清明,绝对不能被御史弹劾,被百姓质疑。 怒气压下来,他才注意到姚素衣用面纱捂着脸,问道:“你的脸怎么了?” “没,没什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璋说着就去揭面纱,姚素衣躲过了,哭着说:“璋郎,不能看……” “是今天讨债的人打的?” “是郡主打的。我这样无依无靠的小人物,她看不上也是应该的,只是没想到她会随身带着笞板。” 姚素衣哭得伤心,“如今我毁了容,伺候璋郎怕不能了。” 傅璋硬是叫她把面纱揭下来。 “还好,都是皮外伤,过两天就好了。”她脸上青红一片,但都是皮肉伤,养些日子就好了。 姚素衣以袖掩嘴,眼泪瞬间又掉了,说道:“我的门牙也被郡主打掉了。” 她本就比傅璋大三岁,如今缺了门牙,更是直接老了十岁,还怎么伺候璋郎? 傅璋看见她原本整齐的牙齿,豁出黑洞,忽然就兴致缺缺了。 “回头找宫里太医给你镶上银牙,你已经有儿女傍身,样貌并不重要。” “我受委屈不要紧,可是璋郎,你不觉得今天的事太蹊跷了吗?酒楼、书斋、布坊,都与郡主有关。以前他们也不敢堵门要债,现在竟然全都来了,还是陈年老账。” 姚素衣咬牙,继续挑拨,祸水往梁幼仪身上引。 以前她就是受一点委屈,璋郎也会心疼地安慰她,可如今,他的心似乎偏向了云裳郡主。 “的确,”傅璋若有所思地说,“看来,那天在渡口,引起她的怀疑了。” 姚素衣咬牙,怎么老是提渡口? 傅璋警告她:“你以后要想办法与郡主交好,万不可让她知道你我关系,不然,别怪我心狠。 你记住,相府的主母即便不是她,也永远不会是你。” 姚素衣指甲掐得掌心锐疼,却恭顺地说了一句:“知道了。” 他们的关系,永远见不得光。 她的孩子,不是相府嫡子,连庶子都算不上,只能是借住相府的穷亲戚! 第15章 傅璋找太后告黑状 姚素衣离开书房后,傅璋在纸上把最近几件事写下来,眼睛眯了眯。 渡口摔伤,堵门要债,麒麟阁拍卖宝物,看似不相干的事件,却都指向一个人。 云裳郡主! 债主讨债不一定都是云裳郡主指使的,但是她不再替相府承担相应的银子,导致债主上门讨债是事实。 云裳郡主认可先帝的赐婚,也对他有情,但这次他摔伤那么久,她都不来看望他,以前他就算头疼脑热,只要云裳郡主知道了,也会带百益堂最好的郎中来探望。 他甚至怀疑是梁幼仪委托麒麟阁拍卖。 他想去找梁幼仪问个明白,但又冷静下来。 这只是推理,并不能确定是梁幼仪在拍卖。 说到底,还是渡口的事,她生疑了。 叫他去向云裳郡主道歉说软话? 不可能! 女子绝不能惯着,你越低三下四,她越会从骨子里看轻你,渡口的事最好从此不提,时间会淡化一切。 想到这里,傅璋把赵虎喊进来:“你去查,玉楼春、荣宝斋、尺素坊,是不是云裳郡主的?” “相爷不是明天去见郡主吗?” “去查。” 赵虎走后,他想了想,又喊管家备车,他要入宫。 下午朝会早就结束,他叫太后娘娘身边的内侍总管春安通禀,求见太后娘娘。 不久,春安公公笑眯眯地一溜小跑,说太后娘娘在御书房等着他。 傅璋进去,见着太后娘娘,太后问道:“丞相大人此时进宫,有急事?” 傅璋跪下,口称“臣有罪”。 太后说:“丞相大人站起来,有话直说无妨。” 傅璋不肯起来,说道:“臣的母亲和嫂嫂不善经营,府中积蓄微薄,今日被债主上门要债,臣愧对娘娘器重,丢了太后娘娘的脸,心中惭愧。 臣不想通过御史弹劾,让太后娘娘当堂为难,故而早早禀明,请太后娘娘恕罪。” 梁言栀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问道:“你欠了多少外债?” “总共八万两,这是臣最近五年欠的总账。”今儿他拿现银和实物已经抵出去七万多两,还剩下八万两外债。 他这么说了,太后娘娘更觉得不是事了。 她的丞相多么廉洁,多么忠心。 一国丞相,五年里才欠下八万两银子的外债,这根本不是债,是她这个临朝听制的太后对臣子关心不够。 “你要养一府的人,趋势捉襟见肘。朕叫春安从私库里给你拿十万两银子,你去还了别人,以后再有难处……” 她还没说完,傅璋就说了一句:“云裳郡主那个酒铺生意甚好,以后臣向她暂时拆借一些。” “对呀,她那个铺子是朕的祖母留给她的,一年少说也能进项七八万两,她怎么眼睁睁看着相府被人堵门要债也不管?” “这,臣一直忙于政事,郡主对臣忽视她很不满意,臣不敢再惹她不高兴。” 春安在旁边插了一句:“奴才听说郡主想和相爷退婚呢!” “她真这么说?”太后顿时脸沉下来。 傅璋面上显出尴尬,说道:“臣的兄长去得早,嫂嫂和四个侄子侄女投奔了臣,郡主不满,怀疑臣欠债是因为补贴嫂嫂一家。臣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今年二十九岁,在官场十几年练就了沉稳,日常做事勤勉,相貌也出众,今日说出这样家常的话,倒是叫太后娘娘觉得他甚是有情有义。 心里有些不忍。 “你放心,她是朕的侄女,朕回头好好说说她。” 傅璋谢恩,出了宫,袖子里多了太后赐予他的十万两银子,脚步轻快许多。 不管是不是云裳郡主在作梗,谁也别想拿捏他傅璋。 只可惜,这十万两银子要还债,拍卖那两件宝物不够。 次日一早,春安公公去定国公府传话,太后娘娘想念云裳郡主了,要她立即随马车入宫。 姜霜再三向春安打听,春安只笑眯眯地说没大事,就是说说话。 梁老夫人看见春安,激动地打听太后好不好,陛下安不安,春安说:“好着呢,安着呢,老夫人您保重好自己,有太后娘娘,还有陛下,都对咱们国公府关心着,您老的福气可远着呢,一定保重身体。” “春安公公,儿孙大了,总有管不到的地方,您叫太后娘娘多敲打敲打他们,若有人做出不忠不义的事,该打的打,该杀的杀。” “好嘞,奴才会转告太后娘娘。” 梁幼仪收拾好,衣衫头饰都中规中矩,不出挑也不会跌国公府小姐的身份。 进宫,梁幼仪与太后娘娘见礼、问安。 梁言栀也不说长短,叫她跪着,继续处理手头折子。 早有人给傅璋禀报:“丞相大人,云裳郡主进宫了,不知道怎么惹太后娘娘不高兴了,在御书房一直跪着。” 傅璋愣了一下,慢吞吞地说道:“太后娘娘处事,我等臣子不可胡乱置喙。” “哦”那名官员立即闭嘴。 梁幼仪问了安,没得到回应,便一直乖乖地跪着,一跪就是一个时辰。 梁幼仪其实心里没起什么波澜,跪一两个时辰,对于姑姑来说,属于最小的惩罚。 伤害不大,重在敲打。 眼看着午食时间到,傅璋拿着几道折子进来,请圣裁。 看见梁幼仪跪在地上,立即恭敬地问道:“太后娘娘,云裳郡主来给您请安,您是不是忙忘了?” 梁言栀抬起头,说道:“知道错哪里了吗?” 梁幼仪淡声恭敬地说:“臣愚钝,请太后娘娘明示。” “那就继续……” 傅璋立即跪下,说道:“太后娘娘,云裳郡主是臣的未婚妻,若她有错,臣愿意同她一起受罚。” 太后叹口气,说:“你们都起来吧。” 傅璋搀扶着梁幼仪站起来,梁幼仪觉得膝盖还好,入宫前,芳芷偷偷给她套了护膝。 “傅大人先下去吧,朕与云裳说说话。” 太后娘娘叫傅璋出去,才面色威严起来,对梁幼仪说:“这御书房,一晌午出出进进不下十几人,只有丞相大人一进来便关心你,并愿意与你同进退。” “朕不可能与丞相大人离心,朕需要他,皇帝需要他,大陈也需要他,你可懂朕的意思?” 梁幼仪点点头:“臣知晓。” “世人都道定国公府权倾天下,梁氏一族享尽荣华富贵。你可知道,若非朕,定国公府早就大厦倾覆?” “臣知道了。” “朕的身后是大陈江山,朕不只是定国公府的女儿,更是大陈两千万大陈百姓的主心骨。朕能给定国公府荣耀,朕也可随时收回!” 大陈太后严厉地宣示完,看着装乖的梁幼仪,说道,“作为定国公府的女儿,你与国公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珍惜与丞相大人的缘分,休要听他人挑唆,做出追悔莫及的事来。” 梁幼仪知道她在威胁自己。 她什么也不辩解,不解释。 在皇权面前,她只是个蝼蚁,只能选择先保住命。 珍惜与傅璋的缘分?呵~ 第16章 黑我?放监察御史咬你 梁幼仪出宫,芳苓替她揉揉腿,小声问道:“太后娘娘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敲打一番。” 威胁她,不准和傅璋做对而已。 “太后娘娘有没有说你们的婚期?” “没有。” 傅璋拖拉着不大婚,梁幼仪猜着是怕她进门发现他兼祧两房的丑事。 但是太后默许他拖拉婚期,傅璋一定说了什么话,让太后坚信这么拖着对相府和定国公府都是最好的。 回府。 酉时,祖母那边的丫鬟来喊梁幼仪,说祖父梁勃、祖母梁老夫人,让她立即去议事大厅。 梁知年也在。 梁勃问道:“仪儿,太后娘娘召你进宫,说了什么?” “姑姑对孙女讲了许多道理,叮嘱孙女一切以国公府荣耀为重。” “相府讨债闹剧,听说里面有你的影子?太后召你进宫,是不是这件事?” 梁幼仪回禀道:“前几日孙女在玉楼春用餐,掌柜的向我讨账。我才知道,相府借用定国公府的名头在玉楼春用餐,仅仅十一月就花费一万多两银子。” “一个月一万两?”梁知年大吃一惊,“他怎么吃掉这么多银子?” “女儿也不知道,但是看那账簿上每一笔记名,又不似作伪,孙女哪有那么多钱啊,便拒付了。” 至于其他的,她没提。 梁老夫人却继续发难:“是你怂恿宋掌柜去相府讨债?” “孙女没有怂恿,并且,孙女也托人提醒了丞相。” 只不过是托傅大少回家去告诉他亲爹而已。 但,那也是告知了不是吗? “你曾祖母给你的酒铺,每年进项也有七八万两,相府困难,你适当补贴一二。” 提起这个下金蛋的酒铺,国公府一直很眼红。 梁勃说:“太后娘娘在朝不易,处处要用银子,她哪有那么多银子补贴臣工?相府是你未来的夫家,自然由你照顾,不要总拖累太后娘娘。” 梁幼仪低头不语,哪年的酒铺收入没被府里以各种名义补贴给太后娘娘呢? 梁勃看她不语,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挥手叫她离开。 走到门口时,梁老夫人严厉地说:“丞相是能臣,对太后娘娘忠心耿耿,你若敢勾结他人挡太后的路,别怪府里不念亲情。” “是,孙女记下了。” 梁幼仪不傻,太后、祖父祖母联手打压自己,警告自己,傅璋一定在太后跟前说什么了。 他说的内容,不至于自己被定国公府视为弃子,又逼着自己屈服于他。 梁幼仪从议事厅出来,心里沉甸甸的,看着国公府上空灰蒙蒙的天空,默默地对自己说:天总会晴的! 不过,傅璋给的这个哑巴亏,她不想白白吃下。 “叠锦,你立即想办法拿一些吏部尚书夏大人的手稿、书信之类,内容无所谓。” “好。” 叠锦办事,梁幼仪最放心,话少,活利索。 芳苓问道:“郡主,您要夏大人手稿做甚么?” “当然是给咱们芳芷研究。” “叫芳芷模仿夏大人笔迹?” “对,叫咱们的夏大人写封揭帖给御史。明日,我要去麒麟阁与傅璋赏宝,怎么能少了御史大人?” 傅璋的背后是太后姑姑,梁幼仪扳不倒。 但是御史不同,他们是嘴替,还是疯狗,只要有机会下口,就可能咬出血。 傅璋做了初一,她要把十五做足。 祖父有暗卫,她必须做得更加隐蔽、谨慎。 叠锦去了不到半日,便拿回来一份拓文,是夏致远给死去的先帝写的祭文。 这篇祭文长达两千字,足足把夏大人的笔迹研究个彻底。 梁幼仪大喜,连夸叠锦聪明。 叠锦被夸得很不好意思:“别的书信一时半会不好拿到,只在他书房里摸到一份写了一半的折子。倒是这个祭文,直接拓下来就能用。” 梁幼仪把折子和祭文交给芳芷研究,叫芳芷模仿夏致远的笔迹,写一封检举傅璋的揭帖。 芳苓、芳芷都是梁幼仪的贴身丫鬟,芳苓善武,芳芷看着娇憨,但是她有一个别人不及的技能—— 她能迅速辨认出他人字迹特色,模仿字迹,足以以假乱真。 这次的揭帖,梁幼仪叫芳芷模仿夏致远。 内容么,便是丞相到处宣扬太皇太后干政、党同伐异,逼得他不得不去麒麟阁买下价值连城的宝物贿赂太皇太后。 这封信用的是大街上常见的纸张和墨汁,没有落款。 芳芷写完后,梁幼仪对照夏致远的笔迹,不得不佩服地给芳芷竖起大拇指。 只怕夏致远本人看了,都得蒙圈。 这份揭帖,用傅璋同党的名义,把揭发材料送给他的死对头。 一箭双雕。 梁幼仪把信交给叠锦,说:“你把这封信想办法放在监察御史黄德胜的官轿里,或者他的书房里,务必亲眼看到信交他手里。” 叠锦应了一声,揣上信走了。 御史台,御史好多个,也分派系。太后派系、太皇太后派系,还有一些孤臣哪一派都不属于。 黄德胜是太皇太后那一派的。 这个人能言善辩,也很圆滑,目前不过是个从五品御史。他若得到傅璋的贪赃坏法、忤逆皇家天威证据,一定死死咬住。 被监察御史盯上,好日子到头了。 这一日,黄德胜回府,才落轿,就看见轿前轻飘飘地落下一封信...... 次日,是梁幼仪与傅璋约好去麒麟阁赏宝的日子。 梁幼仪带着芳苓,慢条斯理地梳妆打扮好出了府,先去张记杂货铺买了一些点心,又去尺素坊看了一会儿账,才去了麒麟阁。 “郡主是想晾一晾傅璋?” “若非想给黄德胜一次弹劾的机会,我见都不想见他。” 麒麟阁外大街上,豪华马车挤得水泄不通,高头大马奔来,互相兴奋地打招呼。 “听说吗?麒麟阁新得两件宝物,是宁国的千年红珊瑚、松青大师的《万里红染图》。” “哎呀,千年红珊瑚,传说经常服用,能活死人肉白骨,还能长生不老。” “松青大师的画作,这么多年,总共才出手三幅。” “松青大师的画,写实见长,《万里红染图》是松青大师首次写意与写实结合之作,在下盲猜,不低于万金。” “麒麟阁专门为这两件宝物举行赏宝大会,这是从来没有的事!” …… 梁幼仪听到“活死人肉白骨,能长生不老”,不禁有些好笑,麒麟阁这噱头真够唬人! 青时停车,把下马凳摆好,芳苓先下车,撑起一把大伞,罩在梁幼仪头上。 一笑天花落,再笑倾人国。 院子里忽然安静下来。 满院子挤挤挨挨的人,远远地看着她,忽然都噤了声。 凤阙靠着窗。 俯视那下车的女子。 与那天纵马奔驰的英姿飒爽不同,今日的她,温雅娇软,姿容无双,整个麒麟阁的宝物成精,也只配做她的背景。 简玉珩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笑着介绍:“她是定国公府的云裳郡主,傅璋的未婚妻。先帝赐婚快七年了……” “傅璋不配。” “谁说不是?这世上太多鲜花插牛粪……”简玉珩灵光一闪,笑道,“若非两府不睦,你俩倒是挺合适的。” 第17章 凤小王爷:云裳郡主有点意思 “别乱说。” 两府尽管不睦,但是女子的清誉何其珍贵,他非圣人,但也不想下作手段毁一个无辜女子。 腊月初一那日从渡口回来,对于路遇梁幼仪,凤阙在府里提也没有提起。 二婶一边哭,一边诉说这些年定国公府一次次挑衅齐王府,乃至今年年初,太后娘娘梁言栀,干脆在朝堂明示:齐王府人丁稀薄,撤回先皇赐予的良田,赐给更需要的官员。 二婶说这不是田地产粮多少的问题,是欺压齐王府......没人! 老太妃倒是比二婶想得开,齐王府眼下只有凤阙一根独苗,要那么多田做什么?太后想要,就给她。 凤阙一晚上都乖乖地听着她们诉说,没有打岔。 窗帘缝隙透出零星碎光,冷冷的,毫无温度。一股说不明的烦躁袭来,心里闷闷的。 夜深,心腹子墨,悄无声息地出现。 “王爷,有人在聆音阁下了单,要调查傅璋过往,尤其是他与寡嫂姚氏的关系。” “是谁下的单?” “对方功夫高深,属下没敢惊扰。” 不知是谁啊......凤阙眉梢似笑非笑挑起弧度,想到了白天,袭击相府马蹄的云裳郡主。 能关注傅璋和寡嫂关系的,除了御史大概只有未婚妻了吧? 如果是她,就有意思了。 “然后呢?” “对方打听王爷为什么回京。” “噢,查本王?”凤阙开始好奇,他第一天回京,就有人查他?是云裳郡主? 他对子墨说道:“傅璋的过往信息,抄详细一些给对方。顺便追踪对方,看看到底是谁在关心本王!” 三日后,打探傅璋和寡嫂关系的那单生意完结,子墨说下单人功夫在他之上,没追上。 凤阙心有点痒痒:“你竟然都没追上?天奉城什么时候有这么厉害的人了?” 不过,还没等聆音阁查出下单之人,关于相府的消息,纷沓而来。 “王爷,今儿相府的傅大少在玉楼春招待数十个同窗,云裳郡主拒绝为他付账,并且,以往挂郡主账的消费全部由相府承担。” “王爷,荣宝斋把傅二少和他的同窗扣住了,沈掌柜带了五六个伙计,去相府讨债。” “王爷,尺素坊的掌柜,向傅璋的寡嫂姚氏当众讨债,云裳郡主随身带着笞板,把那姚氏狠狠打了一顿,都破了相。” “王爷,十几家铺子的掌柜堵住相府大门要债,姚氏叫债主找云裳郡主讨债,半城的百姓都要笑死了。” “王爷,御史大人黄德胜,得了一封揭帖,检举傅璋要拍买宝物是为了贿赂太皇太后。” “前日丞相入宫,不知道与太后说了些什么,出来时洋洋得意。后来急诏云裳郡主入宫。” “......” 起初,凤阙就是觉得云裳郡主是个冷美人,这几日他倒是觉得这女子有点意思。 京城传说她爱慕傅璋,对其言听计从,她曾祖母留给她的酒铺,赚的银子,流水一般补贴傅璋。 可是这些天得到的消息,好像恰恰与传闻相反呐。 昨儿,子墨过来,两眼亮晶晶地说:“丞相在麒麟阁定了个雅间,邀请云裳郡主在麒麟阁赏宝。哎,王爷,要不要去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所以,原本打算在府里躲懒的他,躺不住了,出府来麒麟阁看热闹。 ...... “哎,太皇太后的侄孙子真在偷听傅璋墙角!” 简玉珩瞪着狐狸眼,不甘地看着凤阙。 昨儿小王爷忽然莅临麒麟阁,还和他打赌,说今天太皇太后的娘家侄孙子、恭王府的崔世子会来麒麟阁听墙角。 崔世子别看才十岁,那可是有名的小学究,他会偷听别人墙角? 打死简玉珩也不信,就和凤阙打赌,谁输了就受对方差遣一年。 结果今天崔世子真来了,一大早恭王府的马车就在麒麟阁外暗戳戳地停着。 “简单啊,告诉他,只要今天来麒麟阁偷听傅璋说话,就教他如何解开鲁班锁。” “你怎么知道崔世子解不开什么鲁班锁?” “那锁是我做的,送国子监祭酒,祭酒拿鲁班锁考较他们,谁解出来鲁班锁,就收谁为关门弟子。” “你这算盘珠子把人脸都崩塌了,”简玉珩服气地说,“好吧,本阁主,听你一年的差遣。” 一个赌约,简玉珩把自己卖给凤阙一年。 凤阙一边说话,一边在棋盘上快速落下一子,说道,“你又输了!” 简玉珩低头一看,自己下棋又输了。 简玉珩算是深刻领会什么叫“小王爷逢赌必赢”了。 下个棋,几年了,他一次都赢不了这活祖宗。 就连赌小孩子听墙角,他也能赌赢!这去哪里说理? 把棋子一丢,简玉珩道:“傅璋想做帝师,想把两件宝物拍下来送给太皇太后,求得她的首肯。” “那就不能叫他得手。” “你想要?我可跟你说,千年红珊瑚、万里红染图,是真正的宝物,不便宜哦!” 简玉珩警惕起来,他可以为凤阙所用,替他办事,但不能替他垫钱。 “你看着办,反正别被傅璋拍去就行。” 凤阙没想要那两件宝物,他就单纯地觉得傅璋不顺眼。 又老又丑的玩意儿,想什么美事呢? 凤阙下巴抬抬,“黄德胜来了!” 简玉珩往下看了看,只见黄德胜穿着常服,鬼鬼祟祟地溜墙根走,奇怪道:“他怎么来了?” 他不相信黄德胜是来购买宝物的。 朝堂最穷的是什么官?就是这些御史了。 他们又穷又硬,逮住谁咬谁,比疯狗还厉害。 黄德胜能来麒麟阁,肯定是想抓谁把柄的。 “难不成,是傅璋?” 简玉珩的话没有回应,他扭头看,小王爷不见了。 * 梁幼仪从旁边通道上二楼雅间,傅璋已经在麒麟阁二楼雅间等待。 “坐吧。”傅璋给她倒了一杯茶,水雾袅袅。 他贵为丞相,日理万机,如今他屈尊邀请她赏宝,又亲自给她斟茶,她应该很感动吧? 梁幼仪看看那茶,没动。 茶倒是香,但是梁幼仪想到他从南疆百里骁处拿的不明药丸,连杯子都不碰。 更别提在宫里被他摆了一道。 “丞相大人今日不上朝,专门为本郡主挑选宝物吗?” 傅璋被她噎了一下,正色道:“郡主富贵无双,我能买下的宝物,只怕入不了郡主的眼。” “你既不愿意为本郡主破费,邀请本郡主来做什么?难不成,你想让本郡主替你买宝物?” 第18章 没银子你拍什么宝物 话说得这么直白,傅璋略微有些尴尬。 “麒麟阁得到两件宝物,是宁国的千年红珊瑚和松青大师的《万里红染图》,你可知道?” “麒麟阁乃天下第一藏宝阁,他们能拿到这两件宝物,有什么稀奇?” “我屡屡被太皇太后一党针对,步步维艰。若能将此两宝献给太皇太后,日子定然会好过些。” 以前,他都不愿给她说朝堂事,如今也屈尊讲给她听。 梁幼仪奇怪地说:“太皇太后退居后宫颐养天年,从未听闻她干涉朝政。且她老人家一向慈爱,是你看先帝不在了,就不尊重太皇太后了吧?” 傅璋微微皱眉。 他与太皇太后不和,梁幼仪早就知道,今天为太皇太后说好话,是故意气他? “郡主这样说,便是因为不懂朝堂之事。如今朝堂,大半个都姓崔,就连陛下和太后娘娘也奈何不了她。” “那你准备把两件宝物拍下来送她?” “我每月例银不过一百二十两\/贯,哪里有那么多的银子拍这两件至宝?再说,我是朝廷命官,怎么能参加拍卖?” 傅璋其实这么说话,主要基于几年来,梁幼仪的一贯态度,以至于他都没怎么认真想梁幼仪为何说话与以往不同。 按照以往,梁幼仪必定会说“好吧,我拍下来送你”。 然而,今日的梁幼仪,却像听见天大的笑话,说道:“你没有银子,参加什么拍卖会?没银子还想要什么宝物?难道想明抢?叫麒麟阁白送你?” 傅璋面色青红交加,冷冷地打量梁幼仪。 她变了!! 他都如此放低身段,不仅没计较她在玉楼春不维护晨儿,也不计较她打了嫂嫂和榆儿,还送她金簪...... 她到底想怎么样? 心里不满,语气就不好听:“郡主何苦故意绕弯子?我急用这两件宝物,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急用?叫你嫂嫂拍下啊!” “你怎么能攀扯她?”傅璋脸色再也撑不住,说道,“她执掌相府中馈,日日忙碌府中吃穿用度,她哪里懂什么拍卖?” “傅璋,你今天邀请我来,不会是想让我买下宝物白送你吧?” 梁幼仪毫不客气地说,“怪道昨日给我送一根簪子,原来想用一根簪子,换两件至宝?” 左右室内无人,傅璋脱口而出:“原先,我需要什么,哪次不是你弄来,硬塞给我?如今,郡主这是怎么了?” “你不说,我倒是忘了,以前帮你买礼物的银子,你什么时候还我?夏日你送给陛下的生辰礼,那是当了曾祖母留给我的玉兔金乌砚才买下来的,金乌砚至今还没赎回呢!” “……”傅璋忍耐地说,“这两件宝物于我极其重要,你先助我买下,过一段时间,我便连本带息还你!” “买不了,真没银子!” “郡主,话不要说得太满,我想太后娘娘和国公大人是很希望郡主协助我的。” “傅璋,你威胁我?” “是郡主没有分清孰轻孰重,我提醒郡主一下。” 梁幼仪淡漠的脸上浮现微微的笑容,说道:“那本郡主也提醒丞相大人:是人,就有弱点,丞相大人也不例外!” 傅璋终于意识到,梁幼仪真的和以往不一样了,也没问她掌握了什么把柄,只是说:“找你帮着拍下这宝物,并不是我贪财,也不是非你不可,不过是,我们利益一致。” 在某种程度上,梁幼仪觉得他说的是对的。 不过,她现在就想和他划清界限。 “既然郡主不愿意,那我砸锅卖铁,自己凑银子。” 傅璋脸微微有些僵硬,深深地看她一眼,想问她到底掌握了他什么把柄,但是到底没有说出来。 两人都沉默下来。 有人“笃笃”敲门,相府小厮隔着门帘,禀报:“相爷,天寒地滑,姚娘子不小心摔了一跤,伤得不轻......相爷您快回去看看吧?” 梁幼仪唇角扯起,对傅璋说:“赶紧去吧,万一回去晚了,见不到最后一面,可就太遗憾了。” 傅璋听她言辞嘲讽,有些羞恼,对那小厮喝了一声:“有病就找郎中,找本相做什么?本相又不是郎中。” 梁幼仪站起来,说道:“你既府中有事,本郡主便告辞!” 站起来,头也不回地与芳苓离去。 傅璋微微皱眉,冲门口喊道:“赵虎,扶本相回去。” 小厮进来扶他走出门,一眼看见门口怒目瞪视他的小少年。 正是太皇太后的侄孙子、恭王府的世子崔嘉弘。 傅璋脸上堆了笑,温和地问道:“崔世子也来赏宝?” 崔嘉弘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端着小四方步走了,他的侍卫也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傅璋看向门口的小厮,诧异地问道:“崔世子这是怎么啦?赵虎呢?” 小厮哭丧着脸,说:“奴才上来的时候,没看见赵虎,只看见崔世子蹲在门口偷听。崔世子的侍卫拿住奴才,不叫奴才说话。” 麒麟阁是赏宝的地方,并没有专门做特殊的隔音,梁幼仪与傅璋又没有大婚,男女独居一室,还是忌讳的,所以门没关。 崔世子在门口偷听多久?听到多少? 大冷天,傅璋的汗哗啦出来了。 他并非粗心大意之人,只是觉得有赵虎在门口守着。 再说,谁会无聊趴门口偷听丞相与郡主说话? 偏偏崔世子年纪小,他偷听,傅璋也只能哑巴吃黄连。 他被小厮扶着一瘸一拐地下楼,着急追崔世子,想套话他到底听见了什么? 偏在下楼时,遇见了一伙人,一边慢慢走一边议论京都哪里的酒楼饭菜好吃,哪里的赌坊好玩。 中间簇拥一人,傅璋只看到他张扬、矜贵的侧颜。 傅璋试了几次,没过去,眼看着崔世子上马车走了,气得大喝:“让开!” 前面几人转头,傅璋认识其中几人,文国公嫡次子顾若虚,燕南侯小侯爷姬染,晋侯世子叫程什么来着,他一时也想不起来。 反正都是京都有名的混子。 中间那个,容貌昳丽,与这群混子玩在一起,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脸一沉,教训道:“青天白日的,不在家里好好待着,在这里挤成一团像什么样子?” 顾若虚几人本来不想搭理他,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道,他这教训的话一出来,大家立马不悦。 顾若虚道:“傅大人好大的官威,你能来赏宝,我们怎么就不能来了?” “不服?别以为你们犯的事本相不知道,再欺压百姓,定然不会饶了你们。”傅璋哪里看得上这些二世祖。 这下子可把几个纨绔惹火了。 “你说清楚,小爷犯了什么错?” “你会弹劾了不起啊?来,你弹一个劾一个试试?” …… 傅璋正要发作,纨绔们簇拥着的那位,双手抱臂,睥睨着他,慢条斯理地说:“道歉!” “叫本相道歉?你们堵住本相的路,本相要治你们一个贻误公务之罪。” “放肆!你算个什么东西,在本王面前嚣张?” 傅璋:...... 本王? 什么王? 第19章 背啊,喝口凉水都塞牙 傅璋有些懵,脑子里迅速搜索此人,相貌好,体弱,嚣张……试探地问道:“你是,齐王?” 顾若虚讽刺道:“不分尊卑,还妄图污蔑王爷贻误公务?丞相大人,你真是胆大包天。” 一股凉风刮过,一柄寒光闪闪的雁翎刀已经架在傅璋的脖子上,子听低喝道:“跪下!” 傅璋脑门的汗哗一下出来了。 凤阙是真正的王上王,先皇封凤家为齐王,便有同等之意。 大陈历代亲王没有一个越过齐王。除了皇帝,齐王最大。 凤家萧条,远离朝堂,傅璋如今贵为丞相,羽翼渐丰,确实忘记了还有齐王凤阙这号人。 真他娘背啊,喝口凉水都塞牙缝。 本想耍一次威风,竟然踢到了齐王。 他诚恳地给凤阙道歉,讨好地说:“王爷怎么突然来麒麟阁了?” “本王自然是买东西,难不成还要找未婚妻帮本王买?” 傅璋顿时火气上窜,你倒是想找未婚妻付银子,你有未婚妻吗? 不,他什么意思?也听见他和梁幼仪说话了? 凤阙朝纨绔们抬抬下巴,道:“给他们道歉。” 傅璋无奈,一一给这群纨绔道歉:“不知各位在麒麟阁议事,是我不对,不该出言不逊,请各位谅解。” 纨绔们看他低眉顺眼地道歉,便得了意,互相喊道:“不是有赛马吗?走,去看赛马。走了走了!” 簇拥凤阙,呼啦啦走了,徒留傅璋,被众人看猴一般。 傅璋脸色不好,看着嚣张而去的凤阙,心里想着:一个落魄的王府,一个朝不保夕的病秧子,嚣张什么? 老子硬熬也能熬死你! 长随赵虎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叫小厮扶着一拐一拐地下了楼,傅璋一肚子气上了马车。 小厮驾着马车走了不远,就看见赵虎捂着脑袋往麒麟阁走来。 “赵虎,你怎么在这里?” “属下本来在二楼门口守着,忽然脑袋一疼,什么也不知道了。”赵虎捂着脑袋说,“属下醒了就在前面树林里躺着,后脑疼得不行。” 傅璋脸阴沉着,觉得一切都乱了。 赵虎肯定被人袭击了。 是谁?到底想干什么? * 马场。 顾锦颜给梁幼仪下了帖子,邀请她一起去麒麟阁的赛马场赛马、赌马。 梁幼仪二话不说,立即应下。 相府倒霉,那还不得好好庆贺一下? 顾锦颜是文国公的嫡长女,顾若虚的亲妹妹,自幼与梁幼仪交好。 十六岁嫁给辅国公世子李桓献,有一子,名唤李仲怀,马上两周岁了。 女子嫁了人,再想出来参加赛马这类活动,很难。 不过,辅国公夫人很开明,顾若虚去请妹妹出来赏马,辅国公夫人极力赞成,说道:“锦颜,你尽管去玩,孩子我给你照顾,咱就喜欢看着你高高兴兴的。” 顾锦颜回到娘家,二哥顾若虚说:“你喊云裳郡主一起出来玩,我前几日见她,感觉她和以前不一样了。” 顾锦颜立即给梁幼仪下了帖子。 梁幼仪与顾锦颜在马场相聚,两姐妹激动地抱在一起。 于顾锦颜,她们只是这几年见面少了,于梁幼仪,便觉得是两世相见。 梦中,因为傅修恩、傅桑榆的诬陷,顾锦颜的儿子李仲怀被指认是害死梁幼仪、傅璋嫡子的凶手,害得辅国公一门、文国公一门都被冤屈而死。 她前世里因为被禁足后院,顾锦颜死她都没见上最后一面,姚素衣给她说,顾锦颜死前一直大喊:“幼幼,我对不起你......”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梁幼仪再见顾锦颜,心里万般难过。 “锦颜,对不起......” 一向不爱哭爱笑的她,抱着顾锦颜,眼圈儿就开始红了。 顾锦颜轻拍她的后背,带着鼻音说:“幼幼,都怪我不好,我应该多主动去拜访你。” 顾锦颜原本是标准的大家闺秀,端庄冷素,自从嫁到辅国公府,性子与李家人越来越像。 李家人都是青州人,性子豪爽,顾锦颜现在说话也直来直去,越来越洒脱。 “阿弥陀佛,这次你总算没带着丞相大人。” “放心,以后永远不带他了。” “你和傅璋到底什么时候大婚?原本我不好意思问,可你们一年一年地拖着,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锦颜,我厌了,不想与他继续了。前几日我向他提出退婚,他不同意,母亲也不同意。” 顾锦颜眼圈儿红了,握住她的手,问道:“那你怎么打算?我能帮你什么?” 定国公府宠女儿,但是只宠梁言栀,梁幼仪是真的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 “我定要和他退婚!定国公府无非看中他效忠太后,有利可图。”梁幼仪眉目一肃,说道,“我要他身败名裂,成为弃子。我要定国公府与他,狗咬狗!” 顾锦颜用力握住她的手,道:“幼幼,你放心,我帮你,文国公府、辅国公府也一定会帮你!” “好,锦颜,那我就不客气了。”梁幼仪浅浅地笑了,“昨儿看相府狼狈,我可出了一口恶气。” “瞧瞧,你笑起来多美,沉鱼落雁啊幼幼,这几年我都没见你笑过,以后要多笑笑。” “别贫了,我们去看马。” 东洲大陆几国,都知道麒麟阁富甲天下。 麒麟阁号称搜尽天下至宝,这至宝,自然也少不了千金难求的宝马。 年关将近,麒麟阁从西北又弄来了一批康居宝马,天奉城权贵趋之若鹜。 “胡马大宛名,锋棱瘦骨成。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就是康居马的写照。 不仅权贵们想要,兵部和御马监更加想要,这纯种的康居马拿来与大陈的战马杂交,改良战马品质。 今儿麒麟阁开放马场,举行赛马会。 并且在马场门口的御马堂一楼大堂开设了赌局。一号到二十九号康居马,五匹一组。 骑手有一半是麒麟阁找来的,另一半从现场挑选。 现场选中的骑手,如果能获得每一组的头名,麒麟阁会送上一份大礼,并且可八折优先购马。 顾锦颜和梁幼仪看着这一批马,不得不赞叹,太震撼了。 这些马高大威猛,每一匹都神骏健悍。 梁幼仪看上一枣红马,名超光。 那超光,桀骜不驯,浑身上下火炭般赤,无半根杂毛。。 梁幼仪指着此马,说:“简阁主,本郡主试骑,就选它了。” 简玉珩大喜,连说荣幸,对管理马儿的小厮说:“九号枣红马超光,一行十影……云裳郡主试骑。” 小厮立马记下。 顾锦颜挑了一匹白色的,看上去稍微温顺一些。 小厮喊道:“二十七号追风,辅国公世子夫人试骑。” 梁幼仪对顾锦颜说:“追风这马儿,看上去是马中极品,只是眼下有泪槽,额边生白点,骑则妨主。” 顾锦颜说:“我无意购买,只想陪着你纵马驰骋。” 两人正想骑上马先跑两圈,就听见有人惊呼:“梁幼仪,你竟然在这里?” 第20章 死装婊:前世今生都好想睡傅璋啊 梁幼仪和顾锦颜扭脸,呵,熟人呀! 吏部尚书嫡长女夏青樾,一头青丝盘珠翠,鬓角斜插玉簪,容貌三分,气势八丈,人称“夏氏大家闺秀”。 她身边的两个女子,一个是吏部侍郎的千金苏清和,一个是傅桑榆。 为了把傅桑榆培养成千金大小姐,姚素衣经常带着傅桑榆参加各种活动。 这两日,被梁幼仪拿笞板抽的伤势未愈,姚素衣拜托好姐妹夏青樾带傅桑榆来看赛马。 毕竟名马赛事不多见,尤其麒麟阁的赛马,一定是规格最高的,长见识的机会不可错过。 夏青樾站在梁幼仪跟前,优越感十足。 傅璋的未婚妻又如何,相府的人都不喜欢她,喜欢的是她夏青樾。 梁幼仪第一次好好审视夏青樾。 就是她,满口的“女德女则”的跳梁小丑,在梦里那一世,定国公府被流放时,她带头在宫门请愿,请求皇帝废除云裳郡主封号,禁足佛堂,终生为傅璋祈福。 “云裳郡主专横跋扈,仗势欺人,连长信侯唯一的嫡子都护不住,害长信侯一生无子。” “云裳郡主善妒斗狠,独霸侯府,不为长信侯开枝散叶,害其孤寡终老。” “云裳郡主无德无才,应剥其封号,禁足佛堂,终生为长信侯祈福……” 辅国公一门被诬陷入狱的时候,她带着一众夫人,对顾锦颜当街痛骂。 骂顾锦颜作为文国公府的大小姐,粗鄙不堪,与李世子同骑招摇过市,丢尽女子的脸。 骂顾锦颜有眼无珠,与云裳郡主那样的蠢妇为伍。 文国公、辅国公满门被斩时,她还带着满口正道的道士,在刑场施法,要她永不轮回 …… 梁幼仪看着她,冷冷地问:“有事吗?” “郡主,相府都乱套了,你竟然还有心思在这里赛马?”夏青樾皱眉道。 “你不是也来了?” “你不担心丞相大人?” “不担心!夏小姐很惦记他?”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惦记傅大人了?”夏青樾双手绞着手帕,脸瞬间气红了,说道,“作为大家闺秀……” 顾锦颜扑哧笑了,说道:“夏青樾,别装了!真正的大家闺秀不是食古不化,不是言行举止、之乎者也这些表面功夫,而是聪慧的脑子,骨子里的自尊自强。 你张口闭口大家闺秀,拖到二十岁了还待字闺中,不就是觊觎丞相大人?觊觎别人未婚夫,偏偏还道貌岸然的骨头里挑刺,找正主的麻烦。 可惜云裳郡主和丞相大人是先帝赐婚,你挖墙脚挖不动,就用这些德啊则啊的天天死装,你累不累啊,夏氏大家闺秀?” 梁幼仪也不禁挑眉,顾锦颜一开口就是一套辅国公家风组合拳! 不过,顾锦颜的话,如拨云见日、醍醐灌顶,梁幼仪忽然明白了,夏青樾身为吏部尚书之女,一直高不成低不就,原来是因为心悦傅璋! 怪不得那一世,那样痛恨自己和顾锦颜,原来是爱而不得,把她当成眼中钉,连带挚友也跟着遭殃。 傅桑榆也大吃一惊,她一直以为吏部尚书与傅璋是同党,所以家眷也互相帮衬。 原来夏姐姐也喜欢二叔! 夏青樾心思被顾锦颜戳穿,嗔怒道:“世子夫人越发口无遮拦,嫁人后竟然变得如此粗俗。你不怕我父亲在朝堂奏李世子治家不严?” “不怕!我父亲是文国公,我公公是辅国公,我男人、我兄长都是国公世子,你爹若敢参我男人,我两边的爹加我男人、兄长,一起参夏大人,你说四个人揍一个,能不能揍得过?” 梁幼仪唇角高高勾起,忍不住要笑出来。 “你……我不和你说!”夏青樾忍住怒气,对梁幼仪说,“超光这匹马我早就看上了,郡主可否割爱,另换一匹?” 梁幼仪眼眸微垂,斜扫她一眼,道:“不能!” 夏青樾道:“其实我倒也不是非超光不可,而是傅大小姐看上了超光。” “噢,你打算给她买下来?” “你……我为什么要买下来?我哪有那么多银子?” “本郡主看你如此义薄云天,还以为你给她买十匹八匹的,没银子你装什么大尾巴狼?” 夏青樾被顾锦颜和梁幼仪左右夹击,脑子一片空白。 苏清和立即打圆场:“青樾,你不是要选一匹温顺的马儿吗?我们赶紧去马厩选其他的马吧?人越来越多,等会儿都选完了。” 夏青樾心里不忿,被她们俩挤兑一通,又在丞相最喜欢的侄女跟前丢了面子,十分憋闷。 苏清和给她台阶,她也没下去,而是继续死扛:“云裳郡主,丞相大人最喜欢温婉贤淑的女子,最不喜欢你与一些疯疯癫癫的人来往,你难道都忘了?” 顾锦颜一听,立即就要开轰,梁幼仪按了按她的手背。 “噢,他亲口给你说的?” 夏青樾得意地拉着傅桑榆的手,说道:“傅大小姐是丞相最喜欢的侄女,她可以作证。” 傅桑榆的脸一秒阳光灿烂,走上来,扯着梁幼仪的衣裙,看上去甚是天真无邪。 “郡主,你今天来怎么不带着榆儿啊?让榆儿好找!” “你不是喜欢夏青樾吗?” “榆儿更喜欢跟着郡主玩啊。”她甜甜地笑着,骄傲地对夏青樾等人宣示,“二叔最喜欢郡主淑慎贤良,郡主为了二叔,早就放弃骑马这种男子才做的事!对吧,郡主?” 梁幼仪点点头,认真地说:“确实好多年没骑马了。” 芳苓以为她又要上当了,着急地看了她好几眼。 梁幼仪不动声色。 傅桑榆的笑容更加甜美,想到二叔这两日与云裳郡主又在麒麟阁相约赏宝的事,就知道二叔三言两语又哄好了她。 双手想去抱住梁幼仪的腰,笑嘻嘻地说:“郡主,您不要忤逆二叔好吗?有些人,不要来往了,好不好呀?我想你早点做我的二婶婶呢!” “噢,真的吗?”梁幼仪把她的手从衣衫上拂掉,“你想让我与辅国公世子夫人彻底离心?” 第21章 奶茶婊:二叔只能睡我娘 “榆儿只想让郡主与二叔和和美美,莫被她人哄骗。如果榆儿说错了,郡主你会原谅榆儿吧?” 天真又烂漫,无辜又小鸟依人,还夹带着小心翼翼,谁能忍心拒绝这样一心为自己好的小可爱? “所以,傅桑榆,你今天就是告诉本郡主,放弃骑马,与世子夫人离心,去讨好傅璋?” “郡主,你,你生气了?你不要误会榆儿啊,榆儿只是想让你早点做榆儿的二婶。” “你想我早点做你的二婶,你看看,夏大小姐难受得都快要把你吃了呢!” 傅桑榆扭头看向夏青樾,夏青樾脸正皱着,看傅桑榆瞧过来,脸一红,气急败坏地对梁幼仪说:“你胡说八道什么?” 顾锦颜认真地对梁幼仪说:“依着我的意思,郡主你大度些,干脆让夏小姐做丞相大人的姨娘吧!” “可以啊,本郡主没意见!”梁幼仪对傅桑榆说,“夏大小姐乃名门闺秀,知书达理,言行严谨,做个妾绰绰有余,你回去给傅老夫人说一声,去尚书府提亲吧。” 她俩一唱一和,傅桑榆和夏青樾脸色青红一片。 傅桑榆咬咬牙,立即又甜甜地说:“郡主,青樾姐姐才不会做二叔的妾呢,她是我娘的手帕交,只会希望我二叔与郡主您和美百年呢!” 夏青樾张口结舌,只觉难堪。 梁幼仪故意说:“你二叔自然对我极好,前几日他还在麒麟阁为我置办了本季新出的金簪,一个月的俸银都花光了。” 顾锦颜看得有趣,也跟着拱火,说道:“那是,以后你就是相府的主母,他不花银子给你,难不成还养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狐媚子?” 傅桑榆和夏青樾脸上的笑,都僵住了。 “二叔能养什么狐媚子,谁不知道二叔从来不近女色!” 傅桑榆一派天真可爱,望着梁幼仪,“所以,郡主,你就陪榆儿一个人玩吧?把超光让给榆儿骑好不好?不要和别人来往了,好不好呀郡主?” 她撒着娇,对梁幼仪十分亲昵。 梁幼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把她推开,道:“傅桑榆,本郡主不管你们玩什么花样,只告诉你:顾锦颜是本郡主的挚友,一辈子不会变,谁都挑拨不动!超光,本郡主不仅要骑,若它获了好名次,本郡主还会买下。谁不高兴就滚远点!” 傅桑榆睁大眼睛,看上去快要哭出来了,说道:“郡主,你刚说二叔对你很好,还给你买了金簪,怎么说变就变了?” “本郡主从来没变过,别说一根小小的金簪,就算他买下整个麒麟阁奉上,也休想摆布本郡主!闪开,马蹄子不长眼,踩死谁,本郡主不负责!” 夏青樾怒道:“郡主,你真的一点也不顾及相府颜面吗?作为大家闺秀……” “你闭嘴,再多说一句,本郡主抽你!”梁幼仪把手里马鞭甩了个花儿,“本郡主可是去过北境杀过蛟龙国蛮子的。” 夏青樾咬牙,扶着傅桑榆后退一步,摇头叹气,一脸的“云裳郡主不可救药”。 傅桑榆不甘,在梁幼仪身后喊了一声:“若是,我看中了超光呢?” 梁幼仪:“不让。” “你难道不怕我二叔生气?” “你让他生个气给本郡主看看?” “你,你太过分了。”傅桑榆的甜美终于忍不住了,小脸气得通红,“你是大人,不该让着小孩子吗?还有,我忘记带骑装了,你让芳苓给我准备一套。” “傅桑榆,本郡主不是你爹,没义务伺候你。” 梁幼仪说完,跳上马背,与顾锦颜离开。 “梁幼仪,我是相府大小姐,你凭什么教训我!”傅桑榆破功,尖叫道,“那匹马,你必须让出来!” 梁幼仪头也不回,说道:“芳苓,傅小姐口无遮拦,以下犯上,掌嘴二十!” 顾锦颜听着后面噼里啪啦的掌嘴声,才真的意识到梁幼仪是真的要与相府决裂了。 她欲言又止,梁幼仪说:“你不要客气,想说什么,就直接说,我没什么接受不了的。” “幼幼,你真的想和傅璋退婚?” “是真的,不过,眼瞎退婚实在太难。”她把这几日发生的事告诉了顾锦颜,没有隐瞒。 顾锦颜听说太后警告她,定国公府压制她,心里自然十分难受,但是更恨傅璋。 “幼幼,其实有件事,我原本不敢,也不知该不该告诉你:傅璋前几个月去江南你知道吗?” “知道。但是他并没有告诉我去做什么,只说是巡查盐道。” “确实去巡盐了,但是他赶在中秋那时候过去,是为了赶上秋收的赋税入库。” 接下去,顾锦颜都是耳语。 梁幼仪听得全身紧绷,半晌无语。 傅璋去江南,除了完成巡盐,除了去南疆大巫医百里骁那里重金购买一种药丸,最重要的是,在他的授意下,江南鱼米之乡今年应该入国库的新粮,全部换成了陈粮。 而一年陈的存粮,换成了霉烂变质的粮食。 至少有三个州的国库粮食参与了新粮换旧粮。 总数量不变,细粮粗粮不变,任是谁查,都查不出端倪。 而新粮与陈粮之间的差价,一石至少七百文。 如果陈粮的年数在两年以上,价格相差则更多。 “傅璋比你看到的要奸诈得多,他的贪腐既狠又隐秘。他装得又朴实又端方,手里捏着佛珠,做的事情没一件看得见光。” 顾锦颜低声说,“为了掩盖罪行,这些陈粮被他一道赈灾令,都勒令运往灾区,赈济灾民。” 从此再也查不出换粮的实据,不过,顾锦颜说,有人得到举报,已经秘密在查,但阻力极大。 梁幼仪牵着马,心里憋闷得发疼。 陈粮换下新粮,牵涉甚广,那么大量,不是他那样高的位置,不是定国公府做他后盾,别人谁敢这么干? 她想到以前,想到刚才在麒麟阁,他缠着她替他拍下两件宝物,甚至不惜留下一个贪财、吃软饭的形象。 只怕他的银子早就多得花不完。 她与他“两世”打交道,都一直以为他浅薄无耻,靠定国公府,靠太后爬上去。 今天,傅璋第一次认识她! 今天,她第一次认识傅璋! 第22章 纨绔:姐姐,我助你逆风翻盘 梦中那一世,定国公府这样的庞然大物,一句“外戚干政”就能被抄家灭府,而傅璋不仅独善其身,还能受封一等长信侯。 他怎么可能是平时表现的全身都是漏洞? 难道又要像“前世”那样,被太后一道圣旨强行大婚? 即便她知道了剧情,在相府那样的后院里,也只怕会千疮百孔,一生蹉跎。 这种人生拿捏在别人手里的感觉太难受了。 看她不声不响,顾锦颜说:“幼幼,你别愁,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只要你相信我,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你。” “遇见什么困难了?”顾若虚也牵着马过来,他选了一匹挺精神的枣红马,“有事别憋着,要打架,我随时能帮忙。” 燕南侯小侯爷姬染,麻秆一样,个子不矮,脖子细长。 “郡主姐姐,有啥倒霉事,说出来叫我高兴一下?”姬染嬉皮笑脸地说,“我可是听姐姐的故事长大的,为英雄姐姐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梁幼仪唇角不由自主地翘起来,以前多傻啊,被傅璋洗脑,每天窝在后宅做什么贤妻。 傅璋不是瞧不上这些二世祖纨绔吗?与傅璋那样的伪君子比起来,这些二世祖不知道有多可爱! “姐姐,别闲着了,跑两圈?” “走!” 梁幼仪的心情好了起来,骑着超光,在马场酣畅淋漓地跑了几圈,久违的迎风飞翔的感觉,让梁幼仪沉寂的眼里迸发明亮的星光。 曾祖母去世前,要求她藏锋。 入京后,母亲没收了她的弓箭。 与傅璋赐婚后,连骑马、与世家子女交际都成了禁区。 日复一日,在竹坞那个四方的灰色天空下,消磨韶华。 憋屈这么多年,是时候都丢下了! 重新跃上马背,走向赛场,满足感像发酵一般,迅速胀满整个心坎。 她拍拍超光的脖子,说道:“拿第一,如何?” “噗~”超光喷着短促又有力的响鼻,马头高昂,蓄势待发。 超光和追风都被简玉珩安排在了首发组。 第一组,除了云裳郡主和世子夫人顾锦颜,他派出了三名最好的骑手。 他要这批马儿一炮而红。 云裳郡主、世子夫人顾锦颜,是大陈顶级贵女,使麒麟阁这批宝马身价倍增。 尤其云裳郡主,在十一岁就被传乃东洲大陆第一美女,十二岁千里送军粮,被先帝册封云裳郡主的巾帼英雄。 五匹马儿已经完成热身运动,威风凛凛地往比赛位置而去。 梁幼仪和顾锦颜都换了骑装,再三检查马鞍,就等着一声锣响冲出去了。 忽然,简玉珩喊了一声:“三号、四号、五号骑手下来,换人!” 梁幼仪和顾锦颜都往旁边看去,只见换上的三个新人,都是熟人! 凤阙、顾若虚、燕南侯小侯爷姬染。 简玉珩确实精明,第一组不管骑手多么优秀,哪里比得上京中顶级年轻权贵的影响力? 凤阙选中的是一匹黑色康居马,那马通体黑缎子一样,油光放亮,唯有四个马蹄子白得赛雪。 名曰“奔宵”,夜行万里。 凤阙依旧一身白衣,头发全部束起,面色有些苍白,指尖漂亮得让人有一握的冲动。 顾锦颜打招呼道:“见过王爷!您选的这匹真不错,可我赌幼幼第一。” 作为幼幼的手帕交,她就觉得幼幼比任何人都好,都能干。 凤阙正大光明地看向梁幼仪,她一身骑装,英姿飒爽,身后空旷的雪野,似为她陪衬的山河素练。 凤阙:“郡主,你也这么觉得必赢?” 梁幼仪:“奔宵不错。” 梁幼仪的话落,顾若虚和姬染一愣,然后嗷嗷叫起来:“王爷,你可还行?” 这是说他体弱,配不上奔宵的体能! 凤阙拉着马缰,不由地笑了,看着顾若虚说:“反正比你俩强。” 大家都哈哈大笑,顾若虚也笑:“人说小王爷逢赌必赢,那我今天要改写历史,我一定要夺第一给你们瞧瞧。” 姬染像个骄傲的小马驹,嚷嚷道:“先问问小侯爷我答不答应!” “本王定是魁首。” 梁幼仪看着他们争,有些好奇,人人都传小王爷不学无术,玩乐上从来不输,可她莫名觉得这人十分了不起。 逢赌必赢,谁能做到? 若能逢赌必赢,不是运气通神,那便是人间谋圣。 不过,她的骑术也了得,超光也是马中佼佼者,未必她就拿不到第一! 似乎又回到了十年前,无忧无虑,对未来充满期待。 负责指挥的旗手开始挥旗,打出旗语:各就各位,准备比赛。 五人驱马到规定位置。 看台人山人海,群情激昂。 旗语再次打出:准备~ “咣~” 一声响亮的锣声,几人迅速跃上马背,紧握缰绳,双腿夹紧马腹,与马儿融为一体,向着终点全速冲刺。 梁幼仪一岁不到,就被曾祖母带到淮南祖宅生活,在那个人口不多的小城里,她像山间自由的云,纵马驰骋,骑术就连授业师父也自愧不如。 只不过,曾祖母去世之前,再三叮嘱她,回到京城,千万不要暴露自己的实力。 曾祖母去世八年了,她才慢慢地明白了曾祖母的苦心。 没有曾祖母的庇佑,她的每一次优秀,给她带来的都是国公府、相府狠狠的打压。 她再也不想忍了。 因为梦里那一世告诉她,她再怎么忍,得来的结局都不会好。 呼呼的寒风从耳边刮过,她的眼前只有空旷的赛道,只有马儿那高昂的头颅和奋起的马蹄。 前进,前进! 身边一道白影,啊不,白加黑,紧紧咬住。 是凤阙,与她不远不近,始终齐头并进。 她继续夹马腹,手中张弛有度,马儿以全力飞奔。 离终点只有半圈的时候,远远地看见终点线,她继续发力,却忽然发现超光不受控了! “咴咴~” 马儿很不对劲,似乎极其难受,高高扬起马蹄,一阵天旋地转,把梁幼仪掀得几乎后折翻下。 梁幼仪死死抱住马脖子,夹紧马腹。 超光发狂奔跑、跳跃,从赛场跑向场外。 凤阙、顾锦颜四人,全部去追梁幼仪。 梁幼仪什么也看不清,紧紧抱住马脖子,只听见呼呼的风声,以及超光“咴咴”的嘶鸣。 “呼~”,有人跳上马背。 “松手!” 那人提着她的后衣领,一个胡旋跳下来,同时护住她的头、腰,借势在地上滚了几滚。 待停下来,她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凤阙,好一会儿也没说出感谢,因为太紧张,又被风吹,她嗓子干涩,咳咳咳地咳嗽不停。 凤阙把她提着站起来,问道:“你怎么样?” “不要紧。”她一边咳嗽一边摇手,“被风呛着了。” 凤阙喊子听倒了一碗热水,递给她,看到顾锦颜过来,说了一句:“世子夫人,你照顾一下郡主。” 退后三尺。 众人赶来,看到顾锦颜与她并肩站立,超光也已经被制服。 兽医过来检查,在超光的马耳处发现药物痕迹。 是马中致幻药马铃。 这种药粉在皮肤上一时半会没事,但是一出汗,药迅速渗进皮肤,马儿会立即幻听,受惊乱窜,状似癫狂。 今儿,梁幼仪命大,逃过一劫。 简玉珩气得脸绿,开门红,这算什么红?见红! “查,给本阁主查是谁干的,查出来,皮扒了。” 梁幼仪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凤阙,此人也认真看着她,深邃狭长的眼眸野性锋利,带着独有的嚣张。 今日的她和前两次又不相同,尽管依旧不苟言笑,尽管马儿受惊,可她全身都在发光。 凤阙觉得今天的她才真正称得上东洲大陆第一美人。 “谢谢小王爷救命大恩。”她认真地行了一礼。 凤阙下巴微抬,对上她优美清冷的眉眼,漫不经心地说:“我就是看那马儿不错,不是专门救你!” “我欠你一个人情。” “没什么,以后有困难就说一声,有事别憋着。” 他的话和他的人一样,明明仙姿昳丽,偏偏野性十足,明明好心救人,递给她友谊的橄榄枝,却偏偏嘴硬不承认。 梁幼仪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眼里氤氲上雾气。 凤阙走过去的脚步又退回来,说了一句:“那什么,我可没有欺负你哦......本王说话从来算数。” 姬染笑嘻嘻地说:“对对对,我表姑是太皇太后,谁欺负你,派你那丫头来给本侯说一声,我解决不了,就找表姑帮你。” “是啊,有事你说一声,辅国公府别的不多,就是兵多,你办点啥事,需要人手,一句话。”顾锦颜立即举手,“千人以内,都能行。” 顾若虚道:“文国公府就我是异类,大家都读书入仕,我喜欢折腾,所以你缺银子了,或者要打架,找我。” 梁幼仪眼圈发热。 官场趋炎附势是本能,权贵强强联合是常态,若知道她与定国公府、太后姑姑、丞相傅璋这样的庞然大物对抗,世家大族、高门权贵,几乎没有任何人愿意成为她的援助,还可能落井下石。 唯有他们,人们眼中的纨绔、“不成器”,不计得失,一腔热忱支持她。 梦里那一世,他们几个是人人都瞧不上的烂泥巴,在国难来临,却都上了战场,把东启国大军,一口气打到他们的国都。然而他们几个一个都没有回来。 他们都是为国捐躯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能得到他们的承诺,这是荣耀,是骄傲,也是自己的一份倚仗。 她想说感谢,可是太单薄了。 “以后你们的酒我包了。”她说。 在她如今的进退维艰中,这些纨绔将会助她逆风翻盘,就让她用手中的美酒,为她与不屈的人生,壮行色! 第23章 傅璋:是时候大婚了 在尺素坊,梁幼仪当众打姚素衣破相,傅桑榆憋着一口气,时时想找机会报复梁幼仪。 万万没想到,才到马场不到半个时辰,就被梁幼仪的贴身丫鬟按住,当众掌嘴。 芳苓早就看这个奸生女不爽,一脚踢向她的腿弯,傅桑榆扑通跪在地上。 “梁幼仪,你要敢打我,永远别想嫁给我二叔!” “啪啪啪” 芳苓练过武的老茧手,毫不费力地连续扇了二十巴掌。 “啊,你敢打我,呜呜呜,我祖母一定磋磨死你,让你跪死不原谅……” 脸被打爆皮了,因为她一直挣扎,还不小心打到眼睛,眼珠子红彤彤一片,失了眼白。 夏青樾和苏清和都去阻拦,哪里拦得住,眼睁睁看芳苓打了傅桑榆二十个耳光。 傅桑榆昏了过去。 夏青樾面上大惊,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特别盼望芳苓最好把傅桑榆活活打死。 如果把傅桑榆打死,还是丞相最心疼的侄女,他一定会报复,说不得会要郡主的命,会向陛下和太后娘娘要求解除婚约…… 看着傅桑榆昏过去,她叫自己的丫鬟把傅桑榆抬到马车上,不看赛马了,带傅桑榆回府找郎中。 一路上,夏青樾抱着昏迷的傅桑榆,一边摇一边哭,说道:“你娘拜托我带你出来,你要是出了事,我怎么给她交代啊?” 苏清和皱眉道:“青樾,你把她放下来,郎中说过,受伤昏迷的人不要乱动。” 夏青樾这才不摇晃傅桑榆了,把她放下,盖上毯子,哭着说:“早知道郡主这样狠,我就不带傅小姐见她了。” “先把傅小姐送回府,叫郎中看看再说。” 在朝堂,苏父和夏致远、傅璋是一派的,但苏清和从心底里看不上姚素衣和傅桑榆。 姚素衣也就是个死了男人的乡野寡妇,投奔丞相而已,傅桑榆算什么千金大小姐? 马车很快到了相府,傅桑榆一路颠簸,早已经醒了。 门房听闻傅桑榆被人打昏了,赶紧禀报姚素衣。 “姚娘子,不好了,大小姐被打,夏小姐把她送回来了。” “什么?被打?被谁打?”姚素衣立即站起来,还不忘把面纱戴上,一边听门房汇报,一边往前院走。 当看到傅桑榆脸上的皮都被打破,眼睛都红彤彤一片时,姚素衣心疼得五脏六腑都要碎了。 女儿会破相吧?以后还怎么高嫁? “是谁打的?@¥%……” 姚素衣河东狮吼,这一刻,护崽的本能,让她飙出农村大娘们骂架最经典的国粹。 夏青樾吓傻了。 苏清和也目瞪口呆,这还是相府柔弱的姚夫人吗?不是市井泼妇? 夏青樾压下心里的不适,说道:“傅小姐想骑马,喜欢上一匹枣红马,可是郡主也看上了,便叫下人把傅小姐打了。” 傅桑榆大哭:“娘,我的脸好疼啊,她抢我马,还打我。她在打相府的脸,打二叔的脸。” 她本来脸上受伤,这么一哭,泪水落在伤口上,刺激得她尖叫起来。 姚素衣怒火万丈,大声吩咐:“来人,立即去宫里请相爷回府。大小姐被人打了,毁容还落了残疾。” 小厮立即骑马往宫里跑。 姚素衣安排人去请郎中,她风风火火地去了傅老夫人的翠微堂。 一见傅老夫人,跪地大哭:“娘,我们娘几个没法活了,妾身的脸被郡主打得毁容,如今榆儿也被打得破相。娘,相府还能在京城立足吗?还有人能给我们娘几个做主吗?” 傅老夫人骇得全身哆嗦,叫喜鹊扶着自己,去看了傅桑榆,发现傅桑榆脸上血肉模糊,心疼得滴血。 这可是她的亲孙女,相府的千金大小姐!精明能干,模样也长得清秀可人,还指着她将来能高嫁,如今就这样破了相? “备车!我要去定国公府,找老国公爷评评理。” “小叔子马上就回府了,还是问问他的意见,叫小叔去讨要说法吧。”姚素衣却拦住她。 “等他做甚么?大小姐被打成这样,难道老国公爷还要护短不成?” 傅老夫人心里可有数,定国公府做主的是老国公梁勃夫妻(梁幼仪的祖父祖母)。 只要找梁勃夫妻俩,梁幼仪就没好果子吃。 姚素衣犹犹豫豫地说:“万一,他们提出让郡主与小叔大婚怎么办?” “大婚好啊,马上大婚!”傅老夫人理所当然地说,“她进了门,就是我傅家的媳妇,看我不磋磨死她。” 苏清和目睹夏青樾栽赃云裳郡主,姚素衣造谣拱火,傅老夫人像个市井泼妇,当着外人面竟然说要磋磨死媳妇,暗自摇头。 这相府实在是卑劣,上不得台面。 她回去要告诉父亲,一定要防着傅璋。 至于夏青樾,苏清和也不打算再与她交心,什么大家闺秀,不仅装,还蠢、坏。 夏青樾听老夫人要傅璋与梁幼仪赶紧大婚,急坏了! 傅璋要是与梁幼仪大婚了,她可就没任何机会了,总不能真做小吧? 姚素衣比她还要紧张,不能叫他们大婚,梁幼仪进门,她永远别想再靠近璋郎了。 万一他们生了孩子,自己的孩子,说好听点是傅璋的侄子,不好听,那就都是奸生子。 “娘,再等等吧,小叔马上就回来,咱们不要擅自做主。”姚素衣说得冠冕堂皇。 夏青樾也立即接话:“是啊,老夫人,先救大小姐要紧。” 傅璋听说梁幼仪又打了傅桑榆,暴怒。 先打嫂嫂,今天又打他的亲生女儿! 云裳郡主这是想和相府彻底决裂? 他先去宫里请了太医,先看看傅桑榆的脸要不要紧。 张太医仔细地给傅桑榆检查伤口,听着傅璋与夏青樾、苏清和、姚素衣等人的谈话,才知道这是云裳郡主打的。 他原本想说“可能落疤”的话就咽了下去,告诉傅璋:“及时用药,好好调养,不要见水,过几日便会痊愈。” 太医走后,傅璋仔细地问夏青樾和苏清和经过。 苏清和想置身事外,她不想侍郎府开罪定国公府。 打定主意,她给傅璋行了一礼,说道:“丞相大人,小女子觉得相府要冷静处置。” 她说她们到马场时,云裳郡主已经选好了超光,并且由麒麟阁主已经登记在赛马名单上。 是傅小姐非要抢郡主的马,高呼云裳郡主的名讳,逼迫郡主必须让出来,激怒了郡主,气极了叫人打了傅小姐耳光。 “事情有因才有果,小女子觉得郡主并非仗势欺人。”苏清和客观地说,“夏小姐、傅小姐都是当事人,知道我没有撒谎。” 夏青樾脸上青红交加,唯恐苏清和说出她觊觎傅璋的话来,急急地给姚素衣和傅璋道歉,说有负委托,匆匆告辞。 姚素衣原本想着叫傅璋追究梁幼仪的错,可是苏清和把这一切都破坏了。 按照苏清和的说法,这事还是榆儿挑起的。 傅桑榆眼看风向不对,捂着包扎好的两颊,哭着说:“二叔,娘,不是榆儿挑事。是因为辅国公世子夫人污蔑夏姐姐肖想二叔,还非要拉着郡主参加赛马比赛。榆儿知道二叔最不喜欢郡主纵马,所以才争抢那匹马的。” 姚素衣立即说:“辅国公府一贯对相府不善,这次当众挑拨相府和尚书府的关系,榆儿是在维护小叔啊!女子骑马,抛头露面,实在有损小叔的名声,榆儿不好直接说教,才去抢马啊。” 傅桑榆使劲点头:“娘说的是实情。” “嫂嫂、榆儿,你们应该知道,辅国公一门武夫,说白了,就是一群心直口快的棒槌,用好了,是巨大助力。” 傅璋轻轻笑了笑,说道,“顾锦颜身后是文国公和辅国公,云裳身后是定国公。文臣武将,你一下子得罪死三个顶级国公府!! 榆儿,是你太聪明,还是太嚣张?你今天是专门去找云裳麻烦的吧?让我猜猜,是不是为了教训你娘的事?” 傅桑榆和姚素衣面色如土。 傅璋看向姚素衣,冷冷地说道:“你的眼光,一向短浅,自己被打,就撺掇着女儿去招惹她?我现在明白了,嚣张跋扈的不是郡主,而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姚素衣没想到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绞着手,哭着说:“我什么也不知道……” “既然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不知道,那就老实待在后院吧。” 傅璋把白燕叫来,吩咐道,“派人盯着后院,寻芳庭的人,自今日起,哪里都不准去。” 离开寻芳庭,傅老夫人说:“璋儿,这事明摆着素衣、榆儿、郡主,都有错。你不觉得郡主越来越过分了?” 傅璋摇头道:“母亲,是嫂嫂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这两次挨打,嫂嫂和榆儿挑衅在先,自己撞上去的。 母亲,不管怎么说,姚氏永远是兄长的妻子,是我傅璋的嫂嫂。 我与云裳郡主的婚事,再拖下去,只怕会出大事。我想好了,今儿就去定国公府,商议年后大婚。” “这么急?” “母亲,初一那天,云裳郡主在渡口,撞见了嫂嫂与我拉扯,也听见榆儿喊我爹,只怕是已经起了疑心……” 唯有与她尽快大婚,才能熄了嫂嫂的非分之想,才能让云裳不得不对自己死心塌地,像以前一样继续为自己铺路。 还有,江南贪墨的银两,有她的产业掩盖,便不会暴露,即便暴露,也会由她代自己受过(背锅)…… 第24章 你若敢下聘,我便让你兼祧之事大白天下 傅老夫人也很惊慌,莫说傅璋,就算从六品的翰林,若兼祧两房,也是丑闻。 “姚氏这个眼皮子浅的!”傅老夫人气得咬牙切齿,却又畏惧梁幼仪。 “大婚后,云裳成了傅家妇,一生就由不得她了,即便她知道晨儿他们都是我的孩子,也只能认下。” 女人一旦与男人有了肌肤之亲,便会死心塌地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那,太后娘娘同意吗?” 太后娘娘希望所有臣子心思放在朝堂上,成大事者不谈儿女情长。 傅璋暗嗤,定国公府的情况,他了如指掌,一群无底线宠爱梁言栀的疯子,宠出一个自私无底线,虚伪狠辣的太后娘娘。 太后无论提什么要求,那一家人像疯了一样替她办到。 只要把梁言栀哄高兴了,定国公府那群疯子便会无条件支持自己。 所以他向太后娘娘表了忠心,永远只听命于她一人。 别人靠富贵岳家升官发财,他靠着太后便足以称王拜相。 太后叫他把心思都放在朝政上,他便“摈弃儿女之情”,对先帝赐婚,一直拖着。 刚好,兼祧之事不想被人知道,他有儿有女,有前途,每日还有听话乖顺的嫂嫂暖床,何必找一个高门贵女锦上添花? 云裳郡主很美,与前途比起来,就不算什么了。 然而,若云裳郡主知道他兼祧之事,便是捏住了他的命门。 太后是绝对容不下“他的背叛”。 他必须把云裳郡主稳住。 而眼下能稳住云裳郡主的最好办法,就是大婚,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太后若不同意,那矛盾就转嫁到太后和定国公府头上,云裳郡主要恨也恨不着他...... 不过这也不是个好办法,最好的办法,就是云裳郡主永远闭嘴......傅璋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相爷,查到了,玉楼春、荣宝斋、尺素坊都不是云裳郡主的,但是云裳郡主与他们关系还不错。”赵虎把查来的资料给傅璋看。 “你是从哪里查的?” “按照相爷的吩咐,我先去衙门查了商户登记,又派人暗自询问铺子的伙计,都说云裳郡主并不经常去铺子,去买东西也会和别的客人一样付账,只是会打一些折扣。” 傅璋捏着笔,想了一会儿说,说:“你去聆音阁下一单,彻查一次云裳郡主。” 傅璋从抽屉里摸出一千两银票,递给赵虎,说道:“云裳郡主的底细,彻查。” 次日早上,定国公府一片忙碌。 姜霜带着丫鬟过来,满脸的喜气,说道:“仪儿,丞相来府里商议婚期了。” “……” 梁幼仪手攥紧,他怎么忽然提起婚期? 还是躲不过吗? 又要重蹈覆辙吗? 从竹坞到前院,她脑子里再次回想梦中情景,最后惨死的那一幕一遍遍回放,甩都甩不掉。 铺天盖地的恨意充斥每一个毛孔。 傅璋一眼就看见她,依旧是以往的冷漠。 不对,她身上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郡主昨日去参加赛马了?” “是。”梁幼仪语气淡淡,毫无情绪。 “听说郡主的马惊了,差点摔伤,我心里焦急,便来看看。以后别再做骑马这样危险的事了。” “……” “郡主行事,要收敛一些,免得招来祸端。你总要顾及相府的名声,顾及太后娘娘。” “……” 傅璋脸上显而易见地爬上怒气:“你这是什么态度?与我无话可说吗?” “麒麟阁在查是谁对我的赛马动了手脚。当时只有两个人靠近过我的赛马,一个是夏大小姐,一个就是傅桑榆,所以你最好祈祷与她们无关。” “不管是不是榆儿干的,郡主打得那样狠,也足以消气了。” “不够!” “你当众下晨儿的脸,打嫂嫂和榆儿破相,我都没有计较,还责骂了嫂嫂,把嫂嫂和榆儿禁足后院。你还想怎么样?” “……”她只想退婚,一刻钟都不愿意与这个人在一起。 “这些日子,你哪里还是那个端庄贤淑的郡主?害得我里外难做,你闹够了没有?”傅璋低吼道,“郡主,凡事有度,适可而止!” “说完了吗?” “郡主,泥人还有三分脾气,你不要挑衅我的耐心。” 梁幼仪唇角勾起一抹嘲讽,说道:“又要去告状吗?找太后娘娘,还是找我父母、祖父祖母?一国之相,不过如此!” “云裳,你不就是生气我没有和你成亲?我同意了,我们年后就择日成亲!” 梁幼仪站住,转身看着他,唇抿得很紧,一个字也没有。 “你不是想尽快与我大婚吗?我同意了!我会尽快和国公爷商议下聘,请太后为我们拟定婚期。” 他说出这些话,带着浓浓的施舍。 梁幼仪厌恶至极,看他如看一只蛆虫。 这么一想,她忽然真的恶心了,捂住胸口出门,“哇~”一口吐出来。 芳苓立即拿来盂盆给她接着。 傅璋整张脸都黑透了! 她听到要与自己大婚,竟然呕吐! 都二十岁的老姑娘了,他肯要她,她不该跪下来谢天谢地吗? 是不是对她太宽容了?竟然如此忤逆他! 梁幼仪走到他跟前,冷漠地看着他,说道:“傅璋,本郡主嫁给猫嫁给狗,也不想和你一个屋檐下过日子。逼急了,大家同归于尽!” 这话她说过一次。 傅璋上下打量她,她很美,这会儿却像是带毒带刺的铁海棠,美,却随时能毒死他。 “万一太后娘娘下旨让你我成亲呢?” “那某些事也该大白于天下,看看她还愿不愿意下旨!” 傅璋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某些事? 他兼祧两房的事? 他能拿银子委托聆音阁查她,她就不能拿银子查他吗? 云裳郡主不会真的查过自己了吧?她知道多少信息? 看来,查完郡主这一单,就应该禀明太后娘娘,把聆音阁彻底捣毁。 傅璋也没再纠缠,压下情绪,面子话又说了两句,也没再去见梁勃等人,匆匆离去,回了相府。 路上,他脑子里再次神差鬼使地冒出那个念头:最好的办法是云裳郡主永久闭嘴...... 傅老夫人早就伸长脖子等待消息,傅璋一早就去国公府谈大婚,不知道谈得怎么样了? 另一个比傅老夫人还兴奋的便是白管家。 早上傅老夫人对他说,丞相要和郡主大婚了,叫他该准备的准备起来。 这可是府里的最大喜事,白管家尽管有些惧怕梁幼仪,但是人家是高贵的郡主,还是定国公府这一代唯一的嫡女。 婚事可不得办得漂漂亮亮的? 寻芳庭的大丫鬟鸳鸯来寻白管家,说姚娘子有事找他帮忙。 他皱眉道:“姚娘子不是禁足了吗?” “可中馈也不能一日无人吧?”鸳鸯把一锭十两的银子塞给他,说道,“您也知道,这人呀,一向拜高踩低,姚娘子被禁足了,不定多少人在老夫人和相爷跟前作践她呢!” 白管家接了银子塞进袖笼里,一拐一拐地去了寻芳庭。 姚素衣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禁足! 她与傅璋少年相识,一起孕育四个儿女,他从不亏待她,就连她对上云裳郡主,只要她一滴眼泪,傅璋会毫不犹豫地维护她。 以至于她坚信,自己就是傅璋的夫人,就是相府的女主人。 但是,自从渡口回来那天,一切都变了。 云裳郡主当众下晨儿的脸,她和榆儿都被打得破相,璋郎反倒训斥她,把她和榆儿禁足! 她不甘心。 在寻芳庭痛哭一场,姚素衣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忍下去了。 她对白管家说:“麻烦你帮我去通禀婆婆一声,我以后一定对云裳郡主恭敬万分。” 白管家叹口气,拐着腿去了翠微堂。 姚素衣毕竟管理相府那么多年了,有些事,白管家心里有数…… 傅璋不会禁足姚素衣太久。 听了白管家的转述,傅老夫人说:“马上就有宫宴,到时候璋儿会放她们母女出来,这几日就在寻芳庭好生养着。” 傅老夫人心里向着姚素衣,可人有亲疏远近,儿子是她所有的指望,她总要和儿子站同一阵线。 白管家把老夫人的打算告诉了姚素衣,劝她耐心等几天,丞相只是一时生气,要真禁足,哪里会允许丫鬟出门? 可姚素衣一天也等不了。 禁足才一天,府里就有贱蹄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往傅璋的书房里送什么吃食。 而且,她刚听说,傅璋今日去定国公府商议下聘,要和云裳郡主大婚! 谈婚事?他禁足了她,就迫不及待地去和别人商议婚期。 终于要把云裳郡主娶进门了吗? 她十几年的担忧终于变成现实了? 不行,绝对不能让那个女人清清白白进门,否则,她和几个孩子永无出头之日。 她绝不能让云裳郡主风风光光进相府的大门。 她咬咬牙,对鸳鸯说:“等书院下学,你把二少爷叫来。” 第25章 脑子里就男女那点事 大儿子傅鹤晨已经十四岁,但是前几日玉楼春那次遭遇,姚素衣才发现,这个儿子关键时刻不担事。 不过是被掌柜的当众要债,就想不开,把自己关在院子里两三天不出来,连书院都不肯去。 倒是二少爷傅南凯,尽管在荣宝斋被打一顿,睡一觉就把昨天的事儿忘了。 下学,鸳鸯在大门口等着傅南凯,把傅桑榆白天挨打,姚素衣也被禁足的事说与傅南凯听,哀求道:“二少爷,您去看看姚娘子吧,她眼睛都哭肿了。” 傅南凯听闻母亲挨打,今天妹妹又挨打,二叔不仅不替母亲、妹妹出头,还把她们禁足了,气得把书袋扔给小厮,脚步咚咚地去了寻芳庭。 姚素衣看到儿子一脸怒容,立即哭得梨花带雨,把傅桑榆的伤势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又把自己缺了牙的黑洞给他看。 “凯儿,你妹妹的脸被她打得破了相,以后要嫁高门都不可能......” 她哭得十分凄惨,豁牙也一直漏风,“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与那些官家结交?怎么给你们兄弟谋算?一步差,步步差,云裳郡主,她这是断了我们娘几个的活路哪!” 傅南凯本就是有勇无谋的暴脾气,双手握拳,说道:“母亲,你等着,她对我二叔不设防,我把她骗出来杀了她,一了百了。反正她在国公府也不受宠,二叔顶多打我一顿。” 姚素衣一听他要直接杀梁幼仪,立马摇头,他们母子身份在外人眼里就是贫民百姓,梁幼仪再不受宠,傅南凯杀了她,定国公府也不会放过他们母子。 “不行,她身边的芳苓有武功,你杀不了她反而被她抓住打死。你过来,我告诉你,你二叔说云裳郡主腊月初十去梁城......”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傅南凯听完,皱眉道:“娘,哪里要这么麻烦?” “凯儿,你不懂,女子与男子不一样,一旦失了清白,那一辈子就完了。” “好,那我按母亲说的办。” “你可千万小心,这件事,你祖母、二叔,都不要告诉,毕竟,郡主是你未来的二婶。” 傅南凯出了寻芳庭,去找大舅姚立春。 姚立春听闻自家妹子和外甥女都被云裳郡主打破相,还被傅璋禁足,气得火冒三丈。 妹妹的荣华富贵直接关系着姚家的前程,姚素衣早就给他们说了,云裳郡主身份太高,能阻止云裳她嫁进来最好,如果阻止不了,那就以后叫傅璋“丧发妻”“丧嫡子”。 现在,云裳郡主既然开始挑起战争,那就别怪他们不客气了。 姚立春和妻子姚大嫂负责府里厨房、制衣的采买,外面自然结交了三教九流,姚立春这次找了南城的流民头子二卞(bia)。 二卞原本是乡里的一霸,家乡遭灾,就流落在京城一带,成了南城一条街的街霸。 姚立春多少知道,二卞和百里外的山匪有些勾连。 二卞向他卖过一些山货野菜之类,自然把姚立春奉为富贵大哥。 “二卞兄弟,老哥哥有件小事求你帮忙。” “姚哥跟我客气什么?说吧,是打架还是杀人放火?” “腊月初十,云裳郡主会去梁城送年货,你多带几个兄弟,半路把她办了,实在办不了,能挟持走一两天也好。” 二卞吓一跳:“姚哥,她可是定国公府的嫡小姐,先帝亲封的郡主。” “你不用怕,她根本不受宠,且她是我家相爷的未婚妻,就算出事儿,我家相爷还会要她。” “噢,兄弟懂了。就是不想她身份那么高进府,拿捏府里人是不是?”二卞猥琐地笑着,手指搓搓,“就是毁了她名节对不对?” “对对对!这是五十两定金,先给兄弟们买碗酒垫垫,事成之后,再给一百两。” 姚立春给了二卞五十两银子。 二卞看着银子,眉开眼笑,不就毁个女人名节吗,简单! 拿钱白享受丞相的女人,且只要干了这一票,姚立春就有了把柄在手,缺钱了可以随时敲诈勒索。 欸欸,只赚不赔的买卖哟! 二卞立即拍胸脯大包大揽:“姚哥放心,小事,包在兄弟身上。” “要是被发现了,你们就远远地离开京城,银子我照付。”姚立春和他击掌,“不准把兄弟供出去。” “就算被抓住打死,也不会招出姚哥。一个小娘们,还不在话下,我们出几十个会武的兄弟。” 姚立春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膀:“那可是东洲大陆一等一的美人,兄弟们尽管享受,这辈子可值了。” 二卞拿了银子,与姚立春约好,到时候姚立春会躲在暗处,只要他们得了手,他就立即把剩下的银子付清...... 腊月初十,定国公府收拾了两大车年货,让梁幼仪带着送去两百里外的大梁城。 大梁城是姜霜的娘家,梁幼仪的外祖家。 姜霜嫁给梁知年后,外祖父被提拔到户部盐铁司大农丞。品级不高,但差使比较肥。 舅舅姜齐,是大梁城的郡守,从四品。 姜霜总觉得娘家门第低,她如今是超品国公夫人,看不上娘家,但又不想让娘家人说她不孝,派梁幼仪去最好。 梁幼仪是一品郡主,身份足够。 几马车年货,还是祖父梁勃发话让带去的。 “亲戚之间同气连枝,要互相扶持,太后娘娘赏赐的年货,给亲家送一些去。” 姜霜做主又扣下一些,才叫梁幼仪亲自送去。 梁幼仪收拾好,正要出竹坞,地上一声轻轻的“嚓”,叠锦回来了。 一袭黑色锦衣,身姿挺拔,冰冷孤傲,叠锦,是最顶级的高手。 “郡主,属下蹲守相府,发现姚氏次子傅南凯,伙同其娘舅姚立春,在南城纠集流民头子二卞,打算在沿途伏击郡主!” 其实是想毁了郡主。 芳苓顿时气笑:“不知死活!” 梁幼仪靠在圈椅背上,没忍住轻笑出声。 “确实该死!”她声线清冷,平时极少笑,笑起来蛊惑又有些说不出的叫人脸红心跳。 叠锦迅速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帘,说道:“他们一共出动了二十三个流民,都年少力壮,伏击地点选在了三里沟。” 三里沟,地处爪儿山的山脚下,大冬天,人迹罕至。 “属下能对付他们。” “嗯。”梁幼仪轻轻附和一声,说道,“叠锦,你把麻绳带上。去三里沟埋伏,等着我们。” “郡主的意思?” “你在暗处观察,寻找出那个手持弓箭的,不要杀他,把他四肢废了。其余,全都绑了送到大理寺。相爷的亲侄子和大舅子都是劫道的土匪,这名声不错。” “是。” 叠锦应声去了。 “芳芷,你骑马,把我的超光和长枪带着,在二里沟密林处埋伏。”芳芷也应声去了。 辰时,梁幼仪带了芳苓,青时驾车,其他两名姜霜安排的小厮驾车拉着年货,从定国公府出发。 天寒地冻,一大早出发还冷得厉害。 梁幼仪的马车里支了红泥小炉,里面烧着银丝炭,她又用貂皮毯子裹着,倒也不觉得冷。 叠锦不在车驾旁护卫,芳苓片刻不敢放松,机警地听着外面动静。 “不要着急,好好休息,他们会在三里沟动手。” “郡主您确定?” “嗯。” 因为这一切在梦里遇见过。 在梦里,也是这个时间,梁幼仪去大梁城送年货,有劫匪在三里沟伏击。 那时她没有提前防备,在二里沟就有人专门给过路人提醒,前面发生山体滑坡,路堵住了,叫行人绕另一条路。 只偏偏不给梁幼仪一行人说。 然后,他们行走到三里沟路段,一堆大石挡住去路,她们被迫停车检查,一伙贼人挥舞着大刀长矛,穷凶极恶,上来就砍人砍马。 芳苓护着梁幼仪,想掉头回京。 马车掉不了头,只能徒步逃走。 两人没有受辱,叠锦武功高强,把二十多人都杀了,混乱中,不知道哪里射来一箭,正中她的膝盖。 她膝部受损,从此再也不能习武。 如今么,呵呵~ 送官前先打个半死吧,就这么定了。 第26章 反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午时初,二里沟不到,二卞的人看见了定国公府马车标识。 立马一溜烟地给二卞报告:云裳郡主来了。 “郡主,贼人已经发现我们,去报信了。” “通知拉年货的车夫,摘掉国公府的牌子,去许城先等着,回头一起吃饭。” 叫芳苓换了她的衣服,扮作她,继续坐在她专属的马车里,随青时先走。 “郡主,您怎么走?” “我骑超光。” 芳苓前面走得看不见影子了,她把拇指与食指捏紧,塞嘴里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不多时,一人两马从爪儿山密林处跑出来。 正是等待的芳芷。 “郡主,奴婢早上瞧见相府的二少爷过去了。”芳芷说,“带着好几个小厮。” “有人背弓吗?” “有。” 梁幼仪眉眼依旧清清淡淡,骑上超光,对芳芷说:“你立即回府,守好竹坞。” “郡主小心。” 芳芷回府,梁幼仪把大兜帽围起来,背上长枪,骑马去追芳苓。 将军府的两辆货车到二里沟岔路口时,果然有两个村民模样的人,看看马车上没有定国公府的标识,就对他们说:“前面发生山体滑坡,你们改道走左边的道吧。” 赶车的两名小厮没多想,表达感谢后改了道。 又过了不多久,云裳郡主的马车过来。那两个“村民”互相看一眼,装作若无其事,根本没有阻拦。 青时驾车入了三里沟,走了不多久,就忽然看见路上堆了许多大石头。 “吁~”青时立即勒住了马缰,停了车,站在车辕上看了看,这些大石头,要搬开至少半天 “郡主,前面路被大石头挡住了......” “啪啪啪”,青时的话还没说完,就有人开始鼓掌。 旁边早就埋伏好等待的二卞等人,从树林里、土谷祠里出来,兴奋地围住马车。 青时看见他们个个手持大木棍、大砍刀,惊怒地问道:“你们想做什么?” “听说云裳郡主貌美如花,乃东洲大陆第一美人,兄弟们没见过,想认识认识。” 二卞说话间就来拉扯车帘。 青时挡在车帘前,说道:“是谁派你们来的?你们不知道云裳郡主是先帝亲封的一品郡主?” “知道啊,一品郡主什么味道?兄弟们想试试。” “混蛋,你们难道不怕定国公府诛你们九族?当今太后娘娘可是郡主的亲姑姑!” “怕啊,可是郡主失了清白,她敢去告状吗?” 青时:...... “你们胆敢踩定国公府的脸面,就等着死无葬身之地吧!” 青时气势全开,把二卞等人还是唬了一大跳。 是啊,再不受宠,云裳郡主也是定国公府的嫡女,哪里允许外人欺负? 就是这么一犹豫,青时立即大喝一声:“还不快滚开?” 二卞看自己手下人有些胆怯,立即说:“你们别听他的,富贵险中求,我们只管拿钱办事,带走她,只要熬过一夜就送回来!” “青时,告诉他们,只要放过我们,酬金加倍!”芳苓在车里说道。 二卞他们根本没听过梁幼仪的声音,还以为这就是真的云裳郡主在说话。 青时立即大喝一声:“我家郡主说了,只要放我们走,对方出多少银子,我们加倍!” 二卞手下立即有个瘦子流民说:“主家请我们毁了郡主,答应给银子三百两。” 其实,二卞只给他们说是一百两,这人坐地起价,谎报三百两。 青时说:“行,那我们郡主给你们六百两。你们把路上石头搬掉,我们今天先支付你们一百两,回头再给你们送五百两。” 瘦子流民顿时心痒,有六百两银子不挣,要冒着极大风险去挣一百,才是脑子进水了。 姚立春和傅南凯带人埋伏在树林后面,看青时三言两语就策反了流民,顿时忍不住。 “不行,绝对不能放他们离开!”傅南凯率先站出来,因为兴奋又焦急,脸都涨红了。 傅南凯大声对二卞说:“不要听他的挑拨,一旦放她们离开,她一定找报复你们。” 青时气愤地骂道:“傅二少,原来是你!相爷知道了定然打断你的腿!” “呸,打我娘亲,伤我妹妹,梁幼仪算个什么东西?还想嫁给我二叔,做梦去吧。” 傅南凯心里的话根本搁不住,“我二叔根本就没打算娶她,都拖成没人要的老姑娘了,还做梦做丞相夫人?” 姚立春心里叫苦,小祖宗,你干啥要冲出去? 这下没退路了,只能一鼓作气杀了梁幼仪主仆了。 青时看着姚立春也在,气愤地说:“你不是姚娘子的娘家哥哥吗?你就看着傅二少作死?” 姚立春已没有选择,对二卞几人说:“杀了他们,酬金翻倍。” 二卞摇头:“杀人就不是原先的价了。” 翻倍也只有三百两,这怎么够! 姚立春咬牙道:“四百两!” 二卞:“八百两。” “成交。” 与姚立春达成协议,二卞顿时全身爆发凶戾杀气,大声喊道:“云裳郡主,你自己下来跟我们走吧,不然,兄弟们动手,就不留活口了。” 芳苓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号穿云箭,用火折子点了,一掀帘子发射出去。 “咻~” “啪~” 半空发出尖锐的爆鸣声,一朵紫色的花儿绽放。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几声脚踏枝干的清脆声,叠锦从山上一跃而下,手里的长剑已经削了两个流民的脖子。 鲜血喷洒,把路边白雪染红。 他正要继续杀,忽然,有人说了一句:“杀了太便宜。” 叠锦扭头,就看见一人站在高处一块大石上,身姿清雅,月白色织纹杭绸直裰,外罩大红缂丝八团白狐毛镶边天马皮大氅。 面具覆面,唯露出一双丹凤眼。 年纪不大,十分嚣张。 他手里提着一个人,是傅南凯安排的杀手,杀手手中持弓,身背箭筒。 那是杀手,准备在梁幼仪受辱后,杀人灭口。 蒙面人把杀手丢在地上。 叠锦想到梁幼仪说的话,走到杀手跟前,二话不说,挥剑,“噌噌”几声轻微的金属碰触障碍物的声音,地上杀手忽然尖叫起来:“我的腿,我的手......” “筋都挑了!”叠锦气势很冷,淡淡地对他说,“终生无法修复。” 芳苓戴着面纱,从马车里窜出来,看着站在大石上的蒙面人,警惕地问道:“阁下何人?” 那人不搭话,身子一晃,缩地成寸,眨眼就到了傅南凯的跟前。 “听说,你想毁了云裳郡主?” 傅南凯感觉一股刺骨的寒气一瞬间把他包裹,冷得他全身颤抖,哆嗦着问:“你,你是谁?” “你与她什么冤仇?”那人只管按照自己的思路问话,“是傅璋叫你来的吗?” “你算什么东......” 话未说完,那人捏住了他的下巴,道:“回答!” 傅南凯疼得一声惨叫,脸因挣扎而涨得青紫:“她下贱......” 那人一使劲,傅南凯连哭都不会哭了,因为下巴碎了,他双手拼命去捧自己的脸,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那人嫌弃地松开手,拿帕子擦了擦丢了。 二卞仗着人多,大喊着:“快抓云裳郡主,都不准后退!他们只有三个人,杀了他们就是泼天富贵!” 带着一群人围住芳苓,二卞脖子一歪,流里流气地说:“云裳郡主,兄弟们仰慕许久了!” 芳苓跳过去,一手勒住姚立春,一手拿剑搁在他的脖子上,大喝道:“滚,不然我立即杀了他。” 姚立春吓得魂飞魄散,大喊:“住手,她,她不是云裳郡主!” 站在傅南凯身边的蒙面人“唰”一下就移到了二卞跟前,一根指头压在二卞的脑门,二卞站立不住,扑通跪在地上。 “你叫二卞?在南城渔鸥巷子十七号,你兄弟老婆孩子,一共七口。” 二卞用尽了力气,死都站不起来。 那人猫戏耗子,明明实力极强,一下子就能要他们的命,却像修罗,一步步,慢慢地踩踏他们的命门。 二卞脸色乌青,颤抖着说:“好汉饶命,小人受姚立春蒙骗......小人再也不敢了,求您高抬贵手。” 其他流民都吓得跪下了。 平日里,他们靠着强取豪夺,刀尖舔血,可是他们也怕死,不想自己的父母妻儿都被灭口。 蒙面人指着想要逃跑的傅南凯,说道:“搜身。” 叠锦按住傅南凯,在他怀里翻出来一包东西。 打开闻了闻,说道:“这是秽药,楼子里专门用于不肯待客的姑娘、小倌,最为刚烈的姑娘、男子,一旦沾染,必然无法抗拒!” “傅二少拿这样的药物,是想做什么?”叠锦捏住他的肩胛骨,一使劲,傅南凯疼得再次嚎叫起来。 “你们,不能杀我,不然我二叔饶不了郡主!”他下巴骨折,说话含含糊糊,还在发狠。 “哦,那干脆把你们都杀了,你二叔就不知道了。”叠锦拿剑在他的脖子上一按,血飚出来。 傅南凯虽然惊恐,却不肯低头,对二卞说:“你们,快动手!” 二卞都有些想骂人,现在还能动手吗?没看见这三个人都是杀神吗? 他们怎么可能杀得过他们! 蒙面人侧耳听了一下,风中隐约传来马蹄声,问叠锦:“打算怎么处理他们?” “绑了,送官府!” “两府的人,怕是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蒙面人摸出一大包药粉,狷狂地说,“最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叠锦一瞬间就懂了那人的意思。 姚氏留好了后手。 只要撞见梁幼仪和流民在一起,清白二字就只活在姚氏的嘴里了。 哪怕送了官,这些人一口咬定把郡主如何如何,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清白名声何其难! 不能让郡主手上沾血,最好在郡主到来之前,全部处理了。 将傅南凯踩住,把他兜里的药粉,都倒进他嘴里,叠锦把腰间的水囊打开,灌进傅南凯的嘴里。 傅南凯恐惧地拼命挣扎,哪里挣扎得动,给梁幼仪准备的药全部进了自己嘴巴,呕都呕不出。 接着,叠锦把蒙面人给的一大包秽药,按住姚立春也灌进去,其余的丢给二卞,问道:“你们是自己吃下去,还是给你们灌下去?” “爷爷,我们自己吃下去。”二卞哪里还敢说什么,哭丧着脸对那些流民说,“吃吧!” 一个个苦着脸,都吃下去。 很快,药效发作。 眼看丑态百出,叠锦和芳苓把他们全部丢进不远处的土谷祠,关门,上锁。 片刻,土谷祠里传出不堪入耳的声音。 第27章 土地爷:娘欸,捉奸捉到我的土谷祠 把傅南凯、姚立春、二卞一行人都拖进土谷祠不到一刻钟,一阵沉闷的马蹄声传来。 梁幼仪骑着超光,身后背着长枪,大红披风随风飘起,像是一幅绝美的画卷快速展开。 片刻,拖着长枪到跟前,那寒气森森的枪头,楞面上映着冬日冷冷的寒光。 她第一眼就看见地上的血迹,看样子,叠锦和芳苓已经把人处理了。 “丢哪里了?”她叫叠锦带了麻绳,原本想把二卞他们捆了报官。 芳苓指指土谷祠,说道:“都在哪里了,傅二少、姚立春都在,也捉到了在暗处埋伏的杀手……多亏……” 正想给梁幼仪介绍蒙面人,才发现,蒙面人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芳苓问叠锦:“那大侠呢?” “走了!” 芳苓遗憾地把前后经过说了一遍,说:“那位大侠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比送官府更好。” 梁幼仪点点头,姚立春、傅南凯都狗急跳墙出来,确实不适合送官了,叠锦他们处理得极好。 她原本背了枪是想会会那个在暗处放冷箭的,“前世里”,他放冷箭伤了她的膝盖,这次她想在他的双膝戳几个窟窿。 不过,叠锦废了他的手脚筋,也很好。 “药量够吗?” “郡主放心,那些药物没有一天一夜,无法自行消除。”芳苓此刻很是痛快,比画了一下,“那大侠带来这么一大袋药,就算几十头牲口也吃不消。” 叠锦道:“郡主,你和芳苓赶紧离开。那大侠说国公府和相府的人已经在来的路上。” 梁幼仪立即明白了,说道:“叠锦,超光给你,注意查看他们还有什么后手。” 她与芳苓上马车,掉头,立即走另外一条路离开。 在三里沟这边没有耽搁太多时间,在酉时与两辆货车会合,一起赶往姜家。 “芳苓,那人长什么样?是什么人?” “他蒙了面,奴婢也没看见他模样。” 芳苓对收拾了傅南凯感到非常兴奋,“郡主您放心,您前后都没露面,而且姚立春确认您不在场。即便傅二少想反咬一口,也咬不着您。” 总之,三里沟遇袭,梁幼仪从头到尾没在贼人面前露面。 兵荒马乱了一个多时辰的三里沟路段,又恢复了安静,只除了土谷祠一声高一声低的靡乱声。 不久,一大队人马从京城方向而来。 傅璋脸色比死了亲爹还难看。 他身边的另外一人脸色更难看,眉头皱着,每一根头发都冒着杀气。 早上,相府的小厮匆匆忙忙来定国公府,说梁幼仪在三里沟遭遇了土匪劫掠,山贼把梁幼仪掳走了。 那小厮禀报时,从边境赶回来过年的定国公世子梁景湛,在门口听了个正着。 梁景湛自幼习武,脾气有些暴戾,随着年长,沉稳许多。 他自幼被祖父母、父母教导,此生都要忠于姑姑梁言栀,只有忠于姑姑,才有国公府繁盛百年。 他最厌恶的就是自己的亲妹妹梁幼仪,因为妹妹出生就被姑姑预言鬼附体,且容貌太盛,是妖孽,是祸水。 如今,一进府门就听到有山匪把梁幼仪劫掠走,他第一个想法就是:招蜂引蝶,累及定国公府声名。 尤其看到傅璋亲自来和他们商量去营救,心里更是膈应。 他原本不喜傅璋,因为他是梁幼仪的夫婿。 但是祖父祖母说傅璋是姑姑的忠臣,所以他才对傅璋格外客气。 现在两人第一次联手,却是去捉奸,他心里别扭又愤怒。 他们身后跟着两辆马车,一辆挂着定国公府的标识,一辆挂着相府的标识。 马车里,姜霜指甲掐在掌心,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怒还是悲伤,青红交加。 梁老夫人听到梁幼仪被土匪劫掠,当场甩了姜霜一个耳光,大骂:“你养的好女儿!定然是前几日她张狂,在赛马场抛头露面,被贼人惦记了。” 姜霜捂着脸求饶,说一定不会轻饶梁幼仪。 “母亲,若她真被贼人掳了去,儿媳一定,一定不会叫她活着回来……” 祖母这才作罢,国公府的嫡女遭贼人侮辱,以死明志,全贞烈名声。 大丫鬟侍书小心翼翼地说:“夫人,您不要生气,说不得郡主已经逃了……” 姜霜咬牙切齿地说:“她若还为父母着想,最好自尽。” 侍书陪着笑说:“夫人,郡主身边有芳苓,也许没有他们说的那么糟。” “她一出生,太后娘娘就说她不祥,若非这个名声,丞相也不至于拖这么久不大婚,我的脸都被她丢尽了。”姜霜一路埋怨梁幼仪,数落个不停。 当初,梁氏全族都盼望生女,梁言栀受尽宠爱,她本以为自己生个女儿,身价也会水涨船高,谁知道栀栀第一眼看见仪儿就说她头上有鬼。 梁幼仪带给她的,不是婆母生女那样的荣耀,而是屈辱,笑话。 恨得牙根痒痒,后悔得捶胸,梁幼仪小时候,她怎么就没掐死她呢? 相府马车里的姚素衣,简直心情好到想要尖叫。 姚素衣这几天在寻芳庭望穿秋水,傅南凯的小厮终于来禀报,说流民拦住了梁幼仪的马车。 她大喜,立马不顾禁足,跑出去禀报给傅老夫人。 傅老夫人又立即派人去宫里禀报给傅璋。 傅璋甩了甩手里的佛珠,心里五味杂陈,到底是戴了绿帽子,喜?喜不起来。 但是,终于破局了。 以后,他还是以前的傅璋,她就不是以前的云裳郡主了。 “相府必须由女眷把郡主接回来。” 解了姚素衣和傅桑榆的禁足,带上姚素衣的大丫鬟鸳鸯、他的贴身侍卫赵虎,一起去三里沟。 姚素衣高兴坏了,她就知道璋郎对她有情。 能目睹云裳郡主狼狈不堪,从此把她拿捏住,姚素衣心花怒放。 唯恐定国公府的人包庇梁幼仪,特地叫人偷偷去吏部尚书府通知了夏青樾。 夏青樾听闻梁幼仪被贼人掳去,定然失去清白,请她去做个见证,嘴里说着“郡主怎么能这样”,脚下倒腾得飞快。 让人通知吏部侍郎府,喊苏清和同去,苏清和借口身体不适,没有跟去。 在二里沟分岔处指路的两个流民,早就被芳苓杀了丢在山中雪窝子,傅璋一行人沿着去梁城的官路顺利到了三里沟。 远远看见堵在大路上的石头,却没看见定国公府的马车。 地上已经暗红的血迹,把白雪染得像癞皮狗的皮毛。 姜霜硬着头皮下车,姚素衣和傅桑榆恨不能欢快地跃下来再蹦两个圈儿,迫切地想要看到梁幼仪狼狈的样子。 傅桑榆到底年纪小,心情无法完全掩饰住,一边四处查看,一边很天真的样子问道:“二叔,郡主被掳到哪里去了?” 姚素衣看着地上的马蹄印和鲜血,惊讶地说:“不知道是郡主的血还是土匪的血?” “哒哒哒”,又从京城方向来了一辆马车。 正是夏青樾。 夏青樾假装不期而遇的样子,给姚素衣和姜霜打招呼,惊讶地说:“这路上怎么有血?” 姚素衣叹气说:“云裳郡主去大梁城,在这里被贼人掳走了。” 夏青樾满脸同情,震惊地说:“那找到了吗?” “没有,我们得到消息,刚刚赶到。” 夏青樾便命令自己的丫鬟和小厮,帮助寻找。 她们在这边装模作样的焦急,姜霜是真焦急,真羞耻,恨不得立即抓住梁幼仪直接打死。 “亲家嫂子还是别说了,人还没找到,也不能就说仪儿被掳走了。”姜霜黑着脸说道。 “是是,我也是着急了,对不住夫人。”姚素衣立即听劝地闭嘴,和大家一起寻找梁幼仪的踪迹。 如果找不到梁幼仪,一切都不成立。 寻找人这种事,梁景湛最在行,他是国公府五虎将之一,长期在北部边境与蛟龙国部族对抗,侦察能力很强。 根据足迹,声音,很快锁定了土谷祠。 拎起手中的长枪,大步往土谷祠而去。 所有人都跟了上去。 傅桑榆比他们还着急,撒丫子就跟着跑过去。 距离土谷祠越近,那些不堪的声音越清晰。 傅璋喝了一声:“榆儿!” 傅桑榆立即缩了缩脖子,笑嘻嘻地喊声二叔,却没减慢脚步,她太想看到梁幼仪被男人那什么的场面了。 土谷祠里,所有的恶人已经失了理智。 当初,梁幼仪的马车进了包围圈,成竹在握的傅南凯,就催促贴身小厮去京城报信了。 小厮根本不知道傅南凯一伙人被叠锦和蒙面大侠反杀。 梁景湛是两个孩子的父亲,自然听得懂土谷祠里传出的那些声音。 他怒火万丈,大力一脚,把土谷祠的门踹掉了。 傅璋、姚素衣、夏青樾、傅桑榆,以及他们的小厮、丫鬟都已经到门口,争先恐后地趴门口、窗户,瞪大眼睛往里看。 这一看,娘诶。 两间土坯房里,一大群汉子,互相捉对,一丝不挂,战况之激烈,史无前例。 梁景湛把门踹开时,这些人依旧神志癫狂,举止不堪。 满室狼藉,污浊气味扑面而来。 梁景湛差点呕吐出来。 第28章 傅桑榆大哭:二哥哥,怎么是你 门踹开,一股冷风吹进来,服药少的,有些清醒,木呆呆地看一眼暴戾的梁景湛,又看看周围的赤条条,惊骇地抱着膀子往角落里爬。 梁景湛一脚踢一个,强忍着杀人冲动,在里面寻找梁幼仪。 找遍了,没有梁幼仪,连她的丫鬟小厮都没有。 他拎着枪出来,呸呸几口。 姜霜颤抖着问:“找到她没有?” “没有,不在这里。”梁景湛阴沉地说。 姜霜松一口气,姚素衣却十分遗憾,怎么会不在呢? 可惜凯儿不知道躲哪里去了,他应该知道梁幼仪被掳到哪里去了。 梁景湛不认识姚立春、傅南凯,可傅璋认识啊,他就跟随在梁景湛身后,当看见傅南凯时,顿时血气上涌,目眦俱裂,满脑子嗡嗡直响。 傅南凯是他的亲生儿子,不满十三岁,模样随了姚素衣,生得清秀,细皮嫩肉。 这些成年男人,失了神志,也本能地找柔弱、触感好的。 傅南凯成了所有人的羔羊,衣服全被剥光,全身掐痕咬痕,触目惊心。 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肉,身下有血还有数不尽的秽物。 这个儿子彻底完了。 傅璋一时间愤怒到无法自抑,他几个大步向傅南凯走去,走到半途又停住了脚步。 强忍着要哭叫的冲动,生生把脸上的愤怒压下来。 转身往土谷祠外走去。 皱着眉头对赵虎说:“这些人聚众淫乱,伤风败俗,回头通知官府处理。” 说完给赵虎使了个眼色。 他不能叫人知道凯儿被糟蹋了! 今天,只要没熟人看见傅南凯在里面,把这些流民都杀了,就没人知道发生在凯儿身上的事。 把傅南凯接回去,偷偷养好,掩盖过去,慢慢解开他的心结就好。 可他漏算了一人。 傅桑榆想看到梁幼仪的惨状,不顾女子的矜持,跟着进了室内,却于满地污浊中,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二哥。 一时间心痛至极,哭着大喊一声:“二哥哥,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啊啊啊,你们这些天杀的,怎么把我二哥哥害了!” 她这么一喊,所有的人都驻足观望:傅二少在里面? 姚素衣哪里还忍得住,立即就往土谷祠里跑。 傅璋捂住她嘴都来不及,阻拦也没了意义。 夏青樾的丫鬟和小厮都挤过去了,就连梁景湛都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傅璋大喝一声:“傅桑榆,别看了,不要胡说八道......” 梁景湛的贴身侍卫也跑去看了。 回来,侍卫给梁景湛说:“世子爷,相府的二少爷和大舅老爷都在里面。二少爷的情况比较糟糕。” 作为亲家,只能说到这里了。 梁景湛恍然大悟,那个小少年,在里面是最惨的一个。 原来是傅璋的侄子! 莫名的,心里有些痛快。 姚素衣已经进了土谷祠,看到傅南凯的惨状,哭得一口气上不来,憋得脸色乌青,爬过去,把自己的披风摘下来给傅南凯盖上。 傅璋也把自己大氅脱下来,叫赵虎把傅南凯严实地包起来。 赵虎抱了傅南凯,放进马车,姚素衣声嘶力竭地喊小厮:“回府,立即回府!” 傅桑榆已经完全傻掉了。 愤怒得语无伦次,嚷嚷道:“一定是云裳郡主干的,一定是她,为什么被毁的人不是她?为什么是我二哥?她一定是逃了,把我二哥害了......” 梁景湛再讨厌梁幼仪,也不想国公府名声有碍,黑着脸对傅璋说:“你这个侄女到底什么意思?口无遮拦,当真觉得国公府没人了吗?” 傅璋立即冲着傅桑榆大喝一声:“闭嘴!” 姚素衣哭得歇斯底里,不管不顾地说:“小叔,榆儿是心疼凯儿......小叔,你一定要为孩子做主啊!” 傅璋原本不明白,还以为真的有山贼掳了梁幼仪,又气又怒又羞臊。 他就算与梁幼仪再有矛盾,到底她名义上还是他的未婚妻,他也不想头上长绿草。 可是自从在土谷祠看见傅南凯和姚立春,又想到姚素衣和傅桑榆今天主动禀报梁幼仪出事了,又急切跟来抓奸,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一切都是姚素衣这个蠢女人又在自作聪明算计云裳郡主。 她自己岀不了门,就叫凯儿和大舅兄施虐,如今凯儿算计梁幼仪不成,梁幼仪反算计回来。 凯儿一生全毁。 至于梁幼仪,十成十脱身走了。 嫂嫂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蠢死了! 此刻想往梁幼仪身上泼脏水,只怕会牵扯出来姚素衣和凯儿买凶污梁幼仪清白之事,逼得定国公府撕破脸皮,他的前途也完了。 他恶狠狠地甩了傅桑榆和姚素衣几耳光,警告道:“若还想在相府落足,还想凯儿做人,最好闭嘴。” 姚素衣带着傅南凯,哭哭啼啼地回去。 傅璋给赵虎耳语了几句,赵虎点点头,回到土谷祠内,把姚立春敲晕,然后把流民一刀一个,又带人扔到深山,一把火烧了。 梁景湛在附近找了许久也没找到梁幼仪,姜霜心里焦急:“湛儿,你妹妹她能去哪儿?” “妹妹没事!”梁景湛脸上退了怒意,冷冷地对姜霜道,“母亲,你还没看出来?这一切都是傅璋自编自演,分明是他想吃定我国公府。” 该死的傅璋,当他是傻子? 仪儿是傅璋的未婚妻,如果真着急,怎么可能带这么多人过来?连夏大小姐都参与其中,这是专门作见证的吧? 分明是早有预谋,毁仪儿的清誉,谋算的是他定国公府,逼着国公府以后都听命于他。 什么山匪,是他傅璋安排的人罢了。 姜霜皱眉还想打听,梁景湛对母亲的愚蠢毫无耐心,厌烦地说:“你先回去吧,我去大梁城看看。若仪儿去了外祖家,那最好,若没去,儿子会继续寻找。” 梁景湛一路骑马飞奔,在酉时到许城住了一晚,次日卯时起床,继续赶路。 在申时才到了大梁城。 终于进了姜家。 正赶上舅舅、舅母招待梁幼仪吃饭。 梁景湛扫视一周,梁幼仪和她的丫鬟,以及送货的小厮都好端端的,神色无异。 松了一口气,带着些戾气问道:“你何时到的?” “今日午时。兄长何时回京的?”梁幼仪看着梁景湛眼珠子布满血丝,便知是日夜赶路回到京城与全家团聚的。 梁景湛不回答她的问题,继续问道:“你来时的路上可还顺利?三里沟那边山体滑坡你可知道?” 梁幼仪知道他在试探,便大大方方地说:“在二里沟那个岔口,有村民专门指路,说前面山体滑坡,堵了路,叫我们绕道。我们便绕道过来,比平时晚了一个半时辰。” “你没事就好,听母亲说你前几日与人赛马去了?”梁景湛岔开话题,武断地说,“以后这类抛头露面的比赛不要参加了,好好待在后宅,少给太后娘娘惹祸端。” 梁幼仪心里冷笑,但表面上还是装乖,从谏如流道:“是。” 梁景湛一路奔波,尽管累极,却不想在外祖家多待。 “景湛,你舅母许久没见过仪儿了,想留她住两天,你不等郡主一起回去?”姜齐问道。 “不必了。” 姜齐原本想请他住上两日,毕竟自己这个大外甥是定国公世子,未来的国公爷,能在姜家住两日,姜家必然十分有面子。 但梁景湛拒绝了,骑马又回了京城。 梁幼仪看梁景湛离开,悄悄把叠锦叫来,给了他三百两银子。 “你速去寻找一些人,把相府二少爷聚众淫乱的事散播出去,最好人尽皆知。” 现场捉奸的除了相府和定国公府的人,还有夏青樾这个“外人”,谣言是谁散播的,叫傅璋自己去猜吧。 反正她梁幼仪不在现场,不在京城,一切和她无关。 叠锦回到京城,立即找了散播舆论最有名的谣将崔七爷。 东西南北城,各有谣将,各自带领一帮楼船军(水军)。 东城的崔七,属于太皇太后一派御用谣将,与黄德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梁幼仪找崔七爷散播消息,也是有意捅到黄德胜跟前。 叠锦蒙面去找崔七,他武功高,崔七爷一时也摸不准他是何方神圣。 对方一出手就是三百两银子,这是大单! 崔七爷立即亲自下水,把自己的楼船军都找来,连夜开始布置。 天不亮,满京城已经把傅南凯如何在楼子里买药,专门跑到三里沟土谷祠与二十多个男人野战的事,传播出去。 人称“傅二少一战成名天下知”! 麒麟阁。 凤阙专心致志地蹲在《万里红染图》跟前研究。 “哎,小王爷,你是不是看上云裳郡主了?”简玉珩道,“还弄个蒙面大侠去替她扫清道路?” “这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嗤,你什么时候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凤阙很认真地想了想,说:“八年前。” 简玉珩有点凌乱了:“不是,你什么意思?八年前你也拔刀相助过别人?” “嗯。” “也是女的?” “嗯。” “......” 简玉珩忽闪一下到他跟前,没人知道,麒麟阁的阁主,轻功卓着。 “她可是傅璋的未婚妻。” “马上就不是了。” 第29章 傅二少名声尽毁 “为什么?” “看不出来,她最近一系列行动,都是在想办法与他决裂?” 凤阙拿出另一幅《虾戏图》,蹲在《万里红染图》跟前,来回比对。 这幅虾戏图,是八年前有人委托麒麟阁分部拍卖的,手法张扬又明朗。 而《万里红染图》是宁德元年的作品,完成时间是两年前。同一个人的手法,却隐隐透出沧桑之意。 “小王爷,相府和定国公府如今死死绑在一起,云裳郡主退婚只怕很难。再说,你俩性格根本不合,她还比你年龄大,两府又是死对头......你和她不可能。” “本王何时说要与她结亲了?” 是没说过,可是,简玉珩眨巴眨巴眼,摸摸聪明的大脑,说:“你为啥帮她?” “她骑术好。” 就这? 两人说话间,子听从外面回来,喊了一声小王爷,凤阙停了手,说:“何事?” “王爷,有人下单查云裳郡主。” “谁下的单?” “傅璋身边的侍卫赵虎,要查云裳郡主的资产和履历信息。” 简玉珩冷哼一声:“肯定是傅璋要查郡主。” 凤阙对子听说:“告诉子墨,这一单收三千两银子,七天后交付。叫子墨把慕容俭、张宪、夏致远手下的几个秘密铺子,都列入郡主的私产。” 简玉珩在笑得牙齿明晃晃的,好家伙,慕容俭是蛟龙国的暗桩,张宪是太皇太后的亲信,夏致远是傅璋的心腹。 交给傅璋去抄底? 这明明是让傅璋捅马蜂窝! “哎,傅璋反应过来,会不会把聆音阁给拔了?”简玉珩说道,“东洲大陆各国,都对聆音阁又恨又怕,正愁找不到机会拔除。” “拔除聆音阁之前,先叫他们自断臂膀,也不错。”凤阙依旧在看画,说道,“反正聆音阁成立就是玩的。” 简玉珩看他毫不在意的样子,有一会子说不出话来。 小王爷身中奇毒,自小到大,就是个药不离口的药罐子,遍访天下名医,都说胎里带毒,无药可医。 当初成立聆音阁,也是到处刺探消息,寻找密药、奇药,顺带就收集了不少皇家秘辛,与人交换一些信息。 药没找到,聆音阁的名声却打出去了。 平时,小王爷对聆音阁不过问,聆音阁的高手都是历代齐王的追随者,现在齐王府被朝廷压制,这些人都没有发挥空间。 能有个养家糊口的产业,就那么开着了。 小王爷多少有些躺平的意思。 病又治不好,齐王府眼看着日薄西山,他不知道哪一会儿就去见先祖了,哪有那么多的想法呢? 云裳郡主是个意外。 原本,两府不睦,他没想和云裳郡主有交集。 只是这些日子,二婶和祖母说起来宫里的太后,欺压齐王府,比历代先帝有过之无不及。 他就算没什么大追求,但想保祖母和二婶的平安。 关注了一下定国公府,便发现这个云裳郡主和传说中完全不同。 就,挺有趣儿。 眼看子听翻身而去,凤阙站起来,对简玉珩说:“我走了,姓傅的太闲,得多弄几个人给他找点事干。” 简玉珩:...... 算啦,本阁主年纪大了,还是赶紧去散布相府的谣言吧~ 这一天晚上,包括但不限于崔七爷,天奉城几大谣将,都收到了订单。 丞相的二侄子傅南凯,在楼子里买了秽药,约了二十多个壮汉在三里沟土谷祠聚众野战。 此类八卦,绝对是茶余饭后的美味谈资。 崔七爷专门给黄德胜送了一份详细的内容: #定国公世子、国公夫人、丞相等均在场,丞相看见,大怒,当场诛杀二十五人,尸首被浇了火油焚烧......# 丞相灭口二十五人,连焚尸地点都很详细,这就绝对不是谣言,而是凶杀案了。 黄德胜乐得一拍大腿,重赏崔七爷十两银子,马上联系了大理寺卿。 大理寺少卿是傅璋的人,大理寺卿是先帝的人,也就是太皇太后的人。 大理寺卿立即汇报给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召来武德司指挥使千杰,秘密命令他带领武德司的人去挖尸,并且查证、落实这些流民的身世背景。 千杰连夜去三里沟深山里指定地点挖尸。 赵虎带人灭口、焚尸、掩埋未燃尽的尸骨时,叠锦一路跟踪,信息准确。 千杰一挖一个准。 整整二十五个头颅,未燃尽的尸骨上能看出来剑痕,应该都是一刀毙命。 千杰不动声色地把这些尸骨都弄到武德司,确定身份以及凶案因果,没那么快。 次日,整个京城已经把相府长房二少爷聚众淫乱的消息像长了翅膀,在京城迅速传开。 茶馆、酒肆、饭店、客栈、街边小摊,世家后宅,学院学堂……相府热度居高不下。 傅南凯的名字一日吹遍京城。 东麓书院。 一群学子围着傅鹤晨和傅修恩,问:“傅南凯真做小倌儿了?” “听闻是他自己去楼子里买的秽药?” “他竟然好男风?你们哥俩呢?” ...... 傅鹤晨原本就因为玉楼春讨债的事有些心理障碍,听到谣言,再也不顾平时的“谦谦公子”人设,挥拳便和人打了起来。 下手特别狠,竟然把晋亲王的孙子、世子爷萧千羽脑袋打破,鼻梁骨打断了。 萧千羽的小厮哪里肯干,挽袖子上去打傅鹤晨,傅鹤晨的小厮也不甘示弱,加入混战。 与萧千羽交好的世家公子一哄而上,把傅鹤晨打得头破血流。 晋亲王可心疼坏了,老王妃亲自带着血头血脸的孙子去了宫里,跪在御书房外,求太后为王府主持公道。 太后梁言栀心里烦躁,西南发生冰冻天灾,拨州、夷州、充州和应州,房屋倒塌,人员、牲畜死伤无数,这个节骨眼上,还要她分散精力断小儿官司。 她把傅鹤晨、傅璋、萧千羽和老王妃都叫来。 “傅大少爷、萧世子,院试在即,你们看起来也不像冲动之人,为何大打出手?” 傅鹤晨嘴抿得紧紧的,垂头不语。 萧千羽连衣服都没换,肩膀和胸前还有许多血迹,气愤地说道:“一大早,有人说傅二少出了事,臣不过好心问了一句要不要紧,他就一拳头砸臣鼻梁上,可疼死我了。臣质问他两句,他竟像疯狗一样,拿起砖头把臣的头砸破了!” “是这么回事吗?傅大少爷?” “......”傅鹤晨无法辩解。 他的弟弟毁了!弟弟才十三岁啊! 这些人还伤口撒盐,他恨不得把他们都砸死。 可他不能说,不想亲口说出弟弟的不幸,太丢人。 “你不说,那朕便当你无理了!”太后道,“罚你十板子,赔偿萧世子药费,你可服?” 服什么服? 傅鹤晨怎么可能服! 傅璋原本想替傅鹤晨辩解,梁言栀微微摇头,又不是亲子,侄儿而已!何必为了一个外人伤了与亲王府的和气? 傅璋看着乌眼鸡一样的老王妃,忍下来,说道:“晨儿打人,是臣管教不严,臣向王妃、萧世子道歉。求老王妃看在孩子小不懂事的份上,原谅他这一次。” 老王妃道:“可怜岑大儒收他做弟子,竟然如此无礼,书读得再好有什么用?” 看傅鹤晨死活不开口,太后给出判决:“傅大少因同窗戏言,迁怒萧世子,致使世子头破血流,鼻骨断裂,罚傅大少庭杖十杖,并承担萧世子所有医药费。” 金口玉言,下旨就要执行。 傅璋和老王妃都跪地谢恩。 傅鹤晨随着春安公公去大殿外领罚,趴在行刑凳上,板子一下又一下打在身上,他咬牙一声不吭,眼泪糊了一脸。 他恨云裳郡主。 二弟说,是云裳郡主的人,把药灌进他嘴里,灌进那些人的嘴里,把他们锁在土谷祠。 二弟是有错,你可以打他一顿,可以把他关起来。 为什么要用那种恶毒方式,毁了他一生? 从宫里回来,傅鹤晨就一直闷在房间不声不响,也不吃饭。 姚素衣心疼,来了秋枫居。 看着瘦削的儿子,心疼地说:“晨儿,你可千万要打起精神来,你是娘的长子,是弟弟妹妹的主心骨,你不能想不开。” 姚素衣才哭着说一句话,傅桑榆闯进来了。 “大哥,你要振作起来,不然,在京城,谁也给我们做不了主。” “......” “大哥,你不会想放过她吧?” 她说的是梁幼仪,她要报复梁幼仪。 姚素衣也看着傅鹤晨,她并不想傅鹤晨和定国公府对上,但她想知道长子的态度。 过了好久,傅鹤晨抬头看着姚素衣和傅桑榆,说:“娘,妹妹,以后,我们不要再和郡主作对吧?” “二哥被她陷害,一生全完了,现在全京城谣言漫天飞,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你还是不是我们的大哥?” 姚素衣也万分失望,哭着说道:“晨儿,都是娘的错,娘身份低微,不该以卵击石,你二弟,命该如此......” 她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傅桑榆大怒,指着傅鹤晨骂道:“亏你还处处模仿爹,竟是连爹一根发丝也不如!爹顶天立地,靠一己之力做到百官之首,你怎么这么怂?你怎么配做爹的儿子?”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傅鹤晨的脸瞬间青红交加。 他歇斯底里地吼道:“爹?你敢在人前称他爹吗?我们就是见不得光的奸、生、子!!”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他的脸上。 傅鹤晨看着盛怒的姚素衣,绝望地说:“你打死我吧,这样恶心的身份,我恨不得没来到这个世上。” 第30章 御史疯狂弹劾,朝堂变成大瓜田 朝堂。 午时,内侍总管、大太监春安喊道:“有本奏来,无事退朝。” 御史大夫黄德胜手持一本册子,像斗志昂扬的小公鸡,走出列。 这人身上的朝服簇新簇新的,差点没闪瞎众人的眼。 很快就有人认出来,黄大人这套朝服,是先帝在世时,特意赏赐他的。 他一直舍不得穿,除了在某些正式的大场合他会穿出来之外,就是在他每每有大动作时,披挂出来的“战袍”! 一阵交头接耳之后,御史台一个个神情严肃。 所以,今天,黄德胜又想喷谁? “我可能知道他要弹劾谁了。”中立派有人小声地说道。 “谁?” “丞相大人。” “哎,对哦,这些天,相府可太热闹了!” ...... “皇上、太后娘娘,臣,弹劾丞相大人。”黄德胜大声说,“丞相大人穷奢极欲、欺压百姓、治家不严!” 太后看看傅璋,对黄德胜说:“可有证据?” “有!”黄德胜掏出小册子,“呸”,往手指上吐了一点唾沫,捻起来第一张。 “腊月八日,玉楼春、荣宝斋、猪肉铺......各个铺子,在相府讨要欠债!” “其中欠荣宝斋十万四千四百四十两,欠尺素坊一万五千两......一共欠债约十五万两!” “东家几代人积累的家底都被相府掏空,尺素坊的掌柜,连丈夫吃药的钱都拿不出来了。这些都拜相府所赐。” 黄德胜一项项关于“欺压百姓”的证据拿出后,发出振聋发聩的呐喊:“丞相大人出身寒门,当了丞相也不过一年,怎么就能花用那么多银子?这人平时装节俭,一粒米掉地上都捡起来吃掉,私底下竟然一个月吃掉万两银子! 太后和陛下如此器重他,他怎么就敢欺压无辜的百姓? 他忘记了先帝的嘱托,忘记了太后、太皇太后的重托。 他,忘本! 他,不忠! 他,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黄德胜情绪饱满,言之有物,整个朝堂都被震惊了。 当然,是被十五万两的欠债惊呆了。 傅璋,他到底吃了什么?穿了什么?用了什么? 竟然能欠下十五万两的外债? 可黄德胜不像个撒谎的,他跳着脚说:“臣弹劾他的所有事项都有证据,不信,太后娘娘可以去找那些店铺的掌柜查看账本。” 太后严肃地看着傅璋,说道:“丞相大人,黄卿所奏是否属实?” “臣有罪,臣治家不严,甘愿受罚。” 十五万两银子欠债是很严重,但是比起儿子被毁的事捅出来,他宁愿选择债台高筑。 他如此痛快地认错,朝堂官员和黄德胜都有些意外。 傅璋其实嘴皮子极其厉害,但他今天悉数认下,一声不反驳,黄德胜都有些不会了。 这怎么还痛快地承认了?他准备了大量的反驳词都用不上了? 傅璋一派的官员站出来为傅璋开脱,说玉楼春的欠债,他们为了谈论朝事,也一起聚会吃饭,账单不全是相府欠下的。 公然官官相护? 黄德胜肯定不干! “太后娘娘,丞相大人在百姓那里强取豪夺,竟然欠下十五万两的巨债,臣以为,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治家不严,而是违反朝廷律法!” 黄德胜继续炮轰,“他还想做陛下的帝师,臣担心他教坏了陛下,这样的人绝对不能出任帝师!” 傅璋冷冷地看看黄德胜,说道:“黄大人的最终目的在这里吧?” “是又怎么样?你能说你配当帝师?” “......” 傅璋无言以对。 这时,定国公梁知年站出来,奏道:“启禀太后娘娘、皇帝陛下:军中将士受伤离开边疆,丞相大人替臣招待、购置衣食、照顾伤残将士的家人,花了相当大一部分。” 定国公出面分担费用,还是拿保家卫国的伤残将士说话? 这分明是定国公临时起意,替傅璋开脱。 傅璋的敌对派不干了,就连中立派都觉得梁知年把大家当傻子。一时间,驳斥声此起彼伏—— “请伤残将士吃饭,再怎么吃,也不会吃十五万两银子!” “相府欠债最多的是荣宝斋,难不成丞相大人请伤残将士读书写字做文章?” “哈哈哈,请问定国公,这些被厚待的将士,可有一份名单?如果名单都没有,实在难以令人信服。” “你们就算替丞相大人开脱,也想点好理由!助学?为何使用孤本、精装书?为何要用顶级笔墨纸砚而不是更为实用的普通纸墨?” “太后娘娘,臣有证人证据。请容许他们进殿作证!”黄德胜工作做得特别细。 宫外候着的证人进了宫。 这些证人个个义正词严,表明自己的身份,详细指证姚素衣、傅鹤晨、傅桑榆等人如何在酒楼、肉铺、以及首饰珠宝店消费的。 定做的酒水、菜品,流向都清清楚楚,首饰、布料他们建议去相府姚氏的院子一搜就能搜到。 根本没招待过一名伤残将士! 根本没有给伤残将士家属送过一文钱! 由于黄德胜准备太充分,定国公和其他几个官员的证词,十分可笑且可憎。 连中间派也坐不住了,一边倒地讨伐傅璋。 原本还想护着傅璋的太后,根本没有选择,当场申斥了定国公和其他官员。 勒令傅璋回去,务必把欠百姓的银子还上,好好管教一下府中人。 “回禀太后娘娘,臣已经凑齐银子,只是这几日实在忙碌。臣回去就立即办。” 他这么说,太后也松一口气,她前两天才给了傅璋十万两银子,傅璋肯定有银子还债。 “朝务重要,府里安定也重要。你的嫂嫂和侄子,应加强管教。”太后威严地说,“丞相,你要分清轻重缓急!” 傅璋恭敬地叩谢圣恩,心里恨不得杀了黄德胜。 那几家来作证的店铺他也不会轻饶! 黄德胜却大声说:“丞相大人,你恨下官,下官接着,但是你不能对来作证的老百姓撒气,如果他们出了什么事,就是你丞相大人干的。” “黄大人不放心,可以派人跟着本相。” “那下官先谢谢丞相大人胸襟宽广。” 原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黄德胜又往后翻了翻小本本。 “禀报陛下、太后娘娘,傅大人治家不严,还有一事。姚氏所生第二子,顽劣异常,品行败坏,虽只有十三岁的年纪,却聚众淫乱......” 他刚一开口,傅璋立即大吼一声:“黄德胜,你个老匹夫,你不知道实情,最好闭嘴,他只是一个受害的孩子,你与造谣者同流合污,何其可憎!” 黄德胜翻了个白眼,说:“你们既然做得,别人为何说不得?” 他不管不顾,把前因后果当堂说了,其实这些八卦,百官早就知道了,但是在朝堂上,由御史正儿八经讲出来,就很震撼。 傅璋怒斥:“侄儿被奸人掳去,毁其清白,臣愧对亡兄,痛彻心扉,还被黄德胜这样的小人污蔑,何其恨也!” 黄德胜也跳脚道:“你不必嚎丧,歪曲事实,什么被奸人掳去?去楼子里买秽药的就是你侄儿!你倒打一耙?” “臣的侄儿受人挑唆去那腌臜地方,他买那一点药,把二十几人都药倒了?你信吗?” 有的官员看笑话,跟着拱火,便开始研讨,一包药到底能药倒几个人的问题。 还有人说:“丞相大人,说不定傅二少以前就积攒了许多药,你不知道而已。” 这些争执太劲爆了。 满朝堂无论是骂“有辱斯文”的,还是跟着问“后来呢”,反正都莫名兴奋,朝堂变成了小菜场。 太后皱着眉头,说道:“都别扯了。丞相,你的这个嫂嫂确实应该好好处理。” 傅璋跪地磕头,红着眼珠子看着黄德胜。 黄德胜是御史,御史本来就是咬人的,他怕什么?狠狠瞪回去,说道:“怎么着,丞相想杀了下官?” 傅璋一句话没说,扭头就要走。 这时候,武德司指挥使千杰出列,奏道:“丞相慢些离开,聚众淫乱案中还有案子。” 朝臣再次倒吸一口凉气,又莫名期待。 黄德胜最多耍嘴皮子骂街,而千杰所经手,必定血腥、黑暗。 千杰道:“据武德司查探,傅南凯聚众淫乱,纠集流民二十五人,丞相大人与定国公世子、两府的女眷、吏部尚书嫡长女夏青樾到现场查看过。” 傅璋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脸色有些苍白。 定国公心里十分后悔,这是又牵扯什么了?景湛怎么会去现场? 夏致远脸色青黑,青樾这是中邪了?她一个闺阁女儿家跟着掺和什么! 太后眼皮一直跳,今天,都商量好的吧?怎么都针对傅璋? 千杰继续说:“丞相大人与其嫂嫂把傅二少带回府,而姚氏的兄长姚立春以及二十五名流民都不见踪影。” 朝堂诸位官员面面相觑:都被丞相杀了? “经武德司辛苦查探,那二十五名流民,尸骨已经找到。” 第31章 傅二少变成杀人狂魔 小皇帝萧千策,平时基本不发表意见,听累了就在旁边睡觉。 今天的朝事太有意思了,傅南凯被糟蹋了,大伴说就是做了小倌,这个他懂。 而且傅南凯,不就是傅修恩的二哥嘛,这人他认识。 所以他率先打破了安静:“后来呢?” 大家都看着两眼如炬的小皇帝,低下了头。 陛下会被带坏的吧? “后来,臣就派人把尸骨找出来,由仵作验尸。姚立春……” 他看了看傅璋,故意不再说了。 但傅璋很镇定。 姚立春在府中秘密地牢里关着,千杰绝对抓不到人。 “京中多有传言,那些流民是被丞相大人派贴身侍卫赵虎所杀。”千杰如实禀报道。 傅璋急忙跪地磕头辩解:“既是传言,便是有心人混淆视听,请太后娘娘明察。” “姚立春何在?” “姚立春应该在府中,臣叮嘱他们不准再惹是生非。至于那些流民怎么死的,臣不知道,梁世子、夏大小姐都可以为臣作证。” 千杰说:“恳求太后娘娘,把此案转到大理寺严审,也请丞相大人把傅南凯、姚立春、赵虎交出来配合讯问。” 太后问傅璋:“丞相大人可有意见?” 傅璋:“臣问心无愧,回府就安排赵虎、姚立春去大理寺接受问话。只是侄儿受打击深重,思维混乱,不宜接受询问。” 黄德胜再次开喷:“太后娘娘,臣以为杀人事件与相府脱不了干系,不能就这么放丞相大人回府与姚立春、赵虎串供,应该立即派人单独提审赵虎和姚立春。” 太后道:“虽然流民聚众淫乱,但也不能确定是丞相指使杀人灭口。拘拿赵虎、姚立春,证据不足。” 傅璋眼含热泪,叩谢道:“太后娘娘圣明!臣虽然厌恶那些流民,但如何处罚自有大理寺裁决,用不着脏了臣的手。至于串供,黄大人放心,本相从未违反律法,用不着串供。” 黄德胜皱皱眉头,心说:老子信你个鬼! 太后微微低眉,看看小皇帝,说道:“今日就到此吧,皇帝也乏了。流民不听劝阻,到处流窜,烧杀抢掠,已成为京城毒瘤。此案交大理寺去审理,丞相大人督办,尽快结案!” 流民本就不招人待见,死了活该。 太后公然包庇傅璋,中间派的官员拍拍黄德胜的肩膀,节哀! 黄德胜笑笑,他是御史,把事实都讲出来是他的职责,至于结局,他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傅璋受太后器重,定国公府如日中天,他要扳倒傅璋,难。 但今天这么多负面消息,傅璋不可能顺利成为帝师,这样,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相府。 姚素衣好不容易躺下小憩了一会儿,傅南凯的小厮又哭丧着脸来报:“姚娘子,您快去看看吧,二少爷,二少爷他把小福杀了……” 小福是傅南凯身边的扫地小厮,才九岁。 “怎么回事?不是叫你们把锐器都拿走吗?”姚素衣劈头就给那小厮一个耳光。 “二少爷要如厕,谁知道他是跑丫鬟房间拿剪刀呢?” 现在还有谁敢拦傅南凯? 姚素衣一脸疲惫,头发也没整理好就往傅南凯的院子跑。 自从三里沟回来,傅南凯已经捅死捅伤丫鬟、小厮六个人了。 几个孩子,除了傅修恩目前还完好无损,其余三个,破相的破相,残疾的残疾。 三里沟事件发酵得厉害,加上傅鹤晨打人,被太后娘娘惩罚,相府的名声是越发大了。 傅璋叮嘱姚素衣把傅鹤晨和傅南凯看管好,风口浪尖,最好都老实待在府里。 外面的传言都不准告诉傅南凯,躲过风头就好了。 可是傅南凯心态崩了,开初几天每天咒骂梁幼仪,恨不能把她千刀万剐。 找不到梁幼仪出气,就拿身边小厮丫鬟出气。 疑神疑鬼,感觉府里的人看他的眼神不对。 是不是都看不起他? 是不是都在议论他在三里沟的事? 于是,在第三天,身边大丫鬟拿来补品时,他爆发了,竟然敢给他喝补品! 是觉得他不行了对吧? 一怒之下,把大丫鬟杀了! 从那天起,更加没人敢靠近他,他也越发乖戾,骂小厮,打丫鬟,谁靠近就收拾谁。 今日不骂丫鬟小厮了,开始痛骂傅鹤晨。两三天了,大哥都不来看他,是不是也看不起他? 小福被逼得没办法,便说大少爷被人打了。 傅南凯听说书院都在讨论他,顿时发狂,偷偷去了丫鬟的房间,在笸箩里抓了一把剪刀。 小福才只有九岁,被他按住,不顾小福惨叫,一刀比一刀狠,把小福的脖子戳了十几刀。 小福死得极惨! 姚素衣进门看他癫狂的样子,哭着说:“凯儿,你别发疯了好不好?养好身子,你二叔,会给你打算的。” “娘,我要把梁幼仪大卸八块,我要杀了她,你帮我找人,污了她,杀了她。” “娘也恨她。”姚素衣安抚道,“你放心,你二叔一定会给你报仇。” 傅南凯嚷嚷要立马见到傅璋。 姚素衣忍耐地说:“他去上朝,哪能在府里呢?” “你们都敷衍我,我都这样了,二叔他为什么还不帮我?他不会为了他的官位,护着那个女人吧?” 傅南凯歇斯底里地吼道,“你们去宫里叫他回来,我现在就想见他。” 姚素衣无奈,只好给小厮说:“去宫里请相爷回来。” 给小厮使眼色,小厮领会,答应一声就往外跑,宫里是不可能去的。 姚素衣好不容易把傅南凯骗过去,疲惫地往自己院子去,半路想想不放心,又拐到大儿子的院子。 傅鹤晨的院子与傅南凯的鸡飞狗跳不一样,这里一片安静。 小厮都在门外,愁眉苦脸。 “大少爷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谁都不理。” 姚素衣想到发疯的傅南凯,破相的傅桑榆,不担事的傅鹤晨,忍不住痛哭失声。 他们母子都这么惨了,傅璋和老夫人都还想着请旨与梁幼仪完婚!! 正难受间,便听到傅老夫人身边的喜鹊来请,道丞相回府了,要她去老夫人的翠微堂一趟。 “我要看看他到底怎么想的,我们娘几个到底还有没有活路!” 她捂好面纱,由鸳鸯搀着,去了翠微堂。 傅璋是带着一身杀气回府的。 回府,就直接去了傅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吓坏了,看着傅璋的一张黑脸,说道:“璋儿,你怎么啦?” 傅璋脸色铁青,什么也不说,只叫人去喊姚素衣。 不多久,姚素衣过来,傅璋对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喜鹊说:“把院里所有人都遣出去,谁也不准靠近。” 喜鹊、赵虎、鸳鸯以及翠微堂的小厮、丫鬟、婆子,都出去,大门、小门全部关了。 姚素衣看到傅璋一张山雨欲来的脸,原本想兴师问罪的心思“呼啦”全消了。 她小心翼翼地找了个座位坐下,说道:“是母亲找妾身?” “是我!”傅璋压着怒气道,“嫂嫂,这么多年,我可有对你不住?” “小叔为何如此问?你自然待我和孩子们极好,我和孩子都铭记于心。” “可如今,我要因为你,前程尽毁。” 姚素衣魂飞魄散,跪在地上,泪水涟涟,哭道:“是郡主又恼我了吗?” “与她无关!今日在朝堂,御史弹劾我债台高筑,穷奢极欲,说我治家不严,子侄殴打亲王子嗣,聚众淫乱,还说我杀人……” 傅老夫人脸色惨白,哆嗦着说:“他们怎么会如此放肆?御史该死,你回头弄死他们。” 姚素衣也骇得全身发抖。 “弄死御史?”傅璋冷笑道,“嫂嫂,你也这么认为?怪不得你们如此嚣张! 我不是禁你足了吗?不是告诉你不要再与云裳郡主为难吗?为何凯儿会找人毁云裳郡主清白?” 姚素衣捏着衣角哭着说:“我并没有叫凯儿为我申冤。是凯儿自己心疼我,看不得我受委屈。” “那如何你大哥也参与了?他一声都没告诉你?” 姚素衣在三里沟看见傅南凯的惨状,早就昏了头,根本都没顾上大哥。 这几天没看见大哥,她和姚大嫂都觉得姚立春闯了大祸,吓得藏起来了。 “我真不知道大哥和凯儿的打算。” “呵~凯儿亲自去楼子里买秽药,你大哥亲自去南城找的二卞等流民,给人家一百五十两银子,要在三里沟毁了云裳郡主清白!” 傅璋怒喝,“他贪了多少银子,一出手就是一百五十两?你有多大脸,胆敢毁了我的未婚妻?” 他的未婚妻? 姚素衣心里针扎一样难受,说道:“小叔,可就算凯儿要替我出一口气,不也没有怎么样郡主吗?郡主也不应该这样对待孩子,不应毁了凯儿一生!” “你们想害人,还不允许人家反击了?就必须站在那里等你们去害死?” 傅璋怒气上来,狠狠踹向姚素衣。 “你这个蠢妇!害了凯儿一生的,不是别人,是你!你怂恿儿子不自量力去害人,结果反被人报复。你有什么脸做人母亲?” 第32章 算死草:我不解除婚约 越想越恼,一边骂一边脚下不停地踹。 “想我寒窗苦读十几年,吃不饱穿不暖,太后赐给我那么多赚钱的铺子,好日子才过几天,你竟然让相府欠债十五万两!” “郡主一贯对我言听计从,从无怀疑,你以为生了四个儿女,就能以我傅璋的夫人自居了?” “在她跟前搔首弄姿,如今难以收场。” “御史弹劾,太后申斥,还有可能治我死罪,满门抄斩。你可满意了?” 一脚接着一脚,越打越狠,脚下便没了轻重。 姚素衣惨叫着求饶:“我再也不敢了,以后就是郡主打死我,我也绝不还手。” 傅璋冷笑道:“你改不了!你一句句说着不招惹她,却句句都是在告她的状!你就是不上台面的蠢货,迟早会害死我,也把晨儿他们拖向深渊!” 傅老夫人看他打了姚素衣一顿,喝止了他:“别打了,府里已经够乱了,再打伤一个,连个管家的都没了。” 傅璋停了手,语气冷冷地说:“武德司把那二十多人的尸身挖出来了,今儿要你兄长和赵虎一起去大理寺接受问话。” “不能去,不能去。我兄长没杀人……” 姚素衣真切地哭了,“小叔,相爷,求求你,救救我兄长,不要让他死。” “嫂嫂,那二十五人,他们说是我杀的。” 傅璋淡淡地说了这话,姚素衣和傅老夫人面无人色。 “不可能,小叔你不可能杀人。”姚素衣脸色惨白,拼命否认。 璋郎不能出事,她宁愿自己去死,也不能让傅璋出事。 杀人,还杀了二十五个人。 肯定要偿命啊。 “可是,御史和武德司都说,我最有理由杀了他们,因为我要护着凯儿的名声,而杀人灭口。” 傅璋冷淡地说,“如果没有人主动担责,我就必须去偿命。就算太后护着,别说帝师,重返仕途再无可能。” 看着姚素衣崩溃得像风中无措的叶子,他无动于衷。 姚素衣猛地看向傅璋,这才明白傅璋的意思,只觉得心头冷得如同冰窖。 过了好久,颤抖的身子安静下来,姚素衣眼睛闭上,决绝地说:“小叔,你不可能杀人。杀人的……是我兄长!” 姚素衣心如刀绞,瘫倒在地。 杀那么多人,一定要有人负责,那就叫兄长替相爷去死。 “你能这么做,我很欣慰。” 傅璋说,“你等会儿去把他和赵虎叫来,告诉他们去大理寺接受问话。今儿他们十之八九收监,这药——” 他递给姚素衣一包药,说道,“这药无色无味,服下后一个时辰发作。他俩死在大理寺,我会找大理寺讨要说法。” 姚素衣手脚冰凉,傅璋要杀人灭口,却要她下手。 然而她没有选择。 赵虎和兄长死,相爷会继续庇护自己的侄子和晨儿他们,庇护姚氏一族。 如果傅璋死了,大约会株连九族,他们都没得活。 “行,我做。” 姚素衣拿了药包,浑浑噩噩,把鸳鸯喊进来,扶着自己去了前院花厅。 傅老夫人看着傅璋,说道:“姚氏会不会坏事?” “她没得选!相较于她兄长,她更看重我,没有我,别说荣华富贵,她和儿子、姚氏一族都没命。” “如此甚好,姚立春一家在京城横冲直撞,也得罪了不少人。”老夫人道,“姚氏蠢笨,云裳郡主也太狠了,以前娘竟然没看出来,还以为她是个软包子。” “娘,我们已经从乡下那个地方走出来了,儿子如今是一国之相,主母必须是云裳郡主那样的高门贵女,嫂嫂这样不上台面的,于我没任何助力。” “可晨儿是你的亲子,他们名声尽毁,以后可怎么求取功名?” 母子俩商量了好一会子,最后决定,等姚素衣把赵虎和姚立春结果了,此案结了,就把姚素衣和傅南凯先送到庄子上去躲避一段时间。 傅鹤晨、傅修恩和傅桑榆留在府里。 尤其是傅鹤晨,年后要下场参加院试,不能耽搁。 傅老夫人忍不住问道:“你去定国公府商议得怎么样?日子定在什么时候?” 傅璋说道:“日期还要禀报太后娘娘,由太后娘娘定下。母亲,以后你见到郡主,一定要与她和好,哄哄她。” 傅璋叮嘱傅老夫人,“母亲,我不能和云裳郡主解除婚约。” 母子俩正在说话,便听见翠微堂外门被敲响。 张龙道:“大人,定国公来了。” 傅璋应了一声:“先把国公爷引到书房,本相马上就到。” 张龙应了一声,立即去了。 傅老夫人道:“他来做什么?” “定然是朝堂事。今日翠微堂里说的事,一个字也不要告诉别人。” 傅璋说完站起身来,去了书房,引着梁知年进了书房,外面觉张龙看守好。 一进去,梁知年就说:“我才从太后娘娘那边出来,今日的事你怎么看?” 傅璋知道自己这个老丈人,就是个莽汉,除了打仗英勇,智谋远远比不上世子梁景湛。 便反问道:“太后娘娘怎么吩咐的?” “太后娘娘说除夕宫宴不足半月,黄德胜是受人指使,目的就是阻止除夕宫宴宣布帝师人选是你。” 傅璋点点头,说道:“相府众人,一向谨小慎微,今日朝堂多人同时发难,明显有幕后指使。” “太后娘娘说别的还好,就杀人这件事太过重大,就算那些流民该死,但是一下子杀了这么多人,难堵众人悠悠之口。” 傅璋说他已经安排好了,街上传言是赵虎受指使杀人,他就把姚立春和赵虎两个人都交出去。 “你把他们交出去怎么行?”梁知年有些焦急,“万一他们熬不住刑,攀咬你怎么办?尤其姚氏的大哥,那人一看就是个没骨头的。” 傅璋心说:自然不会让他活着在大理寺留下任何口供。 “国公爷放心,我已让姚氏亲自喂她兄长毒药,那药半个时辰后就会发作,无药可救,当场身亡。且查不出毒药痕迹,只会判定是心疾发作而亡。” 梁知年点点头,笑道:“你想得很周全,怪不得太后那么器重你。姚氏杀了她兄长,就算东窗事发,完全可以推到她头上。” 外甥被流民糟蹋,姚立春无法向妹妹交代,一怒之下杀了流民,姚素衣怕连累自己,又亲手杀了兄长。 从头到尾,没傅璋什么事。 完美!! 杀人的事有了替罪羊,梁知年便说:“你还是要把府里管好,你嫂子、侄子不省心,你要好好敲打敲打。不然,今天这样的事发生几次,太后也护不住你。” “是,国公爷教训的是。” 梁知年在这里没有久待,把太后的意思传达完,便匆匆走了。 另一边,姚素衣几乎抽光了力气,被鸳鸯扶到前院花厅。 傅修恩和傅桑榆看着母亲这样悲伤,急忙问:“娘,你怎么了?是不是二叔为了那个女人又欺负你了?” 姚素衣摇头,只是泪流不止。 “娘,你如果信我们,就告诉我们怎么回事,我和妹妹,与大哥二哥不同。” 傅修恩是三兄弟中最像傅璋的,年纪最小,心性最狠辣。 姚素衣怎么能再连累三儿子! “恩儿,榆儿,大人的事你们少管。你等会儿帮助娘去把你大舅和赵虎喊来。” “好。” 姚素衣吩咐鸳鸯去把库房里最好的那支老山参拿来,泡好了参茶。 又叫鸳鸯帮助自己梳头洗脸,用粉把脸上的灰暗挡住。 对傅修恩说:“去把你大舅舅叫来吧。” 不久,赵虎和姚立春来了。 姚素衣忧愁地说起街上流言嚣张,传到宫里了,矛头直指丞相,大理寺要他们两人去问话。 说话间,鸳鸯端上来三杯参茶,姚立春、赵虎、姚素衣各一杯。 只不过,前两者的杯子里加了料。 姚素衣可怜巴巴地再三恳求他们“要顶住,只要死不承认,相爷就能保你们无事”。 姚立春有些怂,赵虎一声不吭,人是他杀的,他也不是第一次杀人,挨一顿板子算什么。 “不管大理寺问什么,你们一口咬定,离开三里沟后,什么都不知道。” 赵虎和姚立春都以为是为了主子挨一顿狠打,两人都做好了准备,也打定主意绝对不出卖傅璋。 只有傅璋好好的,他们才会无事。 到了大理寺也都很光棍地一问三不知。 大理寺少卿在审问的时候,还故意把大理寺卿也叫来一起审问,结果姚立春和赵虎一问三不知,死不承认,就喊衙役上刑。 谁知刑具还没用上,两人竟然倒地抽搐,不过片刻,都死了! 仵作检查,俩人是突发心疾。 心疾死得最是快。 傅璋坐在大理寺,怒斥大理寺卿是酷吏,怎么就严刑逼死自己的侍卫和亲戚? 姚大嫂带着五个孩子,姚素衣也陪着,在大理寺门口哭得死去活来。 人死案销,朝廷强行把此案压下去。 傅璋把姚素衣和姚大嫂劝回去,大理寺赔偿了姚立春媳妇一百两银子,赔了赵虎家里一百两银子,此案就草草结了。 黄德胜得知结案,气得哈哈大笑。 他折腾了好久,提供那么多有力证据,最终只死了个姚立春和赵虎,傅璋一点皮都没动。 “奸臣,奸佞,我要弹劾,继续弹劾,一定要把这奸佞扳倒。” 从来不喝酒的御史,喝得酩酊大醉。 他口中的奸佞也在月下独酌,一杯苦酒入口,傅璋也笑起来。 “云裳,你害了我儿子一生,害我失去得力助手,还威胁我!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第33章 下单查郡主?给他一份假消息 姜家。 梁幼仪在姜家,过了几天无忧无虑的闲适日子。 这天,姜家门房递来一份帖子,说是她的好友邀请去茶馆喝茶。 梁幼仪打开帖子一看,竟然是顾锦颜。 京城到梁城有两百多里,她专程来,一定有要事。 急忙收拾了马车,带上芳苓去了茶楼。 果然,在茶楼门口,顾锦颜的贴身婢女花钿在等她。 顾锦颜看她进来,握住她的手,上下打量一番,问道:“幼幼,你在这里过得还好?” “我很好。锦颜,你是有急事?” “嗯。” 两人拉着手进了内室,梁幼仪惊讶地看到,里面竟然还有两人,一个是顾若虚,一个是凤阙。 她客气地打招呼、见礼:“顾二哥,王爷!” “哈哈,京城都闹翻天了,你在这里悠哉游哉。”顾若虚说,“你是不知道,你那个未婚夫,如今可是丑闻缠身!” 梁幼仪早就从叠锦每日呈上的消息,知道傅南凯已经名满京城;流民被杀,傅璋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大舅子和贴身侍卫推出去顶罪。 但消息从京城传到梁城,消息肯定是略微滞后的。 “幼幼,傅璋在查你。”顾锦颜直奔主题,看了看凤阙,说道,“你来梁城之前,傅璋就派赵虎去聆音阁下单,彻查你的过往。” 在聆音阁下单? 梁幼仪愣了一下,她并不奇怪傅璋会去聆音阁下单,只是,顾锦颜怎么知道的? 凤阙干脆把话题接过来。 “你来梁城之前,赵虎去衙门里查了玉楼春、荣宝斋、尺素坊还有几家杂货铺子的东家,估计是查这些铺子是否你的产业。之后赵虎花了三千两银子在聆音阁查探你的详细信息。” 梁幼仪握紧了拳头。 没人能躲过聆音阁,她这些年一直十分谨慎,但是她也不能保证聆音阁查不出什么。 毕竟,只要做过,便有痕迹。 她查傅璋也不过花了千两银子,傅璋拿出三千两查探她,难道把她祖坟全挖了? “小王爷哪里得到的消息?”她问凤阙。 “我有熟人是聆音阁的小管事。”凤阙一笔带过,说道,“聆音阁与他约好十天内交付信息,我想,你应该不愿意他知道你的真实信息。” 梁幼仪点头,她自然不想别人知道自己刻意掩饰的一些事,尤其是傅璋。 “我帮你做了一份假信息,你若同意,那就叫小管事把这些给傅璋。你先看看,不妥的你圈出来。” 特意构造了一份假信息! 梁幼仪急忙拿过来。 这份信息真真假假,密信的开头便是梁幼仪的基本资料,倒是没有错。 而产业那一栏就有意思了。 除了曾祖母长乐公主留给她的酒铺、胭脂铺子,平白多出来十个铺子。 “云裳郡主在淮南老宅时,秘密豢养私兵;暗香阁金库、醉美人酒铺、凝香馆、颍州盐埔、延州米库等,均是云裳郡主的财产。” 梁幼仪看得有些发笑,她“豢养”的私兵她都不知道。 多出的十个铺子,除了江南,地点五花八门,北方、西方,都有。 而且这些铺子,都是大进大出的铺子,利润惊人,其中不乏有垄断市场之极旺铺。 “会不会殃及无辜?” “放心,若能借着傅璋的手铲除这些蛀虫,对于百姓也是福音。 这几家铺子,都是贪官污吏的秘密金库,而且,都是傅璋的心腹、至交的产业。 比如那个盐埔,就是江南盐道的私产,实际上就是官盐私售。 而那些私兵是靖南王偷偷养的兵,就算被朝廷铲除,他都不敢承认。” 凤阙说完,梁幼仪立即赞成,这个主意太好了! 靖南王和傅璋有私下勾结,上个月在玉楼春吃了一万多两银子嘞! “会不会连累聆音阁?” “所以需要郡主配合一下。”凤阙的意思,叫她抽空去这些铺子附近转转,或者写一些似是而非的信件。 总归,造成一种假象:这些铺子确实是梁幼仪的私产。 梁幼仪满口答应,可! 傅璋若把这些铺子端了,私兵剿了,他的至交、勾结的官员,心里得多恨他? 想想就开心! “谢谢王爷。” “你不必谢我,我不喜欢傅璋,就想看他的笑话。” 梁幼仪忍不住唇角翘起来。 是啊,我也不喜欢傅璋,很不喜欢! 我和你的不喜欢是一致的。 “聆音阁拿了他三千两银子,就是为了派人专门跟踪傅璋的后手,你无需担忧,聆音阁就是吃这碗饭的,风险自然担得起。你只管演戏就好。” 凤阙轻描淡写,顾若虚也跟着说:“是啊,郡主,你就把戏演好演足,咱一定要让傅璋真正上当。你不会还舍不得他吧?” 梁幼仪摇头。 顾锦颜说落自己二哥:“你也真是,傅璋那一家能是什么好人?幼幼现在是看清楚了,绝对不会再上当。” 凤阙站起来,说:“既然都传达到了,那我就先走了。” 梁幼仪送他出门,看他面色依旧有些苍白,心里紧了一紧,真心实意地说:“谢谢!” 凤阙脚步站住,身子却没转回来,说了一句:“这句谢,我收下了。以后有事就说一声,别自己闷着。” “是。” 梁幼仪抬起头来,凤阙已经不见了。 她站了一会儿,心里越发明白,梦里,她只知道顾若虚、姬染与凤阙一起抵抗东启国入侵,全部死在战场,却不知道他们早就是好友。 梦里死前,姚素衣告诉她,害死她的儿子嫁祸顾锦颜,从而导致辅国公府、文国公府全部陪葬。 但是,现在梁幼仪觉得她说的应该不是真相。 真正的灭门原因,是辅国公、文国公都是齐王的追随者...... 不过,从马场那次赛马开始,她,便与他们捆绑在一起了。 那她便早做打算。 回到茶馆,几人又说了一些话,梁幼仪问顾锦颜:“辅国公是青州人吧?” “对,幼幼,你在青州那边有什么事要办?” “知我者,锦颜也!”梁幼仪道,“锦颜,我想在青州靠海的地方租赁几个大库房,带院子能住人,帮我再招一些人手,一定要可靠。” 顾锦颜还没说话,顾若虚说:“这事你交给我办,等你回京,我就能给你信儿。” 顾锦颜笑道:“这些事,我二哥最精通。” “要保密。” “那是自然,除了我们兄妹两人,连世子爷我都不会说。” 顾若虚兄妹也没久待,回京了。 梁幼仪回到姜府,恰姜齐从府衙回来。 梁幼仪问道:“舅舅,听说表弟办了个镖局?” 一说这个,姜齐就面红耳赤,小儿子姜落衡,聪慧伶俐,偏偏不好好读书,一心只想从商。 姜齐其实对孩子也没有非要做官不可,但是姜霜是定国公夫人,她对侄子落入商籍绝不允许。 官宦之家,姜落衡又是嫡子,哪有去从商的道理? 但姜落衡死活不想走仕途,姜齐无奈,最后只答应他去弄个镖局玩玩。 这镖局有镖没镖地开着,撑不着饿不死,姜齐都羞于在梁家人跟前提起。 但是梁幼仪在她的那个梦里知道,姜落衡一边走镖一边顺道摸索商道,竟然也成了一个不小的粮商。 在明年夏秋之际,浊河堤坝破裂,水淹没天奉城,整个天奉城一片汪洋,断粮断饮用水,饿殍满地。 国公府也是水米全无,姜齐知道姜落衡囤积了一些粮食,便给定国公府送了一批粮食。 姜霜拿到粮食的第一反应,不是感激,而是向太后表忠心,出卖了姜落衡,带人把姜落衡存的粮食全部拉走。 太后拿着粮食做人情,赏赐给朝廷官员。 而傅璋伙同户部尚书早就藏起来的粮食,大发国难财。 与天奉城相隔两百里的大梁城也同样遭了水灾,在这场大饥荒中,大梁城百姓饿殍遍地,舅舅作为大梁郡守,面对空无一粒米的国库,束手无策。 懊悔自己相信姜霜,把粮食都给了姜霜,拖累了全家人,还无颜面对百姓。最终自尽,舅母也跟着殉情。 只是可惜,即便如此,定国公府流放时,萧千策下旨,把姜家也株连了。 姜落衡走上流放路,对送行的梁幼仪一笑,说:“表姐,好后悔当初把粮食喂给国公夫人,不然,这流放之路,太后和陛下哪里会想到还有我们这样一门穷亲戚!” ...... 梁幼仪不会叫梦中的事再次发生了。 那些粮食,她要都拿到自己手里。 既然她要和凤阙、顾家、姬家绑在一起,那她就要有自己的价值。 她要囤粮,在天灾人祸来临,有与敌人彻底决裂的力量。 “舅舅,你把表弟叫来,我有事与他谈。” 姜落衡是次日午时才回来。 他性子十分跳脱,看见梁幼仪,就蹦蹦跳跳地过来,欢喜地说:“表姐,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姜齐骂道:“多大的人了还冒冒失失?喊郡主!” “郡主姐姐,你在定国公府过得还好吗?他们,还欺负你吗......” 姜落衡的话还未完,姜齐已经大巴掌打了过来:“混账,你胡说什么?” “爹,我没有胡说,表姐在府里真的挨打......爹,爹,你不叫我说,我偏说,我姑姑不疼表姐,不信表姐,不护表姐,表哥把表姐吊起来,太后......” 第34章 傅璋报复:出手就是杀招 大舅母也加入打姜落衡的队伍。 姜霜是嫁出去的姑娘没错,可她如今是定国公夫人,怎可置喙? 太后娘娘更是无冕女皇,姜落衡想找死吗? 梁幼仪站起来,挡在姜落衡的身前,看着舅舅惊惧的眼神,笑了笑说道:“舅舅,舅母,让仪儿与表弟说会儿话吧!” 姜齐停了手,说道:“仪儿不要听他胡说,他没出息,不会说话。” “舅舅、舅母,我们会注意分寸。” 待姜齐夫妻离去,姜落衡把院子里的下人都打发得远远的,给梁幼仪倒了茶,笑嘻嘻地说:“表姐,我给你说个秘密。” “嗯?” “这几年我在东洲大陆走镖,把各地的情况都顺带摸了一遍,姐,你不知道,这大陈,也就京城还能维持表面光了。” “你是说,各地情况非常不好?” “何止不好,大梁城距离京城只有二百里路,你知道我爹这个郡守,在这山里剿匪剿了多少吗?六处!一拨剿灭了,过不了多久又一拨新的土匪占山为王。” 全国各地,几乎每个山头都有一股土匪,那些曾经的村民、流民,在一年复一年的流浪中,得不到安置,渐渐都变成烧杀抢掠的土匪。 “今冬,西南三州冰冻灾害,起初,下面的官员隐瞒不报,后来兜不住了,才向朝廷求援。而朝廷,拿不出救灾银子和粮食,就要求他们忍到明年夏收。” 姜落衡气愤地说,“饿肚子,怎么忍?“ 西南受灾百姓半数饿死冻死,其余的忍无可忍,揭竿而起,现在已经打到施州了。 “听说那个义军首领叫俞成忠,天生神力,纠集西南六州的好汉,打出均田免税的旗号,归顺者如过江之鲫。” 梁幼仪大吃一惊,真有俞成忠这个人啊? 在那个长长的梦里,宁德四年,即明年六月,俞成忠带领起义军,兵临天奉城下,朝廷不敌,太后下令,把浊河大堤扒开,水淹义军。 浊河水早已经河床高筑,不堪重负,这一打开,河水汤汤,把天奉城一下子淹没。 沿河三百里,村庄、百姓无一幸免...... 太后与文武百官,自然有高处可躲藏,而仓廪粮食根本来不及搬运,全部冲毁霉烂。 姜齐把姜落衡藏在颍州的粮食给姜霜送了一船。姜霜报告了太后,把姜落衡藏的粮食洗劫一空。 而俞成忠大军被淹死大半,逃出天奉城后,带着散兵,疯狂报复,沿着浊河,把主河道、支流的河堤都挖开,整个大陈都陷入汪洋。 东启国、蛟龙国趁机入侵,一日千里,是凤阙,带领顾若虚等纨绔,把东启国一口气打回其国都...... 一切都对起来了。 梁幼仪再次相信,那个梦,不是梦,兴许是她已经经历过的前世,她屈死的前世! “姐?表姐?” 姜落衡和梁幼仪说着话,发现对方竟然走神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不满地说,“姐,你也太瞧不上小弟了吧?说着话你竟然走神!” “哦,不是,我在想一件事,我需要表弟帮助我办一件大事。”梁幼仪认真地说。 姜落衡立即正襟危坐,说:“姐,你尽管吩咐,叫小弟做什么事?” 梁幼仪小声说:“阿衡,你帮姐去江南一带购买粮食,不管是粗粮细粮,不管价钱多少,一定要尽可能多地购买,银子我回去就叫人给你送来。” 姜落衡一边听一边点头,连连保证:“姐,你放心,我绝对给你办得妥妥的。” “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任何人,包括舅舅和舅母。你不必来京城,我会叫人给你送信。” “放心吧,姐,我最喜欢干这样的事儿了。” 姜落衡比梁幼仪小三岁,今年十六,看上去十分无害,这样一张脸很有欺骗性,不会引起姜府、定国公府任何人的怀疑。 梁幼仪在姜齐家里待了几天,便起程返京。 该过年了,宫中还有尾牙宴要参加,另外她还惦记麒麟阁的拍卖会。 回去的路上畅通无比,大表兄姜思衡在宋城做县令,正好也要回任上,便亲自护梁幼仪一程。 这一送便送到了京城。 姜思衡看着梁幼仪到京城西门,便停了马车。 对梁幼仪说:“表妹,兄长急于上任,便不去国公府了,给姑姑告个罪,过些日子封笔,再去看望姑姑。” 梁幼仪与他挥手告辞,心里也清楚,姜霜看不起娘家人,其实娘家的几个表兄表妹,又有谁喜欢来定国公府见姜霜呢? 大表兄都到了城门口了,又借口离开。 定国公府送了两马车年货,姜齐又回了两马车,比原先还要满还要好。 姜霜看了回礼,十分高兴,叫人把东西收入库房,对梁幼仪说:“你随母亲来梨花院。” “仪儿,你去的时候,路上真的没有遇见什么特别的事?”姜霜像个慈母,认真地盘问她。 梁幼仪淡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说道:“前几日兄长追到舅舅家里,就问我是否路上遭遇意外,如今母亲也如此问,女儿斗胆一问,母亲是希望女儿出事?还是笃定女儿定然在路上出事?” “混账!”姜霜恼羞成怒,“你怎么和母亲说话?什么叫我希望你出事?哪有母亲希望女儿出事的?” “那母亲何故如此问?女儿好好地去了舅舅家里,又好端端地回来了,便是一路顺遂,哪里有什么异常?” “是相府,他们一口咬定你在路上被土匪劫走了,你祖母大怒......” 她没有说梁老夫人叫“原地打死她”的话,只说,“母亲自然希望你没事。” “那母亲放心吧,女儿无事。” 梁幼仪回来不到半天,傅璋就知道了。 下了朝,他先回相府,去傅老夫人的院子,关门说了一会子话,然后换了常服,收拾齐整,问张龙:“你家老爷形象如何?” 张龙立即马屁拍来:“相爷自然是玉树临风,人中龙凤。” “好,去定国公府。” 姜霜没想到傅璋这么快就上门来见梁幼仪了,满脸笑容地互相打了招呼,茶水奉上又叫侍书去唤梁幼仪。 梁幼仪一路舟车劳顿,就想好好歇息,听到侍书说傅璋来访,心里顿时不爽。 可又不能不去。 傅璋在前院花厅等着,看梁幼仪进来,温和地问道:“郡主一路可顺利?” “谢谢丞相大人关心,一切都好。” 安静地坐下,不再说话。 傅璋忽然起身,给梁幼仪行了一个礼,梁幼仪一愣,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倒是姜霜,客气地说:“丞相这是做何?” 傅璋万分抱歉地说:“郡主前些日子在马场赛马,差点出了意外,这几日麒麟阁查出是榆儿所为,臣也严加拷问,她承认了。是以,臣觉得万分惭愧,臣代她向郡主道歉。” 梁幼仪依旧没说话,这样痛快地承认错误,还道歉,傅璋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 倒是姜霜,欢喜地说:“都是一家人,哪有那么客气?傅小姐年幼不懂事,以后好好教导就是了。再说,仪儿不也好好的?” 她倒是原谅得挺痛快! 梁幼仪道:“你不好好教导,迟早有人好好教训她。幸好我无事,不然,你的道歉价值几文?” “是,郡主合该生气,臣也已经知错。” 姜霜责备道:“仪儿,你也别得理不饶人,丞相都给你道歉了,你还要怎么样?杀人不过头点地,差不多就行了。” 芳苓在一边听得心头冒火,你一个国公夫人,一点骨头都没有,自己奴颜婢膝,还叫郡主跟着你吃鼻涕拉脓,真恶心! 梁幼仪神色一直淡淡的,她接受道歉,但是她不会原谅。 她原本还以为是夏青樾下药害人,没想到是傅桑榆。 亏她那天装得像个甜甜的果子,原来芯子是迷惑人心的小毒虫。 傅璋看她还是不虞,便又诚恳地说:“郡主,发生这样的事,臣和母亲都十分不安,刚好母亲也不善经营,东城有三间铺子,便想送给郡主,作为赔礼,还望郡主笑纳。” 姜霜又说:“都是一家人,赔什么礼?铺子就算了,她有曾祖母送的酒铺,嫁妆银子早就攒够了,铺子你们自己留着吧。” 傅璋再三要赠给梁幼仪,态度十分诚恳。 梁幼仪道:“既然丞相大人执意要送,那我就不客气了。” 干嘛不要?白送旺铺为何不要! 傅璋很高兴,说:“那臣带郡主过去看看?” 梁幼仪才不想和他一起坐马车,说:“叫芳苓去吧,我才从梁城回来,累了。” “哦,芳苓去也行。”傅璋心里高兴,他还巴不得梁幼仪不要亲自去。 一直到天黑,芳苓才回来,对梁幼仪说了东城那三间铺子,都不挨着,但位置都不错。 “也不知道怎么经营的,那么好的地段,竟然都是亏的,除了一家胭脂水粉店,一家干货铺子,还有一个明明地段不错,却开着杂货铺子的店,一点生意也没有,看店的只有掌柜的父子俩。” 梁幼仪敏锐地抓住她的话,问道:“芳苓,你说有个杂货铺子?那家店铺的掌柜名字是什么?” “好像姓郭,哎,对,我听见有人喊他郭掌柜。” 郭掌柜! 梁幼仪顿时想起来了,“前世”里,就是这个东城郭记杂货铺,在义军围困京城时,忽然爆发了“洗钱”丑闻。 事情暴露,郭掌柜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铺子的主人涉嫌洗钱贪墨,且数额巨大,满门获罪。 只不过,铺子前世的主人是太皇太后的娘家侄子,因为此贪墨事件,全国百姓声势浩大地讨伐崔氏一族,甚至义军冲击崔氏各个产业,太皇太后一病不起。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铺子从开始就是傅璋的! 不过,前世里他可能用手段白送给了崔亲王,今世作为赔礼白送给她梁幼仪。 第35章 道高一丈:反手挖坑你家人 芳苓和芳芷不知道“梦”中的事,看梁幼仪脸色不对,便立即问道:“郡主,不妥?” “嗯,这几间铺子会出事。” 眼下,陈国对房屋的管理还仅限于“房契”,每一栋房子\/院子,房契只有一份。 房契在谁手里,便属于谁,唯有通过牙行或者官府买卖时,才会写明出卖方是谁,中间人、经手人是谁,一般不会出现买方的名字,并在买卖完成后将房契交由买方收藏。 在房子里发生的一切违法勾当,首先就是找房主、租赁人担责。 芳苓气得七窍生烟,说道:“今儿丞相把房契交给奴婢时,再三恳求郡主收留那些伙计,求给他们一口饭吃。呸,狼心狗肺的东西!” “问题就出在这些伙计和掌柜身上,他们是傅璋的心腹。”梁幼仪问道,“你看那位郭掌柜如何?” “那人看着很是和善,说话也很中肯。说这么好的铺子,要是郡主接手,开个酒铺分店,必定生意大火。” 是啊,如果做了酒铺的分店,营收多了,郭掌柜帮人洗钱更便捷了。 梁幼仪不好说梦中经历,又不是个能言善辩的,闷了一会子,说道:“傅璋急着把铺子给我,估计已经有了问题,他想嫁祸于我,我偏不如他意。这铺子,要立即想办法转卖出去。” “卖掉,反正郡主也不差这几间铺子。” 卖给谁?梁幼仪琢磨了一会子,提笔写了一封信。 傅璋很奸诈,他并没有通过牙行转让,而是直接把房契给了梁幼仪。 将来就算铺子出事,无论如何查,只要傅璋否认赠送过梁幼仪,她就百口莫辩。 梁幼仪便想找个莫须有的人去牙行交易。 她不能出面,叫顾锦颜找陌生人拿去交易。 反正房契不记名,在谁手里,谁就可以拿着买卖。 梁幼仪把那三张房契一起塞进信封,对芳苓说:“你去一趟辅国公府,把这封信亲手交给世子夫人。” 芳苓出门时天色已晚,她不敢走前门,从后面翻墙出去,却不料才出去,就被一人拦住去路。 她一看竟是子听。 “王爷找你有事。”子听手里举着雁翎刀,横在她身前。 “找我?”芳苓前后左右看看,没错,只有她一人。 可是,她与小王爷有什么关系吗? “是关于东城铺子的事。” “......” 他这么快就知道了? 芳苓想到凤阙对梁幼仪的帮助,便跟着子听七拐八拐到了街角,那里停着一辆马车。 “王爷,郡主身边的芳苓姑娘来了。”子听隔着帘子说。 芳苓很是纳闷,这么巧,这个人在这里刚巧碰见自己翻墙? “见过王爷。”她恭恭敬敬地行礼。 凤阙掀开帘子,一只手肘撑在膝上,看着芳苓,问道:“听说傅璋把东城的三座铺子给了云裳郡主?” “……”他怎么知道的? “你这是去做什么?” “送信。” “给辅国公世子夫人?” “……”再次震惊。 “你不说,那就是了……还不算笨!”凤阙好似松一口气,说道,“郡主如何打算的?” “这铺子烫手,想尽快卖掉!”芳苓突发奇想,“王爷难不成想买?” “本王买铺子?”凤阙有些好笑。 芳苓尽管是个丫鬟,他也没有低看,反而很尊重对方,说道:“这样吧,你也别去找世子夫人了,她一个后宅妇人,到底不如本王办事方便些。” 芳苓:......所以,你帮郡主卖铺子? 凤阙说:“你还犹豫什么?” 芳苓想了想,说道:“王爷稍等一会儿,奴婢去问问郡主?” “行,本王等着。” 芳苓匆匆又回到国公府的西墙外,看看无人,跃上高墙,翻身进府,从花园匆匆去了竹坞。 梁幼仪靠在床厢上,闭目养神。 芳芷一边打绺子,一边给她说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府里府外发生的事。 “上面那位对傅璋的偏心越发严重了,揭帖上那么多条罪状,甚至人人都知道那二十多个流民死于傅璋之手,却最终只死了赵虎、姚立春。”芳芷很不平,却也无奈。 “姚大嫂还不知道姚立春是替死鬼吧?” “奴婢不知道,只听说姚立春和赵虎都是被大理寺严刑拷打致死。” 梁幼仪没接话。 凤阙和顾锦颜已经告诉她了,哪里是严刑拷打,根本还没用刑,对方就死于心疾。 梁幼仪、顾锦颜不相信这么巧,两个身体健壮的大男人忽然得了心疾同时死去。 凤阙更不信,自出娘胎就身中剧毒的他,更不信。 梁幼仪再次想到梦中自己中的毒,无色无味,却生生折磨五天才死。 这毒会不会也是姚素衣下的? 姚素衣能弄到这么多奇毒? 既然姚大嫂不知道,那回头找人告诉她姚立春是傅璋的替罪羊,是傅璋毒死的…… 就在两人悄悄私语时,门帘一响,芳苓回来了。 “郡主,奴婢出府遇见了小王爷。”芳苓把凤阙要帮助他们处理的事说了一遍。 梁幼仪很是奇怪,怎么感觉碰见凤阙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你把房契给小王爷,叫他去处理吧。”梁幼仪说。 反正这铺子她不打算留着,凤阙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只是,欠凤阙的人情越来越多了! 芳苓又翻墙出去,把房契交给凤阙,凤阙放下车帘,子听赶车走了。 次日一早,整个京城照旧热闹。 许久没有去书院的傅家三兄弟,在府里都快憋出内伤,终于迎来了一批来探望的同窗。 兵部尚书家的公子徐浩南、户部侍郎的侄子谢春桦,还有好几个以前的好友。 他们都是傅鹤晨的同窗,但是与傅南凯、傅修恩也都认识。 姚素衣派人严加看管傅南凯,阻止他跑出来,让傅修恩一起去接待那些同窗。 徐浩南等人自然是安慰一番傅鹤晨,又说了许多书院的趣事,既然是来看望的,便没有故意往人家伤口上撒盐的道理。 姚素衣摆上许多点心、酒水,甚至还把府里玩乐的东西都拿出来。一群少年又吃又喝又玩乐,傅鹤晨的郁结疏解了许多。 只要没人知道兼祧两房之事,他就还是丞相大人光风霁月的大侄子。 谢春桦笑着说:“昨儿我母亲得了内部消息,官府赈灾,把抵来的旺铺急着变现,最繁华街区的旺铺,后面还带着院子,才两千两银子。我母亲一口气买了三处,给我嫡姐做嫁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傅修恩跟着问了一句:“那些铺子正常市价多少?” “我母亲买的那三处,至少省了三千两银子。还有三处更好的,铺面后头带大院子,可以住人,还可以做仓库。正常买卖,怎么也要五千两以上,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 谢春桦看上去一点心机也没有,惋惜地说:“每一处只卖三千两!我母亲手头现银不足,买的太多也怕被人发现。真的是可惜,唉!” 徐浩南脑子活泛,立即说:“在哪里?回头我立即叫我母亲去买下来!” “等会儿我回去问问,回书院告诉你。” 另外有两个同窗也拉住谢春桦要地址,也想买。 傅修恩找个机会去给姚素衣说了,连傅桑榆都眼前一亮:“娘,我们买下来吧?京城寸土寸金,过这村没这店,您手头有自己傍身的产业,心里也有底气。” 姚素衣自然动心。 这些年,她管理中馈,确实也往自己口袋里私藏了不少,但因为前些日子讨债的逼得紧,她拿出去一部分应急。 现在,她手头只有两千两多银子。 “娘手头的银子,不够。”姚素衣焦急地说,“这样好的机会,娘不能错过,铺子带着院子、库房,以后,即便你二叔大婚,郡主容不下我们,我们母子也有个容身之所……” 说着,眼圈一红,泪落下来。 自从兄长姚立春死在她手里,她夜夜噩梦。 不是梦见兄长来索命,就是梦见傅璋狰狞着眼珠子要杀了他们母子几个灭口。 傅修恩说:“娘,您别哭,儿子一定要打听到那院子的主家,我们凑一凑,定然要把那院子拿下来一座。” “那要快点,这么便宜,我们不出手,就被别人抢先了。” 一确定要买,母子几个立即筹银子。 傅修恩小声对自己母亲说:“娘,这个铺子拿下来,您可千万藏好,万不可告诉二叔和祖母,我们要留些退路。您也不要亲自去铺子见掌柜,派个脸生的丫头代您去。” 姚素衣点头:“你们放心,娘算是看透了,你们二叔、祖母,在关键时刻,都靠不住。” 当天,傅修恩以一方“即墨侯”砚台,从谢春桦那边把“杂货铺”房子的主人联系上。 母子几个,把各自存的压岁银子都拿出来。 傅鹤晨摸着自己最喜欢的砚台,一狠心叫傅修恩拿着去当了。 傅桑榆把那件缀满宝石的璎珞,傅修恩把皇帝萧千策赏他的一个琉璃杯,都拿去当了。 凑够三千二百两银子。 姚素衣藏在马车里,提拔二等丫鬟绿萝为一等丫鬟,代替她去牙行进行交易,为了保险,她连鸳鸯都没敢带着。 如愿以偿,以三千二百两银子,姚素衣把“郭记杂货铺”,从一名叫作“甄士隐”的男人手里,秘密盘到手。 而另两处铺子,以类似的手法,被夏夫人即夏青樾的母亲,以七千两银子盘下,售卖人是“邬觅楚”。 第36章 春雷乍响,小王爷心动了 凤阙待手下人活儿办好,把一万两银子捏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好几眼。 子听偷偷看了小王爷几次,心里很是不解,不就一万两银子,王爷没见过? 后来,凤阙把银票塞进怀里,换了夜行衣。 “王爷,要属下跟着吗?” “不必。” 掌灯时,梁幼仪主仆在灯下一边说话,一边做女红,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打斗声,芳苓把灯吹熄,只看两道黑影在院子里打得难解难分。 其中一人是叠锦,另外一个闯入者不知是谁? 不管是谁,总归是冲着郡主来的。 芳苓拔出腰间软剑,守在梁幼仪身前,梁幼仪也不着急,她的长枪就在枪架上放着。 窗户特地叫人把合叶做得很宽松,随时能开窗跳出去。 不过,院子里那两人也就切磋了十几个来回,便停了手,一起走到屋前。 叠锦低声道:“郡主,是齐王爷。” 芳苓和梁幼仪这才点了灯,邀请凤阙进书房,凤阙原本不想进屋,但是去书房,他就没推辞。 梁幼仪的书房很简单,一个博物架,放着些瓷器、摆件,一个条案,笔架、笔山、软笔、砚台等常用物件。 凤阙把银票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一万零两百两银子。郭记杂货铺卖给了姚素衣,是一个叫作绿萝的丫鬟来交易的,姚素衣没有出面。” “无论是姚素衣还是夏夫人,都把这次买卖当成秘密交易,都没有声张。” 梁幼仪唇角弯了弯。 原本姚素衣对傅璋应该是无所保留,但是这一段时间的变故,她失去了对傅璋的信任。 傅璋不可靠,说不得哪一天就把他们母子几个活埋了。 而夏家,铺子管理都是中馈的事,夏致远和傅璋在朝堂上说不着。 只要洗钱的事不提前爆出来,梁幼仪将这三个铺子卖掉,傅璋就不会提前知道。 小王爷谋算十分精准。 “傅璋在江南把新粮换成陈粮,差价银子马上就有人送到傅璋手中了。所以他急着把铺子转给你。” 凤阙说,“如果没有意外,他正是通过郭掌柜洗钱。” 梁幼仪后背呼的一下冒出冷汗。 一切和梦中都一样!! “这件事你不用插手,也不必担忧,有人会盯着,朝堂上也会有动静。” “谢谢你。” 梁幼仪由衷地说。 凤阙看向她,在暖黄烛光下,郡主干净剔透得像一块美玉,垂冷的睫毛又长又密,微微带了一些湿气。 梁幼仪被他偷窥,忽然掀开眸子,望过来。 视线相撞的瞬间,像是春雷乍动后的一场细雨,凤阙心脏没由来跳了下。 “那个,你别客气,本王就是太闲了,无聊,找点事干干。” 凤阙率先别开视线,垂眸躲过,站起来,说道,“事儿办完了,本王走了。” 速度极快,逃一般。 跳出墙外,又狂奔了几个跳跃,在王府外站定。 夜幕黯淡,他忽然拿手拍了一下自己额角,有些懊恼的嗓音融在夜风中:“我为什么要逃?” 相府。 绿萝在牙行把手续办完,回去把房契交给姚素衣。 姚素衣悄悄地把傅鹤晨、傅修恩、傅桑榆喊到寻芳庭,母子三个,兴奋地传看房契。 他们在京城也有自己的资产了。 母子几个看着房契,憧憬着未来,鸳鸯从外面推门进来,脸色很是难看。 姚素衣心里一堵,哑着嗓子问道:“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姚娘子,奴婢刚才偷听到喜鹊和飞燕说话。” 鸳鸯眼泪流下来,“云裳郡主从梁城一回来,相爷就巴巴地跑去国公府,为了讨好云裳郡主,白白送她三个旺铺。郡主还不肯收,是相爷苦苦求着郡主收下的。” 母子四人都变了脸色。 傅桑榆问道:“你的意思是,二叔上赶着给云裳郡主送了三个铺子?” “是哪,值一万多两银子呢!” 姚素衣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手里的房契,一颗心碎成了八瓣儿。 嫉妒、埋怨、怨恨,各种情绪交织,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为了相府,抠抠搜搜,省吃俭用,把孩子们的压岁钱都搜刮出来,喜欢的砚台、琉璃杯、宝石璎珞都当出去,才买下一个院子。 可是璋郎一下子就白送云裳郡主三个带院子的铺子。 还是,求着她收下!! 姚素衣忍不住伏在桌子上哭起来。 “母亲,我们斗不过定国公府,郡主才是二叔的未婚妻,她才是相府未来的主母。母亲,我们看清现实吧!” 傅鹤晨一听到云裳郡主几个字就想逃避,说道,“娘,妹妹,你们不要再给二叔添麻烦了。” “麻烦?”傅桑榆愤怒地说,“他们都想要我们几个的命了!云裳郡主害了二哥,还落井下石,谣言满天飞,不给二哥留活路。 这几天流言肯定是定国公府的人传播的。夏姐姐是大家闺秀,心里爱慕爹爹,且夏大人与爹爹交好……” “不要说了!” 傅桑榆一声声的“爹爹”,让傅鹤晨喘不过气来,他觉得羞臊万分。 “你们总是没完没了地闹,哪次占了便宜?还不是名声越来越臭不可闻? 你们叫我如何在人前抬起头来?我就算院试通过,又怎么样?这样的身份,怎么做官?” “什么叫我们闹?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和娘的脸还有新疤,二哥还在院子里发疯,我们被欺负成这样,你还说我们闹?” 傅桑榆歇斯底里吼道,“大哥,你真是个孬种!” 傅鹤晨红了眼圈,哽咽着说:“我说了你们也不听,那你们想闹就闹吧,反正我不参与,我就是个没种的废物!!” 大踏步往秋枫居走去,再也不回头。 “大哥,你怎么能这样?”傅桑榆在他身后喊道,“我们还不是为了咱们的将来?” 傅修恩劝道:“妹妹,别喊大哥了,他有他的难处!” “三哥,我不管你怎么想,我一定要报仇。” “别说了,让母亲歇会儿。”傅修恩使眼色,把傅桑榆拉出去,两人在花园亭子下,悄悄商议。 “你有什么打算?” “十五日不是尾牙宴吗?我们就在宴会上收拾她!”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 腊月十五,尾牙宴。 辰时,定国公府的马车出府。 门口的朱雀大街,极其安宁,寻常百姓、级别低的小官都走不进来,整条街上只有马蹄的哒哒声。 入宫的御街上,傅璋吩咐车夫速度慢些,四处睃巡定国公府的车驾。 定国公府标记的马车过来。 辘辘的马车声如雨水般滑过,马车四面丝绸装裹,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帘淡蓝色的绐纱遮挡,无法觉察内里的奢华! 傅璋把东城的三个铺子送给了梁幼仪,她也大方地收下了,傅璋松了一口气。 能少些敌对,危机暂时解除,与自己可以心平气和地说话了吧? 在府里,他已经下了死命令,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提起兼挑之事,谁提就弄死谁。 几个孩子,不管何时何地,不许喊他爹,二爹也不行。 只能喊二叔。 他正想靠近梁幼仪的马车说句话,忽然,“哒哒哒”有节奏的马蹄声不急不缓地过来。 “避让,避让。” 就这么一条道,今儿入宫的都是朝堂官员和家眷,谁这么嚣张? 傅璋顺着声音看去,就看见齐王府的五驾马车。 楠木的车架,镀金铜龙头龙尾龙鳞叶片装钉,前施朱红油马搭襻皮,平盘左右,下护泥板,周围辋,全以抹金钑花铜叶片装钉。 车亭高大,朱红漆,驾白马五匹。 天子六驾,齐王五驾。 纵是定国公府权势滔天,看见凤阙的马车过来,也要避让。 “王爷请。” 经过定国公女眷马车,凤阙叫子听放慢速度。 如清晨竹叶上露珠落水一般的声音传来:“慢些,不要惊了国公府的马。” “是,王爷!” 子听微微扯马缰,马儿放慢一些速度。 他的高大的车驾一慢,恰好与梁幼仪的马车并行。 梁幼仪微微掀开一角,凤阙恰好瞧过来。 他端坐于车驾上,目光穿过风吹起的帘布,饶有兴趣地睨着面色冷白的美人。 梁幼仪和他对眼,他下意识又要躲,忽然又桀骜地看过去,心说:你心虚什么啊凤妄之? 梁幼仪接收到他嚣张肆意又野性十足的目光,静默两秒,长睫撒下的弧度纤薄优美。 小王爷这是做什么? 轻轻地把窗帘拉上了。 两人什么都没说,又好像说了什么。 凤阙看着那扯上的窗帘,心像是被什么虫儿咬了一口,有点痒。 傅璋就在定国公府的马车边,别人没看见两人刹那间的目光交织,他看见了! 尤其是凤阙放肆而侵略性的目光。 顿时恼怒,他那是什么眼神? 傅璋不是年轻小伙子,怎么会不明白那眼光里的意思? 该死!云裳郡主是我傅璋的未婚妻!齐王竟敢生出觊觎之心? 又想起来那日在麒麟阁他逼着自己给纨绔道歉,顿时有一种冲动,恨不能像江湖高手,一掌扇飞凤阙。 凤阙忽然目光转向傅璋,正好看见他阴沉又想杀人的脸,瞬间,狭长的凤眸一寒。 傅璋看见凤阙忽然掀开车帘看他,秒转笑脸,恭恭敬敬地打招呼:“王爷安好?” “嗯。” 一声轻应,马车凛凛而去。 傅璋的脸僵住了。 顾若虚骑马挤到凤阙的马车外侧,嘀嘀咕咕地说:“我原本去王府找您,太妃说您已经离开了,你不是说要睡到日上三竿吗?” 凤阙说什么,傅璋已经听不到,看着凤阙的白袍、矜贵的侧颜,他忽然脑子里有什么在涌动—— 那天从渡口回京,和云裳郡主并驾齐驱的是不是齐王? 郡主从那天开始一直闹退婚,是不是看上了凤阙? 第37章 诬陷?本王是目击证人 傅修恩是傅璋心目中最好的接班人。 聪明、狡诈、心狠,沉稳。 他比皇帝萧千策大两岁,傅璋筹谋让他做了皇帝的伴读。 傅修恩便去见幼帝,刚好梁景湛的长子梁耀宗也在。 梁耀宗正把自己的画送给皇帝看。 那画是天奉城的街景,上面还题了字,盖了两枚印章。 “陛下,这用的是龙泉印泥,是姑姑给臣的。”梁耀宗向小皇帝炫耀道,“画画的颜料也是姑姑给的。” 萧千策看着他画的颜色极其匀称,为画增色不少,人物服饰鲜艳,花儿栩栩如生,尤其那个印泥,是龙泉印泥啊,制作一份,需要十年,黄金如何能与之相比? 小皇帝羡慕地说:“你姑姑不就是云裳郡主吗?你们不是说她笨蛋吗?她怎么会有这么好的颜料和印泥?” 梁耀宗说道:“姑姑不是笨,是藏拙。” 傅修恩跑过来,也附和道:“云裳郡主一点也不笨,她是心机深重。” 萧千策指着他说:“你在撒谎,以前你都说她专横跋扈又愚蠢,什么都听丞相和你娘的。” “陛下,臣以前不懂,最近可领教她的狠毒了。” 傅修恩把梁幼仪打姚素衣,打傅桑榆,毁了傅南凯的事都给萧千策说了,说着哇哇大哭,说自己二哥生不如死。 萧千策虽然学了许多治国之策,但是到底只有七岁,听了傅修恩的话,气得火冒三丈,一拍桌子,骂道:“云裳郡主真该死!” 傅修恩一听,可高兴了,萧千策可是皇帝,金口玉言,不能反悔的。 梁耀宗不干了,你杀了我姑姑,谁还给我那么好的颜料、狼毫和龙泉印泥呀? 他马上说:“陛下,圣人言,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您是皇帝,不能只听他一面之词,若姑姑跋扈凶悍,她怎么不打别人,只打他们家人呢?” 萧千策怒火瞬间消了,狐疑地问傅修恩:“对呀,她为何忽然打你们家人呢?定然是你娘和你二哥不好。” 傅修恩不敢反驳皇帝,更不能在此大声争执,万一引来定国公府的人,他指定活不了。 眼珠子一转,说道:“云裳郡主不是会做好多色号的颜料吗?那她怎么不献给陛下?陛下罚她进贡十份颜料和龙泉印泥,她若不给陛下,陛下就惩罚她大不敬,好不好?” “好。她如果不给朕,朕就罚她。” 这个提议,不影响梁耀宗的利益,也符合小皇帝萧千策的利益,三人一下子就达成共识:找云裳郡主要十盒印泥、十套颜料,不给就治罪! 他可听说了,龙泉印泥,别说买不起,有钱根本买不到,十盒?要她命! 傅修恩趁着萧千策身边的太监不注意,拽走萧千策的贴身玉佩,悄悄塞进袖子里。 一直盯着傅修恩的叠锦迅速来到了家眷等待的偏殿外。 早在外面等着的芳苓,片刻走进了偏殿。 不一会儿,萧千策带人来到偏殿。 “陛下万安!” “陛下金安!” “陛下……” 定国公世子夫人、梁幼仪的大嫂柳南絮,一边行礼问安一边打量萧千策。 小皇帝的模样,越发像太后梁言栀了,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心里嘀咕:怎么半点也没继承先太子的容貌? 萧千策先给外祖母行礼问安,梁老夫人激动地连忙还礼:“陛下怎么自己出来了?” “朕想念外祖母、舅母、嫂嫂和郡主姐姐了。” 梁老夫人的心都萌化了,喊着皇帝,心里叫着乖乖,怎么看怎么喜欢。 萧千策对梁幼仪道:“云裳郡主,朕看了耀宗的画作,十分惊艳,他使用的颜料和印泥都是你给的?” 梁幼仪点头:“是。” “那你给朕拿来十套行不行?” 梁幼仪还没回答,梁老夫人就替她应了:“陛下口谕,她必须遵旨,没什么行不行的。” 萧千策不高兴地说:“朕又没问你,朕问的是郡主。” 梁幼仪应道:“颜料难度不大,龙泉印泥着实为难臣了……” 梁老夫人喝道:“君令你敢不从?叫你做什么你就必须做什么,哪有那么多话?” 梁幼仪低垂眉眼,心里冷笑:你所疼爱的陛下,在浊河淹没天奉城时,眼睁睁看着你这个外祖母活活淹死呢! “是,臣遵旨!臣若寻来,就立即献给陛下。” 萧千策得到了答复,又快要开宴,他便倒背着手往回走。 原本大家都松一口气,傅修恩捅一下随行的太监,指指萧千策的腰间。 那太监惊慌地叫道:“陛下,奴才记得您腰间系着玉佩来着?” 萧千策看看自己的腰间,咦,玉佩不见了。 “快,帮陛下找。” 跟随的小太监吓死了,赶紧喊宫女、太监一起找。马上开宴,陛下压衣的玉佩不见了,他们都人头不保。 定国公府的人也都围上来,梁老夫人问道:“怎么啦?陛下的什么物事遗失了?” “朕的玉佩不见了,给朕找,谁敢昧了朕的玉佩,朕要诛他九族。” 萧千策的玉佩很多,他富有大陈,又年幼,对这些身外之物不仅没什么兴趣,也没印象。 但是大家都表现得像天塌了似的,他便觉得此玉佩丢了,极其严重。 梁幼仪听到诛九族,心里微微冷哼。 萧千策,希望你真的是金口玉言,不要说话放屁! 傅修恩忽然拉过来梁耀宗,小声说:“臣看见谁拿去了。” “谁?”梁耀宗此时还不知道给谁挖的坑。 “臣不敢说。”他看向萧千策。 “傅修恩,你说,是谁偷了朕的玉佩?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偷到朕头上。” 傅修恩指着梁幼仪说:“是郡主偷了陛下的玉佩。” 傅老夫人顿时急眼:“恩儿,你可别胡说八道,郡主怎么会拿陛下的玉佩?” 姚素衣尽管心里一百万个希望梁幼仪偷玉佩,但她觉得不可能。 梁幼仪会缺一块玉佩?脑子有毛病才会拿陛下的玉佩吧? 她把傅修恩的嘴捂住:“别胡说。” 傅修恩也乖乖闭嘴了,但是眼睛倔强地看着梁幼仪。 萧千策皱眉说:“云裳郡主不可能拿朕的玉佩,她又不缺银子。” 柳南絮也说:“对呀,府里再怎么说,也不差一块玉佩,一定是丢了,再找找吧!” 她马上喊府里的人一起找。 但是傅修恩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一把拉下姚素衣的手,大声嚷道:“郡主偷了陛下的玉佩,不信你们搜一下她的身。” 搜云裳郡主的身? 梁幼仪冷淡地看着傅修恩,说道:“你亲眼看见我偷玉佩了?” “刚才你和陛下说话,你的丫鬟在陛下身边挤来挤去,后来又把什么东西别在你的腰上了。” 原先,梁幼仪觉得姚素衣的几个孩子尚算聪明,现在再认真看这些孩子,小小年纪,当真恶毒得很。 “本郡主的丫鬟有没有别我腰上东西,尚不可知。但你傅修恩却是挤来挤去,在本郡主和陛下身边折腾。” “你别不承认,玉佩就在你身上!君子无故,玉不去身,你这是诅咒陛下死……”傅修恩理直气壮,玉佩是他塞梁幼仪腰上的,他自然有把握。 君子无故,玉不去身,竟然被他这样解! “傅修恩,丞相大人就是这么教你的?陛下的伴读,学院的神童?你的文章都是有人捉刀的吧?” “你别岔开话题,偷盗陛下的神物,就是死罪!” 大多数官眷和世家都觉得傅修恩在胡说八道,梁幼仪偷东西?这怎么可能? “丞相什么都好,就是他兄长遗留的这一家子不好。” 当然,也有很多人见不得梁幼仪好,见不得定国公府好。 “有没有可能,郡主真的偷了?” “对呀,听说有一种人,什么都不缺,就喜欢偷东西,享受偷盗的快乐。” “是啊,听说是心病,偷的越多,偷盗难度越大,越兴奋。” …… 傅修恩大声嚷嚷道:“有没有偷,搜身不就好了?” 大嫂柳南絮因为从梁幼仪那边拿了一盒价值万金的龙泉印泥,此时就站出来帮着梁幼仪说话。 “傅伴读,就算丞相大人在此,也不会如此武断地当众搜女子的身!你是欺我国公府太好说话吗?” “就是她们主仆联手偷盗,我亲眼所见。” 萧千策说道:“郡主,你自己摸摸看,有没有在你的腰上?如果在,把你的婢子打杀了。” 梁幼仪看看这傀儡皇帝,道:“如果不在臣这里呢?” “如果不在,那就继续别的地方找。”找不到,那就去别处找呗。 “陛下,臣是先帝亲封的从一品郡主,臣今日当众受辱不要紧,要是辱没了陛下的名声就不好了。” “不叫别人搜身,就你自己检查一下。” “我可以自搜,但是,如果搜不到,那么臣请陛下严惩诬告之人。”梁幼仪道。 萧千策道:“那是自然,傅修恩,你确定搜身?” 傅老夫人咽咽口水,最聪明的孙子与最讨厌的准儿媳对上了,她心里是向着孙子的。但儿子说过了,要与云裳郡主修好,不要得罪她。 而且,她看梁幼仪那么镇定,害怕梁幼仪反算计傅修恩,毕竟已经有一个孙子被玩坏了。 傅修恩坚持要搜身:“臣不相信她,臣要其他人搜。” 梁幼仪不语,威压满满地看着傅修恩。 她不要自搜,更不许别人搜身。 如果搜了身,她是真的里子面子都没了。 萧千策正想指一个大宫女搜梁幼仪的身,忽然有一道声音传来—— “本王知道玉佩在哪里。” 众人扭脸,只见偏殿的帘子一掀,露出一张脸来。 星辰璀璨,一笑倾国。 那一粒朱砂痣,三分桀骜,五分狷狂,两分浪荡。 十分妖冶…… 正是小王爷凤阙。 第38章 恭桶里掏出赃物,傅三少玩完了 这张脸太过逆天,人,也太过难惹。 大殿一瞬间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凤阙双手抱臂,说道:“怎么?都不说话了?” 萧千策问道:“齐王?你真看见朕的玉佩在哪里?” “嗯,臣在园子里随意走走,正巧看见有人拿了陛下的玉佩往某个地方丢。只是,丢的地方么,不太方便说。” 萧千策看见凤阙,皇家算计倒是立即上脑,小脸绷起来,说道:“你既然看见,为何不给朕取来?” “臣不太好动手。”凤阙说,“臣觉得应该叫那人亲自取回比较合适。陛下带人跟臣一起去取?” 萧千策点点头,他也不想在偏殿了,这里乌泱泱一片女人,脂粉气熏得他头疼。 凤阙对偏殿里的人说:“当事人一起去看看吧,做个见证,不然又有人喊冤。” 凤阙带路,萧千策跟着,梁幼仪自然要去,姚素衣心里不踏实,也跟去了,就连夏青樾都跟着去看热闹。 回到萧千策原先赏画的地方,不远处站着几个辛者库太监,地上放着一排恭桶。 萧千策不明白。 凤阙道:“刚才你们在此,臣远远地看见傅伴读把一枚玉佩丢在恭桶里了。” 子听马上也说:“奴才也看见了,辛者库有人来提恭桶,傅伴读掀开一只恭桶盖子,就把玉佩丢进去了。” 但是,王爷也记不住具体哪一只桶了,就截住辛者库的奴才,把一院子的恭桶都扣下了。 萧千策脸涨得通红:“你说什么?” 凤阙说:“陛下没听错,傅伴读把你的玉佩偷摘下来,在你们一起往前面偏殿去时,他落后一步,把玉佩丢在恭桶里了。” 萧千策是真的气坏了,他可以看不上一块玉佩,但是把他的玉佩丢在恭桶里? “找,给朕找出来。” 他气得要死了。 在场的辛者库的太监缩着脖子,他们当时只顾着一个个地往外提恭桶,谁知道就在装车前这么个空里,被人往恭桶里丢了东西。 此时被人盯着,两个太监没办法,只好挽起袖子,准备下手掏。 “你们不必动手。”凤阙指指傅修恩,“是他丢的,叫他掏。” 傅修恩脸涨得通红,姚素衣也愤怒地说:“恩儿都说不是他丢的了,凭什么叫他掏恭桶?他可是皇帝的伴读,以后叫他怎么服人?” 凤阙抱臂,冷冷地说:“他如果在恭桶里掏不出来玉佩,本王在宴会上当众给他道歉。” “傅修恩,你去掏,掏不出来,朕会狠狠罚齐王。” 小皇帝口谕,傅修恩不得不从,只好一手捏着鼻子一手去恭桶里掏。 呕~ 呕~ 他娘的,宫里贵人也拉这么臭! 掏到第六只桶,竟然真的把玉佩掏出来了。 傅修恩仔细看了看那沾了污秽的玉佩,大叫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凤阙威喝一声:“大胆,你犯下滔天大罪,还在这里叫嚣?陛下,此人恶意侮辱陛下,公然打陛下的脸,应该严惩!” 萧千策气急败坏地说:“打,给朕打死他。” 贴身太监许彬义急忙说:“陛下息怒,马上就要举行宴会了,奴才把太后娘娘叫来处理好不好?” “去,把母后叫来,朕不要这个伴读,还要把他打死。” 许彬义立即去叫太后,又把丞相也叫来。 两家大人都在,凤阙也没走。 傅璋听传话的小太监说傅修恩又闯了大祸,第一个念头是:恩儿最是聪明,最有分寸,他不可能栽赃郡主,一定有人陷害! “丞相大人,是真的,齐王亲眼看见的。”小太监苦着脸说,“傅伴读亲自在恭桶里把陛下的宝玉掏出来了。” 傅璋头嗡嗡直响,平时数这个儿子最精明,他怎么干出这种蠢事? 事先不同自己商量,还好死不死的被齐王看见!! 换一个人看见,傅璋都能让对方通融,偏偏齐王,绝无可能包庇三儿。 傅璋到时,太后已经在场,文武百官和家眷黑压压一片。 傅修恩直着嗓子喊冤,说自己没有丢到恭桶里,是有人栽赃陷害他。 凤阙问道:“玉佩是不是你从陛下的身上摘下的?” 傅修恩此时只想耍赖,直着脖子说不是他摘的。 “陛下的这枚玉佩沾染了陛下龙袍上的熏香,你若碰过玉佩,手上自然留了熏香的气味,时间不长,定然还有余香。” 凤阙抓住傅修恩的手,轻轻嗅了嗅,对太后说:“太后娘娘,叫人闻一闻,与陛下身上的熏香可相似?” 还用说吗?肯定相似! 因为他抓手的瞬间就给傅修恩点上栀子花的熏香了。 太后叫春安去闻他的手,春安闻了闻,看看傅璋,无奈地摊开手:“禀告太后娘娘、丞相大人,伴读的手上确实有陛下熏香的味道。” 傅璋气得一个大巴掌打过去:“混账,你好大的胆子!” 把傅修恩想辩解的话都给打飞。 这个时候被人当场拿住,还辩解什么?越辩解说明态度越恶劣。 输了就是输了,总好过激怒太后和陛下,命都没了。 不待太后和陛下要打,他先拳打脚踢地打了一顿,把傅修恩打得大哭求饶。 “二叔,我再也不敢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太后想到这些日子,御史不断地弹劾傅璋,每一桩每一件都和他嫂嫂及几个孩子有关。 今日傅伴读竟敢从陛下身上偷玉佩,还为了栽赃嫁祸梁幼仪,把玉佩丢在恭桶里。 若非凤阙闲得蛋疼,谁能想到皇帝的玉佩竟然在恭桶里呢! 这种人怎么能做伴读,哪一会儿把皇帝杀了都有可能。 “丞相,傅修恩性情顽劣,不堪任陛下伴读重责,从今日起,剥夺伴读之职,逐出京城,无诏,永不准进京。” 傅璋把傅修恩打了,其实是保护他。 若非他先动手,太后大概就要几十大板,轻则残疾,重则要了他的命。 如今只是废了伴读之职,不准进京,好歹命保住了。 但是,前途也完了,只能再找时机,徐徐图之。 梁幼仪脸上依旧淡漠,又玩完一个! 姚素衣一句也不敢求饶,眼睁睁看着傅修恩被逐出宫,心里血流成河。 凤阙看着梁幼仪,轻哼了一声,低低地说:“你这个姑姑还真是宽宏大量,对臣子如此仁义,怪不得阴沟的老鼠都能爬你脚背,恶心你一下!” 梁幼仪没说话,她不知道太后是怎么考量的,换作她,单凭傅璋杀了那些流民,傅璋早就该被下狱、施以极刑。 今日,傅修恩故意栽赃,若是成功,她百口莫辩,太后大概不会轻易放过她吧? 姑姑,对傅璋真是不一般的宠爱。 姑姑,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无情。 “谢谢小王爷出手相救,日后,定会报答。” “你想怎么报答?” “王爷想要什么报答?” 许是刚才的事又让她想起来什么,受了委屈的她,有着超乎常人的淡定,和不近人情的冰冷傲慢。 即便她如此地感激凤阙,说出的话却不咸不淡。 凤阙知道她此时心情不好,微微凑近她,看着她雾气的眼睛,睫毛微微颤动。 忽然别开脸,后退一步,笑了笑:“逗你玩呢,本王不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要什么报答!” 拱手,离开。 因为这个变故,宫宴时间又往后略微推了推。 皇帝心情糟糕透了,在寝宫大发脾气,凡是傅修恩碰过的都砸了,龙袍也剪掉。许彬义好言好语哄着才换了一身新衣,准备去宴会现场。 傅璋在傅修恩被送出宫后,亦步亦趋地跟在梁言栀的身后,脸上看上去懊丧、惶恐。 “你不必太自责,今日的事,朕不得不这样处理。”太后说,“往大了说,他这是大不敬,连累九族都不为过……” 傅璋扑通跪地,以额触地,匍匐不起:“太后恕罪,都是臣教导无方。” “春安,扶起来丞相大人。” 春安立即前去扶傅璋,傅璋起来,眼圈都红了。 太后顿时心软下来,说道:“说到底,这件事的根本原因在云裳身上。她专横跋扈,打你嫂嫂你侄女,逼得你侄儿出手为母亲出气,朕可以理解,只是算计到皇帝头上,过于蠢了。” 傅璋一听这话,惊讶地说:“太后竟然什么都知道?” 太后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朕一天到晚关在宫里,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傅璋恭恭敬敬地说:“太后文韬武略,无人能及。太后治理江山,胜过男儿百倍,以至于臣经常忘记太后乃女儿之身。” 太后听了这话,心花怒放,却叹口气:“若文武百官都这么想就好了——哦,对了,今日事,明显你那侄儿反被云裳算计了……说不得还有齐王的手笔。” “太后娘娘圣明,臣也怀疑此事是齐王栽赃,但没有证据。修恩他一个孩子,哪里算计得过凤家人?” “亏太皇太后还想推荐他做帝师,如此心胸狭窄,阴险狡诈,他也配?”太后问道,“云裳最近在做什么?” “郡主对臣不满,一直想要退婚……” “她以为皇家赐婚是儿戏?想退就退?” “臣也这么说,但是她说臣一直拖着婚期……确实在外人面前说不过去,倒也不能全怪郡主。” 他其实很想骂一句:当初,逼着先帝给老子和郡主赐婚的是你梁言栀,一直暗示拖着不大婚的也是你梁言栀,时至今日,老子被郡主威胁,进退两难。 太后听他如此说,顿时脸拉下来,说道:“你这是在怪朕?” “臣不敢。太后娘娘教导臣要以国事为重,不要沉湎于儿女情长。臣有今天,多亏太后教导!” “好了,尾牙宴该开始了,你也退下吧。” 春安搀扶着太后,在一众宫女、内侍的簇拥下,去含元殿。 傅璋也去应酬百官,还没等他走进大殿,太后身边的大宫女红莲迎面走来。 到他跟前,红莲行了一礼,小声说:“相爷,太后娘娘让您把这个给郡主服下,你便可心想事成。” “什么药?” “红颜洒。” “药效?” “五日命绝,药石无解!” 说完错身离开,一个拇指大的细瓷瓶便落在傅璋的手里。 第39章 毒药再现,前世真凶浮出水面(必读) 傅璋接了药,面色微变。 其实,在多年前,他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 可是真到了这一天,他还是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怎么说呢? 不甘心! 寒心! 梁幼仪是东洲大陆第一美人,赐婚与他七年,他连手都没拉过,就没了? 还有,梁言栀打压、嫉妒、忌惮这个侄女,要杀她,国公府有的是法子,为何要通过他的手? 就为了永久拿捏住他? 不对,太后虽然刚愎自用,但是这么多年一直也没有杀郡主,现在忽然杀她,那一定是郡主做了不该做的,看到了不该看的,知道了不该知道的!! 难不成她在聆音阁下单,知道的不止是兼祧两房…… 傅璋在荷花池边的亭子里找了个角落,坐了许久,想了很多。 他还不够强,皇帝还太小,还斗不过定国公府,还斗不过太皇太后母族崔家。 恨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为了太后,为了皇帝,为了成就大事业,云裳郡主,杀! 一旦想通,杀心顿起。 眼下云裳对他起了疑心,不喝他送的茶水等东西,他必须换一种方式,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她服下。 他让张龙去把傅桑榆喊来。 傅桑榆正在偏殿发呆。 她和傅修恩入宫前万般谋划,原本傅修恩的栽赃计划很缜密,她觉得完全可以一举成功,根本用不上第二套计划。 没想到三哥失败了。 她要想办法实施第二套计划了…… 张龙来叫她,她马上跟着张龙见傅璋。 “二叔,您找榆儿?” “榆儿,刚才你三哥诬陷郡主,被当场抓住。” 傅璋把那个小瓶子塞在傅桑榆的手里,“你和你母亲去给郡主敬杯茶,求得她的原谅,不要影响你大哥的院试和仕途。你懂二叔的意思吗?” 傅桑榆正要看小瓶子,傅璋立即握住她的手,低声说:“莫要给人瞧见!” 傅桑榆乖巧地点头,说道:“三哥诬陷郡主,郡主心里肯定不高兴。为了二叔、哥哥们好,我和娘应该给她道歉。” “还是榆儿懂事,这个,你交给你母亲,她知道怎么做……” 傅桑榆心跳就像敲大鼓一样,咚咚咚,脸上笑容都快要维持不住了。 这瓶子里肯定是药。 二叔说的一切看似都很合理:怕影响大哥前途,必须向郡主赔礼道歉,而二叔是男子,不方便给郡主敬茶,所以叫她的母亲去敬茶。 但她又不是傻子,这瓶里是毒药吧?杀了人,娘肯定逃不脱,二叔这是拿娘当枪使? 傅桑榆握着小瓶子进了偏殿,姚素衣还没有从处理三哥的地方回来。 皇宫里就是一个大网,处处都是皇家暗卫,傅璋知道太后一定派人盯着他。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叠锦的武功极高,他的武功,大内高手、皇家暗卫在他跟前也怯三分。 因为一直盯着傅璋一家人,一切尽收眼底。 傅璋离开后,叠锦立即把消息传给梁幼仪。 梁幼仪神色没变,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问道:“那药瓶,你可瞧清楚了?” “瓶子只有大拇指大小,青花瓷。宫女交给傅璋,傅璋又交给了傅桑榆,让她交给姚素衣。说要给你喝茶赔礼。” 梁幼仪脑子里像是车轮滚滚轧过。 拇指大小的青花瓷瓶,这不是“梦中”,姚素衣灌她的毒药的包装瓶吗? 难道,毒药提前来到她身边? 依旧是茶水,还是由姚素衣动手? 原来,药物不是姚素衣搞来的,也不是傅璋能耐大要她命。 真凶是她亲爱的姑姑,是已经坐上最高位的太后娘娘。 那一世,应该也是太后拿来的毒药吧? 全家都流放了,她丧子、被剥夺郡主封号,被禁足在后宅,太后还不放过她!! 梁言栀,为什么呀? 梁幼仪双手握紧。梁言栀,前世今生,你都享尽国公府全员“宠,往死里宠”,却对一出生就受尽打压的侄女步步紧逼。 荣光无限、日理万机的太后娘娘,竟然前生今世一直惦记着要她的命! 那么,从今日起,便不死不休吧!! 与傅璋的婚约,必退! 傅璋全家,必死! 不管有多难,哪怕拼尽性命,毁了国公府,也要把梁言栀母子推翻!! “叠锦,你盯紧傅璋,有什么异常,随时通知芳苓。” “是。” 叠锦离去,梁幼仪把芳苓叫来,严肃地说:“芳苓,可能这次要委屈你违背誓言了。” “郡主您尽管吩咐,芳苓的命都是您的。” “芳苓,我需要你帮我偷一样东西!”她悄悄吩咐道,“傅桑榆手里有一个拇指大小的细瓷药瓶,青花瓷,她马上会交给姚素衣,你想办法偷出来。” “是!” 十年前,北境有一个令官府咬牙切齿的神偷,瘦小灵活,行动如同飞仙,月黑风高,穿墙绕壁,是偷营劫寨高手。 没人看见过他的脸,不知雌雄。 但凡他出手,从不落空。 后来,神偷遇见梁幼仪,听从劝告,金盆洗手,更名为——芳苓! …… 众人看完傅修恩的热闹,准备参加宴会,一边往大殿走一边窃窃私语。 梁幼仪故意慢慢走,等到夏青樾,与她并肩行走。 夏青樾狐疑地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梁幼仪低声问道:“夏小姐,你愿意嫁给傅璋吗?” “咳咳咳,郡主……”夏青樾被呛着了,梁幼仪并不是话多的人,更不是不靠谱的人。 “不愿意?那就算了!”梁幼仪大步往前走。 夏青樾几步追上她,低声急问:“郡主什么意思?你不是最中意丞相吗?为何问我愿意不愿意嫁给丞相?” “你若愿意,今日就跟紧我,不愿意就当我没说。” “条件?” “事后给我两千石细粮。” 夏青樾实在有些糊涂,梁幼仪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是,她今天葫芦里怎么卖……卖傅璋? “你要不愿意,本郡主可以找别人。” “愿意。” 夏青樾狂喜,别说两千石粮食,五千石都愿意啊! 梁幼仪叫她写下一张欠条:欠云裳郡主细粮两千石,十日内还清。 * 姚素衣在傅修恩逐出皇宫后,硬着头皮溜回偏殿。 傅老夫人问她怎么样,姚素衣不敢说实话,装作轻松地说:“相爷说恩儿做事失了分寸,怕他闯出大祸,送出宫了。” 傅老夫人松了一口气。 她也不知道恩儿今天犯了什么病,大庭广众之下指认云裳郡主。 傅桑榆看母亲脸色煞白,虽然在笑,但眼底里掩饰不住的恐惧、恨意、疲倦。 她又想到几个兄长的遭遇,心里难过又痛恨。 “娘,二叔刚才找过我了。” “他说什么?” “三哥诬陷云裳郡主,我们必须给郡主道歉。” “道歉?不可能!”姚素衣咬牙,恩儿前途尽毁,要说没有云裳郡主的算计,她不信。 姚素衣忍不住又要落泪,可这是宫里,在尾牙宴哭哭啼啼,怕是要被打出去。 “二叔说,叫我们去给郡主送上赔礼茶,她喝下去,就是原谅了我们。” “我不去!凭什么……” “娘,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道个歉又不会少什么,二叔只会觉得委屈了我们母子。” 傅桑榆小声说着,把那个小瓶子悄悄塞到她手里,“这是二叔给的,让你下在郡主的茶里……娘,你要不要听二叔的?” 姚素衣抓住小瓶子,直直地看着傅桑榆,傅桑榆看到母亲眼中的恐惧和绝望。 母女俩都知道,这药瓶里,十之八九是毒药。 如果姚素衣给云裳郡主送上茶,云裳郡主死在当场或者回府途中,国公府定然第一个就想到是姚素衣毒死的。 姚素衣母女都活不了,连几个儿子也可能活不了。 而他们都死了,傅璋就洗白了,再也不惧什么兼祧两房。 “榆儿……”姚素衣颤抖着说,“娘不能死,娘死了,你们几个,都活不成。” “是。娘说得对。”傅桑榆也懂了,眼含热泪,说道,“那药瓶子你千万要藏好,回头二叔不管怎么问,你就坚持说已经给郡主喝下去了。我有办法堵住二叔的嘴。” 姚素衣摇头说道:“榆儿,不行,你二叔不好糊弄,我们不知道这宫里到底多少人是他的眼线,我们瞒不过去的。” 傅桑榆绝望中倒是生出一个拉人下水的“转包”办法。 “娘,我想到了一个办法……下水的人越多,我们就越安全!” 母女俩商议了好一阵子,下定了决心。 姚素衣出殿,在长廊里等着,傅桑榆去定国公府女眷休息室请姜霜。 她乖乖地给姜霜行了一礼,甜甜地说:“见过国公夫人。” 姜霜看是傅璋的侄女,淡淡地说:“傅小姐何事?” “我二叔有事要和国公夫人商议,请您移步殿外。”傅桑榆无害地说,“我娘也在,都等着您呢!” 姜霜站起来,在侍书的陪同下,出了大殿。 她是定国公夫人,宫里是太后的天下,还怕谁把她怎么样? 走了一段路,看见在长廊里正焦急得双手交握的姚素衣。 姚素衣一见她,便立即行礼,万分恭敬地说:“见过国公夫人。” 姜霜居高临下地说:“姚娘子客气了,丞相大人呢?” “太后娘娘有急事,把小叔叫走了。不过——” 她凑近姜霜,姜霜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说:“你想做什么?” 姚素衣小声说:“国公夫人,有件事,只能你我知道。” 姜霜叫侍书微微退后,由着姚素衣靠近,说道:“你说吧。” 姚素衣抓住她的手,手心一空,小瓶子滑到姜霜手里…… 第40章 凶手层层转包,郡主无差别创死 姚素衣小声说:“国公夫人,这是太后娘娘拿来的,叮嘱不准其他人知道,等会儿下在郡主的茶水里……” 姜霜急忙把东西塞回去,严词拒绝:“太后叫我做事,为何要你转告?” “太后娘娘让相爷转交给您,就是把相爷也牵扯进来,太后娘娘是在保护您啊!” 姚素衣笑着说,“相府和国公府都是太后娘娘的后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您可别想着去找谁打探,泄露了太后的计划,谁也保不住国公夫人。” “你威胁我?” “民妇也是知情人,出了事,民妇也落不了好。国公夫人,我们是一条绳上的。” 姜霜脑子里像车轮滚过石板路,轰隆隆,又响亮又混乱。 她惊慌之间,姚素衣已经离去。 眼前空无一人,姜霜只觉得寒风冷得更甚。 她不爱梁幼仪,甚至看见她那张脸就痛恨她为什么不去死!但是叫她亲手杀了梁幼仪? 那可是先帝亲封的一品郡主! 她是超品诰命夫人,定国公夫人,自己儿子是世子,是未来的国公爷,她放着好日不过,去杀自己的女儿把一生赔上? 可太后是国公府的天,她不能不从。 姚素衣身份低微,一根指头就能碾死,肯定不敢骗她。 她慌乱片刻,便拿定主意,太后让她做什么,她必须做什么,必须为太后尽忠。 想好了,把药瓶塞进怀里。 侍书看她摇晃,急忙走上来扶住她,小声问道:“姚娘子说的什么?” 姜霜看看侍书,努力把心绪稳定下来,苍白地笑了笑,说:“没什么,我们进去吧,宫宴马上开始,不要迟到。” 两人走进大殿时,就看见芳苓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很不小心地轻碰了姜霜一下。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需要奴婢扶您吗?” “不要。照顾好郡主就行。” 姜霜挥挥手,她才不要这些乡下来的野丫头搀扶自己。 回到位子,梁老夫人看着姜霜失魂落魄的样子,没好气地说:“你跑哪里去了?宫宴马上开始了!” “母亲,丞相的大嫂找儿媳有点事,就说了一会儿话。” “她能有什么事?你是国公夫人,还要给她脸?” “还不是看丞相的面子?一切都为了太后。”姜霜笑着说。 心里琢磨到底该怎么给梁老夫人说,才能把药瓶顺利通过梁老夫人的手交到仪儿手里。 可她把流程、风险捋一捋,忽然发觉哪一种方案都不妥,婆婆可不好糊弄,她不可能给自己当枪使。 她眼睛看看柳南絮,柳南絮心狠手辣,八面玲珑,她要办这个事一定比自己周全。 可是若牵扯了柳南絮,就会影响儿子梁景湛的家庭,影响孙子的前途…… 她烦躁地看了一圈儿,最后忽然看见在傅老夫人身边说话的夏青樾。 “夫人,那是夏大小姐,听说——”侍书附耳给姜霜说,“她心仪丞相大人,所以一直拖着不肯嫁。” 姜霜眯了眯眼睛,想嫁傅璋?怕是不知道傅璋是个什么东西! 她下意识按按自己的胸前,大惊,药呢? 她又认真掏了一下,药真不见了! 她顿时又惊慌,药丢了?会不会被谁捡去?会不会被太后发现......姜霜彻底慌了。 可她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药啊,想替换都不知道怎么替换。 不能去问太后,她只能等宫宴结束,回到府里再想招。 再说,姚素衣给她时,也没人看见。她可以赖掉! 不多会儿,姚素衣、傅桑榆来定国公府休息的房间,让宫里内侍帮着端了几杯水,来给云裳郡主道歉。 “民妇教子无方,害郡主受无妄之灾。”姚素衣脸上带着真诚的歉意,“今天三儿混账,做出那等污蔑郡主的事,民妇替他赔罪。” 说着她就跪下给梁幼仪磕头。 傅桑榆也给梁幼仪磕头,求她原谅:“三哥糊涂,我娘恨不得打死他,请郡主原谅我们吧?” 梁幼仪不接茶,想磕头随便磕吧! 有些错不值得原谅,有些人本就是死敌。 姜霜自然也有气,她看梁老夫人的眼色,见后者没有动静,她也就由着姚素衣母女磕头。 傅修恩栽赃云裳郡主,定国公府不管多么不喜欢这个女儿,也绝不能由着别人欺负。 “郡主,千错万错,都是民妇的错,请您原谅!”姚素衣双膝跪着,一杯茶举在头顶,等待梁幼仪接过去。 直到她举得手都发抖了,梁老夫人才淡淡地说:“云裳,还不接了?都是亲戚,以后还要互相帮扶。” 芳苓上前接下了茶水,冲她身后努努嘴。 傅桑榆不知是计,扭脸去看,原来是夏青樾来了,开心地说道:“夏姐姐,你也来了?” 芳苓是谁? 荣门老六啊,谁的手法有她快? 姚素衣、傅桑榆、梁老夫人、姜霜看夏青樾的工夫,足够她换掉了那杯茶。 夏青樾袅袅婷婷地过来,给国公府的夫人们见礼,又若无其事地给梁幼仪行了礼:“郡主!” 梁幼仪点点头,在傅桑榆的关注下,接过芳苓手里捧着的茶,喝了几口。 傅桑榆看着梁幼仪把茶水喝下去,狂喜,够了,只要喝两口,她就逃不脱。 又热情地把桌上的茶水捧起一杯递给夏青樾:“夏姐姐,喝杯热水吧,天寒地冻的,暖一暖。” 那一杯正是被芳苓调换的一杯。 夏青樾没多想,接了茶水小口地啜了几口,又放下。 傅桑榆大计得逞,立即就找借口拉着夏青樾离开了,梁幼仪淡漠地看了她们一眼,没有提醒夏青樾。 一个前世里能带着道士,在顾锦颜死前,施法阻断轮回路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就在这时,春安公公进入侧殿,大声喊道:“尾牙宴开始,请各位夫人、小姐进殿。” 众人进了含元大殿,按照指定位置坐好,皇帝、太后、太皇太后就都进来了。 三跪九叩后,萧千策背诵一遍早已准备好的年度祝词,众人再次高呼“恭喜陛下、恭喜大陈,国泰民安,河清海晏”。 宫女、内侍鱼贯而入,匆忙而无声,点心酒水摆上,歌舞便开始上演。 吹拉弹唱,一片歌舞升平。 梁幼仪掐着时间,两刻钟后,与芳苓使个眼色,对柳南絮说:“嫂嫂,我有点闷气,出去透个气。” “不要紧吧?要不要我陪你?” 这两日,梁幼仪才知道,一贯鼻孔朝天的定国公世子夫人,因为得了她一盒龙泉印泥,竟然那么温柔体贴。 梁幼仪拍拍她的手,小声说:“我去寻辅国公世子夫人。” 辅国公世子夫人,顾锦颜。 梁幼仪从大殿里出来,在殿外甬道上走了一圈儿,芳苓小声说:“傅桑榆跟出来了。” “夏青樾跟着吗?” “也跟着。” 梁幼仪顿时脚下跌跌撞撞,看上去“中了药”,扶着芳苓,走进附近的大殿休息室。 原本以为所有人都去大殿参加宫宴了,这里偏僻肯定没人,却不料一进去,就发现一人斜靠在灯挂椅上。 长腿交叠,搁在对面的琴桌上,一本书盖住脸。 这是傅桑榆和夏青樾联手找的毁她的人吧? 梁幼仪急忙要退出去。 那人“咳咳咳”地咳嗽起来,脸上的书掉下去,一张矜贵不羁有些苍白的脸露出来。 “云裳郡主?” “嗯,小王爷好。”梁幼仪看见是凤阙,不由得眉色清浅垂下,长睫缠绕的灯光,轻轻地说,“王爷可否行个方便?” 凤阙掀开眸,像看景似的,看看她:“你想叫我怎么方便?” 不是叫你方便......唉,这话怎么怪怪的? “有人给我下药,要等着在此看我出丑。所以,你换个地方休息可以吗?” “我也喜欢看热闹。”凤阙松懒地靠在灯挂椅上,绚烂的灯光打落在乌发上,五官被模糊的锋利野性,“给你下药的人是不是想死?” “差不多吧,我没打算放过对方。” “人呢?等会儿来?” “跟来了。” 凤阙站起来,往外看去,远远地,鬼鬼祟祟的傅桑榆和夏青樾正往这里而来。 “又是相府的人?” “嗯。” “算我一个,一起玩?” “……”你喜欢就好。 不多一会儿,芳苓匆匆从偏殿出来,把门轻轻带上,“碰巧”遇见傅桑榆和夏青樾。 傅桑榆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地问道:“芳苓,郡主呢?” 芳苓急匆匆地说:“郡主有点不舒服,奴婢找太医瞧瞧。” 看着芳苓匆匆离去,傅桑榆催促自己的贴身大丫鬟金蝉赶紧去找人。 “你随便找谁,身份越低越好。”傅桑榆说,“你就说是有位贵人突然晕厥,需要人照看一下,太医随后就来。” 是个男人就行,哪怕是个太监!! 第41章 丞相和夏大小姐在宫里滚床单 “夏姐姐,没吓着你吧?” 傅桑榆终于安排好,问了夏青樾一句,却没人回答。她扭头一看,夏青樾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很快,永宁伯府的长房庶子孙英楠被金蝉带来了。 傅桑榆远远地看见他五大三粗,很是满意,示意金蝉带人去梁幼仪休憩的偏殿。 到了那殿里,金蟾对孙英楠说,说:“里面的贵人突发疾病,你帮着照顾一会儿,太医一会儿就来。” 孙英楠毫不在意,客气地说:“小事一桩。” 进去,还从桌子上倒了一杯水,嘴里说着:“贵人,您要不要喝点水?” 金蝉退出,立即把门偷偷锁上。 孙英楠又不是傻子,他看着金蝉把门锁了,顿时急了,摇着门说道:“怎么回事?” “别担心,一会儿太医就到。” 孙英楠想大声呼救,忽然觉得头昏脑涨,眼前晃动,身上发热。 金蝉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到里面传出来怪里怪气的声音,马上兴奋地跑了。 “成了!”金蝉压低声音,对傅桑榆说。 “我们快去喊人,一定要赶在芳苓回来之前。” 金蝉匆匆忙忙找到傅璋身边的侍卫张龙,说傅桑榆有十万火急的事要见傅璋。 傅璋心下一紧,嫂嫂得手了? 郡主这么快就发作了? 难不成是败露了? 他急匆匆地出来,看着满头大汗的傅桑榆,呵斥了一声:“女孩子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 “二叔,不好了,我刚才看见云裳郡主和一个男的进了一个房间,然后里面传出怪声,我不敢声张。” 傅璋的脸青白交加,拉着她走到一个角落,小声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娘呢?” 傅桑榆天真无邪地说:“我看见云裳郡主和一个不认识的壮汉进了一个偏殿,然后关了门,就传来猫叫......” 傅璋喝住了她的声音。 对张龙说:“你立即去看看怎么回事,不要惊动他人!” 傅璋心里忐忑,眼皮直跳。 太后给的药怎么会有催情作用?这么快就发作了? 他们又没有解除婚约,这不是丢他的脸吗? 他急匆匆地跟着傅桑榆往那边院子去,一定要阻止别人知道,尤其是御史。 谁知道黄德胜那个老匹夫会沁出什么话! 走到那个休憩的侧殿,傅璋果然听见细细碎碎的声音,他是过来人,太清楚了。 脸顿时黑了。 张龙指着门上的锁:“相爷,门锁了。” 傅璋向傅桑榆再三确认:“你确定里面是云裳郡主?” 傅桑榆万分确定。亲眼看着进去的,亲手锁的门,还能有错? 傅璋不想其他任何人知道,便低声吩咐张龙把锁赶紧撬了。 张龙费劲地把那锁头给折断,门打开。 傅璋和张龙走了进去。 一进去就觉得不对劲。 里面的香味儿太浓了。 傅璋捂住口鼻走到床前,就看见地上有女人的鞋子,外衫,被子里一人,拧来拧去,嘴里发出碎碎的声音,似乎难受得很。 傅璋脑子越发糊涂了,眼前视线也有些模糊。 不对,这很不对! 他正要往外跑,忽然被人一记手刀敲晕了。 傅桑榆回到大殿,坐在母亲身边,往定国公府那边望去,果然没有看见梁幼仪。 屁股下像是火烫,拧来拧去坐不稳,脸上一会儿笑一会儿紧张。 这会儿,爹爹会不会在教训云裳郡主? 姚素衣看她一直往定国公府女眷那边看,小声问:“榆儿,怎么样了?” “娘,云裳郡主现在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云雨呢。”傅桑榆小声地附耳说道。 姚素衣立即眼睛亮了,偷偷带傅桑榆出门,在僻静处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郡主中药了,在僻静的殿里休息,一个男人就进去了,然后就......” 傅桑榆到底是女孩子,羞得出口了。 姚素衣顿时心花怒放,傅璋给的那个药肯定是要命的毒药,如果在死之前,名声全无,可就太好了! 郡主的死,国公府说不得都归于她羞愧自尽,而不会想到是他杀! 姚素衣再三盘问,傅桑榆三指朝天,发誓说梁幼仪一定在与宁伯府的长房庶子孙英楠行苟且之事。 姚素衣问明了是哪个偏殿,急匆匆跟着傅桑榆的脚步去验证真伪。 果然听到不可言述的声音。 她兴奋至极,立即回到大殿,这是给凯儿、恩儿出一口恶气的好时机,她怎么能压制不说? 先去夏家,把夏夫人喊上,又去苏家,把苏夫人、苏清和的大嫂苏少夫人都叫上。 当然她还叫人悄悄告诉了姜霜。 姜霜自然不会去捉奸,她只装不知道,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把毒药丢了,但是如果仪儿大庭广众之下丢了脸,回府自然免不了一死。 只要仪儿被打死,或者自己寻死,丢药的事,就能掩盖过去,她就能给太后娘娘交代了。 姚素衣带上“自己人”作证,以免定国公府或者梁幼仪赖账。 她要翻身,胜败在此一举。 一行人脚步极快,去了偏殿。 苏清和心里不踏实,也跟着去了,但是进了那个偏殿,听到那种声音,她便在殿外远远地止步。 眉头皱起,把母亲拉住,轻声说:“母亲,我们不要参与了。” 苏夫人也听到了那种声音,看看自己的儿媳妇和女儿,假装脚下一崴,痛呼道:“哎哟,可疼死我了。” 苏少夫人和苏清和都扶住她,关切地问:“母亲,你怎么了?” 苏夫人痛苦地说:“脚崴了,快扶我回去,找个地方歇息一下。” 姚素衣看她痛苦的脸都皱起来,也顾不上问怎么回事,捉奸要趁早,万一孙英楠和云裳郡主提上裤子,她和榆儿就白忙活了。 大踏步,过去,把门砸开,一股子男女欢好的气息扑面而来。 姚素衣和夏家女眷都捂住口鼻。 但是依旧勇敢地进去。 傅桑榆到底是女孩子,她在外面院子没进去,但是眼珠子都黏在门框上,一直往里看着。 一边看一边遗憾,二叔竟然没有发火打郡主? 幸亏娘过来一趟,不然,二叔一定是想息事宁人,不想张扬出去。 她偏不如二叔的愿! 姚素衣带着人已经到了门口,大喝一声:“云裳郡主,您怎么这样?这是宫里,你怎么能与男人......唉!” 夏夫人激动坏了,道貌岸然地说道:“郡主有她的难处,过年都二十了吧?按理说,女子也是有需求的......” 姚素衣、夏夫人、夏少夫人、大理寺少卿夫人,都有些隐秘的快感,恨不得立即看到云裳郡主赤身那啥的暴露在眼前。 “姚娘子,应该把定国公夫人叫来,我们只怕没有这个资格抓人。”夏夫人深明大义地说。 大理寺少卿夫人也说:“就是,说不得这不是郡主的意思,是被人强迫的呢!” 姚素衣说:“我们先进去看看,万一不是云裳郡主,那就不要惊动定国公府的人。” 好巧不巧,有个内侍经过,站住听了一耳朵。傅桑榆添油加醋给他说了一番。 内侍脚步极快地跑到大殿,在太皇太后的耳边低声禀报。 太皇太后一甩袖子,脸拉下来:“荒唐!真是岂有此理!” 喊了几个内侍,一行人急匆匆往偏殿而去。 太后正与百官家属举杯同庆,忽然看见太皇太后面色严峻地出去,立即把春安喊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奴才马上让人去瞧瞧。”春安打发冬顺去看看。 冬顺一溜烟地跑去,只见太皇太后一行人目标明确地冲偏殿休憩处而去。 到了那边,刚好听见“啊~”一声尖叫。 太皇太后大步走进去,到门口,夏家的丫鬟扑通跪地,喊道:“太皇太后金安。” 太皇太后一脚踢开她,进了殿,与往外疾走的夏少夫人撞在一起,太皇太后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怎么回事?”太皇太后抓重点,根本没有与夏少夫人计较。 屋里两男一女。 一男坐在床沿,头发散乱,衣衫不整。一男躺在地上,身上只盖着一件衣衫,一看就是行房后睡过去了。 床上一个女子,披头散发,拿被子捂着胸口,低着头,长发挡住了脸,看不清是谁。 太皇太后示意身边的嬷嬷和宫女立即在房间里搜罗,房间里除了欢好后的气味,并没有发现任何导致癫狂的药物之类。 就是说,这些人淫乱,是自愿的? 不过,太皇太后看清楚罪魁祸首,心里一阵痛快。 床沿上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丞相大人,傅璋!! 地上躺着的,是他的贴身侍卫,张龙。 “床上那女子是谁?去,看看,到底是谁如此不知检点。”太皇太后怒道,“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在宫里行苟且之事。” 第42章 考虑一下本王好不好啊梁幼仪 太皇太后身边的嬷嬷走过去要扯床单,夏夫人立即挡住那嬷嬷,跪地哀求。 “太皇太后息怒,都是臣妇持家无方,小女......” “你说什么?她是夏大小姐?”太皇太后惊讶地说。 她确实没想到,床上那人竟然是夏青樾! 夏夫人和姚娘子捉奸,一个捉到自己家女儿,一个捉到自己家小叔。 太皇太后只想哈哈大笑。 她眼神示意一下身边的公公,那人机灵地退出去,立即把消息捅给了御史。 必须叫梁言栀看看,她力保的百官之首是个什么东西! 就这种货色还想做帝师? 单在宫里淫乱这一条,就足以官位不保。做帝师门都没有,门缝也被糊上了。 要说是被人陷害,那就更可笑了,百官之首,轻而易举陷入困局,是三岁痴儿吗?痴儿怎配做帝师? 傅璋此时已经完全清醒。 倒也没有慌乱,脑子急速运转,衡量眼前的形势,如何把损失降到最低。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梁幼仪?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自己家的蠢嫂嫂又画蛇添足了! 把他给的药下在茶水里就好了,偏偏又多此一举,用什么欢好药。 算计云裳郡主不成,又成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是相爷,百官之首,在选拔帝师的节骨眼上,一次又一次被蠢货坑得体无完肤。 太皇太后带着诸位女眷后退到门外,对傅璋说道:“丞相还是把衣衫都穿好吧。” 室内只剩下傅璋和夏青樾,夏青樾捂住脸,呜咽着道:“丞相大人,都是我不好......” 傅璋把衣服穿好,从地上捡起来夏青樾的衣衫,递给她,温和地说:“夏小姐,别哭了,我会给你一个交代。这衣衫你暂且遮掩一下,我马上就叫人给你拿新的衣衫来。” 夏青樾被算计的屈辱这会儿得到了极大的惊喜,她呜咽道:“小女子不想丞相大人为难......” 她原本想看云裳郡主的热闹,却被人算计,心中恨极。 但是,与她发生关系的竟然是傅璋,她又心生喜欢。 待她看清楚地上还躺着一个男子,她又想死了。 在绝望无路的时候,傅璋说要对她负责。 她的心情就像那吊桶,呼的上岸,咣地撞底。 傅璋看着她满脸泪水,心里厌恶,哭哭哭,和姚氏一样又蠢又装,令人讨厌。 郡主就从没有这样过,不管受了什么委屈,都是冷着脸,沉稳又强势地应对。 那才是真正的高门主母该有的样子。 那才配得上他傅璋! 想到她是夏尚书的嫡女,经历众人捉奸的难堪、他的摧残,口气便温和几分:“你一个清白的女子,平白遭受极大委屈,我定然不会叫那背后小人得逞。” “谢相爷......”夏青樾委屈,又感激。 走出门来,傅璋已经衣帽整齐。 看见姚素衣在太皇太后不远处缩成一团,他眼风扫过,没有多停留一丝一毫。 姚素衣绝望地看着傅璋,像是掉进了冰窟窿,想解释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傅璋走到太皇太后跟前,跪下,以额触地,道:“一切都是臣的错,臣甘愿受罚,女子艰难,请太皇太后不要声张,不要怪罪夏大小姐。” 太皇太后倒也不好说什么了。 她在宫里奋斗一生,一路杀到皇后、太皇太后,自然知道他们是被人算计了,但傅璋想打算什么,她大概也能猜到。 不就是瞒天过海,捂住今日丑事,还想着争取帝师? “娘娘,定国公世子和太后身边的春安来了。”太皇太后的贴身宫女悄悄告诉她。 太后听闻傅璋和夏青樾在宫里苟且被人当场抓住,气得七窍生烟,却又不得不强装若无其事。 她不能离开尾牙宴处理这些不上台面的事情,派了春安来了。 定国公府来的正是梁景湛。 两人赶过来,一眼就看见太皇太后,心里叫糟,今天的事怕是掩盖不住了。 “太皇太后安好。”春安和梁景湛都给太皇太后请安。 “把这里处理好,像什么样子!” 太皇太后甩袖,与嬷嬷和宫女一起回去了,脸上很平静,心里乐开花,很期待太后和傅璋如何收场。 傅璋和夏致远都是梁言栀的人,一下子两个重臣发生这等丑闻,太后又该焦头烂额了吧。 今日,傅璋与张龙,二男战一女,即便娶回府,傅璋也不可能对夏青樾真好。 若他不肯娶夏青樾,夏青樾十之八九一根绳子,亦或是一杯毒酒,去见阎王,只要夏青樾一死,夏致远肯定与傅璋产生裂痕。 相府与吏部尚书的关系,究竟是好是坏,还不好预料呢! 丞相大人可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梁景湛看到傅璋,以及藏在帐子后的夏青樾,脸上乌云密布。 才几天?傅二少与流民聚众淫乱的风波还没压下,傅璋本人与夏大小姐又在宫中苟且! 若非姑姑要提拔重用,梁景湛觉得傅璋给他提鞋都不配。 他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春安叹口气,对傅璋说:“丞相大人,快点走吧,太后娘娘和百官都还等着。” 傅璋穿好衣服走了,夏夫人、夏少夫人赶紧带上夏青樾,迅速离宫。 * 一场闹剧,被梁幼仪尽收眼底。 先前傅桑榆指使金蝉去找男人时,凤阙便把梁幼仪带出偏殿,在对面这座空无一人的殿里,找个最佳观望位置静待后续。 子听把夏青樾丢进偏殿后,索性又点了欢好的熏香。 孙英楠被金蝉锁在偏殿,当看见床上是个中药的女子时,吓得快尿了。 子听蒙了面把他救出去,告诉他别抱侥幸,回去赶紧写揭帖给御史,不然,他一定会被灭口。 孙英楠又不傻,高门大户这些腌臜事听多了,又气又恨,对子听的提议无不答应。 凤阙带着梁幼仪,两人蹲在对面那大殿的房梁隐蔽处,看傅璋和夏青樾翻云覆雨。 子听给张龙灌了药,也丢到床上。 看着梁幼仪脸上依旧淡漠,凤阙心里有些痒,歪头挑起眉梢看梁幼仪,笑容恣意的惹眼,说道:“马上来人了,你这未婚夫名声彻底毁了。” “嗯呐。”脊背清瘦挺拔,半垂的长睫绕着光,露出一截冷白脖颈。 “你为何给未婚夫塞女人?” “他越是不想成亲,就越往他后院塞满莺莺燕燕。”梁幼仪愉悦地笑了,“每次能卖两千石细粮呢。” 少年唇角压不住,俯下身来,看着她的眼睛。 那枚朱砂痣,红得无法忽视,身上带着蓬勃炙热的温度,吐出的气息又凛冽又清爽,低低地道:“要不,弃了他,考虑一下本王?好不好啊梁幼仪?” 梁幼仪蓦地止笑,抬眸看他,凤阙,这是在拿她开玩笑? “我不是贵人。” 不能冲喜! “你看本王像要死的吗?”凤阙嗤笑一下,眼睛别开,耳朵红成一团,说道,“你接下去怎么打算?” 梁幼仪抿唇好一会子没说话。 接下去的打算啊......大概是一条布满荆棘、鲜血淋漓的不归路! “梁景湛狠辣,我靠自己,怕是很难逃过一劫。”梁幼仪想了一会儿,说道,“我已经叫芳苓去取天山雪莲,还有延胡索,送给大嫂。” 梁景湛已经掌管梁家军,心思、智谋不是梁知年那种笨蛋能比的,又对太后忠心到肝脑涂地,他一旦抓住一点破绽,梁幼仪命肯定保不住。 这种情况下,利用眼酸心辣、诡计多端又贪财的嫂嫂柳南絮破局,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天山雪莲是极品圣药,而延胡索,至今东洲大陆都无人知道配方,甚至,延胡索这个名字都只有极少的太医才知道。 这两样药物,可掐住柳南絮的七寸。 “你出手很大方。” “我要争取嫂嫂这个助力。帮我退婚,帮我提供府中第一手信息。” “你可以求我。”凤阙桀骜不驯的眼神清澈而真诚,“说好的,会帮你。” 他知道,梁幼仪为了争得柳南絮这个援手,出手就是一盒龙泉印泥。 现在又要拿出天山雪莲和延胡索。 求他多好,他不要钱!! “......” 梁幼仪没说话,就算退了婚,定国公府也绝对不可能把她许给凤阙,甚至不允许他们来往。 脱离定国公府?若她提出来,大概率是立即在祠堂“香消玉殒”。 凤阙看向她垂落的睫毛,很长,长得过分,脸肉肉的,唇也饱满。整个人,精致得像冰冷无心的瓷娃娃。 想到这些日子查到的消息,心像是被什么撞了下,又疼又酸。 “算啦,逗你玩呢。”凤阙懒懒地挥手,“戏快要收场了,我先走了。” 他闪出殿,大步离去,梁幼仪看他张扬挺拔的背影,这人嚣张又傲娇,还有些单纯可爱。 她心情复杂。 作为顶级贵女,皇家秘辛她是知道的。 七十年前,凤阙的曾祖父英勇善战,用兵如神,且礼贤下士,先皇投奔凤家军,一起闯天下。 功成身退时,凤家那位惊才绝艳的曾祖父,遭先皇暗算,丢了性命。 先皇成了陈国的开国皇帝,追封凤家曾祖为齐王,世袭罔替。 大陈开国之初,封了几十个国公爷,王爷也封了好几个,但是异姓王只有齐王一个。 而且,在诸王中,哪怕是亲王,地位也难以与齐王匹敌。 只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凤家子嗣逐渐凋零。 如今,凤氏败落,王府男丁,要么马革裹尸,要么早夭,除了一个胎里带奇毒、随时没命的病秧子凤阙,只剩满门寡妇。 这凤阙在京城也是个鼎鼎有名的人物,从小丧父,母亲殉情,他跟着祖母长大,又胎里带毒,孱弱得几度差点归天。 可能是补药吃得多了,也可能是太妃的祈祷灵验了,他竟然也奇迹般地活下来了。 先帝和太妃怜他体弱,没逼着他像祖辈、父兄们那样上马保家卫国,只求能活过成年,最好留下一点香火。 国师说他命中需要贵女化厄,可惜先帝好几次想给他赐婚,门第高的贵女都不肯嫁他,门第低的又不沾贵。 拖来拖去,至今马上二十岁了,还婚事无着 ...... 第43章 分化敌人,大嫂成为眼线 梁幼仪避开太皇太后一帮人,从另一侧的门出去,与芳苓汇合。 芳苓手里抱着一个玉盒,还有一个锦袋。 玉盒里是天山雪莲,锦袋里是一个瓷瓶,瓶里装着止痛神药延胡索。 她准备送给柳南絮。 定国公府全员舔狗,她的母亲姜霜更是舔狗中的极品。此人自卑到骨子里,一味地讨好梁老夫人和梁勃,又蠢又狠。 尤其她这个女儿,十几年如一日被太后、梁老夫人欺压,她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甚至助纣为虐。 太后、梁勃、梁老夫人是最大敌人,无法感化。 兄长、堂兄,是“宠,往死里宠”的坚定执行者。 唯有柳南絮,又奸又贪,善钻营,有自己的小九九。所以,梁幼仪选择从柳南絮这里撕开口。 策反是不可能的,但可利用,各取所需。 她从梁城回来那天,叠锦立即告诉梁幼仪:“三里沟事件,梁勃说影响了两府关系,要世子爷严惩郡主。柳南絮带人来竹坞,要抓郡主去祠堂!” 梁幼仪想到小时候被梁景湛吊祠堂打的一幕,手指蜷了蜷。 看柳南絮气势汹汹地过来,率先开口:“嫂嫂,你来得正好,麒麟阁新得了龙泉印泥,只有六盒,我托人抢了一盒,原想着大年三十送耀哥儿,听说耀哥儿在尾牙宴上要送陛下书画作品,你现在就带给耀哥儿吧。” 芳苓递给柳南絮一盒包装极其精致的龙泉藕丝印泥。 柳南絮所有要说的话都咽下去,眼珠子转了好几转,脸瞬间就变了。 龙泉印泥,八个熟手,不停歇地忙碌五个时辰,只能抽一钱的藕丝。 一万多斤莲梗也就只能出二两左右的藕丝。 且这还不够,藕丝需要先静置一年,来年再用。还需要加入朱砂、珍珠粉、藏红花等十几味珍贵药材。 还要准备油料,这个油料需要风干晾晒六年以上,经过复杂工序再加工才可以合格。 成品龙泉印泥要再经过三年封存,才能达到使用的品质。 这么一盒印泥,从抽取藕丝到印泥上市,无缝衔接也需要至少十年半的时间。 即便作品保存千万年,字迹油墨全部飘散,印章依然鲜亮清晰如初。 贵!非常贵! 每次龙泉印泥上市,无论多少钱,都会疯抢。 太后曾想将龙泉印泥列为皇家专供,只可惜龙泉印泥的老东家病死了,技艺失传,便多年没了动静。 “龙泉印泥,不是失传了吗?”柳南絮精明,问梁幼仪,“妹妹得来的是仿品吗?” “是真品。老东家是三年前走的,但是他生前已经制作了几批,这一次面世的,就是原先封存的。” 十年半才能面世,这个解释完全行得通。 柳南絮顿时高兴极了,说道:“那我先替耀哥儿谢谢妹妹。对了,妹妹,相府的二少爷出事了,那孩子与他舅舅出门玩耍,在三里沟遭遇山匪,如今只怕男人都做不成了......” 梁幼仪心里知道,印泥发挥作用了! 惊讶道:“怪不得兄长和母亲再三问我在路上是不是遇见了什么意外,原来真有山匪。” “世子爷亲自去三里沟查看过,妹妹不在场。京城纷纷扬扬的流言蜚语,休想伤了妹妹。谁胆敢说妹妹一个不字,打死勿论。” “嫂嫂巾帼不让须眉,做事一向稳妥,妹妹以后全赖嫂嫂帮衬。” “世子爷拢共才一个亲兄弟一个亲妹子,我是你的亲嫂嫂,自然要比其他人更亲近些。” 柳南絮也告诉梁幼仪:傅南凯醒来,诬陷梁幼仪害他。 “真是不要脸,自己亲自去楼子里买秽药,分明就不是个东西。” 一盒龙泉极品印泥,柳南絮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不仅没抓她入祠堂受罚,还替她从三里沟事件完美剥离。 柳南絮把告状的傅老夫人怼回去,警告她们不准再破坏梁幼仪的名声,不然国公府不是吃素的。 着实把傅老夫人和姚素衣镇压住了。 在尾牙宴之前,柳南絮又给梁幼仪准备一套奢华的宫宴新衣。 自此,梁幼仪投桃报李,才拿出了柳南絮最想要的东西——延胡索。 “嫂嫂,辅国公在打扫战场时,获得一株天山雪莲,还有一盒炼制好的延胡索神药,专治各种疼痛。辅国公世子夫人得了一些,在尾牙宴那天会带给我。” 这话一出,柳南絮的呼吸都有些不稳了,颤声问:“妹妹打算怎么用这些神药?” “这种神药百年难遇,交给嫂嫂保管最是稳妥。如何使用,自然由嫂嫂做主。” 柳南絮听了梁幼仪的话,心花怒放。 她的父亲有头痛之症,宫里御医,民间神医,束手无策。只因头痛之症,乃祖传之症,无药可医。 柳南絮从记事起,就眼睁睁看着曾祖父在哀嚎中撒手人寰,祖父受不了疼,跳河自尽。 如今是父亲已经疼到撞墙、呕吐,好几次,他哭着对兄长说:“儿啊,你们叫我自尽了吧,太疼了!” 兄长年过三十,频发头疼,就连大侄儿才不过十三岁,已经开始时不时地头疼。 更可怕的是,云水寺的游方和尚说过,这祖传头疼之症传男不传女,但也可能隔代传给外孙。 柳南絮与梁景湛已经生了三个儿子,她日夜担忧。 梁幼仪如今打算把这等神药给她,哪里是无意,分明是看她相护,才想着送给她的。 柳南絮出了一身冷汗,看着梁幼仪远去的背影,眼眸深了许多,看样子,这个小姑子,绝非太后口中的“妖邪”,也非婆婆口中的“累赘”。 就冲着这止痛的神药,她便欺上瞒下,对云裳郡主投诚。 刚才,梁幼仪从大殿里装病出来时,给柳南絮一个信号——她去找辅国公世子夫人拿神药。 顾锦颜确实给了她一朵珍贵的天山雪莲,但是梁幼仪只在玉盒里装了几瓣,即便要收买柳南絮,她也不会拿出太多奇珍。 延胡索,根本不是顾锦颜给的,是她早就备好的。 至于为何要尾牙宴才能拿到神药?自然是因为梁幼仪派叠锦蹲守相府,得到了那母子几人又买秽药害她的消息。 她要反算计回去,势必要离开大殿一段时间,总要有个站得住脚的理由不是? 有柳南絮给她作证,陷害傅璋一事,便与她无关。 完美! 回到大殿时,整个大殿里还是一片祥和。 柳南絮早就派了身边的丫鬟月梅去打听外面发生的什么事。 一开始她确实有些担忧,不会是自己的小姑子被算计了吧? 但是月梅很快回来,告诉她郡主没事,也没在场,出事的是傅璋主仆和夏青樾。 柳南絮听了,“呸”了一口:不上台面的东西! 看到梁幼仪回来,她才松了一口气,心里又怀着期待,低声问道:“妹妹,你去哪里了?” 梁幼仪叫芳苓把手里的盒子和锦袋给她,唇角含了一丝儿笑意:“嫂嫂,东西拿来了。” 柳南絮大喜,只打开玉盒看了一眼,立即交给身后的月梅。 抓住梁幼仪的手,把自己的汤婆子塞她手里:“妹妹你快暖暖,女儿家的手一定要保护好。” 梁幼仪也没客气,她手确实有些冰凉,汤婆子在手里暖乎乎的,很是舒服。 姜霜看了梁幼仪好几眼,发现她自从外面回来,神色依旧是千年不变的冷漠。 一回来就与柳氏嘀嘀咕咕,一个眼风也不给自己。什么东西,对母亲竟然这个态度! “云裳,你跑出去做什么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姜霜发难。 姚氏不是说梁幼仪中药了吗?怎么最后倒霉的是傅璋和夏大小姐? 不等梁幼仪回答,柳南絮便把话接过去了:“娘,我不方便离开,叫妹妹帮我去取东西了。” 她把月梅手中的玉盒拍拍给姜霜看。 姜霜不甘心地闭嘴! 宴会结束,宫女传太后懿旨,御花园中梅园的梅花开得正盛,邀请大家自行结对去赏梅。 梁老夫人想与太后说话,年纪大了,又怕冷,便不想出去。 姜霜看老夫人不去,她心里万般想去,也压下渴望,坚决陪着婆婆。 柳南絮与太后打了个招呼,就急不可待地拉着梁幼仪离开,姜霜本来想拉住梁幼仪陪太后,人家姑嫂俩早跑了。 柳南絮离开定国公府那帮人就对梁幼仪说:“妹妹,你自己先去玩,我要把药给我父亲送去。” “嗯,那我去梅园玩了。” 梁幼仪与柳南絮分开后,芳苓悄声问:“郡主,那么好的雪莲,还有那神药,你为什么给世子夫人?” 世子和世子夫人,就是太后和梁老夫人手中的刀,这些年到底算计了郡主多少次,芳苓可清楚得很。 梁幼仪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东北方向有些放亮了,看样子,雪天快要结束了。 “芳苓,那位对我动了杀心,在国公府,我孤立无援,我需要助力。”她淡淡地说道,“你放心,我记仇。睚眦必报!” 四片雪莲花瓣,救不了柳家。 真正止痛的神药是延胡索。 而延胡索,配方在她的人手里,一旦吃了,就上瘾,除非死,终生再也离不开 ...... 第44章 谁都不服,就服小王爷 梁幼仪与柳南絮分开后,就去寻找顾锦颜。 第一时间把关于雪莲和延胡索的事告诉了顾锦颜,叫她务必替自己打掩护。 “幼幼你放心,你大嫂若来问我,我便说天山雪莲只得一朵,早入药了,再没有了。延胡索也是没有的,战利品只有那一瓶。” 顾锦颜握着她的手,还没多说两句,叶太傅的孙女、两人的手帕交叶幽弦,蹦蹦跳跳地过来。 “幼幼,锦颜姐姐,我得知你们都来,昨天夜里都没睡着。” “怎么样,嫁人好不好?” “还行!” 叶幽弦在三人中年龄最小,十七岁,是上半年大婚的,嫁给江南巡抚的嫡次子,五品侍郎谢兴初。 小夫妻俩住在京城,单独开府,没有婆婆和七大姑八大姨为难,十天半个月就往娘家跑一次,过得相当舒心。 傅璋和夏青樾苟且的事,叶幽弦和顾锦颜都听说了,但是都没在梁幼仪跟前提起。 傅璋不是东西,一直拖着婚期,现在又和夏青樾搞得乌烟瘴气,梁幼仪嘴里不说,心里肯定不痛快。 谁都没往梁幼仪的心上撒盐,大家携手,高高兴兴赏梅。 梁幼仪叫芳苓和芳芷收集梅花上的雪,含苞欲放的梅花瓣儿,装进玉盒里。 顾锦颜笑着说:“你又要制作梅影流香了?早些年还能沾光得一些,最近几年,再难得一瓶。今年你必须留给我一瓶。” 叶幽弦立即举手:“还有我的一份!” 梁幼仪幼时与曾祖母在江南待了十一年,在那边跟人学会了制香,她又特别有天赋,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尤其擅制梅花香露,那香露只要滴上一滴,沾在衣服上,清冽幽香,数日不散。 顾锦颜当即惊为天人,每年就盼望下雪,盼望梅花盛开。 三人正开心地说着,便见一群夫人互相簇拥着走过来,一堆人里刚巧有傅老夫人和姚素衣。 梁幼仪轻轻扫了她们一眼。 傅老夫人神气活现,好似最近的谣言、刚才傅璋于宫中苟且之事与她无关。 姚素衣一脱当初进京时的狼狈,锦衣华服加身,嘴里一颗熠熠闪光的银牙,看上去也颇有富贵人的派头。 只是,她面色萎顿,明显憔悴。她的儿子一个个名声尽毁,今日她带人捉奸又捉到傅璋头上,早失了前些日子的意气。 兵部尚书徐夫人,原本是瞧不上傅家的,发生今日这样丢人现眼的事,太后竟然提也不提,可见盛宠 徐府不得不面上奉承。 不过,姚素衣的儿子相继出事,名声扫地,徐夫人还是鄙夷的。 故意指着她头上的那支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说:“这步摇,是麒麟阁拍卖出的那支吧?” 姚素衣笑着说:“是呀,据说大家抢得挺厉害。” “是不错。” 徐夫人嘴上笑着,心里却腹诽不止,听说丞相花重金拍下来,怎么没给未婚妻,倒是给了嫂嫂了? 徐夫人脑子里升起一个奇怪的想法:丞相不会和这个嫂嫂有点啥吧? 姚素衣也看见了风采更盛的梁幼仪,双目顿时泛红。 国公夫人难道没给她喝毒茶? 榆儿下药的茶,亲眼看她喝下,榆儿亲眼看着她与孙英楠秽乱一室,为何最后是夏青樾和璋郎睡在一起了? 没有毁掉云裳郡主,反而给璋郎又招惹一个夏青樾,老天怎么能这样戏耍她! 傅老夫人看芳苓拿着小玉勺,在梅花上一点点地往玉盒里采集花心里的雪,立即问道:“这是郡主要做香露用的吧?” 芳苓虽然不高兴,但明面上还是出于礼貌,回话道:“是。” “一个月之前不是采集了许多吗?” “不够用。” “对对对,要多做一些。”傅老夫人讨好地看着身边的夫人们,说道,“年前啊,大家又能拿到梅花香露了。” 天奉城是北方城市,十月中底就开始飘雪,十一月梅花已经顶风冒雪开放。 梅影流香制作工艺并不简单,发酵、调制、过滤、静置等,至少要一个半月,这还是精油主料都提前准备好的前提下。 梁幼仪在十一月份梅花初放,就采集一些梅花雪以及梅花香蕊,一个半月后刚好作为新年礼赠送亲朋好友。 傅老夫人掰着指头算了算,过几日肯定就能拿到今年第一批梅影流香了。 拍着徐夫人的手背,说:“徐夫人,去年你要梅花香露,我刚好手头没了。今年你放心,我一定多给你几瓶。” 徐夫人自然高兴,道:“那可真是太好了!那梅影流香,清冷又高贵,温柔又孤傲,没有女人不爱。哪里是市面上那些香露可比的?” 傅老夫人听不懂她的溢美之辞,但很受用她的夸赞,知道她们极其推崇梅花香露。 最近相府麻烦缠身,只要梅花香露能挣回人心,那就叫云裳郡主做它个百八十瓶。 兵部尚书夫人这么一夸,在场的夫人都不甘落后,极力表达对梅影流香的向往。 梅影流香,那是女人的梦想。 傅老夫人豪气地对姚素衣说:“你数一数要多少瓶?回头叫郡主都做出来,送到府上。” 姚素衣巴不得梁幼仪与傅老夫人、傅璋打起来,立即点头:“好的,娘,我都记下来,回头叫郡主给您做出来,送到相府。” 芳苓在一边都傻眼了。 要知道,她们郡主曾经拿五瓶梅影流香在麒麟阁拍卖,一瓶可是卖出了几千两银子的。 傅老夫人开口就白送出去三十瓶! 梁幼仪她们三人自然也听到了傅老夫人的豪言壮语,叶幽弦气笑了:“好大的脸,百八十瓶,她当是牛饮?” 顾锦颜对梁幼仪说:“傅老夫人脸皮厚,还是缺心眼?她的孙子、媳妇一次次挑衅,你与他们都不共戴天了,她竟可以视而不见,还开口叫你给她那么多梅影流香!” 叶幽弦说:“她根本不懂香,只知道别人喜欢,就能拿来讨好别人,给傅璋拉关系。” “梅影流香是多么惊艳,她却如此许出去,反倒那梅影流香沾染了俗气,折辱了名声,幼幼,这一批梅影流香,你索性全部拿到麒麟阁出售。” 梁幼仪说:“你们放心,以后,我做的梅影流香,她一瓶也别想白白得到。” 傅璋确实很得太后的器重,可是做官从来不只是靠上司的提拔。 他这几年能扶摇直上,能一步步高升,能在百官和百姓中口碑载道,离不开梁幼仪一直给他铺路、笼络人脉。 酒铺的收入、曾祖母留给她的那些珍宝奇物,尤其每年辛辛苦苦折腾一年,做出来数百瓶梅影流香,几乎全部用于给他拉拢人心。 以后,再也不会给他了,一滴、一件也不给。 叶幽弦拍拍手:“我的天,你终于开窍了!千金难求的梅影流香,她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许出去那么多,她当郡主是什么?” 云裳郡主这些年对她们客气,她们不但不感恩,还看低郡主,叶幽弦早就替梁幼仪委屈。 “鸡就是鸡,永远成不了凤凰。”顾锦颜说,“叫她许,许出去越多,以后越难收场!” 三人根本不在意傅老夫人和姚素衣,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走到梅园的千秋阁,坐在暖阁里小憩。 千秋阁有三层楼高,从这里俯瞰整座梅园。 白雪中夹杂傲人的星星点点的红,一条顺势而流的小河,在梅林中蜿蜒,因为流动,竟然没有完全结冰,景色另有一番风味。 林间小路上走来一群男子,顾锦颜一眼就看见了二哥,笑着说:“二哥从来不稀罕赏梅这种雅事,现在竟也跑梅林了,看来人都是在变的。” 叶幽弦说:“他身边那人是谁?刚才宫宴上并没有看见。” “凤小王爷。” “啊,就是齐王?” “是啊,就是他。前些日子回来,二哥去接的他,这俩人倒是臭味相投,十年前二哥就唯他为尊,事事敬仰,处处模仿,十年过去了,二哥依然不变。” 顾锦颜道,“反正,那些关于小王爷的传说,我是不信。” 据说,凤小王爷的父亲,文武双全,十岁就夺得大陈文状元,一手文章冠绝天下,十三岁夺得武状元,一杆长枪杀人如麻。 而凤小王爷,咳咳咳,没法提。 父母早亡,七八岁开始,叛逆得猫嫌狗憎。 在京城时,游手好闲,去学了没两年,夫子坚决把他退回家,据说夫子捂着胸口说,教不了他。 因为,他嫌夫子啰嗦,说无论什么文章,要么六个字,要么六十六字,足够了。 夫子不服,随便出题,他硬是篇篇都六十六字,一字不多一字不少,且文辞还完整优美。 全学堂的孩子谁都不服,就服他,只要他在,各个班级都簇拥到他的班级,就像六大门派围剿光明顶似的。 气得夫子对学院的山长说:“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于是,夫子回家抱孙子了。 但是,没有一个夫子教得了他,他嫌学院无聊,退学,专注玩,颇有天赋。 斗鸡斗狗斗蟋蟀,玩狗玩马玩骰子,除了生病就是玩,而且逢赌必赢,京城的一众纨绔就没有不服他的。 而且下棋他让六手,骑马他让六个马头,依旧赢。 加之他气夫子的着名的六十六字“箴言”,在京中落了个外号六六六。 另外一点,他最恨的就是谁说他长得好,堂堂男子,却长得倾国倾城。 有一次他跑去小倌馆看热闹,豪阔海客不知其身份,惊为天人,一掷千金,闹着要用十斛极品东珠,给他赎身。 气得他指天发誓,此生都不踏入青楼、小倌馆半步! 十年前,他旧疾复发,差点死了,太妃吓得要命,立即把他送到江南养着,极少回京,京城渐渐地没了他的信息。 第45章 赐平妻 在京城权贵圈子,老人提起小王爷,就没有不摇头的:三岁看大,七岁看老,那孩子,废了!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人看不上,人人都觉得他荒唐废物的凤家小王爷,在梦里那一世,以残破之躯,护佑了大陈百姓免受覆国流离之苦。 梁幼仪望着下面意气风发的一群纨绔们,有些恍惚。 梦里,她主要在与傅璋纠葛,关于凤阙和这些纨绔的信息极少。 只知道,半年后,西南义军首领俞成忠打到京城,太后娘娘下令扒开浊水河堤,水吞义军。 俞成忠为了报复,再次沿着浊河堤四处扒开,整个大陈陷入一片汪洋。 京城百姓,乃至全国各地百姓,陷入生死境,揭竿而起者比比皆是。 东启国、蛟龙国、月华国和宁国,从东、北、西、南四个方向,同时进犯大陈。 梁家军死守北方,太皇太后的母族崔氏一族拼死守住西方。而南方、东方,朝廷根本顾不上。 东启国势如破竹,大陈东部失守,朝廷大军节节败退,百姓流离失所,东启国残忍狰狞,所到之处,烧光杀光。 是凤阙,带着走鸡遛狗的纨绔们,临时拉起一支队伍,还收编了几支土匪,劝退宁国,把东启国一口气打到他们的国都弹丸小岛。 满朝文武,找不出一个能与东启国抗衡的,却还上赶着踩他,说什么“没想到凤家这么多年,竟然勾结土匪,私藏兵力”。 凤阙的身体就像四面漏风的破茅草屋,那次大战,他旧疾复发,少年陨落,凤家香火到此完全断绝。 后来的岁月里,东启国因为那一战伤了元气,再也无力觊觎大陈。 可以说,大陈能安稳百年,一是靠着定国公梁氏一族,二是靠着日薄西山的齐王凤家。 梁幼仪想着,这样的一个人,皇家、百官、上天,对他都太不公,都欠他一个感谢...... 几人站在千秋阁上,说话的声音并不太大,可是梁幼仪因为一直盯着凤阙,发现他似乎无意地转头看风景般往这里看了一眼。 梁幼仪竟然迅速把眼皮垂下,似乎被他看中了心思。 叶幽弦说:“他们也往千秋阁来了。” 梁幼仪再抬眼,就看见顾若虚、姬染、晋侯世子程梓荣,簇拥着凤阙,往千秋阁而来。 几人进了千秋阁,有人说,云裳郡主和辅国公世子夫人在三楼,凤阙便止了脚步,一堆人停在二楼。 二楼的大厅里,宫人早就布置好酒水,桌上还有行令的筹箸、旗龙、行筒以及令骰。 一众人猜拳行令玩起来。 不多一会儿,芳苓悄悄上来,到梁幼仪跟前,把一封信交给梁幼仪。 梁幼仪接了信,打开—— “太后赐婚夏青樾为傅璋平妻,今日会去两府宣旨。太后秘令暗卫大婚前杀掉夏大小姐。” 落款:妄之。 字迹张牙舞爪。 梁幼仪在淮南十一年,跟着曾祖母极其刻苦地练过字,一看便知这字看似混乱,却自称一体,极有风骨。 只是,太后既然赐夏青樾为傅璋平妻,为何还要杀了她? 是不想傅璋与夏致远关系更进一步? 怕他们勾结,影响皇权? 梁幼仪很多时候不能理解太后的做法。 她已经贵为临朝听制的太后,等同于女皇,为何,做出的许多决策,不仅上不了台面,还看上去损人也不利己? 难道仅仅是为傅璋打算? 就因为夏青樾被污,毁了名声,配不上傅璋,就要杀了? 梁幼仪把信塞进火笼里,火笼里升起一团炽焰,很快又消失,化作一股淡淡的青烟。 她面色一向平静,然而看了此信,她先是皱眉,后又微微含笑? 顾锦颜问:“谁的信?” “太后赐婚夏青樾为傅璋平妻。” 梁幼仪没说是凤阙送来的,只说了赐婚事。 顾锦颜、叶幽弦、芳苓都大惊失色。 “怎么回事?太后娘娘疯了吗?”叶幽弦最是忍不住,她压住嗓子说道,“你和丞相还没大婚,就先弄个平妻?她可是你的亲姑姑!” “今儿我看见姚娘子和她女儿、夏夫人、夏少夫人都跑出去了,后来太皇太后也满脸怒容出去了。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傅璋和夏青樾的事,太后一知道,立即封锁消息,所以顾锦颜并不知道。 梁幼仪轻轻勾手,顾锦颜和叶幽弦都靠过来,梁幼仪极小声音说:“刚才偏殿里,傅璋与夏青樾完成了周公之礼......” 顾锦颜瞪大眼睛,叶幽弦也是一脸震惊:他们怎么敢? 梁幼仪说:“一切遵从太后娘娘的懿旨吧。” “你也太......”叶幽弦一脸的愤怒和不甘,她替自己的好友不值。 宫里眼线多,言多必失。 * 御书房。 原本要与大家一起赏梅的太后娘娘梁言栀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脸色难看得很。 傅璋坐在下首,眉眼恭敬,神色倒是如常。 “丞相大人,你是不是觉得朕对你太好了?” “太后娘娘恕罪,一切都是臣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你知道刚才太皇太后说什么吗?她问朕是怎么千挑万选,选出一个德行有亏的丞相?” “臣罪该万死!” “你现在净给朕出难题!给你和夏大小姐赐婚,她却被你的侍卫玷污了;不赐婚,夏大人定然记恨朕。” 太后十分气恼,“你贵为丞相,这些算计的手段并不高明,你怎么就上当了?” “臣听闻郡主已经喝下了茶水......好似病情发作,心下焦急,便匆匆去查实情,发现情况不对,已经来不及了。” 他不能说自己被最信任的嫂嫂和亲生女儿坑了,不然,嫂嫂和榆儿都会死。 他快速偷看了一眼梁言栀,果然太后把要骂他的话都咽了下去。 好一会子,太后娘娘才说了一句:“不是你亲自办的?你后悔了?” “不,臣的心里,娘娘一直第一。臣绝对不敢阳奉阴违,臣只是不方便去女宾区。” “是你说,她想退婚,是你说,她去聆音阁下了单,似乎知道了什么,不是朕狠心......” 傅璋努力回想和太后以往的对话,他很确定自己没有说过云裳郡主发现他们的秘密。 一切都是太后的臆想,太后的妄断。 可是他不能说太后有错,他只能说:“都是臣的错!” 又过了一会子,太后娘娘似乎无意地说:“那茶水,世上仅此一杯。” 制作这个毒药的毒圣,在与人斗毒时,死了。留下这种毒药,仅两份。 无人知道配方。 当然也无解药。 其中一份已经被老定国公在一个女子的身上试用,死状极其惨烈。 她今天给梁幼仪的一份,是世间仅有的一份。 傅璋不知道怎么接话,就默默地听着太后的下文。 “对于夏大小姐,你有什么打算?” “全凭太后娘娘做主。” “朕叫你自己说。” “给她贵妾身份?”他根本不想纳夏青樾,被张龙碰过的女人,他怎么能要! “不行。”太后说,“夏大人是吏部尚书,人脉广,根基比你要深得多。夏家嫡长女,做贵妾是侮辱了夏致远。” “郡主命不久矣,臣不想天下人骂臣薄幸。” 太后总不会在云裳郡主一咽气,就叫他娶夏青樾为正妻吧? 无论天下人,还是他自己都不能接受。 “罢了,赐她为平妻吧,给夏致远和夏大小姐一个体面。” 太后看看傅璋,后者故意现出愤懑之色,她顿时心里有些微的舒坦。 “夏大小姐也是京中闺秀典范,若非出了今日丑事,别说做平妻,就算做个王妃,都是担得起的。” “臣谨遵太后娘娘旨意。” 这个事儿谈完,傅璋试探地说,“太后娘娘,聆音阁是否铲除?” “不可轻举妄动。聆音阁在东洲大陆这么多年屹立不倒,肯定与各种势力都有勾结。这么多年,可有人知道他们的幕后东家?可有人看见他们的哪怕一个分部的堂主?没有!你拼尽全力铲除天奉城一个聆音阁,只会惹上大麻烦。” “可,留着总是隐患。” “你先与武德司的副指挥使孙洪宇商议一下,制定个策略,能杀便杀。如果弊大于利,那就不管多少人下单查朕,都杀了便是。” “是。” 处理不了聆音阁,云裳郡主这样的还杀不了吗? 君臣商量了一会子,夏致远夫妻被宣进御书房。 再之后,夏致远夫妻面色和缓,与傅璋一起友好地走出御书房。 太后把赐婚圣旨写好,递给春安:“晚些时候去两府宣读吧!” 待春安出去,她手挥一下,一个暗卫飘落到案前:“太后娘娘请吩咐。” “大婚前,把夏小姐处理了。”太后双目通红,咬牙道。 “是。” …… 一股微不可察的清风拂过,暗卫抬眼看去,内侍静若寒蝉,日光里沉沉浮浮的尘埃,也只微微抖了一下。 有人来过! 第46章 渣男跪求:我心悦郡主,我们大婚吧 傅璋从御书房出来,一时间也有些茫然。 他原本想着和云裳郡主缓和关系,现在,不必了。 云裳郡主最多还有四天就香消玉殒了,他这段时间最好不要与她见面,她死,怪不到他头上。 只是可惜了那三间铺子。 都是旺铺啊,原本还打算叫她背锅,她一死,她的财产都自动归定国公府了吧? 不对,即便归定国公府也无所谓,云裳郡主一死,把那个芳苓再杀了,谁也不知道郭掌柜与他有关。 郡主人死债销,定国公府接了铺子,自然背锅。无论锅多大,太后娘娘都会兜着。 就这么干了,回去马上把最后一笔赶在云裳郡主死之前洗干净。 张龙被春安带人处死,太后体恤傅璋,送他一名大内高手,名王巍。 “王巍,你去武德司一趟,把孙副使叫来。”傅璋分吩咐。 不多时,孙洪宇被王巍叫来,给傅璋行礼:“丞相大人有何吩咐?” “前些日子,赵虎去聆音阁下单查一些信息,然而他突发心疾去了,你和王巍去取一下资料。” 说好的十天内可取信息,如今,云裳郡主的底细信息可以交货了。 正好与对方接触一下,摸摸底。 王巍和孙洪宇去了取货地点,却发现只是一个极其普通的街边摊位,摊上什么也没有。 他们再三核对地址,没错啊! 这就是聆音阁? 阁呢? 人呢? 一个路人,摇摇晃晃地走来,眨眼到跟前,王巍才发现他戴着面具。 那人问道:“取货还是下单?” 王巍警惕地说:“你是谁?” “不懂规矩?” “......”王巍把取货单给对方,对方看了一眼单子,把一个黄泥密封的竹筒往他怀里一塞,眨眼不见了。 王巍和孙洪宇都没显示出来什么,左右看看,大家都各忙自己的,这边的事根本没人注意。 两人离开临时摊位,回了宫里。 傅璋本来腿断没痊愈,所以没有和年轻官员一起游梅园,在宫殿里安静地等待。 王巍回来,把竹筒交给傅璋。 傅璋叫王巍先检查了周围,确认无人,又叫他守着门外,自己把竹筒打开。 【大陈云裳郡主】隐匿实力,富甲天下。 轩和二十年,云裳郡主在淮南老宅时,秘密豢养私兵,窝藏于黄州,总八千人左右; 拥有大陈第一酒铺,其曾祖母长乐公主所赠,日进斗金; 其名下,暗香阁金库,私藏金银无数,预估数百万两以上; 醉美人酒铺、凝香馆,年入三十万银; 颍州惠及盐埔,年入五十万银; 延州米库等,亦属云裳郡主所有 ...... 信息很全,包括云裳郡主的家人,定国公府一家,未婚夫傅璋一家,七大姑八大姨关系网都在。 傅璋略过了云裳郡主所有的社会关系,因为那些关系人,暂时不是他关注的。 他只盯着后面那些信息:私兵、金库、酒铺、香馆、盐埔、米库...... 都是比玉楼春、尺素坊、荣宝斋还要雄厚的产业。 云裳郡主竟然家底如此丰厚! 怪不得太后要除掉她,郡主在整个定国公府如此压制下,竟然还能积攒下这样的身家。 她一个女人家要这么多私兵作甚么? 造反吗? 杀他、杀太后吗? 傅璋不是很相信,却又不得不信。聆音阁只讲证据,不撒谎。 不行,若云裳郡主一死,这些资产就自动归定国公府了。 如果定国公府不知道云裳郡主的底细,那么这些产业十之八九都便宜了那些铺子的掌柜和伙计了。 他不答应!! 最好,这几天把铺子的印信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把信息又看了几遍,牢牢记在心里,闭目想了许久,心里隐隐有些后悔。 该等到这张信息出来再杀云裳郡主。 太后叫他害死云裳,可并没有说什么时间,他完全可以谋到她的所有身家后,再把药下给她。 这药据说是次日毒发,之后一天比一天严重,直到生命耗尽。 他要想谋到梁幼仪的财产,就必须加快速度。 傅璋在偏殿里又闭目养神许久,一步步地计划好,把衣衫整理了一下,把王巍喊进来。 “你去看看,云裳郡主现在哪里?” 王巍出去不到一刻钟,回来对傅璋说:“相爷,云裳郡主和辅国公世子夫人、叶太傅的孙女,正在梅园的千秋阁。” 傅璋叫他扶自己站起来,去梅园。 他的腿还有些瘸,一路慢慢走,一路思考见了梁幼仪该如何抓住她的软肋,说服她。 千秋阁。 梁幼仪、顾锦颜、叶幽弦三人一边说话,一边俯瞰梅园。 顾锦颜到底还是忍不住,说道:“幼幼,如今傅璋声名狼藉,对国公府、太后,都有影响,你何不趁此向国公爷提出退婚?” “幼幼,这种人太恶心了。”叶幽弦说,“我给祖父说一声,叫他老人家上朝,弹劾丞傅璋。” 梁幼仪轻轻摇头。 如果在意名声,太后就不会给傅璋赐平妻侮辱定国公府;如果还在意她,不会通过傅璋的手给她下毒。 她不知道傅璋到底有什么奇能异才,能叫太后如此无底线地相护。 就像她不明白,定国公府为何全员偏宠梁言栀到不顾一切。 芳芷进来小声禀报梁幼仪:“郡主,丞相来了,说有要事告诉您。见不见他?” “不见!” 芳芷回了话,傅璋本能地又要发怒责备梁幼仪胡闹,却看见芳芷扭脸就走。 他强忍不高兴,对芳芷说:“你告诉郡主,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想和她说。” 顾锦颜和叶幽弦刚知道傅璋在宴会上干的事,越发厌恶这个男人,对梁幼仪说:“你若不愿意见他,我们替你赶走他。” “没事,我去见他。”梁幼仪猜想傅璋一定又有什么打算,难道是发现毒药遗失了? 出了暖阁,对芳苓说:“叫他上来吧!” 要见她,就自己爬上来。 她再不想迁就他。 芳芷通知了傅璋,傅璋一瞬间有些脸色难看,明知道他腿受伤了,竟然还摆郡主的架子? 但,谁还惯着他? 只好由王巍扶着自己,费力地爬上三楼。 上来就看见梁幼仪站在千秋阁的门外过道里,行人谁都能看见,微微一愣。 不过他已经把情绪都调整好了,脸上带了温柔的笑容。 “郡主,我准备来年三月举行大婚,你若想提前嫁入相府,时间可以由国公府定。” “傅璋,退婚吧!” 自从那日在渡口印证了梦境,她便对傅璋再也没了任何耐心,尤其今天太后与他合谋下毒害死自己,与这种贼子有什么好说的? 如今,看着傅璋就想呕吐。 他明明才从太后那里出来,知道太后娘娘给他赐了平妻,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来她这里哄骗她挑婚期? 他这是想正妻、平妻一起进门吗? 兼祧两房,有个嫂嫂妻,再加上平妻、正妻,真正应了“三妻”,要不要再给你来个四妾? “郡主,经历那么多事,我才发现,我早已心悦于你。” 傅璋脸上现出懊悔,眼里都含了泪,说道,“郡主,你我有情,怎可妄言退婚?听话,咱们选个日子好不好?” “傅璋,我给你说过,你若敢下聘,我便与你同归于尽!” “郡主,这些日子,你不理我,我生不如死......别生气了好不好?” “你听不懂人话?” “我真的和嫂嫂没什么关系,只是自小跟着她长大,她习惯性把我当成小孩子,所以她才会......抱我的腰!” “退婚!” “郡主,您能不能别再小心眼?我没有恶意,只想好好补偿你,陪着你度过后半生,你现在不原谅我不要紧,我会用一生来证明。” “......” 两人的动静引起游人关注,咦,那不是丞相和郡主吗? “郡主......”傅璋忽然扑通跪在地上,哽咽道,“我知道错了,不该因为国事一直耽误你,害你在人前难做; 也不该把嫂嫂母子,一直留在府里给你添堵!你放心,回去我就把他们都赶出去。” “......” 梁幼仪伸手,芳芷把马鞭放在她手上。 二话不说,“啪”“啪”两鞭子甩过去。 傅璋没有尖叫,也没有躲开,生生担下这两鞭,说道:“我该打,郡主您打得好。” “傅璋,你真让人恶心!” 梁幼仪再次挥鞭子,劈头盖脸抽下去。 下面有不少人赶上来,开始劝说。 “郡主,谁都有犯错的时候,今天丞相大人定是被人算计了。” “哪有没过门就抽自己未婚夫的?郡主你未免太过了些。” “丞相都给你跪下了,你就原谅他吧,得饶人处且饶人,以后还要一起过日子呢!” 梁幼仪挥鞭子只管打。 这个烂人,拖她半生,都下了狠心要她命了,还在这里演戏! 虽然不知道他演这一出又是为了什么,但是送上门挨打,她为什么不打! 定国公府,她不知道回去会有什么等着她,但是她忍够了。 傅璋没料想她竟然在皇宫里动手,开头两鞭子,他受着了,后面他就上前,想要抱住她的双腿,当众想按住她亲她。 走廊太窄,他这么往前一抱,梁幼仪打了个趔趄,眼看要和他滚在一起。 顾锦颜和叶幽弦立即从门里出来,一脚踹向傅璋:“丞相大人未免太难看了点儿,竟然当众非礼女子,你以为每个人都是夏青樾?” “咻~” “咻~” “唉哟~啊~” 傅璋被踹翻,忽然嚎叫出声。 一左一右两肩膀忽然剧烈地疼痛,他本就腿脚不便,此时疼痛难忍,松开双臂,跪趴在地上。 梁幼仪看见从傅璋两肩弹出来的一粒石子,一枚上好的珠子,不动声色地上前,把石子踢开,把珠子踩在脚下。 “傅璋,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想挟持本郡主!” “谁,是谁算计本相?”傅璋疼得仰躺地上爬不起来,“来人!” 王巍迅速过来。 梁幼仪正想着如何把东珠捡起来,忽然下面有人大喊:“不好了,小王爷掉河里了。” 第47章 小王爷,本郡主命令你不许早死 声音焦急,穿透力十足,把梅树上的雪花都震得簌簌落下。 王巍去搀扶傅璋,梁幼仪迅速把那枚珠子捡起来,握在掌心,趴在栏杆上往下看。 梅林的那条河里,有一个黑色的影子一上一下地浮动挣扎。 顾锦颜说道:“我怎么听到小王爷落水了?” 子听看向千秋阁,只见梁幼仪站在栏杆前张望,他又大喊一声:“小王爷落水了,小王爷落水了......” 真的是凤阙掉河里了! 这可不得了,数九寒天掉河里,凤阙那个病弱身板,一命呜呼都有可能。 “我们去看看。”梁幼仪说着,同她们急匆匆下楼。 二楼的那一大群纨绔都跑了出去。 顾若虚、姬染、程梓荣等人都是边跑边脱衣衫,准备下河救人。 傅璋失去了与梁幼仪说话的机会,气得心道:淹死才好! 王巍把他扶起来,他疼得“啊”一声痛呼。 “相爷,您......”王巍轻轻捏了一下他的双臂,傅璋再次痛得面目狰狞。 “相爷,您,双臂可能骨折了!” “快,带我去找,找太医。” 听到凤阙落水,他心里痛快了一些,那个病秧子,这样寒冷的天落水,不死也要去大半条命! 好,好得很。 梁幼仪与顾锦颜、叶幽弦匆匆下楼,在半道刚好遇见傅老夫人一行人。 “齐王是病秧子,看来凶多吉少了!” “这么冷的天,谁会下去救他?” “齐王府就剩下个空壳了,救他就是与太后娘娘作对,谁会这么没眼色救他?” ...... 梁幼仪看了看说话的人,是姚素衣,脸上带着幸灾乐祸。 别人倒霉就显不着她了? “谁跟你们说齐王与太后娘娘不对付了?太后的名声就是被你们这种小人败坏的!” 梁幼仪冷漠地说道,“齐王府再不济,也救了你们的祖宗,不是你们能随意置喙的。” 大理寺少卿蔺夫人和女儿蔺怀夕也在落井下石,母女俩看着梁幼仪看过来,十分不满。 蔺怀夕道:“郡主看我们做什么?我们可不会救人。” 蔺夫人也挑衅地说:“郡主不必攀扯我们,我们是女眷,不方便救人。郡主也是女子,应该能理解。” 顾锦颜真是被气笑了:“多大的脸,郡主指望你们?你们很俊吗?” “王爷落水,你们还跟着幸灾乐祸?要是太后娘娘知道你们这样妄自揣测圣意,说不得治你们全家的罪!”叶幽弦跟着谴责,“想当出头檩子,也要掂量掂量家人的前程。” 梁幼仪根本不屑与她们争,她知道,这宫里无数的人等着凤家绝后。 无数的人等着凤阙陨落。 今天小王爷的落水,说不得就有太后的手笔。 皇室侍卫离此处有些距离,一时也过不来,甚至,就算园子里有人,他们,也不一定会救凤阙! 如果她下去救人,河里淹不死她,但是定国公府的井里能淹死她! 眼下,北方人会游泳的并不多,更何况还是数九寒天。 唯有那些纨绔,扑通扑通,小青蛙一样,都跳下了水。可惜有救凤阙之心,却能力欠缺,下水后自己先不行了。 梁幼仪想到梦中那一世,凤阙残破之躯,二十一岁死在战场,每一刻在水里的浸泡,都会加速悲剧变现。 什么都顾不得了,梁幼仪喊道:“叠锦,快下去救他。” 叠锦是她原先从江南带来的侍卫,水性极好,冬天经常砸开冰冬泳,他下去救人,成算很大。 又吩咐芳苓:“快去,把我马车上的狐皮毯子拿来给他。” 等待皇家侍卫过来时,叠锦已经把凤阙捞出来,背进千秋阁的暖阁里。 路过梁幼仪身边时,她看见他长长的睫毛,鸦羽一般,在眼下落了一道弧线,脸色苍白,头发湿漉漉的。 因为太冷,他的头发已经有些冻住。 他的贴身侍卫把车上的备用棉衣给他拿来一套,不多会儿,芳苓把梁幼仪用来护住膝盖的狐皮毯子也抱来了。 凤阙换了干衣,裹上毯子,宫里的太医也过来了。 梁幼仪没跟上去,男女有别。只希望他能顺利熬过去,多活几年。 叠锦也没闲着,又跳下河,把顾若虚、姬染等人拉上岸来。一个个冻得哆哆嗦嗦,还着急地问:“小王爷怎么样?要不要紧?” 气得顾锦颜对二哥说道:“你们没能力,还逞强,救人不成,还要劳烦郡主派人救你们。” 顾若虚冻得哆哆嗦嗦地说:“谢,谢郡主......下水,下水腿就抽筋......” “顾二哥别说话了,赶紧也去找太医医治。” 太医给凤阙诊治好,出来的时候,梁幼仪问了太医。 太医道:“王爷身体根基不好,又受了寒气侵袭,要根治很难,药里缺少一味安神镇惊的圣物。” “缺什么?” “红珊瑚。它能调节人体内血气运转,还能除宿血、续断骨,使人从根本上吉祥顺遂。无镶嵌的红珊瑚挂坠、手串等等,更是活血保健的最佳圣品。若能常年佩戴,定然大有裨益。” “千年红珊瑚行吗?” 太医一听就眼睛亮了:“千年红珊瑚?那可太行了,那可是灵物。若有千年红珊瑚,别说能断了咳疾的根,常常佩戴,还可能延年益寿。” 梁幼仪忍不住轻轻咳了一下,凤阙才十九吧?已经开始用延年益寿这个词了。 傅老夫人和姚素衣看到梁幼仪为了救凤阙,不仅派自己侍卫下去救人,还把自己的狐皮毯子也拿出去,很不高兴。 “郡主,你怎么把自己用的毯子让给男人用?” “用了如何?” “你这样做让璋儿怎么想?” “那又如何?” “你一个未嫁的闺阁女儿家,不顾未婚夫的面子,大庭广众之下,把自己的贴身物品给别的男人用,你的礼义廉耻呢?” “关你何事!”梁幼仪大义凛然地说道,“太后娘娘体恤万民,更何况是大陈功臣凤家?你不想本郡主救人,是想陷太后娘娘于不义吗?” 傅老夫人扯头花很行,但是扯到家国大义,她听都听不懂,哪里怼得过? 蔺夫人站出来,说道:“郡主未免太过分了些,傅老夫人不过是觉得你把贴身之物给了其他男子不合规矩,她又是你未来的婆婆,说你几句,你何苦拿这样大的帽子压她?” 顾锦颜冷笑道:“依着蔺夫人的意思,最好我们都见死不救,回头满京城传谣言,说齐王在宫中溺水而亡,你是想叫全大陈都戳太后娘娘和陛下的脊梁骨吗?” “就是,郡主是太后的娘家人,定国公府的家风就是为国为民,高风亮节。噢,我懂了,你想叫别人都以为齐王落水,是太后娘娘故意不救,活活淹死的对吧?” 叶幽弦也不饶人,她与顾锦颜、梁幼仪是多年的好朋友,前两者一说话,她立即找到重点—— 救小王爷必须和家国大义,和太后的施政扯上。 不然,不仅被这帮女人用女子德行讨伐,说不得幼幼回去还会被国公府责罚。 如果幼幼是为了朝堂救人,为了太后的名声救人,那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不仅无过,还会有功。 蔺夫人顿时急了:“我们没有那个意思,你们不要净胡说歪理!” “蔺夫人,你信不信,郡主今天救人,太后一定会嘉奖,而你这见死不救的小人,一定会被处罚?” 顾锦颜道,“明日我便叫我公公弹劾蔺大人,家风不正!” “你,世子夫人,你误会了!”蔺夫人顿时有些慌神了,她不过是帮着傅老夫人出个头,怎么就上升到男人被弹劾了? 蔺怀夕站出来,气愤地说:“世子夫人、郡主、谢夫人(叶幽弦),你们也不必合伙挤兑我母亲,郡主是丞相的未婚妻,救人是好事,但是把贴身物品拿出去,就是不尊重丞相。” 梁幼仪淡淡地看着她:“蔺怀夕,你能代表丞相?他和你这么亲近,心里想法都告诉你?他叫你来为难本郡主的?” “你,你胡说什么?”一边说一边偷偷缩到蔺夫人身后去了。 梁幼仪懂了,又一个傅璋的爱慕者。 是啊,傅璋多次三级跳,相貌堂堂,平时摆出一副“清冷君子”的形象,后院又“干净”得很,不知情的贵女,不知道加了多少分好感。 下次的两千石细粮,她找到买家了...... 蔺夫人看着是占不到好处了,傅老夫人立不起来,她再强出头,蔺大人恐怕真要官途受阻,也趁机与蔺怀夕移步人群后面。 傅老夫人又站在面对梁幼仪的正前方。 她硬着头皮对梁幼仪说:“亏得丞相还一直叮嘱老身要对你好一些,你就这么对待我?” “谁给你的权力,在本郡主面前自称我?”梁幼仪本就冷漠的脸,更是没有一丝笑容,喝道,“见了本郡主为何不行礼?” “你……” 傅老夫人和姚素衣目瞪口呆,现场那么多夫人看着,准婆婆给准儿媳行礼? “跪下!”梁幼仪声音淡而威严。 顾锦颜站在旁边,世子妃的威仪拉满,训斥道:“丞相作为百官之首,最应懂得礼别尊卑。云裳郡主乃先帝亲封的从一品郡主,你不行礼,是想与皇家作对吗?” 傅老夫人和姚素衣无可奈何,脸皮青紫,只好行了礼。 梁幼仪轻哼一声,根本不搭理她们满脸的委屈和愤懑,带人施施然去了。 走远些,对芳苓说:“让叠锦通知红袖,姚素衣母女的肚兜和亵裤可以出手了,记住,声势越大越好,务必传得满城皆知。” 第48章 云裳初入齐王府 官家女眷是最懂人情世故的,看梁幼仪毫不留情地下傅老夫人和姚素衣脸面,马上不动声色都找借口离开了。 这一切被远处的傅璋尽收眼底。 “相爷,我们不过去给老夫人和姚娘子撑腰吗?” “不必!她们不听本相忠告,一而再再而三地上赶着做跳梁小丑,被郡主立规矩,那就受着吧!”傅璋咬牙切齿。 “刚才老夫人和大夫人答应给那些夫人送梅影流香,一下子许出去四十多瓶,还要郡主做百八十瓶……” “百八十瓶?她真敢许!” 两人远远地看着梁幼仪给傅老夫人和姚素衣做规矩,脚下钉住没动。 傅璋费侍卫。 赵虎上次被灭口了,张龙今天也被灭口了。 他现在身边的王巍,是太后赏赐的大内高手。 “相爷,老夫人和姚夫人其实不适合多出现在贵人圈子,她们这样不仅不能帮助相爷,还会拖后腿。” 在宫里混久了,王巍见多识广,真心提了建议。 傅璋没说话,他有得选吗? 母亲和嫂嫂不知道,梅影流香有多受追捧。拍卖出去,一瓶价值至少千两银子。 过去,他从梁幼仪那里拿了香露,赠送同僚,可如今…… 他才意识到,曾经让他饥寒交迫的银钱,如今依旧轻而易举地扼住他骄傲的喉咙。 他贪墨的银子,都是提着脑袋,挖空心思贪来的,花每一两银子,都思忖着被人发现了该怎么合理地解释? 但是,梁幼仪的银子,他花得毫无负担。 梁幼仪酒铺的酒水,长乐公主留给梁幼仪的古董字画宝贝,再加上香露,从没有人提出异议。 一瓶香露千两银子,云裳郡主这些年给他铺了多少路? 这段时日,他才知道云裳郡主对相府有多重要。她只撒手不管,相府就处处受掣肘,一天到晚鸡飞狗跳。 早知道,她连私兵都有了,还有那么多的赚钱铺子,嫂嫂和母亲他应该早早地送回祖籍的。 如今,他哄不好,怕是也没多少时间哄了。 想到她还有五天好活,傅璋忽然心里生出一些愧疚。 回头,他一定要去看望郡主。 * 凤阙落水,梁幼仪再也无心赏梅,看到凤阙被抬着出宫,便与顾锦颜、叶幽弦也出宫回府。 回去路上,她与顾锦颜、叶幽弦道别,拐去麒麟阁。 这次,她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直接去见麒麟阁主简玉珩。 拿出当初委托拍卖的契约,告诉他:“千年红珊瑚,撤拍。” 简玉珩看到幕后真正的卖主竟然现身,便知道对方是真的不想拍卖了。 “红珊瑚我们已经宣扬出去了,好多人都冲着它来竞拍,此时撤拍,对于麒麟阁名声损坏极大。” 最主要的是凤小王爷急需,他已经说了,多少银子都会拍下来。 “多少银子我都不卖,急用于救人。” “可麒麟阁已经承诺出手。” “我愿意再送一幅松青大师的画作,补偿麒麟阁声誉损失。”她承诺道,“画作成交款,松青大师会拿出两成给麒麟阁。” 简玉珩不想要松青大师的画作,他就想要千年红珊瑚。 “简阁主,我要拿红珊瑚去救人。你若执意追究责任,随便!你损失多少我都认赔,只是,以后我们再无合作可能!” 这是通牒! 简玉珩头疼,做最后的努力:“郡主,我那个朋友也是为了救命,我不要多,你哪怕卖一只珊瑚角给我也行?” “我先把东西送去救人,若有剩下,便与他商议赠送麒麟阁一些,若没有剩下,只好抱歉了。” 东西是梁幼仪的,话说到这个份上,简玉珩只好闭嘴。 “郡主要提供松青大师的画作,需要多久?我们要于腊月二十拍卖。” 就是说,连带今天还有五天。 “四天内给你。” 简玉珩:...... “郡主,冒昧问一下,能不能叫松青大师提供一幅庆贺六十大寿的画作?” 梁幼仪略一思索,四天时间,紧张是紧张了,但是她欠麒麟阁一个人情,有难度也要想办法完成。 “行,我尽量。” 梁幼仪急匆匆地抱了千年红珊瑚离去,简玉珩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眯了眯眼睛。 松青大师的画是大白菜吗? 他怎么一幅也搞不到? 不是,他怎么觉得云裳郡主不仅与松青大师熟悉,而且还能做他的主呢? 云裳郡主难道和松青大师有特殊关系? 梁幼仪匆匆离开,芳苓道:“郡主,您要把千年红珊瑚送给小王爷?万一被府里听说了怎么办?” “他们并不知道红珊瑚是我的,就算知道,柳南絮如果还想要延胡索,就会想办法保我。 今日在宫里的一番言论,太后为了皇家声誉,面子上绝对不会为难我。” 凤阙她要救,为了他在梦里那一世,以自己陨落战场,保大陈百姓免遭覆国流离之苦;为了他“有事别憋着,我会帮你”…… 她要亲自给凤阙送去红珊瑚,不想假他人之手。 红珊瑚要入药,她好心送去救凤阙,绝对不能在中间出了差错。 就连齐王府,除了老太妃,梁幼仪谁也不信。谁知道齐王府里有多少皇家眼线? 齐王府位于青龙大街,这里路上冷清,府里更冷清。 街口立着牌坊和石碑:文官下轿,武官下马。 她凝望了一会儿那石碑,低垂了眉眼。她不会伤春悲秋,她自己的路荆棘遍地,走得也很艰难。 到齐王府门前,梁幼仪看着那巍峨的门楼,高大的石狮子,以及门口花纹模糊的石鼓,愣了一会子。 在现实里,她从没来过齐王府。 齐王府从来不办集会活动,而且也鲜少参加各种聚会。满门寡妇深居简出,唯一的独苗苗凤阙,还是个随时没命的病秧子。 定国公府与齐王府水火不容,是仇敌,绝对不会邀请她进入王府。 可是,她在梦里,来过。 梦中,傅璋报复辅国公府,有人被买通,说是受齐王府指使,李仲怀才溺死她的儿子。 梁幼仪来了一趟齐王府,看到过老太妃,即凤阙的祖母。老太妃什么都不分辩,只是满怀怜悯地说:“郡主,你也是个苦命人。” …… 收敛回忆,令芳苓拍开门。 齐王府的管家杜衡,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须发皆白,看见她有些诧异。 然而梁幼仪一眼就认出他来,说:“杜伯,我是云裳。” 杜衡迟疑了一下,问道:“你是云裳郡主?” “嗯。我来看望王爷。” “小王爷”是京城人对凤阙的习惯称呼,因为凤家成年男人都死得早,他五岁就成了唯一的承爵人,被人称为小王爷。 后来他正式袭爵,但是大家喊惯了,鲜少叫他齐王,还是叫他小王爷。 杜衡激动地说:“您稍等,我去禀报太妃。今天在宫里多亏郡主派人救王爷,太妃感激不尽呢!” 这老头儿原是老王爷麾下的一名副将,受伤后就在府上做管家,是个直肠子。 梁幼仪扭头对青时说:“把东西抱进来吧。” 千年红珊瑚,已经长成了一棵半人高的珊瑚树,周身赤红,五十斤重,在东洲大陆,独一份。 杜衡不知道他们手里抬的什么,因为用黑布蒙得严严实实。 太妃听杜衡禀报,说云裳郡主亲自来看望凤阙,一时情绪复杂。 最早,凤家曾祖、梁家曾祖、先皇,都是好兄弟,一起打天下的交情,陈国成立后,初代定国公尚了长乐公主,就与先皇绑在一起。 与齐王府渐渐远了。 梁言栀做了太子妃、太后,定国公府倾尽全力扶持梁言栀,彻底与皇家一体,与齐王府水火不容。 凤二夫人,即凤阙的二婶犹豫地说:“定国公府与我们一向不睦,云裳郡主突然登门,难道是太后派来刺探消息的?” 是不是借着救命之恩,来刺探王府? 老太妃说:“不管她来的目的是什么,到底是她救了妄之,我们就要开大门迎接。” 一边准备下人,开中门迎接梁幼仪,一边叫人赶紧去叮嘱凤阙,要装出体弱、昏迷不醒的样子。 梁幼仪在门口没等多久,齐王府的大门打开,老太妃和二夫人以最高规格,亲自把梁幼仪迎进府里。 “多亏郡主今日相救,王府上下,感恩不尽。” 老太妃对定国公府不喜,也极少出门参加聚会,是第一次见到梁幼仪真容。 这一眼,真是把老太妃给惊呆了。 世上怎么会有长得这么美的女子? 明艳不失温柔,妩媚不失庄重,大红披风内一袭长裙,襦裙金线环绕,走动间熠熠生辉。粉白的脸颊如凝脂白玉,眼睛比明月还要水润好看。 整个齐王府都明朗起来,灵动起来。 关键,梁幼仪微微的婴儿肥,天然的嘟嘟嘴,看上去就乖巧得不得了,真是长到老年人的心坎上。 老太妃心里疑惑:梁知年和姜霜她都见过,也没见长多好看,怎么生出来这么美貌的女儿? 第49章 云裳初入齐王府(2) 梁幼仪的规矩,是曾祖母长乐公主请宫里最严厉的嬷嬷教习,在贵女中自是佼佼者。 不卑不亢,进退有度,老太妃对她又多了几分欢喜。 待被迎进正厅,梁幼仪看着眼神警惕的凤二夫人,吩咐青时把红珊瑚放在桌上,都在外面等候。 “太妃、二夫人,晚辈今天过来,是给王爷送一件物事。”她示意老太妃身边的丫鬟把黑布扯开。 黑布扯开,露出里面赤红的红珊瑚。 老太妃识货,顿时惊讶地叫出声来:“红珊瑚?这株年份肯定不短。” 郎中说红珊瑚对凤阙的病极其有利,麒麟阁要出售一株千年红珊瑚,齐王府正筹集现银,准备不惜一切代价拍下来。 梁幼仪道:“这正是麒麟阁那株。今日听太医说红珊瑚对王爷病情有利,麒麟阁欠我一个人情,听说我要救人,便送了我。” 凤二夫人忍不住问道:“这千年红珊瑚价值连城,国公府不会登记入库吗?” 梁幼仪正愁怎么解释送红珊瑚是她的个人行为,凤二夫人问出来,她立即顺坡下驴。 “这是麒麟阁赠送予我的礼物,未曾入国公府,更无需登记入库。因是救人圣品,怕出纰漏,不敢假他人之手,从麒麟阁取了,一刻也没有停,便送王府来了。” 也就是告诉她们,红珊瑚是她梁幼仪自愿送来的,与定国公府无关,定国公府的主子们也都不知道。 而且,怕有人利用红珊瑚行栽赃陷害之事,她才亲自送来。否则,她不会贸然登门。 话说到这个份上,老太妃和凤二夫人再没有别的话,对着梁幼仪施礼感谢,梁幼仪受了她们的礼。 若太过客气,便显得心有谋算。 “郡主既然来了,那就去看一看妄之?” 老太妃看梁幼仪大方,没有一般闺阁女儿的扭捏,便提出来让她去见凤阙。 梁幼仪点头,从善如流地随着她们去凤阙的院子。 院子很大,独立成院,院子门口悬挂一个古朴的草书牌匾——糊涂居。 梁幼仪轻扫了两眼,低眉垂目,紧紧跟着老太妃。 她一进府,凤阙就知道了。 他踏着轻功蹲在主院,听老太妃和二夫人与梁幼仪说话,心情极好。 千年红珊瑚,原来是她的。 她撤拍,原来是送给自己。 小王爷高兴得差点在屋脊上翻个跟斗。 听到她要随祖母来糊涂居看望自己,一溜烟地提前跑回来。 今儿子墨也在。 看他回来,急忙问道:“王爷......” 需要伺候吗? “嘘~” 凤阙快速进了室内,鞋子一甩,掀开被子“嗖”一下钻进去。 又探出头,对子墨说:“快把我鞋子摆整齐,我回来就一直迷糊,还没清醒呢!” 子听抽抽嘴角,回了一声:“是,王爷病着呢,最起码昏迷三天。” 凤阙道:“子听,你想武功再精进一步吗?” “不要!”子听立即说,“王爷,属下错了,您真的昏迷着呢!” 这边才弄好,老太妃就带人进来了。 “郡主您来看王爷了?小人子墨,谢郡主救主子大恩。” 阳光大男孩笑起来,一嘴白牙明晃晃的,还有一颗虎牙,看上去十分可爱。 梁幼仪微微颔首。 老太妃问道:“你主子怎么样了?” “还没好。”子墨秒变苦脸,说道,“王爷一直迷糊,还没清醒呢!” 凤阙的卧室,床幔已经打开,梁幼仪站在他的床前三尺远处,看着他安静地躺在床上。 床前生着火笼,厚厚的被子把他包裹起来,掩住他下半边脸,眼睛闭着,能看出面色依旧苍白。 院子里除了子墨和子听,也没有丫鬟婢女,安静异常。 梁幼仪是女子,不好靠近,便对老太妃说:“小王爷好好养病,有用得着我的,不要客气。” 老太妃和凤二夫人也不好多说,简单看了看凤阙,梁幼仪便要告辞。 子墨笑着向前,行了个大礼道:“云裳郡主,我们王府平时极少人来,甚是冷清,小的拜托郡主多来看望我们王爷一下,” 老太妃皱眉,说道:“子墨,郡主也忙,救命大恩已是难报,你怎么能再提过分的要求?” 子墨扑通跪在地上,说道:“老夫人,小的也是想着郡主心善,陪王爷说说话,病能好得快一些,您看,郡主是王爷的贵人不是吗?” 国师都说了,小王爷命里缺贵人,唯有贵女可解厄。 不待老太妃说什么,梁幼仪认真地说:“好,回头我会再来看望王爷。” 老太妃笑起来,也没拒绝,心里微微有些讶异。 子墨今儿话有点多。 待梁幼仪离开,凤阙立即从床上爬起来,起猛了,咳咳咳的咳嗽起来。 子听急忙给他一杯温热水,说道:“王爷您慢点,您才落水,还是个病人呢!” 子墨跑进来,兴奋地说:“简玉珩说了,云裳郡主拿来的千年红珊瑚,就是麒麟阁那株,拿了就直接送府里来了,中间没有耽搁。” 子听没好气地说:“她送一株千年红珊瑚,还不应该的吗?小王爷为了她,不仅把自己腰带上的极品东珠都摘了砸傅璋,为了郡主还不惜跳到河里……” 为了郡主跳河里?就为了让郡主冒着生命危险救他? 费尽心机欠郡主一个天大的人情? 怪不得子听和主子明明会游水,偏偏被郡主救出来…… 子墨眼睛亮起来,哎,他家王爷不对劲啊! 凤阙:“子听,闭嘴!” “她是定国公府的小姐,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王爷你别被她美色误了。”子听道,“定国公府,没一个好东西。” “子听,去领三十棍!” 凤阙恼了,子墨示意子听出去,笑着对凤阙说:“属下第一次见云裳郡主,倒是觉得她与定国公府那帮人不同,属下觉得她就是单纯地想救你!” 凤阙说:“你也出去。” 子墨咧着嘴出去了,嘿嘿,王爷耳朵红了! 凤阙又喊了他一声,说:“你去,把那千年红珊瑚搬来给我瞧瞧。” 子墨去了正厅,梁幼仪已经走了,老太妃和二夫人正围着那千年红珊瑚仔细查看。 老太妃说:“王府欠云裳郡主大人情了,按理,应该去定国公府送上一份厚礼,可是她又不让提。” 二夫人说:“儿媳看云裳郡主明显不想国公府知晓此事,怕不是瞒着府里送来的?她到底什么意思?难道这红珊瑚有什么不妥,她不想累及国公府?” 云裳郡主走前再三说“千年红珊瑚是我自愿送给凤小王爷的,与任何人无关,还望齐王府保守秘密”。 联想到两府关系,二夫人这么想也不无道理。 老太妃说:“把柴神医叫来,悄悄看看。” 柴神医是凤阙的贴身郎中,江湖人称柴一针,就算垂危的病人,只要一针,便能活命。 凤阙能活下来,多亏了柴神医。 她们正要叫柴神医,子墨笑嘻嘻地来了,对老太妃说:“太妃,王爷叫小的把千年红珊瑚抬到他院里。” 老太妃说:“你稍微等会儿,我叫柴神医来看看,有什么不妥。” “老太君,不必看了,这红珊瑚真没啥问题。您老人家实在不放心,小的去把徐神医叫来看看?” 徐神医,徐淮凤,江湖第一毒医,擅毒。 制毒、识毒、解毒,天赋异禀。 是妄之的挚友。 老太妃说:“那快去请,柴神医与他若都看过,认定无碍,那就真的妥了。” 子墨去请徐淮凤。 柴神医就在府里,听说有人送来了千年红珊瑚,丢下手里的药杵就跑来了。 当他看见这千年红珊瑚,激动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太妃,这千年红珊瑚,是宁国的镇国之宝,不知道是谁这么大手笔把它带回来了?就冲着这个至宝,那就不可能用毒。” 柴神医说,“若用毒,那可真是暴殄天物,千古罪人。” 凤二夫人说:“柴神医您先检查了再说,王爷不能出任何差错。” 凤阙可是王府唯一的香火了,经不起任何闪失。 柴神医一点点检查,都不敢大动这珊瑚,怕弄坏了。 越看越激动,检查一番,摇头道:“没有任何不妥。” 他已经开始就这珊瑚如何救凤阙,展开了各种计划。 凤阙等了许久也没等来红珊瑚,他就自己起床来了前厅。 老太妃一看他亲自来了,一巴掌拍他背上:“哎哟,小祖宗哎,你不好好躺着,起来干什么?” “把东西送我屋。” “马上就好,徐淮凤来了……” 凤阙脸一拉:“谁让你们喊他来?” “总要检查一下,这东西要入口,还要贴身用。”二夫人说,“定国公府送来的东西……” 凤阙脸色难看地说:“她说与定国公府有关了?” “没有。” “抬我院子去!” 二夫人立即闭嘴。 老太妃笑着说:“搬过去搬过去。你们还不快点给王爷把裘衣披好?” 凤阙看着人把东西搬走,自己也紧跟着走了,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对老太妃说:“以后她送什么,都直接送我院子。” 二夫人:“可她是定国公嫡女。” “那又怎么样?” 我信她! 老太妃:...... 二夫人:...... * 梁幼仪从齐王府出来,芳苓问道:“郡主,回府吗?” 今日在宫中,姜霜把毒药丢了,她会不会又准备了一副砒霜等着郡主? “不知道多少人等着我回府被狠罚!” 梁幼仪看看灰蒙蒙的天空,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回府!” 第50章 满街叫卖姚氏母女肚兜和亵裤 梁幼仪问叠锦:“姚素衣和傅桑榆肚兜的事,散播出去了?” “郡主放心吧,红袖能干得很。现在全京城的谣将都动起了。” “去看看!” 梁幼仪把窗帘拉好,手里抱着老太妃新给的一个汤婆子,唇角微微扯动。 傅璋,你不退婚,那么我便叫你一头栽进是非缸里,越染越黑,爬都爬不出来。 傅璋从皇宫出来,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出来的。 以往的尾牙宴,他风光万分,今日的尾牙宴,倒像是他的末日一般。 一场宫宴,输得裤衩都没了。 在宫里不仅没有与梁幼仪和好,还被太后逼着去下毒害死郡主,下毒还罢了,竟然在聆音阁查出那样一份消息。 放着那样巨额的财富,眼看着郡主没了,他一点也摸不到,想一想,全身都疼。 是真正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四处奔波,还没有把这一阵子的流言给压下去,又被自己的好儿女再次算计。 费尽心思给最精明的儿子争取来的皇帝伴读,没了。 平白地多了一个平妻,还是被张龙睡过的。还没大婚,他头上已经冒着绿油油的光芒。 原本他与夏致远,就是一个阵营的,根本用不着联姻。 毁了一枚好棋子,被赐一个不洁的女人做平妻,从夏致远的顶头上司,成功变成了他夏致远的晚辈。 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单独与梁幼仪和谈的机会,结果,凤阙这个死病秧子捣乱! 早不落水,晚不落水,偏他想在人前抱住梁幼仪,毁了她名节的时候,落水了。 他很愤怒,也很恐慌,一切都渐渐地脱离掌控。 与郡主求和,不知道被谁算计,双臂疼得动都不敢动。 太医检查了他的肩膀,只见两肩都红肿一块,试探着轻轻捏一下,傅璋疼得满头大汗。 太医摇头道:“丞相大人,您两边肩膀都骨折了,好好养几个月吧,不然双臂要废了。” 他又气又怒,派王巍去现场找了许久也没找到蛛丝马迹。 什么狗屁大内侍卫,护个主子都护不住,废物! 等他被太医包扎好,云裳郡主已经出宫了。 宫里赏梅会,文武百官和家眷,陆陆续续出宫,他也不想在宫里待着了,叫王巍驾车,出宫,回府。 主仆才刚出了御街,就听到一群男人边跑边嬉笑着喊道:“哟,你闻闻,这是姚娘子的肚兜吧?” “那算个什么?你瞧瞧,我这个才叫,嘿嘿~~” “哦哟,那不是姚娘子闺女的亵裤吗?你怎么搞来的?给我看看......” “不准抢,我这可是从姚娘子手里花五十文买来的。” 就一会儿功夫,街边站了好大一群看热闹的。 拉拉扯扯,在抢那肚兜和亵裤。 傅璋现在对姚字很敏感。 对王巍说:“把人轰走,谁再挡路,杀。” 王巍从马车前车辕上跳下来,抽出佩剑,大声喝道:“滚!谁敢挡相爷的马车,格杀勿论。” 那群人看看相府的马车,马上大叫:“快跑,相爷来了,他可是姚娘子的小叔子。” “嗷~丞相大人,你嫂嫂在卖肚兜亵裤贴补家用啊!” “别废话了,快跑。” “抓住他们,好好审问!”傅璋听到这些议论,立即大喊。 又有人搞事情,搞到他傅璋头上了!他的相府,现在成了笑话! 他乃大陈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杀不了这些刁民吗? 傅璋想拉开车帘看看是谁却做不到,他双臂都骨折了,只能垂着。 王巍应了一声,把马车靠边停了,追了上去。 原本他有武功,抓几个街上的楼船军,还是没问题的,但相府马车的马儿,不知道被谁几颗石子击中马蹄,马儿发狂地跑起来。 便有人大喊:“哎,那个大个子,快点,相府的马惊了。” 王巍扭头一看,马儿咴咴发狂地拉着马车乱跑,傅璋在马车里大喊大叫:“王巍,王巍快来。” 王巍只得放弃追赶,迅速往回奔。 等他把惊马制服,那些人早跑得没影了。 只捡到一条对方跑丢的,据说是大小姐傅桑榆的亵裤。 王巍抓住一个慢悠悠回铺子的伙计,问道:“小哥,刚才是怎么回事?有人诋毁相府?” 那伙计只是个看热闹的,倒也不怕,说道:“今儿晌午,在鼓楼那个地方,有人出售肚兜和亵裤,说是相爷嫂嫂和侄女的,叫大家欣赏,花一文钱闻一闻,花两文钱可以摸一摸,五十文可以买回家一条。” 这些拉扯想象力的虎狼之辞,别说傅璋,王巍都觉得脸臊得慌。 “是谁在卖?他们哪里来的?” 他语气凶狠,店铺的掌柜对王巍说:“他好心回答你,你凶他做什么?相府卖肚兜还债,在全京城都传遍了,谁不知道啊?” 王巍拔出剑:“你要敢胡说八道,我杀了你。” 那掌柜的也是气极了,说道:“乡亲们,大家都来评评理,他来问我伙计肚兜和亵裤的事,伙计不过是好心回答他,他就要杀人!” 路人就劝说王巍:“小哥,你真不要冤枉掌柜的,我们一大早开门做生意,谁去管你们的亵裤亵衣?” “展览姚娘子亵衣亵裤的人说了,相府的姚娘子看上他了,说男人死了好久,想带着女儿改嫁......你也别发怒,咱们也不知道真假,不过是给你转个话。” 是真不能再在大街上问话了。 大街上围观的百姓眼睛亮闪闪的,没啥事也都生出来一堆桃色八卦。 王巍松了手,回到马车那边。 “相爷,属下无能,那些人都跑了,属下建议相爷赶紧离开。”他声音低下来,把那条追回的亵裤从车帘里递进去。 是一条,小姑娘的亵裤。 实在是,烫手啊! 傅璋并不清楚这亵裤是不是傅桑榆的,他虽然是傅桑榆的亲爹,但是男女有别,女儿已经马上九岁了,他怎么会知道女儿的亵裤? 傅璋的头嗡嗡直响,有气无力地说道:“回府。” 街上人刚才被惊马吓得魂不附体,这会儿死里逃生,非常生气,冲着马车抱怨道:“差点被你家马蹄子踩死,你们连一声道歉都没有?” 傅璋很想看看到底是谁算计他,可惜伤势加重,根本无力开窗。 刚才马儿受惊他本能地想双手扶住车壁,却使不上力,脑袋随着车厢颠簸,撞了好几次,头上好几处都破了。 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天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他知道有人算计相府。 没这么巧的事,刚好百官的马车从御街过来,这些人刚好在这里争抢售卖嫂嫂和榆儿的贴身衣物。 只是,亵裤、肚兜,这样隐秘的东西,怎么跑到外面去的? 这些人说得如此肯定,难道真是嫂嫂和榆儿的? 他的马车狼狈而去,街上楼船军在傅璋走后,又聚拢过来。 极尽渲染,甚至和姚娘子眉来眼去的故事都有了。 着实让其他府的家眷吃了一场大瓜。 不过这些人很警惕,吵吵一阵子,看见定国公府的马车过来,喊几嗓子,便鸟兽散。 姚素衣、傅桑榆、相府名誉破坏殆尽。 相府。 王巍把傅璋从车里背下来,傅老夫人看见他伤这么严重,马上想到:太后打璋儿了? 姚素衣战战兢兢,不敢往前,站在傅老夫人后面。 看见傅璋满头的血,还有手脚都无力地垂着,她难过地哭起来。 “相爷,呜呜呜” “璋儿,你这是,娘娘打的?”傅老夫人也眼泪哗啦下来,现在傅璋是她唯一的指望! 傅璋看见这些人就脑门青筋蹦蹦跳,怒道:“都给我闭嘴!” 叫白管家立即去找来郎中。 郎中不知道宫里发生的事,皱眉道:“相爷,您这是摔的?可真不轻!” “嗯,马惊了,撞的。” 郎中给他仔细包扎了胳膊、头,开了药方,对管家说:“相爷的伤很重,要小心伺候。” 这也太惨了,腿断了,双臂断了,头也破了。 管家吩咐丫鬟去熬煮中药。 把郎中才送出去,就听见,相府门口有人喊:“相府众人,接旨!” 是太后娘娘身边的春安公公。 王巍急忙背着傅璋,小心翼翼地到前院,摆了香案,焚香,傅老夫人带着姚素衣等人也都在前院,跪下接旨。 春安手持圣旨,当众宣读—— “奉太后娘娘旨意,赐夏氏女夏青樾为丞相傅璋之平妻,择日与正妻同日进门。丞相大人,接旨吧~” 春安公公说:“圣旨已经去夏府宣读,丞相大人,咱家先回宫复命了。” 傅璋接旨谢恩,让白燕给春安塞了谢银,送春安到府门外。 叫王巍把自己背到傅老夫人的院子,傅璋脸彻底阴沉下来。 “白管家,把府门关好,院子里所有的下人都不准靠近翠微堂。” “把嫂嫂、榆儿、恩儿都叫过来,我有话说。” 行刑凳在院子里摆好。 请出家法。 第51章 母子被逐出相府 姚素衣、傅桑榆、傅修恩,都被叫到老夫人的翠微堂。 傅璋让傅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喜鹊,把那件捡回来的亵裤给姚素衣看。 姚素衣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她给傅桑榆做的亵裤。 顿时情绪激动,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榆儿的亵裤,怎么在相爷这里?” “你问我,我问谁?”傅璋怒道,“这是今天王巍追回来的一条。他们手里还有你、榆儿的许多私密衣物。你去查看一下,到底丢了多少?立即,马上!!” 姚素衣与傅桑榆匆匆回到寻芳庭,各自在内衣柜子里翻找一番。 发现姚素衣丢了一个肚兜,两条亵裤,还有袜子两双。 傅桑榆丢了三条旧亵裤,一个半新不旧的肚兜。 姚素衣全身冰凉,丢掉的是旧衣裤,为了教授榆儿绣活,区别大家的内衣裤,每一件亵衣亵裤,还都绣上了名字,想赖都赖不掉。 这种事,只有身边人干得出。 只觉得有一道无形的绳索捆绑住她,绳子越收越紧。 她这么多日的恐慌、愤怒,终于找到了出口,大喝一声:“鸳鸯,鹦哥,你们两个贱婢干的好事!” 鸳鸯、鹦哥扑通跪地上,哭着辩解:“姚娘子,不是奴婢,奴婢绝对没有干!” 但是能进入她内室的丫鬟,只有鸳鸯和鹦哥。 姚素衣愤怒地扇两人耳光,一下接着一下,俩丫鬟不断地哀求,惨叫。 脸都打花了,俩人依旧喊冤。 “姚娘子,这院子虽然我们俩近身伺候,可别的人也不是不能走进,比如院子里的二等丫头。” 二等丫头一听,吓傻了,发誓绝对没干。 反倒是车夫怀文清相好的粗使丫鬟嗝儿,悠哉游哉。 原则上她根本进不了内院,更别说内室了,平时她都是在外面扫地打杂。 姚素衣召集下人,从这几天的日常,一点点对质,凡是找不到证人佐证自己行踪的,立即拖出去打。 嗝儿只在寻芳庭外院扫院子除草,没进主院,都不必拷问。 嗝儿看着鸳鸯和鹦哥以及一众平时耀武扬威的大丫头们挨打,心里那叫一个痛快。 没人承认,姚素衣和傅桑榆把自己所有的丫头、杂役,都带去了翠微堂。 待相关人员都进了翠微堂,傅璋也不说打丫鬟,立即让王巍把外门锁上,把姚素衣按在行刑凳上。 姚素衣魂飞魄散,怎么打她呢?她可是主子呀! “小叔,小叔,我错了,我错了......” “不,你不知错!”傅璋黑着脸,一声令下,“打!” 王巍操鞭,那鞭子带着半寸长的尖锐铁丝,一鞭一道血痕。 王巍又有武功,下手的力道绝非傅璋能比。 傅璋想到这一段时间府里发生的事,桩桩件件,都是冲着毁了他人生的方向奔去。 每一件,都是姚素衣引起,都有她的手笔,一时气得失去理智。 叫人扒掉姚素衣的外袍,一鞭下去,“啊~”,姚素衣惨叫声飞出翠微堂。 傅璋叫人拿帕子堵住她的嘴,一鞭接着一鞭,姚素衣痛得拼命挣扎。 “呜呜呜”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只抽了五鞭子,姚素衣便昏了过去。 傅桑榆和傅修恩都跪在地上抱住他的腿:“二叔,求求你,别打了!” “二叔,二叔......” 傅璋根本不理,眼珠子已经红了,想到自己生活将会变得暗无天日,更加愤恨。 “打,给我狠狠地打死这个祸头子。” 傅桑榆跪着抱住他的腿:“二叔,你,你别打了,饶了我娘吧......郡主那边,还要我娘应付呢!” 一听“郡主”二字,傅璋用仅有的一只好腿,踹了过去,自己也扑通摔在地上。 “王巍,给我打这个孽障!” 鞭子从肩膀落在手臂上,傅桑榆痛得大叫,哭着说:“啊,二叔不要打我......” 叫人拿了帕子堵住傅桑榆的嘴,傅璋已经完全眼红。 脑子里根本没有对嫂嫂和儿女的心痛,只想着街上的谣言,被御史弹劾得无力还手的狼狈,被太后强按头娶一个被人玷污的平妻...... “打打打打......” 发狠要创死一家人! 姚素衣昏死过去,傅桑榆也昏死过去。 傅修恩吓坏了,看着翠微堂靠墙的大树,哧溜就往树上爬。 王巍急忙追过去,劝说道:“三少爷,快下来,不要惹相爷不高兴。” 傅修恩哭着说:“他想打死我们,我宁愿讨饭也不在这个家里了。” 王巍上树把傅修恩摘下来,抱回傅璋跟前,劝道:“相爷,不要打了,再打就出大事了。” 傅璋终于不再喊打,无力地瘫倒在榻上。 白燕战战兢兢地捧着鞭子,返回祠堂。 “不要等到过年了,你们娘几个都去郊外的庄子吧。”傅璋冷薄地说,“除了晨儿,你们都不准留在府里。” 傅老夫人哭着说道:“造孽哟,天要亡我傅家哟。” “我照顾他们这么多年,仁至义尽,母亲休要多言。” 姚素衣全身是伤,昏过去醒过来,虚弱地哀求:“小叔,嫂嫂……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过他们,他们还小。” “你求我?我去求谁?” 喊来丫鬟小厮把姚素衣母子三人,收拾了衣衫被褥,要把他们连夜全部送到郊外庄子。 姚素衣伤得厉害,稍微一动,疼得满头冒汗。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傅璋,声音孱弱地说:“璋郎,我知错了,我会好好反思,是我不知进退,忘了初心。” 傅璋不为所动,他没有杀她们,已经是看在亡兄、晨儿的面子了。 “璋郎,我......郡主那个药,不是我下的......” “什么?”傅璋忘记自己双臂都骨折了,本能地想伸手去抓她衣领,一动疼得钻心,咬牙切齿地低声问,“你把药给谁了?” “郡主对我有敌意,她太警惕,我无法靠近......我把药交给国公夫人,告诉她是太后,叫她杀郡主......” “你看着她给郡主喝下去了?” “没有,药给她了,我叮嘱她不准告诉任何人。” “蠢妇,蠢妇,蠢妇!” 傅璋连吼三声,让王巍把她提到自己跟前。 看着她双目垂泪,想想半生陪伴,又给自己生了四个儿女,忍了又忍,到底是念着旧情,半晌,叹口气。 “嫂嫂,你去庄子上好好反省吧。带上凯儿、恩儿和榆儿,把晨儿留下,年后他要下场,为了你儿子的前途,你最好不要再作死犯蠢。” 姚素衣知道,他是在警告她,念着旧情放过她,希望不要说出下毒害死云裳郡主的事。 他留下傅鹤晨,是为他的前途,也是为了做为辖制她的人质。 姚素衣哭着应了,她不能反驳傅璋,如今四个孩子毁了三个,她不能再耽误傅鹤晨,傅鹤晨是她唯一的指望了。 送走姚素衣,傅璋立即叫王巍去百益堂花重金买了一座轮椅,推着带他去定国公府。 “相爷,您的伤势太严重了,最好静养。”王巍劝道,“如果落了残疾就不好了。” “不,就此刻去。” 今儿赐了平妻,三儿和榆儿又陷害郡主,定国公府的主子们,自然心里窝火,他这样一身伤,诚心诚意地去道歉,对方会少些怒气。 还有,他想再努力一把,看能不能从郡主手里把家底抠出来。 * 梁幼仪叫叠锦救起凤阙的第一时间,梁景湛的侍卫徐长云就悄悄告诉他:“齐王在梅园掉河里,被云裳郡主救了。” 他脸立即黑了。 梁幼仪想死吗? 大好的机会,一举灭了齐王府,解决太后娘娘的心头大患,她逞能什么? 该死! 但是他没发作,因为他看见春安也急匆匆地给太后娘娘汇报了什么。 只见太后瞬间怒容满面,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姜霜,又冷冷地看向他。 梁景湛假装不知,低垂眉眼,等待太后发落。 好一会子,太后也没发火,只说:“听闻云裳又做了不少梅影流香,回头给朕留两瓶。” 梁老夫人立即说:“娘娘如果要,就叫她多做,做好都给娘娘。” 太后微微笑笑,说道:“朕不懂闻香识香,两瓶,做个纪念吧。五日后,朕空了,去看看她。” 梁老夫人不懂太后是什么意思,梁景湛猜着是云裳救了凤阙,太后怕是要对她下手了。 只有姜霜,面如土色。 出了宫,姜霜是被侍书架着上的车,梁景湛看着自己母亲这样,还以为她听懂了太后娘娘的话中话。 “母亲,你恐惧什么?云裳有这一天,不是早就料到了吗?” “为什么?”姜霜指甲掐了掌心,恨恨地说道,“我怎么生了这么个孽障!” 母子俩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对话接得倒也出奇地毫无违和。 “母亲,你既然不担事,府里的事便不要多管了。” “你什么意思?” “你说呢?五天后姑姑要来府里看云裳,你以为太后想看什么?难道是看她过得好不好?” 姜霜更加恐慌,太后要五天后来府里看望仪儿,自然是,看她的......尸体! 可是,她把药丢了啊! 姜霜回到梨花院,叫侍书把所有的下人都遣出去。 她像热锅上的蚂蚁走来走去。 眼下,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装傻耍赖,姚素衣没联络过她,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毒药。 第二个办法,立即去买一包毒药,她是中馈主母,府中衣食住行都在她的掌控中,杀一个梁幼仪有一万种办法。 “侍书,你去......” 她要下人分批去各家铺子买毒药,把药准备好。 第52章 千钧一发,国公府杀害云裳郡主 梁幼仪在外面看了一通兜售肚兜的热闹,马车缓缓地驶入朱雀大街。 府里还是要回的。 大陈都在太后的控制之下,定国公府的势力遍布角角落落,她一个女子,无处可躲。 管家看见她回来,立即开门让她的马车进去,对她说:“郡主,老太爷叫您回来立即去议事厅。” “只有他一个人?” “国公爷、世子爷都在。” 梁幼仪点点头,问道:“世子夫人回来了吗?” “回来了。” 梁幼仪扭脸看向芳苓,芳苓眼睛通红,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老太爷急着见郡主,肯定没好事。 梁幼仪安抚地笑了笑,说道:“芳苓,你去丹心院,告诉嫂嫂,我回来了。” 芳苓想到梁幼仪给柳南絮的药,强忍泪水,从车上跳下来,伸手接她。 梁幼仪趁帘子落下来的一瞬间,一把匕首快速别在麂皮靴子里,手里捧着汤婆子,一步一步稳稳地下车。 青时去停车,芳苓去丹心院,叠锦闪身不见。 梁幼仪进了议事厅,梁勃的护卫就把门关上了。 进了内堂,抬眼看去,主座上是梁勃和梁老夫人,旁边坐着父亲梁知年,兄长梁景湛,母亲姜霜。 她规规矩矩地行礼:“祖父祖母安好,父亲母亲安好,兄长安好。” 梁老夫人把一个茶盏狠狠砸过来,梁幼仪低着头,微微偏头,茶盏落在她的脚边。 “啪”,一声脆响,茶盏摔了无数瓣。 姜霜惊得双脚往后缩了缩,没敢尖叫,眼神里都是恐慌。 梁勃怒道:“跪下。” 梁幼仪跪下。 “你可知罪?” “请祖父明示!” “你,你个孽障!”梁老夫人忍耐不住,“你还装疯卖傻?你不知?你能耐大得很,国公府都盛不下你了!” 梁知年瓮声瓮气地问:“你救了凤阙?” “是。” “你知不知道我们两府不睦?知不知道齐王府一直想阴谋颠覆太后和陛下?” “但是今天不救齐王,于姑姑和陛下名声有损。”梁幼仪一板一眼地说,“在场的百官和官眷,议论纷纷,说齐王合该灭绝,谁叫齐王府与定国公府不睦,谁叫齐王不尊太后娘娘......” 她一口气说了大家真实的想法,确实很多人都在说齐王府该死,挡了太后的路。 “贱人,他们说的有错吗?连别的府都知道的道理,你不懂?别人都不去救,你却去救,是故意给太后娘娘添堵吗?” 姜霜怒骂道,“贱人,你活着作甚么?自从你出生,二十年,我无时无刻不巴着你死,你就是我的耻辱!你怎么不去死?上吊跳河抹脖子,哪个不能见阎王?” 姜霜歇斯底里地骂道,整个议事厅一瞬间的凝滞。 皱眉看着姜霜发泄。 梁氏一族,十八代只生男不生女,小姑子梁言栀受尽恩宠,婆婆水涨船高。 她姜霜也生了女儿,相貌比小姑子美了不知道多少倍,可是却活得像一条狗,连带着她也伏低做小! 好不容易先帝看上梁幼仪,想赐婚她做太子妃,结果却换成了梁言栀,梁幼仪却被指给一个不入流的从六品翰林傅璋,还是个泥腿子。 赐婚七年,泥腿子熬出头,成了如日中天的丞相,但这个女婿只敬重小姑子和公公婆婆,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好气,所有的屈辱都是这个孽女带来的。 梁幼仪一语不发,跪着不动,任她发泄,不反驳。 除了姜霜歇斯底里的咒骂,整个议事厅主子们都不语。 姜霜骂了一会子,发现整个议事厅很安静,立即住了嘴,惶恐地看着众人。 她,说错什么了? 大家不是都讨厌仪儿吗?以往她诅咒梁幼仪,婆婆虽然会斥责她几句,但是都会换个方式嘉奖她。 “祖父,祖母,哟,这是怎么啦?”人未到,笑声先到了,柳南絮和月梅捧着一个锅子过来。 “我叫人泡发了十二个时辰,又炖了一个多时辰的血燕,祖父祖母快尝尝。” 她进来,把手里的锅子放下,叫月梅给梁勃和梁老夫人各盛了一碗,亲自端过去。 梁勃接了,梁老夫人还拉着脸,说道:“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与你姑姑作对,真是白养了她二十年。” 柳南絮把燕窝塞她手里,说:“祖母,孙媳说一句大不敬的话,您可不能偏听偏信。要说这京城哪个府里最是凝聚一股绳,一条心?再没有比定国公府更好的人家。祖父祖母一向是领家过日子的典范,咱们这府里就没人不爱惜羽毛的。” 梁老夫人接了燕窝盅,柳南絮又盛了一碗,专门去给梁幼仪,对梁老夫人和梁勃说:“祖父祖母,孙媳斗胆要个脸面,求您让郡主起来,孙媳有事给你们禀报。” 梁老夫人脸不好看,说:“叫她跪着听训。” 柳南絮没再勉强,说道:“今儿在宫里,齐王落水了你们知道吧?知道是谁救的吗?是郡主!” 姜霜和梁景湛都看着她。 又一个找死的吗? 柳南絮惊讶地说:“祖父祖母还不知道吧?我已经找人打听了,当时许多人都挤兑齐王府,却拿我们定国公府作筏子,说是咱们定国公府容不下齐王府,还说是太后借着这次赏花的机会,叫大内侍卫把齐王推入水中......” “这不是放屁吗?太后怎么会叫侍卫推他入水?”梁老夫人拍桌子。 “是啊,孙媳也是说这些人丧良心!可如果齐王真死在宫里,太后全身长满嘴也是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的。 这些话用心极其险恶,他们这么说,却又不下去救人,甚至巴着齐王出事,好讨伐姑姑。 今儿也是奇怪了,大内侍卫一个也没出现。当时太皇太后的表侄子燕南侯小侯爷在场高呼救命,还跳河去救人,差点淹死! 只要齐王出事,太皇太后势必第一个站出来向国公府发难!” 柳南絮看大家都沉默了,又抛出一个重大消息:“今儿我在外面听到消息,西南三州大灾,有义军造反,已经打到施州了!打出的旗号是除奸佞......” “什么?”梁勃一下子惊得站起来,“你从哪里听说?” “孙媳一点都没撒谎,祖父可以去打听。孙媳就是因为听说这个,惊出一身冷汗,幸亏妹妹救了齐王,不然咱们国公府定然陷入漩涡。” 是啊,义军都起来了,除奸佞,谁是奸佞? 大陈谁不知齐王府义薄云天,爱护百姓?现在太后临朝听制,仗着国公府得罪了多少人? 这京城,这朝堂多少人对定国公府恨之入骨! 就连太皇太后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除掉定国公府吧? 灾民造反这个事确实更大,梁勃和梁知年都坐不住了,马上结束今天的审问。 “云裳,虽然你救了齐王,也有这么多借口,但是,你也别把国公府众人当成傻子!” 梁老夫人阴狠地说,“你与齐王之间如果没有猫腻,为何傅家老三栽赃你偷玉佩时,齐王怎么那么好心帮助你作证?” 梁幼仪道:“孙女确实不知该如何辩驳,孙女都没见过此人。” 柳南絮眼珠子一转,说道:“兴许,他就想罢免傅家老三的伴读之职,他针对的是相府。” 姜霜忽然说道:“齐王今年也二十了吧?至今都没有定下亲事,逆女是不是看他年轻,相貌出众,就动了春心?” 梁幼仪对母亲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这种唯恐女儿不死的,也配做母亲! 柳南絮笑着说:“妹妹与丞相定亲七年,从无半点越矩。与齐王是肯定没有私情的,母亲还信不过自己教养的女儿?” 姜霜被怼得哑口无言。 梁老夫人见过凤阙,那也是个长得妖孽一样的男人,与这个狐媚子说不得真互相看对眼了。 顿时心里也怀疑梁幼仪与凤阙有私情,想到太后说的五天后来看梁幼仪的话,她顿时心狠下来。 提醒道:“太后五日后要来府里。” 气氛再次凝滞。 梁勃黑着脸,说道:“你们谁也不要求情劝说,必须给这惹祸的孽障一个教训。景湛,你把人带到祠堂,执行家法,严惩不殆。若她有命,关后园,大婚前不准再出来。” 定国公府家法,只着里衣,吊在祠堂,用铁鞭抽打。 铁鞭有倒刺,小惩五鞭,大惩\/严惩十鞭。 小惩重伤三月以上,大惩当场丧命,即便当场没死,也熬不过十天半个月。 后园,就是府里的地牢,天寒地冻,在后园里待上两夜,命也就没了。 柳南絮不敢哀求,此时求祖父祖母,则可能视为同伙。 她遗憾地低着头,脑子飞快地运转。 梁幼仪依旧没有恐惧和讨饶之色,她站起来,说道:“祖父祖母,今儿若执行了大惩,孙女怕是难以活着出祠堂了,但是孙女死在祖宗面前也不后悔,因为孙女为国公府尽了最后一份力。” 梁景湛黑着脸说:“国公府不缺你的贡献,也用不着!国公府的一切都是太后姑姑给的,你算个什么东西?” 一把提起来她的后衣领,梁幼仪挣脱了,说道:“你不必提我,我跟你去。” 梁景湛哼了一声,在前面大步走,梁知年和姜霜在后面压阵,梁幼仪被夹在中间。 柳南絮急得跑回丹心院,对杂役说:“快,骑快马去相府,把丞相叫来。” 叠锦第一时间去竹坞找到芳苓,对她说:“你速去燕南侯府,叫小侯爷立即赶来。” 他没有离开,他要护着郡主。 府里的下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梁幼仪。 那个最不受宠的女子,脸比玉石白嫩,腰比柳条细软,一身宽衣博带素净无饰,却仪态生姿。 那双雾淅淅的眼,好似藏了一汪秋水,婉转欲滴。 她的美貌,东洲大陆无出其右。 只可惜,今日,要陨落了。 第53章 武德司指挥使高呼:刀下留人! 丹心院的杂役叫小蚊子,骑了马,飞快地出府,去相府请傅璋。 在半道,刚巧遇见王巍用轮椅推着傅璋。 小蚊子下马,扑通一声跪下:“丞相大人,您快点去国公府吧,云裳郡主要被执行家法。” 傅璋大吃一惊:“你是哪个院子的?” “奴才是竹坞的杂役……相爷,您快点去吧,晚了,郡主就被打死了!” 傅璋皱眉微微思考,片刻就想通了,看来是郡主救小王爷的事惹恼老国公爷了。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奴才不知道内里的情况,只知道郡主被执行家法,丞相大人要是不快点去救她,她就没命了。” 小蚊子恨不能一下子把傅璋搬到国公府祠堂,当场救下云裳郡主。 傅璋顿时心里升腾起一种自豪、得意:云裳郡主,你发现了吧,关键时刻还是要靠本相! 和本相闹,你能得什么好? 你以为你贵为郡主,又是定国公嫡女就高过本相?离了本相,你寸步难行。 生死时刻,还是求到本相头上吧? 不过,本相的人情不是那么好给的! 他略微正了正身子,拖着官腔问道:“你出来时,郡主挨打了吗?” “还没有,正要去祠堂……丞相大人,您快点吧,国公府的家法,那都是爷们才能扛得住的,郡主哪能承受得住!” 傅璋点点头,说:“你先回去,别叫人瞧见,本相如今受了重伤,快不得,否则,还没到国公府本相倒是先晕过去了。” 小蚊子心里急,却无奈,看着对方包的木乃伊似的,这会儿想死的心都有。 完不成使命,他怕被扒了皮! 他哭丧着脸说:“相爷可千万快点啊!奴才先回去给主子复命。” 杂役前头走,后头傅璋对王巍说:“在旁边茶馆略坐一坐再去。” “为何?属下看那杂役急得快哭了。” “一个奴才,演戏罢了,当不得真!去得太早,郡主没有挨上鞭子,她就不知道疼,就不能珍惜雪中送炭……本相有些话便不太好说。” 国公府的家法好啊,如果郡主弥留之际,他从天而降,还身负重伤来救她…… 她大概会感动,再次信任他! “国公府,真不错。” 瞌睡递上枕头,太懂事了! 傅璋磨磨蹭蹭,轮椅的轮子“骨碌,骨碌”一下下敲打着朱雀大街的石板,缓慢而有节奏地拐进茶肆里。 另一边,芳苓急得恨不能一步飞到燕南侯府。 从齐王府出来后,叠锦找了个机会给她说:“如果郡主挨罚,你立即快马去找姬染。如果你们来得够快,那便罢了,如果你们来不了,我就把国公府的人杀了,把郡主带走,我们在青州会合。” 芳苓提出找小王爷帮忙,叠锦摇头:“他若来了,郡主必死无疑。” 此时,芳苓骑着快马拼命跑向燕南侯府。 “哒哒哒”,马蹄急速。 朱雀大街还没有走完,就看见三匹快马比她速度还要快地向她冲来。 芳苓急忙勒马避开对方。 却不料对方领头的“吁”住马,喊道:“你可是云裳郡主身边的丫鬟?” 芳苓看了对方官服,才发现是武德司的人。 “芳苓,郡主怎么样?” 芳苓看清说话的人,眼泪哗啦一下子就流出来了:“小侯爷、顾二爷,你们快点去救救我家郡主吧……” 为首一人,正是指挥使千杰,他的旁边不是姬染、顾若虚又是谁! 千杰道:“国公爷果真要杀郡主?” “是,不容分说,就要执行最高家法,鞭打,还要关进地牢。”芳苓泣不成声,哀求道,“千指挥使,求求您,救救我家郡主。” 千杰微微颔首,打马往定国公府疾驰而去。 顾若虚对芳苓说:“千指挥使去宣旨了,你放心,郡主肯定没事。” 姬染也说:“太皇太后的轿辇马上就到。” 芳苓心放下一半,千杰快马去宣旨,这是最快、最有效的救助。 太皇太后亲自保郡主,郡主的命指定是保住了。 她正要回去,看见府里的小蚊子骑马过来,她认得他是丹心院的杂役,便打了个招呼。 小蚊子一看是她,马上说道:“芳苓姐姐,你也是去找丞相的吗?” 芳苓眨巴一下眼,说道:“你去请了?他来了?” 小蚊子焦急地说:“我在半道遇见他,不过相爷说他受了重伤,不能走快。我看他那个样子,来到府里,郡主也被执行完家法了。” 芳苓心里冷笑,主子真是猜得一点不错。 刚在去王府的路上,叠锦告诉郡主,傅璋今天把郡主的信息从聆音阁拿走了。 傅璋这是想郡主挨打后,他装救世主,骗郡主的家底? 烂人! 千杰骑快马去国公府,沿着朱雀大街,一路用内力高呼:“国公爷,刀下留人!” 定国公府门口卫兵远远地听见呼喊,急忙进去禀报管家。 管家嗤笑了一下,真是不要命了,竟有人敢在朱雀大街撒野? 刀下留人? 国公府的刀举起来,从来不见血不入鞘! “太皇太后懿旨:为感激云裳郡主对燕南侯小侯爷的救命之恩,亲自登门致谢,请云裳郡主速速出来迎接!” 管家开门就看见一匹彪悍的康居马风驰电掣地奔来,带起的寒风把管家的眼睛刺得眯起来。 待看清马上的人,管家顿时清醒了。 武德司的总指挥使,千杰! 皇家威严,与御林军中大多是勋贵子弟不同,武德司都是杀人如麻,喋血山河之徒。 有诗云:锦衣血屠九千万,只因此命奉皇天。 手段狠辣,无所不用其极,端的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好刀! 得罪谁,都别得罪武德司的人,何况,眼前人是千杰。 管家不敢怠慢,双腿发颤,立即去禀报梁知年。 梁知年听闻千杰亲自来宣懿旨要见梁幼仪,先是一个懵,太皇太后什么时候与孽女有勾连了? 不管怎么样,武德司得罪不起。 立即叫身边的侍卫速去祠堂,告诉梁景湛,千万不要动刑。 前院等待小蚊子回来复命的月梅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把鞋子跑掉,告诉在廊子里等待傅璋的柳南絮。 柳南絮问清楚,来人是武德司的千杰,还说太皇太后亲自来府里,有些失望。 傅璋真是废物,落在太皇太后后边,还成什么事! 不过,太皇太后亲自来感谢,那梁幼仪绝对稳了。 她二话不说,比狗跑得还快,一边跑一边把自己头发扯下来一缕,跑进祠堂。 哭喊:“世子爷,妾身求求您了,别打妹妹,她身子弱,撑不住……” 梁知年的侍卫到祠堂时,梁幼仪已经被迫脱掉外衣,梁景湛让人把梁幼仪捆了个结实,吊在行刑架上,正往上升吊。 家法已经被请出。 一根黑红的铁鞭,上面的倒刺闪着寒芒。 梁景湛也脱掉了外衣,活动了手腕,准备开打。 暗卫直接现身:“世子爷,快住手。” 梁景湛停下手,问道:“怎么啦?谁来了?” “武德司总指挥使来宣太皇太后懿旨,说郡主救了燕南侯小侯爷,太皇太后亲自登门道谢。” 梁景湛顿时又怒了:“梁幼仪,你还救了燕南侯小侯爷?” 梁幼仪自然听到他们的对话,只是不想搭理梁景湛。 柳南絮跪下,抱住梁景湛的腿哭:“爷,求求您,咱就这一个妹妹,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亲妹妹。爹不在跟前了,你放了她吧,反正别人也不知道……” 梁景湛看看梁幼仪,她脸色苍白,眼睛半闭。 一脚踹在行刑架上,冷厉地看了梁幼仪一眼,对徐长云说:“放她下来。” 徐长云立即去放梁幼仪下来,柳南絮叫月梅、月兰接着,给她穿上外袍,哽咽着说:“妹妹,你受苦了!我叫人去通知了丞相大人,他在赶来的路上。” 梁幼仪脸色苍白,对柳南絮说了一声:“多谢嫂嫂。” “你别怪你兄长,他也是没办法。”柳南絮给梁景湛开罪,指挥者月梅、月兰把梁幼仪带回竹坞。 又把红糖生姜水给梁幼仪端来一碗,拿来一套新衣,对芳芷说:“你快点给你主子梳妆,太皇太后马上到了。” 柳南絮看着小姑子,心里第一次生了忌惮。 小姑子深不可测。 今天眼看命丧黄泉,竟然把太后的死对头太皇太后请来了。 要说这世上,能压太后姑姑一头的,也只有这个太皇太后了。 太皇太后母族崔氏,武将不输定国公府,根基比定国公府还要深厚,先帝的暗处力量都在她手里。 鬼门关走了一遭,梁幼仪看上去却依旧没一点表情。 柳南絮叫月梅从自己的私库里拿来一副新头面,给梁幼仪。 “妹妹生得颜色太好,太过繁盛的首饰,显得妹妹威压太重,容易引起别人忌惮。嫂嫂给你准备的这份头面简单一些,什么场合都合适。” 柳南絮八面玲珑,人际场的事她最是精通。 梁幼仪叫芳芷给自己戴上,说道:“多谢嫂嫂。” 柳南絮更高兴,劝说道:“妹妹,我们去祖母请个罪,场面的活咱们做得漂亮一些,府里日常的事到底是祖母说了算。” 人在屋檐下低头,并不丢人。 两人到梁老夫人的松柏居。 梁老夫人的脸色说不出来的精彩,像吃了一团屎一样。 “今儿是太皇太后指明要见你,暂且饶过你一次!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狐媚法子把太皇太后请来,你要在这个府里讨生活,就给我安分一些。” “谢祖母教诲,云裳以后定当谨言慎行。” 府里已经铺了红毯,梁幼仪稳稳地往前院走着,不卑不亢。 失意让人学会成长与坚强,不执着于过去,不幻想于未来,努力走好脚下的路,走着走着,花就开了。 第54章 太皇太后驾到 太后与太皇太后水火不容,这么多年,两府多次过招,势均力敌。 若押上全族,只怕伤筋动骨。 能有机会与太皇太后握手言和,自然是求之不得。 梁勃、梁知年、梁景湛、梁老夫人、姜霜、柳南絮都去前院迎接。 “你站后面!” 姜霜嫌恶地对梁幼仪说,“太皇太后是太后的亲婆母,陛下的皇祖母,来定国公府,自然是冲着太后的面子,国公爷的威势,你往前凑什么?” 梁幼仪连话都懒得和她说,这么多主子,就显着你姜霜了? 靠着踩死自己的女儿获得一点点可怜的存在感? 柳南絮拉着梁幼仪的胳膊,一起站在后面,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轻声说道:“我陪着妹妹。” 不多久,宫里传旨太监飞奔跑来,通报府里,太皇太后的轿辇马上就到。 府里中门大开。 又过了两刻钟,便看见皇家旗帜,铺天盖地,浩浩荡荡一百多名御林军、太监、宫女等前来。 太皇太后的轿辇左边,是文国公、文国公世子、顾若虚; 轿辇右边是燕南侯老侯爷、小侯爷;晋侯侯爷、世子程梓荣。 梁幼仪看着这些马场上结交的盟友,眸子微微起了水雾。 太皇太后摆了皇家仪仗来了定国公府,是给定国公府面子,也是给她撑腰。 太皇太后与她几乎无交集,能给她这样大的脸面,自然是燕南侯小侯爷姬染履行当初“有事找我,我办不了就找太皇太后”的承诺。 文国公、燕南侯、晋侯全部亲自到场,这是给她底气,也是凤阙的脸面。 她不傻,这怕是凤阙的手笔。 他不方便来,叫别人来。 她有难,他都知道。 梁幼仪想到这里,长长的睫毛,微微水润。 太皇太后下了轿辇,皇家仪仗队列队站在一边,梁老夫人亲自跪在前面迎接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其实才四十多岁,保养极好,笑起来如沐春风,但是眼里的凌厉是无法掩藏的。 她下来,梁老夫人和姜霜急忙上前,双方礼仪过后,姜霜伸手搀扶她,道:“请太皇太后移步府中。” 太皇太后轻轻躲开她的手,问道:“云裳郡主呢?” 姜霜僵了一下,梁幼仪被她赶走,不知道站在哪个角落了。 梁勃扭头喝了一声:“云裳,还不快过来搀扶太皇太后?”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就好似行船切开水面。 梁幼仪向前,正要跪,太皇太后一把握住她的手。 “云裳,哀家要多谢你救了姬染那个猴儿,燕南侯只有这一根独苗了,今日要是折在宫里,哀家一辈子也扒不出来这块心病了。” “都是臣该做的。” “哪有该救人一说?人心叵测,关键时刻谁能豁出性命去救别人?你救了小猴儿的命,哀家要保你一世的荣华,谁敢对你不恭不敬,便是与哀家作对,与整个崔氏作对。” 太皇太后牵着她的手往府里走,“以后,你有任何事,都直接来宫里找哀家。” 她话说得又清晰又响亮,手下不停,把腕子上一枚水头极好的镯子给了梁幼仪。 一众人簇拥着进了国公府最大的待客厅,太皇太后拉着梁幼仪的手,坐在她身边。 梁勃等国公府主子极尽恭敬,与太皇太后攀谈,也与文国公、燕南侯、晋侯攀谈。 在谈话中才知道,梁幼仪不仅救了凤阙,还顺手把这几个人都从河里捞出来了。 文国公当即对梁勃行礼,说道:“云裳郡主救了犬子,便是我文国公府的救命恩人,以后定当与定国公府携手同进。” 燕南侯老侯爷和晋侯都同样感激,表示以后携手合作。 梁勃又高兴,又像吞了个什么难咽之物。 太后娘娘一下子少了四个强劲的对手,真的是意外之喜。 美中不足的是,这个助力是太后最不喜欢的云裳带来的。 太皇太后在内的几家都感激云裳郡主的救命之恩,要保她一世平安。 太皇太后甚至给了梁幼仪一枚令符,可以从武德司的探事司调动十人以内的察子。 察子,主管搜集情报、刺探官员信息、掌控大陈舆情。 把梁勃、梁景湛看得直咽口水。 有太皇太后这样撑腰,国公府想害死梁幼仪,那就必须承受不可控的后果。 梁勃准备与太后好好谈谈,梁幼仪不好再动了。 柳南絮负责接待,她在帘子后看着,心里羡慕、嫉妒,又有些庆幸。 今日,在宫里,梁幼仪送给她的玉盒和锦袋,她第一时间就和月梅一起去找母亲柳夫人。 柳南絮把那瓶延胡索递给柳夫人,激动地说:“娘,你快把这个药拿给父亲和兄长试试。” 今日尾牙宴还没结束,柳老爷头疼已经犯了,太医也束手无策。 柳老爷疼得恨不能跳御湖,此时哪里想那么多,直接打开药瓶就吞下一颗。 约莫过了一刻钟,柳老爷眉目轻松下来,不止头不疼了,全身的毛孔无一不舒服。 他禁不住老泪纵横,说道:“夫人,大姑娘可是救了我的命了。” 柳夫人激动得眼泪婆娑:“老爷,真有效?” “有效,我不止不头疼,全身都觉得轻松了许多。” 他拿起来瓶子看了看,药丸黑乎乎的,不多,只有十二丸。 夫妻俩找到柳南絮,恨不能立即给她下跪。 柳夫人眼泪婆娑,说道:“世子夫人,如果你能找到这延胡索的配方,或者能找到长期供药的人,柳家要给你立长生祠啊!” 柳南絮激动得心花怒放,小姑子虽然说是辅国公从战场偶然缴获,但是她就觉得小姑子能弄到更多的延胡索。 太后与小姑子的矛盾她看得很清楚,她不能在人前表现与梁幼仪关系好。 不然,她也会成为太后的眼中钉,没有好下场。 她嫁入定国公府之前,梁景湛对她唯一的要求是:“必须尊重姑姑。” 原先多少听到一些传言,说国公府全员宠爱梁言栀,但是她进了门才知道“宠”是怎么回事。 姑姑想做太子妃,原本属于小姑子梁幼仪的婚姻,被迫让出来。 原本小姑子被太子的同父异母的兄弟靖南王瞧上,正要找先帝赐婚,是姑姑,联合祖父,把小姑子塞给泥腿子出身的傅璋。 太子暴毙,姑姑想让自己的儿子做皇帝,定国公府以三十万梁家军给轩和帝施压,轩和帝被迫立萧千策为皇太孙。 姑姑想做至高无上的女皇,定国公府就联合容云鹤大将军,逼着太皇太后同意姑姑临朝听制...... 为了宠太后姑姑,整个国公府已经被掏空,外面欠下的血债更是数不胜数。 为了宠姑姑,整个国公府的人像得了失心疯,连自己年幼的儿子梁耀宗也必须让路。 更不要说她们这些侄媳妇还是外人,只要惹姑姑不高兴,轻则家法,重则要命。 一家人病态的宠爱着姑姑,一路扶持她到了太后。 很快,她柳南絮也加入舔狗大军,不宠太后,就无法在定国公府立足,无法帮衬娘家。 做了太后的舔狗,她顺利地被封世子夫人、超品诰命夫人,不出意外,她的男人以后会是国公爷,她的耀宗会是定国公世子。 慢慢的,她比其他妯娌对太后更忠心,对梁幼仪的打压比谁都积极...... 可是这么多的光环,都无法弥补柳氏一族的死亡魔咒,曾祖父、祖父头疼致死的一幕,像无法剥离的噩梦,套住柳氏一族。 她不相信梁幼仪是圣母,更不相信她臣服自己,小姑子示好,无非是想关键时刻,她站出来说句话。 曾祖母在世时,护着小姑子,曾祖母去世后,小姑子一门心思想靠着傅璋。 柳南絮看得很清楚,小姑子并不是喜欢傅璋,只是想跳出国公府,跳出祖父祖母的控制罢了。 可,傅璋更不是东西。 今天关键时刻,她在祖父祖母面前帮梁幼仪说了话,还在祠堂跪下求梁景湛放过郡主,目前看来,真是太有远见了。 太后能给前途,可小姑子能续命啊! 她愿意欺上瞒下,在夹缝里给梁幼仪一些助力...... 柳南絮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边准备随时伺候太皇太后,一边开着小差拨算盘珠子,还留出一部分精力听着外面的动静。 这时候,月兰匆匆进来,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夫人,丞相大人来了,在路上摔得鼻青脸肿的。” 柳南絮禁不住冷笑,装什么呢? 她第一时间叫小蚊子骑快马给傅璋送信求救。 小蚊子还在半道就遇见了他。 却现在才到? 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夫人,他说要谈下聘和大婚。” “哦,是哦,今儿赐平妻的圣旨下来了,妹妹终于要大婚了,还是和一个绿帽子平妻同日进门。” 柳南絮冷笑道,“孩子都死了他来奶了,如今他想娶,只怕妹妹还不想嫁呢!” 第55章 未相思,笔落便是一个倾国倾城的他 太皇太后一行人在国公府,待了半个时辰,便起驾回宫。 文国公、燕南侯、晋侯,也都一起回去。 目送太皇太后远去,定国公府一门主子才站起来,关了大门。 柳南絮悄悄对梁幼仪说:“妹妹,丞相大人来了,在花厅等着,你愿意见他就见,不愿意见就回竹坞,今天你受惊了,不见客很正常。” “多谢嫂嫂。” 柳南絮冲她眨眨眼,马上满脸带笑地去扶梁老夫人离开。 “仪儿。”恢复威严的国公夫人,喝住梁幼仪,“你什么时候和太皇太后有了勾连?” 梁幼仪站住,看看姜霜,声音淡漠地说道:“母亲不累吗?” 一语双关。 姜霜张口结舌。 梁幼仪在她发作之前,叫芳苓搀扶着回竹坞。 芳苓低声说:“郡主,我们,安全了吗?” “祖父和祖母不会再动手,但是,母亲这个蠢的就不好说了。”梁幼仪想到叠锦才打听的消息,一边走一边说,“芳苓,回头你去一趟尺素坊,叫红袖来见我。” 买砒霜?我也送你一份大礼! 她在芳苓的搀扶下往竹坞走,傅璋在待客厅看见了她,立即叫王巍推着轮椅出来。 “郡主,我等你多时了。” 傅璋此时肠子都悔青了。 他原本以为路上磨蹭一会儿,梁幼仪挨了打,他就好乘虚而入了,哪里想到姬染竟然搬动太皇太后为梁幼仪解了围? 太皇太后和太后不对付,竟然登定国公府的大门了? 为什么? 梁幼仪上下打量他一眼:双臂骨折,腿骨折,脑袋上又添新伤。 下次可以继续打脑袋,把脑袋也打瘸! “丞相大人找我有事?” “我听闻你要挨罚,就慌慌张张过来,可是我今儿受了伤,路上走不快,还摔了一跤。”傅璋很诚恳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梁幼仪看看马上走过来的梁知年、梁景湛,说了一句:“丞相辛苦了。” 转脸就走。 男女有别,他总不会冲过来拉住她。 王巍看她转身就走,对傅璋说:“相爷,大婚之事,您怎么不给郡主说?” 傅璋摇头,在宫里刚被她抽了鞭子,再提大婚的事,还是正妻平妻同日进门,只会叫她痛恨自己。 她若真服下那药,不过三五日的光景,他愿意求她原谅,哄她开心,让她自愿把身家交给他。 只可惜,如今的她连一句话都不想与他多说。 梁勃已经六十岁了,接待完太皇太后,已经有些精力不济,看见傅璋,忽然想起来今日赐平妻的事,顿时脸上的笑容消失。 疲惫地说:“丞相大人突然造访,有何事?” “我想见见国公夫人,商议下聘的事。” “刚才宫里已经去相府宣旨了吧?”梁景湛问,“你是打算正妻、平妻同日进门吗?” 傅璋把圣旨给他们看了。 果然是正妻和平妻同日进门。 “既然婚期定下来了,那就好好准备吧。”梁勃一边拿杯盖拨茶叶一边说,“景湛,这个事交给你母亲和你媳妇去办。” 傅璋立即说:“那就辛苦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了,我想去见见国公夫人,商议一下聘礼的事。” 梁景湛陪着傅璋去姜霜那边商量下聘和婚期,叠锦偷偷跟了上去。 梁幼仪回到竹坞,主仆几个松懈下来,才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芳芷蹲在梁幼仪跟前,劫后余生,让她十分难受,哽咽着说:“郡主,今天好险……” “哭什么呀,傻丫头。”梁幼仪轻轻拍拍她的肩膀,“我早就预料到了,所以救出小侯爷时,就对他说我可能难逃一劫。” 芳芷惊讶的眼泪挂在眼角:“那么早你就知道?” “我救了小王爷,太后肯定会大做文章。” 芳芷含泪笑了,郡主看似不声不响,那位算计了她那么多年,总体也没占多少便宜。 说话间,叠锦在门外禀报有事。 梁幼仪起来,去了书房。 “属下刚才跟踪到梨花院,傅璋拐弯抹角向国公夫人打听给郡主下药的事……” 叠锦声音低下来。 亲娘和未婚夫商量毒死自己,郡主心里肯定难受吧? 梁幼仪如今对这两个人已经完全没了期待,所以伤心也谈不上,淡淡地说道:“你只管照实说,他们又想了什么新招?” “国公夫人赖掉了,说姚氏没有给过她药,在宫里根本没说话。傅璋不信,两人不欢而散。” 叠锦又说,“傅璋并不知道太后娘娘要除掉夏青樾,他与老太爷已经定下,正妻和平妻三月初三同日进门。” “……” “郡主,您,真要嫁过去吗?” “不会!” 逼急了,不是还有至亲亡故守孝三年吗? 那就先为姜霜守孝三年! 傅璋如今只是断腿、断臂,不是还可以断头吗? “肚兜、亵裤的谣言还在发酵,咱们府老太爷派人在查,是谁散布谣言……” 老太爷不应该重点查查傅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吗? 梁幼仪靠着圈椅背,默默听着叠锦事无巨细地汇报。 傅璋指使杀了二十多个流民,连他的大舅哥姚立春、贴身侍卫都替他顶了死罪,这么多条人命,加上黄德胜一张刀子嘴,都扳不倒他,可见其中还有她不知道的秘密。 难不成太后有重大把柄握在傅璋手里? 她想到梦里那一世,凤阙一年后要死于东启国的大战,满朝堂对他极尽污蔑,对齐王府赶尽杀绝,齐王府从此退出历史,就有些堵得慌。 为什么,为大陈付出这么多的凤阙惨死,而傅璋那样的小人却一直顺风顺水? 为什么整个定国公府和萧千策,像护亲爹似的护着他? 她的梦还是太简单了。 谜团重重,需要她一一去揭开。 “郡主,有人来了。”叠锦说完就隐身了。 梁幼仪出了书房,便看见姜霜院子里的一等大丫头入画来了竹坞。 “郡主,丞相大人要见您,有事商量。” “我累了,谁也不见。” “可是大婚……” 入画没说完,梁幼仪已经进了内室,入画皱眉道:“郡主,奴婢话还没说完呢。” “我累了。” 梁幼仪再次冷漠地说了一句,帘子把里外隔成两个世界。 入画只好走了。 芳苓问道:“郡主,您答应麒麟阁要再拿一幅画给他们,来得及吗?” 是哦,梁幼仪答应简玉珩,用一幅松青大师的画,换撤拍的千年红珊瑚。 六十大寿,六十大寿…… 她琢磨了一会儿,问道:“齐王府的老太妃是要过六十大寿了吧?” 芳苓想到前些日子打探来的消息,凤阙是因为老太妃六十大寿才回京的。 回禀道:“是。” 梁幼仪眉毛挑了挑,简玉珩不会是为了老太妃要祝寿图吧? 次日,她给柳南絮打声招呼,说要去巡查自己名下的几个铺子,年底了,她要盘账。 像定国公府这样的权贵之家,嫡女都有自己的庄子、铺子。 梁幼仪这次出去,没有叫青时驾车,也没叫芳苓、芳芷跟着,而是叫叠锦驾车,用了府里的普通马车。 出了府门,把标志也摘下来。 绕了几圈,去了东城。 京城格局,东富西贵,北贫南贱。 她在东城有一个院子,记在画楼名下,除了她和叠锦,就连芳苓和芳芷都不知道。 院子很大,高墙飞檐,易守难攻,对外叫“东城吟曲胡同一号院”,对内,她管它叫南笙居。 曾祖母长乐公主,名讳萧玉笙,她与曾祖母在淮南生活了十一年,各取一字,唤作南笙居。 院子一直是画楼守着,他以前是曾祖母的人,明面上是南城斗兽场的伙计,实际上是她的心腹管家。 这座院子是曾祖母活着时,偷偷给梁幼仪的一处安身立命的退路。 她犹记得,十二岁那年,曾祖母不行了,弥留之际,把她叫到跟前。 摸着她的头说:“幼幼,曾祖母知道你委屈,曾祖母一辈子也委屈……给你留了一处宅子,没有我了,你有个退路。” 在定国公府,是曾祖母抚养她长大,对她最好,是唯一为她有些打算的。 只可惜没等她长大,曾祖母就去了。 她与太子的婚事,也有曾祖母的意愿在里面,只可惜曾祖母去了,婚事也被祖父祖母做主给了梁言栀。 梁幼仪从淮南回来,过了很久才来看这个院子,发现曾祖母给她留下的不止院子,还有两箱珠宝玉器银票,画楼说那是曾祖母给她准备的嫁妆。 马车安安稳稳进了巷子,叠锦武功高,一路上听风辨音,并没有发现有人跟踪。 听到约定的敲门声,画楼立即开门,把马车迎进去。 画楼手脚利索地在画室里生了火笼,纸张铺开,颜料都备好,就出去了。 梁幼仪沉浸画作中,直到天渐渐黑了,她才停手。 连续三天,作品完成。 她在左侧题字“鸑抱云霞朝凤阙”,落款——松青! 签章。 完事! 不过她画的不是祝寿图,而是一幅纵马图。 奔宵骏马,乌黑彪悍,四蹄生风,毛发飘逸,隔着画面,都能感受到强健的肌肉和奔腾的力量。 白色锦袍的贵公子策马奔腾,衣袂飞扬,发丝都充满了动感。 背景是梦幻飘逸的紫色云霞,与衣袂和发丝相映。 若顾若虚在,一定会叫起来:“这画的不是凤小王爷嘛。” 她的特长不是写意,而是写实。 画中的凤阙不仅容貌百分百还原,就连神情都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赛马场那天,他说“有事别憋着”。 尾牙宴那天,他说“考虑一下本王好不好啊梁幼仪”。 她要被吊祠堂执行家法,姬染带着太皇太后来,保了她的命,给她撑了腰。这是凤阙的手笔! 她也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做什么,来到画室,提笔就画了他。 停了手,歪头来回看了看。 梁幼仪轻轻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嗯,桀骜、野性、锋利…… 小王爷好看,倾国倾城! 第56章 你胸这么扁平,是不喜欢长大吗 欣赏一番,把它转移到内室,锁了门。 在书画架上抽出一幅装裱好的《富贵寿考》祝寿图,出了画室,又锁上了门。 麒麟阁要得太急,即便她能画出来,装裱也来不及。 刷浆糊、托纸、晾干、打浆固定、打蜡、剪边、装天地杆轴、挂网结带……这些手工活儿最起码六七天时间。 四天时间,根本不够,她也不会赶工。 因为,她不想任何人知道,她就是松青大师。 松青的画作,一出世便是成品,装裱的活儿她从不假他人之手。 出了南笙居,回府。 红袖昨天给她传话,她要的人接来了,今儿已经安排上了。 不出意外,今天她就可以看好戏了。 还没进竹坞,柳南絮就半道追上来:“妹妹,你这几日铺子盘点完了吗?” “差不多了。嫂嫂有事?” “妹妹,我跟你说,今儿父亲在外面,遇见一家从西南逃荒来的,那家的娘子和两个小孩都冻饿死了,那男人求着父亲,把女儿十两银子卖给国公府,拿银子烧埋全家。” 柳南絮似乎有难言之隐,梁幼仪看着她,问道:“父亲没买吗?” “买了,你不知道那女子已经十六岁了,长得……”柳南絮比划一下,说道,“胸、臀、腰,啧啧啧,简直了。” 梁幼仪说道:“一个丫头而已,你安排在父亲院子里做个洒扫的粗使丫头好了。” 柳南絮神情有些古怪,笑着说:“妹妹,只怕这丫头,做不久。” “仙人跳?” “不是,不是。”柳南絮一下子解释不清,恰好是用夜饭的时候,便拉着她,屏退左右,去国公爷的院子外,叫她悄悄地看。 梁知年是武将,一半的时间都在边关,原本姜霜只安排了一个洗晒婆子,其他的全是小厮和侍卫。 只见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在院子里打扫。 她穿着丫鬟服饰,蜂腰削肩,鸭蛋脸,高高的鼻子。 最突出的是她有着一对儿无与伦比的大胸,细腰,翘臀,模样不说是倾国倾城,但肯定算得上标致。 她虽然穿着下人服装,那举手投足,却无一不风情万种。 偏偏,她长着一张清纯至极的脸,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娃娃,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透着信任和好奇。 哪个男人受得了。 这样的人,不知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两人正偷眼看着,却见定国公梁知年从屋子里出来,站在门口,看着她。 “桃夭,该吃饭了,你还扫什么院子?” 梁知年沉着脸喝了一声,“回头叫院里嬷嬷教教你府里的规矩。” “老爷,我不舒服。”桃夭却像小孩子天生依赖大人一样,声音又甜又脆,还带一点烦恼,“老爷,我气都喘不过来了。” 柳南絮双手捂了捂耳朵,我的娘欸,这声音,耳朵都要怀孕了。 梁幼仪依旧面无表情,心说:桃夭真是天生吃这碗饭的呀! 想当初,她的母亲桃嫣,艳冠宁国,上至天子,下至达官贵人,都是桃嫣的裙下臣。 以至于宁国文武百官家眷联名要求处死她,皇家出动御林军,百官家眷派出府兵,联手狙击,桃嫣还是带着桃夭活着逃出宁国。 没办法,一众男人护着呢。 到了大陈,桃嫣还是喜欢做这行,利用原本积攒的银子,开了一艘花船,后来不幸染上脏病,医药无治,死了。 桃夭是她的女儿,梁幼仪遇见她时,她已经是秦淮花船上小有名气的花娘。 她花了重金为她赎身,交给了红袖。 柳南絮说她十六岁,她们哪里知道,桃夭已经二十三了…… “老爷,桃夭太难受了,怎么办呀?”桃夭的话打断梁幼仪的回忆。 梁幼仪默默看着,桃夭想做什么? 梁知年瓮声瓮气地说:“哪里难受?病了?” 桃夭把手里的扫帚丢掉,像个单纯的不谙世事的女娃儿一样,蹦蹦跳跳走到他跟前,噘着嘴说:“老爷,我这里难受,闷气,还痒,气都喘不过来了。” 指着自己的胸口,使劲地扯着自己的衣衫,小声嘀咕道:“我从来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可是也太小了,穿上难受得慌。” 那衣服是院里其他丫鬟统一做的衣服,尺寸已经算大了,谁想到府里能来这样一个极品呢? 全大陈也找不出来这么大的。 梁知年看她三下两下要扯开衣衫,喉结滚动几下,脸一拉,说道:“回头叫人给你换一件宽大些的,别在这里瞎嚷嚷,像什么样子!” “哦,我错了……老爷,可是我好难受呀,憋得慌,还痒,痒死我了。”她伸手去掏,“呐,就是这两个红尖尖,你摸摸……” 梁知年老脸一红,大喝一声:“闭嘴。” 梁幼仪转身就走,柳南絮也脚底抹油,快速跟出来。 小声说道:“妹妹,你看见了吧?哪个男人能顶得住?我都快流鼻血了!” “母亲知道了吗?”梁幼仪问道。 “知道了,但是父亲院子里想放个人,母亲大概也管不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柳南絮有些幸灾乐祸,却一本正经地说,“父亲是国公爷,他若想纳一房妾室,母亲也阻挡不了。” 那是自然。 梁幼仪放心了,不愧是她看上的极品,桃夭绝对能替代又蠢又笨又狠的姜霜。 回到竹坞,芳芷、芳苓都在屋里候着。 看见梁幼仪回来,俩大丫鬟都扑上来,一个个强压着心里的激动,八卦的眼睛闪闪发光。 “郡主,桃夭进府了。” “郡主,您都不知道,国公夫人今天脸都气得发紫了。” 芳苓笑得肚子疼,她奉命蹲守,今天桃夭进府,她要照应一下。 可没有想到,桃夭第一次进府,战斗力就震得她外焦里嫩。 今儿梁知年把桃夭带回来,叫姜霜带她去洗澡换衣服,本来灰不溜秋的村姑摇身一变,简直成了人间极品。 梁知年看了一眼,顿时呆了,全身硬了。 还要硬装正经。 姜霜看他眼睛不断地往桃夭身上溜,顿时心里明白,就说:“这丫头是乡下来的,一点规矩也没有,放庄子上去吧?” 梁知年半天没说话,姜霜看向他时,才发现他鼻血出来了,气得姜霜再次说了一句:“这丫头毛手毛脚,不适合留府里。” 梁知年沉着脸,说就留在自己院里,院子里缺个扫地的。 姜霜恼火,说她长成这个样子,不适合在府里当差。梁知年冷冷地看她一眼,说:“就这么定了。” 姜霜再也说不出话来,谁知道梁知年一转脸,侍书就骂桃夭是个狐媚子。 桃夭不甘示弱,咚咚咚跑到梁知年和姜霜跟前,懵懂无知地说:“那个姐姐骂我长这么大胸是狐媚子,我也没办法,这么大太讨厌了,干活很不方便。” 还羡慕地指着姜霜说:“夫人,我好羡慕你们,胸前平平的,屁股也小小的,干活多方便啊,这几年,我都快烦死了,怎么这样啊,谁能告诉我怎么办?” 姜霜:...... “混账,满口胡言,掌嘴!” 梁知年淡淡地说:“她是乡下来的,不知道规矩,慢慢给她说,你打她做什么?咱们国公府从来没有苛待下人的惯例。” 姜霜:...... 偏偏桃夭又说了一句:“你们为什么胸那么扁平?为什么臀部那么小,是不想长这么大吗?” 姜霜:...... 芳苓说着,就笑起来,小白牙在灯下亮闪闪的,学着桃夭的口气:“老爷,原来你也喜欢没胸的女人呀?唉,我快烦死了,长这么大做什么?” 芳芷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偏偏桃夭还懵懵懂懂,国公爷叫她喊人就喊人,叫她干活就干活,乖巧得像个无害的小白兔。” 梁幼仪唇角轻轻勾了勾。 不是要合着外人给她下毒吗?姜霜,从今天开始,这一副毒药,你慢慢享用。 大家说笑了一阵子,梁幼仪对芳苓说:“你去麒麟阁一趟,松青大师的寿考图我拿来了。” 青时驾着马车已经去了麒麟阁,芳苓下车,把《富贵寿考图》交给简玉珩。 简玉珩看到祝寿图,还大吃一惊,松青大师四天时间内真画出来了? 打开,鉴定,果真是松青大师的真迹。 构图、色彩和线条技艺精湛,松树的苍劲、仙鹤的优雅、牡丹的雍容,寓意长寿又尊贵。 他仔仔细细地检查了许久,自言自语地说:“看来我真想多了。” 前几日,梁幼仪答应得那么爽快,他曾经怀疑过松青大师是梁幼仪身边的人,甚至也做过一个猜想,会不会是她自己? 虽然自己也觉得不可能。 今儿拿到画作,他确定松青不是梁幼仪本人。 这作品功底深厚,非男人那样的胸怀画不出。 系松青大师写意旧作,装裱后的尺寸超过五尺。 非常稀少。 简玉珩确定,这不可能是梁幼仪画的。 “松青大师说,起拍价不低于一千两银子。” 芳苓说,“这幅寿考图,是千年红珊瑚的替代品,无论拍出价格多少,除了约定的佣金,再赠送成交价的两成给麒麟阁做补偿。” 简玉珩狐狸眼笑得眯起来。 这样一幅画,成交价至少一万两银子,麒麟阁就能多赚两千两。 腊月十九日,麒麟阁在全城张贴告示—— 腊月二十日,岁末拍卖会,如期举行,欢迎买家莅临! 第57章 松青大师就是郡主!傅璋你可还行? 梁幼仪这几日早出晚归,一天到晚埋在画室里,傅璋也在紧锣密鼓地行动。 尾牙宴那日,傅璋在千秋阁表白梁幼仪,被揍! 在国公府求见,被拒! 连续三日,叫人递帖子,求见梁幼仪,急切地想知道她到底有没有中毒,结果门不得入,都没见着人。 第三次他不经通报,直接叫王巍推着轮椅闯进竹坞。 定国公府早有下人给柳南絮禀报,柳南絮皱眉:“这也奇怪了,丞相想做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见到郡主?” 郡主这几日出去盘账,她特许的,这个傅璋到底要做什么? 她特地派了月梅给竹坞那边提前通信,说王巍推着傅璋闯进来了。 芳苓得了信,在门口堵着,王巍要闯的时候,她就与王巍推搡了一下。 她手中细薄且无比锋利的小刀出手,一个物件迅速落在掌心,一顺一滑,东西到了袖笼里! 芳苓挖苦道:“丞相大人,即便你与郡主有婚约,也断没有私闯女子闺房的道理,奴婢都说了,郡主身体不适,你为何还要硬闯?”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还演什么戏? 傅璋倒也没恼:“本相不过担心郡主,郡主既然无事,本相便放心了,不会再来打扰。” 喝住王巍,走了。 他们离开,芳苓得意地从袖笼里摸出一个牌子给芳芷看。 那牌子是铜质,手掌大小,铸有铭文:凡遇直宿者悬带此牌,出皇城四门不用。 铭文旁边落款校尉二字。 “王巍竟然是皇宫守卫。在任何时间内,自由出入四个皇城门,无人过问,无人敢拦,无人敢跟,权力很大呀!” 芳苓笑得米牙炫亮,说道,“芳芷,这牌子回头送给叠锦,他可以大摇大摆地进皇宫了。” 傅璋这几日天天缠着要见郡主,总要留点礼物吧。 皇宫有规定,凡弃毁夜巡铜牌者斩,王巍指定不敢说自己丢了。 芳芷冲着傅璋远去的身影呸了一口:“竹坞这么好闯的,活该!” 傅璋与王巍离开后,也没有再去拜访定国公府其他主子,他觉得姜霜很可能没有给郡主喂下毒药。 太后说那个毒药服下后,五日必死,今日已经是第四日,如果她服了毒,整个竹坞不该这么安静。 不管了,他要立即行动。 明日,麒麟阁拍卖会就要开始,他要拍下宝物,与太皇太后缓和关系,确保他的帝师之职还有回旋余地。 郡主的心既然挽回不了,那他也不勉强了。 东城的铺子不是给她了吗?那就利用起来。 她的财产不想露白,不想转让给他?那他就自己去拿,办法多的是。 回府,白燕一瘸一拐地悄声禀报,江南富商递了拜见帖子。 富商叫苏叶,来自宣州。 “相爷,您见不见?” “见!不过,不是本相去见,你安排郭掌柜去见。” 傅璋右手中指在桌上“咚~咚~”慢吞吞地敲着,说道,“苏叶第一次来京城,叫郭掌柜带他去南城赢天下好好玩玩。” 云裳郡主大概以为他相府负债十五万两,太后给的银子十万两,也只够还债,要拍下麒麟阁的两件至宝,傅璋只剩下贪墨一条路? 太小看他傅璋了! 哪个官员不贪墨? 只不过有的人玩得不高明,掉河里了,而他,就玩得比较高级,想抓住他的把柄?难! 人人都知道大陈的千斤担子,他独抗一半,每年一半的时间在全国各地巡查,可谁知道,他不光为太后忙,他更是为自己忙。 去江南巡盐,不早不晚,就挑仲秋去,就是因为要调拨国库的新粮,新粮换陈粮,一转手,差价就在每石七百文以上。 苏叶不过是来送银子的一个老熟人而已。 白燕立马懂了傅璋的意思,套了马车,与苏叶、城东“杂货铺”的郭掌柜,一起去了玉楼春。 大家一起吃了饭,便约好一起去赌坊“赢天下”玩几把。 这一天,赢天下来了一个其貌不扬的郭老爷,一个富态的苏老爷,两人玩了整整一天。 苏老爷人菜瘾大,屡战屡败,偏偏他钱袋子甚鼓,输了到底多少,只有庄荷看得清楚,三十多万两! 这是哪里来的败家子?庄荷都看得眼直了。 偏偏这苏老爷是个倔驴,输成这样了,还不知道收手,一直嚷嚷着要翻本,非赢了郭老爷不可。 “没银子了,明儿我还来,我非把本翻回来不可。” 赌徒十赌九输,但是看着苏老爷这样的肥羊,不宰是傻子。 赌客们都拉着他说:“苏老哥,明儿你一定要来啊!” 苏叶输了银子,眼睛有些红,大声说:“我肯定来!我差一点就赢了。” 众赌客都恭维他:“是啊,明儿来,说不得你真要赢天下了!” 苏老爷十分兴奋,摩拳擦掌,准备次日来战。 是夜,傅璋把王巍支出去,白燕悄悄进了书房,把一个木匣交给傅璋。 傅璋打开,里面是厚厚的一叠银票,万两面额,一共是三十五张。 至于赌徒们期待的宰肥羊,做什么美梦呢?只不过是万一东窗事发,人家丞相大人不在场的人证而已! 傅璋从书本下抽出三张百两银票递给白管家,道:“今日的事我全然不知,你也不认识苏老爷和郭掌柜。” 白燕懂事地点点头:“是,相爷什么也不知道,我也只是个赌坊的看客。” 白管家找苏叶、郭掌柜去赢天下豪赌时,傅璋叫王巍驾着马车,带他进了宫。 “启禀太后娘娘,臣接到密信,黄州有个暗香阁金库,藏金数百万两以上,每日源源不断地有金银流入其中。背后主子很神秘,传说是淮南王。” 太后大怒,不久,武德司的副指挥使孙洪宇被召进御书房,一道秘旨颁下。 令孙洪宇调动武德司五十人,立即与丞相的手下王巍同去黄州。 调动当地驻军,一举把“暗香阁金库”捣毁,所有金银收归国库。 王巍和孙洪宇前脚走,傅璋后脚立即写了一封密信,快马加鞭送往黄州刺史府。 他举报“梁幼仪名下”的暗香阁,只是借助皇家力量,报复梁幼仪,又不是自己想做圣人,那暗香阁数百万的金银,他怎么能白白错过。 黄州刺史是他的人,无论如何,抄没暗香阁,金银入国库前,他都要截下一半。 傅璋运筹帷幄,洗钱和抄家两手抓。 他默默地坐在桌案前,钱到手了,赃也栽好了,不管梁幼仪中没中毒,她都会背上洗钱的罪名。 他又派人抄了“她名下”的一间密铺,如果梁幼仪这次没中毒,他就不信梁幼仪不求到他头上。 王鹰去麒麟阁预定了明日拍卖会的贵宾间,回来后对他说:“相爷,不好了,千年红珊瑚退出竞拍了。” “什么?怎么会退出?” “麒麟阁贴出告示,说东家撤出竞拍,他们也没办法。” 傅璋气得用那只完好的腿把案几踹了。 自从那天崔世子偷听了他与梁幼仪的谈话,他一直很忐忑。 但是他没想到,太皇太后不仅没有为难他,还下了懿旨叫他去说说话。 太皇太后“不经意”地问到麒麟阁的千年红珊瑚是不是宁国的镇国之宝? 他硬着头皮说调查过了,确实是那一株。 说宁国因为忽然发生百年难遇的海啸,国库空虚,朝廷艰难,麒麟阁以五千石粮食换回来了。 太皇太后笑眯眯地说了一句:“宁国大概是太困难了,五千石粮食就把国宝让出了,咱们皇室可不能错过这么个至宝。” 她的意思,势在必得! 傅璋也明白,它不仅仅是举东洲大陆唯一的巨型千年红珊瑚,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最重要的是它能延年益寿。 无论如何,他都要把千年红珊瑚拍下来,送给太皇太后。 如今他已经把钱准备好,可麒麟阁说千年红珊瑚没了,他忍不住,实在是忍不住! 找麒麟阁算账去。 简玉珩还不知道千年红珊瑚已经到了他好兄弟手里。 他一收到梁幼仪拿来的《富贵寿考图》,立即去请凤阙。 凤阙一刻不停,骑马立即随他来了,哪有生病的样子? 看那图,自是欢喜:“祖母的六十大寿完美了。” 简玉珩说:“傅璋硬是要我找回千年红珊瑚,我去哪里找?人家不肯拍卖了,还很客气地拿松青大师的这幅祝寿图赔罪。” 凤阙抓住重点,问道:“松青大师的画是红珊瑚的主人拿来顶替的?” “是。” 凤阙顿时唇角翘起来了。 郡主,我似乎发现你的秘密了。 简玉珩说红珊瑚被它的主人撤拍了,不知道红珊瑚送给谁了。 他清楚得很啊! 所以,千年红珊瑚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梁幼仪。 而红珊瑚的主人换了松青大师的画作,所以,松青大师的画作的委托人,也是梁幼仪。再加上当初,第一幅松青大师的画作出现在淮南黄州...... “傅璋不是逼着你要红珊瑚吗?我告诉你,你这么做——”凤阙懒懒地坐在椅子上,把法子教给简玉珩。 简玉珩笑问:“你是不是与傅璋有仇?” “当然,他不是太后一伙的吗?”凤阙一本正经地说,“皇家的走狗,自然与我有仇!” 子听悄悄瞥一眼凤阙,心说:小王爷越来越能扯了! 朝堂百官都是皇家走狗,你都讨厌? 还不是因为傅璋是云裳郡主的未婚夫! 凤阙忽然看向他,道:“子听?” “啊?王爷?您叫奴才?” “没啥事,就看你笑得有点蠢,叫一声。” 子听摸摸自己的脸,我很聪明的好吧?哪里蠢了? 第58章 凤阙立志坑死傅璋:拍卖会四个人里三个托 申时,麒麟阁已经按照凤阙的损招把一切准备好。 掌柜的进来,对简玉珩说:“阁主,丞相大人来了。” 简玉珩狐狸眼一挑,道:“娘的,饿了自己去外面找屎吃,找老子做甚么?” “找你吃新的,热乎!” “呕~恶心!” 简玉珩出楼阁,把傅璋迎进阁内。 傅璋道:“本相想知道千年红珊瑚在哪里?” 简玉珩抱歉地说:“对不住丞相大人,千年红珊瑚的主人不肯出手了,小店也没办法。” “红珊瑚不是麒麟阁的宝物吗?” “不是!如果是我麒麟阁的宝物,我们肯定不会拍卖,这样的宝物东洲大陆独一份,我们怎么可能出售?” 傅璋一时哑口无言,他本来想发难的话也说不出了。 麒麟阁是代为拍卖,货主不想出手了,麒麟阁又能如何? 傅璋想了一想,说:“这千年红珊瑚,有贵人急需。望阁主把持有者的名字告诉本相,本相找他亲谈,如何?当然,本相不会叫你白帮忙。” “丞相大人,我们与委托客人,都签了保密契约的。” 傅璋要看他们客户的名字,简玉珩当然不会答应。 “本相答应你三个条件,”傅璋咬牙道,“在本相权限范围内的,本相允诺三件事。” 简玉珩再次摇头。 傅璋威胁道:“阁主想好再说,本相无所谓,上头的贵人盯得很紧。” 简玉珩说:“相爷请容在下想想。” 一壶茶喝完,点心下肚,两人又说了许多的话,简玉珩上了两次茅房。 傅璋不急,今天简玉珩不答应,那麒麟阁便别想在京城混了。 他是丞相,毁掉一个麒麟阁,还是有办法的。 最后一次从茅房那边回来,简玉珩去了密室,把一个匣子捧出来,掏出最上面一个册子,翻开某一页,给傅璋看。 打开的那一页,写着#兹委托麒麟阁代售千年红珊瑚一座:带座高三尺,宽两尺一寸,重五十斤。起卖三千两银子起、金千两起,上不限定。 委托人:崔......# 委托人崔某,崔后面的名字简玉珩给他看了一眼,立即把委托书盖上了,但足够傅璋看清楚“溪亭”二字。 崔溪亭,太皇太后的娘家庶孙,商籍。 这是一张正儿八经的拍卖委托函件,有手印有签字。 简玉珩苦笑了一下:“丞相大人明白了吧,小的按说哪里敢忤逆您的意思,可您也看见了,这不是普通人。小的也不要您答应三个条件,只求您不要说出去在小的这里看见过。” 傅璋“明白了”! 他微微颔首,说道:“简阁主,感谢你今天的坦诚,本相答应你的三个条件依然奏效,你随时可找本相兑现。” 简玉珩:“谢丞相大人。” 弄清“原委”,傅璋起身离去。 上了马车,就拉下脸来。 若他真花几万两银子买下来,送给太皇太后,只是人家的东西回到人家手中而已。 亏他还编出什么海啸的借口说千年红珊瑚是麒麟阁的。 欺人太甚! 可他再恨,也必须巴结太皇太后,他现在力量还不够。 腊月二十日,麒麟阁拍卖会。 整个麒麟阁拍卖场座无虚席。 拍卖台在一楼,参拍人分楼上、楼下两层。楼下是阶梯座位,楼上是雅间,一共四个雅间,扇形,环拱拍卖台。 傅璋定了三号雅间。 隔壁三间内不知道是谁,他到达的时候,那边已经都有了人,小二逐个房间端茶送点心。 今天几乎所有的人都是冲着松青大师的两幅画来的。 拍卖师没那么多废话,上来说了一些场面话,又讲了拍卖规则,大意是拍品全部经过麒麟阁的专业鉴定,绝对都是真品;其二,拍卖一旦落槌,不得悔拍。 悔拍者不仅要没收保证金,还要把悔拍人的真实姓名和身份张榜公告,永远不准再进入麒麟阁参与各种拍卖。 讲完,便进入正式拍卖环节。 先是拍卖了一些其他珍宝,第三件拍品才是松青大师的《万里红染图》。 万里红染图,也可以叫做万里江山图。 拍卖师把它打开,全场展示。 该作品乃长卷,画面细致入微,烟波浩渺的江河、层峦起伏的群山构成了一幅美妙的山水图。 渔村野市、水榭亭台、茅庵草舍、水磨长桥,更多的是山间一望无际的枫林。静景穿插捕鱼、驶船、游玩、赶集等动景,动静结合恰到好处。 人物的刻画极其精细入微,意态栩栩如生,飞鸟用笔轻轻一点,具展翅翱翔之态,跃然纸上。 “该作品是松青大师首次写意与写实结合,起拍价一千两白银。”拍卖师道,“竞价阶梯不低于十两。” 起拍开始,立即有人喊价:“一千零十两。” 拍卖师看过去,那是简玉珩安排的托。 然后其他人开始不甘落后,竞价者此起彼伏。 “一千一百两。” “一千五百两。” ...... “五千两。” 傅璋不着急,五千两银子不算什么,他今天准备了十万两呢。 千年红珊瑚是没戏了,尽管他心里“有数”,这一定是崔溪亭把东西藏起来了,但是万里红染图他是一定要拍下来的。 竞价越往后参与者越少,最后只剩下楼上四个雅间在比拼。 “一万两。”傅璋让王巍喊出这个数字时,有些皱眉。 一万两真的是特别高了,他的一幅字画也最多卖出一千两。 不过他这边才喊出来一万两,一号间就立即喊道:“一万五千两。” 二号间不甘示弱:“一万八千两。” 一楼开始嗡嗡:“一万八千两!银子真不是银子啊!” “咋着不是银子?你没有,就别觉得别人没有?” “上面怕都是败家子吧?” 傅璋咬牙,示意王巍继续喊价。 王巍:“一万九千。” 一号间:“两万。” 二号间:“五万。” ......当二号间喊出“五万两”的时候,傅璋想放弃了。 五万两,这样一个数字传出去,只怕他在太后跟前都没法解释收入来源。 王巍早就想停手了,尽管他是太后娘娘赏赐傅璋的,但是他可是正儿八经的有品级的侍卫。 他都没见过太后和陛下这么大手大脚地花钱过。 “五万一千两。”王巍喊道。 傅璋小声说:“如果再有人叫,就放弃。” 二号间,子听小声问凤阙:“王爷,还抬价吗?” 凤阙一直闭目养神,懒洋洋地抬眸,唇角扬起嚣张的弧度,道:“本王心善,让给他了。” 子听轻轻抽抽嘴角:还心善?你都快把傅璋坑死了。松青大师的画,简阁主说了,估值也就一万两。 明知道傅璋急需此画拿去买通太皇太后,王爷你就往死里哄抬。 二号间停止了喊价,一号间也停止了,四号间也没了动静,哦,小王爷忘了,四号间也是他的人。 拍卖师喊了“五万一千两”三遍,没人再加价,拍卖师高兴地落槌:“恭喜楼上三号雅间的贵客拍得松青大师的《万里红染图》。” 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不多一会儿,麒麟阁的掌柜和小二们鱼贯而入,《万里红染图》送来三号雅间,还送来了点心、酒水、麒麟阁赠送的成交礼盒。 傅璋没有看万里红染图,却去看那些礼盒。 三个礼盒,一个礼盒里装着一副女子的首饰头面,价值百两以上。 一个礼盒里装着屠苏酒两瓶。 第三个礼盒装着一株二十年的人参,价值也要百两。 他很满意。 红染图是好,但是只是倒倒手,只有这些赠品,才真正属于他。 万里红染图把拍卖推向高潮,许多人开始头脑发烫,觉得银子不叫银子,只是个数字。 接下去一件拍品——《富贵寿考图》。 这幅画从来没有展示过。 拍卖师叫麒麟阁的小二展开画卷,全场走动让竞拍者近观,最后把它挂在拍卖场高处,叫全场都能看见。 “各位贵宾,这幅富贵寿考图,是麒麟阁从松青大师那里得来的另外一幅精品,亦名祝寿图。” 万里红染图布局震撼人心,这幅富贵寿考图便是直击人心最软处,这样一幅为老人祝寿的绝佳作品,那是必须要拿下的。 试问,谁家没有老人?谁没有几个要讨好的老人? 又是松青大师的作品,简直比万里红染图还要勾人心。 傅璋脸色苍白。 其实他更想购买下这幅画,送人或者自己欣赏、投资,都有无穷的益处。 可惜他已经拍下一幅,这幅寿考图价值估计比红染图还要高。 这幅画的起拍价也是一千两银子。 这次没用简玉珩找托,楼上二号雅间直接喊了三千两。 一号间喊:“三千一百两。” 楼下跟着加五十,加一百的都有。 傅璋忽然有些恶趣味,他要把这画价格哄抬上去,但是他不买,叫一号间二号间两个可恶的家伙也损失一大笔。 第59章 王爷太妖孽,渣男气吐血 他示意王巍往上拉价。 王巍便喊道:“五千两。” 一号间:“五千一百两。” 二号间:“八千两。” 四号间:“九千两。” 王巍:“两万两。” 一号间、二号间和四号间都沉默了一瞬。 傅璋忍不住唇角弯起来,坑死你们几个吊人。 不过只过了一息,一号间立即喊:“两万一千两。” 二号也不示弱:“两万五千。” 楼下的也不喊价了,跟着看热闹,他们看出来了,自己就是个陪衬,这么好的东西,轮不到他们这些连雅间都要不起的拍客。 楼下一片嘈杂。 有人起哄,喊道:“松青大师的作品,要一万一万的加才来劲儿。” 在四号间喊完后,傅璋正要喊“五万两”,王巍说:“相爷,我们没带那么多银子,万一您喊了五万两他们不跟了怎么办?” 傅璋悻悻地闭了嘴。 就这么说话的一会儿,二号再次喊道:“三万。” 楼下的大声鼓掌,大喊:“这才叫懂行,瞧瞧,大手笔!” 一号间:“三万一千。” 二号间:“三万五千。” 四号间:“三万六千。” 傅璋想着二号间硬生生把《万里红染图》拉到五万两,这次看二号间又如此积极地抬价,不知道又想坑谁?难道真想买松青大师的画作? 根据二号间出手五万两就不再叫价,傅璋估计二号间的人手头可能最多有五万两银子。 他对王巍说,喊四万九千九百九十两! 王巍小声说:“相爷,万一对方不要,我们就要吃下了。” “放心,隔壁的手头估计有五万零几百两,不然上一幅图他就和我争到底了。” 主仆俩相视一笑,王巍喊了价:“四万九千九百九十两。” 楼下的哇哇大叫,天哪,还能出这种价格? “肯定挤兑二号间出价五万。” “二号间肯定出五万,才差十两。” 然后…… 等了好久! 一号间、二号间、四号间都哑巴了,没人喊价了! 傅璋有些慌神,叫啊,他娘的怎么都不叫了? 他可不想一次性拍下两幅这么昂贵的画。 就在他有点后悔抬价的时候,拍卖师大声喊道:“三号雅间贵客给出了四万九千九百九十两,还有出更高价的吗?” 王巍紧张得两股战战。 傅璋问王巍:“我们还有多少银子?” “银子还有,只是,这么多银子拿出去,一时半会画作都不能拿出来示人。” 拍卖场有个三天的尾款结算期,王巍知道,丞相大人银票不缺。 只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次性拍下两幅作品,都超过五万两银子,传到御史的耳朵里,丞相肯定落不了好。 正在傅璋如坐针毡时,二号雅间再次报价:“一百万两。” 全场一刻寂静。 然后,不可置信地互相询问。 “多少?” “好像,好像是一百万两!” 嗷~ 一百万两! 三号间的五万两算个屁! 拍卖师也愣住了,小王爷这是疯了吗?是不是弄错了? 他问道:“请问二号间贵客,您出价一百万两银子对吗?” “对,一百万两。” 这次,大家都听清楚了。 嘶声一片。 再也没有人争了! “一百万两,二号雅间的贵客出价一百万两,还有更高的吗?” 拍卖师大声喊道,力求压住全场的骚动,“一百万两一次,一百万两两次,一百万两三次,成交!” 拍卖师激动地落了槌。 “恭喜二号雅间贵客,拍得松青大师的作品《富贵寿考图》。” 然后他又大声宣布:“恭喜麒麟阁,刷新麒麟阁拍卖会有史以来,单品成交价金榜!” 一百万两一幅画,这是麒麟阁创造的奇迹。 松青大师《富贵寿考图》将有很长一段时间稳坐金榜首席! 从今天开始,东洲大陆,所有的至宝,将会竞相交给麒麟阁拍卖。 麒麟阁拍卖场将走向新的纪元和高度。 全场鼓掌,掌声雷动,呼喊声和口哨声排山倒海。 所有的人都很激动,今天算是见识到,什么叫作富贵,什么叫作挥金如土。 傅璋一开始脸色如吃屎一样难看,他以为万里红染图出五万一千两已经很高很高了,没想到哪里冒出来一个败家子,一幅画竟然给出一百万两! 这人肯定是个世家子,嫡长子,族长…… 他哈哈大笑起来,倾家荡产,一幅画一百万两,他有什么好羡慕嫉妒的,对方只怕回到家族里就得死! 二号间。 麒麟阁的掌柜和小二们并没有马上进去祝贺,小二们端着贺礼托盘,在走廊里排成一排,等待掌柜发话。 麒麟阁的掌柜走出来,给大家抱歉地说:“请现场各位贵客稍等,出现了一点小插曲,稍后便好。” 顿时全场“嗡嗡”声一片。 临场撤拍? 买家没有那么多银子?悔拍了? 傅璋也在窗前看着下面,不管是出什么意外,他都无比乐意看笑话。 大约两刻钟后,阁主简玉珩亲自前来。 只见掌柜的与三个壮实的男子,抬着一幅巨幅画轴走到拍卖台,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简玉珩一进门就恭喜。 凤阙靠在圈椅上,腰间塞了软垫,双足放在案几上,瞟了简玉珩一眼,说道:“画呢?” “我可是真心羡慕嫉妒啊——”简玉珩指着楼下拍卖台上巨大的卷轴,嫉妒地说,“刚刚,松青大师告诉本阁主,赠品送来了。你先看赠品吧!” “赠品?” “早知道松青大师会送这样的赠品,我就算把麒麟阁都押上也要拍下寿考图!” 简玉珩捶胸顿足地说,“这赠品,若非松青大师明确指定赠送给买家,麒麟阁真想昧下来!” 凤阙双目一亮,一改刚才的慵懒和随意,跳起来,大踏步走出门外。 拍卖台放着一幅巨大的卷轴。 观众本来想看看二号间是哪个败家子,此时看到巨幅画轴,都好奇地问道:“掌柜的,这是什么?” “赠品!”掌柜的兴奋地说,“是赠予二号间贵客的。” “打开看看呗。” “这要等贵客的指令!” 凤阙从雅间里走出来,大家一时有些面面相觑。 “这是谁啊?” “相貌太出众了,不会是个……啥吧?” 啥?小倌! 不对,那气势哪里是普通贵公子,是什么王公贵族吧? 大家猜测间,便有麒麟阁的托,惊叫道:“啊,是凤小王爷拍下来富贵寿考图!” “啊,原来是他呀,赌圣出来啦!逢赌必赢,小王爷把赢的银子都拿来拍这幅图了吧?” “老太妃马上六十大寿了,怪不得他要拍下来,原来是要送给祖母的。” “王爷太孝顺了!” 把身份揭露了,还引导夸赞凤阙的孝心。 全场立即跟着惊呼:“凤小王爷?啊,他啥时候回来了?” “除了凤小王爷,再没有人如此英俊。” “嘘,小声点,这位最讨厌别人议论他相貌……” 议论的也不敢大声议论,毕竟凤小王爷的传说可多呢! 大家大声喊道:“王爷,能打开赠品叫小的们开开眼吗?” 凤阙看简玉珩激动,就知道这赠品绝对是极品。 就凭这个巨幅,那就是绝品、孤品。 他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大的一幅画作。 “打开!”凤小王爷居高临下,全场一片欢呼。 “松青大师构思两年、绘画三年的巨作,《江山图》!” 简玉珩用了内力,声音在整个拍卖厅回荡,“此画,长三丈,宽两丈。松青大师赠予单品超过十万两银子的买家。” 他的话落,傅璋忍不住叫王巍扶着他从三号间走出! 全场再次高呼,惊呼,狂呼。 哇,五万一千两拍下《万里红染图》的是丞相大人。 只是,丞相被侍卫扶着,单足站立,双臂下垂,怎么胳膊腿都断了? 《江山图》缓缓展开。 近景乃江南的青翠山川、高山苍松;中景是山峦与江河皴擦间的过渡,远景则是雪山皑皑,仿佛涌动的浪花,浩渺苍茫。一轮红日照耀着锦绣山河,气势恢宏、波澜壮阔。 在豪放之中,又精细地描绘了每一个细节,令人叹为观止。 震撼! 全场的人,羡慕嫉妒死了。 画作市场一向以尺寸计费,这幅画如此巨大,又是松青大师的作品,却拿来作为富贵寿考图的赠品。 没倾家荡产拍下寿考图的人,都后悔的肠子青了又红,红了又青。 这样一幅画,影响力有多大? 单这一幅画,价值何止百万两。 这才是真正古往今来头一份,值得流传万古的孤品呐! 傅璋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胸腔热辣,一翻滚,喉头涌出一口腥甜。 一百万的《寿考图》,无价的赠品《江山图》,把傅璋的《万里红染图》压得连一朵水花都翻不起。 他可以想象,这幅江山图,一定震撼整个大陆。 所有拍品,黯然失色,所有目光,聚焦“赠品”,所有的心机谋算,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笑话。 输个彻底。 王巍低着头,沮丧地想,怎么这么倒霉?松青大师是不是有病?不是说作品鲜少面世吗?怎么一下子出来这么多? 还一幅比一幅震撼! 他正腹诽,忽然看见一号间的人走出来。 第60章 喷喷喷,御史喷得飞起 一号间是云裳郡主和她的丫鬟芳苓、芳芷! “相爷,相爷,一号间的客人是郡主。”王巍扯了一下傅璋的衣袖,努了努嘴。 傅璋看向梁幼仪,她依旧很清冷,清润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幅江山图。 他手指蜷了蜷,她果然没事! 姜霜和嫂嫂,有一个人撒了谎。 他回头一定要弄清楚。 因太后看云裳郡主不顺眼,定国公府那群疯子处处针对她,她日子不好过。他知道她依赖自己,想靠着嫁给他改变命运。 所以每次即便她再生气,他哄一哄就好。 看样子,他这些日子持之以恒地去探望她,她还是感动了。 嘴上硬说着要和他退婚,实际上还是心悦他,专门来为他拍那几幅作品。 想到刚才一号间不断地抬价,他与她竟然成了内耗,傅璋有点心绞痛。 梁幼仪想为自己拍宝物,为何不早点告诉自己? 早知道她会拍了送给自己,他就不必花那么多银子拍万里红染图了! 梁幼仪看都没看他一眼,还喜欢空手套白狼?想要银钱吗?我烧点给你? 凤阙几乎扑到《江山图》跟前,看着左上角松青大师特有的题字“江山如此多娇”,他双目明亮,湖水一般波光粼粼。 平生性酷爱江山,今日江山满目前。波声撼岸连淮壤,雁阵惊寒入楚天。 这画构思两年,绘制三年,落款宁德一年。凤阙再次看了看梁幼仪,心跳加速。 梁幼仪面色如常,也走到那幅画前。 这幅画,她日夜不停画了整整三年。 后来装裱又费了半年时间。 这幅画是写实,江南的青翠山川、高山苍松取自她与曾祖母待过的淮南; 雪山皑皑,是她十二岁那年被祖父委派,千里独身押送粮草爬过的北境雪山。 红日照耀着云河雾海,是当年那个救她的少年带她去过的圣山顶峰。那时,看红日跃出地平面,她心胸豁然开朗,顿悟生的意义。 这幅画今日作为赠品拿出去,以后再也不属于她了。 她从此,只是它的看客。 凤阙忽然回眸,看见的就是她湿漉漉的眸子,心里闷闷地刺疼了一下。 “喜欢吗?”他问道。 梁幼仪忽然惊醒,微微颔首,说道:“恭喜!” “是挺喜的,我很喜欢!”凤阙张扬地对子听说,“子听,本王是不是赚翻了?” 子听马上配合地说:“当然,王爷眼光一向好。” 梁幼仪唇角微微勾了勾,她知道,凤阙是在给傅璋上眼药。 傅璋看了江山图,全身的精气神都被抽走了。 心塞,心塞死了。 拍卖会结束后,芳苓去麒麟阁结算拍卖的两件宝物,扣除佣金一成,以及寿考图交易价的两成,简玉珩把七十六万五千两银票给了芳苓。 “扣除佣金和寿考图的两成,余额七十六万五千两,姑娘您数数。” 麒麟阁原本只给买家送上贺礼,但是梁幼仪的这两件宝物,尤其那个赠品《江山图》带来的震撼太大了,麒麟阁的名声原地升了好几度,并且麒麟阁实实在在赚到手二十八万五千两银子。 所以,麒麟阁赠送了一枚水头极好的古玉镯子。 色泽自然浓郁,质感细腻,水色兼备。 “这枚玉镯是麒麟阁收到的至宝,送给云裳郡主,结个善缘。希望郡主再有宝物,委托小店来拍卖。” 简玉珩一双狐狸眼笑眯着,专门指出,镯子是给郡主的。 当然,他也另外准备了一副金手镯,是给芳苓的,价值就差十万八千里了。 芳苓数了银票,回府。 银票、玉镯、金镯,芳苓都上交给梁幼仪。 梁幼仪把金镯子还给芳苓,说道:“既然是简阁主送你的,你就拿着。” 梁幼仪仔细地看那玉镯子,她是识宝的,这枚镯子一定不是寻常物件。 她在手里把玩一番,又放进玉盒里。 带上银票和玉盒,叫叠锦跟着,骑马绕城转了好几圈,确定无人跟踪,便去了南笙居。 画楼看她来了,依旧不声不响地把画室收拾好,悄悄出去,把南笙居守好。 梁幼仪再次把玩一番那枚玉镯,默默地把它放进玉盒,又塞进密室里。她现在还不能把它戴出去。 顺手把放在密室里上次画的《鸑抱云霞朝凤阙》拿出来。 画布已经干了,可以装裱了。 她微微歪头,看着画上那张明媚、张扬、野性的脸,不自觉地笑道:“你送的东西,我收下了!” 她把画放下,又开始数银票。 傅璋拿出来五万一千两银子买了万里红染图,她算是收回来一部分花在他身上的银子。 万里红染图,她的心理价位是一万到三万之间。 是凤阙帮她一路抬到了五万一千两。 而且,傅璋没有买到“长生不老药”千年红珊瑚,更何况,有个《富贵寿考图》《江山图》死死压住《万里红染图》。 红染图即便被他送给太皇太后,也已经失了原本的分量。 他不送,情况更糟。 为了弄银子,他去贪墨,黄德胜一直盯着,明日的朝会,又是一个热闹的朝堂。 而她,手头又多了七十六万五千两银子,还是定国公府不知道的银子。 她从盒子里抽出三十万两银票,其余四十多万两先塞进密室。 出了画室,她把三十万两银票递给叠锦:“你去一趟楚州,找到表弟姜落衡,银票都交给他。” 她与表弟姜落衡说好,把淮南淮北以及江南一带的粮食,无论粗粮细粮,全部收了,存放在楚州。 想来,表弟在楚州已经找好库房,可以开始囤积粮食了。 楚州东面靠海,西面靠大运河,是南北、陆海交通枢纽之地,只可惜别人看不出来,只当它是个缺少耕田、穷靠海的小县城。 她把粮食先收集好,存在楚州,然后用大船运到青州的库房。 叠锦翻身上马,去了。 从南笙居回到竹坞,芳苓问梁幼仪:“尾牙宴上不是和夏大小姐说好了,帮助她睡了傅璋,她给两千石细粮?怎么没动静?” “她目的达到,但因为和张龙也有了首尾,说不定正在恨我呢!”梁幼仪说,“叫芳芷再写一份揭帖,给黄大人送去。” 下药这种事解释不清,还沾一身腥,但黄德胜站在朝堂揭发是傅桑榆下药害夏青樾失身,那可信度高,梁幼仪自然洗清嫌疑。 当然,这次芳芷模仿的是蔺怀夕的笔迹,过年祈福,蔺怀夕抄了许多太平经,正好拿来给芳芷做了笔迹模仿。 万一东窗事发,就叫丞相大人和大理寺少卿蔺大人狗咬狗一嘴毛。 傅璋回到府里,府里冷冷清清,再没有嫂嫂相迎,想到四个孩子毁了三个,只觉心梗得难受。 可更心梗的是次日大朝。 大太监春安喊出“有本奏来,无事退朝”,御史大夫黄德胜手持那个小本本,说道:“臣有本。” 好嘛,今日又有人要倒大霉了。 所有人都猜到他肯定是要弹劾傅璋,毕竟相府最近可是太出名了。 “我赌一文钱,他弹劾丞相大人。” “我赌一个肉包子,弹劾夏大人。” “他弹劾夏大人作甚?”太后一派的人说,“我赌十个肉包子,弹劾云裳郡主。” “你脑子有病,估计是弹劾你!” …… 别人还都没说什么,倒是小皇帝萧千策两眼瞬间一亮。 哎呀,终于又有大瓜吃了。 这次是谁?是不是傅修恩做了小倌了?不对,他大哥应该也不错,挺适合做小倌儿。 “黄大人,你要弹劾谁?快点说!”小皇帝激动地在龙椅上直了直腰,“这次你要骂谁?” 大家看到陛下一晌午都昏昏欲睡,这会儿精神百倍,一个个地都低下头,唉,皇帝长歪了! “皇上、太后娘娘,臣,弹劾吏部尚书夏大人。”黄德胜大声说,“夏大人家宅混乱,夏大小姐思春失控,在宫中行苟且之事。” 夏致远脸涨得通红,破口大骂:“黄德胜,我x你老母……”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夏青樾在宫里与丞相媾和已经令夏致远颜面尽失,好歹太后娘娘赐婚,把这事给圆过去了。 这种事看破不说破,黄德胜太可恶了,竟然拿到朝堂上来恶心他! 小皇帝听得新鲜,这多好,理不辩不明,喷他! 黄德胜跳着脚说:“夏大人,下官知道你很生气,但是你有这骂人的力气,不如留着管管你的后宅。 你女儿在宫里做出这样的事,很光荣么?是要所有的女子都效仿吗?” 夏致远羞窘万分,捂着脸对梁言栀说:“太后娘娘,此事已有定论,黄德胜不能这样侮辱臣。” 太后皱眉喝道:“黄德胜,休要再提了,此事朕已经训斥了夏大小姐。” “太后娘娘,臣弹劾他养的女儿太蠢,被人骗了。”黄德胜说,“臣查到,那夏大小姐并非自己主动宽衣解带……” “黄德胜,你个老匹夫。” 什么宽衣解带,不要再说虎狼之词了好不好? “本官知道自己名叫黄德胜,不用夏大人提醒!”黄德胜气死人不偿命地说,“夏致远,你们一门的蠢货!” “黄德胜,你才蠢,你全家都蠢……” 小皇帝笑得八颗小牙齿都露出来,蠢货,都是蠢货,喷,使劲喷,可以开始挥拳相向了吧? 黄德胜看着小皇帝双目晶亮,忍不住嘴角抽抽,陛下欸,臣是文臣,君子动口不动手! “夏大小姐之所以做出那种事,都是因为有人给她下了药!” 啥? 有人下药,真的假的?黄德胜竟然成了神探? 小皇帝双目炯炯有神,说道:“快说,是谁干的?” 夏致远原本想痛斥黄德胜的话都咽下去,急切地问道:“是谁?谁在害尚书府?” “黄德胜,是谁下的药?可有证据?”太后娘娘也问道。 黄德胜得意地把小本本又拿出来。 第61章 御史开挂,刀刀斩七寸 小皇帝一看他掏出小本本,就开始欢乐。 想着等会儿下朝,叫黄德胜把他手里的小本本借给自己看看。 黄德胜已经开喷,声音朗朗,说道:“尾牙宴前五日,丞相大人侄女身边的丫鬟金蝉,购买了霸道秽药。” “嘘~又是买秽药!上次傅二少不就是买的秽药吗?相府这么精于此道?” 太皇太后一派的人推波助澜,大理寺卿海瑞,厌恶地说:“相府的后宅实在是污秽不堪!” 小皇帝脱口而出:“是傅南凯买的那种秽药吗?” 黄德胜道:“是的陛下。” 太后皱皱眉头,伸手轻轻拍拍小皇帝的肩膀,威严地说道:“皇帝,臣子上奏,你只需听着就好。” “好的母后。”小皇帝知道自己错了,母后说过,在朝堂不准多说话。 傅璋脸顿时又黑了。 他放不下朝事,唯恐自己不在,百官把他架空,所以他是带病上朝,早知道黄德胜今日开喷,他就告病不来了。 他没急着辩解,先听敌方论点,然后一一怼回去。 太后深感厌恶,说道:“黄德胜,这傅小姐好端端地买秽药作甚?难道她早就想陷害夏大小姐?” “回禀太后娘娘,臣猜不着傅小姐想陷害谁,但是她确实把秽药带进了皇宫。 在偏殿等待宫宴的时候,她叫人把秽药下在茶水里,亲自给定国公府女眷敬茶。结果阴差阳错,那杯茶被夏大小姐喝掉了。” 他话落,整个朝堂都震惊了。 “啊!这,傅小姐竟敢算计定国公府女眷?” “夏小姐这是无妄之灾啊!” 大家议论纷纷,傅小姐到底想害谁? 要说是云裳郡主吧,人家本来就是丞相大人的未婚妻,根本用不着在宫里滚床单搞这一套。 要是害其他女眷...... 太皇太后一派、中立派都想看热闹,多有意思,这可比谈论头疼的国事有趣多了。 大家都偷眼看太后,定国公府,那可是太后的娘家! 傅璋的侄女这是想做甚么? 小皇帝猜着是想害云裳郡主,很简单啊,傅修恩都想栽赃云裳郡主,傅桑榆是他的妹妹,他们肯定都想害同一个人。 他看向太后,想说话又不敢说。 夏致远跪下,哭着说:“求太后娘娘做主,小女受无妄之灾,名誉尽毁,这些日子,内子衣不解带,日夜守着小女,唯恐她寻了短见,实在冤枉!” 不是他家风不好,是被人算计了! 别人都不明白,傅璋已经明白了。 傅桑榆下药能想害谁?肯定是郡主。 郡主没上当,反手踢给了夏青樾。 下秽药这种腌臜事,十之八九又是嫂嫂的主意,一个九岁的孩子,她哪里想到这些? 他昨天从麒麟阁回来,看到府中冷冷清清,想到以往每天回来,嫂嫂总是笑脸相迎,他本来打算过几日,把他们接回府一起过年,他与嫂嫂好好温柔乡里忆旧岁。 今日被黄德胜爆出此事,还是算了。 只怕夏致远会上门找嫂嫂和榆儿算账。 他这些年的布局,全都被嫂嫂的目光短浅破坏了。 萧千策气恼傅修恩把他的玉佩丢在恭桶里,这时候一听是傅修恩的双胞胎妹妹又拿药害人,便说道:“去把傅小姐叫来,当堂对质。” 夏致远立即回道:“谢陛下,臣要求傅小姐当堂对质。” 傅璋道:“启禀太后娘娘,臣已经把嫂嫂一家赶出相府,如今侄女并不在府中。下朝后,臣一定会严查,给夏大人一个交代。” 萧千策还是个孩子,太后真不想在朝堂一直扯这些男女之事。 “黄德胜,此事交给丞相大人去处理吧。”她面色阴沉地说,“丞相,你嫂嫂真是搅家精!” 太后娘娘这一评价,基本断了姚素衣及子女在京都的前程。 傅璋气得头上青筋一跳一跳的,嫂嫂是个妇人,就算一辈子待在后院,也可以平安终老。 可孩子们前途尽毁,他难受。 那可都是他的亲生儿女啊! 他努力稳住心神,道:“谢太后娘娘,谢陛下宽恕。臣罪该万死!” 此事终于揭过。 夏致远脸色铁青,怎么会不知道傅璋的打算?傅璋就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叫他直着脖子吃下这个哑巴亏。 黄德胜翻了翻小本本,继续弹劾。 全朝堂都很兴奋。 萧千策小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黄德胜。 来了,来了,他带着无穷的乐子又来了! 正在大家都精神饱满地听黄德胜又要怎么发疯时,却见黄德胜很客气地对傅璋道:“丞相大人,马上要过年了哦!” 傅璋一愣:“怎么?你想杀年猪?” “啊,不不不,下官问一下,上次您欠老百姓的债,还清了没有?老百姓可怜哪,年不知道过不过得下去?” 说到这个,傅璋顿时气结,双目通红地说:“本相自然知道百姓的难处,本相把母亲这么多年置办的铺子、田产、首饰,都抵押出去,又借了些银子,基本还清了。” “哦,那相爷您继续努力收尾!”黄德胜一改刚才的伏低做小,大声说,“臣,要弹劾丞相大人,巨额收入来历不明、奸诈无耻、作风败坏!” 嘶~ 黄大人这是要做孤臣的节奏啊! 御史台大夫任国荣是太后的人,他与黄德胜虽然都是一个部门的,但是因为效忠的人不同,也互相疯咬。 “黄德胜,你最好拿出证据来,不然,污蔑丞相,其罪当诛。”任国荣愤怒地看着黄德胜。 黄德胜不慌不忙地拿着小本本,开始一条条说傅璋的罪证。 “上次本官弹劾丞相大人骄奢淫逸,被他蒙混过去。臣如今有铁的证据! 在昨日,在麒麟阁拍卖会上,丞相大人以五万一千两白银的高价拍下松青大师的画作《万里红染图》。” 他说完这话,全场都静默了,五万一千两?嘶~ 黄德胜大声质问:“请问,丞相大人,你一年的俸银只有一千四百四十两,还养着嫂嫂一家五口,四个书袋子,你是怎么攒了五万一千两银子的?” 任国荣心里骂娘,人家做上丞相了,五万一千两的银子算个屁?当官的,有几个是靠着俸银过活的? 可这话没法放桌面上讲。 傅璋早想好了,他说:“我一年俸禄一千余两不假,但是我相府有皇帝和太后赏赐的田产、铺子,积攒一些银两有什么问题?区区五万两,你府里拿不出来吗?” 黄德胜理直气壮地说:“下官确实拿不出!丞相敢与下官打赌吗?咱们两府一起搜?看哪个府里能搜出五万两?” 所有的御史,口袋比脸都要干净。 他们要撕别人,就要做到心底无撕(私),天地随便撕。 傅璋不想搭理他。 黄德胜又道:“他不仅以五万一千两拍下万里红染图,还参与富贵寿考图的竞拍,喊价也喊到五万两。 十万一千两啊丞相大人!你家铺子那么挣钱啊?做的什么生意?说来听听?” 傅璋十分懊悔,昨日他是看到江山图太震惊,自己从雅间跑出来了,不然,怎么被这厮抓住小辫子? 萧千策看黄德胜十分愤怒地喷傅璋,便也问了一句:“丞相大人,你说说,你哪里来那么多银子?朕也学学,以后国库就不愁装不满了。” 傅璋由王巍搀着跪地,说道:“臣省吃俭用,家里铺子赚一些,还有——” 他看了一眼太后,说道,“太后娘娘体恤臣囊中羞涩,赏赐给臣的。” 黄德胜根本不撒口:“太后娘娘赏赐你上十万两银子?” 傅璋稳稳地说:“是。” 黄德胜看看太后,毫不客气地道:“太后娘娘不要包庇这个贼子,臣去查过了,他这次拍卖所用的银子,均是来自江南粮商苏叶。” 这句话一出,傅璋的汗唰地湿透了内衣。 被发现了? 尽管他准备得万无一失,查到最后也只是查到梁幼仪的头上,但是能不查当然最好。 “你胡说,本相根本不认识什么苏叶,什么粮商。你捏造事实,污蔑朝廷命官,蒙蔽陛下和太后娘娘,意欲何为?” “陛下,太后娘娘,丞相大人之所以赖账,他以为别人发现不了他贪墨的隐蔽手段。” 黄德胜举了举手中的册子,“他贪腐银两的方式虽然十分隐秘,但是,臣已经拿到证据了。” “他通过东城一个杂货铺里姓郭的掌柜,在赌坊以赌赢的方式贪墨,然后交给他的管家白燕。” 黄德胜还用毛笔在一张纸上用箭头画出傅璋贪墨的过程:大商户→东城郭掌柜→相府管家→傅璋。 一目了然。 “太后娘娘,臣还知道,他为了拿这些赃款,与粮商勾结,给西南灾民送去发霉腐烂的陈粮!” 百官都觉得傅璋肯定完蛋了,黄德胜这是要上天的节奏啊! “本相说了,根本不认识你说的这些人!黄德胜,你亲眼看见本相拿银子了?太后娘娘,黄德胜污蔑臣,请太后娘娘为臣做主!” 傅璋一个头磕到底。 他不知道黄德胜是怎么开了挂,拿到那么多证据,几乎分毫不差地打到他的七寸上。 第62章 东窗事发,一个被窝里睡过也没有用 太后对黄德胜说:“你可有人证物证?若有,与你手中小册子一并交给大理寺。” “臣,恳请此案一查到底,只要抓住郭掌柜、苏叶,一切都真相大白。那苏叶不止一次行贿,如今国库空虚,赈灾粮捉襟见肘,太后娘娘,切不可轻拿轻放啊!” “大胆黄德胜,竟敢要挟太后娘娘。”梁知年训斥道。 “定国公,天下是大陈的天下,太后是大陈的太后,臣是大陈的御史,臣给大陈的太后弹劾奸佞,何来要挟?” 梁言栀听得心烦,却也不能打言官,谁能堵住御史的嘴呢?他们本来就是吃这碗饭的。 “丞相,黄大人说的可是实情?” “回禀太后娘娘,他纯粹造谣,臣一概不知。” 这时候,侍郎谢兴初站出来,说道:“太后娘娘,丞相大人和黄大人各执一词,不如把当事人全部拿住,一审究竟。” 太后看看刻漏,说道:“皇帝已经累了,先下朝吧,此事交给大理寺去查。” 大理寺卿立即上前一步:“臣领旨。” 傅璋身心疲惫,下了朝,一分钟都没耽误,对王巍说:“你立即骑马回府,告诉白管家,御史诬陷本相贪墨。牵涉东城杂货铺的郭掌柜,叫他立即查查到底怎么回事。” 王巍才来他身边不久,不知道实情,立即骑马回府。 春安把太后扶回凤辕宫,立即小跑出来,看着正要出宫的傅璋,赶紧喊住:“丞相大人,您留步,太后有话问您。” 傅璋又跟着他去了御书房。 太后在凤辕宫歇息了一会子,才来了御书房,看到在门口等待的傅璋,神色不好。 “丞相大人,现在没有别人了,你给朕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傅璋小心翼翼地说道:“太后娘娘,贪墨的事,臣是万万不敢做的。只是这些日子以来,臣才发现府里疏于管理,积重难返。望太后娘娘宽宥臣几日,臣立即严查。” 太后听了这些话,松了一口气,说道:“你为国操劳,府里的事原本应交给主母打理,过些日子,云裳和夏大小姐过门,你便可无忧了。” 傅璋心知她口是心非,便说:“臣有罪,愧对太后娘娘的器重。” “朕已叫人吩咐武德司协助大理寺,于明、后日开始调查贪墨案,你不要太过忧心。” 傅璋明白,太后娘娘是告诉他,查案明日、后日才开始,他若有问题,要快点处理掉。 腊月初一摔断腿,如今勉强能站立行走了,他真心实意地给太后娘娘磕了头,便匆匆离开皇宫。 傅璋派王巍迅速回府告诉白燕消息,辅国公世子李桓献下朝,也急忙骑马回府。 回府就立即告诉顾锦颜:“夫人,今日黄德胜弹劾傅璋贪墨......你快点去告诉云裳郡主,傅璋十有八九会灭口。要想抓住傅璋的小辫子,就快点去东城把那个郭掌柜抓在自己手里。” 要能把苏叶抓住就好了。 李桓献是青州人,骨子里刚正不阿,他打心眼里厌恶傅璋,官场的事且不说,一个男人,对未婚妻不娶也不退婚,无限期地拖着人家,这本身就不是人干的事。 把黄德胜说的事悉数给顾锦颜说了一遍,顾锦颜激动坏了。 抱着李桓献,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说道:“世子爷,你可帮了幼幼一个大忙。她一直想抓住傅璋小人的辫子,如果能控制郭掌柜,说不得可以与傅贼谈判退婚。” 她立即派身边的花钿,骑快马给梁幼仪送了一封信。 花钿来定国公府,还专门送上一把象牙柄的团扇,周围镶着一圈的兔毛,中间是玉兔抱月。 做工很是细致。 入画在二门那边瞧见了,说:“这扇子太漂亮了,世子夫人对我家郡主真好。” 花钿笑着说:“这是族人送来的年礼,世子夫人说要照顾小少爷,不适合用这种精致的扇子,送给郡主最合适。” 花钿去了竹坞,把信给了梁幼仪。 “郡主,世子夫人说,郡主如果人手不够,她便立即给郡主送十个人过来。” 梁幼仪收下扇子,叫芳苓给花钿拿了两瓶梅影流香,叫她回去告诉顾锦颜,自己这边能行,让她放心。 花钿离开,芳苓皱眉道:“叠锦去找姜少爷了,奴婢去抓人吧?我们一定要将郭掌柜控制在手里,不然,傅璋肯定灭口。” 梁幼仪说:“放斑鸠,通知画楼,把郭掌柜拿了。” 芳苓走到廊下,打开鸟笼,把纸条塞进斑鸠的脚上小筒里。 不过还没有放飞,便看见墙头上一个人伸头往院里探望。 她把斑鸠脚上的纸筒捂在手心,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子听双臂攀着墙头,有些不好意思,招招手,芳苓立即过去。 子听小声对她说:“芳苓姑娘,王爷叫我告诉郡主,东城铺子郭掌柜爷儿俩,前天夜里就被抓住了,苏叶也抓住了!” 芳苓笑得露出两个酒窝,心一下子落下来,说道:“我替郡主谢谢小王爷。” 子听看她笑,脸唰地红了。 芳苓的脸圆圆的,杏子眼又大又亮,笑起来两个小梨涡甜甜的特别招人。 他不好意思地去摸头,却忘了两手扒住墙呢,这么一松手,“噗通”摔下去了。 “嘻~” 芳苓笑得小狐狸一样,小王爷那么精明一个人,这个侍卫怎么傻乎乎的? 她一个翻身,正想翻墙过去看看子听是不是摔坏了,孰料子听刚才话没说完,也再次跃上墙来,两人在半空中来了个对撞。 “嘶~” “嚓~” 子听一手扒着墙头,一手去拉住芳苓,芳苓没掉地上,但是子听把芳苓的袖子给扯裂了。 芳苓的鼻子刚才半空里撞在子听的胸前,疼得她捂着鼻子直皱眉,看见自己的袖子被扯破了,怒瞪着眼睛骂道:“你怎么这么笨?” 子听一个劲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芳苓姑娘,实在对不住,我真不是故意的。” “算啦,看在你们家小王爷好心帮忙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了。”芳苓捂着鼻子一直揉,说道,“等着,我去禀报郡主。” 子听跳下墙,乖乖地在墙根候着。 梁幼仪听芳苓说了前后,叫子听进来,说道:“子听,明日早朝,黄德胜还会继续弹劾,你叫王爷务必看好苏叶和郭掌柜,别叫他们死了,明天交给大理寺做证人。” “郡主放心,王爷都安排好了。”子听咧嘴笑道,“奴才已经把那两人捆得结结实实,下巴都卸了,奴才警告过他们,谁要是不说实话,就把他们妻儿老小都杀了,祖坟也刨了。” 芳苓揉着鼻子笑了,说道:“你看着傻乎乎的,还挺狠的。” 梁幼仪问道:“他们知道是王爷掳走的他们?” “不知道,是奴才亲自去办的,他们看见奴才之前,奴才就把他们敲晕了。” “子听,一事不烦二主,既然王爷把郭掌柜父子和苏叶都掳来了,那你们索性去相府的庄子上,把姚素衣身边的大丫鬟绿萝一并带过去。” 苏叶,郭掌柜,傅璋,绿萝,姚素衣,一条完整的证人链! 新粮、陈粮、赈灾粮重量相等,差价、赌资数目相同,证据互相印证。 证人证据,闭环! 完美! 傅璋,都是你的人,“肥水”不流外人田。 “郡主放心,绿萝、牙行的牙人,卖房的人全都在掌控中了,王爷不出面,已经通知黄德胜和大理寺卿,证人会直接交给大理寺卿。” 子听又强调一句,“王爷叫奴才告诉郡主,大理寺卿是自己人。” 梁幼仪没任何意见,凤阙看着年轻,办事真当是滴水不漏。 她都忘记还有牙人、房东这些个证人了。 话传到,子听就要走,但是走到门口又折返,说道:“郡主,太妃和王爷后天会来定国公府,感谢郡主的救命大恩。” 凤阙和老太妃亲自来府里谢恩? 梁幼仪说:“王爷体弱,太妃年纪大了,叫他们不必记挂此事。救他只是顺手的事,也算不得什么大恩。” “那可不行,郡主,王爷就等着这一天呢。” “嗯?” “郡主,奴才话传完了,奴才先走了。”子听一溜烟地翻墙跑了。 好险,差点说漏嘴。 芳苓说:“真痛快,黄德胜把傅桑榆下药的事捅出来,夏大小姐知道自己是被谁所害,总不会再恨郡主了,回头我们去收粮。” 收收收,渣男渣女的粮食一粒也不客气。 次日,早朝。 黄德胜战袍在身,手拿小本本,再接再厉。 在进金銮殿前,遇见了大理寺卿海瑞,像一只斗志昂扬的大公鸡,问道:“海大人,昨儿太后娘娘把贪墨案交给大理寺了,你别告诉下官你还没开始查!” 海瑞哈哈大笑:“咋着,你想弹劾本官?” “如果海大人还没着手调查,让证人都跑了,那下官一定不客气,今儿定让你祖宗蒙羞。” “呸,你个老疯狗,逮谁咬谁!”海瑞笑着骂道,“你放心,本官宁肯回家种地,这辈子也不会叫你个老狗有机会咬到本官。” 傅璋在一边听他们说话,心里忐忑至极,脸上不显,却全身发软。 昨天下朝,他第一时间派王巍给白燕通风报信。 白燕立马通知郭掌柜逃走,从此不要回来。 他甚至安排好人,在郭掌柜逃跑的路上,假扮山匪把郭掌柜灭口,一劳永逸。 可等白燕紧赶慢赶到郭掌柜藏身的院子,发现郭掌柜父子俩都不见了。 白燕又偷偷去了东城杂货铺,也没找到人。 派人在他们原先待过的地方都偷偷找了数遍,硬是没找到人。 傅璋不死心,又让人去定国公府打听,昨天有谁来找过云裳郡主? 据姜霜身边的入画说,顾锦颜派人给郡主送了一把团扇。 他便知道要完。 一定是辅国公世子回去告诉了顾锦颜,顾锦颜给梁幼仪偷偷报信。 郭掌柜父子逃了最好,千万别被太皇太后的人抓住,更不要被云裳郡主抓住。 第63章 借机杀郡主?逆转(超欢乐) 早朝一开始,气氛微妙。 黄德胜一声不吭,等着其他大臣先讨论国事。 傅璋为了等会儿与黄德胜的战斗中获得加分,国事商讨,他比往常哪一天都积极。 一句话:我很重要,大陈离了我得散! 小皇帝昏昏欲睡时,国事讨论终于结束,春安喊出那句久违的话:“有事奏来,无事退朝。” 小皇帝的腰杆顿时直了,脑子清醒了,笑眯眯地看向黄德胜。 百官也都开始面上带了微笑,可以吃瓜了吧? 这时候,大理寺卿海瑞站出来,向前一步:“启禀太后娘娘,昨日黄德胜弹劾丞相大人贪墨一案……” 关键时刻大喘气,说了上半句,下半句好久没有开口。 小皇帝急了:“你快说呀!” 海瑞拍拍自己的胸口,顺了口气,说道:“昨日,大理寺快马加鞭,对东城郭记杂货铺进行追查。” 傅璋本来是低着头,此时他也看向海瑞。 黄德胜最不着急,昨天晚上他收到了一封匿名信,告诉他证人证据齐全,今天海瑞大人只要不当堂回复,就叫他大胆开喷。 海瑞大人不负众望,说道:“臣,已经捉拿到了所有证人。” 傅璋很镇定,脑子里急速运转,捉拿到证人又如何,就算你捉住了郭掌柜,他也不可能揭发我。 就算你逮住了苏叶、郭掌柜,查到他们非法交易,该拿的人依旧不是我。 就算追到铺子,查到的还不是我! 最终,被追究的人应该是云裳郡主,或者说,是定国公府。 你们好好玩吧! “大理寺捉拿到证人,连夜提审,已经获得第一份口供。” 海瑞说,“郭掌柜名郭敬伟,其子郭司晨,俱招认,通过赌坊、钓鱼赠送纯金板凳、高价买其杂货等各种方式,从苏叶处索贿、受贿白银两百五十万两,黄金两万两。” 众人“啊”一声,国库收入一年才两千万两\/贯,郭掌柜竟然受贿索贿两百五十万两,黄金两万两! 有这么多金银,俸银谁还在乎? 海瑞把手里早就准备好的初审口供,拿出来,当堂公布。 “赢天下赌徒口供、庄荷口供俱全,苏叶不得不承认向郭掌柜借赌行贿的事实。” 海瑞说完,傅璋立即说:“他们二人之间的交易,与我相府无关。” 海瑞说:“郭掌柜说把银票和金凳都交给了贵府白管家。” “你们不能凭他一面之词,定白管家有罪。”眼看着火就要烧到相府,傅璋不慌不忙地问道,“海大人,本相问问,这个郭掌柜是何许人?” “他就是杂货铺的掌柜。” “他是东家?” 海大人还真查过,说道:“不是,他只是个掌柜,他说他的主子是……” 海瑞看了看太后。 太后皱眉道:“你看朕做什么?难不成他说铺子的东家是朕?真是笑话。” 海瑞没办法,说道:“他的东家是云裳郡主。” 朝堂一片惊讶,傅璋唇角微微翘起,这不是按照他撒的饵,一步步把猪引进圈里了! “怎么会是云裳郡主?” “云裳郡主在贪墨?” 原本一直沉默的太后,忽然盛怒,道:“海大人,你说幕后东家是谁?” “是定国公府的云裳郡主。” 海大人声音不低,把梁知年惊得一跳:“不可能,云裳她怎么可能贪这么多金银?” 太后冷哼一声,对梁知年说:“定国公,看来你对你的女儿很不了解。麒麟阁二十日的拍卖会上,云裳也在。” 梁知年只觉得头嗡嗡直响,说道:“她真是胆大包天。” 傅璋听到朝堂百官议论,装模作样地给太后行礼,赔罪道:“云裳是否拿了金银尚无定论,万一是这个郭掌柜胡说八道呢?” 太后道:“大陈百姓如此艰难,连朕都不敢铺张浪费,多花百姓一文钱。她若敢借着国公府的名义大肆敛财,朕绝不姑息。” 辅国公听得皱眉,道:“丞相大人说得也对,郭掌柜胡说八道也未可知。云裳郡主一个女儿家,无权无势,又不能替他人办事,她怎么能贪墨那么多银两?” 夏致远哼了一声,说道:“这有什么稀奇的?她不能抛头露面去替人办事,就凭她云裳郡主的封号,凭她是定国公府的嫡女,凭她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这大陈不知道多少人上赶着巴结呢!” 大理寺少卿蔺大人也点点头:“是啊,女子一旦贪婪起来,与男子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太后说了一声:“来人,宣云裳郡主立即进宫。” 傅璋急忙行礼道:“云裳郡主是臣的未婚妻,还望太后娘娘宽恕她年少无知……” 夏致远巴不得梁幼仪倒霉,只要她罪行落实,傅璋势必和她解除婚约,那么夏青樾便可以做傅璋的正妻了。 “丞相大人说笑了,二十岁的女子若还是孩子,那及笄的女子只能是稚儿了?” “都别争了!”太后黑着脸,严肃地说,“把云裳郡主宣进宫再说。” 不多时,一队皇宫禁军去了定国公府,把梁幼仪请了来。 梁幼仪进了金銮殿,发现文武百官都在,心里发笑:还真是大阵仗! 梁知年一看见她,就怒喝一声:“孽障,你干的好事!!” “父亲何出此言?”梁幼仪老老实实跪下,给太后行礼,“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云裳郡主,东城郭记杂货铺可是你名下的铺子?”太后问道。 她已经从傅璋那里知道,铺子是云裳的,他万分确定,亲眼见过房契在云裳手里。 “不是。”梁幼仪低垂眉眼,认真地回答。 “可是你手下的掌柜已经指认了你就是他的东家。” “臣没有说谎,在东城,臣没有铺子,臣在京城只有三间铺子,皆是曾祖母所赠,别无其他铺子。” 梁知年是武将,脾气火暴,骂道:“孽障,你还抵赖,难不成要当场指认你才死心?” 梁幼仪道:“不是女儿的铺子,女儿自然不认。女儿有酒铺日进斗金,不屑于冒认别人的财产!” 梁知年一脚狠狠踹来,李桓献眼疾手快,立即上前挡住这一脚,他是武将,自然知道梁知年这一脚的力量。 “定国公,没有查清楚之前,你也不能定云裳郡主的罪。您是叱咤风云的大将军,您这一脚下去,云裳郡主半条命都没了!” 李桓献皱眉道,“云裳郡主乃先帝亲封的郡主,即便是国公爷,也不好随随便便当众殴打吧?” 谢兴初、李桓献等人都站出来替梁幼仪抗议。 梁幼仪早对这个姑姑和亲爹没了期望,但是定国公想一脚踹死她,还是不免令她寒心。 冷冷的眸中蓄着水雾,轻抿一下苍白的唇瓣,缓缓吐出几个字:“这次你还是不信女儿,对吗?” 梁知年脚顿住,恼羞成怒地低喝一声:“那到底是不是你的铺子?” “不是!” 黄德胜虽然得了梁幼仪那么多的揭帖,但是他并不知道是梁幼仪给他铺路,他只是对梁知年和太后这种“大义灭亲”搞得有点不会了。 “定国公,您这是要郡主喋血当堂?不怕吓着陛下了?”黄德胜开口就喷,“你当场殴打一品郡主是太过骄纵还是想杀人灭口?” 太后看梁幼仪不承认,便说:“云裳,你现在承认,朕还饶你一命,若你恶意扰乱朝堂,就算你是朕的侄女,朕也不会饶你!” 百官以前都听说过云裳郡主,说她是东洲大陆最美的美人,无人可比,今日一见,果然容貌气度无与伦比。 再看看这临危不乱,端庄大气的气势,许多人就都偷偷骂傅璋眼瞎,放着这么个美人不娶,是不是有病? 太后已经发怒:“把郭掌柜叫来,朕今天还不信问不清楚了。” 梁幼仪水眸微抬,道:“太后娘娘且慢。” “怕了?” “不是。”梁幼仪说,“臣请求太后娘娘叫来十个宫里的大宫女,太后娘娘身边的红莲、落雁都叫来。” “你想做什么?难道还想诬陷朕?” “不是,臣想自辩清白。”梁幼仪道,“待那郭掌柜进来,臣希望所有的大人公平公正,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她对黄德胜说:“黄大人,您是御史,最是公平,请你帮忙看着各位大人,不要有人徇私舞弊。” 黄德胜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说道:“郡主放心,下官一定盯着。” 太后想看看她做什么,傅璋也想看看。 铺子的房契是他亲手交给梁幼仪的,白燕与郭敬伟早已沟通好,铺子的东家就是云裳郡主,她想赖也赖不掉。 小皇帝终于打起精神,积极地催春安找十个宫女过来。 不多一会儿,春安叫来十个宫女,其中也包括红莲和落雁。 梁幼仪让她们站成一排,自己站在太后娘娘的龙案旁边。 不多一会儿,郭敬伟被带进来。 梁幼仪指着那十名宫女,对郭敬伟说道:“郭掌柜,你看看,这些人里,哪一位是云裳郡主?” 百官此时才明白她要做什么,暗自惊讶,难不成郭掌柜根本不认识云裳郡主? 郭敬伟进来,只看见满朝堂红色、紫色、黑色的官服,他早吓得半死。 听梁幼仪这么问,便十分认真地看着那十名宫女,好好地“辨认”起来。 傅璋有心提醒,可是黄德胜像盯蛋找缝隙的苍蝇一样看着他,他什么都不能做。 郭敬伟看了一会儿,心里有些慌乱,他从来没见过云裳郡主,但是,他想着郡主一定是穿戴最好的,看上去最威严的。 他指着落雁说:“她就是云裳郡主。” 第64章 嫂嫂,铺子怎么在你手里? 有官员忍不住“扑哧”笑了。 梁幼仪再次沉着地说了一句:“郭掌柜,你好好认,认错了,砍你的脑袋!” 郭敬伟吓得眼光四处梭巡,想找傅璋,但是傅璋已经无奈地闭了眼睛。 郭敬伟无法,指着大宫女琉璃说:“草民知道了,就是她,她就是云裳郡主,刚才草民认错了。” 太后脸已经黑到极致,怒极反笑:“郭掌柜,你可认准了?” “认准了。” “不改了?” “不改了。” 朝堂百官笑得前仰后合。 小皇帝也乐了,指着梁幼仪,对郭敬伟说:“你指的那个,是朕的御侍女官琉璃,这位才是云裳郡主。” 黄德胜严厉地看着郭敬伟,说道:“郭掌柜,你连云裳郡主都不认识,还说她是你的东家?是谁指使你诬陷云裳郡主的?” 郭敬伟吓得一屁股倒在地上,又赶紧翻过来跪在地上使劲磕头:“太后娘娘饶命,陛下饶命。” 傅璋这时候说道:“郭掌柜,平时与你接洽的可是郡主?” 一句话,郭敬伟又活过来。 太后也活过来:“郭敬伟,你没见过云裳郡主吧?” 郭敬伟立即高呼:“启禀太后娘娘,东家就是云裳郡主,草民确实没见过东家本人,草民平时打交道的都是她的丫鬟。” 百官、傅璋、太后很是欣慰:这才是贪墨者该有的手段嘛,郡主怎么可能与你直接接触? “噢,郭敬伟,你与本郡主的哪个丫鬟接触过?” “她叫绿萝,十八九岁,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 “本郡主的丫鬟,没有叫绿萝的。” “……”郭敬伟顿时急眼了,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也对不起来? 太后一听郭敬伟的描述,立即就懂了,这模样分明就是芳苓,绿萝是个假名字。 “春安,去把芳苓叫进来。”太后吩咐道。 梁幼仪怎么会不知道太后的意思,她面上丝毫不惊。 太后,你今天注定心思落空。 不多一会儿芳苓进来,梁幼仪又开口问郭敬伟:“你抬头看看,这个是不是绿萝?” 郭敬伟这次可不敢胡乱认了,看了两眼芳苓,立即摇头:“不是她。” “你可认准了?” 郭敬伟又使劲看了两眼,很肯定地说道:“不是她。” 这可奇怪了,郭敬伟的东家到底是谁? 太后看烦了,说道:“云裳,到底是不是你的铺子?那名绿萝到底在哪里?” 梁幼仪淡淡地说:“太后娘娘莫急,绿萝马上就到。” 门外有禁军禀报:“启禀太后,千指挥使把证人绿萝、姚素衣带来,都在门口。” 傅璋猛的抬头看向大殿门口的禁军,姚素衣?嫂嫂?她来做什么? 太后皱眉:“丞相大人,姚素衣不是你的嫂嫂吗?她来做证人?” 傅璋摇头:“臣不知。” 阻挡是阻挡不了了,因为提着证人来的正是武德司的千杰。 谁敢拦千杰? 千杰把绿萝往地上一丢,问郭敬伟:“你认识她吗?” 郭敬伟只一眼,就认出来,立即答道:“她就是绿萝。” 绿萝吓得抖抖索索,哪敢抬头,扑通扑通给太后磕头:“奴婢绿萝,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问道:“你是谁的丫鬟?” “奴婢,奴婢……”绿萝不敢抬头也不敢说。 这是朝堂,傅璋一定在的,她哪里敢承认东城铺子是姚娘子的私产啊! “大胆贱婢,你若敢欺上瞒下,朕诛你九族。” “奴婢说,奴婢都说。”绿萝带着哭腔说,“奴婢的主子是姚娘子。” 傅璋一个趔趄,差点倒了,问道:“你说什么?” “相爷,奴婢没有说谎,奴婢的主子真是姚娘子。” “你是相府的丫鬟?本相怎么没见过你?” “奴婢一直住在庄子上,是姚娘子把奴婢提了一等丫鬟,专门帮助姚娘子打理私产的。” 傅璋:...... 我日你姥姥~ 不等傅璋说话,千杰把姚素衣带了进来,她虽然在庄子上,但是显然日子过得还不错。 一身时新料子做的锦衣,珠钗齐全,小家碧玉,泪光点点,好一朵招人怜惜的小白花。 “见过太后娘娘,见过陛下。”姚素衣在宴会上见过太后和皇帝,所以立即下跪行礼。 “姚氏,绿萝是你的婢女?”太后声音低缓,面无表情。 傅璋熟悉她,知道她此刻已然暴怒。 “是,她是民妇的婢女。” “……” 太后整不会了。 转来转去,在自家裤裆里摇铃铛呢,玩个球!! 她一双厉目冷冷地看向傅璋,恨不能一刀劈了,这脸被打得啪啪直响,还是被她最讨厌的梁幼仪打的。 不,今日是被百官打了脸,毕竟先前她那样肯定,甚至毫不掩饰杀心,要大义灭亲。 傅璋怒道:“嫂嫂,东城这铺子怎么在你手里?” “小叔,我,我只是看它便宜,便买下来了……”姚素衣晕头转向,她自己整了一点房产,怎么就闹到宫里来了呢? 黄德胜问道:“姚氏,东城郭记杂货铺确定是你的?房契在不在你手里?” 姚素衣还以为那铺子的归属有问题,无比积极地把房契从怀里掏出来。 “是的,那是民妇的铺子。民妇是正经买来的,不是非法所得,民妇花了三千二百两银子呢。” 瞧这铁板钉钉的,想翻身吗,无法翻动的那种? 傅璋恨不能一巴掌打死她,压住怒气问道:“是谁卖给你的?何时卖给你的?” 姚素衣把交易书、契书拿出来,傅璋看到上面交易日期正是他把房契交给芳苓的次日。 也就是说,这房契在梁幼仪手里根本没有过手,直接卖了。 买方还不是别的人,正是他的嫂嫂。 他给了梁幼仪三间铺子,现在倒是也不敢问另外两间在不在嫂嫂手里。 梁幼仪也盯着他,只要他敢问,那么梁幼仪就会立即指出,那铺子本就是他自己的,贪墨案更加指向他自己。 傅璋知道,铺子洗钱的所有交易时间,以前在他手里,以后的,在他嫂嫂手里。 转来转去,还在他自己家里,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何况—— 看到卖方留名,“甄士隐”! 他几乎一口老血吐出来。 铺子无论表面还是实际,就从来没有在云裳郡主手里停留过。 贪墨案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他看向梁幼仪,眼神里是充满杀气的敌视。 他恨她,又佩服她,还打心底里忌惮她。 他一向自诩聪明能干智谋高,这些日子,他的谋算处处都被她算在掌心里。 这才是真正的她吧! 这么多年他以为对她是手拿把掐,实际却是自己一直脱光衣服在她跟前舞! 梁幼仪也直直地看着他,冰冷的眼神一如既往,又多了些蔑视和挑衅。 在喧嚣的朝堂上,两人目光交缠,火花四溅。 这一刻,双方都知道,他们是不可能和好了。 即便履行了那一纸婚约,双方也是不死不休。 傅璋这一刻产生了退婚的念头,但是下一刻,他又决定,死都不退。 不结婚,也不退婚,拖死她! 梁幼仪无所谓,如果你好好退婚,还会给你留一线生机,不退,只会叫你生?不!如?死! 不多久,千杰又把牙人、甄士隐也叫来了,一切很清楚,铺子的交易也好,贪墨案也好……一切都与云裳郡主无关。 案子不复杂,苏叶已经承认给银子了,至于他怎么承认的,自然是用刑了。 太后有些疲惫地说:“既然案情清楚,无关云裳郡主,云裳郡主先回府吧。大理寺按照正常案件审理便是,不要再把人带入朝堂。” 云裳郡主给太后娘娘行礼,出宫。 百官看着那女子无畏地来,又淡然地去,神情始终冷漠。 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在场的官员都生出一股子敬佩。 芳苓在门外等着她,主仆俩携手离去。 所有人都下去,贪墨案移交大理寺。 回监牢的途中,苏叶趁人不备,没有二次过堂,咬舌自尽。 郭敬伟原本痛快承认索贿受贿,是因为被逮住跑不掉,索性栽赃云裳郡主,结果脏水没泼在郡主身上,兜兜转转,又回到相爷的头上了。 他全部担下来了,说自己借了相爷的名义贪墨,银子没有给任何人,被自己赌了,吃了,喝了。 当天夜里他也自尽了。 人死案销。 此案除了判姚素衣管理不严,用人不当,挨了一顿训斥,铺子被没收,傅璋再次完美脱身。 黄德胜眼看着太后无底线偏宠傅璋,明明证据确凿的案子,又变成一个替罪羔羊背锅案,非常不甘心。 他再次翻开小本本。 第65章 朕长大,一定把定国公府全部杀光 梁知年看出来太后对黄德胜继续弹劾感到厌倦,便出言劝道:“黄大人,你适可而止吧,午时已过,陛下年幼,扛不住饿出了事,你承担得起吗?” 黄德胜捶胸顿足,痛心疾首,怒不可遏:“国公爷,下官必须说,再不说就要出大事了。” “太后娘娘,臣以项上人头担保,这个贪墨案就是丞相大人所为。” “西南三州冰冻天灾,刺史上的折子,都被丞相大人压住了,现在满大街越来越多的灾民、流民。” “据逃荒过来的灾民说,赈灾粮一直不到位,送去的都是生了虫子发霉腐烂的陈粮。” “而那个提供陈粮的,就是苏叶。” “西南的百姓已经造反了呀,太后娘娘!” 黄德胜一口气说完,老泪纵横。 梁言栀大惊失色,问道:“西南几州都没有折子上奏吗?” 傅璋道:“刺史的正规文书并没有到京城,赈灾的官员也没有回来,一切都是黄德胜的猜想。” 这时候,文国公站出来,说道:“太后娘娘,臣也听街上百姓议论,说贼首俞成忠,纠集西南三州的灾民,已经打到施州了,且有迅速壮大之势,请太后娘娘尽快派人查探。” “文国公,你休要听风就是雨,街上流言五花八门,你都拿到朝堂上来惊扰陛下和太后娘娘?”傅璋怒道。 黄德胜指着傅璋骂道:“贼子,街上诸多西南三州的灾民,稍微用心听一下,就能知道。你压住奏折,误国误民,实在该死!” 梁知年也站出来。 前几日,柳南絮说街上传言西南造反,梁勃和梁知年便开始调查,这几日也陆续查到一些信息,西南确实反了。 “臣也派人在街上查问,流民反馈,确有名个叫俞成忠的叛贼,纠集一帮亡命之徒烧杀抢掠。”梁知年道。 太后这才着急,道:“来人,把最近西南的信件都呈上来。” 春安跟着傅璋去拿所有的信件、折子。 找了半天,只找出来一个月前递上来的普通述职信件,有提到冰冻,要求开仓放粮。 至于百姓怨声载道、揭竿而起之类的文书,一份也没有。 傅璋理直气壮地说道:“太后娘娘,臣能理解黄大人忧国忧民,但是臣并没有压住信件。反倒是请求赈灾的折子,臣在江南看到了,就立即批示往西南三州调拨三十万石粮食赈济灾民。” 黄德胜跳起来,就差一个大耳刮子打他脸上,骂道:“你个奸佞,还好意思提赈灾粮!” 他扑通跪地,大呼,“陛下,太后娘娘,丞相送去赈灾的就是那些发霉腐烂的陈粮,所以逼得那边百姓都造反了。” 傅璋自然不认账。 他下令送粮赈灾,地方官员以次充好,这是地方官员渎职,并不是他的意思。 “至少你有失察之罪。”黄德胜叫道,“太后娘娘,那些反贼要打到京城来了啊!” “丞相,黄大人既然提出,因赈灾粮霉烂造成百姓造反,那么就由你前去赈灾、安抚,处理西南三州的天灾。” 太后娘娘严肃地道,“你身体未痊愈,带上一个太医,早去早回。查实是哪位官员以霉烂变质粮坑害灾民,立即下狱,抄家灭府。” 傅璋由王巍扶着下跪领旨。 又是替罪羊!黄德胜愤怒地跳起来,还想抗议。 太后冷冷地说:“黄大人,朕知道你忠心,然而事情有轻重缓急,你难道叫朕把干事的都杀了?谁去做事?靠你一个人吗?” 黄德胜辩解道:“不是……” 太后打断他的话:“丞相此去赈灾,功过是非,等把西南灾情稳定了再论。” “可他就是造成人祸的罪魁祸首啊!” “黄大人,贪墨案已经查清,除了店铺是他嫂嫂的之外,有什么证据证明此案与丞相有关?” 太后拍了龙案,“黄大人,不要觉得你是御史,朕不敢杀你就可以胡搅蛮缠!” 黄德胜张口结舌,一腔激昂都萎顿下去。 证人证言都不能令人信服,他一个御史还有什么办法? 走出金銮殿,黄德胜也不在乎他那一身先帝赐予的战袍,毫无形象地坐在大殿外的台阶上。 把手里的小本本,一下一下地撕碎。 哧啦,哧啦,哧啦! 随手一扬,碎屑随风飞舞!他嘿嘿地笑着,又号啕大哭。 他是太皇太后的人没错,可他首先是大陈的御史啊! 百官用同情的眼光看着黄德胜,拍拍他的肩膀,一个个摇头而去。 大陈,完喽! 朝堂散去,宫里终于清净。 太后轻轻舒了一口气,叫春安把萧千策接过来。 问萧千策:“你的继任帝师,太皇太后要选齐王,母后希望丞相担任,你的心里更倾向于谁?” 小皇帝只在尾牙宴上见过凤阙一次,觉得他特别潇洒又有趣,便说道:“儿臣想叫齐王做帝师。” “为什么?” “儿臣在尾牙宴上见过他,他很有趣儿。不像丞相,表里不一,看似恭敬,实则算计,拐弯抹角,令人生厌。还有,儿臣觉得丞相连相府都管不好,怎么能管好大陈?” “谁给你说的这些话?齐王就是个混子!齐王府什么底细,你忘了母后怎么说的?历代齐王,对皇家都是威胁,都想害死你外祖父一家,你竟然觉得齐王好?这些年给你说的话都听进狗肚子里了?” 太后发怒,小皇帝吓得两眼直眨巴。 “丞相虽然有些私心,但他一辈子会对你忠心耿耿。你定然听了谁的谗言,学坏了。这几次朝堂上,你就盼着黄德胜说话对吧?” “他讲的也是国事……” “什么国事?百姓治理责在文臣,疆域安定需要武将,他一介御史,只会吵架骂街挖隐私,顶什么用?你身为皇帝,竟然对这些无聊的事感兴趣?” 萧千策不太懂,但他知道,再多说一定会被关小黑屋。 太后没有心软,威胁道:“策儿,齐王就像捕猎者,无声却危险地躲在暗处。你若不听母后的话,迟早有一天死无葬身之地。” “呜呜”小皇帝吓得眼圈红了,说道,“母后,儿臣再也不敢喜欢齐王了,儿臣听母后的话……” 落雁赶紧给萧千策擦拭眼泪,说道:“太后娘娘,陛下年纪还小,您息怒。” 太后忍不住落泪:“朕步步艰难,还不是为了他?他才七岁,就听从他人谗言,叫朕怎能不寒心?” 萧千策惶恐地给太后道了歉。 太后犹自气不顺,说道:“皇帝有这样的想法,一定是受人挑唆。把许彬义捆来,伺候不周,带偏了皇帝,该死。” 当着萧千策的面把他的大伴许彬义捆来,按在行刑凳上执行五十刑杖。 萧千策看着许彬义整个后背鲜血淋漓,怕吓着他,咬紧牙关不哀号,就苦苦哀求太后饶了自己的大伴。 许彬义自从他出生,就一直陪着他,他读书,许彬义给他研墨; 他睡觉,许彬义在塌前整日整夜不合眼地守着; 他被关小黑屋,许彬义偷偷抓了萤火虫从门缝里塞给他,给他偷拿吃的,还给他缝了温暖的鹅毛小褥子,陪他度过黑暗的时光…… 他不舍得许彬义,不想他死,哭得嗓子都哑了 太后越听越气,吩咐御前侍卫:“狠狠地打,皇帝竟然为奴才求情,这许彬义就是个奸佞。” 许彬义弥留之际,声音微弱地对哭成泪人的萧千策说:“陛下,老奴去了……凡事要忍,忍……听太后的话,好好长大……” 气绝。 萧千策身边的宫女、小太监,被一并打死,萧千策又害怕又心疼,昏了过去。 待他醒来,发现许彬义真的没了,换成了母后身边的太监秋丰和夏泰,贴身大宫女换成了扶摇。 想到许彬义的一身血,和死前说的话,又大哭一场。 夏泰劝说道:“陛下,娘娘都是为了您好……” 萧千策哭道:“你给朕滚出去,朕恨你们。朕只想要许彬义,呜呜……” 夏泰无奈,滚出去了。 太后差人来问了情况,夏泰无奈,说萧千策一直在哭,还不叫他们几个人靠近。 太后大怒,亲自过来,问萧千策:“你还想找许彬义伺候你?” “他不是死了吗?”小皇帝泪眼模糊。 “是啊,他死了,你就没完没了地和母后闹吗?你是皇帝,肩负大陈三千万百姓,你反而只在意一个奴才?” “儿臣,儿臣想要许彬义。” “你也想死?” “儿臣没有,儿臣,儿臣……”萧千策想到被打死的许彬义和宫女们,害怕地往帐子后面缩。 太后愤怒地一把把他拖出来,说道:“母后没日没夜操劳,顶着所有压力,护着你,护着定国公府。与那些大臣周旋,与虎狼般的蛟龙国周旋。你竟然还躲着朕? 朕真是太宠你了!春安,夏泰,把皇帝关到自省室,谁都不准给他开门,也不准给水给饭,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放出来。” 萧千策吓得抱着她腿,哭得撕心裂肺:“母后,儿臣不要许彬义了,儿臣不要关小黑屋……” 他哭得太凄惨,又表示胆怯,太后更加生气,叫人捂住嘴,丢进自省室。 萧千策在黑暗里,熟门熟路地摸到许彬义活着时给他缝制的羽毛小褥子,流着泪。 念叨着许彬义的名字,小声抽噎着说:“等朕长大,一定会把定国公府全部杀光,鸡犬不留……” 第66章 梁幼仪,你这么不信本王? 太后封锁消息,直到次日,才有人去孝安宫禀报了太皇太后。 听到皇帝被关自省室,太皇太后脸都气青了。 “他还是个孩子,她竟然如此狠心!当着他的面,把他最信任的大伴活活打死,还关暗室!她是想皇帝一辈子变成她的傀儡,落下心病,懦弱可欺吗?” 带上人去凤辕宫。 太后看到她,先行礼,问道:“母后有何事,遣人吩咐一声便是,怎么亲自来了?” “哀家听说太后不顾皇帝伤心,打死了许彬义,又把皇帝关进自省室?” “他太过骄纵,臣妾想磨一磨他的性子,并不是苛待他。” “他才七岁,你当他的面活活打死他的大伴,打死他的贴身宫女,你有没有考虑过他的心思?你是想他落下心病吗?” “他是皇帝,便要承担这些风雨。”太后理直气壮地说,“臣妾都是为了他好,为了大陈好。” “你大胆!他是皇帝,是先太子唯一存世的骨血。你饿他,一次又一次地把他关小黑屋,你这还不算苛待?你对得起先太子吗?” 太皇太后一拍桌子,“梁氏,你临朝听制就能无法无天了?” 太后闭嘴,忍气吞声地说:“臣妾受教了。” “把皇帝赶紧放出来,好好安抚。”太皇太后痛心地说,“太后,治国先治人心,你对待自己的皇儿尚且如此,传出去,叫百官、大陈百姓,如何相信朝廷能善待他们?” 太后手指掐掌心,说道:“他若无措,臣妾如何会罚他?臣妾为大陈殚精竭虑,从未苛待他人。即便有心人污蔑,臣妾也问心无愧。” 太皇太后无奈地摇头,心说:你无愧?你对云裳何其狠毒! 那日,姬染求她去救云裳郡主,开头她还不愿意去,云裳郡主是梁言栀的娘家侄女,她插手做甚么? 结果她亲自去看了,才知道那孩子因为救了姬染他们,竟然要被家法处死。 千杰查探,她才知道那孩子过的是什么日子。 因为梁言栀的一句话,说那孩子鬼附体,定国公府所有人,都能漠视、虐待那孩子近二十年。 就能把才满月的孩子泼狗血,泡屎尿,吊起来“抖小鬼”,扔在冰天雪地自生自灭。 要不是长乐公主,那孩子坟头草都十九个春秋了。 什么鬼附体,还不是梁言栀受宠骄纵,自私至极,唯恐侄女分了她的宠爱,嫉妒云裳生得比她好看罢了。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亲生子也不放过,这是一个多么狠心的人呐! 看着萧千策从自省室放出来,已经昏迷不醒,太皇太后心疼极了。 “太后,他是你唯一的孩子,是咱们的皇帝,你要好好教导,咱们的后半辈子都靠着他呢!” 言尽于此。 御史在宫门口痛哭的事一日传遍京城,京城唏嘘一片。 芳苓从外面回来,小声说:“太后娘娘到底欠了傅璋什么?国家大事,她也能如此徇私?” “从小受宠,她太自负,以为天下唯她独尊!放心,她已经触怒民心,会自食恶果的。” 梁幼仪说,“你下个帖子约夏青樾出来。” 黄德胜在朝堂揭示了傅桑榆下药的事,她洗脱了嫌疑,可以去找夏青樾要报酬了。 太后可是要杀夏青樾的,死之前,把欠她的粮食交过来。 芳苓应了一声,立即去给夏青樾送帖子。 夏致远下朝回尚书府,已经给夏夫人说了宫中夏青樾被傅桑榆陷害之事。 他这么一说,夏夫人才一点点回忆串联起来,恍然大悟。 咬牙切齿地说道:“老爷,妾身想起来了,那天,那贱人母女,确实给妾身、青樾奉了茶,后来她们母女还一直怂恿我们跟踪云裳郡主。” 她一直以为两府同气连枝,哪里想到她们也被算计进去? “这贱人为何要害青樾?青樾与她们交好,这样损人不利己真让人想不通。” “有一种人,越是相熟的人,越不希望过得比自己好。我看傅璋对他那个嫂嫂护得很,要说他们之间没点什么,我都不信。”夏致远熟谙人心,说道。 “老爷,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都会有!你可知道,那天她给青樾下了药,并不是撮合青樾和丞相,而是找了永宁伯的庶子……” 那天尾牙宴,被在路上随便抓来算计的永宁伯庶长子孙英楠,一怒之下,找到黄德胜,写了一份揭帖给他。 黄德胜在朝堂揭示此事时,夏致远恨不得把姚素衣母女都找人强了。 夏夫人咬牙切齿地说:“这个贱人,怎么如此狠毒!” 夏致远觉得恶心极了,他一点都不想和傅璋成为亲家。 不然,他完全可以派人把姚氏母子都弄死。 然而,作为失了清白的女子,夏青樾嫁给傅璋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夏夫人欲哭无泪,去夏青樾的闺房,把夏致远说的事告诉了夏青樾,叫她小心提防姚素衣母子。 “你以为和姚氏母女交好,你可曾想到,正是她们害了你?而且,她们原本没安排你和丞相,而是安排了永宁伯府的庶子。” 夏青樾面色苍白。 这些日子,她一直以为是云裳郡主干的,恨毒了她。 云裳郡主提议帮助她嫁给傅璋,她也确实能嫁给傅璋,但为何又要把张龙算计进来? 现在她才“明白”了——是姚素衣母女,不希望傅璋成亲,只要傅璋不成亲,相府的一切就能由她的子女继承。 谁喜欢傅璋,她们就陷害谁,比如:梁幼仪,拖拉七年了都没能大婚。 得知夏青樾也喜欢傅璋,姚氏母女就下手害她,还妄图栽赃梁幼仪…… “母亲,女儿明白了,姚氏用玉佩栽赃云裳郡主,下药毁掉我,就是为了霸占丞相的家产。”夏青樾聪明地说。 夏夫人也“明白了”。 一对儿聪明的母女,一起咒骂姚素衣母女不得好死。 母女俩说话,夏青樾的丫鬟来禀报,说定国公府的丫鬟送来拜帖,郡主邀请她去玉楼春听雨轩一聚。 夏夫人惊讶地问:“她邀请你作甚么?” 夏青樾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她不能说实话,只说:“我与她一同嫁入相府,她大概想商量大婚之事。” 夏夫人阴谋心泛起:“她也许想和你联手,把姚氏母女解决掉,一劳永逸。” “那是最好。”夏青樾对夏夫人道,“母亲放心,我会见机行事。如果她想拿我当枪使,我不会上当。” “你有这个防备心就很好,哪有正妻不嫉恨平妻的?再说全城谁不知道她心悦傅璋?她自然怕你争宠。” 夏青樾深吸一口气,说道:“母亲放心,我再也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按照约定,夏青樾去了玉楼春听雨轩。 小二已经得到指令,把听雨轩收拾妥当。 夏青樾早早到了,夏夫人说了,像吃饭这种事,一定要提前到,不然饭菜酒水里别人加料你也不知道。 她在听雨轩等了片刻,梁幼仪也到了,夏青樾恭敬地行礼:“见过云裳郡主。” “想好了?是银票还是细粮?”梁幼仪开门见山。 芳苓把夏青樾签过的欠条甩了甩。 夏青樾很讶异她的直白,说:“两日内,粮食必然准备好,请问郡主,粮食送到哪里?” “送到城郊我的庄子上。” 两人约定好送货地点,梁幼仪说道:“既然事情谈定,你可以走了。” “……” “我今天约你出来,就是要酬劳,别的也没什么可与你说的。” 夏青樾一时语塞,郡主好直白。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被赐为平妻,郡主,生气吗?” “有什么好生气的?你不是给我两千石细粮吗?” “可丞相大人是我……你的未婚夫。” “那又如何?你既然给了粮食,丞相大人随便睡。”梁幼仪手捧香茗,说道,“你若想做正妻,位子也可以让给你,只要你有足够的筹码。” “……” 夏青樾顿时脸红,心跳加速。 她是真的看不懂了。 全城都知道傅璋早年宠溺云裳郡主,而云裳郡主也唯傅璋马首是瞻。 可夏青樾以身入局,怎么感觉完全不像传言那般呢? 傅璋在梁幼仪的眼里,还不如两千石细粮! 而且,交了粮食了,随便睡?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只要粮食到位,正妻不是事儿。”梁幼仪一点都没客气,说道,“谈完了,你走吧,本郡主要吃饭了。” 夏青樾只好离去。 芳苓一阵风进来,禀报道:“郡主,小王爷、小侯爷、顾二爷、程世子,都来听雨轩了。” “这么巧?快请进来。你让青时去酒铺一趟,把杜酒痴的私酿带几坛子过来。” 凤阙等人进来,梁幼仪这才发现几人之后还跟着一人。 她立马起身行礼:“岑大儒,您怎么来了?” 岑大儒哼了一声,不满地道:“这几个没良心的把老夫从被窝里薅出来的。” 姬染麻秆似的脖子支撑着一张笑脸,说道:“咋着,就因为那位是你姑姑,被欺负了也不吭气?” 顾若虚也说:“我们是混,但我们从不说谎。这事不能算完,我们给你出气!” 凤阙进来,直接走到她身边,俯下身子,一双眸子,不善地看着她,说道:“梁幼仪,你这么不信本王?” 第67章 本王替你出气,你能为我笑一下吗? 他的脸靠她很近,周身带着浸凉的寒气,锋利野性的眉眼盯着她,似乎为她的不信任极为不爽。 呼吸扑在她的脸上,一股淡淡的兰花香,很好闻。 他执拗地看着她,要她解释。 “很抱歉,我习惯了。以后,不了。” 梁幼仪坐着没动,脊背清瘦挺拔,半垂的长睫绕着光,露出一截冷白脖颈。 她就这么一句,凤阙就缴械投降了。 自己装作无意地站起来,说道:“本王说过,有事别自己闷着。” 顾若虚看看她又看看他,说道:“郡主,不怪小王爷生气,今儿听说太后把你宣进宫里,国公爷差点一脚踹到你,小王爷差点闯宫。” 宫里的事这么快就到了他们耳朵里? 姬染认真地说:“郡主,今儿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傅璋早有谋算,他从把铺子给你,到今日当堂泼脏水,用心险恶,不配为人。虽然最终没有栽赃成功,但是也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梁幼仪确实没有想过放过他,只是力量有限,按部就班地报复罢了。 青时赶着马车回来,与玉楼春的小二一起把杜酒痴的私酿搬上来。 岑大儒一直在喝茶听他们说话,看见酒坛子捧上来,眼睛一亮,问道:“这是什么酒?” 青时把酒坛子的木塞一拔,一股浓郁的酒香霎时装满听雨轩。 岑大儒奔过去,一杯酒下肚,狂喜:“这是什么酒?老夫从来没喝过这么醇厚甘冽的酒。” “岑夫子,这是我私下的藏酒,量不算太多,但是做过年礼送你几坛是没问题的。” 大陈是北方国家,天奉城又在中原以北,数九寒天能喝上如此醇厚的酒,别提多美了。 青时抱来三坛子,几人喝了个痛快。 凤阙喝了酒,两颊上了粉色,使得他原本倾国倾城的颜色更是妖冶。 他没有醉,只是胆子大了些。 坐在梁幼仪不远处,说道:“太后包庇奸佞,御史绝望哭泣,昏聩当道,大陈国将不国,岑夫子今儿就在东麓书院,召集全京城的书院学子,明日辰时开始,请愿!” 姬染也跳过来:“来之前,我去了一趟宫里,太皇太后同意了,还专门给晋王递了个信儿,明儿晋王府也会派出人一起请愿。” 岑大儒哼了一声,说道:“你们几个算什么,老夫明日请出先帝牌位,一定要给那位看看,老夫虽然致仕,可时刻未敢忘忧国。” 凤阙对上梁幼仪的目光,她眼底似浅浅润着水色,湿漉漉的温软。但是当深究时,便发现依旧是一块凉薄的冰。 凤阙心里有些疼,她高冷,又委屈。 “你高兴吗?”他有些孩子地说,“梁幼仪,你能不能为我笑一下?” 梁幼仪看着他,两颊粉色,眉眼精致又倔强,几根乱发桀骜不驯,看着很是可爱。 她唇角高高弯起。 凤阙先愣一下,接着也笑,像得了奖赏的孩子。这一刻只觉得她如彩虹般绚丽,从此万物皆黯然。 偏偏画蛇添足地说道:“我们这样做,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大陈的百姓,为了给百姓一个公道。” 梁幼仪又笑一下,端起酒水,一口闷掉,凤阙知道这是她喝的第五杯了。 她冷白的皮肤也映上一层粉色。 “明日,我也去。”她说。 “不,你不能去。”姬染道,“郡主,这次是直接面对太后娘娘,你若去了,定国公府定然为难你。” “你们都不怕,我何惧?何况,你们是为了我。” 太后一直没有放弃欺辱她,她何必客气! “你不适合去。你若出面,反倒是削弱了学子请愿的纯粹性,被有心人说成携私泄愤。”凤阙说,“你就找个好位置,好好看戏。” “那,我给所有请愿的学子,每人一张荣宝斋的荣誉卡,每月提供一日的半价选购。” 梁幼仪话落,凤阙就笑起来。 荣宝斋果真也是她的! 梁幼仪看他笑,别开眼。 顾若虚虽然喝多,却脑子清楚,说道:“荣宝斋真是你的呀?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说出去,不然定国公府那一家子可能又要夺走。” 姬染也点头:“就是,就是,定国公府为了那位,掏空了吧?你可别被他们盘剥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岑大儒喝得有点晕乎,大着舌头说:“你们说什么呢?什么骨头渣子不剩?” “说您呢,再喝下去,我们都被你喝穷了,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姬染嘻嘻哈哈地给岑大儒开玩笑。 趁着聚集,大家把明日请愿的事又给梁幼仪说了说。 临走,凤阙多少喝得有点高,凑近梁幼仪说:“本王知道,你讨厌傅璋,对吧?” 梁幼仪雾淅淅的眼睛看着他。 “那个渣滓,不够本王一根指头碾死的。他就仗着太后,仗着定国公府......本王会收拾他,你等几天就知道了。” 梁幼仪不知道他说的是醉话,还是醉话。 等几天......还是醉话吧! 掌灯时分,院里扑通一声,芳苓立即拎剑出去,便看见廊下站着一人。 两人兵器相接,过了几手,对方笑得白牙明晃晃的,是子墨。 “芳苓姐姐,王爷叫我过来,听郡主的吩咐。” “王爷不是喝多了?” “是有点多,被太妃骂了呢,嘿嘿。姐姐和郡主尽管放心,我守着,没人能进来。” “王爷怎么想起来让你来了?” “担心郡主呗,王爷说郡主这几日没人守着,怕有人加害郡主。” 芳苓给梁幼仪禀报了,梁幼仪愣了一下。 前几天她安排叠锦去楚州找姜落衡送银票,府里都没人知道,小王爷怎么知道没人守着了? 难不成他一直关注着竹坞? 她把子墨叫来,看着这个阳光少年,顿时觉得心情也明媚起来。 “岑大儒在书院开讲了吗?” “书院已经放假,学子闲散,都集中在辩思楼谈古论今。岑大儒去了京城辩思楼动员,您放心吧,岑大儒的影响大得很。” 梁幼仪心说: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小王爷做事...... 叫芳芷给子墨安排一个暖和的房间。 她静下来,才微微皱眉,听说是凤阙安排的,她怎么就下意识地觉得他绝对可靠? 她不过与他见了三次面,怎么如此信赖他? 沈鱼接到梁幼仪的通知,根据京城几个大书院的学子数,连夜做好数千张“墨香令”。 小册子一样,印着荣宝斋的地址,持有者名字空着,由学子自填。惠顾时间是每个月的二十六日。 这个时间是梁幼仪定的,明儿是腊月二十四,她希望所有请愿的学子,奖励立即兑现。 次日一早,梁幼仪卯时起床,主仆几人吃了饭,柳南絮派人过来,说各院都需要抄写一些太平经,回头过年供奉在寺庙。 梁幼仪应下,便派芳苓出去打探消息。 辰时,外面大街上一片骚乱,朱雀大街上扑通扑通的跑步声,咋咋呼呼的吆喝声,整个府里都惊着了。 芳苓跑回来,激动地对梁幼仪说:“郡主,各书院的学子都来了,还抬着祖师爷的雕像。” “看见岑大儒了吗?” “没有,我只看到咱们西城的学子。都往西城门跑。” 梁幼仪悄悄去找了柳南絮,说要出去看热闹。 女眷出门,要主母同意的。 如今柳南絮协助姜霜管中馈,所以梁幼仪出去省事多了。 柳家延胡索快要吃完,柳南絮有求梁幼仪,自然满口应允。 不过还是叮嘱她:“妹妹,你出去时悄悄的,在外面也千万别弄出是非。就怕母亲知道了不高兴,她数落我一顿不要紧,万一给祖母告状,总不太好。” 梁幼仪满口答应,乘了马车悄悄出府。 街上一片紧张气氛。 朝堂封笔,书院也已经放假,年货也用不着这些学子准备,正是闲的蛋疼的时间。 昨天岑夫子一场演讲,各个书院今天都动起来了。 她们主仆几个不敢在大街上到处走动,去了御街附近的聚贤茶楼,昨天就定好二楼靠窗的雅间。 点了一壶好茶,四样点心。 不多一会儿,两辆马车先后到了楼下,顾锦颜和叶幽弦也来了。 顾锦颜和叶幽弦知道梁幼仪在朝堂被太后冤枉,又被梁知年差点一脚踹伤,又气又恨。 顾锦颜忍不住哭起来。 “多亏了李世子,不然我真不一定躲得开,我还要谢谢他呢。”梁幼仪说,“我无事,你别哭了。” 几人正在说话间,一直在观望的芳龄喊道:“来了,来了!” 姐妹三人急忙趴在窗户往外看,只见远远的黑压压的人群,一眼望不到边际。 一水的青色长袍,抬着孔圣人的像,更有无数人手执书卷,神情肃穆。 队伍正前方一人,着衮冕、踏赤舄,怀里抱着先帝牌位,正是岑大儒。 街上百姓自发让道,又自发尾随其后,是以队伍越来越庞大。 “国势日亟,律法蒙尘,奸佞误国,痛哉斯言。” “凡为臣民,咸盼锄奸,以保大陈之万世。” “民似水,吏如船,船翻船覆不由天。” ...... 第68章 学子愤怒请愿,傅璋连降六级 岑大儒是先太子的太傅。 先帝驾崩前,希望岑大儒教导萧千策,但萧千策继承大统后,太后与岑大儒多有不合。 岑大儒被逼致仕。 这是他老人家致仕后第一次出来。 出来,就带着天下学子为民请愿。 尽管仓促,但是岑大儒牵头,又适逢放假,加之御史黄德胜在宫外痛哭,以及西南义军要攻入京城的传言......诸多因素,使得这次请愿活动,声势空前浩大。 梁幼仪姐妹三人,看着街上,请愿队伍由远及近,进入御街,呼喊声也越来越清晰。 “贪者口若悬河,难说清白;廉者心如止水,可鉴古今。” “清廉人,流芳百世;贪婪者,遗臭万年。” ...... 早有武德司的人探到实情,急急忙忙进宫禀报。 千杰昨天在辩思楼探到岑大儒呼吁学子请愿,立即向太皇太后禀报。 太皇太后只说了一句:“天下学子也是为了大陈,不要为难他们。” 千杰就知道这是太皇太后默许的。 所以武德司的人禀报学子请愿,他说了同样的话:“不是气狠了,谁会放着好好的年不过,跑宫里请愿?不要为难他们,学子是大陈的未来,是国之希望。” 都是人精,谁不懂? 一部分人便公然给岑大儒放水,不阻拦,任由他们顺利到到宫外。 千杰慢悠悠地去给太后禀报。 “他们想造反不成?居然敢威胁朕?” 太后有些慌,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见学子请愿,“大理寺会秉公处理,他们闹什么闹?” 千杰道:“请愿队伍马上就到宫外,还请太后娘娘早定应对之策。” 武德司负责查探消息,至于怎么做决策,那是上位者的事。 太后道:“春安,宣丞相大人和六部官员,速来见朕。” 春安小跑到六部,宣所有值班官员去御书房。 傅璋也当值。昨日领旨去西南赈灾,准备三日后出发,除了要把手头的事交代给六部,他也有意拖延。 西南百姓已然造反,此时去,他怕是会被打死。 听到岑大儒带领众学子,突然大规模请愿,还要求朝廷严惩他,傅璋十分恼火。 义正词严地对太后说:“刁民妄图要挟天子,太后娘娘不必惊慌。这些学子闲极无聊,又受人挑唆。太后娘娘只管把宫门关闭,不理他们便是。” 天寒地冻,饿不死他们,也冻死他们。 冻死几个,就没心气瞎逼逼了。 千杰心里骂道:学子请愿,太后闭门不出?不会笑死天下人? “朕闭门不出,学子难免寒心。”太后皱眉,如此声势浩大的请愿,躲着肯定不行。 商议后,决定先拖,把请愿队伍晾半天后,让海大人去解释案情,吏部尚书夏大人劝退。 如果还有人不识相,闹得太不像话,那就抓几个领头的,杀一儆百。 宫外,岑大儒已经带着学子顺利来到皇宫门外。 站在高阶上,大声宣读请愿书,呼吁太后正法纪,惩贪腐,振朝纲。 现场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街上摆摊设点的都不干活了,全部跑到宫门外,声援学子。 原本学子两千余人,在御街汇合,队伍已经四千多人。 如今在宫门口不过半个时辰,声援的人陆续赶来,很快聚集上万人,声势浩大,呼声震天 岑大儒站在最前面,抱着先帝牌位,要求太后出来对话。 历数傅璋贪墨,学子愤怒高呼“不惩贪腐,必酿大祸”“严正律法,还我清明”。 梁幼仪手指微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晋亲王也派了人,要求严惩傅璋,不能草草结案,高呼“大陈危矣”。 许多百姓听到一个小小的杂货铺竟然洗钱二百五十万两,黄金两万两,想到自己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悲从心来,哭声一片。 梁幼仪在人群里看见了子听还有顾若虚、姬染、程梓荣的贴身侍卫,周围也有一些壮实的汉子。 他们机警地护着请愿的岑大儒和学子们,梁幼仪和顾锦颜都知道,他们一定是凤阙派出保护请愿学子的势力。 岑大儒和学子们高呼一个时辰,宫门紧闭,无人理睬。 不知道谁说了什么,一部分百姓离开。 梁幼仪对芳苓说:“跟上去,看看他们去做什么?” 顾锦颜叫花钿也跟上去看看。 半个时辰左右,芳苓和花钿回来,说那些愤怒的百姓去了相府,把相府大门砸出两个大洞,墙头也用大锤捶塌了两三处。 相府里被扔进了无数的污秽之物,臭不可闻。 梁幼仪皱眉,可惜了那么好的抱朴园。 未时,皇宫大门终于打开,海瑞和夏致远出来,身后跟着一千御林军,威风凛凛站在高台。 学子们愤怒到了极点,情绪十分激动,要求海瑞把案情当众公布。 海瑞不惧,一一如实阐述。 漏洞百出的案子,把学子们气坏了,高呼:“太后出来,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大陈的律法就是这样哄弄三岁稚儿的吗?” 大家一哄而上,想围住海瑞。但是被御林军挡住了。 岑大儒喊住大家:“我们要求当众重审案件。” 夏致远斥道:“如今查实证据就是如此,太后娘娘在金銮殿亲自审理,你们还想翻案?” 不说还好,一说大家更加的愤怒,高呼:“请太后娘娘亲自出来,我们不信太后如此昏聩!” 岑大儒高呼:“傅璋乃轩和二十一年的进士,当初不过是翰林院的一个从六品编修,八年时间,他自从六品翰林到如今正一品丞相。尤其是先帝去后,短短三年,他升了八个品级! 这三年里,他有什么大德大能,做出什么了不得的贡献,竟值得连续三级跳?” 学子们愤怒高呼:“请太后娘娘出来回答!” “他的嫂嫂四处贪墨抢占百姓财物,拖欠百姓银钱十五万两,五年拒不还债!” “请太后娘娘出来回答!” “他的几个侄子,老大骄奢极欲,老二聚众淫乱,老三宫中栽赃,侄女毒害夏大人的亲生女儿,对不对夏大人?你不恨他吗?” “请太后娘娘出来回答!” 夏致远老脸掉在地上,捡都捡不起来。 他能言善辩,唯独女儿被下药在宫中淫乱,他无法辩驳。 “他的侄子傅老二,聚众淫乱被人当场撞破,当日二十五名知情流民全部被杀害,最终却判定他的侍卫赵虎,他嫂嫂的亲兄长为凶手......这样一桩葫芦案,你们服吗?” “请太后娘娘出来回答!” “丞相糗事、坏事做尽,罄竹难书,这样一个浑身污点的人,竟然还想竞争帝师,大陈是没人了吗?“ “请太后娘娘出来回答!” ...... 岑大儒一句揭发,众学子一声怒吼“请太后娘娘出来回答”,竟然数了整整一个时辰! 呼声响彻云霄。 夏致远不是不能辩驳,但是想到女儿,他就窝气。 海瑞不是不能辩驳,然而官场油子的他,清楚这几起案子有多黑暗。 不管是大理寺少卿还是海瑞自己,都脱不了尸位素餐之罪。 学子愤怒,却也克制,但是围观的百姓就没有那么理智了。 他们愤怒地咒骂,攻击相府、尚书府、大理寺卿府邸、大理寺少卿的宅院。 大过年的,门、墙、院子都被丢了大量的屎尿、砖头、石块。 闹到酉时,太后听闻几个心腹的府邸全部遭受百姓冲击,愤怒之下,要求梁知年带禁军抓人。 “把岑夫子和前面带头的全抓了,杀一儆百!冲击府邸的,格杀勿论!” 梁知年早就想动手了,岑夫子与太后作对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早就想一拳打死这个老匹夫。 禁军首领领命,正要随梁知年一起出宫镇压,太皇太后带着人来了,大喝一声:“太后,为了一个傅璋,你准备与天下为敌吗?” 太后冷冷地说:“母后不在后宫颐养天年,掺和朝堂之事,未免管得太宽了些。” “太后,哀家此生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同意你临朝听制。原先百姓安居乐业,如今你瞧瞧大陈成了什么样子?你以为天下是你自己的?是定国公府的私产?” 梁知年不吭气,这个死老太婆是想借此机会扳倒太后? 那么,定国公府与崔氏一族死战一场,也不是不可以。 在京中的文武百官,第一日休假,但是宫中发生如此大的事,还是都回了朝堂。 也都劝说太后不如亲自去安抚一下学子,能兵不血刃,自然是最好的。 太后坚决不肯低头,勒令御林军用一桶桶的冰水泼洒学子。 太皇太后情急之下,叫人偷偷把萧千策叫来,抚摸着他的小脑袋,说道:“孙儿,你是大陈的天子,皇祖母知道你为难,可你母后刚愎自用,竟然与天下学子为敌,毁的是你的江山啊。孙儿,此时,你要站出来,给学子道歉,惩罚丞相,不然大陈真的完了。” 萧千策抬头看看太皇太后,问道:“皇祖母以后能护着孙儿吗?孙儿害怕母后会杀了孙儿。” 太皇太后哭了起来,把他抱在怀里,说道:“策儿,都是皇祖母的错!不该叫你小小年纪承受那么多。” 戌时,请愿的岑大儒和两千学子都没有后退,全部在皇宫外坐下,寒风里没有一个退缩。 太皇太后带着萧千策,与一众官员逼着太后娘娘,在城门对所有学子承诺。 “各位学子的心声,朕已知晓。自即日起,免除傅大人丞相之职,官降六级,以观后效。” 第69章 桃夭当面勾引国公爷,姜霜气昏 这个结果,学子根本不满意。 然而,太后已经转身离去。 她表面镇定,内心对这些学子痛恨至极。 长这么大,她想要什么,定国公府都会捧到她面前,还没有被人如此逼迫过。 岑大儒,她不会放过,领头的学子,名字都记下,来年恩科,一律不准录用。 她拂袖而去,春安摇着拂尘喊道:“太后娘娘和陛下,体恤各位学子辛苦,特赐银十万两,请众学子移步玉楼春饱食一餐。” 秋丰、扶摇陪着萧千策出来,小皇帝把一沓银票交到岑大儒手上,说道:“岑夫子,朕今天只能做到这一步。您等朕长大吧,今儿你们先回去,保重身子。” 众学子,都是第一次见到他们的天子,七岁的孩子,说话还有些奶声奶气。 大家本来又冷又饿又极度失望,这会儿听到天子承诺,一个个激动地痛哭起来。 众学子都跪下谢恩,说“陛下圣明”。 再不甘,但是学子们感念陛下亲自安抚,都默默离去。 子听问了大家,愿意留下吃饭的便留下,不愿意留下的,便拿二十两银子回去。 并不是所有的学子家境都优渥,所以绝大部分学子都愿意拿二十两银子回去。 大家领银票时,又每人领一张墨香令,打开才知道是荣宝斋给的一张惠顾卡。 每月二十六日,持卡可到店半价购买任意用品、书籍。 一天的郁气疏散不少,这张卡片可比二十两银子要贵重得多。一套精品书籍,价格高的要一百多两,这买一套就能省下五十到八十两。 更何况,这张卡片还是终身卡! “子弱母壮,陛下太小,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凤阙早在玉楼春陪着岑大儒喝了一顿闷酒,安抚老头儿耐心一点。 把老头儿送回府,便与子听沿着大街走,走着走着不知觉就走到定国公府。 凤阙看着定国公府,看着竹坞的方向,不知道云裳郡主今日回府,定国公有没有为难她? 子听看着自家小王爷,提醒道:“王爷,别忘了您要来定国公府谢恩。” “是,本王回去好好准备。” * 腊月二十五日,夏青樾按照双方约定,把两千石细粮送到梁幼仪的庄子。 芳苓亲自验粮,确实是细粮。 芳苓收好粮食,去了荣宝斋。 芳苓见了沈鱼,问道:“墨香令都给学子们了吗?” “昨天夜里一共发放两千一百张。” “郡主专门叫我告诉你,不要计较得失,要多准备精品书籍、笔墨纸砚,二十六日,务必保质保量,万不可出现断货的情况。” 沈鱼说荣宝斋有自己的刻印技术,精品书籍供应,没问题。 一边说着,一边把两箱现银、一匣子银票、房契递给芳苓,还有最后一个季度的账簿。 芳苓翻了翻,发现相府欠账已经平了。 沈鱼道:“腊月十三,傅璋的侍卫送来了五个铺子的地契,本来他还要拿田产抵押,郡主说过不要附近的田产,我就向他要了粮食。” 铺子,他都要求去牙行过了手,因为有东城铺子洗钱的案子,沈鱼可不敢随便收相府的实物。 傅璋给了他三道提粮文书,去庐州、寿州、鄂州,找官府各提取一万五千石粮食。 沈鱼说:“我恐夜长梦多,拿到文书,要求他盖了私章,便叫人立即去当地提粮。” 他拿到文书的当天,一刻都没停,就按照梁幼仪的吩咐,发信号、派人去了江南,分别去这三处把四万五千石粮食提出来。 找了船舶,全部运往淮南黄州,梁幼仪生活了十一年的地方。 那里,也是叠锦、芳苓、沈鱼与梁幼仪一起长大的地方,那仓库,只有他们自己人知道。 前天,傅璋又叫人送来了一万两银票,相府与荣宝斋的账算是彻底平了。 沈鱼讽刺地说:“你知道他给的提粮理由是什么吗?是赈灾!” 两人都苦笑。 大陈是真的腐败到家了。这些粮食即便郡主不提,也要被贪官们以“赈灾”名义瓜分,根本到不了灾民口袋里。 就这样一个八面透风的丞相,太后还器重、倚重,对问题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芳苓带上账册、银票,离开荣宝斋,又去了红袖的尺素坊…… 从尺素坊出来,她已经腰缠五万两银票,外加五个铺子的房契。 她把银票、房契、地契等都交给梁幼仪,为了掩人耳目,青时把马车赶到酒铺。 梁幼仪骑马去南笙居,把值钱的东西都放在密室。 画楼说:“郡主,延胡索都在这里。” 梁幼仪看了看满满一大箱子,问道:“这有多少颗?” “一万颗左右。” 她拿了一个普通的小瓷瓶,拣出来十二颗塞进小瓶子,装在袖笼里,骑马去酒铺。 青时赶马车,主仆回府。 才回到朱雀大街,便看见梁知年骑着马从外面回来。 他虽然年近五十,却依旧身躯高大健壮,黑色的披风,健硕的战马,让他看上去威风凛凛。 原本梁幼仪在马车里不想搭理他,但是他的披风掀开,胸前露出一颗脑袋来。 是桃夭! 那姑娘一双懵懵懂懂的大眼,看着十分单纯,大声喊道:“这马车是云裳郡主的吧?” 梁知年有点不好意思,原本是偷偷带桃夭出去的,没想到在朱雀大街口遇见梁幼仪的马车。 而桃夭这孩子天生傻缺,非要钻出头来,问话还声音挺大,唯恐别人听不见。 “嗯,是云裳的马车。”他瓮声瓮气地说,“你别乱动,冬天地面硬,掉下去摔破头。” 桃夭好奇地说:“老爷,我屁股后面有个东西,硌着我了……” 她话没说完,梁知年打马快速跑了。 梁幼仪自然不会掀开帘子打招呼,梁知年这把年纪还想和小姑娘玩浪漫,她怎么能不知趣地凑上去? 等她马车进了府,便看见梁知年正和姜霜对峙。 姜霜指着桃夭说:“国公爷,你竟然带这个贱婢一起骑马?” 梁知年老脸黑红,却毫不退缩,说道:“你吵什么?” “你都做祖父的人了,还和女人搞不清楚?” “你别胡说八道,我不过是顺路带她一下。” 梁幼仪还觉得挺有意思,梁知年杀人如麻,为了宠太后,连她这个亲女儿都能当众脚踹,竟然还会玩情趣? “从今儿起,这个贱婢每天必须去梨花院做规矩。” “做什么规矩,一个扫地的丫头,把地扫干净就好了。”梁知年维护桃夭,把她挡在身后。 桃夭无辜地看着姜霜,说道:“夫人,你别生老爷的气了,他人可怪好的,你看,他又高又壮,还是大陈所向披靡的大将军,有多少人想嫁给他呀,你嫁给他做夫人,多么荣幸啊!” 梁知年顿时觉得姜霜嫁给他,简直是烧了八辈高香。 姜霜气得脸色发青,指着她骂道:“你个贱蹄子,还敢挑唆?侍书,给我狠狠地掌嘴。” 桃夭皱着眉头说:“夫人,你为什么打奴婢呀?奴婢难道说错了?你看看老爷,多么高大威武啊!奴婢见过很多有钱的大老爷,不瞒您说,还见过宁国的王爷呢,一个个小鸡仔似的,老爷一脚都能踩死他们两三个。” 梁知年顿时觉得达到人生巅峰了。 大喝一声:“姜氏,你当我的面都能苛待下人,你嫌弃桃夭出身不好,你自己出身也不高,你别忘了!” 姜霜恼恨地说:“国公爷您什么意思?将妾身同这个贱婢相比,羞辱妾身吗?” “行了,回去吧!她也没怎么着你,你怎么就容不下一个孩子?” “孩子?你这是说的……” 梁知年已经转身走了,桃夭跟在他身后,还歪着头嘀嘀咕咕地说:“奴婢就从来没见过这么威武的老爷,夫人她到底还有什么不满的呀?” 梁知年扭脸看看她,这孩子正手伸到怀里揉……胸! “别揉了!” “老爷,奴婢胀得慌……” 梁知年顿时身体变形,佝着背,像鸭子一样,努力大踏步往自己院子里走。 一边走一边没话找话说:“你今天为什么去接我?” “奴婢扫着院子,突然想老爷了,想老爷就去接老爷了。不行吗?” 梁知年:...... “行是行,以后在外面千万别被别的男人看见。” “老爷,今天在马上,你怎么把茶壶放在我屁股后面?硌着我了!” “……” 别说了,再说就得出事! 另一边,姜霜气得摇摇晃晃要昏过去,侍书赶紧扶住她。 姜霜手颤抖,指着桃夭的背影说:“你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虎狼词?真是一点脸也不要了。” “夫人,您息怒,老爷洁身自好,已经胜过京城大多数的男子……” “啪”,姜霜一耳光打在侍书的脸上,怒道,“你也想爬床?” 侍书跪在地上,哭道:“夫人,您是逼奴婢以死明志吗?” 一肚子气无处撒的姜霜,忽然看见梁幼仪带着芳苓往竹坞走,立即大喝一声:“梁幼仪,你给我站住。” 第70章 小王爷入府谢恩:此生只为她让步 梁幼仪站住,淡漠地看着她。 欺软怕硬? 芳苓给姜霜行了礼。 姜霜凶狠地问:“你去哪里了?” “母亲有事?” “你父亲院子里来了一个狐媚子,那女人勾引你父亲,与我离心。你去,与你父亲说,定国公府没有纳妾的先例。” “父亲不会听女儿的。” “他要是纳妾,你和景湛、景言就多个小娘。做祖父的人,与一个十多岁的贱婢勾搭,传出去,你们都没脸!” “母亲不愿让父亲纳妾?” “你这说的什么话?哪有女人想让自己夫君纳妾的?” “那傅璋要正妻和平妻一起进门,你怎么那么积极赞成呢?” “你……你怎么跟母亲说话的?那能一样吗?傅璋是丞相。” “国公爷是一等爵,身份地位都高于他,何况他如今连丞相都不是了,一个四品的侍郎而已。” 梁幼仪冷淡地说,“既然他平妻都娶得,父亲娶个平妻,纳个贵妾又有什么不妥?” “你……”姜霜干瞪着眼,骂道,“我是你的母亲,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我也是你的女儿啊,我的未婚夫要纳平妻的时候,也没见你反对!更何况,国公爷还是我的父亲,多几个女人伺候他,母亲还轻松些。” 姜霜已经气得只会指指点点了。 “父亲想纳妾,这种事原本也不该女儿管。如果母亲觉得委屈,可去祖母祖父跟前告状,说不得有用。” 转身走了。 她对姜霜现在什么心思都没了。 回到竹坞,芳苓说:“桃夭能应付了夫人吗?” “如果祖父祖母不强行插手,母亲根本不是桃夭的对手。” 就算梁勃插手,说不得桃夭把祖父也拿下。 如果桃夭愿意,这个院子的男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跑不了。 主仆俩说话间,就看到柳南絮身边的丫鬟月梅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进来,给梁幼仪传信。 “郡主,齐王府老太妃和齐王来府里了,说是来感谢郡主的救命之恩。” “他们在哪里?” “老太妃和王爷直接去了老祖宗的院子。” 梁幼仪这才想起来,前天子听过来,说过老太妃、小王爷要来府里。 “老祖宗叫他们进门了吗?” “进去了!” 这倒是奇了,曾祖父竟然叫凤阙进门。看来,齐王府在曾祖父的心里,分量到底不一般。 梁幼仪叫芳苓给月梅打了赏,月梅匆匆离去。 老祖宗,即梁幼仪的曾祖父,热衷修道,七年前,在定国公府单独划出一个院子修行,称作归乘院。 曾祖父道号悟真道人,除了道友,他已经数年不现身国公府人前。别说客人来访,就连太后娘娘归省求见,他也闭门不见。 即便偶尔见到府里小辈,也不许喊父亲、祖父、曾祖父,都一律唤他悟真道人…… 不多会儿,归乘院的守门人安远过来,恭恭敬敬地对梁幼仪说:“悟真道长请郡主前去归乘院。” 梁幼仪出了竹坞,便遇见姜霜,姜霜立即就想骂人,梁老夫人身边的丫鬟请她们去一趟松柏院。 一进松柏院,梁老夫人就严厉地对梁幼仪道:“我不管你是如何与齐王府勾连上的,别忘了你是定国公府的小姐。” “是,孙女记住了。” 梁老夫人顿了顿,便又道:“有一事我且告诉你:岑夫子狂傲,且已致仕,太皇太后想要齐王出任帝师。” 梁幼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凤阙做帝师? 梁老夫人脸色难看,说道:“齐王在学堂把夫子都能气死,他怎么能担得起帝师一职?这分明是想误了皇帝。所以太后娘娘不愿齐王做帝师。” 梁幼仪:祖母到底想说什么? “你救了齐王,他欠下国公府一个人情,所以,你告诉他,若要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便拒绝太皇太后安排。” 梁幼仪故意问道:“太后属意谁呢?” “当然是丞……傅大人!傅大人满腹经纶,又知进退,远远强于齐王,与我们是姻亲,选他最好。” 梁老夫人说完,梁幼仪已经知道她们是什么意思了。 姜霜急切地叮嘱梁幼仪:“太后娘娘说的准没错,你按照祖母的要求做就是了。” “嗯。” 梁幼仪面上不显,却更加寒心。 如今,傅璋声名狼藉,被天下学子厌弃,这种人如何能做帝师?梁老夫人却专门叮嘱她必须按照太后的意思,力促傅璋做萧千策的帝师! 就不怕皇帝被教坏? 就不怕皇帝被天下人厌憎? 梦中,她不曾关注萧千策的帝师到底是谁。 十年后,太后还政萧千策,那个节骨眼上,她八岁的儿子被傅桑榆兄妹俩按在水里淹死,辅国公府满门入狱。 之后,萧千策亲政,一上台就拿定国公府开刀! 这些是不是都是傅璋的手笔? 梦里,凤阙一年后死于东启国之战,傅璋还真可能就是帝师! 正因为他是帝师,所以才教出萧千策那样的忘恩负义之徒。 如今,定国公府因为她救了凤阙,用家法处死她不成,却又携恩求报,叫凤阙让出帝师之位给傅璋! 想到梦里,齐王府和定国公府都是碍眼的存在,都被皇家忌惮,最终一个断了香火,一个全族削爵革职流放千里。 真是可笑! 如今国公府这些人狂妄自大,摆出一副随时都能要她的命的架势,她何必提醒他们呢? 不想叫凤阙做帝师?她还不愿意凤阙教导那个小白眼狼呢! 梁老夫人叮嘱完,才带着全府女眷去见老太妃、凤阙和悟真道人。 老太妃正与道人相谈甚欢。 凤阙一眼就看见梁幼仪,只见那女子梳着垂鬟分肖髻,斜插两根简单的玉簪,上着百花衫,下束百褶裙,外罩雪貂披风。 颜如桃李,唇如红樱,柳眉弯弯,乖乖巧巧,与尾牙宴那日的明媚,完全两个样子。 眼下的样子,与顾锦颜唤的闺名“幼幼”十分契合,很讨老人家欢喜。 老太妃于人群中一眼就看见她,这孩子容貌极好,淡妆浓抹总相宜,这样的颜色,活大半辈子,也是仅此一人。 眼笑眯,心里疑惑加大:老夫人、姜夫人容貌并不出色,怎么就养出这样的绝色女儿? 且云裳郡主为国公府这一代唯一的女儿,形貌昳丽,才能俱佳,为何要低嫁傅璋那样的小人? 梁幼仪也看向凤阙。 明明前天才见过他,却觉得许久未见一般。 凤阙外罩雪狐披风,内里一身白色绣暗竹纹锦袍,腰间佩戴着一枚简单的古玉,面色有些苍白,唇边泛起一抹浅笑,那笑容如同初绽的梨花,清新又干净。 很像传说中孱弱、倾城的凤小王爷! 归乘院的大丫鬟银环,伸手去帮助凤阙解下披风,凤阙稍向后半步躲开,自己解下来披风,递给子听。 银环一愣,只好往旁边退了下去。 芳苓很满意,别的不提,就这一点,小王爷就比傅璋不知道要强多少倍。 凤阙号称纨绔、没出息,但是十九年来,身边只有子听、子墨两个少年,院子里连只母蚊子都没有。 他与女子泾渭分明的边界感,梁幼仪好感满满。 可惜,这么好的一个人,一年后就没命了。 凤阙看向她,后者面容端庄冷淡,黑眸像月影被搅碎,冰冷又漂亮。 他的眉梢微微扬了一下,唇角想翘起,却又狠狠压下。 梁幼仪的脸,虽然小,却肉肉的,挺可爱。 如果捏一捏…… 梁幼仪收回目光,给老太妃行礼,老太妃伸手拉住她,笑着说:“快起来,冷吧?” “太妃冒雪出行,辛苦了。” “不辛苦!妄之早就要来谢恩,只是一直没好利索,怕过了病气给老祖宗,所以今日才来府上。以后,国公府有需要齐王府出力的,请不要客气。” 梁老夫人笑着说道:“原本我们两府开国之初就互相扶持的,自是比别家亲厚。” 老太妃也笑着应道:“是啊,当初都是一起陪先皇闯天下的。” 凤阙这时也站起来,恭恭敬敬地给梁幼仪行了个礼:“多谢郡主救命大恩。” 梁幼仪急忙还礼,她是救了凤阙,但是凤阙帮了她多少次了? 再说,他虽然年轻,却是当今大陈除了萧千策,最尊贵的所在。 就连太后也无法与之比拟。 老太妃看着两个孩子,心里说不出的遗憾。 前些日子,梁幼仪把千年红珊瑚送给凤阙,凤阙说“我信她”,老太妃是过来人,怎么看不出,自己的孙子动了心思? 可两府积恶太深,俩孩子断无可能! 动了心思也只能压下去。 另外,整个京城谁不知道,云裳郡主的未婚夫是傅璋?即便他如今声名狼藉,但是定国公府并无退婚之意…… 云裳郡主救了妄之的命,那齐王府只能在其他方面竭力相报。 “王爷这次回京,能住多久?”梁老夫人问凤阙。 凤阙冷薄的眼神扫了她一眼,不经意地说:“我这次回来,主要是太皇太后给我带信,有意让我做陛下的授业帝师。” 梁幼仪心里暗笑,他倒是直接。 “王爷身体吃得消吗?教导皇帝并不容易。”梁老夫人希望凤阙主动拒绝太皇太后提议。 “皇家有旨,本王不得不从。”凤阙眉眼锋利,声音浅淡而有力。 帝师他并不屑于做,但是梁老夫人携恩求报,他偏不听……除非,悟真道人答应他的条件。 他今日为梁幼仪而来,他要悟真道人亲自出马,保证太后娘娘不再加害云裳,并且解除傅璋和她的婚约。 他和王府十万赤焰卫,此生只为她让步! 第71章 嫁给我吧,我定护你一世周全(必看!!) “你做帝师自然最好。”悟真道人说道,“朝堂上如今没有能臣!你能入朝,这是大陈的福气。” 梁老夫人辩解道:“丞相大人学识渊博,治国之能远超其他臣子。” “什么丞相,不是被降职了吗?”悟真道人根本不给梁老夫人面子,“且不说傅璋德行有失,他出身卑微,眼界和见识不够宽泛,就不足以辅佐陛下成为一代明君。” 悟真道人,初代定国公,今年八十八岁,是大陈建国以来,硕果仅存的开国老臣。 他的话,一言九鼎,家里无人反对,太后在他面前也要礼敬有加。只不过他平时专心修道,国公府的事,甩手不管而已。 梁老夫人被悟真道人毫不客气地下了面子,脸色有些难看。 当初,提出“宠,往死里宠”梁言栀的,就是悟真道人,如今,他竟然带头反对栀栀? 是老糊涂了吗? 梁幼仪看了一眼梁老夫人,梁老夫人还是一如既往地自大且蠢。 悟真道人不爱梁言栀? 怎么可能! 太后梁言栀是悟真道人一手打造出来的团宠作品,集全府之力拱她上位,他为之计深远,何曾在表面? 傅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悟真道人心里门儿清。 傅璋见识浅薄,品行有差,担任丞相已是太后存了私心,怎么还叫他做帝师? 萧千策跟着一个不合格的帝师,最后被教成千古罪人都有可能,肯定连累太后! 说到底,悟真道人为代表的梁家男人,宠爱的一直都是太后! “傅璋的德行、学识、见识,确实难以承担帝师之责。”梁幼仪没有掩饰,说道,“傅璋不行!” 凤阙听着梁幼仪的话,眉眼里都含了笑。 明明知道她是顺着老狐狸的话,却还是高兴。 梁老夫人的脸色一黑到底,她对悟真道人不敢,对梁幼仪倒是不客气,道:“仪儿对先帝赐婚不满?” “我只是实事求是,不想耽误皇帝陛下,连累太后。”梁幼仪抬头看看自己的祖母,打心底里不屑。 太后之所以又狠又刚愎自用,大约就是从梁老夫人这里继承的。 若非整个定国公府全力保着,太后哪里配坐朝堂? 说话间,梁勃也来到了悟真道人的院子。 和凤阙打了招呼,梁勃严肃地说:“王爷的身子骨弱,河水冰冷刺骨,定然吃不消。仪儿救了王爷,这是缘分。” “是,王府一辈子都会感激郡主的大恩。”老太妃听他一进来,就如此摆功,愣了一下。 “拨州一带发生严重雪灾,房屋倒塌,牲畜死伤无数。可连年天灾,国库里根本没有粮食,太后娘娘心急如焚哪!” 梁幼仪眼皮直跳,脸色也不由得难看下来。 梁老夫人携恩求报,逼凤阙把帝师之位让给傅璋。 祖父携恩求报,竟然向凤阙要粮食资助太后。 多大的脸! 她快速看了一眼悟真道人,又对上凤阙,头微微摇了一下。 凤阙眨了两下眼,他懂她的意思。 老太妃接梁勃的话,说道:“这些年,王府田产无人照管,产出少了些,既然老公爷开口,那王府便把庄子上积攒的几仓窖粮食,全部献给太后娘娘应急。” 梁幼仪手指蜷起来。 眼下,一仓窖存粮,大的有两万石,小的一万石。 也就是说,大仓窖粮食二百四十万斤,小仓窖也有一百二十万斤。 老太妃给出王府积攒的所有粮食,那就不是小数目。 救人的是她,凭什么报恩报在她最不喜欢的人身上? 凤阙看到她眼底因为焦急,浮动着几分水意。 他错开眼,对老太妃说:“祖母,您有所不知,九月里,庄子的仓窖进了水,粮食发了芽,这种粮食怎么能献给太后娘娘?因为怕祖母担忧,故而叮嘱下人不准向您禀报,如今,粮食有多少可用,回头我还要查一查。” 老太妃大吃一惊,抱歉地对悟真道人说:“老祖宗,真对不住,我这些年不管事,还真不太清楚。” 悟真道人翘了翘胡子,爽朗地说:“天灾不断,地里收成差,各家都一样。国公府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怕都拿不出两仓窖粮食。” 梁勃看凤阙婉拒,脸色难看下来。 报恩?就耍嘴上功夫? 悟真道人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挥手对梁老夫人和梁勃等人说:“我许久没见过齐王,想和他说说话,你们不必陪着,都出去吧!” 梁勃站起来,给悟真道人行了礼,说道:“道人有任何吩咐,只管叫安远告诉儿子。” 悟真道人又使劲挥手,叫安远把他们都请出去。 老太妃也起身告辞,悟真道人说:“仪儿,你送送太妃,回头,还过来陪我说话。” 梁幼仪送老太妃出归乘院门。 老太妃再次抓住梁幼仪的手,和蔼地说:“郡主与妄之同年,他多年不在京城,以后少不得大家守望相助,还望郡主多多提点他。” “不敢当。”梁幼仪行礼。 送走老太妃,梁幼仪又回了悟真道人的归乘院。 远远地听见悟真道人爽朗的笑声。 悟真道人和凤阙正在下棋。 梁幼仪忽然看见悟真道人鼻梁上架着一副金属架子的叆叇,做工极其精细,黄金的架子看上去十分小巧,镜片也很适中。 “老祖宗,您哪里来的叆叇?” 曾祖快乐地说:“王爷给曾祖专门做的,这可是好物件,我现在看得太清楚了。” 他身子骨还行,但是眼神早就不好了,今儿凤阙过来,送他一副叆叇,可把他高兴坏了。 悟真道人看看梁幼仪又看看凤阙,说道:“仪儿,你先坐边上看着,我和王爷杀一盘。” 梁幼仪笑着点头,在旁边坐着看。 凤阙下棋和悟真道人完全不同,落子极快,悟真道人要思考很久,每落一子,再三斟酌。 不过一局未下完,悟真道人便把棋子丢下,他已经无路可走。 “不行,再来。” 人菜瘾大,悟真道人不服,要求再来一局。 凤阙再次赢了。 悟真道人输了棋,但心情很好。 “仪儿,回头我会召你祖父、父亲、兄长来,责令他们,把自从长乐公主去世后,府里对你亏欠的全部补上。” “梁氏的女儿不应厚此薄彼。一应待遇,原先太后出阁前有的,你也必须有!” “傅璋实在算不得良配,你若愿意退婚,我去与太后商议,替你解除婚约。” 悟真道人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梁幼仪看着悟真道人,面上依旧冷漠,手指却紧紧地蜷起来。 震惊和意外,让她双目一时有些茫然。 为什么? 不过,她太熟悉定国公府的人了,她不觉得悟真道人忽然良心发现,而是—— 凤阙一定答应了他什么条件! 她看向凤阙,眼里疑惑满满。 凤阙笑着提醒她:“还不谢谢老祖宗?” “仪儿想与傅璋退婚,求老祖宗成全。”梁幼仪恭敬地给悟真道人磕头,恳切地说,“他不仅侮辱曾孙女,还想谋害曾孙女。” “好,我知道了。”悟真道人也不细问,说道,“傻坐着干什么?给王爷换杯热茶,他不能吃冷的。” “是。” 梁幼仪忽然被指派活,有些奇怪,丫鬟、仆人那么多,怎么就要她倒茶了? 倒了热茶,梁幼仪小心地递给凤阙,道:“小心些,别烫着。” 凤阙急忙双手接了,在掌心里捧着,因为这杯茶,今年的冬天变得不一样了。 梁幼仪看到他手长而白皙,骨节分明,果然人好看,什么都好看。 一盏茶吃完,凤阙与悟真道人又胡扯了一些玩笑话,悟真道人十分欢喜。 “仪儿你陪着王爷在府里走走,吃了饭再走。”悟真道人说道,“我有些乏了,先打个盹。” 梁幼仪看了看凤阙。 凤阙对悟真道人说:“老祖宗,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来与你老人家对弈。” 悟真道人笑哈哈地说:“也好。仪儿,你送送王爷。” 出了归乘院,梁幼仪与凤阙有意识地拉开三尺的距离,沿着府里的回廊,缓缓出府。 长廊外盛开的梅花与雪花辉映,一身白袍的凤阙,徜徉其间,更添美景。 走得稍远些,梁幼仪看左右无人,急忙问道:“你和老祖宗谈了什么?” 凤阙看她肉嘟嘟的脸,冷白莹润可爱得紧,促狭地道:“你想知道?” 梁幼仪顿了一下,说道:“你若想说,便说实话,一个字都不许骗我。若不想说实话,当我没问。” 他脚步配合着她,慢慢地走着,声音传到她的耳朵里:“我与老祖宗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势必要保你一世安稳。叫他亲自出面与太后谈判,保证太后不再为难你,更不准加害你。还有,希望他帮你解除与傅璋的婚约。” “你答应他什么条件?” 梁幼仪根本不信老祖宗会因为凤阙身份高贵,就特别给他面子。 凤阙一定答应了悟真道人严苛的条件! “也没什么,无非一些身外之物罢了。”凤阙轻描淡写地说道,忽而站住,转脸看着她冷白的面皮,眼里吊着三分笑意,“我对他说,你若有闪失,我便覆了这大陈。” 又胡说八道!梁幼仪双目冷淡地审视他。 身外之物,一定是粮食、银子,或者还有别的!! “你不会把家底都掏出了吧?”梁幼仪心情极其复杂,赌气地说,“你真要报答,还不如把身家都给我。” “你真想要?你若要,连我......我定当双手奉上。” “真的?”梁幼仪难得地开了个玩笑,“如果我说,救你一命,你当以身相许,你也愿意?” 凤阙微不可见地一僵。 他偏眸,看向身后的人,她好看至极,光洁的额下,眉目一如既往优美清冷。 声调似有微哑:“梁幼仪,你是认真的吗?” “......”就一个玩笑,还当真了?梁幼仪薄眸中蕴着水似的瞪他一眼。 “梁幼仪,嫁给我吧,我一定护你一世安稳。” 凤阙迈着两条逆天大长腿,毫无阻碍地倒着走,耳尖赤红,却固执地说,“我不管你是不是玩笑,我今日就准备好聘礼。” 第72章 瞪人也这么好看 这人,当真了! 他腰间的极品玉佩轻轻摩挲他的白袍,矜贵肆意得让人挪不开眼。 这会儿的凤阙,就是那唇红齿白的少年郎,目光骄傲又放肆,锋利又真诚。 没有傅璋的算计,也没有傅璋中年人特有的爹味,让人心动又懊恼。 梁幼仪耳边一片红,瞪了他一眼,轻声斥道:“你好好走路。” 就这一瞪,一斥,凤阙心里狠狠地闷疼。 真的太好看了,瞪人、斥责人竟然也这么好看! 他太放肆,看得梁幼仪眼帘都无法抬起,微微有些恼怒:“凤阙!!” 其实从上次在宫里,他对她说“考虑下本王好不好”,这些天,这句话每天在脑海里不停地翻腾。 考虑一下本王好不好啊梁幼仪? 如果一定要嫁,要脱离定国公府,傅璋不行,凤阙大概是个不错的人选。 “哎哎,听见了!” 她叫他好好走路,声音可爱得要命,凤阙立即听话地转了身。 结果正经了没几息,他又转身,眉眼都含着笑,小声说:“叠锦不在,叫子墨以后就守着竹坞,有任何事,你叫他立即告诉我,我保证随叫随到。” 说话间,便见有府里的下人远远地走过,两人再次恢复疏离,梁幼仪远远地看着凤阙上了马车,转身回了竹坞。 坐在桌前,原本郁闷的心情好了许多。 想着刚才与凤阙的对话,她觉得就算凤阙是粉身碎骨的火焰,她就做一次飞蛾也未尝不可。 毕竟再差也不会比嫁给傅璋更糟。 想到方才悟真道人说的话,梁幼仪搭眼看看自己住了七八年的竹坞。 院子位置在整个国公府最偏远的西北角,不若太后原先做姑娘时,住在全府最大最奢华的菡萏院。 整个竹坞面积不仅比菡萏院小了两三倍,里面连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博古架上,也只有几件赝品瓷器,连一件值钱的摆件也没有。 卧室里被褥帐子,是她自己置办的,她其实不缺银子,肯定要住得舒服些。 衣柜里只有最近柳南絮给她置办的两套新衣。 她原本是有份例的,包括一年四季各四套的服饰,还特别定制四季专门的入宫服饰。 但是姜霜从来都不敢大胆地给她添置,每次梁老夫人看不下去了,或者外人看不下去,说到脸上了,姜霜才会去置办。 竹坞,清贫! 闺房,实在与她的身份不配。 她铺子里赚的银子,这些年都花在傅璋身上。 曾祖母当初留下来的珍品,被傅璋以借用、观赏的名义拿去再也没拿回来。 悟真道人说欠她的,府里都补上。 接下去,无论悟真道人能不能替她退婚,她都要想办法把傅璋欠她的也一一夺回。 夜饭时,国公府一阵骚动。 许久不管俗务的老祖宗,竟然亲自来了前院议事厅。 安远把梁勃、梁知年、梁景湛、梁老夫人、姜霜、柳南絮叫来,四代当家主子齐聚一堂。 悟真道人干瘦,精神矍铄,看起来比梁勃还要健朗,他也不废话,开门见山。 “今天叫你们几个过来,是商议一下如今朝堂的事。”老头儿皱着眉说道,“这几年,太后成长不少,但是在傅璋的事上,她太过偏袒,再不阻止,恐大祸临头。” 梁老夫人为太后辩解:“非太后偏袒,她要站稳脚跟,自然要用绝对忠心之人。” “这不是理由,忠心的臣子多的是,不差傅璋一个。太后这件事上,手段不够。”悟真道人说。 梁景湛道:“傅璋虽然忠心,但能力欠缺,德行也被天下人诟病,最近声名狼藉,对太后娘娘十分不利。” 悟真道人点头:“傅璋原先做个侍郎勉强合格,做到尚书已经有些力不从心,做丞相便是误国。 如今积重难返,学子请愿,太后虽然给他官降六级,仍然不够安抚人心。 闹到如今这个样子,诛他全族也不为过。幸好太后也不是全无算计,把他派去西南赈灾,也算是暂时缓解了眼前矛盾。” 梁老夫人一味偏袒太后,太后的一切意见她都奉为神明,听到悟真道人夸赞太后,脸上露出笑意来。 悟真道人看她那浅薄样子就很不满:“太后阅历不足,刚愎自用,虽然派傅璋去西南赈灾、安抚,只怕无用。我已经听说西南义军打到施州,后继消息虽然没有传来,如今只怕打到襄州也未可知。” 梁知年道:“孙儿和景湛在府里休息,闲着无事,明日便向太后娘娘请旨,前去剿灭反贼。” 悟真道人又摇头:“义军不过一群乌合之众,根本无需你去剿灭,太后若把心思放在朝事上,她早就该发现了。一味听从傅璋的意见,太过依赖他,而傅璋只顾个人贪墨,鼠目寸光,误国误民......” 众主子看悟真道人毫不客气地咒骂傅璋,都闭嘴,只有梁老夫人脸上有些不服。 都已经降职六级了,还咬住不放? 悟真道人懒得和他们商议,说道:“自明日起,云裳的待遇与太后娘娘未出阁时同等待遇。梁勃、景湛,施氏、姜氏,柳氏,你们掌管国公府,按照我的吩咐办。” “为什么?她也配和太后一样?”梁知年、梁景湛都反驳,“太后早就说过,她是不祥之人,出身就自带鬼气。” 梁老夫人更是不服,说道:“道人,太后是梁氏的福星,是天上紫微,而云裳是天生克太后气运之人,怎可与太后同等对待?” “你们也别瞎扯了,我问问你们,这些鬼话你们信吗?我们都是过来人,宠栀栀可以,但是自欺欺人就是蠢了。” 悟真道人动了怒,什么紫薇,什么真龙,他活这么大年纪,早活明白了。 梁勃看父亲动了气,再不敢多言。 “云裳这么些年,并没有危害国公府,反倒是你们做的事,要是有心之人查起来,桩桩件件,禁得起推敲吗?你们也别找什么理由了,明日就把她待遇提上来,不就是一些身外之物吗?给!” “还有一件事,尾牙宴那日,云裳不知道哪里碍着太后了,太后拿了毒药,要毒死云裳,后来药被姜氏丢失了,对吧姜氏?” 梁知年、梁勃和梁景湛都大惊失色。 姜霜面无血色,想否认又不敢,这个老祖宗有些邪乎,他虽然归乘院修道多年,可是外面的事似乎比他们还清楚。 “老祖宗,您怎么知道的?”梁景湛心惊地说,“曾孙竟是一点也不知道。” “你要是知道,会怎么样?” “那定然要完成太后的懿旨。” “......”悟真道人痛心地说道,“糊涂,你们啊,定国公府要没希望了。” 他也不解释,说道:“在对待仪儿这件事上,太后太过心胸狭隘,思虑不周。唉,最让老道难过的是你,景湛,你竟然也如此目光短浅。” “你们记住,自今日起,谁都不准再有害云裳之心。若因为害云裳而把我定国公府全府葬送,那他便是我梁氏的千古罪人、仇人。” 众人面面相觑,悟真道人急道:“你们现在就发誓,如果再生害云裳之心,就妻离子散,不得善终。” 这誓也太毒了! 梁勃和梁老夫人自然不肯发誓。 姜霜看看梁勃和梁老夫人,后二人立即目光对上她,眼里的嫌恶、憎恨毫不掩饰。 姜霜打了个激灵。 马上给悟真道人磕头,说道:“老祖宗,仪儿自幼不祥,品行恶劣,实在不能与太后相提并论,怎能让公公婆婆发这样的毒誓?” 看她做出头檩子,悟真道人严厉地说:“怎么,我说话不好用了?如今这府里竟是你当家了?” 姜氏是云裳的母亲,说的是人话吗? 姜霜扑通跪地求饶。 梁勃和梁老夫人不甘不愿地发了誓。 梁知年、姜霜、梁景湛和柳南絮也跟着发了誓。 “我回头去宫中见一见太后,其他你们都不必说了。另外,傅璋声名狼藉,我们定国公府一定要逐渐与他划清界限,不要让他累及国公府。他与云裳的婚事,作罢!” 悟真道人一口气下达完命令,就有些烦躁,赶人。 只有姜霜那个较真的,还没眼色,叽叽歪歪:“老祖宗,云裳与傅侍郎的赐婚,天下皆知,如今她已经是老姑娘,退婚只怕再难嫁高门......” 悟真道人心里悲哀,几代主母,没有一个能比得上长乐公主一根指头。 “嫁不出去,那定国公府就养她一辈子!国公府里还差一个人的口粮吗?” 第73章 太后:想退婚,等他赈灾回来 “行了,你们都退下吧,景湛,你陪我去宫中见太后娘娘。”悟真道人看着这一屋子儿孙就烦。 国公府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老人家头疼得不行,对梁景湛说:“你去牵我的马来,我骑马进宫。” “不可,老祖宗可别冒险,如今外面不仅风寒路滑,流民到处流窜,伤着老祖宗就不好了。” 悟真道人冷笑道:“你们也知道到处是流民,是灾民?他们在家乡如果能活下去,谁会背井离乡?” 柳南絮笑着说道:“老祖宗,您如今已经快九十高龄了,您是大陈的见证,是咱大陈的宝,大过年的可不能有闪失。不然这个年大家都过不好了。” 她最是会察言观色,悟真道人心情不好,根本不买任何人的账,她便照实说老人家摔坏大家都过不好年,他若是性情中人,必听。 果然,悟真道人点点头:“我光想着自己痛快了,倒是忽略了大家的担忧,行,就听景湛媳妇的,把马车给我备好,我即刻进宫。” 悟真道人第一次正式出院子,就是去皇宫找太后说话,整个京城还是很震惊的。 祖孙俩到底说些什么,没有人传出去。 但是一个时辰后,悟真道人出宫,脸色灰败,走路都有些趔趄。 景湛沉默不语,只把悟真道人半扶半抱地带到马车上,赶着马车回府。 悟真道人回到府中谁都不理,就直接去了归乘院。 梁景湛站在门外看着老祖宗的背影,静默了许久。 柳南絮一直派人在府门等着,梁景湛一回来,她马上就跟了来。 看梁景湛发呆,扯了他一把:“世子爷,外面寒冷,回去吧。” 回到韶光院,柳南絮一边给他捏肩一边问道:“爷,发生什么事了?妾身怎么看老祖宗很不高兴?” 梁景湛好一会子没说话。 “爷,有什么事别闷在心里,说出来,妾身也可为你参谋参谋。”柳南絮笑着道,“可是老祖宗对你不满?” “哪里是对我不满?是......”梁景湛看着柳南絮,柳南絮笑着,眼里是对他的无限眷恋和担忧。 梁景湛伸手摸摸她的脸,叹道:“老祖宗叫太后发誓不再害仪儿,太后发了怒,说她这么多年对定国公府如此偏爱,老祖宗竟然偏向仪儿......” 柳南絮也不接话,这个时候她不好表态,她要知道全部信息再找最利于自己的立场。 “老祖宗态度坚决,太后便问他是不是和齐王府达成了什么交易,老祖宗气恼地说就算达成交易也是为了太后。” “最后老祖宗提出来,叫太后同意傅璋和仪儿退婚,太后愤怒至极,说老祖宗心里只有定国公府,从来不为她考虑。” “太后说她入宫都是替云裳受罪,老祖宗说当初是她自己要求入宫的,先帝给太子选的太子妃本来就是仪儿。” 梁景湛说着,柳南絮心思一百个转圜。 太后和老祖宗这是翻脸了? 太后姑姑当初死活要换云裳的婚事,她是知道的。 曾祖母去世前向先帝托付,说梁幼仪才貌双全,堪当太子妃。 先帝便要下旨以梁氏女嫁给太子做太子妃,及笄后完婚。 是姑姑梁言栀,信誓旦旦地说:“仪儿在乡下长大,不懂宫中规矩,怎么能应对宫中风刃?一旦行差踏错,怕是会拖累国公府不得善终,想来只有我舍身入局,才能挽救全府。” 夺了云裳郡主的婚事,梁老夫人和姜霜还按住云裳的头,叫她感谢太后替她入宫受苦,要她一辈子忠于太后。 如今,太后怨恨国公府送她入宫? 怪不得老祖宗气成那样。 梁景湛说道:“太后说老祖宗既然不疼她,她以后便再也不护着国公府。 老祖宗气得当场差点拍桌子,就问她不害仪儿需要什么条件,结果......” 太后提出,她是一国太后,不害人这种誓言简直是奇耻大辱,除非老祖宗交出梁氏的“虎豹骑”,否则,别说梁幼仪,就连国公府也要承受她的怒火。 虎豹骑,那是传说中老祖宗建立的精锐势力,是梁家的保命家底。 “我一直听说老祖宗手头有一支神秘的力量,是梁氏的保命符,但是从来没有见过。我以为在祖父手里,没想到老祖宗一直握在自己手里。” 梁景湛知道老祖宗对他抱着极大希望,说他比祖父善战,比父亲善谋。 现在,这一支本该传到他手里的家底,也被太后姑姑要走。 “爷,太后娘娘手头有边军,有驻军,有禁军,甚至侍卫、暗卫都不缺,她还要国公府的这点保命家底做什么?” 柳南絮隐约猜到太后的意思,但是没说出来。 太后要这些,无非是把国公府的底气掌握在手里,此后定国公府世代再无背叛的资本,只能依赖于她,完全听从于她。 夫妻俩都猜到了,但都没说出来。 夜里,悟真道人把梁景湛叫去,突然整个人精气神都抽尽了,苍凉地说:“景湛,老道保不住家底了。” 梁景湛顿时眼圈儿红了:“老祖宗,您实在没有必要为云裳做到这种地步。” “景湛,你已发誓不会对云裳不利。”悟真道人把一枚令符交给他,说,“你必须做到。” “是,曾孙谨记老祖宗教诲。” 梁氏的虎豹骑一共三万精锐,战斗力一个顶十个,这些年,一直偷养在北境不远处的刑州和北都州。 这次他交出去两万人,留下一万人给子孙。 “景湛,这些人到了太后的手里,就不姓梁了,这一万人给你,你能发扬光大就发扬光大,如果不能,关键时刻,要保住梁氏一族血脉。” “老祖宗,太后不会对国公府不利。” “唉……景湛,梁氏一族的未来交到你手里了。你要忠于太后,但梁氏血脉更重要!” 悟真道人叹口气,难道,当初那么宠太后,都是个错误? 定国公府没有退路了,只能与太后绑在一起。 交给梁景湛的这一万人,是防止太后翻脸,一丝生路也不给国公府。 令符给了梁景湛,次日一早,悟真道人又把梁勃、梁知年叫来,一门四代主子一起去了皇宫。 悟真道人把令符交给太后娘娘,要她当着府里四代当家人的面赌咒发誓。 “朕发誓,此生不再与云裳郡主过不去。”太后两眼含恨,说道,“至于允诺傅侍郎和云裳解除婚约,这要看他们双方的意思。他们同意,朕不会做恶人。” 悟真道人说:“不,太后娘娘您要亲自下旨,令他们解除婚约。” “傅侍郎刚刚被官降六级,又要去西南赈灾,退婚的事,他回来朕再下旨。总不好一个人落难的时候,我们雪上加霜,伤口撒盐。” “你下旨,与他赈灾并不矛盾,他被御史弹劾,被学子抵制,并不是定国公府的错,反倒他连累了定国公府。” “说来说去,你心里装的都是定国公府!老祖宗是觉得可以凌驾于皇家之上?可以压朕一头?” 太后怒道,“如此,梁氏的虎豹骑,朕也不稀罕,我们谈过的事全部作废!” 悟真道人噎住了。 半晌,他笑了一笑,说道:“太后娘娘,臣逾矩了。” 踉踉跄跄回到国公府,令人把梁幼仪叫来,悟真道人和颜悦色地说:“云裳,老道年纪大了,很多事力不从心。太后娘娘已经发誓不再为难你,只是退婚的事要稍微等一等,傅璋从灾区回来,她便下旨。” 梁勃怒极,骂梁幼仪:“孽障,为了你,老祖宗一辈子都没受过如此大的委屈。” 梁幼仪给悟真道人跪下磕头,说道:“谢老祖宗周旋,谢祖父、父亲、兄长帮衬。” 她不说欠他们人情。 凤阙已经把身家交给他们了吧? 摆什么恩赐的嘴脸! 凭什么再绑架她感恩? 悟真道人果然清楚得很,说道:“我们是你的亲人,做这些原就是应该的。以后你的事,交给景湛媳妇,她是个周全的,定然比你母亲强些。” 梁知年难得没有恼怒。 最近几日他被桃夭撩拨得焕发少年心,姜霜不断地和他闹,他恨不能休了她。 梁幼仪回到竹坞,自然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悟真道人尽了力,她应该在一段时间内能安稳睡觉、安心吃饭了。 “妹妹在吗?” 人未到,笑意先行。 除了大嫂柳南絮没别人了。 梁幼仪迎出来,看着柳南絮领着耀哥儿来了。 梁耀宗进来就对梁幼仪说:“姑姑,陛下想知道颜料和印泥好了没有?” 梁幼仪道:“颜料准备得差不多了,龙泉印泥实在是太难了,姑姑已经托麒麟阁在找。” 梁耀宗点点头:“是呀,我就给陛下说,龙泉印泥真的太难了,姑姑好不容易得了一盒给我。陛下一下子要十份,去哪里找啊!他说会给你银子的。” 柳南絮笑了,摸摸他的头说:“耀哥儿最聪明,以后你就在陛下跟前就这么说,陛下想要的东西,银子要付,这样臣子会办差更积极。” 梁耀宗便点点头,婴儿肥小脸很严肃,说:“夫子教我们,君不可与民争利。” 梁幼仪忍不住微笑,这话虽然用的不是地方,但是好有道理是不是? 芳苓他们带着梁耀宗去玩,柳南絮便把梁幼仪拉到一边,小声说:“我带耀哥儿来,是有件事和你先通个气。” “嗯?” “傅璋要去西南赈灾,姚氏又不在府里,他给太后娘娘请了懿旨,请你去暂管侍郎府。” 第74章 梁幼仪,你哪天才能退婚啊? 梁幼仪手指蜷了蜷。 他是有多令人恶心,才会请梁幼仪去帮他管家? 明知他被天下学子厌憎,相府,啊,不,该叫侍郎府了,已经臭不可闻,他竟然叫她去收拾烂摊子! 明明尾牙宴上还下毒要她命,前几天还赠送铺子栽赃她贪墨,现在,他是怎么觍着脸,提出这种请求? 明知她想退婚,他不仅不退,还想叫她入府管中馈,毁她名声,彻底断了她退亲的念头,将她绑死在他身上? 表情管理很好,但是微微抖动的眼睫毛出卖了她愤怒的内心。 “傅璋欺人太甚,但是,妹妹你马上二十岁了,也实在是挑不起了。”柳南絮看在神药的份上,说话也透出几分真心,“妹妹实在不愿意去,嫂嫂帮你周旋一二。” 梁幼仪问道:“傅璋已经给祖父祖母说了?” “是,他们同意了。” 梁幼仪低垂眼帘,她就知道是这样。 这个府里,梁勃、梁老夫人就是天。 悟真道人虽然说要帮她退婚,但是傅璋马上去西南赈灾,回来至少几个月后! “那我就去吧。”梁幼仪看上去依旧冷冷清清。 柳南絮看她让步,便说:“你准备一下,等会儿祖父祖母可能就会叫你过去。” “好,谢谢嫂嫂。” 柳南絮走后,芳苓忍不住眼圈又红了! “他竟然还有脸叫郡主去府里帮忙打理,真不要脸。” 芳苓简直想尖叫杀人! 难受的是,傅璋一系列侮辱郡主的行为,定国公府的主子,还逼迫郡主就范。 梁幼仪明白,傅璋降了六级,流言缠身,又欠一身债务,这个时候叫她过去,明摆着要她自掏腰包补贴侍郎府,替侍郎服挽尊。 他有多大的脸! “郡主,你真要去帮助他管理侍郎府?” “嗯!” “为什么呀?” “我有自己的打算!” 梁幼仪这话出来,就看见芳苓的脸一下子垮下来。 梁幼仪捏捏她的脸,说:“别丧气,你放心,傅璋会后悔把我请进门。” 酉时,梁勃果然派人来,叫梁幼仪过去。 她到松柏院的时候,梁知年、姜霜、梁景湛、柳南絮等人都在。 傅璋也在。 梁勃坐在主位,手里捧着一杯茶,那茶还冒出袅袅青烟,是贡茶。 “仪儿,太后娘娘派傅侍郎去赈灾,明日一早就出发。傅大人希望你过去,协助傅老夫人打理侍郎府事务。” 梁勃说完,梁老夫人又严厉地补充:“侍郎府是你未来夫家,你务必要顾及侍郎府颜面,在过年期间,不能出任何乱子。” 梁幼仪正要拒绝,傅璋走到她跟前。 他的腿已经能行走,但是双臂还没好利索。 满脸懊悔,对梁幼仪道:“郡主,我此去也不知是否顺利,府里实在无人打理,恳求郡主帮助。” 梁幼仪看着他,眼里是万年难化的冰霜。 傅璋又说:“太后娘娘告诉我你要退婚,恳求郡主念在我们七年的情分,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要什么机会?” “请郡主不要退婚!我定然在三月初三前赶回来,以后我一切唯郡主马首是瞻,郡主说什么就是什么,府里一切听郡主的。” 梁幼仪淡漠地看着他说道:“侍郎大人,若我不愿意呢?” 傅璋没有辩解,走到她跟前,跪下,诚恳地说:“我从未生过轻慢郡主之心,嫂嫂和侄子侄女心胸狭隘,目光短浅,我有疏于教导之错,我对不住郡主。望郡主再给我一次机会,待我从西南回来,一定用一生补偿郡主!” “我不稀罕!”梁幼仪冷薄地说,“你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你清楚我也清楚!如今你不顾廉耻,请我去管侍郎府,真是令人恶心!” 梁勃一拍桌子,喝了一声:“够了!侍郎大人已经如此诚恳地求你,你拿什么乔?” 梁幼仪淡淡地看着梁勃,说道:“我没有和傅大人成亲,就住进侍郎府,于孙女和国公府名声有损;侍郎大人、姚氏母子一再设计谋害孙女,孙女怕进了侍郎府无法活着回来。” 傅璋再三保证道:“自今日起,我愿把府里一切交由郡主做主,谁不敬郡主,郡主尽可处罚。” “傅大人来定国公府之前,已经请旨,太后已经同意了。”梁老夫人不耐烦地说,“就这么定了,云裳,你明日一早就去侍郎府吧。” “......”说不过,就用强的了。 “那夏家长女,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下贱胚子。你是国公府的千金,以后又是正妻,绝不能被夏家女儿比下去,务必妥当行事。” “祖母,老祖宗已经给太后娘娘说要帮我退婚。”梁幼仪冷淡地提醒梁老夫人,“太后答应他回来便下旨解除婚约。” “不是还没下旨吗?”梁老夫人冷着脸道,“云裳,你不要以为有老祖宗护着你,你就无法无天,忤逆犯上。” 傅璋再次恳求:“求郡主给臣一次机会。” 梁幼仪从松柏院出来,姜霜也跟着出来,脸色难看。 丢人! 憋屈! 梁幼仪为什么不赌气自尽? 若她赌气死了,还落个贞烈的名声,不用自己跟着丢脸了。 “我真是倒霉八辈子,有你这样的女儿。先帝赐婚,七年都不娶不下聘,全大陈你是头一份。换个人早一头撞死了,省得爹娘丢脸。” 梁幼仪淡漠地看着她,说道:“还不是你无能?但凡换一个母亲,都不会任由别人这样欺辱女儿。” 姜霜闻言,暴跳如雷,喝令拿家法处置梁幼仪。 梁幼仪向她靠近一步,说道:“母亲,你猜猜,那日曾祖父把我留下,说了什么?” 姜霜眼里带了一丝儿恐惧,不由地问道:“说了什么?” “你很快就会知道......我劝母亲,既然你不喜欢我,那我们便不要靠近。井水不犯河水,对彼此都好。” “我是你母亲!你要与我断亲?” “夫人,你们的话奴婢都听见了。”桃夭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身崭新衣袍,里面料子是时下最好的云锦,披风却是千金难求的浮光锦。 “你个贱蹄子,主子说话,哪有你说话的份儿?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姜霜的火力顿时被吸引到桃夭身上。 梁幼仪不讨喜,不能替她争脸,桃夭可是与她争宠、抢男人的。 桃夭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说道:“噢,奴婢不能说话?那奴婢去找国公爷说话喽。” 说完蹦蹦跳跳就往梁知年的院子跑。 姜霜吼道:“你站住!我叫你走了吗?” 侍书也跟着喊:“桃夭,你站住,夫人话没讲完,你个贱婢跑什么跑?懂不懂规矩?” “其实,奴婢不想听夫人说话。傅大人都骑到国公府头上拉屎了,夫人只会怪自己人为什么长头颅!呀,你不长头颅人家怎么拉你头上呀?” 桃夭掐着腰,撇着小嘴,面部表情十分丰富,认真地评价道,“夫人,您真是奴婢见过的最会窝里斗的主母!” “噗~”不知道是谁笑了。 “贱蹄子......” 姜霜遇见桃夭,就是怒吼、跳脚。 梁幼仪转身走了,有桃夭,姜霜气不死也能气出乳核、乳痈来。 回到竹坞,梁幼仪倒也没有郁闷或者生气。 习惯了! 傅璋去赈灾,西南较远,路又不平,傅璋身体带伤,行程至少两个月。 所以梁幼仪在侍郎府衣食住行,都要妥善准备。 芳芷收拾她的衣物,芳苓跑进来,说道:“郡主,小王爷来了。” 该死的傅璋竟然又出幺蛾子,竟然想叫她要去侍郎府主持中馈。 凤阙看到梁幼仪,自己倒是先委屈上了,说道:“傅璋让你去侍郎府代管中馈?你答应他了?” “他向太后请旨,太后允了。祖父祖母也都答应了。” 梁幼仪看向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他从府里离去时,说的那些话,脸上不由得泛起红晕。 “你若不想去,我叫傅璋出不了京城。”凤阙没擅闯她的闺房,站在门口,靠在门框上,用她能听见的声音说。 梁幼仪怎么能叫他以身涉险? 太后看重傅璋,随行去赈灾的,包含官员、侍卫、暗卫等等,不下二十人,杀了他,不容易洗脱嫌疑。 即便知道凤阙不似表面这么单纯无害,但他是齐王府唯一的香火,她不想他折在这些事上。 “不,我自己要去侍郎府。” “你不会还喜欢他吧?”狗狗眼,心有点酸。 “不会!”梁幼仪眸光平静,薄如峭冰上未曾惊动的霜雪,“老虎在捕食时,总是先后退几步,然后狂奔而上,紧紧地抓住猎物,使之再无逃脱之能。” 凤阙的心一瞬间就变得欢呼雀跃,说道:“那,你有事别自己扛,都告诉我好不好?不管什么时候,随叫随到。” “好。” 凤阙看她答应,心花怒放,脚下磨磨蹭蹭不想走,又怕国公府的人瞧见他对梁幼仪名声不利。 不甘地把一颗小石子踢飞,咕哝了一声:“梁幼仪,你哪天才能退婚啊?” 第75章 入侍郎府,先拿老夫人开刀 悟真道人听说傅璋向太后请了旨,要求梁幼仪去侍郎府主持中馈,气得胡子直翘。 但是也没说什么,吩咐安远:“去,问问姜氏和柳氏,有没有把仪儿的补偿清单列好?若列好了,拿给我看看。” 安远先去了姜霜的梨花院。 姜霜哪里会列清单,她就没打算补偿梁幼仪。 凭什么梁幼仪要和太后同等待遇? 她配吗? 姜霜就不给,难不成梁幼仪还会去找老祖宗告状? 若是从长乐公主萧玉笙去世后算起来拖欠梁幼仪的待遇,这个数目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 梁言栀未出阁时,每个月份例银子就是一百两,比一个尚书的俸银还要多。 一般府里嫡长女份例不过二两,一年四季,每季衣衫四套,而梁言栀每季至少六套以上,首饰花销也比一般府里的小姐多得多。 原本每个月梁幼仪的份例是二两。 如果,梁幼仪参照太后当初的规格,单份例银子,就必须补偿至少每年一千一百八十两,九年时间,就是一万零六百二十两。 如果按照每个季度八套衣衫,每年三十二套衣服,九年就是二百八十八套衣服。 二百八十八套衣衫鞋袜,就算一套衣衫只值十两银子,那也要两千八百八十两。 头面首饰就不要说了。 七七八八算起来,超过两万两银子。 安远站在梨花院门口,等待姜霜把清单拿出来。 姜霜说:“太后娘娘当初的待遇要整理起来,要不少时间,请老祖宗再宽限两日。” 安远却没有买账,客客气气地说:“老祖宗听闻傅璋竟然不顾规矩礼仪,请郡主去府里主持中馈,十分气恼,这个补贴是必须要给郡主的。夫人还是把清单让奴才带过去吧。” “该过年了,手头太忙,实在没那么快列出来。” “老祖宗说府里每个主子都有一本账,尤其太后娘娘,账目一直是单列。夫人怕是还没看账簿?” 姜霜被怼得不高兴,说道:“安远,你不要仗着是老祖宗的人就尊卑不分。” 安远不软不硬地说:“夫人,奴才来之前,老祖宗就说了,如果夫人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清单定然已经列好,东西也准备好了。” “......” 姜霜无力反驳,老祖宗早就料到她会拖着不办? 她对侍书说:“你去把世子夫人叫来,叫她尽快把太后娘娘当初的待遇整理出来,算出这九年应该补偿仪儿多少,送到老祖宗那边过目。” 安远看她把事情推到柳南絮头上,便说:“那老奴先回去伺候老祖宗,两个时辰后再来。” 柳南絮被临时派了这个活儿,暗暗冷笑,幸好她长了心眼,提前整理出来,不然两个时辰,她能整出来,却难以周全。 她从妆奁里拿出来三张清单。 那日议事会,老祖宗一说要给梁幼仪补贴,她就开始整理了。 只不过她整理了三份。 一份是衣衫首饰,一份是份例银子,一份是梁言栀出阁前九年的衣食住行并交际补贴等。 按照太后出阁前的那九年,国公府应该补贴梁幼仪的银子数目何止两万两。 竟然高达十六万两! 就这些还不包括院子里的奢华摆设,不包括太后攒的嫁妆等。 她可不能把太后当年所有费用列进去。梁景湛是世子爷,以后这府里财物绝大部分都属于梁景湛和耀哥儿几个,梁幼仪拿走一文都是在割她的肉。 柳南絮整理三份的目的,就是看国公府的态度。 如果府里不重视,她就拿出第一份,补贴四季服饰费两千八百两; 若还算重视,但是没有达到极点,那就拿出第二份,补偿份例银子一万零六百二十两; 如果极其重视,老祖宗亲自过目,亲自督促,那就拿出第三份,一共补贴十六万两。 不管拿出哪一份,她都要让上面长辈都满意,叫梁幼仪对她感恩戴德。 她整理好两天,按压不提,就是要梁幼仪知道姜霜靠不住,只有她柳南絮才能给梁幼仪争取最大的权益。 两个时辰后,安远过来找柳南絮要清单。 柳南絮拿着三份清单跟着安远一起去了归乘院,在门口等着,不多一会儿,安远出来,告诉她:“老祖宗说梁氏女不分高低贵贱,一视同仁。就按照这一张清单,今儿立即补偿给郡主。” 正是金额最大的第三份! 柳南絮从归乘院出来,对自己的大丫鬟月梅说:“你先回去,别给任何人说我去了竹坞。” 她悄摸摸地去见梁幼仪。 梁幼仪没想到柳南絮偷摸来到自己的院子,赶紧招待她坐下,香茶献上。 柳南絮故作鬼祟之态,说道:“妹妹,我不能在此久待。老祖宗要求补贴你的事,母亲那边可能太忙忘记了,我心里是记着的。” 她把三张清单都给梁幼仪看。 “耀哥儿他们三个夜里睡着后,我就抽空把姑姑原先的账本拿来统计了,熬了两夜,终于都列好了,你看看。” 梁幼仪看了看三张清单,面上不显,也没有与太后梁幼仪争宠的心思,只是梁言栀的奢华还是惊了她。 “妹妹,我打算按照第三份单子,去禀报老祖宗,为你多争一些。”柳南絮苦笑了一下,小声道,“我就给祖母提了一嘴,说多给你补一些,祖母还骂我蠢呢!” 她眼睛里含着委屈,梁幼仪拍拍她的手:“谢谢嫂嫂了。” “母亲说你是女儿家,府里一切都是世子爷的,世子爷百年之后,便是传给耀哥儿,她说我若这么实心眼,不见得受你的感谢,倒是会被未来的儿媳妇骂中馈空虚。” 梁幼仪面上依旧淡淡的,心里想着:这世上若是有一千个算计,柳南絮一定独占八百个。 她再次说:“辛苦嫂嫂了。” 柳南絮把自己的功劳都表达清楚了,就心满意足地急匆匆走了。 出了竹坞不远处,她脚步慢下来。 心说:我已经把我的家产掏出来给你,就看你是不是识相了! 柳南絮动作极快,把清单给姜霜报备,说这是老祖宗派人给她核对过的。 姜霜一边黑着脸说无需补偿她那么多,这些都是景湛和耀哥儿的,怎么都给她一个不孝女? 果然说法都和柳南絮猜的一样。 柳南絮没管她唠叨,掌灯之前,把银票、最新的浮光锦、蜀锦、云锦、霓裳锦等极品衣料,又几十套珠钗、耳坠、头面等,全部送到竹坞。 整个院子家具换了最新的,摆件也是从库房里取来的昂贵的瓷器、玉器、金器。 整个院子总算是看起来像样了。 梁幼仪吩咐芳苓:“所有摆件、家具都不要动,现银和银票全部带走,竹坞不留浮财。” 次日一早,傅璋来定国公府接梁幼仪。 他不得不马上出发去西南了。 “府中事就劳烦郡主了。”傅璋诚恳地说,“我会尽快回来。” 他眼里装满了尊重和情意,还有一些讨好。 梁幼仪看得想吐! 他会早点回来?你以为谁想早点看见你? 感人肺腑的都是少年人的风月情事,凤阙一个脸红,能叫她怦然心动,凤阙一个微笑,她可以夜不成寐。 而傅璋这中年大叔的深情,连呼吸和皮肤里都透着油腻,令她恶心至极。 梁幼仪坐在马车里,帘子都没打开。 傅璋很失落。 以前他出去办差,梁幼仪总是会给他准备许多东西,衣物、药物、银票,应有尽有。 这一次,他去那么远的地方,还是那么危险的地方,梁幼仪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不过,他相信,自己把家托付给她,而她也接受了,这一定是对他余情未了。 只要他肯付出诚意,过往一些不愉快,一定都会过去。 梁幼仪乘着自己的马车,随着傅璋去了侍郎府。 侍郎府中门打开,把梁幼仪的马车迎进去。 傅璋早就吩咐下人把大门换了,院墙修好。 寻芳庭也收拾一新,姚素衣的所有的东西都让人收拾出去,连一根针也没留下。 梁幼仪暗暗佩服。 可见他并非不懂得自己的忌讳,以前只是不愿意为她做到如此罢了。 傅璋把傅老夫人、全府的人全都叫来寻芳庭,对大家说:“自今日起,府里一切交由云裳郡主管制,都要听她的差遣,凡是不服管教、阳奉阴违的,郡主可以直接打杀,发卖。” “是,小的们都听云裳郡主的差遣。” 下人喊口号一样,毕恭毕敬地回话。 看样子,是教导过了。 傅璋看看梁幼仪,说道:“郡主给大家讲讲规矩?” 梁幼仪一句话也不想说,侍郎府好不好关她屁事? 傅老夫人脸色难看,中馈给她,她还拿乔? 昨儿她去了一趟庄子上,见了姚素衣,也见了几个孩子。是傅璋叫她去的,核对库房的账本。 姚素衣哭得厉害,傅老夫人也难受,她们都不愿意梁幼仪来府里,更不想她执掌中馈。 还没进门,就拿到侍郎府的管家权? 傅老夫人自然不高兴,这是她的地盘啊! 此时看着儿子训斥下人,而梁幼仪眼皮都不抬一下,她不满地说:“郡主,三月初三,你就进门了,提早熟悉一下侍郎府的情况也是好的。素衣在的时候,府里管得井井有条,从无纰漏,你不懂的且去庄子上问问她。” 傅璋也看着梁幼仪,他想确认梁幼仪到底与以前变化了多少。 梁幼仪终于抬起眼皮,漫不经心地扫傅老夫人一眼,说道:“傅老夫人若觉得姚氏做得好,那便去把她请回来吧。” 第76章 后悔请我?晚了! 傅老夫人怒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以前素衣从不忤逆我......” “老夫人去把姚氏请回来吧,正巧我的东西都还没有拆开,原样带回去便是。” “你......这是太后的旨意,你敢不听?” 梁幼仪沉冷的嗓音,魔咒一般:“太后叫我代管侍郎府事务,而不是听你指手画脚。是你们请我来的,不是我上赶着来的。” 她转脸看向傅璋:“你想清楚了?确定要我留在侍郎府?” 她都搬出老祖宗来退婚了,傅璋感觉她下一刻就会甩袖而去,再不回头。 便赶紧对傅老夫人说:“母亲,儿子把郡主请来,就是要把侍郎府一切交给她管,就算是母亲,也要听她的。” 傅老夫人恼怒地把手里茶盏一丢,气呼呼地说:“你,你们......我不管了!” 站起来,她的大丫鬟喜鹊扶着她就要走。 整个院子的下人看着,眼珠子咕噜噜地转,这府中,到底是老夫人说了算,还是郡主说了算? 梁幼仪声音威严,说道:“慢着!” 傅老夫人心下一松,立即又傲慢上头:“你想通了?” “我第一天执掌中馈,老夫人就甩脸子给我看,这叫我怎么管理下人?道歉!” 傅老夫人眼睛睁大:“你叫我道歉?” “是!要管好一府,主子自然要以身作则。” “你,你混帐!” “老夫人,你怕不是忘记本郡主是什么身份了?”梁幼仪脸色一沉,说道,“跪下!尊卑有别,谁给你的胆子,当面侮辱本郡主?” 傅璋看着母亲气得直瞪眼,说不出话的难受样子,顿时眉头皱起来,郡主怎么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下母亲的脸? 请她来到底是对是错? 可是,时间已经不等人,朝廷去赈灾的队伍整装待发。 “母亲,不准对郡主说三道四。尊卑有别,母亲也要学着遵守官场的规矩!” “可她太猖狂了!” “除了郡主,没谁能撑起侍郎府。母亲,儿子要去西南,此一去,千难万险,你是叫儿子带着心事走吗?” 傅老夫人无奈,只好忍气吞声地道歉:“对不住,是老身错了,你原谅老身头脑昏聩吧!” “老夫人,侍郎大人,既然请我管理府中一切,你们必须把府里的账目给我说清楚!” 一听这个,傅老夫人就想糊弄过去,说:“账簿都在,你慢慢看吧,璋儿急着走,不要因为府里的事拖延他的行程。” “侍郎大人,府里还有多少现银?” 傅璋摇头说中馈不是他管理,他不清楚。 傅老夫人立即会意,说道:“老身不识字,都是素衣在管,劳烦郡主自己看吧。” 梁幼仪当着所有下人的面,声音清晰地说道:“所有人听着,府中有多少银子就办多少事。若因银子不足,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傅大人、老夫人不要怪我管不好。” “我请郡主来,自然相信郡主的办事能力。还望郡主看在我一心为朝廷办差的份上,诸多事情先替我张罗,不要有纰漏。欠下的账目,等我回来,一定都补给郡主,不叫郡主吃亏。” 摆明了告诉大家,要银子就找郡主要,他回来会“还”的。 傅璋终于脱身,傅老夫人也赶紧叫大丫鬟喜鹊扶着自己回了翠微堂。 梁幼仪叫芳苓和芳芷收拾了院子,芳芷开始翻侍郎府的账册。 “郡主,侍郎府的账册表面很好看,账目也算是平的,并没有寅吃卯粮的情况。” 芳芷说,“只是十五万两欠债,除了荣宝斋和尺素坊的债还了,其他店铺的都没还。” 还欠外债三万多两。 而府里的账目结余,只有一千两。 年底一千两的结余,按照傅璋的收入,其实也算不错了,但是对于侍郎府,过年就这些?不够! 再说还欠着外债,这放明白是要她倒贴。 芳芷气愤地说:“怪不得这么放心地把管家权直接交给郡主,这是打定主意叫郡主倒贴呢!” 梁幼仪淡淡地看看芳芷,说道:“你可听说过穷庙富方丈?可听过夺泥燕口,削铁针头,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 芳芷这才笑起来。 傅璋不就是把浮财都藏起来吗?把一个烂摊子给梁幼仪,认为她重面子,必然自掏腰包倒贴。反正只有一千两银子,也刮不出什么油,不是吗? 他错了! 烂船还有三斤钉呢,何况傅璋刚从丞相降职,只是降级又没有罚金。 芳苓说:“他们欠玉楼春的银子,其中两万是欠郡主的,是以前走郡主账的。” 梁幼仪翻了翻账本,看看盈余,说:“回头去库房看看,先把玉楼春的账结了,属于我的两万两先截留。” “好嘞!” “芳芷,我不是叫你把这些年资助他铺路的东西都整理一份清单吗?” “已经整理好了。折合现银,二十万两呢!” “看库房里什么东西值钱,要么当了,要么卖了,把我二十万两先提出来。再看看他们的粮食还有多少,都在哪里?先用粮食抵我的债。” 芳芷找了一会儿,说:“郡主,你快看,侍郎府没钱,但是粮食很多!府里库存两万石,庄子上存了三万石。” 三万石粮食的来源位置备注过一个字,却又用刀片刮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梁幼仪横竖看了那个被刮的字迹,账簿纸面还算厚实,小刀刮过的字有些毛边,凹凸不平。 芳苓拿出一小块银子,侧向轻划表面,渐渐的凹痕显现字迹轮廓,是个“苏”字。 “郡主,看来,这批粮食,应该是来自一个姓苏的人。” 主仆三个同时想到一个人:苏叶! 侍郎府目前存粮有五万石,足够吃几辈子了,只是没有现银。 核对完账目,芳苓问:“要不要管家过来带路,我们去盘点库房?” 梁幼仪摇头:“不着急,先歇着,那么积极作甚?” 芳苓拍拍自己头:“是哦,傅老夫人和姚氏母子,估计都等着看我们怎么出手,然后与我们斗智斗勇呢!” “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去玉楼春,吃饭去!” 梁幼仪时刻记着聆音阁调查来的信息——傅璋去南疆大巫师那里拿了一种密药。 侍郎府任何人提供的任何食物,她都不会轻易入口。 小心驶得万年船。 眼看着午食时间到,大厨房的管事姚大嫂去请示白燕:“白管家,傅大人走得急,没说云裳郡主的膳食参照什么标准,怎么办?” 她是姚素衣的大嫂,就是被姚素衣亲手下药毒死的兄长姚立春的遗孀。 白燕说:“我问过老夫人,她说一切都依照姚娘子的标准。郡主若不满,你们就说侍郎府不同国公府,老夫人和姚娘子都是这个标准。” 姚大嫂回到大厨房,吩咐厨娘:“郡主的膳食参照原先姚娘子的标准。” 然后她回了自己的住处,从枕下摸出一包药粉。 昨日她听到傅璋请旨把梁幼仪请到府里执掌中馈,就急忙怂恿傅鹤晨与她一起去庄子上看望了姚素衣母子。 姚素衣哭着说,傅南凯和姚立春都是云裳郡主害的,这个女人长得俊,心毒。 她让姚大嫂找经常给府里送菜的郊区菜农刘季,叫他帮忙弄一些耗子药,说府里闹耗子。 姚大嫂早就被洗了脑,姚立春死后,姚素衣无数次疯狂地骂梁幼仪害死兄长,害惨傅南凯,姚大嫂比任何人都恨梁幼仪。 傅鹤晨在庄子上听到大舅母和母亲定计杀害梁幼仪,急忙找了个借口,躲开了。 姚大嫂:“那耗子药一包下去就会要人命。” 姚素衣:“但是她不会那么轻易吃下,暴毙而亡,也会引来官府怀疑。” “当然不能一次喂下去,分次给她下膳食里,据说,这耗子药只要耗子吃了,就会癫狂,疯狂咬自己的同类,最后发疯而死。” 傅鹤晨伏在窗子下,全程没有吭气,但是他一字不漏地都听进去了,手指掐了掐。 他没参与害人,也不想害人,可,是母亲这么做......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刘季哪里想到那么多,听闻侍郎府要耗子药,殷勤得什么似的,颠颠地买了好大一包,一大早就送到侍郎府。 姚大嫂早上给府里的狗吃了一些,那狗没死,但是走路不太稳当,呜呜地直晃脑袋。 她在给梁幼仪炖的一盅血燕里,下了少量耗子药,量不多,还没有给那个狗的多,不会把人毒倒,但是会有一些不太正常的状态。 她下了药,叫人把梁幼仪的餐食送到寻芳庭。 正遇见芳苓吩咐青时套马车出去。 姚大嫂和送菜的厨娘苏秀端着餐食,恭敬地问道:“郡主,天气寒冷,餐食吃完再出府也不迟。” 芳芷把餐食接了过去,说道:“姚管事,郡主吃饭,不喜别人在场,以后,餐食送到外院交给我就好。” 姚大嫂无奈,示意苏秀把餐食交给芳芷,两人退在寻芳庭门外。 餐食摆上桌,六菜一汤两点心,一盅血燕。 与国公府不能比,但是与寻常百姓比已经是极好。 梁幼仪对芳苓说:“你速跟上姚管事。” 芳苓换了软底靴,翻墙而出,跟踪姚大嫂。 第77章 终于抱了 芳苓六岁入荣门,拜祖师拓跋,是荣门赫赫有名的老六。 她本就是女子,肢体柔软,轻功卓着,又年纪小,善伪装,是以盗技在荣门首屈一指。 除了尾牙宴那日从姜霜手里摸了那瓶毒药,她已经多年未出手。 老老实实在梁幼仪跟前做个丫鬟,但并不代表她吃饭的本事丢了。 她跟踪姚大嫂这种狠且蠢的素人,十分得心应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就蹲在房梁上偷听到了姚大嫂的计划。 也成功把姚大嫂贴身藏的耗子药都偷了过来。 好大一包。 “郡主,姚管事说这是给府里送菜的菜农刘季帮着买的。但是刘季并不知道姚管事用于害人。” 梁幼仪看着这一大包耗子药,手指在桌子上敲敲。 好歹是花钱买的是不是? 浪费可耻! 白燕是傅老夫人的亲堂兄,指使郭掌柜栽赃梁幼仪洗钱贪墨,傅璋的马前卒,这才是阴沟里的耗子,才配得上这香甜可口的耗子药! “走吧,我们先去玉楼春。芳苓,你回头把这杯血燕换个炖盅,送到管家的餐桌上。” 芳苓笑得小虎牙都露出来:“郡主您擎好吧。” 马车套好,寻芳庭留下芳芷看家,青时驾车,去玉楼春。 梁幼仪一到,迎客小二立马迎上来:“郡主,还是听雨轩?” “嗯。” “好咧,听雨轩。云裳郡主驾到~” 小年已过,做生意的,在朝堂的,都清闲下来,呼朋唤友聚一聚,反而玉楼春的生意更好了。 整个玉楼春座无虚席,但是宋掌柜依旧把梁幼仪的听雨轩给她留着。 听闻梁幼仪来了,宋掌柜立马亲自过来,问要不要伶人唱曲儿? 梁幼仪说:“不听曲儿了。我今天过来,有件事要与你说。侍郎府欠你们的钱还没还清吧?” “没有。”宋掌柜哭丧着脸说,“小的也不敢狠催,相府,不,侍郎府,就一直拖着。” 傅璋到底是权臣,玉楼春不好得罪死。 荣宝斋和尺素坊不缺傅璋一个顾客,不管不顾地催讨,傅璋就把欠债先付清了,玉楼春没有狠讨,傅璋就一直拖欠着。 “傅大人请我帮他管理侍郎府。明日是黄道吉日,你带人来府里拿银子吧。记住,阵仗大一点,这样,本郡主顶不住舆论压力,肯定把银子还给你!” 宋掌柜尴尬地说:“那会不会对郡主造成恶劣影响?” “所以我叫你阵仗大一点,敲锣打鼓来讨。” 宋掌柜自然答应,有云裳郡主担着,他怕什么,他是债主,背后也有靠山。 “好,在下一定照办。” 宋掌柜下去,梁幼仪对芳苓说:“府里主子应该吃完饭了,下人开始进餐。你快回去。” “好嘞!” 芳苓骑马到侍郎府西北角,这里是一个人工小花园,连着一片树林,把马拴在小树林。 她沿着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径,走了三十丈左右,到一个丁字形的小巷子里,墙上一道黑色小门,开锁,进入一个荒废的小院。 小院子的东侧又有一道嵌在墙里的小门,进去,再出来,就在侍郎府的花园工具屋里了。 抱朴苑是定国公府的,悟真道人之所以能在最初那么一大批功臣中活到八十八岁,自然心机比任何人都重。 这个秘密的小门,便是他设计的逃生之路,他不会、也不能告诉傅璋,但是他送出抱朴苑的时候,把钥匙交给了自己的曾孙女梁幼仪,秘密也告诉了她。 芳苓从侍郎府小花园子迅速回了寻芳庭。 芳芷一直把血燕用热水温着,郡主走的时候说有用,叫她温着。 把大厨房送给梁幼仪的那道血燕窝带上,在丫鬟给管家白燕布菜时,准备寻找一个时机塞进菜式。 管家在侍郎府地位很高,算是二主子,也有一群丫鬟仆妇伺候他,他的菜式堪比主子。 芳苓小心追踪送菜丫鬟,发现姚大嫂为了巴结管家白燕,他的菜式里,本就有一杯血燕。 连换炖盅都省了,直接换掉。 对于神偷来说,这事儿闭眼都能完成。 换完,立即躲在暗处观察。 白燕和往常一样,饭菜上来,他坐下开吃。美美地喝了一口血燕,说道:“不错,老婆子每天在喝,皮肤都变好了。” 送菜的丫鬟依偎在他身边,撒娇道:“白爷的皮肤也变好了。” “你个小骚蹄子,来,你也喝一口......” 芳苓:少儿不宜! 活干完,走咯。 换下来的那杯血燕?自然不能浪费好东西啊,芳苓三两口喝完,去下一处——齐王府。 杜衡开门,看见芳苓,下意识往外探头看,问道:“郡主没来?” 芳苓笑的小虎牙露出来:“杜伯,郡主有事来不了,她叫我把这封信给小王爷。” 杜衡接过来,高兴地说:“好好好,姑娘不进来玩玩?” “不去了,主子还等着我复命呢!”芳苓骑马走了。 杜衡急急忙忙去凤阙的糊涂居,子墨“嗖”一下子跳出来,把杜衡吓了一跳:“你个混小子,神出鬼没的。王爷在不在?” “又有媒婆给王爷说亲?” “不是,云裳郡主给王爷送来一封信。”他扬了扬手里的信,“郡主的贴身丫头送来的。” 子墨一把抢过来,说:“我知道了,杜伯你回去吧。” 凤阙早在房间里就听见了杜衡来找他,也不知道什么事,只管批折子,处理事务。 子墨进来,扬着手中信,笑得一口白牙亮晃晃的,说道:“王爷,猜猜这是谁写来的?” 凤阙猜个八九不离十,故作淡然地说:“谁写的?” “你不想看?不想看那属下就替王爷看了......” 他装作要打开信封,凤阙手指在桌子上敲敲,说道:“子墨,去与大黄搏斗半个时辰。” “嘁~什么王爷,小气鬼。” “一个时辰。” “不就是搏虎一个时辰!若我把大黄打死,你不带心疼的哈。” “两个时辰!” “......王爷厉害!” 子墨把信留下,笑嘻嘻地出去了。 大黄是他们抓来的一头凶猛的老虎,养在南城斗兽场。能在大黄爪子下活着的,尤其搏斗两个时辰的,不多。 看子墨出去,凤阙立马唇角翘起来,拿过信,深吸一口气,姿态虔诚地抽出信纸。 “子时,侍郎府粮食两万石,鸦儿胡同进来,全部搬走。” 凤阙仔细看了两遍,慵懒地往后一靠:“梁幼仪,你就是那个捕猎的虎王!” 怪不得去侍郎府前说什么捕猎前会后退一步。 眼前浮现她那张微微婴儿肥的冷脸,不笑的时候像一座圣洁的冰山,笑的时候像一场樱花乱坠的花雨,好奇的时候像一只无害无辜的小猫儿,生气的时候抿紧唇角...... 不对,瞪他一眼! 那一眼,好看! 梁幼仪在玉楼春吃完了午食,玉楼春讨债、夜里搬空侍郎府的计划,都安排妥当,回府。 傅老夫人以及府中下人,都等着梁幼仪的新官上任三把火,但是,郡主除了出去一趟,寻芳庭大门紧闭。 第一天就在全府人都准备大干一场、云裳郡主“你们随便”中落幕了。 掌灯时分,寻芳庭的主卧窗户被人“咚”敲了一下。 梁幼仪没点灯,站在黑暗里也没说话。 今儿是腊月二十六了,无月,院子里的灯亮着,但是隔着窗户没看到人。 梁幼仪猜着是凤阙,但是也保不齐是侍郎府里的人蠢蠢欲动。 芳苓本就是荣门出身,黑暗里更擅长,手里拎了剑,鹞子一样就翻出门,上了房。 出来,就看见凤阙大大方方地站在廊下暗影里,问道:“郡主睡了?” 芳苓咧嘴笑了,指指客厅,道:“小王爷请进。” 把灯都点起来,梁幼仪与凤阙分主宾坐下。 凤阙看她,这个人是真绝色,眉色一如既往的淡定,五官水墨般清晰又漂亮。 “王爷怎么亲自来了?” “其他人来,不放心。”他这样有些上赶着,但是小王爷不想在她跟前太多伪装,说道,“两万石粮,一夜全都弄走?” “嗯。” “粮食都有包装吗?” “我还没看。” “你不......你没看?”凤阙有些发笑,看都没看过,这么相信他一夜都能弄走? “这个院子原名抱朴苑,是曾祖父给我的,里面我很熟,粮库的位置我知道。” 这个理由站得住脚。 她总不能说,我在梦里那一世,在抱朴苑过了后半生。 “哦,那好。我们去看看?” “你同芳苓去,我不会轻功。” 这个点,守门的,看粮库的,都没还没睡,她拳脚学过,但是轻功不行。 “我带你,行吗?”凤阙站起来,脸有些红,梁幼仪愕然。 凤阙心一横,没给她拒绝的时间,揽住她腰,说了一声“得罪了”。 折起的臂弯抱住腰肢的那一瞬,仿佛心底的某根导火索被点燃,凤阙全身都燃起不可浇灭的大火。 带着不可抗拒的强势力道,揽着她跃上屋脊、高墙。 梁幼仪大半的身子都在他黑色裘氅下,隔着他丝质棉袍,能感受到凤阙气息一点不弱。 眉梢蹙起,身体僵硬,细微不适,第一次与陌生男子靠得这样近,她很不习惯。 第78章 此生就她了,非她不可 凤阙这辈子都没想过,有一天他会抱一个女人。 还是齐王府死对头定国公府的嫡女。 他头脑一热就抱了,飞上高墙的时候,甚至力道都没控制好,跃得特别高。 一腔说不出的激情,让他觉得今年这个腊月美好到需要载入史册。 他不敢双臂抱人,怕她觉得他轻薄了她。都不敢低头看一眼怀中人,却无法遏制地每一寸肌肤都生出了小手,目标都是她。 那无法抵挡的、充斥鼻腔、迅速在五脏六腑攻城略地的幽幽香气儿,让他更加兴奋。 他不觉得累,心里像干涸了万年的龟裂的荒田,上空忽然痛痛快快地下了一场甘霖。 恨不得这样抱着,地老天荒。 侍郎府很大,也很奢华,分前院、中院、后院。后院之后是花园、池塘等景观设施,以及仓库、马厩等辅助建筑。 粮仓,就在花园附近。 东洲大陆,两百年来,是真正的乱世,各族乱战,枭雄辈出,许多龙椅上,十年里都可以换好几茬人。 陈国算是东洲大陆少有的安稳了七十年的国家,如今也摇摇欲坠。 在这样的乱世,各国的铜钱最不可靠,今天还能流通,明天可能就只是铜片了。 唯有粮食,才是王道。 如果把侍郎府的粮食都搬空,会不会把傅家人活气死? 梁幼仪想着,凤阙也想着,一个指路,一个脚下不停,几个眨眼,便翻身到后院粮仓。 粮仓门外没有人专门守着,因为侍郎府的几道门,包括后门都有人看守。 凤阙小心地把人放下来,当梁幼仪离开他手臂的一瞬,他心里猛地一空。 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轻功太好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 粮仓门上挂了锁。 梁幼仪拿出钥匙,一共四把。 钥匙应该使用了许久了,光滑圆润。但是没有标记,不知道哪一把是粮仓钥匙。 梁幼仪一把一把地试,试到第三把钥匙,就听“咔嗒”一声,锁开了。 她轻轻推门,两人进去又迅速关上,今生,她这是第一次进侍郎府的粮仓。 凤阙拿出一颗夜明珠,莹莹的光芒照亮拥挤的库房。 靠墙的位置放着一排排的米仓,里面装得满满当当,全部是稻谷,顶部还露出带壳稻谷。 大部分都是散装入囤,只有一小部分是米袋。 中间空地放着不少鼓囊囊的粗麻袋,还有一些箩筐,里面装的都是粮食。 只不过麻袋里的大米是去壳的,米仓里许多都只是带壳的稻谷。 凤阙道:“这些估计也就五千石。” “别急,大头在下面。” 她对抱朴苑结构十分熟悉。 根据梦里那一世的记忆,她知道,下面有巨大的两层地仓。 她指挥凤阙把米仓旁边堆积的米袋移开,露出一块带拉手的木板。 若不是把上面的垫囤砖石和米袋都转走,外人根本发现不了。 凤阙看看她,她点头:“这是地下仓窖的入口。” 凤阙把拉手用力一提,夜明珠照耀,便看见黑乎乎的洞口下,靠墙一排两人宽的台阶。 沿着台阶下去,才发现下面是一排排的粮仓架子,摆得满满的全是细粮麻袋。 地下一共两层,粮食比地面的要多三倍,全部是麻袋、米袋包装,倒是方便扛走。 到底是农人出身的大员,积攒这么多粮食!就算遇见天灾兵祸,侍郎府的所有人吃上几十年也够了。 只可惜,在浊河水淹没天奉城时,这些粮食还是被河水吞没,浸泡发芽霉烂。 今生不会再霉烂了,今儿小王爷会全部收走。 看完整个仓库,门锁好,凤阙再次揽起她的腰。 梁幼仪小声说:“我带你去看西门,晚上你们从西门出去。” 到了花园子靠墙的那个工具屋,与隔壁只有一道暗门。 眨眼,两人就到了外面那个荒废的院子。 凤阙忍不住笑了,每个院子都有秘密,尤其朝堂官员的府邸,基本会有密道、密室。 但是,很显然,侍郎府的人不知道这个密道。 天奉城是要宵禁的,别说没办法一下子组织那么多的粮车,就算有,也不方便在街上跑。 再说,夜里还有巡街使巡街。 两万石粮食,要是人力扛,那需要的人多了去了,要是用车拉,一晚上拉走,也不现实。 梁幼仪把抱朴苑的秘密告诉了凤阙,叫他把府里的粮食暂时都倒腾到隔壁荒废的院子,然后,白天大大方方地分批运出去。 这样不会引起官府注意。 路径指完,梁幼仪把粮库的钥匙、西门的钥匙,都给了凤阙,说:“回吧。” 这次,他小心的双手去托抱她,她没反对。 闭上眼,反正只有半刻钟不到,就当,荡一回秋千...... 他便胆子大了些,双手搂紧,脚下放慢。 甚至偷看了她一眼。 这人生得跟薄瓷一样精致,肌肤玉白无瑕。她身心放松,对他无比信任。 他从来不了解她,如今抽丝剥茧的逐渐认识后,越来越欲罢不能——他觉得此生就她了,非她不可! 不管她以前怎样,以后都是他眼中的模样,不管以前她在哪里,以后她在的地方就有他,不管以前她的目光看向谁,以后都是他...... 不管两府关系走向什么,他都会把她扯在自己的羽翼下。 小王爷这一刻,觉得老虎应该啸山林,青龙应该吟九霄,而他,不想再躺平了...... 回到书房,凤阙万般不舍地松手,耳尖不可遏制地红透了。 他很愉悦,非常愉悦。 却说:“那什么,你在这里没有帮手不行,明天,我让子墨到这边来保护你。” 不等梁幼仪反对,他又补充道:“他很忠心可靠,而且京中没人认识他,除了祖母和管家杜衡,还有你和芳苓,没人见过他。” 说完,唯恐梁幼仪拒绝一般,闪身走了。 出了侍郎府,他才按按狂跳的胸口。 世间万般都不及抱她一下。 腊月二十三这一夜,兴许是天太寒冷,也兴许是白天精神绷得太紧,也兴许是那迷烟太浓,整个侍郎府的人睡得格外沉。 一直到次日辰时,各院各部门才都起来做事。 “郡主,成了!”芳苓去厨房领了洗漱的热水,回来告诉梁幼仪,“小王爷刚才传信,地下库房的粮食全搬空了,地上暂时搬了一半。” 梁幼仪唇角带了微微的弧度。 不声不响,一夜能搬空一万七千石粮食,谁说齐王没落了?谁说小王爷是个快要死的病秧子? 粮食都堆在隔壁那个废弃的院子里了。 只要堆在那里,白天大摇大摆地运出去,无人过问。 早餐梁幼仪照样不吃侍郎府的。 回敬自然要回敬,给白管家继续下耗子药。 白管家一定要好好照顾,梦里那一世,在梁幼仪被囚禁的日子里,管家可没少虐待她。馊饭冷饭,恣意辱骂,冬季炭火不给,还用冰水泼她。 那她必须好好回敬。 至于姚大嫂,芳苓本着不浪费一分资源的精神,那么多耗子药,给姚大嫂也分一份。 早膳结束,巳时初,风雪止,暖阳出,整个西城忽然热闹起来。 侍郎府的人隐隐约约听见外面街上吵吵闹闹,且越来越嘈杂。 白燕不知道怎么回事,打开门往外看。 只见黑压压一大群人,往侍郎府这边过来。 打头的几个人,一手提锣,一手持槌,走一步“咣~”敲一下,一边敲一边喊。 “侍郎府欠债不还,小店无法过年。” “今天还,明天还,天天不还;今天讨,明天讨,趟趟白讨!” “欠债久不还,百姓太为难。” ...... 这是京城第一次声势浩大的讨债,可见玉楼春是真的急眼了,几万两银子哪,能不急吗? 讨债队伍像滚雪球,越滚越大,宋掌柜带着锣队在侍郎府门口站定,后面已经跟随了上千人。 “伙计们,大声敲,大声喊,侍郎债务不能拖过年。” 街上这么热闹,把黄德胜都惊动了,他出于御史职责本能,还是认真地追到侍郎府门口,听了,记了。 白燕愤怒地对宋掌柜吼道:“你要死啊?大过年的在侍郎府门口挑衅。如今府中是云裳郡主掌管,你们活腻了是吧?” 宋掌柜惊讶地说:“云裳郡主不是还没大婚吗?” “三月初三就大婚了,郡主先来熟悉熟悉不行吗?”白燕挥手,凶狠地道,“去去去,再不走,郡主打死你们活该。” “就算是郡主管家,也不能赖账。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锣声敲得越发响了。 梁幼仪早就听见,但是寻芳庭的大门一直不开。 傅老夫人也忍住不出来,一直催问喜鹊:“云裳郡主出去了没有?” “老夫人,寻芳庭大门紧闭,郡主没出来。” “那我们也不出去。反正是她当家,她不管谁管?” 面对那么多人讨债,云裳郡主为了面子,一定会想办法垫银子让债主先离开。 府里还负债三万两银子,账上只有一千两,若不是想让郡主贴补,她怎么会同意叫郡主来当家? 府里主子闭门不出,府外锣鼓声惊天动地。 白管家带人一直往外驱赶,宋掌柜双目通红,叫伙计一字儿排开,敲一下锣,喊一句对联。 那对联,一个脏字儿没有,却把傅璋骂得体无完肤。 不仅黄德胜来了,半城的人都来看热闹。 第79章 让我补贴?想得美!搬空你家库房 前几天请愿没有达到目的的学子,又都聚集过来,这次主角不是他们,但不妨碍他们热烈讨论。 “这对联工整,意境深远。” “深远什么,就差骂祖宗十八代了。” “府里的主子呢?不是说云裳郡主代管了吗?” 还有人当场帮着宋掌柜写新口号,以资鼓励。 傅老夫人受不了了,带着大丫鬟喜鹊、飞燕气势汹汹地来到寻芳庭。 “郡主,外面吵翻天了,你怎么不管?”傅老夫人怒道,“我儿子叫你来执掌中馈,不是叫你来游山玩水的。” 梁幼仪这才袅袅婷婷地出来。 “一大早吵什么?” “郡主好大的架子,你终于舍得出来了?侍郎府的大门都快被外人砸破了!” 傅老夫人气急败坏地说,“这么再吵下去,侍郎府的颜面何存?” “门又不是没被砸破过!紧张什么?”梁幼仪冷淡地说了一句,“侍郎府还有颜面吗?” 傅老夫人噎了一下。 “你,你怎么说话呢?你马上要嫁入侍郎府,侍郎府没脸,你就有脸了?” “侍郎府有没有脸关我何事?是我叫侍郎府丢尽脸面吗?听说侍郎府欠了十五万两银子的债务?” 傅老夫人面红耳赤,说道:“什么十五万,没剩下多少了。” “没剩下多少?门外在喊你没听见?两万四千四百四十两!昨日我查账本,结余只有一千两银子,你叫我怎么还债?” 梁幼仪道,“难不成你想让我回定国公府要银子?” 傅老夫人:...... 那也不是不可以! “听说定国公府给你提了待遇,和太后娘娘未出阁前待遇一致,补贴你十六万两银子。你不能先暂时垫一下?璋儿不是说了,他回来都还给你。” 傅老夫人的话成功把梁幼仪逗笑了! 原来盯上她的补贴了! “傅侍郎和老夫人消息真灵通!请我来执掌中馈,不给我报酬还罢了,还想叫我垫付银子?” 傅老夫人继续瞪眼睛:不可以吗? “本郡主的银子是安身立命的本钱,侍郎府想都不要想!讨债的还在门外,老夫人,您快给一个章程,怎么还债?”梁幼仪根本不给面子。 傅老夫人哪里有章程?听着府外一声高一声低的催讨声,又看梁幼仪油盐不进,索性心一狠,干脆晕倒! 梁幼仪说:“老夫人,您可别搞晕倒那一套,昨儿我问了府医了,您的身体比老牛还壮实,您要是装晕,本郡主就去宫里找太后娘娘说你和傅大人联手算计我的傍身钱。” 傅老夫人带着哭腔说:“你说怎么办?总不能叫人一直在门口喊啊!” “欠债还钱!老夫人,库房打开,看看有什么值钱的,能抵的就抵过去,不能抵的就送当铺当了。 拖不是办法,他们今天能敲锣,大年初一就能往门上泼粪水、狗血,您可别嫌晦气!” 狗血粪水泼到侍郎府大门,那傅璋基本完蛋了。 就算太后娘娘想护着,只怕也难护住。 御史弹劾一次你包庇,弹劾三次五次......十次,一百次呢?只怕谁都压不住。 梁幼仪又加了一句:“傅大少该院试了吧?您不怕学子联名上告?取消他的院试资格?您想拿傅大人和大孙子的前途赌?” 傅老夫人绝望地说:“你心不在侍郎府,璋儿错了......那就还吧,你看着办吧!” 梁幼仪就等这一句话了,喊道:“开库房!” 侍郎府的库房打开,里面银钱、宝物与账目倒是十分符合,银子一千两,宝物也有许多箱。 有些是皇家赏赐的,有些是底下人进贡的。 梁幼仪一箱箱看过去,对芳苓说:“去,叫白管家把库房里的宝物抬到大门口,告诉宋掌柜,侍郎府愿以物抵债或者现场拍卖宝物还债。” 又对芳芷说:“你把原先丞相和姚娘子借去的宝物、布匹、首饰、摆件等等都先取出来。” 侍郎府欠债,不能拿她的东西抵债。 芳苓和芳芷几乎都不用查记录,那些熟悉的宝物她们都认识。 把侍郎府人借过的挑出来,但是在中馈库房里并不多,看来,都在各自的私库里。 芳苓把宋掌柜喊进门,说道:“侍郎府现银不够支付,您来看看,以物抵债可行?” 宋掌柜看到箱子里都是好东西,出手兑现并不难。 “芳苓姑娘,是郡主的意思吗?” “是。郡主代管侍郎府,可侍郎府没银子,只好拿这些宝物抵债。郡主说了,您如果坚持要现银,那么这些宝物就当街拍卖,卖了银子还您。” 宋掌柜看看那些宝物,他自然想要。 这些宝物,有些有价无市,另外,抵债的物品,估价肯定偏低,相当于他又赚了一层。 “在下要实物抵押。”宋掌柜指着宝物甲乙丙丁,与芳苓一起估值,最后折算了两万四千四百四十两银子后,宋掌柜叫人抬着一大箱子宝物,满意地走了。 侍郎府门口终于清静下来。 白燕关了府门,有些沮丧,也觉得很不对劲。 他正要指挥人把剩下的宝物都搬回库房,梁幼仪说:“别搬了,玉楼春的掌柜讨债成功,其他铺子的人马上都会上门。” 白燕急道:“郡主,这些都是侍郎府的家底,您都贱卖抵债,傅大人定然会生气的。” “那白管家有没有更好的办法?要不,去当铺,先活当?傅大人回来再赎回?” 白燕心说:最好您自己垫付。 梁幼仪看他不吭气,说道:“还有一法,这些宝物不要动,把庄子上的粮食拿出来换银子。” 白燕说:“那怎么行?粮食多金贵啊,不能动粮食。” 梁幼仪说账上显示有五万石粮食,这些粮食吃到猴年马月?到时候生虫发霉,一文不值。 白燕问道:“郡主,定国公府里日常存粮多少?” 梁幼仪淡淡地看他一眼:“你觉得本郡主是傻子吗?” 这都是各府的机密,梁幼仪怎么可能告诉他。 白燕自觉理亏,赶紧行礼道歉,他现在就想着要么梁幼仪垫付银子继续做冤大头,要么梁幼仪把这些讨债的刁民都杀了...... 做个拒不还债、专横跋扈的......冤大头! 但是梁幼仪懒得理他,说自己乏了,先休息去了。 白管家气得跺脚。 宋掌柜一路高调讨债,结果侍郎府胆怯,全还了。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各个铺子的掌柜,都来侍郎府讨要,都表示可以用实物抵债。 白燕眼里滴血,只能眼睁睁地由那些债主把库房搬空。 腊月二十七日申时,侍郎府传来两个消息—— 好消息:外债还完了。 坏消息:库房空了。 附赠坏消息:傅老夫人病倒了。 喜鹊来禀报傅老夫人病了,梁幼仪只说了一句:“那你们好好照顾吧!” 她来执掌中馈,又没说她为傅老夫人侍疾。 生病了?忍着吧,公中没钱请郎中,看病就拿私库的银子看病,要么,把庄子上的粮食拿去卖了? 她在寻芳庭里,看着芳苓、芳芷从库房里收拾出来的宝物,曾祖母留给她的东西,以及松青大师的画作,被傅璋借去的,都没有在公中库房。 姚素衣借去的首饰、布匹也都不在。 不行,这次入侍郎府是个极好的机会,她必须把东西找回来,即便找不回来,也要把傅璋藏的银票找出来。 郭敬伟死前,承认索贿二百五十万两,黄金两万两,那些银子金子都哪里去了? 一定在这府里某处。 根据傅璋的出身,隐藏地点要么在他的卧室床底下; 要么在他院子里某棵树下或者什么墙脚下埋着; 要么在书房的密室、夹墙里放着...... 傅璋住的院子,叫飞鸿庭。 那些值钱的东西最有可能存放在他的书房。 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芳苓。 “郡主,有事?”芳苓多机灵啊,“要不,奴婢去傅璋的书房瞧瞧?” “不急,我再想想。” “郡主,反正他不在,奴婢去看看也无妨的。” 梁幼仪不好找,但是,芳苓是荣门老六啊,老六找浮财,最拿手了。 傅璋这次带伤去西南,又听说那边百姓已经造反,他怕被起义军抓住当人质,更害怕被祭旗,所以把王巍还有身边的暗卫之类都带着了。 梁幼仪住进来,她的侍卫肯定跟过来,侍郎府肯定不会失窃。 侍郎府不会被外人盗窃,但是他没想到梁幼仪比外面的人更想窃了侍郎府。 戌时,芳苓穿了夜行衣,偷偷潜入飞鸿堂,一点点寻找探查,院子里一点活人气息也没有感受到。 她蹲在廊下的阴暗处许久,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于是,芳苓把小刀咬在嘴里,偷偷摸到门窗处,门窗都锁着,都是那种极其复杂难开的锁。 但是这难不住她。 一根铁丝一根针,三下五除二打开了门,翻身而入。 却不料,落脚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立即踩着柱子,扯着帷幔,像蝙蝠一样飘上房梁。 待了好一会子,地上那团一动不动,她小心翼翼地点着火折子,往地上照了一下。 才发现,地上躺着一人,一剑毙命,已经死去多时。 第80章 藏宝密室也搬空,发财了发财了 芳苓在此人身上摸了摸,没找到什么财物,倒是在衣领口发现一组编号,她默默记下来。 在书房里开始翻找。 书房里倒是简单,博物架上的东西不多,但只能算是中规中矩,并非多么昂贵之物。 找了一大圈,没有找到银票之类。 她不死心,盖上火折子盖,闭目在书房用荣门特有嗅宝听宝技法,一寸寸探查藏宝密格。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发现一面墙上有夹墙。 只不过做得极其隐蔽,若非芳苓这样的高手,极难发现。 她小心找到机关,看着进去的洞口,忍不住抽嘴角。 傅大人还真是乡村出来的娃儿,狗洞一定没少钻过。 她从洞里进去,便发现里面夹墙很狭窄,仅仅侧身通过。 但是踩着几个台阶上去,便发现墙壁上嵌着的格子里全部是金银珠宝玉器,还有好几个大小不等的盒子。 她一一打开。 在第一个匣子里发现一些信件,写得没头没尾,她努力记住其中的话,又原样放进去。 第二个匣子打开,是两个小瓷瓶,她口鼻原本就捂着,看了看里面,两个瓶子长得像,里面的东西也很像,都是一种火红的药丸子,大小有菽豆那么大。 她倒出来一粒,用纸包了塞进怀里,把药瓶又放回去。 第三个匣子有点大,上了锁,她用铁丝打开,里面是满满一箱子信件,数了数,竟然有一百多封。 信封没有任何署名,她抽出来一封,看了几眼,十分惊讶,急忙又打开看了几封,干脆又翻到最底下一封。 第一封信信纸都已发黄,墨迹有些浅淡,信里撒了香粉,落款日期是轩和二十年。 也就是说,那人和傅璋在轩和十九年,就关系相当密切了。 那时候,云裳郡主还只有十岁,还没来京城,那时候傅璋二十岁。 这,这...... 芳苓又把信件原样放回去,连角度都没有变。 她在最后一个大格子里,看到一个大肚坛子,原本没抱希望,却发现把坛子盖打开后,里面满满的都是一叠一叠不同金额的银票。 数了数,万两银票竟然有三百张。 腊月二十八日晌午,梁幼仪正在榻上小憩,窗户又是一声咚,芳苓出去,看到凤阙已经站在门前。 “小王爷......” 芳苓急忙叫他进屋,好在院子里没别人,这人怎么大白天就进来了? 凤阙听说梁幼仪在午休,便不做声,安静地在椅子上坐着等待。 两刻钟后,梁幼仪起床,隔着帘子,看到坐在椅子上看书的凤阙,一时有些恍惚。 她一有动静,凤阙便眼睛不由自主看过来,轻声道:“醒了?” “嗯。” 梳洗好,出来。 凤阙看着她,她眉目一如既往地清冷,脸上微微的婴儿肥甚是可爱,身材也好看...... 手指上似乎还有温热的触感,他轻轻地在袖子下捻了捻手指。 数百年来,东洲大陆流行女子瘦为美,赵飞燕在掌上一舞倾城,成了所有女子的向往。 以至于女子都忍饥挨饿,每餐只吃极少的主食。 一个个瘦成竹竿儿,似梁幼仪这样微微婴儿肥的女子真的不多,但没有人否认她的美。 即便她不瘦,她依旧是公认的东洲大陆第一美人。 嗯,女子还是有点肉肉好看。 “看够了吗?” 呼吸浅浅,微微带着薄嗔的声音落在耳畔,带了小钩子般钻入耳廓中。 凤阙才发现自己有点走神,微不可见地一僵。 偏眸,说道:“没有吵到你吧?” “没有。” “王府在郊外有个温泉庄子,靠着果花山,地下泉水常年温热,我送与你吧?” “不用。先帝赐予你养病的,你就好好养着。” “那天与老祖宗说话,他说长乐公主在世时,说你自幼畏冷,温泉给你正合适。” “你呢?” “我还有一处。” 凤阙说庄子上因有温泉,四季如春,更适合女子。梁幼仪以后在那里一年四季不仅可以赏花,还可以带挚友相聚。 那庄子极大,除了温泉,还有桃园,梨园,荷塘,梅园。 一年四季,鲜花竞相开放,果儿四季飘香。 送给她,最好。 “那,谢谢!” “你喜欢就好,我早就是想给你的。那里有个梅园,比御花园的品种还要多一些,你以后想做香露,不必去宫里的梅园采集梅雪。” 梁幼仪也有庄子,是曾祖母萧玉笙去世前留给她的,但庄子只有一处,还有些偏远。 “那庄子靠着果花山?” “是的,果花山那一片方圆三十里,都属于齐王府。如今,梅花正盛,过两个月,漫山遍野都是桃花。” 他想着梁幼仪站在桃花林里,玉面桃花,人比花娇,多么令人动容! 梁幼仪心里一动,问道:“那山上有修建院子之类吗?” 果花山上若有宅院,能躲过那场水灾吧? “半山腰沿着山势有个极大的院子,名曰扶风台。九曲十八弯,修建了许多宿舍,你若带人去玩,五百人吃住都没有问题。” “对哦,扶风台,赏景圣地。那里有库房吗?” “哈哈。”凤阙忍不住笑起来,“我和你想到一块去了,那一万七千石粮食,已经都从西院运走了,就放在扶风台库房。” 梁幼仪大喜,认真地说:“你找些信得过的人,务必把扶风台建成能挡住千军万马的堡垒。” 凤阙想问为什么,但是又打消了念头。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一息的犹豫都没有,立即答应照办。 梁幼仪松一口气,有扶风台在,即便天灾人祸无法阻止,她至少可以庇护自己,庇护想护的人。 “我还有一事与你商议。” “你说。” “傅璋的书房有一道夹墙,里面藏了不少东西。” 她把芳苓带出来的一粒药丸,给凤阙看:“你能不能找人验一验,这药是不是毒药?” 梦里,她被姚素衣灌的那种毒药,她已经确定在尾牙宴那日太后给傅璋的那种药,就是姚素衣用过的毒药。 可眼前这又是什么药? 是她不知道的另一种毒药? 如果又是一种毒药,她一定把此药塞进姚素衣/傅璋的嘴里,叫她/他也尝尝生命倒计时,在痛入骨髓中死去的感觉。 “我去找人验,你等着。”凤阙扬扬眉,说道,“他书房里竟然没有藏银子?” “有银票,还很多!但是,他在朝堂太过盛宠,即便我向朝廷揭发,最后也很可能动不了他,我命倒是保不住了。” 太后无底线包庇傅璋,小皇帝也对他信赖有加,若真的知道他那么多秘密,死的很可能是梁幼仪。 凤阙双手扶着桌子,邪肆地说:“为什么要报官?发现金银财宝,全部拿走就是了。” 太后那种人,即便整个抱朴苑都是贪墨来的,梁幼仪上交了,太后也不会感谢她,说不得还要灭口。 “全部拿走自然好,可如何自圆其说?要不,放把火烧了他书房?” 梁幼仪没有想好摘干净自己的法子,不然,她早就叫芳苓都搬空了。 “不用烧,可以嫁祸傅璋的人,是他的人监守自盗。” “嗯?栽赃给谁?” 夹墙这种机密的地方,府里的这些下人去偷?可信度不高! “前天夜里,我发现他书房有暗卫守着,怕那人耽误运粮,就顺手解决了。” 梁幼仪看了一眼芳苓,两人会意,书房里地上的死人,原来是暗卫。 “那暗卫不简单,傅璋可养不起,那是皇家暗卫。”凤阙道,“他隐藏能力极好,是个高手。” “怪不得他衣领上有编号!” “回头我把那暗卫弄出去埋了,你把夹墙的东西都掏空。”凤阙说,东西丢了,门锁没坏,自然是监守自盗。 谁监守自盗?自然不是梁幼仪,是太后赐给傅璋的皇家暗卫干的!! 梁幼仪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暗卫已经死了,栽赃他头上倒是不错。 只是皇家暗卫都和死士差不多,监守自盗不太可能。 这是个漏洞。 凤阙说:“这还不简单,做得像一点就好了。交给我,他们绝对不会怀疑你头上。甚至都不敢提起,三百多万两银票,傅璋他敢报官吗?” “好。那多谢王爷了。”梁幼仪说,“银票一共三百二十万两,金票两万两。你我各一半?” “我不要......行吧,你花不完,我帮你花!你今晚把东西掏空,明日把所有东西都带出府,寻芳庭不要留蛛丝马迹。” 他原本不想要,可是能与她加深牵涉,他愿意先暂时替她保存。 金子按照一兑十,两万两金票算二十万两银子。 所以三百四十万两银子,梁幼仪交给凤阙一百七十万两。 “这么多银子给我?你放心?” “你不出手,我一文也拿不到!” 凤阙:回头打下来一个小国,送给她玩…… “王爷,如果你信我,一定要保存好手头粮食,千万不要给任何人,还要想尽办法囤积粮食。” 凤阙问道:“就在京城囤粮?” “不拘京城,囤粮就好。”梁幼仪说,“在天奉城周围三百里,一定要把粮食储存在高处。就好比扶风台那样的高度。” “好!” “你信我?” “信!” 凤阙怎能不信她!不就是在高处囤粮吗?他回去立即安排! “谢谢王爷!” 两人商量好,她还有事,凤阙也要做好安排,没有迟疑,一个闪身走了。 他出府找到街角等着的子听,正要上马车,就听到有人气喘吁吁地喊道:“小王爷,等一下。” 凤阙扭头,见是芳苓,问道:“郡主叫你来的?” “不是,奴婢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不知道找谁拿主意,想问问小王爷。” 第81章 姚素衣母子想回府过年? 凤阙示意芳苓上车说话。 “昨日,奴婢在夹墙里看到了一匣子信件……” 当时时间紧急,她并没有每一封信都看,只是挑拣了最上面,中间随机挑一封和最初的一封。 她把内容和大致猜想告诉了小王爷,凤阙捏紧了拳头。 沉默了一会子,说道:“芳苓,这件事你做得很对。子时,本王会与你一起去把东西全部拿走。那一箱子信件交给本王,不要向郡主提起。” 芳苓感激地道谢。 当晚,凤阙与芳苓把东西都掏出来,凤阙拿走了那箱信件,芳苓把银票、药瓶等放进郡主的马车。 次日一早,白管家说有人来找梁幼仪。 芳苓出去见人,白管家偷偷跟踪。 来人是画楼身边的人,递给芳苓一封信就走了。芳苓大大方方地把信往某处甩了甩。 白管家才知道,芳苓早就发现他了。 梁幼仪打开信,上面一行草书:师兄来了。 梁幼仪令青时去套马车,她要出门。 傅老夫人听说她要出门,立即过来,责备道:“该过年了,府里的事,你也不管,又要出府?” “你的好孙子傅三,撺掇陛下向本郡主要十套全色颜料,十套龙泉印泥,眼看着除夕宫宴将至,本郡主出去寻找,不可以?” 傅老夫人一下子噎住。 想起来被赶出府的姚素衣和几个孙子孙女,忍不住悲伤,哽咽着说:“恩儿已经被永久驱逐出京,你还要怎么样?” “那是他活该,与本郡主何干?老夫人,本郡主在帮傅璋收拾烂摊子,你不说声感谢吗?” 梁幼仪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太后娘娘下令将傅三驱逐出京,他真的离京了吗?” 老夫人再次噎住,惊慌得眨巴眼。 喜鹊拉着傅老夫人的胳膊,说:“老夫人,儿孙自有儿孙福,您顾着自己就好了。” 梁幼仪道:“老夫人,你瞧,你还不如一个丫鬟看得通透呢!” 傅老夫人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出府,梁幼仪叫青时赶着马车去了酒铺。 不多时,画楼赶着马车拉两个箱子过来,大冬天,他只着一件单衣,厚实的臂膀,看上去力量磅礴。 “画楼,那匣银票你想办法尽快提现,拿出两万两银子让雪衣带回去,信件之类的东西要绝对保密。” “是,郡主。” “东西带来了吗?” “在车上。”画楼从车上拎下来两个箱子。 大些的那个打开,一层层折叠格子摊开,每一层都放着十个造型各异、极其精美的琉璃瓶。 是一百五十瓶梅影流香。 半掌大小,莫说里面的梅影流香,单这琉璃瓶就价值百两银子。 另一个匣子里,便是别人削尖脑袋也寻不到一盒的龙泉印泥,足足有三百盒。 正是画楼口中的师兄——上官雪衣,亲自带人送上来的。 龙泉印泥早就失传,龙泉印泥“上官家”也早已坟头草枯荣几茬。 十多年前,梁幼仪在淮南老宅,认识的那个会制香的“邻居”上官老伯,没人知道,他就是当今龙泉印泥的唯一传人。 龙泉藕丝印泥因其极致的品质,为天下一绝,不止是皇家,许多势力、官家都挖空心思想要得到配方,据为己有。 上官家世代制印泥,无人入仕,这就使得藕丝印泥好似稚儿抱着金碗在街上行走,谁人都想掠夺。 五十年前,家主居安思危,破除“手艺只传嫡长”的家训,将手艺,平等教会了两个儿子。 只不过,在祖宗牌位前,找了个借口把二房逐出上官家族,并且叫老二在祖宗牌位前发誓,在主支没有衰败之前,绝对不制作藕丝印泥,只从事其他行业。 后来,主支果然受到各种迫害,逐渐衰败。大陈成立,先皇即位,上官家主支全部自尽,藕丝印泥自此失传。 而躲在淮南小城的上官老伯便是被逐出家门的二房的嫡长子…… 祖上有命,为了保住香火,再不准龙泉印泥现世,上官老伯的母亲擅长制香,他便通过制香养活一家人。 尤其制作各种香露,是一绝。 也不敢做大做强,害怕成为第二个藕丝印泥悲剧。 上官家的骨子里热爱印泥,流淌着藕丝缠绕、生生不息的血液,他们天生就擅长制印泥。 上官老伯摆摊卖熏香,因为是邻居,梁幼仪经常在他家里玩。梁幼仪九岁那一年,有街霸看上了上官老伯的孙女,硬抢为小妾。 上官老伯自然不肯,一家人被那恶霸打得奄奄一息。 梁幼仪一直跟着教头学习武功,又有长乐公主撑腰,于是把一群恶霸打了个半死,惊动了官府。 上官老伯这才知道梁幼仪和曾祖母的身份。 为了感谢她的救命之恩,上官老伯教会她制香。 三年前,上官老伯病危,托人带信给梁幼仪,想见她最后一面。 梁幼仪找了借口出京,匆忙赶去淮南见了上官老伯一面。 上官老伯临终前,把上官家的身世秘密告诉了梁幼仪,并把自己的儿孙托付给她。 幼子上官雪衣格外聪慧,上官老伯也没有遵循必须传嫡长子的家训,而是,谁有慧根,谁有能力保住技艺,便由谁传承。 上官雪衣传承了龙泉印泥的制作技艺,平时一直在偷偷制作藕丝印泥,只不过从不销售。 梁幼仪跟着上官老伯学会制香,平时与上官雪衣兄弟便以师兄相称。 因为藕丝印泥制作周期尤其漫长,上官老伯一家不希望颠沛流离。 “郡主,老朽把他们都托付给你了。龙泉印泥的制作方法……” 上官老伯想说制作秘方,但是被梁幼仪拒绝了:“师父,龙泉印泥的制作方法,我不学,也绝对不让它失传。我会照顾好师兄和师姐,会在某一天,让龙泉印泥上官家,正大光明地站在世人面前。” 师父安详离去。 那一年,梁幼仪出手了松青大师的画作《猛虎下山图》,拍得两万两银子,全部交给上官雪衣。 购置庄子,挖荷塘,建作坊,起屋舍,招人守护。 今日这一批印泥,是上官雪衣师兄十年前私自做的。 因为是私人庄子,且庄子对外是长乐公主赠予云裳郡主的私产,没人敢骚扰庄子,这里便成为上官家藕丝印泥的秘密制作作坊。 梁幼仪并不经常出手藕丝印泥,皇家也好,民间也好,摸不准规律。 直到最近,梁幼仪发现麒麟阁与凤阙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她才亲自与麒麟阁接洽。 麒麟阁。 简玉珩一双狐狸眼眯得飞起,在梁幼仪的马车进门的一瞬间,一根白色丝绸勾着楼里的廊柱飘到梁幼仪车前。 “郡主,欢迎再次光临小店。” “阁主轻功不俗,失敬。” 迎进三楼,阁主的单独区域,简玉珩驱逐了所有麒麟阁的人。 “郡主,这次是什么宝物?” “龙泉印泥,梅影流香。” “有多少?”简玉珩狐狸眼迸发咬人的光芒,“能不能送在下一件镇阁之宝?” “行,龙泉印泥、梅影流香,五种包装各一份,赠送。” 简玉珩一拍手,说道:“痛快!其余的事都交给麒麟阁。” 双方签约:梁幼仪委托麒麟阁拍售龙泉印泥、梅影流香各一百盒,分两次拍卖。 尽管马上过年,拍卖时间紧促,但麒麟阁还是决定先拿出印泥和香露各二十盒拍卖。 另外八十盒,年后初五,开拍,来个开门红。 至于拍卖时间已近除夕,会不会时间太紧?流拍? 不可能! 简玉珩很有把握,这两样宝物一出,二十盒,根本不够抢的。 该过年了,谁不想拿至宝送礼? 这些东西本来就是有钱人玩的。 当日,麒麟阁全城张贴告示:腊月二十九日巳时中,在麒麟阁进行本年度最后一次拍卖,拍品:龙泉印泥、梅影流香。 不仅张贴告示,还雇了二十辆马车,沿街循环吆喝。 消息一出,全城沸腾。 大年初一,给上司给长辈送上一份龙泉印泥或者梅影流香,大概会心想事成吧? 夜里掌灯时分,青时来报,说傅大少求见。 “传他进来。” 傅鹤晨低着头进来,给梁幼仪恭恭敬敬地行礼:“学生傅鹤晨见过云裳郡主。” 来之前,他想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自称,想说小子,又不甘心;自称侄儿,对方又没大婚。 便自称学生,当学子见皇家郡主。 “你求见本郡主有什么事?”梁幼仪的声音冷淡。 傅鹤晨原本以为梁幼仪会质问他为何现在才来问安,他可以解释一通,但显然梁幼仪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为何不说话?只是请安吗?” “学生的外祖父一家来京城了,学生想问,能不能把外祖父一家安排在府里过年?”傅鹤晨怕她拒绝,又追了一句,“二叔知道此事,同意过的。” “大概住多久?” “这,学生说不好……”外祖父带了二舅、小姨,是想在京城常住,不想回乡下了。 “怎么?想长期在府里吃住?按理来说,你外祖父也算府里的亲戚,就算住十天半个月也无妨,只是,这份银子要有出处。” “这……从学生的份例里扣吧。” “那好,你看着安排便是。” 傅鹤晨说完,还磨蹭着不走,梁幼仪道:“你也是读书人,将来要入仕,做人应光明磊落,何故吞吞吐吐?” “学生还有事求郡主……该过年了,外祖父一家又来了京城,能不能,允许学生的母亲和弟弟妹妹回府过年?” 第82章 小王爷被大内高手追杀 姚素衣想回府过年?呵呵~ “不能。” “为何?” “你说呢?” “对不住,学生错了。”傅鹤晨脸色通红一片,“那,学生能不能支取一些银两接济母亲?” “要多少?” “一百两,行不行?” “你是长房长子,投靠二叔本也无可厚非,但是,傅鹤晨你记住,你只是投靠,而不是侍郎府的主子。” 傅鹤晨从脸到脚后跟都红透了。 是啊,他只是个侄子,能供他吃穿用度,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他怎么还奢望“二叔”养着他们一家? 可是他们与叔叔的关系又无法宣之于口。 傅鹤晨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对,对不起,是,是学生唐突。” 因为羞窘,要多快有多快地跑出寻芳庭。 他一眼都不敢多看梁幼仪。 她太美了,自从几年前看见梁幼仪第一眼,他心里就住进一个魔鬼,每日梦里都是她。 可她是自己的二婶。 或者说她应该是自己的嫡母! 可,事实上,他甚至不配喊她嫡母。 梁幼仪声音冷淡拒人千里之外,傅鹤晨觉得她也许知道了他不光彩的身份。 他深深地羞愧。 刚回了自己的秋枫居,傅老夫人就遣喜鹊来问,梁幼仪有没有允许姚素衣母子回府? 傅鹤晨直接把门“砰”地关上,在门内一叠声地低吼道:“滚,都给我滚。” 傅老夫人气得双手哆嗦:“她这是又做什么了,晨儿竟然如此失态?” 拄着拐棍,亲自去了秋枫居,傅老夫人隔着门,哭着对傅鹤晨说:“你二叔糊涂,把这个母夜叉请进府里,如今她奉旨管理侍郎府,赶又赶不走,祖母生不如死啊!” 傅鹤晨把门闩插上,隔着门哽咽道:“我就说不要去触霉头,母亲逼我去,弟弟妹妹逼我去,祖母你也拿我当枪使,如今,我被下了脸,你们可都痛快了?” “你,你说的什么话?”傅老夫人怒道,“他们都是你的至亲,你难道不想一家人团聚吗?” “要团聚你们去团聚,不要同我说。在哪里过年不是过?庄子上不好,有以前颠沛流离的时候差吗?要不是你们多事,上赶着去害人,哪里会落到这一步?” “你,你个不孝子孙,竟然这么说你母亲你祖母?” “我不孝,我浑蛋,我该以死谢罪,行了吧?” 傅鹤晨伏在桌子上哭起来,他恨母亲多事,恨祖母张狂,更恨梁幼仪为什么那么美,却不屑看他一眼。 心底里怕梁幼仪知道傅璋兼祧两房生了他们四个,他怕再也无法站在阳光里。 他曾幻想过,二叔和梁幼仪退婚,光明正大地对外宣布母亲是他的正头夫人。 二叔过年就三十岁了,而云裳郡主才只有二十岁,都两代人了。 不如他与云裳郡主配,他虽然小云裳郡主五岁,可是他年轻有活力。两府依旧能联姻,能权势联合。 可是,二叔根本不放手,还对母亲说:“你永远成不了我傅璋的夫人,你只能是我嫂嫂。” 傅鹤晨心里恨极。 二叔把他们母子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永远害怕站在阳光下,他便也不会叫二叔痛快。 二叔不是死都不肯退婚吗?不是巴结定国公府吗?不是不顾他的脸面惩罚他的母亲吗? 那他就叫二叔永远没有正妻! 他哭一会子,发狠一会子,可是定下心来发现,想弄死一个人,实在不容易。 尤其是云裳郡主,他连靠近都困难。 他又哀愁了半宿,坐起来躺下去,一夜折腾,也没怎么睡,天亮时分,头昏脑涨,竟然发起高热来。 早膳时,姚大嫂来他院子里,看他面色不好,额头高热,眼下乌青一片,心疼地说:“你昨日去她的院子了?你求她作甚?那就是个心黑手狠的,她要嫁给你二叔,你们自然都是累赘。” 傅鹤晨平时最恨的就是自己的身份,姚素衣死死瞒住所有人,除了死去的大舅姚立春,大舅母一家都不知道。 但是大舅母的“你们是累赘”,他总觉得心虚。 一晚上烦乱的心被搅和得更加暴躁,他说道:“那你说怎么办?杀了她?她身边那么多人,靠近都困难。” 姚大嫂笑了:“大外甥,我知道你素来瞧不上我这个大舅母,但是舅母一家都要靠着你们过活,心里都是你们。知道她来者不善,舅母早就做了准备。” “什么准备?” 姚大嫂小声对他说,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傅鹤晨眼里迸发兴奋又紧张的光芒,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舅母,您说的是真的?” “那当然,从她入府那天开始,已经三天了,那种耗子药,每天加一点,一般的郎中根本发现不了。半个月,就能叫人发狂。” 她若发狂,会不会就被定国公府抛弃?二叔就会舍弃她……傅鹤晨搓搓手,微微有点失望,怎么还要半个月啊? “要不,加大药量?”姚大嫂说,“十天叫她发狂?” “不用……” 傅鹤晨没敢多说,傅璋给他说过,要学会借刀杀人,东窗事发,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大少爷,过年必须把你母亲接回来,庄子上那是个什么地方?又冷又湿,你母亲哪里受过这种苦?还有你弟弟妹妹,年纪都小,伤还没好利索......” 说着,姚大嫂忍不住哭起来。 傅鹤晨没有劝她,抱着头,闷闷地说道:“可是郡主不允许。” “下人都是我们的人,瞒着郡主还不容易?大年三十郡主要去参加宫宴,我吩咐厨房做一大桌子菜,咱们一家子团聚,她管得了?” 姚大嫂知道,要斗倒梁幼仪,必须姚素衣回府,小姑子和傅璋到底一个被窝睡了十六年,就算闯祸,也会为她撑腰。 姚大嫂气恨恨地走后,傅鹤晨一改颓废,心情极好。 舅母已经给郡主下毒,她很快就会生大病。 侍郎府那么多院子,母亲回来住在偏一点的院子,府里都是母亲和祖母的人,没人告发,郡主怎么会发现? 换上新衣,去翠微堂告诉傅老夫人,打算接回来姚素衣母子四人,傅老夫人自然无不同意。 自从姚素衣走了,没人捧着她,心里不舒坦。 “那就住在靠近花园子的曲尺院,年夜饭,我和郡主要参加宫宴,你们娘几个在家里好好聚一聚。” 傅老夫人一锤定音。 定下来计策,几个人十分兴奋。 傅鹤晨走路都带了风,出门找同窗聚会。 十四岁的少年还掩饰不住内心。 芳苓这些天一直盯着府里人,给白管家下了耗子药后,就追着行为异常的姚大嫂,顺带着听到了傅鹤晨、老夫人的对话。 立即告诉了梁幼仪。 梁幼仪忽然唇角扬起来,正愁一些东西丢了说不清楚,这不是找到背锅的了? “芳苓,你立即找小王爷,傅鹤晨出门了,肯定会去麒麟阁,叫他找人怂恿傅鹤晨卖粮拍印泥。粮价可以给高一些,引诱他出手就行。” “郡主,您的意思是?”芳苓不太懂。 “没事,你就这么给小王爷说,他懂。” 芳苓摸摸头,小王爷能懂?她这个贴身快十年的都没听懂。 芳苓出门先悄悄尾随傅鹤晨,看着傅鹤晨果然去了麒麟阁,心说郡主真是料事如神。 她正要往青龙大街去,忽然听见一群人一边走一边说昨天在南城遇袭的事。 “哎,昨天我大舅的二姨子的三儿媳妇的四弟,在南门值守,深更半夜,十几个高手在追杀一个黑衣人。” “怎么回事?说说?” “据说逃跑的那人是个武功高手,好像偷了哪个府里的东西,追他的是官府的高手,好像还是宫里的高手......杀的那个凶狠哟。” “是大内高手吗?” “肯定是!那身法,快得都出残影了。” “逮住没有?” “逮是没逮住,但是十几个高手围攻一个,那人被砍了好几刀,伤势特别重,血一直滴滴答答地流着,衣服都被砍掉一半。” “这也能逃掉?” “可不是嘛,那人可凶了,反倒把追杀的十几个高手都杀了,差一点血溅到我那拐弯亲戚身上。太可怕了。” 那人一味炫耀自己的见闻,芳苓一个愣神。 被追杀的不会是小王爷吧? 难道是为了傅璋夹墙里的东西?乔装那个暗卫偷盗东西逃跑? 被砍几刀?血滴滴答答流一路? 小王爷,不会出事了吧? 芳苓顿时心慌意乱,又听了一会儿,越听越确定是小王爷! 赶紧先回府,告诉了梁幼仪。 梁幼仪脸白了一白,手指蜷了蜷,去自己的妆奁里拿一瓶秘药。 “芳苓,叫青时套马车,我要立即去齐王府!” 手扶着桌子角,一贯冷静的她,心怦怦直跳,有些眩晕。 他怎可如此?做得像也不应该以身涉险! 第1章 未婚夫与寡嫂有染 宁德三年腊月初一,鹅毛大雪铺天盖地,通往渡口的路上瞧不见一个行人,两道车辙从京城蜿蜒至渡口。 丞相傅璋从待渡亭走出来,左右看看无人,才迈着端方的步子,走到姚素衣跟前。 姚素衣伸手环住他的腰,满脸娇羞:“璋郎,你终于回来了!” 傅璋把她手掰开,道:“别给人看见了,小心驶得万年船。天冷,嫂嫂怎么亲自来了?” “想早点看见你……” 傅璋东张西望一番道:“上车再说。” “嗯,要是被云裳郡主知道,又要和你闹了。” “放心,她心胸狭窄,傲慢跋扈,但嘴笨。不用理她,反正我与她没什么感情。” 两人腻歪几句,就见车帘一掀,一个女娃儿从马车上跳下来,蹦蹦跳跳地奔到傅璋的跟前。 “爹爹,您回来了!今天是我和三哥的生辰,您是不是忘了呀?” 傅璋把一个精致的檀木盒递给她,温声道:“怎么会忘记,你瞧瞧这是什么?” 女娃儿打开盒子,发出一声惊叹:“哇,娘,你看,爹爹给我买的璎珞,七颗明珠宝石,真漂亮啊!” 大约是冬季船只极少,渡口太过安静,又离京城颇远,傅璋和姚素衣以为没熟人瞧见,拉拉扯扯,全无顾忌。 梁幼仪站在待渡亭二楼窗口,掀眸冷看,心口不可遏制地疼成一团,只觉气血上涌,喉咙里一股腥甜。 若不是特意一大早骑马赶来,躲在二楼休憩间盯着,她怎么会看到这对狗男女堂而皇之地抱在一起? 发誓“一生绝不纳妾”的未婚夫,与寡嫂有染! 那些所谓侄子侄女,真的是他们的亲生子女。 她堂堂一品郡主,定国公府唯一的嫡女,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倾尽全力帮扶傅璋登上丞相之位……原来真是个大冤种! 六年前,先帝为她与傅璋赐婚,那时候她才十三岁,尚未及笄,傅璋也只是个寒门出身、一无所有的从六品翰林。 她及笄那日,傅璋说:“义父生前待我恩重如山,我欲为义父守孝三年。” 所有人都觉得傅璋有情有义,梁幼仪也很感动,她那时才刚及笄,确实年纪还小。 无怨无悔等他三年,傅璋已荣升三品朝廷大员。 傅璋又说:“先帝生前厚待于我,他驾崩不到三年,我怎能在府里张灯结彩?” 这一次,她沉默了。 然,太后姑姑说,他的高风亮节,堪为百官表率。傅璋再次三级跳,出任陈国丞相。 于是,梁幼仪又等待一年半。 如今,还有不到一个月,梁幼仪也跨入二十岁大龄,在东洲大陆,绝对算是老姑娘了。 若非前些日子做的那个梦,若非今天亲自验证,她还被他“朝事繁忙”的鬼话骗着。 她高看了傅璋,高估了“长嫂如母”! “他的里衣、腰带、鞋子、袜子,全是我一针一线做的,他的一日三餐,我做了十六年。” “他每年都记着我的生辰,亲手给我擀面,素面下总是偷卧两颗蛋。” 长嫂照顾小叔,小叔敬重寡嫂! 姚素衣曾经给梁幼仪说过许多傅璋的旧事,但是梁幼仪从没有怀疑过她。 如今,那些从来不曾有过的想法,那些想不通的事件,忽然像打通了关节,争先恐后地串联起来。 姚素衣明面是夸赞傅璋有情有义,何尝不是在她跟前炫耀! 梁幼仪盛怒,深吸一口气,从二楼下来。 车夫先看见了梁幼仪,大吃一惊,立即对傅璋说:“相爷,云裳郡主过来了。” 傅璋和姚素衣旖旎散去,松开牵着的手,迅速退开三尺距离,看向那脊背挺直、莲步生香的女子。 青丝如墨,肌如白雪,眉如翠羽,眸如寒星。 脸有点婴儿肥,唇小而饱满。那腰不及盈盈一握,偏偏胸臀丰腴,曲线傲人,婀娜万千,纵是冬衣也无法遮蔽。 冷艳气场,把姚素衣压制得就像山里的野鸡。 云裳郡主,姝色无双,东洲大陆第一美人,名不虚传。 姚素衣心慌意乱,完了,云裳郡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都看见了? 久在官场的傅璋,每次看着她的一张美艳又冷漠的脸,就不由得透出骨子里的“小”来。 他表面镇定,道:“郡主怎么在这里?” 梁幼仪嘴角溢出冷淡的威压:“傅璋,你一直拖着不提婚期,就是因为她吗?” “你胡乱猜疑什么?莫要污了嫂嫂清誉!” “我听到她女儿喊你爹了,你还要狡辩么。” 她没有大吵大闹,语气肯定,冷戾如刃。 姚素衣脸色大变,急忙摇手否认:“没有,没有,郡主您一定是听错了。” 傅璋恼道:“你竟然监视我?我的家乡,子侄喊叔父二爹,有什么问题?” “对对对,榆儿喊的是二爹,我们老家都是喊叔叔二爹……”姚素衣也急忙解释。 爹爹?二爹? “傅璋,你把本郡主当傻子吗?” “你又闹什么?心思不要那么肮脏!嫂嫂供我读书,我照顾她天经地义!兄长去世得早,侄女小小年纪没了爹,我作为叔叔,关心子侄也是人之常情,你贵为郡主,竟如此小肚鸡肠?” 梁幼仪蜷了蜷手指,唇角微勾:“那么请问,傅大人打算什么时候去国公府下聘?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傅璋低喝一声:“婚姻大事自有长辈做主,你怎可在大街上妄议婚嫁?成何体统!” “距先帝赐婚,已近七年,你一直拖着,是何道理?” “天下不稳,政务繁忙,郡主以为臣很闲?” “先帝旨意,让我及笄后与你完婚。说一句你在抗旨也不为过吧?你难道比陛下还忙吗?” 傅璋恼怒又惊讶,梁幼仪今天怎么了? 她心思单纯,也很好哄骗。这些年,她对傅璋和姚素衣,可是言听计从的。 “郡主等不得,大可以去找陛下退婚。”傅璋以退为进。 先帝赐婚,谁敢违逆? 梁幼仪那么喜欢他,怎么可能退婚! 退了婚,谁还会要她? “哟,原来郡主是恨嫁呀!” 姚素衣也硬气起来,从傅璋的身后走出来,得意地扶了扶头上的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阴阳怪气地拱火,“您一个闺阁女儿家,跑街上找男人逼娶,不合适吧?” 梁幼仪双目冷沉,忽然出手,“啪啪”,左右开弓,狠狠地给了姚素衣两记耳光。 这两巴掌几乎用上了所有力气,姚素衣倒在地上,梁幼仪的手掌也有些发麻。 傅璋拉起姚素衣,怒道:“梁幼仪,你不顾廉耻在先,嚣张跋扈在后,立即给嫂嫂道歉!不然,我定要参你一本!” 梁幼仪拿帕子擦了擦手,道:“傅璋,你恶意拖延婚期,还倒打一耙,实非君子。我、要、退、婚!” 第2章 你什么都有,她只有我 她竟然还敢提退婚? 傅璋一甩大袖,道:“郡主当街拦住男子逼娶,真是岂有此理!陛下日理万机,你愿意退婚就自己去退吧。” 姚素衣立即哭啼啼地跪下,说:“郡主,都是民妇的错,你不要和小叔闹了!” 傅桑榆按捺不住,掀开车帘,冲着梁幼仪怒喊道:“你,你这个坏女人,凭什么打我娘?” “大胆,竟敢骂郡主!” 大丫鬟芳苓冲过去,狠狠地扇她两记耳光。 姚素衣急忙护住傅桑榆,哭得梨花带雨:“郡主,您身份尊贵,何苦为难一个孩子?” “还真是一家子,倒打一耙的嘴脸一模一样。傅璋,你不是要参我吗?去参,本郡主等着!”梁幼仪看他一眼都嫌脏了眼睛。 傅璋眼皮噗噗直跳,喝了一声:“你若大度懂事一些,我怎会参你?” “你,你太恶毒了!”傅桑榆哇的一声哭起来,说道,“你打我娘,下我二叔的脸,还想二叔娶你?门都没有!” “好呀,那就让他与你娘好好过吧!” 傅璋怒道:“梁幼仪,你恶意揣测,败坏嫂嫂的名声,必须给嫂嫂道歉!” “道歉?呵~” 梁幼仪看着他端着丞相的威严,嘴巴一张一合,只觉恶心。 这婚,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没劲了? 大约是从傅璋把姚素衣母子从乡下接到京城那日起。 定国公梁家,满门大将,更有姑姑梁言栀是当今临朝听政的太后娘娘。 梁氏一族,乃陈国第一权贵。 正因为权势太盛,皇家忌惮,曾祖父做主,在六年前,为梁幼仪选了出身寒门的傅璋为曾孙女婿。 起初两年,傅璋对梁幼仪很好。 有一次,梁幼仪说了一句:“听说淮南有一种新式的糖圆,用的是贤豆的绵糖,十分脆甜。” 傅璋就向朝廷请假半月,亲自南下,往返八百里,从淮南买了绵糖糖圆给她。 十三岁那年冬天,她患了风寒,高热不退,傅璋亲自去护国寺跪求神佛护她脱险,自山下到山顶,他三步一叩首,磕了整整两天,到达山顶便昏了过去。 京城人人皆知傅璋深情,宠溺梁幼仪到骨子里。 太后姑姑感念他的虔诚,一而再再而三地提拔他。 曾祖父把国公府名下一座“抱朴苑”宅子送给了他们,告诉他:“等仪儿及笄,这个院子就作为你们的住宅。” 那宅子,便是如今的丞相府,占地四十五亩,分为前院、中院和后院三部分,除了主体建筑,还有花园、荷塘、跑马道等。 奢华程度直追定国公府。 京城寸土寸金,有多少傅璋这样的寒门官吏,穷其一生,连一进的院子都买不起。 梁幼仪犹记得,傅璋当时还推拒一番。曾祖父给他保证,宅子给他,并非“招赘”之意,宅子里一切都是他说了算,他才收下了。 在姚素衣来京城之前,连梁幼仪都觉得她这一生,能嫁给傅璋,也很不错。 直到,傅璋把傅老夫人和姚素衣一家接来。 那一日,姚素衣一身乞丐都不如的破衣烂衫,满脸皴裂,带着四个孩子怯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 看着梁幼仪的四驱马车,姚素衣哆嗦着说了一句:“你,你是公主娘娘吧?” “这是云裳郡主,傅大人的未婚妻。”芳苓热情地给姚素衣介绍。 姚素衣惊慌得面色惨白,喊几个孩子下跪,噗噗磕头,求饶道:“郡主饶命,孩子们没见过世面,认错了人,您大人有大量,要打就打我吧!” 梁幼仪都懵了,她什么时候说要打他们了? 傅璋恰好从院子里走出,看见跪地磕头的姚素衣几个,皱着眉头说:“郡主,嫂嫂胆小,你不必摆出郡主的威仪吓他们。” 梁幼仪皱眉,这个女子,心术不正! 傅璋叫姚素衣一家都在抱朴苑住下来,专门叮嘱他们,最大的院子唤作寻芳庭,是郡主以后的院子,谁都不许进。 但是,不过几天,傅璋便来找梁幼仪商量:“嫂嫂带着一对双生子,别的院子太小太偏,寻芳庭能否让嫂嫂住下?” 梁幼仪说:“其他大院子不是挺多吗?为何非要寻芳庭?” 抱朴苑修建时,寻芳庭就是按照主母院子设定的,不仅占地大,还距离傅璋的院子较近。 傅璋有些不高兴,两人不欢而散。 后来,在京都权贵举行的春日宴上,姚素衣跪在梁幼仪跟前,柔弱可怜地说:“郡主,榆儿和恩儿看寻芳庭空着,就住进去了,对不起。 等你和小叔大婚,我们一定搬出来,如果我做不到,天打雷劈!” 在京城一众贵女、贵妇的面前,姚素衣三指朝天赌咒发誓,不知道的,还以为梁幼仪多么恶劣,欺压未来夫婿的寡嫂。 梁幼仪非常生气,直接去质问傅璋:“你就没有给他们立一点规矩吗?” 傅璋不满地冲她发火,说:“嫂嫂供我读书,在乡下吃尽了苦头,让她住得好一点怎么了?” 梁幼仪和他争执,说这不是住得好坏的问题,是鸠占鹊巢。 傅璋一怒之下,冷笑道:“嫂嫂不过住大一些的院子,你便如此一顶大帽子诋毁她,未免太过跋扈!” 梁幼仪不肯低头,一怒之下,就逼着姚素衣必须从寻芳庭搬出去。姚素衣哭哭啼啼,傅璋甩袖而去。 从那时起,两人就起了隔阂。 自从姚素衣进京,傅璋每次来见梁幼仪,便有小厮来寻傅璋,不是嫂嫂崴脚,就是几个孩子伤了,再不济一家子出门掉河里了。 傅璋永远是站在姚素衣的一边,永远偏帮姚素衣,永远在责怪梁幼仪。只因为他承诺亡兄,要照顾好大嫂。 “你休要多疑,你贵为郡主,什么都有,而她只有我,我照顾她一下不应该吗?” “她都病了,你还和她计较?” 原本,这婚事不完美,但还算适合。 姚素衣一次次看似不上台面的小手段,却总是被傅璋的偏向发挥出最大效能,慢慢把梁幼仪和傅璋之间的情分消磨殆尽。 凡事以嫂嫂为先的婚姻,梁幼仪早已没了任何期待。 只不过世家大族的女儿,繁华与束缚交织,享受家族的呵护,也要接受家族的安排。 傅璋是太后姑姑和皇帝表弟的左膀右臂,又是无法抗拒的皇家赐婚,国公府又要顾及名声,梁幼仪不得不一再忍让。 憋屈,憋屈死了! 第3章 他兼祧两房,她家破人亡 傅璋还在严厉地斥责:“郡主,给嫂嫂道歉!不要把我对你的一点好感都破坏殆尽!” “……” 梁幼仪伸手,芳苓会意,立即把马鞭放在她手上。 傅璋正责备得起劲,梁幼仪劈头就是一鞭子。 芳苓也抽出腰间软剑,搁在姚素衣的脖子上,姚素衣吓得跪地上:“小叔,救命!” 傅璋以袖护脸,又惊又怒:“梁幼仪,你竟敢打我?” “打你又怎样?” “我乃大陈丞相,朝廷命官,不是你想打就打,想杀就杀。先帝赐婚,非你想退就退!” “这婚我必须退!” 傅璋看着梁幼仪又要甩马鞭,急忙后退,护着姚素衣和傅桑榆上了马车,喝了一声:“回府!” 看他慌慌张张逃了,梁幼仪一手按住胸口,一手轻握马鞭,脚步有些踉跄,进待渡亭牵马。 “郡主,您真要退婚啊?”芳苓声音有点哽咽,“只怕不好退。而且,拖这么多年,太亏了!” 梁幼仪捂住心口,半晌,哑着嗓子说:“不好退,也要退。” 她与傅璋的婚约是先帝赐婚,牵涉甚广,况且,如今傅璋已是朝廷重臣,他若执意不肯,婚确实难退。 但是,再难,她也要退。 总比,惨死在他们手里强。 梁幼仪望着远方灰蒙蒙的水天交接处,满目冰冷。 前些日子,她生了一场风寒,缠绵病榻半个多月,昏昏沉沉中,做了一个冗长、荒诞的梦—— 梦中,她进宫跪求太后姑姑,她要与傅璋退婚。 太后却直接下旨,叫傅璋与她立即完婚。 定国公府遵从太后懿旨,十里红妆、良田万顷嫁女。 婚后,梁幼仪生下嫡长子,那孩子承继了梁幼仪八分容貌,聪慧至极,八岁就高中解元,是人人称颂的天才神童。 只是,参加殿试前,儿子夭折了! 姚素衣的龙凤胎儿女傅修恩和傅桑榆,均指证是辅国公长孙李仲怀推他落水溺亡。 傅璋疯狂报复辅国公府,辅国公一家,以及亲家文国公都死在狱中。 宁德十二年,临朝听制十二年的太后还政宁德帝萧千策,萧千策以“外戚干政、贪功冒进”之罪,对定国公削爵贬职。 梁幼仪也受到了牵连,郡主封号被剥夺,禁足相府后宅,无诏不得出府。 这场卸磨杀驴的博弈中,傅璋不仅全身而退,还被封一等长信侯。 姚素衣在她的饮食里下了无色无味的剧毒,此毒无解,中毒后受尽折磨,五日方死。 她四肢无力,自杀都不能。 胸腹疼得如烙铁一遍遍烫过,口腔溃烂,七窍流血。 脸上身上布满斑斓的蛛网,像恶鬼,像妖魔,傅璋又怕又嫌弃,再也不敢靠近她。 姚素衣哈哈大笑,目光狰狞。 “梁幼仪,我盼这一天整整十五年了。” “是第一美人又怎样?母族权倾天下又怎样?还不是为璋郎做踏脚石!” “璋郎他兼祧两房,晨儿他们四个,都是我和璋郎的孩子。” “他只能是我孩子的父亲,谁也别想抢走!” “幸亏除掉你的儿子,不然,万贯家财,长信侯承爵哪里轮到我的晨儿?” “你的儿子凭什么比我的孩子聪明、耀眼?凭什么由他继承侯府的一切?” “是榆儿和恩儿把他摁到河里淹死的,栽赃给顾锦颜的儿子……除掉你的孽种,还拔除你的左膀右臂,让你再无倚仗!” 毒药侵蚀着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每一根筋脉,好疼啊,疼得恨不能没有生在世上;好恨啊,恨不能把贼子生吞活剥…… 梁幼仪缠绵病榻半个月,高热、昏迷,一直喊疼,困在梦魇里,无法走出。 高热退去,她在府里关门避人数日,梦境一遍遍回放,只觉痛入骨髓。 一切太真实,毒药浸蚀骨血的折磨,刻在血液里的痛楚,依旧令她全身颤抖。 她甚至疑心,“那不是梦,是上辈子已经发生的事”。 所以,她不顾大病初愈,迫切地想要验证。 腊月初一这天,傅璋去江南办差回京,原本说好,梁幼仪不必接他。 但是,一大早,她不顾芳苓和芳芷的劝阻,骑马来到了渡口。 她要验证,那梦中见闻,到底是一场荒诞的梦,还是“上一世”?抑或“先知梦”? 果不其然,她目睹姚素衣与傅璋拉拉扯扯,亲眼看到傅璋送给傅桑榆日日佩戴的七星宝石璎珞,也亲耳听到傅桑榆喊爹。 梁幼仪忽然落下泪来。 一切还来得及,不是吗? “郡主您……”芳苓看她掉泪,心疼地道,“奴婢去杀了那对狗男女!” “不用。” 傅璋已是丞相,杀了他哪有那么容易全身而退? 再说,她还没退婚,绝不能做望门寡。 还有许多事她不明白的,需要拨云见日。 她狠狠擦掉温热的泪水,脚步坚定起来,走到马厩那边,解了马缰,足尖轻轻一点。 仿若一抹赤红烟霞流过,转眼间,她已经端坐在了马上。 动作熟稔,干练张扬,如清风流云。 “好!”有人喊了一声,“好俊的马技!” 梁幼仪被这喝彩吓一跳,扭脸就看见三个人从男宾休憩区下来。 中间一人,很年轻,气质清贵,骨相生得极好。 一袭芡实白锦衣,外罩厚厚的狐裘披风。年纪很轻,皮肤略显苍白,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眼尾一粒朱砂痣,睫毛浓密又长,鸦羽一般。 明明仙姿昳丽,偏偏张扬恣意,脸部轮廓锋利,增添了十足的野性。 这人有些凶,还有些狂…… 他左边一人,显然是他的侍卫,一手打着油纸伞,一手按着腰间雁翎刀。 右边一人个子略矮,微胖,锦衣玉冠,此刻满脸带笑,在那人身边,乖巧又讨好。 刚才那声赞叹就是小胖子喊的。 梁幼仪不认识中间那人,总觉得他有些面熟,想了想又似乎第一次见。 小胖子她认识,正是顾锦颜的二哥顾若虚。 顾若虚是文国公嫡次子,京城纨绔,有名的倔驴,从来不服谁。 这人是谁,竟能让顾若虚如此恭敬? 第4章 先打一顿收点利息 顾若虚看见梁幼仪,马上欢快地喊起来:“云裳郡主,你怎么在这里?” “顾二哥,你这是?” “我来接人……我晌午看见了傅璋,你不会是来接他的吧?”顾若虚看她眼圈微红,说道,“怎么,他不理你,你还哭了?” 梁幼仪勒了马缰,嘴唇微动:“不是。” “他要是欺负你,二哥替你揍他。你放心,套个黑麻袋,砸个黑砖,不会连累你。” “不劳烦二哥了。”梁幼仪胃脘疼痛,疼得她微微皱眉,道,“我自己来。” 顾若虚开玩笑的口吻,可梁幼仪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 他虽然不务正业,可是此人极重情义,对顾锦颜很宠,对顾锦颜的手帕交梁幼仪,也是真心维护。 可惜,傅璋不喜她与顾家来往,她与顾家兄妹渐行渐远,已经很久没有来往了。 顾若虚又问道:“回京?” “嗯。” “一起走呗!”顾若虚知道她话少,主动说道,“要不要比比骑术?” 芳苓因为梁幼仪刚才落泪,正心里难受,想着这路上反正也没什么人,信马由缰痛快跑一场,说不得郡主的郁气能疏散不少。 极力怂恿梁幼仪:“郡主,跟他比!” “好。” 看梁幼仪答应了,顾若虚满脸兴奋,讨好地询问那人:“妄之,一起?” “好。”那人眉梢带上弧度。 “妄之,这是定国公府的云裳郡主。”顾若虚大大咧咧地给双方互相介绍,“郡主,这是齐王府小王爷。他身边的这位是他的侍卫,子听。他今日回京,我来接他。” 凤小王爷?陈国唯一异姓王、齐王府现在的唯一香火、在江南养病的病秧子? 不是八年没回京城了么? 梁幼仪上下打量凤阙,总觉得有什么在脑子里一闪而过,抓又没抓住。 凤阙也在看她,目光有些放肆。云裳郡主精致漂亮,像一幅沾雾的水墨画。 就是有些冷! 看她若有所思,便对着她拱拱手,动作洒脱,唇角带了散漫的笑:“幸会。” 梁幼仪微微颔首,这人果真是传说中的倾国倾城,不过也是真的狂~ 想到定国公府与齐王府水火不容,梁幼仪立即收回目光,把兜帽戴上,一夹马腹,率先离开待渡亭。 “驾~” 五人五马,离弦的箭一样,飞奔出去。白雪皑皑马儿行,蹄印如诗画中铸。 渡口通向京城,只有这一条道,几人你追我赶,酣畅淋漓,很快就追上相府的马车。 梁幼仪恍若未见,纵马疾驰。 几人兴奋欢呼,高头大马如一阵风般呼啸而过,相府的马惊了,“咴~咴~”,四蹄踯躅。 傅璋掀开车帘,便看见几个少年男女,鲜衣怒马,恣意驰骋。 赤红斗篷热烈如焰,高头宝马洁白如雪,飘舞的披风如旌旗般猎猎作响。 他脸一下子垮下来。 红色斗篷、白色宝马的是梁幼仪,并驾齐驱、气势非凡的白袍少年是谁? 这人是梁幼仪带过去的?刚才在待渡亭怎么没看见? 不是一直叮嘱郡主不准与别的男人来往?这是把他傅璋的脸放地上搓? 姚素衣嫉妒之色掩饰不住,指甲掐了手心,叹口气,说:“郡主真令人羡慕,与男子并驾齐驱恣意张扬,哪里像我们这些后宅女人,满心里只想着相夫教子。” 傅璋本来不顺的心气,顿时火气升腾,哼了一声,道:“有什么好羡慕的?行事张狂,伤风败俗……啊~” 顾若虚在经过相府的马车时,脸也没回,手中一颗石子弹向相府的马蹄。 梁幼仪同样头也没回,从腰上拽了一颗东珠投向马前蹄。 凤阙唇角扯了一下,什么狗男人,背后说未婚妻坏话! 甩手一个掌风扑向马车,一夹马腹,“驾~”,大笑而去。 “啊~” 几道尖厉的惨叫,在无垠的旷野里传出好远,树上几只老寒鸦,“呱呱”的惊飞。 傅璋只觉一股飓风吹来,马车帘子猛地被掀起来,寒风挟裹着雪花、泥土,劈头盖脸地把诋毁梁幼仪的话都哽在了喉咙。 马儿忽失前蹄,扑倒在地,“咴咴”叫着爬起来,惊慌乱跑。 一阵天旋地转,傅璋、姚素衣、傅桑榆,连同车夫,全部从马车摔了出去。 马车在路边翻了好几个滚儿,掉在旁边的沟里,散了架。 马儿脱了马鞍疯狂地奔跑起来。 傅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体像一支射出去的箭,一头栽在路边田野的雪堆里。 地面被冻得又冷又硬,傅璋只觉得整张脸先是冰凉,后有湿湿的东西从头上蜿蜒爬下来。 他伸手一摸,双手通红,是血! 而腿,疼得厉害,一动也不能动,一定是折了。 “梁、幼、仪!” …… 梁幼仪不知道顾若虚和凤阙也同时出手,她听见了惨叫声,心里只觉痛快。 摔得好! 顾若虚更是高兴,哇,我的投石技术又精进了嘛! 入了城,梁幼仪、凤阙几人也并未勒住马缰,在人群中疾驰而过,惊起尖叫声一片,但未伤到一人。 一直到青龙大街口,几人才停下来。 顾若虚兴奋得两眼闪亮,勒住马,说道:“云裳郡主,怎么样?痛快吗?” “嗯,谢谢顾二哥。” “你以后有空多出来玩,别总是围着傅相转了,他天天捏着佛珠,不知道心里念什么经!” “噗~” 梁幼仪没说什么,凤小王爷倒是扑哧笑了,他看看梁幼仪,小女子冷白的肌肤薄如冰雪,鸦黑长睫弧度优美。 是个美人! 原本还可惜她眼瞎,喜欢傅璋那样的伪君子,刚才看见她毫不犹豫地出手,才知传言有误。 梁幼仪看着凤阙,只觉得这人活得肆意,张扬又不羁,丝毫没有齐王府落魄的狼狈。 人与人是不同的,傅璋绞尽脑汁装的矜贵,比他小了十岁的凤阙,就算张狂不羁,骨头缝里照样滋滋地冒出来。 大概是一路疾驰,凤阙的脸上苍白又加深了些,子听说:“王爷,回府吧?太妃还等着呢!” 几人挥手告别。 看梁幼仪离开,顾若虚道:“其实云裳郡主挺好,和定国公府那一帮子人不同……” 凤阙没说话。 顾若虚想到两府势同水火,立即换了话题,欢快地问道:“王爷,酒跟美人都准备好了,庆祝一下?” 凤阙握着马缰,腕骨流畅精致,敷衍道:“没兴趣。” “小王爷仍不喜欢美人?” “本王也不喜欢男人!” “嘿嘿……” 顾若虚话没落,只见凤阙跌下马,拿帕子捂住嘴,咳咳咳地咳嗽了一阵,帕子里便见了红。 第5章 国公府全员舔狗,退婚太难了 顾若虚大惊失色,懊恼地说:“我说让你乘马车,你非要纵马……” 凤阙却道:“难得放纵一次,没想到还是不中用。” 子听低垂着眉眼没说话,小王爷演技越来越高超了。 这“血”是吐给宫里的探子看的吧? 刚才还收拾傅璋来着! 傅璋在车里诋毁郡主,他和王爷俩武功高手自然是听见了。 顾二爷投了石子射马蹄,他家王爷动用内力,直接给了那马车一记掌风,车里的人不死也要伤筋动骨。 * 梁幼仪与芳苓走到定国公府外的朱雀大街,芳苓才问梁幼仪:“郡主,凤小王爷不是在江南养病吗?这是痊愈了?” 梁幼仪摇头,她也不知道。 十二岁之前,她在淮南老家与曾祖母一起生活,十二岁回京,凤阙已经不在京城了。 她今天第一次看见传说中的凤小王爷。 可她总觉得此人有点熟悉,想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定国公府与齐王府不睦,今日见到小王爷的事,在府里跟谁都不要提。” “是!” 主仆俩回到定国公府梁幼仪的闺房——竹坞。 大丫鬟芳芷立即迎上来,手脚利索地帮梁幼仪把披风解下来挂好,火盆摆好。 “郡主快进屋烤烤火,又胃脘痛了?奴婢就说不要骑马,郡主偏不听!” 梁幼仪小时候落下胃脘痛的病根,今天灌了冷风就疼得厉害。 芳芷赶紧给梁幼仪塞了个热乎乎的汤婆子在胸口,问芳苓:“和相爷商议得如何?日子定了吗?” 芳苓把门关好,说道:“唉,那忒不是个东西了。” 梁幼仪暖了暖手,干脆利落地说:“从今日起,断了一切对相府的支援。我要与傅璋退婚。” “退婚?”芳芷大吃一惊,着急地摇头道,“太后娘娘、国公爷、世子、夫人……都不会同意的。” 梁幼仪马上就二十岁了,与傅璋退婚,高门再难嫁入。 “确实不好退……但,不试试怎么知道退不了?” 梁幼仪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说,“不管怎么样,我就算绞了头发做姑子,也不会嫁他。” 歇息一会儿,梁幼仪整理好仪容,对芳芷说:“你陪我去母亲那边一趟。” 尽管,她已经在渡口验证了傅璋与姚素衣有染,但是她还是想验证一下,父亲、母亲对退婚的态度。 傅璋如今二十九岁,位高权重,自从他越来越得圣心,越来越得姑姑的重用,全府人,都觉得他是良配。 在梦里,她求父母,父母不同意退婚。 求祖父母,祖父母说傅璋是太后姑姑和皇帝表弟的左膀右臂,责骂她太自私。 傅璋总是偏向姚素衣,祖父母竟然说傅璋那是有情有义,兄长死了,他善待寡嫂和侄子,这样的人值得托付。 求太后姑姑,太后姑姑更干脆,连她的理由都不听,直接下旨,令她即刻完婚。 兄长们没有一个向着她,她退婚就是让姑姑为难,就是与整个定国公府作对。 没有人能给她做主,没有人听她的意见。 定国公府,全员都听太后姑姑的话。 她今天要去母亲那边摸摸底。 若与梦中一致,那绝对不能去求祖父祖母,更不能求太后。 母亲的梨花院。 姜霜看到梁幼仪过来,责怪道:“早上听人说,你骑马出去了,病才好,你到处乱跑什么?” “让母亲担忧了。”梁幼仪屈膝行礼,“孩儿去见丞相大人了,问他何时下聘,何时大婚。” “啊,可有人瞧见?”姜霜顿时急眼了,闺阁女子怎么能催婚呢?传出去多难听啊! “他去江南办差,孩儿在渡口迎的他,那里并没有熟人。” “那,他怎么说?” “顾左右而言他,未置可否。” 姜霜听了这话,沉默下来。 这个傅璋,赐婚六年多了,至今都不下聘,不知想做甚么。 “宫中的品梅会,我和你祖母都会去,问问你姑姑的意思。”姜霜叹口气,说道,“那么多年都等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梁幼仪看母亲又要回避,便说:“母亲,孩儿巴不得一辈子承欢母亲膝下,可到底名声不好。 如今京城已是流言颇多,恳请母亲,帮助孩儿与傅璋退婚吧。” “不行!”姜霜本能的反对。 看梁幼仪面色悲戚,姜霜又解释道:“仪儿,你是定国公府这一辈唯一的嫡女,悉心培养了你,就是希望你能为你姑姑,助一臂之力。” 她说傅璋如今权势滔天,百官之首,于公于私,是梁幼仪夫婿的最佳选择。 “你马上二十岁,退了婚,再想高嫁就难了,要么低嫁,要么做填房……你姑姑不会允许退婚。” 与梦中的说法,一字不差。 梁幼仪轻轻咬了咬嘴唇。 “母亲,万一,他已经与外人通奸,有了子女,怎么办?” “那你大度一些,做主把人纳进来。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庶子再多,都越不过你的嫡子。你若把庶子养在膝下,省了生子之痛也不错啊。” 姜霜的意思,无痛做娘,没什么不好。 “母亲,若他骗我一生,甚至害死我,独宠奸生子呢?” “女子持家,要贤良淑德,胸怀大度。没有根据的话怎可乱说?” 听了姜霜这些话,梁幼仪只觉得窒息。 “你莫急,我与你父亲商量一下,催你姑姑下旨完婚,你姑姑说话,傅璋不会不听。” “母亲,不要去打扰姑姑了,一切顺其自然吧。” 梁幼仪现在已经不想与傅璋完婚,只想退婚。 姜霜松了一口气,说:“你祖母说傅璋是能臣,对你姑姑忠心耿耿,实在是一门好亲事……你放心,母亲会和你父亲、兄长商量商量。” 梁幼仪与姜霜告辞。 出了梨花院,眼珠子就红了。 第6章 彻查、断供 像定国公府这样的勋贵,别说退婚,就算外嫁女要和离,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可是,因全员对姑姑的死忠,让梁幼仪的退婚变得无比艰难。 就因为傅璋能为姑姑带来利益,能为定国公府带来利益。 可她必须退婚。 退定了! 芳苓看她双目通红,叹口气。 指着桌上原准备给傅璋的两件至宝——宁国的千年红珊瑚、松青大师的《万里红染图》,问道:“郡主,这两件宝物怎么处理?” 此千年红珊瑚,是千年灵物,东洲大陆迄今为止,最大、最重、年份最高的红珊瑚,原本是宁国的国宝。 只因今年宁国遭灾,皇室不得已把它变现,梁幼仪用一幅松青大师的画外加几万石粮食,从宁国户部尚书手里把这座红珊瑚弄到手。 《万里红染图》,传说中的松青大师的作品,第一次的写意与写实结合的画。 松青大师的画作,有价无市,但凡现世,东洲大陆争相抢夺。 “你出去一趟,把这两件宝物,送到麒麟阁公开拍售。”梁幼仪说,“每件宝物起拍价不要低于一千两银子。” 麒麟阁专售天下至宝。 若在麒麟阁出手,必然价格不菲。 既然解决不了矛盾,那么就激化矛盾,让有能力的人帮助解决它。 傅璋在年初被幼帝母子提拔为丞相,太皇太后对此颇有微词,说他德才不足以胜任百官之首。 中秋那日,傅璋邀请梁幼仪去东湖赏月,说要去南方代天子巡查漕运、盐行,并“不经意地”说起朝堂之事。 “太皇太后一党处处与我作对,我虽为百官之首,却如履薄冰。” “听闻太皇太后最是喜爱松青大师的丹青,若能投其所好,我日子定然好过些。” 梁幼仪当时说:“你只管安心前去江南,我想办法寻来松青大师的画作,待你回来,献给太皇太后。” 这几个月,她费尽心思,不仅为傅璋准备好了松青大师的《万里红染图》,还把宁国的镇国之宝千年红珊瑚筹谋到手。 若两件宝物同时献给太皇太后,莫说相位无忧,就算他被封王,也不奇怪。 如今,梁幼仪绝不可能再给他了。 他不值得。 青时赶车,芳苓把千年红珊瑚和万里红染图,拿黑布蒙了,悄悄送到麒麟阁,并在委托拍卖书上特意强调—— 拍卖前必须全力宣传,尤其千年红珊瑚,要重点宣扬其延年益寿之功。 务必做到天奉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麒麟阁承诺,只要银子到位,任何问题都不是问题。 梁幼仪又把叠锦叫到书房。 叠锦武功极高,鲜少有对手,是她最信任的伙伴,她在江南时,救过他的命,从十年前就保护她。 “叠锦,你去聆音阁下一单。我要查傅璋的身世,尤其他和姚素衣的关系,事无巨细,越详细越好。” “先知梦”不仅不能说,还必须向所有人隐瞒。 以前,他偏向姚素衣,她从无怀疑,现在她要彻底地查一查他。 她要手握实据,步步为营。 搞倒傅璋,让他沦为弃子,身败名裂。 梁幼仪拿了一沓银票,递给叠锦。 聆音阁打探消息,按照难度收费。 像傅璋这样的朝廷重臣,只怕要千两银子以上。 “叠锦,你顺便查一下,齐王府的小王爷为何此时回京?是不是同傅璋一艘船回来的?要悄悄地查。” 叠锦领命,立即翻墙去了。 傍黑时分,叠锦从聆音阁回来,给梁幼仪汇报了一件事:“郡主,丞相大人出事了。” 芳芷立即道:“死了?” 叠锦:...... “他回城的马车今儿在路上翻车了,车摔碎,相爷和他嫂嫂、侄女都摔伤了。” 芳芷恨恨地说:“怎么不摔死他!” 叠锦:...... “他头摔破了,一条腿摔断了。他嫂嫂和侄女摔得也不轻,车夫步行十几里才找到人帮忙去把他们接回来,不然就冻死在路上了。” 梁幼仪倒是奇怪,她就弹了一颗珠子,能摔这么严重? 是啊,怎么摔这么狠?傅璋也想不明白。 好好的怎么就马惊了?怎么摔一下马车就碎了?他怎么就把脑袋磕破,腿都摔断了? 出事地点查过,路上没有明显的大坑,也没有绊马索之类的障碍,雪泥和别的地方没什么区别。 唯一的,就是发现一颗珍贵的东珠,难不成马蹄踩着东珠打滑了? “定然是郡主与人纵马奔跑,把我们的马惊了。”姚素衣吊着一只断臂,哭哭啼啼地说,“她有没有把小叔放眼里啊?” 老夫人被撺掇得火冒三丈,说道:“她就是个搅家精,还没过门呢,就连嫂子、男人都不放眼里,这要是过门了还不把相府拆了?” “她是郡主呢,万一她不高兴要退婚怎么办?”姚素衣拱火,看上去十分担忧。 “退婚?如今我儿是丞相,想嫁相府的不知道多少高门贵女!她一个二十岁的老姑娘,退了我儿的婚事,谁还肯娶她?” “先帝赐婚,怎可妄言解除?”傅璋自从回来就阴沉着脸。 他不想去找梁幼仪算账吗? 她明明知道他最讨厌她与那些二世祖一起,她还与他们纵马气他! 不仅与男人鬼混,还害他摔下马车受伤。 可这两日同僚来看望他,说麒麟阁要举行拍卖盛会,拍卖东洲大陆至宝:宁国的千年红珊瑚,松青大师的《万里红染图》。 同僚走后,他立即叫贴身侍卫赵虎去麒麟阁打听,得知这两件宝物正在展示,过些日子要公开拍卖。 麒麟阁的掌柜还兴高采烈地嚷嚷:“哎呀,这两件至宝,要是拍得,给个王爷也不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傅璋心动了,千年红珊瑚竟然有延年益寿之功效!! 这两件宝物送给太皇太后,他必将前途无量。 傅璋对母亲和嫂嫂说:“你们休要再提退婚的事。那两件宝物,起拍价就要两千两银子,最终价格至少要翻几番。郡主拥有朝廷特批的酒肆,不缺银子,宝物能由云裳郡主帮我拍下最好。” 傅老夫人马上同意:“对,叫郡主买下来送你。你仕途顺遂,将来还不是她占了便宜!” 姚素衣担忧地说:“我看郡主有点不高兴,她不会拒绝出银钱吧?” 傅璋不屑地说:“不可能!这么些年,哪一次不是我伸伸手指,她立即就办了?她知道这次我动怒了,必定想方设法在麒麟阁拍到宝物,巴巴地给我送来道歉!” “绝不能轻易原谅她!”傅老夫人拐棍狠狠地戳戳地面,说道,“与男人鬼混,害我儿坠车重伤,她不跪下磕十个响头,绝不原谅!” 第7章 傅璋兼祧两房,已生四子 腊月初四,傅璋问赵虎:“云裳郡主来过没有?” 赵虎这几天每天往大门口跑八趟,不得不告诉傅璋:“相爷,郡主没来。” “你们把我受伤的消息传给她了吗?” “国公府已经差人送了补品来,想来郡主肯定是知道的。” 知道他受伤,这么多天都不来看望他? 难不成真想退婚? 傅璋气得砸了一个茶盏。 腊月初五,傅璋再也等不下去了,一大早,就叫赵虎给梁幼仪送去帖子,邀请梁幼仪去麒麟阁赏宝。 芳苓看着帖子,惊讶道:“他不是腿断了吗?” 梁幼仪说,估计是发现麒麟阁要拍卖那两件宝物了,着急叫我做冤大头买给他呢! “他想得美!”芳苓立即说,“郡主,你可千万别再上当。” “放心。” 梁幼仪把他的帖子往火盆里一丢。 傅璋送了帖子,气有些不顺,想晾一晾梁幼仪,约好辰时,他故意磨蹭到午时才出发。 他受伤了,不方便不是吗? 结果在麒麟阁茶水喝了两壶,都到申时了,也没看见人影,气得他脸黑着回了相府。 姚素衣迎上去,问道:“怎么样?云裳郡主筹好银子了吗?” 傅璋不想自己太难看,沉着脸说:“她说一时凑不齐。” “她是不是故意的?” “不会。”傅璋有些烦躁,回了书房,气得把桌上一方上好的砚台砸了。 赵虎不敢声张,把砚台碎片收起来,给他准备了洗脚水,把一双脚泡在热水里半天,傅璋才缓过来。 伤筋动骨一百天,今天他拖着残腿去麒麟阁,她竟然放他鸽子。 赵虎小心翼翼地说:“相爷,会不会是郡主没有收到帖子?” 傅璋想了想,对呀,万一她白天出去了,根本没看到帖子也有可能啊! 这么一想他顿时气顺了很多。 人就是这样,越见不着,越着急见,傅璋一整夜都没睡好。 初六,他又给梁幼仪递了一张帖子,还叫赵虎专门塞给门房一锭银子,叫他们务必送到梁幼仪的手里。 他坚信,只要她看见帖子,肯定就会赴约。 初六有朝会,以前他都要待到未时末出宫,今天午时一散朝,他借口腿不舒服,早早地退了。 相府都没回,先去了麒麟阁。 梁幼仪又不在!! 他把麒麟阁的店小二叫来,问云裳郡主来过没有? 店小二肯定地说:“今儿云裳郡主没来过。” “你确定没来过?还是你没看见?” “云裳郡主要是来了,全阁谁不知道啊?绝对没来过,小的很肯定。” 傅璋顿时抓心挠肝。 他不想等了,他要亲自去一趟国公府见见她。 想了想,叫麒麟阁把最新的首饰拿来,他认真地选了一支金镶玉的簪子。 云裳郡主除非大的正式场合,平时并不喜欢戴太繁复的首饰。 而且她一向中意他,就算他送一根草,她也会视若珍宝。 因今天主要想见梁幼仪,所以他到了定国公府,给门房说要拜会国公夫人,就是姜霜。 姜霜先与他说了一会儿话,也问到了婚期。 “你们都老大不小了,还是希望你们尽早完婚。” 傅璋很恭敬地应下,说年关到了,朝务缠身,年后立即考虑此事,然后直接表达有事和云裳郡主商议。 姜霜叫人去喊梁幼仪。 梁幼仪带着芳苓过来,便看见傅璋坐在轮椅上,戴着的纱帽下,露出包扎的白布条。 都快要摔死了,还想着诈骗她? 莫说问候他伤势,就连说话的欲望都没有,梁幼仪直接问道:“傅大人找我何事?” 傅璋一滞,涌上恼意,我都摔伤了,你问都不问,给你下帖子也不回,还问我何事? 然而他今天是想修好的,温和地说道:“新年到了,我看这支金簪不错,便给郡主送来了。” 他把包好的金簪递给梁幼仪,梁幼仪叫芳苓去接了。 一根簪子换两件至宝,一串糖圆换一座抱朴苑。 小恩小惠,以小搏大,傅璋这手段用得太老练了。 她不喜欢他的东西,东西和人一样不值钱。但是能叫他破费,为何不收呢?这金簪,兑了银子施舍给穷苦人,还能被传个好名声呢! 傅璋看她接了簪子,一丝满意和得意就爬上心头。她心悦自己,只要屈尊给她一点点甜头,她就会立即对自己言听计从。 好哄! “麒麟阁新上了一些宝物,年前要举行一次大的拍卖会,我想邀郡主一起去赏宝。” “有什么稀罕宝物?” “我也不知,不如过去一看?” “好呀,那后日去吧。” 梁幼仪从谏如流,姜霜在一边看得也很满意,她就怕梁幼仪大闹退婚,下傅璋的脸面。 傅璋走后,叠锦回了竹坞,给梁幼仪禀报:“郡主,聆音阁消息拿到了。” 傅璋的全部过往信息。 资料用火漆密封,取出,整整三大张。 梁幼仪闻了闻墨香,轻轻地触摸了一下字迹,捻了捻,又看看内容。 一千两银子花得真不亏。 聆音阁专门刺探、买卖消息,相传,聆音阁有东洲大陆各国朝廷的《百官行述》。 傅璋入仕十几年,聆音阁早把他底裤扒了个干净。 这些信息,字迹工整,条理清晰,墨迹微潮。是新誊写的,不是临时收集的,说明消息都是经过验证的。 梁幼仪打开资料,第一眼就被震惊了—— 【大陈丞相傅璋】兼祧两房,与长嫂已育四子。 其兄长傅忱,原定未婚妻姚氏素衣,轩和十三年五月下聘,当日应征入伍,自此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两月后,傅璋代兄娶妻,一年后,为兄长传承香火,傅璋兼祧两房,年十四。 轩和十五年五月,姚素衣生下长子傅鹤晨,举家外迁至县府。 轩和十七年七月,姚素衣生下次子傅南凯。 轩和二十年五月,傅璋为官第三年,姚素衣生下龙凤双胎,取名傅修恩、傅桑榆,再次举家迁徙。 轩和二十二年春,傅氏宗族集会,突遭匪袭,宗祠烧毁,傅氏族人全部遇难,无一生还…… 梁幼仪看得胆战心惊,手脚冰凉。 轩和即先帝的年号,轩和二十二年端午节,先帝给傅璋和梁幼仪赐婚,而傅氏族人在端午前两个月全部死于匪患? 巧合?还是有人杀人灭口? 资料上记录很详细,傅璋的祖籍、四次迁徙的住处,傅忱始终都没有出现。 姚素衣的四个孩子,三儿一女,都是傅璋的种。 这和梦中所见,分毫不差。 第8章 傅大少仗势欺人?那就从你开始吧 傅璋做官后,定然想方设法把自己的尾巴扫干净。 若非聆音阁专门买卖消息,在傅璋殿试前就调查、掌握他的履历秘密,并编写进《百官行述》,这些消息,就算朝廷武德司都不一定能查得到。 梁幼仪看得遍体生寒,怒火升腾。 那些信息,每一个字都变成张牙舞爪的刀剑,向她冲来。 兼祧不过是为了香火,保持多年暧昧不清,这不是兼祧,这是奸情。 她把那张信息又看了一遍,发现最末一条信息是—— 傅璋奉旨去江南,除了考察当地吏治,其余大部分时间独自去了南疆,私会南疆巫医百里骁,重金购买三枚丹丸,具体用途,尚未可知。 南疆巫医百里骁,传说中,可以用一根银针治疗各种疾病,甚至会换心画骨,是隐世大巫医。 梁幼仪心一紧,这三枚丹丸,会不会是先知梦里毒死自己的毒药? 从现在起,傅璋递给自己的任何东西,吃的,喝的,用的,都要万分小心了! 叠锦再次回道:“郡主,关于凤小王爷这次回城,只查出是因为老太妃马上六十大寿,他回来给祖母过寿。” 还有,他与傅璋同一条船回京,不过傅璋好像并不知道。 难不成凤小王爷是冲着傅璋来的? 可是,傅璋出身寒门,一心往上爬;而凤小王爷,身份高贵,却是个混吃等死不求上进的。 这两人产生交集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叠锦问道:“郡主,他兼祧两房的事要不要告诉国公爷?” “不可!” 兼祧两房是目前傅璋最大的把柄,绝对不能直接告诉父母或者祖父母。 不然,打草惊蛇,消息不仅废了,她还可能被灭口。 她要分步走,在关键时刻,用这些消息给予贼人致命一击。 “雪终于停了,走吧,本郡主带你们去玉楼春!”贱人不要了,以后,她就对自己好一点。 “走啦,郡主请客吃大餐咯。” 青时套车,芳苓给郡主披好厚实的披风,出发。 玉楼春雕梁画栋,飞檐走兽,青砖,琉璃瓦,贴了金箔纸的廊柱,看上去金碧辉煌。 院子里有顺势而为的小桥流水,九曲回廊,客人酒足饭饱,还可以在水榭亭子下,喂喂鱼儿消遣。 不愧为大陈第一酒楼。 迎客小二满面笑容地跑来,说道:“欢迎云裳郡主大驾光临,听雨轩给您收拾好了,马上就上菜。” 芳苓有些惊讶:“听雨轩收拾好了?” “那是自然,那可是郡主的专属雅园,只要说一声,那肯定麻溜地收拾好。” “谢了。”梁幼仪至此还没多想,叫芳苓赏了块银子给小二,“带路,去听雨轩。” 小二欢喜极了,到底是云裳郡主,这一块银子顶他两个月工钱了。 听雨轩算是闹中取静,是一处极雅致的小院子。 室内不仅花团锦簇,而且墙上有无数文人墨客留下的墨宝。 青松翠竹掩映间,舞伶歌姬,个个美貌绝伦,吹拉弹唱,尽显文华风流。 不过,他们刚进院门,就看见听雨轩一群十几岁的少年,正逼着舞伶脱衣跳舞。 兵部尚书的小公子徐浩南,嬉笑着喊:“穿那么厚衣服什么也看不见,跳什么劲儿?脱光,脱光!” 领舞赔笑着行礼道:“各位爷,天气实在太过寒冷,奴婢们患了伤寒就不好为客官献艺了。” “小爷叫你们脱就脱,出来卖还要装清高?信不信,小爷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领舞不卑不亢地说:“徐公子,奴婢与玉楼春有约,只献艺不献身。” 徐浩南一脚踹翻了椅子:“傅鹤晨,这什么破酒楼?竟然敢驳爷的面子?给爷打,打死打残,爷担着。” 芳苓皱眉,梁幼仪轻摆手,示意先看看再说。 这一群人,都是朝中大臣的子孙,是傅鹤晨在东麓书院的同窗。 傅鹤晨一身青竹底素色长袍,头戴玉冠,一只手背在身后,硬绷着脸装老成,活脱脱一个年少的傅璋。 徐浩南想叫舞伶脱光跳舞,他又紧张又兴奋,心底的对女性的某些渴望让他蠢蠢欲动,脸上的神色有些意动。 二叔说要和朝臣的公子们拉拢好关系,对以后仕途有利。 舞伶如此不给面子?打到服! 他走到领舞跟前,冷漠威严地说:“徐少爷叫你们脱,你们就脱。若患上伤寒,药费记我账上。” 领舞坚决不同意:“少爷,若不需要献舞,奴婢们便退下了。” “你敢!”傅鹤晨被下了面子,说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二叔可是当朝丞相,岳家是定国公府,你有几个脑袋敢忤逆我?” 一群蠢蠢欲动的同窗,跟着起哄:“不给徐爷和傅爷面子,还敢在京城混?” “打死算了,奴才而已,大不了赔几个钱。” 傅鹤晨少年气盛,伸手就扇那舞伶耳光。 舞伶身段灵活,一边躲避一边求饶。 傅鹤晨手下落空,大怒,喊自己带来的小厮:“给我往死里打,打死本少爷担着。” 早有人看情况不对,去报告了宋掌柜。 宋掌柜便带了一群打手过来,恰好看见梁幼仪好整以暇地站在门口看热闹。 宋掌柜马上恭敬地问:“郡主,是谁在您的雅间闹事?” “一群狂徒,打着本郡主名号,在欺负舞伶。”梁幼仪淡声道。 宋掌柜在门口看了一眼,神情复杂地说:“郡主,那是相府的大少爷。” 梁幼仪抿唇。 呵,一个奸生子,拿着我的银子,借着我的名头仗势欺人? 那就从你开始吧! “宋掌柜,把相府最近的消费账目给我。” “是!”宋掌柜点头哈腰,立即差人去账房取账本。 玉楼春对京城知根知底的顶级权贵开放签单服务:身上没带银子、银子不足,不要紧,先消费,一季度结一次账。 梁幼仪就是这里的签单客户。 但她鲜少来吃饭,倒是傅璋隔三岔五,领着同僚来这里消费,挂的一直是梁幼仪的账。 梁幼仪打开账本,微微皱眉。 这个季度,相府消费特别频繁,尤其是上个月,一日三餐几乎都有签单。 点的全部是招牌菜,再看看最后的汇总,傅璋竟然在玉楼春单月消费一万两银子!! 这是吃龙肝凤髓吗? 第9章 不买单,再也不做冤大头 梁幼仪指着上个月连续十多天大额消费,问宋掌柜:“这十多天,丞相请的客人,宋掌柜有印象吗?” 宋掌柜自然有印象,一日三餐都在消费,餐餐都在三百两银子以上,他自然十分关注。 “郡主一点都不知道?”宋掌柜试探着问。 相爷走的是郡主的账,都不给郡主说一声? “不知道。是谁?” “平时来的有兵部尚书,户部、工部的官员,但是上个月,每天都是一大群人……为首的男人二十多岁,锦衣玉带,每天都带上百人来吃饭饮酒。那应该是个贵人,身边跟着几十个护卫呢!” 宋掌柜眼神有些躲闪,“除了招待那名客人,平时相爷来得倒也不算多,都是相府的人来消费。” 梁幼仪闭了闭眼睛,想到梦中的预示,不用猜,这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十之八九是偷偷回京的靖南王,当今幼帝的亲叔叔。 至于那一大群人,应该是他的心腹。 宋掌柜肯定认出来了,但是装作不认识,明哲保身。 她也不点破,只说:“宋掌柜,什么时候相府消费也都找我结账了?” 不是一直走你的账吗?宋掌柜一时有些结巴:“这,你们不是有婚约吗?以前每次去结账郡主都没提出异议……” “以前结账是没看细目。不是我签字的我不付,谁消费的你找谁要银子。” 她又指指听雨轩里在闹腾的一群人,说,“他们的账算我头上,我是冤大头吗?” 宋掌柜顿时懂了,他抱歉地说道:“对不住郡主!这账,在下会去找相府讨要。” 他可不敢得罪云裳郡主,一来,郡主高贵,定国公府谁也不敢惹;二来,郡主与玉楼春的契书里,确实没有替相府买单的条款。 “相府在外的任何行为,与本郡主没有关系。” “郡主放心,在下知道怎么做了。” 宋掌柜后背挺直,推开门,围殴舞伶的少年们停了一下手。 “怎么回事?为什么打人?”宋掌柜不客气地看着这群人,问道,“你们谁为首?” 大家都看着傅鹤晨。 傅鹤晨指着领头的舞伶说:“玉楼春就是这么做生意的吗?跳个舞都不配合?” 领舞被傅鹤晨的小厮打了好几个耳光,嘴角还流着血,她委屈得眼圈一红,正想辩解,宋掌柜却问她:“是谁打的?” 领舞立即指着傅鹤晨说:“是他指使下人打的。” “按住他,双倍打回去。” 宋掌柜一声令下,十几个打手都有武功在身,两下就把傅鹤晨按跪在地上。 傅鹤晨双目通红,又惊又怒,彻底破了功,喊道:“你敢打我?你信不信,玉楼春,别想在京城混了!” 宋掌柜轻蔑一笑,干脆利落地对领舞说:“打!” “啪啪啪”,领舞使劲地扇了傅鹤晨十二巴掌。 傅鹤晨一张与傅璋八分像的脸,被打成烂猪头。 梁幼仪微侧目,那领舞,不简单,一般的女子,柔柔弱弱,打这十二巴掌,自己都会累得气喘吁吁。 可那领舞面不改色气不喘,双手拍拍,没事人一样,乖顺地带着舞伶团队下去了。 宋掌柜把傅鹤晨的脸掀起来,凑近他,清晰地说:“你可以回去找相爷告状,但我们玉楼春也不是吃素的。今儿是你想玷污我们的舞伶,说出去,你也斯文扫地。” 傅鹤晨说不出一句话来,额头青筋鼓凸,他明年就要参加院试,若是名声坏了,仕途就别想了。 他忽然看见门口,梁幼仪带着侍卫和丫鬟站在那里看戏。 马上大叫起来:“你们放开我,云裳郡主来了,她是我婶母,她一定会为我做主。” 宋掌柜示意人把他松开。 傅鹤晨在一众同窗面前丢脸,他快要气炸了。 爬起来,噔噔噔跑到梁幼仪跟前,恶狠狠地吼道:“你都看见了?” “看见了!”梁幼仪双手抄在毛茸茸的兔毛袖笼里,训斥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你就任由他们欺负我?” “你想怎样?” “杀了他们。” “杀人偿命,你想害本郡主?” “你……”傅鹤晨才觉得不对劲,按照往常,云裳郡主看着他挨打,不是应该替他强出头吗? “他们打我,你竟无动于衷?我二叔要是知道了……” “你妄言杀人,欺辱伶人,你猜傅璋知道了会怎么样?” “那你是来看笑话的?” “对啊!” 傅鹤晨脸涨成猪肝色,她不帮他,还说是来看笑话的,这是想造反吗? 梁幼仪打量五张桌子上摆满的酒菜:驼峰、鹿筋、秦酒…… 加上点乐工舞伶,这一餐只怕也要三百两银子。 还真敢吃。 “一群小小的童生,吃一餐饭,出手就是数百两!”梁幼仪看着那群略显稚嫩的少年,问道,“你们带足银子了?” 那些人面面相觑,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傅鹤晨请客,怎么叫我们出饭钱?” “就是,哪里用着付银子?签字就好了。” 芳苓不客气地说:“签字就能换饭吃?你们的字那么值钱?” 一群学子哑口无言。 半晌,都看向傅鹤晨,催促道:“鹤晨,你快说几句啊!” 傅鹤晨硬着头皮说道:“我请客,自然是我付银子,怎么扯我同窗好友?” “噢,本郡主好心提醒你一句,银子如果没带足,立即回府去拿,不然,吃霸王餐的后果很严重。” “相府在玉楼春都是签单,从不带现银!” 傅鹤晨看着眼前的郡主,她长睫洒下漂亮光影,红唇瓣儿覆着一层水色,矜贵漂亮得不像真人。 他忽然嗓子有点干涩,结结巴巴地说:“我二叔是丞相,还怕没银子吗?” “是吗?相爷的好大侄,祝你好运!”梁幼仪对宋掌柜说,“相府挂我账的,银子全给我退回来,包括雅间的包季费!” 听雨轩这样豪华奢侈的环境,都是要银子的,不然,拿什么养那些乐工舞伶? 她神情和语气都很淡,但是宋掌柜不敢怠慢。 严肃地对傅鹤晨和那一众同窗说:“今日你们共计消费三百七十四两,付清银子走人。不然,一个也别想离开!” 没银子,装什么大爷! 第10章 这就受不了了?这才到哪儿! 傅鹤晨的同窗都十分尴尬,尽管都不差钱,但他们不是家里的嫡长子,也不是世子,月例超过一百两的很少。 一下子拿出来近四百两银子,难! 傅鹤晨对宋掌柜吼道:“不是能签单的吗?凭什么要我付现银?” 宋掌柜说:“就凭相府没有与玉楼春签契约。” “我来过多次,一直签字消费,怎么今天就不行了?”他转头看向梁幼仪,眼珠子赤红,质问道,“是不是你给他们说了什么?” “对呀,我告诉他们,相府的消费不准再挂我的账。”梁幼仪声音没有压低。 那群少年听了这话都瞪大眼睛。 “不会吧?傅鹤晨,相府在这里签单都挂云裳郡主的账?” “你二叔一直不大婚,是不是吊着郡主,花人家嫁妆钱?” “哪有这样的事?”傅鹤晨立即否认。 被宋掌柜逼在房间里,出不去,又拿不出银子,他还没有练就傅璋的临危不乱。 脸涨得通红,傅鹤晨脱口而出:“郡主,你别忘了,我可是相府的大少爷。” “大少爷?”梁幼仪平视着他的眼睛,冷冷地问道,“你是傅璋的嫡子?” 傅鹤晨又惊又怒:“你胡说!” “所以,你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亲戚!对不对?” “……” 这时候有人过来给宋掌柜说:“天字一号间已经收拾出来,请郡主移步。” 宋掌柜立即恭敬地请梁幼仪去天字一号间。 梁幼仪潇洒地带着丫鬟仆从离开,徐浩南一伙人也想离开,但是那十几个打手把听雨轩围住,银子没付,都不准离开。 徐浩南冲傅鹤晨怒道:“你到底怎么回事?今天我们回不去了吗?” 傅鹤晨没想到搬出来二叔的名头,对方也不怕。 他强装镇定地说:“你们别着急,我立即叫人回府拿银子。” 过了足足一个时辰,小厮终于回来了,把四百两银子给了宋掌柜。 还指望他找回一些,宋掌柜说:“找什么找,照顾你们这一个时辰,他们不要工钱吗?” 十几个打手往跟前一站,一伙人连话都不敢说了。 为了一顿饭,被人堵着整整一个时辰,门不能出,家不能回,上茅房都有人盯着。 呸,什么狗屁丞相,吃饭都要挂未婚妻的账。 傅鹤晨面子里子都丢光,恶狠狠地对宋掌柜说:“走着瞧!” “麻烦傅大少爷给相爷带句话,尽快把以往消费的银子筹集好,年底了,该把账结一结了。” 宋掌柜笑一下,拿着一叠清单,在那群少年的面前晃了晃,塞到傅鹤晨的怀里,说道,“大伙都看清了,今年,相府一共在玉楼春消费两万四千四百四十两。就算是挂账,年底也该付了。” 那些同窗再次倒抽凉气,相府这是疯了吗?两万四千四百四十两?天天在玉楼春吃鱼翅、熊掌吧? 宋掌柜看他们吃惊,解释道:“相府的姚娘子甚是大方,经常在玉楼春给人过生辰,还经常从楼里预定好酒好菜好点心,给人送礼。” 傅鹤晨想到母亲懒得做饭,就从玉楼春订餐,每逢大小节日,都给那些贵妇、亲戚一车车的送礼。 原来,都是走的云裳郡主的账! 傅鹤晨气得脸红脖子粗,上了相府的马车,大吼一声:“回府。” 芳苓一直盯着这边的情况,看着傅鹤晨脸变成猪肝色,回到一号间,给梁幼仪转述,笑得直不起腰来。 “这才哪儿跟哪儿,就受不住了?” 梁幼仪忽然有了主意,一直想不到如何收拾傅璋,傅大少今天倒是给她打开了一个思路。 “芳苓,立即通知沈掌柜,红掌柜,明天,不,从今天开始,把相府欠的账,单列清单,明天开始讨债。” “奴婢觉得以前他们白吃白拿白用的,都应该讨要回来。” “你说得对,从赐婚那日开始,六年来,所有的账,都讨回来。” * 相府。 傅璋正在书房处理信件,赵虎在门口敲敲门,禀报道:“相爷,老夫人和姚娘子来了。” “叫她们进来。” 姚素衣进来,眼圈红红的,哽咽着说道:“小叔,你快去看看晨儿吧,他从玉楼春回来,就一直在屋里砸东西。” “怎么回事?” 姚素衣把今儿傅鹤晨在玉楼春吃饭,宋掌柜一定要他付清银子才能回府的事说了。 “云裳郡主也在场,不仅不帮晨儿,还落井下石。”姚素衣委屈巴巴地捏着衣角,偷眼看着傅璋,说,“她是高高在上的郡主,可我们到底是她的亲人啊!” “翻了天了!”傅老夫人中气十足地骂道,“还没进门,就胳膊肘往外拐!” “你们别急,我去看看。”傅璋的断腿还没痊愈,叫赵虎搀扶着,去了傅鹤晨的秋枫居。 傅鹤晨把自己关在屋里,小厮焦急地在门外走来走去,绞尽脑汁找词儿劝说。 看到傅璋过来,小厮苦着脸行礼。 “大少爷还在发脾气?” “大少爷从玉楼春回来,就把自己个儿关在屋子里,还,还哭了。” 傅璋手一紧,笃笃地敲门:“晨儿,开门。” 傅鹤晨不吭声。 “你闹什么脾气?凡事总有解决之法,只有懦弱者才会无能自戕。” 傅鹤晨打开门,赌气地把宋掌柜给的那一叠账单拍在傅璋手上,问道:“二叔,这是玉楼春掌柜给的账单。” 傅璋拿着账单扫了几眼,脸色黑成一团:“不是签单吗?怎么来相府要银……” 他话打住了。 这样大肆花未婚妻的银子,传出去令人不齿。 他一向在晨儿面前威严,会不会毁了自己的形象? 他立即换了语气:“玉楼春太不像话!结账是大人的事,向孩子要什么银子?” 傅鹤晨原本还抱着一丝希望:是梁幼仪跋扈,故意打压相府,二叔依旧是梁幼仪的天。 可看傅璋的样子,便知道别人说的都没错。 他这个年龄最是冲动叛逆,脸面高于一切,气急败坏地嘶吼道:“相府,是不是一直靠着云裳郡主养着?” “胡说,我有俸禄俸银,哪里用得着花她的银子?” “可是,玉楼春掌柜说相府根本没与他们签契约。” “这是大人的事,你别操心了,好好温习功课,年后要参加院试,那个才是最要紧的。” 拿了账单出来,傅璋的心沉甸甸的,有点惊慌又有些怒气。 两万四千四百四十两,竟然欠这么多? 第11章 傅二少带同窗薅羊毛,店家都薅秃了 账单里那些打包点心和酒水怎么回事? 好酒一次性拿一百多坛,他怎么不知道家里谁这么能喝? 他拿着清单,对跟过来的傅老夫人和姚素衣说:“你们核对一下,有无纰漏?” 姚素衣、赵虎、白管家一条条核对,发现账单上所记,分毫不差。 “这些酒、点心,你们打包弄哪里去了?” 姚素衣心虚地说:“我,我给那些夫人们交好,大家礼尚往来……” 傅璋看姚素衣手捏衣角,眼泪要掉下来,气得额角直突突,斥道:“我们堂堂相府,不该她们巴结你吗?你为什么上赶着给人家送礼?” “我,她们看不起相府……”姚素衣颤抖着问,“这些都是我们花掉的?” “是。” “不是记在郡主的账上吗?为什么又叫我们还?” 傅老夫人想也不想,拐棍在地上戳了戳,说道:“她凭什么叫相府还?若非能记账在她头上,我们哪里会吃用那么多?” 婆媳两人不管不顾地咒骂梁幼仪,傅鹤晨早就脑门青筋凸起,“啪”地摔了一只碗,红着眼睛,恨恨地看她们一眼,转身跑回自己的院子。 “晨儿,你怎么啦?”姚素衣追上去。 傅鹤晨脑子里闪过云裳郡主的明艳神颜,以及今日她看向自己的鄙夷,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好了。 把门紧紧关上,大吼:“你们都走开!” 傅璋眉头深皱。 心神不安,梁幼仪怎么变了呢? 曾经她那么爽快,他要什么,她都悉数奉上,甚至她还跑宫里讨好太后娘娘,为他加官晋爵。 如今,她端起身份,他竟然连靠近她说句话都不能。 而明明他才是高高在上的丞相,云裳郡主不过一个依附他而生的后宅女子,为何离开她的照拂,相府就啥也不顺了? 可相府的霉运,似乎已经刹不住了。 次日一大早,姚素衣的次子傅南凯,带着东麓书院的一群同窗,和往常一样,去荣宝斋买笔墨纸砚。 荣宝斋是京城几十年的老店了,十年前,这家铺子换了东家。 那生意是越发好了。 不仅继续经营文房四宝,还兼营收购、售卖书籍、字、画、木版刻印等业务。 这里卖的文房四宝,受众群体为高端客户。世家以及朝堂官员所用笔墨,基本出自荣宝斋。 傅璋自己,家里四个孩子的笔墨,也都选用这里的。 原先,荣宝斋说欠云裳郡主一个人情,她在这里购物享受半价,傅璋便以梁幼仪未婚夫的名义也跟着半价购物。 这优惠太大了。 傅南凯的同窗不止一次跟着他来这里购置笔墨纸砚,这里比其他店要便宜一半不说,有时手头紧,还可以赊账。 马上要过年了,这次来购物的同窗尤其多。 “伙计,给我来三十刀连史纸。” “我要二十刀砑花纸。” “十管惜文。” “羊脑笺……” 伙计的脸渐渐地沉下来,娘的,这是成群结队来进货了? 当荣宝斋是冤大头吧? 伙计叫他们稍等一会儿,苦着脸去后院找掌柜沈鱼。 “沈掌柜,相府的二少爷又来了,这次带来了二十几个人,每个人要的精品、极品纸都超过十刀以上。” “还要什么了?” “还有孤本、精装四书五经,以及笔,惜文、落木、叶黄、畅叙……” 都是名笔名纸、精品书籍。 沈掌柜冷笑一声:“该过年了,他们这是拿纸笔、孤本做送人的新年贺礼呢!” 那些当官的最是无耻,自己不好意思来薅羊毛,叫孩子来买。 才十来岁的孩子,哪里用得着这么好的纸笔? 沈鱼说:“近五年里他们来购买过的账目,不是全部整理出来了吗?正好,叫他们签字。” 云裳郡主说了,取消相府的一切优待。 相府既然不要脸面,那就算总账! 伙计按照沈掌柜的吩咐,拿出五年来的账目清单,叫傅南凯和他的同窗们签字。 “各位少爷,小店要年底盘账。你们看看数目对不对?对的话,签个字,不对的,指出来。” 都是十来岁的小少年,身边都有小厮跟着,核对无误,签字。 每一张单子上都叫傅南凯签字,因为都是他领来的人。 傅南凯没多想,痛快签字。 签完字,沈掌柜从后院出来,毫不客气地吩咐:“支付全款的,可以离开。其余的,一律把人、货扣下,通知府里送银子领人。” 沈掌柜把附近几家铺子的伙计和掌柜都叫来帮忙,围住傅南凯一伙人。 让他们把以前赊欠的账先还上,不然别想走人。 傅南凯万没想到荣宝斋忽然逼债,慌张又愤怒,大发脾气。 在姚素衣的四个孩子里面,他脾气是最火爆的。二话不说,跳起来打了伙计一记耳光。 伙计捂着脸,眼含泪,说道:“你怎么打人呢?” 沈掌柜看傅南凯小小年纪便一副恶霸模样,便对伙计说:“打回去,别惯着!” 伙计狠狠扇回去,骂道:“白吃白拿好几年了,你们以为我们的纸笔都是大风刮来的?东家都被你们挖空了!” 眼下,书籍、笔、纸都极贵,一套精装书籍,一个字不错,手抄要半年时间,工费都要几十两。 相府养了三个读书的少爷,平时练笔用的都是精品纸,十几两甚至几十两银子一支的顶级软笔。 就因为最初云裳郡主带傅璋来了一次,叫沈掌柜亏本卖给他一次,这么多年,傅璋叔侄就毫不知耻地连吃带拿。 为了交际,他们还经常带同窗来荣宝斋蹭便宜薅羊毛。 近五年,相府一府四个读书人,欠下的书籍、笔墨纸砚钱,七七八八,竟然高达两万多两。 另外二少爷带着大量同窗,赊欠竟然达到八万多两。 共计赊欠荣宝斋十万四千四百多两。 荣宝斋都给薅秃了,真是受够了! “走,去相府,讨债!”沈鱼带着被打的小伙计,上相府讨要欠款。 管家白燕一听是荣宝斋来讨债,就想快快打发出去。 他每次帮助几个少爷结账,都私吞部分差价,就算傅璋查账,若不亲自去荣宝斋一笔一笔地核对,也发现不了其中猫腻。 傅璋去上朝了,姚素衣带着女儿傅桑榆去尺素坊选布料还没回来,白管家就擅自做主了。 “打出去!”白管家一声令下,相府的下人拿着棍子出来。 沈掌柜哪里肯,大声喊路人评理。 一吵吵,就围了好大一群看热闹的老百姓。 傅老夫人吓得全身抖糠,对身边的大丫鬟喜鹊说:“还不赶紧去把姚娘子叫回来?” 喜鹊应了一声,从角门出去,就往尺素坊拼命跑。 第12章 姚素衣:郡主,你打我吧!——好啊! 这两天,姚素衣接到娘家弟弟的信,说母亲和父亲要来京城与他们一起过年。 姚素衣想着给父母做几身新衣,另外也给娘家人带一些上等布料回去炫耀。 嗯,首饰也要带一些。 最终,她挑了五匹浮光锦,五匹霓裳锦,五匹云锦。 蝴蝶钗、宝蓝吐翠孔雀吊钗、碧玉瓒凤钗等钗子十对。 起棱葫芦金耳环、垒丝珍珠金耳环、定陵玉兔捣药耳环等各一副。外加簪子、珠花、绢花若干。 外带两块男式压衣玉佩,两顶玉冠。 尺素坊原本是专卖布料的,这些年也顺带着卖首饰,都是与衣料配套的,品质都是顶级的。 姚素衣和往常一样,挑好了布料、首饰,吩咐尺素坊的掌柜红袖给包上。 红袖好茶好点心地摆上来,笑着问道:“姚夫人,您对小店的服务可还满意?” 傅桑榆跟着母亲一起来拿布料的,因为她已经九岁,早就跟着母亲学掌家。 她一张小脸笑得可爱又甜美,夸赞道:“红掌柜,您这里什么都好,布料好,首饰好,人也好。” “是吗?谢谢傅大小姐。” 姚素衣一边喝茶一边说:“满意,太满意了,这里的东西拿出去,可有面子了,人人都夸赞呢。” “既然夫人满意,您看看,账是不是结一下?” 红袖把一个册子递给姚素衣,这是一本专门记录相府消费的账本。 上面详细记录着这六年里,相府从尺素坊拿走的衣料、首饰,以及货款。 姚素衣忽然噎住了。 她识字,看着自己亲手写下的一笔笔取货记录,忽然涨红了脸。 “红袖掌柜,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姚夫人,自从五年前,相府在这里赊账、记账,至今还款不足三成,这些账该结了。” 红袖苦笑着说,“夫人,求您可怜一下,小店真的已经亏得转不动了。” 尺素坊一向以质优着名,尤其高档的布料,其他店有的,这里都有,其他店没有的,这里也有。 一大早,尺素坊已经挤满了顾客。 红袖就在大堂的接待厅招待姚素衣,没有门,只是一道珠帘,外面的顾客都能清楚地听到她们的谈话。 姚素衣拿着账本,脑子里一片空白。 傅桑榆把账册拿来,惊叫道:“还欠一万五千两?” 红袖苦笑着说:“是啊,傅小姐,这还没有算今天的呢!您看看,若非看在云裳郡主的面子上给您的折扣价,相府已经欠小店五万两以上了。” 说着红袖就哽咽了,说自己的男人生病,药钱都快付不起了。 傅桑榆把账册一摔,骂道:“你什么意思?竟然敢向我母亲要银子?不是早说好不要钱吗?不然,谁会到你店里来买东西?” “傅小姐真会开玩笑,哪有买东西不要钱的?” “那也不要这么多!你这是宰熟……” “小姐,你银子都没付过,我宰你什么?”红袖道,“说破大天,也是你们没理。” 许多顾客都过来问怎么回事。 傅桑榆恼火,说云裳郡主承诺她们在这里拿货不要银子,她们拿了货,红袖竟然要她们付银子。 一口咬定红袖是诈骗! “我要去告诉二叔,你这种毫无底线的奸商,就该把牢底坐穿。” 傅桑榆理直气壮,姚素衣也不阻拦。 可怜兮兮,眼泪吧嗒掉下来:“我对不起郡主,她承诺打折扣,我才带孩子来拿货,都怪我没问清楚……” 红袖气笑了,对大家说:“真是活久见!当初,我看在郡主的面上,亏本送她们一次,姚娘子就呼朋唤友,没完没了地来拿东西,六年了,都快把小店搬空了。” 傅桑榆说:“这事不赖我娘,都是郡主叫我们这么干的,我们根本不知道要付费。” 周围的顾客都是有钱人,七嘴八舌地议论。 与傅璋在朝堂有交往的,都说这是云裳郡主的错,没给店铺说清楚,害相府误会。 与傅璋不对付的,嗤嗤地笑,确实活久见,买东西不要钱?还拉人家郡主下水,说得这样冠冕堂皇,真不要脸。 傅桑榆理直气壮地喊府里小厮:“去把云裳郡主叫来,本小姐看尺素坊不想开了。” 红袖拦不住,哭得很可怜。 店里的顾客都有些同情红袖。 “唉,掌柜的,你认栽吧。云裳郡主肯定向着相府,谁不知道她心仪相爷啊!” “红掌柜,节哀吧!” 小厮去国公府不多久,就把梁幼仪叫来了。 梁幼仪听红袖和姚素衣两方各抒己见。 傅桑榆大声说:“郡主,是不是您叫尺素坊不要收钱的?” “本郡主从未这样说过。” “……”傅桑榆瞪大眼睛,怒道,“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梁幼仪冷冷地说:“傅桑榆,当初是我叫红掌柜给你们些优惠,你们不会因此要挟红掌柜,一辈子白拿东西吧?” “娘,她说过什么话你告诉大伙!”傅桑榆就想把一切都推到梁幼仪身上。 梁幼仪哼了一声,说道:“听闻相府的丫鬟小厮都穿绫罗绸缎,原来是白拿尺素坊的布料给自己脸上贴金?” 姚素衣哑口无言,跪地砰砰砰地磕头,哭着道:“郡主,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乡下来的,听不懂贵人说话……您,您打我吧!” 红袖看着这一幕都气笑了。 “姚娘子,您这是唱的哪一出?听不懂贵人说话?好深的心机,你这一手真毒,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郡主故意陷害你!” 姚素衣噎了一下,哭着说:“是我对不起郡主,我太笨了。” 看上去可怜无辜极了。 梁幼仪走到姚素衣跟前,问道:“太笨?听不懂本郡主说话?” “都是我的错,你,你打我吧……” 往常,姚素衣每次这么柔弱一哭,梁幼仪都会替她收拾烂摊子。 今天这一万五千两银子,云裳郡主肯定也会替她想法处理。 “好,如你所愿!”梁幼仪迅速从腰间拔出三指宽的笞板,照着姚素衣的脸狠狠地抽了下去。 啪、啪、啪~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她抽得又快又狠,姚素衣的嘴角肉眼可见地红肿,流血,牙齿和(huo)血吐出。 周围的人都惊呆了! 不是,郡主,您随身带着笞板? “你干什么?你为什么打我娘?”傅桑榆哭喊着扑过来抱住已经傻掉的姚素衣。 “大家都听到了?是她叫我打的。” 梁幼仪收了笞板,从善如流地说道,“她提这个要求很久了,本郡主不能一直不满足她的愿望!” 第13章 还钱,还钱,还钱 姚素衣被梁幼仪痛打,完全没有想到。 直到傅桑榆抱着她哭,她才反应过来。 “啊啊啊,你竟敢打我?” 嗤嗤嗤,门牙掉了,说话漏风。 眼下镶牙技术落后,不过是掺和了锡、银的金属假牙,用银丝线套在相邻的牙齿上。 口腔异感强烈,非常难受,尤其门牙,更影响美观,根本无法与原本的牙齿相比。 姚素衣已经三十二岁,这些年,在京城养得细皮嫩肉,尤其一口整齐的白牙,为容色增添不少。 可如今竟然掉了门牙,算是毁容惨烈。 姚素衣愤怒地看着梁幼仪,哭道:“你故意的?” 梁幼仪淡淡地看着她:“是你让本郡主打的。” 红袖:“我可以作证,是你乞求郡主打你的。” 梁幼仪对红袖说:“红掌柜,本郡主只对最初带她来那一次的账目负责,其余的,你该怎么收就怎么收!” 红袖恭敬地给她行礼,热泪盈眶:“多谢云裳郡主。” 因为这一场笞刑,围观的里三层外三层。 梁幼仪叫红袖把经过给看客们说了一遍,原本还想博同情的姚素衣,被天奉城的老百姓狠狠地鄙视。 “我的天,这也太无耻了。就因为红掌柜看着云裳郡主的面子,亏本送一次,她就能要挟掌柜六年!” “带着七大姑八大姨来占便宜,脸怎么那么大?” “听说相府下人都穿绫罗绸缎,呸,原来是白拿布料不付钱。” “羞死个人,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吧!” …… 有人厌恶她贪得无厌,更多的人嫉妒她竟然打那么大折扣! “郡主打得好!再说还是她要求打的。” “她哪里是要求打?她是想往郡主身上泼脏水。” …… 傅桑榆哭着大骂:“你们这些烂了心肝的,以后千万别落我二叔手里。” “欸,傅大小姐,太猖狂了吧?还威胁人!” 就在这时,傅老夫人的大丫鬟喜鹊来到了尺素坊。 “姚娘子,老夫人让您快点回府。” 大丫鬟都不忍心说府里的事了,唉,眼前看情况也不妙呀! 姚素衣立即扶着她的手上了马车,关上帘子,就拿过镜子看自己的脸。 当看见豁牙洞开,她哭得崩溃。 这个样子,璋郎以后怎么还会喜欢她? 今天拿的东西自然是带不走了,红袖把东西收了,带着账本,又带了五个伙计,跟着她去相府拿银子。 听见姚素衣痛哭,傅桑榆痛骂云裳郡主,红袖冷笑一声,悄声对身边的一个丫头说了几句话。 那丫头点点头,追着相府的马车,趁人不备,往车夫怀文清手里塞了张银票,说了几句话。 “事情办好,再给你十两。” 那车夫看看手中的十两银子,一咬牙,说:“三十两。” “行!” 姚素衣原本想着回府诉说委屈,结果到相府外,才发现这里挤得水泄不通。 “这,这是怎么回事?” 喜鹊不得不硬着头皮给她说了情况:“姚娘子,这些都是讨债的......老夫人还等着您应付呢。” 她是掌管中馈的,不能逃避。 傅桑榆给她戴上面纱,挡住漏风的嘴和红肿的脸。 姚素衣听说荣宝斋也来要债,一时还有些恍惚。 “荣宝斋怎么会来要账?不是不要钱吗?”姚素衣下了车就丢出这么一句。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都要笑死了。 “买东西不要钱?哪里有这好事,我也去瞧瞧?” “看相府的意思,买东西从来不给钱?” 有个人大声问了一句:“沈掌柜,他们欠了多少钱?” 沈掌柜把手里的账本抖了抖,说:“除了硬拿的顶级笔墨纸砚,相府签字未付的便有两万零二百两。他们还带着同窗好友来铺子拿货,这些人欠下八万四千二百两,拖了好几年了。” 他一报出来,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总共十万两?相府也太过分了,这不是明抢吗?” “老子活两辈子也挣不到这么多。” “这大概把东家都掏空吃尽了。” “没想到丞相是这种人……” 姚素衣惊慌又恼怒,对沈掌柜说:“你这账本是真的?可府里中馈记录,每一次都支付了银子的。其他人欠的账关相府何事?” 沈掌柜依旧恭敬地说:“小的哪敢在相府门前造次?您看账本,每一笔都有签字、手印。” 傅老夫人躲在后边,一直没说话。 这些年,府里积攒下来的家底并不丰厚。 昨儿个玉楼春那边欠下两万四千四百四十两还没着落,这十万银子再拿出去,相府直接宣布破产吧。 这时,尺素坊的伙计抱着膀子说:“姚娘子,我家的一万五千两,先付了吧,我们掌柜的男人等钱抓药呢!您总不能叫人病着过大年吧?” “老天,欠酒楼两万四千,欠荣宝斋十万四千,欠尺素坊一万五千……这,十四万两的债!” 吵嚷之间,百姓一传,就变了味儿,都说相府的人穷奢极欲,白吃白拿,债台高筑,耍赖不还。 不多会儿,前些日子给相府送了几批年货的店铺,也来要账。 羊肉、牛肉都是极其稀罕的食材,别说赊欠银子,有银子都不一定买得到。 嚷嚷原本想靠着这一批肉大赚一笔的,都被相府强行定了,他们也不多要,给个本钱就行。 七八家铺子的掌柜和伙计,堵门要账,说前三年的账至今未结清,他们都有送货记录。 七七八八也要一万多两。 百姓再次起哄,相府买这么多年货做什么? 有人就说,还用说吗,肯定请客送礼拉帮结派呗! 各个铺子的人聚在相府门前,呼声聚成一句话—— 还钱,还钱,还钱! 姚素衣原想着把这些掌柜们赶紧轰走,但是人越聚越多,其中还跟来不少京城权贵看热闹。 “大娘子,怎么办?”白管家心慌,这些年他贪墨多少自己最是清楚。 姚素衣也害怕,厨房和制衣处都是她娘家兄弟,都经不起查账! 她自己从没有想到,相府会欠下这么多银子。 以前,在老家,一年生活费才几两,璋郎一年读书花费多些,也不过十几两。 十五万啊…… 面对越来越失控的场面,她应对无能。 就在府门口乱成一团的时候,给姚素衣赶马车的车夫怀文清,鬼鬼祟祟地跑进姚素衣的寻芳庭。 找到粗使丫鬟嗝儿,把十两银子都塞给她:“嗝儿,咱们办成这一件事,就可以赎身出去,成家买地过日子。快!” 一等、二等丫鬟都去大门口护着主子了,院里就只剩下这些粗使丫头。 嗝儿迅速跑进内室,抓了姚素衣和傅桑榆的肚兜亵裤,也不知道几件,慌慌张张团成一团,塞给怀文清。 怀文清匆匆出去,瞅个机会,溜到尺素坊丫头的身边。 一手银子一手货,两清…… 府门口。 姚素衣被围在讨债的中间,心里惶恐。 今天这些掌柜的吃了熊心豹子胆,坚决不肯走,举着账本,有讲理的,有哭的,甚至肉铺的老板娘还撒泼。 白管家和他们争执,互相推搡,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双方大打出手。 一个围观的中年男人跺脚大声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欠债的倒成了大爷,不还钱还打债主!” “既然没有银子,那就别摆谱。下人都穿绫罗绸缎,瞧把相府能的!” “连吃带拿,占便宜没够,呸,太不要脸了。” …… 场面已经失控。 沈掌柜气愤至极,大喊一声:“相府赖账不还钱,我们就去傅少爷那些同窗的府上讨要。” 他这么一喊,肉铺的掌柜也叫起来:“前些日子送来的年货,被相府送到沂国公府、定国公府……我们去国公府讨要!” 姚素衣脑子一闪,对呀,去定国公府讨啊,找云裳郡主才好呢! 这么大笔银子,云裳郡主要是付了,正好给相府解了围;她要是不付,那就是见死不救,给璋郎难堪,璋郎定然愈发厌弃她...... 姚素衣立马泪水涟涟,哽咽着祸水东引。 “各位,实在对不住,相爷清廉,又不愿府里人跟着吃苦,所以暂时拖欠大家一些。云裳郡主是相爷的未婚妻,尽管很心仪相爷,毕竟两人没有大婚,你们找她垫付,也不合适吧?大家还是先回去,相府砸锅卖铁,一定还给大家。” 她这话出来,肉铺的伙计先上当,说道:“对呀,云裳郡主有个会下金蛋的酒铺,我们找她要银子去。” 沈掌柜哈哈大笑,讽刺地说:“天下再没有如此可笑的事了,相府欠债,竟然找未婚妻要银子!” “动妻子嫁妆的男人已经够不要脸了,还没有听说啃未婚妻的。相爷可真是大陈头一份!” “有没有御史?出来发表一下高见?” ...... 第14章 叔嫂翻脸:你永远不可能是我傅璋的夫人 傅老夫人怒极,骂姚素衣:“蠢货,你想叫我儿以后在朝堂没法立足?” “可是,欠那么多银子,十五万两啊,娘,把相府都卖了也还不上。” “你懂啥……” 相府可以赖账,若要债要到送礼的世家,要到云裳郡主那里,相府名声可就真完了! 傅老夫人吩咐管家赶紧去宫里找傅璋。 傅璋听说那么多店铺忽然上门讨要数年的欠银,略一思索,便大怒。 “这一定有人在幕后操纵!” “是啊,姚娘子提议由云裳郡主垫付,荣宝斋掌柜骂相府不要脸,啃未婚妻......” “嫂嫂当众这么说?” “嗯呐,她也是为了相府的名声才,毕竟都挤在门口,吵吵嚷嚷,这些刁民打都打不走。”白管家可是着急死了。 相爷权势滔天,但是架不住那么多店铺一起来要账,还是堵门要,影响太恶劣了。 “你们还打人了?” “他们堵住门,不肯走……” “蠢货,混账......快走!”傅璋一听姚素衣大庭广众之下让债主找梁幼仪垫付,还殴打债主,顿时气得头晕,阴沉着脸,问道,“有没有御史在场?” “没看着。” 白管家心说,都打起来了,我哪里有心思观察有没有御史? 傅璋看了账目,发现里外有一大截价差,当场叫人把管家白燕打了一顿,令人把他住处搜罗一空。 又逼着姚素衣的娘家兄弟把贪墨的银子吐出来。 把府里能动的现银、珠宝玉器,全部拿了支付欠款,还不够。 傅璋只好给各个铺子承诺,给他些时间筹款,年前定然全部还清。 他有银子,但不能一下子还清。他一年才一千多两银子的俸银,哪里来的十五万存银? 债主走后,傅璋气得把书房也砸了。 姚素衣小心翼翼地把一碗热粥端给他,说道:“璋郎,你吃一点吧。” “你就是这么管的家?”傅璋抬脸看着她,眼睛里又狠又冰冷,“你是有多蠢,才能当众说出让大家找云裳郡主付银子?” 姚素衣惊慌地说:“璋郎……” 璋郎,璋郎,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阴暗污秽里觅食、一辈子见不得光的蟑螂! “别叫我璋郎!给你说多少次了,不能叫别人知道我兼祧两房,你竟然都舞到她跟前去了!谁给你的胆子?”傅璋大吼道。 姚素衣扑通跪在地上,哭着说:“我,我也不知道她会去渡口。” “你不知道?你巴不得她知道!你以为生四个儿女,就做我的主了?你是不是还打算她进了门,你为大她做小?拿捏她,给她穿小鞋?” “我没有!我怎么敢为难郡主?” “你以为我蠢?日日在我跟前挑唆,巴不得我与她解除婚约,巴不得我永远打光棍,这一府风光都被你和你的几个孩子继承了去?” 姚素衣膝行到他跟前,扯着他的衣摆,哭道:“璋郎,你知我一向以你为重,我哪里敢那么想?” “不敢最好!你记住,我和你,只是叔嫂,你永远不会是我傅璋的夫人!若你有非分之想,那么,你哪里来还哪里去。” 傅璋的话冰冷无情。 姚素衣如一盆冷水浇到头上,所有的幻想和期望,这一刻全部破灭。 她颤抖着说:“我,我知道了。” “如今,她对我起了疑心,虽然没有退婚,但再像以前那样肆意拿捏她,只怕不能够了。” “郡主太聪明,不像我,又笨又没有见识,眼里心里只有璋郎一人。” 听她这样柔弱卑微地说话,满心满眼都是他,傅璋很受用。 口气软下来,说道:“我们相濡以沫十五年,她怎么能跟你比?然而眼下,我需要她的助力,麒麟阁的两件宝物竞拍,还有人脉、官声维护,她能帮我,你不行!” 他要做幼帝萧千策的帝师,必须过太皇太后那一关。 有了帝师身份,再过八年,皇帝亲政,他就是皇帝最亲近的人,甚至可以左右朝政。 到那时,太后,太皇太后,呵,算个什么! 眼下,他不仅要把两样宝贝拿到手,还要保证官声清明,绝对不能被御史弹劾,被百姓质疑。 怒气压下来,他才注意到姚素衣用面纱捂着脸,问道:“你的脸怎么了?” “没,没什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璋说着就去揭面纱,姚素衣躲过了,哭着说:“璋郎,不能看……” “是今天讨债的人打的?” “是郡主打的。我这样无依无靠的小人物,她看不上也是应该的,只是没想到她会随身带着笞板。” 姚素衣哭得伤心,“如今我毁了容,伺候璋郎怕不能了。” 傅璋硬是叫她把面纱揭下来。 “还好,都是皮外伤,过两天就好了。”她脸上青红一片,但都是皮肉伤,养些日子就好了。 姚素衣以袖掩嘴,眼泪瞬间又掉了,说道:“我的门牙也被郡主打掉了。” 她本就比傅璋大三岁,如今缺了门牙,更是直接老了十岁,还怎么伺候璋郎? 傅璋看见她原本整齐的牙齿,豁出黑洞,忽然就兴致缺缺了。 “回头找宫里太医给你镶上银牙,你已经有儿女傍身,样貌并不重要。” “我受委屈不要紧,可是璋郎,你不觉得今天的事太蹊跷了吗?酒楼、书斋、布坊,都与郡主有关。以前他们也不敢堵门要债,现在竟然全都来了,还是陈年老账。” 姚素衣咬牙,继续挑拨,祸水往梁幼仪身上引。 以前她就是受一点委屈,璋郎也会心疼地安慰她,可如今,他的心似乎偏向了云裳郡主。 “的确,”傅璋若有所思地说,“看来,那天在渡口,引起她的怀疑了。” 姚素衣咬牙,怎么老是提渡口? 傅璋警告她:“你以后要想办法与郡主交好,万不可让她知道你我关系,不然,别怪我心狠。 你记住,相府的主母即便不是她,也永远不会是你。” 姚素衣指甲掐得掌心锐疼,却恭顺地说了一句:“知道了。” 他们的关系,永远见不得光。 她的孩子,不是相府嫡子,连庶子都算不上,只能是借住相府的穷亲戚! 第15章 傅璋找太后告黑状 姚素衣离开书房后,傅璋在纸上把最近几件事写下来,眼睛眯了眯。 渡口摔伤,堵门要债,麒麟阁拍卖宝物,看似不相干的事件,却都指向一个人。 云裳郡主! 债主讨债不一定都是云裳郡主指使的,但是她不再替相府承担相应的银子,导致债主上门讨债是事实。 云裳郡主认可先帝的赐婚,也对他有情,但这次他摔伤那么久,她都不来看望他,以前他就算头疼脑热,只要云裳郡主知道了,也会带百益堂最好的郎中来探望。 他甚至怀疑是梁幼仪委托麒麟阁拍卖。 他想去找梁幼仪问个明白,但又冷静下来。 这只是推理,并不能确定是梁幼仪在拍卖。 说到底,还是渡口的事,她生疑了。 叫他去向云裳郡主道歉说软话? 不可能! 女子绝不能惯着,你越低三下四,她越会从骨子里看轻你,渡口的事最好从此不提,时间会淡化一切。 想到这里,傅璋把赵虎喊进来:“你去查,玉楼春、荣宝斋、尺素坊,是不是云裳郡主的?” “相爷不是明天去见郡主吗?” “去查。” 赵虎走后,他想了想,又喊管家备车,他要入宫。 下午朝会早就结束,他叫太后娘娘身边的内侍总管春安通禀,求见太后娘娘。 不久,春安公公笑眯眯地一溜小跑,说太后娘娘在御书房等着他。 傅璋进去,见着太后娘娘,太后问道:“丞相大人此时进宫,有急事?” 傅璋跪下,口称“臣有罪”。 太后说:“丞相大人站起来,有话直说无妨。” 傅璋不肯起来,说道:“臣的母亲和嫂嫂不善经营,府中积蓄微薄,今日被债主上门要债,臣愧对娘娘器重,丢了太后娘娘的脸,心中惭愧。 臣不想通过御史弹劾,让太后娘娘当堂为难,故而早早禀明,请太后娘娘恕罪。” 梁言栀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问道:“你欠了多少外债?” “总共八万两,这是臣最近五年欠的总账。”今儿他拿现银和实物已经抵出去七万多两,还剩下八万两外债。 他这么说了,太后娘娘更觉得不是事了。 她的丞相多么廉洁,多么忠心。 一国丞相,五年里才欠下八万两银子的外债,这根本不是债,是她这个临朝听制的太后对臣子关心不够。 “你要养一府的人,趋势捉襟见肘。朕叫春安从私库里给你拿十万两银子,你去还了别人,以后再有难处……” 她还没说完,傅璋就说了一句:“云裳郡主那个酒铺生意甚好,以后臣向她暂时拆借一些。” “对呀,她那个铺子是朕的祖母留给她的,一年少说也能进项七八万两,她怎么眼睁睁看着相府被人堵门要债也不管?” “这,臣一直忙于政事,郡主对臣忽视她很不满意,臣不敢再惹她不高兴。” 春安在旁边插了一句:“奴才听说郡主想和相爷退婚呢!” “她真这么说?”太后顿时脸沉下来。 傅璋面上显出尴尬,说道:“臣的兄长去得早,嫂嫂和四个侄子侄女投奔了臣,郡主不满,怀疑臣欠债是因为补贴嫂嫂一家。臣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今年二十九岁,在官场十几年练就了沉稳,日常做事勤勉,相貌也出众,今日说出这样家常的话,倒是叫太后娘娘觉得他甚是有情有义。 心里有些不忍。 “你放心,她是朕的侄女,朕回头好好说说她。” 傅璋谢恩,出了宫,袖子里多了太后赐予他的十万两银子,脚步轻快许多。 不管是不是云裳郡主在作梗,谁也别想拿捏他傅璋。 只可惜,这十万两银子要还债,拍卖那两件宝物不够。 次日一早,春安公公去定国公府传话,太后娘娘想念云裳郡主了,要她立即随马车入宫。 姜霜再三向春安打听,春安只笑眯眯地说没大事,就是说说话。 梁老夫人看见春安,激动地打听太后好不好,陛下安不安,春安说:“好着呢,安着呢,老夫人您保重好自己,有太后娘娘,还有陛下,都对咱们国公府关心着,您老的福气可远着呢,一定保重身体。” “春安公公,儿孙大了,总有管不到的地方,您叫太后娘娘多敲打敲打他们,若有人做出不忠不义的事,该打的打,该杀的杀。” “好嘞,奴才会转告太后娘娘。” 梁幼仪收拾好,衣衫头饰都中规中矩,不出挑也不会跌国公府小姐的身份。 进宫,梁幼仪与太后娘娘见礼、问安。 梁言栀也不说长短,叫她跪着,继续处理手头折子。 早有人给傅璋禀报:“丞相大人,云裳郡主进宫了,不知道怎么惹太后娘娘不高兴了,在御书房一直跪着。” 傅璋愣了一下,慢吞吞地说道:“太后娘娘处事,我等臣子不可胡乱置喙。” “哦”那名官员立即闭嘴。 梁幼仪问了安,没得到回应,便一直乖乖地跪着,一跪就是一个时辰。 梁幼仪其实心里没起什么波澜,跪一两个时辰,对于姑姑来说,属于最小的惩罚。 伤害不大,重在敲打。 眼看着午食时间到,傅璋拿着几道折子进来,请圣裁。 看见梁幼仪跪在地上,立即恭敬地问道:“太后娘娘,云裳郡主来给您请安,您是不是忙忘了?” 梁言栀抬起头,说道:“知道错哪里了吗?” 梁幼仪淡声恭敬地说:“臣愚钝,请太后娘娘明示。” “那就继续……” 傅璋立即跪下,说道:“太后娘娘,云裳郡主是臣的未婚妻,若她有错,臣愿意同她一起受罚。” 太后叹口气,说:“你们都起来吧。” 傅璋搀扶着梁幼仪站起来,梁幼仪觉得膝盖还好,入宫前,芳芷偷偷给她套了护膝。 “傅大人先下去吧,朕与云裳说说话。” 太后娘娘叫傅璋出去,才面色威严起来,对梁幼仪说:“这御书房,一晌午出出进进不下十几人,只有丞相大人一进来便关心你,并愿意与你同进退。” “朕不可能与丞相大人离心,朕需要他,皇帝需要他,大陈也需要他,你可懂朕的意思?” 梁幼仪点点头:“臣知晓。” “世人都道定国公府权倾天下,梁氏一族享尽荣华富贵。你可知道,若非朕,定国公府早就大厦倾覆?” “臣知道了。” “朕的身后是大陈江山,朕不只是定国公府的女儿,更是大陈两千万大陈百姓的主心骨。朕能给定国公府荣耀,朕也可随时收回!” 大陈太后严厉地宣示完,看着装乖的梁幼仪,说道,“作为定国公府的女儿,你与国公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珍惜与丞相大人的缘分,休要听他人挑唆,做出追悔莫及的事来。” 梁幼仪知道她在威胁自己。 她什么也不辩解,不解释。 在皇权面前,她只是个蝼蚁,只能选择先保住命。 珍惜与傅璋的缘分?呵~ 第16章 黑我?放监察御史咬你 梁幼仪出宫,芳苓替她揉揉腿,小声问道:“太后娘娘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敲打一番。” 威胁她,不准和傅璋做对而已。 “太后娘娘有没有说你们的婚期?” “没有。” 傅璋拖拉着不大婚,梁幼仪猜着是怕她进门发现他兼祧两房的丑事。 但是太后默许他拖拉婚期,傅璋一定说了什么话,让太后坚信这么拖着对相府和定国公府都是最好的。 回府。 酉时,祖母那边的丫鬟来喊梁幼仪,说祖父梁勃、祖母梁老夫人,让她立即去议事大厅。 梁知年也在。 梁勃问道:“仪儿,太后娘娘召你进宫,说了什么?” “姑姑对孙女讲了许多道理,叮嘱孙女一切以国公府荣耀为重。” “相府讨债闹剧,听说里面有你的影子?太后召你进宫,是不是这件事?” 梁幼仪回禀道:“前几日孙女在玉楼春用餐,掌柜的向我讨账。我才知道,相府借用定国公府的名头在玉楼春用餐,仅仅十一月就花费一万多两银子。” “一个月一万两?”梁知年大吃一惊,“他怎么吃掉这么多银子?” “女儿也不知道,但是看那账簿上每一笔记名,又不似作伪,孙女哪有那么多钱啊,便拒付了。” 至于其他的,她没提。 梁老夫人却继续发难:“是你怂恿宋掌柜去相府讨债?” “孙女没有怂恿,并且,孙女也托人提醒了丞相。” 只不过是托傅大少回家去告诉他亲爹而已。 但,那也是告知了不是吗? “你曾祖母给你的酒铺,每年进项也有七八万两,相府困难,你适当补贴一二。” 提起这个下金蛋的酒铺,国公府一直很眼红。 梁勃说:“太后娘娘在朝不易,处处要用银子,她哪有那么多银子补贴臣工?相府是你未来的夫家,自然由你照顾,不要总拖累太后娘娘。” 梁幼仪低头不语,哪年的酒铺收入没被府里以各种名义补贴给太后娘娘呢? 梁勃看她不语,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挥手叫她离开。 走到门口时,梁老夫人严厉地说:“丞相是能臣,对太后娘娘忠心耿耿,你若敢勾结他人挡太后的路,别怪府里不念亲情。” “是,孙女记下了。” 梁幼仪不傻,太后、祖父祖母联手打压自己,警告自己,傅璋一定在太后跟前说什么了。 他说的内容,不至于自己被定国公府视为弃子,又逼着自己屈服于他。 梁幼仪从议事厅出来,心里沉甸甸的,看着国公府上空灰蒙蒙的天空,默默地对自己说:天总会晴的! 不过,傅璋给的这个哑巴亏,她不想白白吃下。 “叠锦,你立即想办法拿一些吏部尚书夏大人的手稿、书信之类,内容无所谓。” “好。” 叠锦办事,梁幼仪最放心,话少,活利索。 芳苓问道:“郡主,您要夏大人手稿做甚么?” “当然是给咱们芳芷研究。” “叫芳芷模仿夏大人笔迹?” “对,叫咱们的夏大人写封揭帖给御史。明日,我要去麒麟阁与傅璋赏宝,怎么能少了御史大人?” 傅璋的背后是太后姑姑,梁幼仪扳不倒。 但是御史不同,他们是嘴替,还是疯狗,只要有机会下口,就可能咬出血。 傅璋做了初一,她要把十五做足。 祖父有暗卫,她必须做得更加隐蔽、谨慎。 叠锦去了不到半日,便拿回来一份拓文,是夏致远给死去的先帝写的祭文。 这篇祭文长达两千字,足足把夏大人的笔迹研究个彻底。 梁幼仪大喜,连夸叠锦聪明。 叠锦被夸得很不好意思:“别的书信一时半会不好拿到,只在他书房里摸到一份写了一半的折子。倒是这个祭文,直接拓下来就能用。” 梁幼仪把折子和祭文交给芳芷研究,叫芳芷模仿夏致远的笔迹,写一封检举傅璋的揭帖。 芳苓、芳芷都是梁幼仪的贴身丫鬟,芳苓善武,芳芷看着娇憨,但是她有一个别人不及的技能—— 她能迅速辨认出他人字迹特色,模仿字迹,足以以假乱真。 这次的揭帖,梁幼仪叫芳芷模仿夏致远。 内容么,便是丞相到处宣扬太皇太后干政、党同伐异,逼得他不得不去麒麟阁买下价值连城的宝物贿赂太皇太后。 这封信用的是大街上常见的纸张和墨汁,没有落款。 芳芷写完后,梁幼仪对照夏致远的笔迹,不得不佩服地给芳芷竖起大拇指。 只怕夏致远本人看了,都得蒙圈。 这份揭帖,用傅璋同党的名义,把揭发材料送给他的死对头。 一箭双雕。 梁幼仪把信交给叠锦,说:“你把这封信想办法放在监察御史黄德胜的官轿里,或者他的书房里,务必亲眼看到信交他手里。” 叠锦应了一声,揣上信走了。 御史台,御史好多个,也分派系。太后派系、太皇太后派系,还有一些孤臣哪一派都不属于。 黄德胜是太皇太后那一派的。 这个人能言善辩,也很圆滑,目前不过是个从五品御史。他若得到傅璋的贪赃坏法、忤逆皇家天威证据,一定死死咬住。 被监察御史盯上,好日子到头了。 这一日,黄德胜回府,才落轿,就看见轿前轻飘飘地落下一封信...... 次日,是梁幼仪与傅璋约好去麒麟阁赏宝的日子。 梁幼仪带着芳苓,慢条斯理地梳妆打扮好出了府,先去张记杂货铺买了一些点心,又去尺素坊看了一会儿账,才去了麒麟阁。 “郡主是想晾一晾傅璋?” “若非想给黄德胜一次弹劾的机会,我见都不想见他。” 麒麟阁外大街上,豪华马车挤得水泄不通,高头大马奔来,互相兴奋地打招呼。 “听说吗?麒麟阁新得两件宝物,是宁国的千年红珊瑚、松青大师的《万里红染图》。” “哎呀,千年红珊瑚,传说经常服用,能活死人肉白骨,还能长生不老。” “松青大师的画作,这么多年,总共才出手三幅。” “松青大师的画,写实见长,《万里红染图》是松青大师首次写意与写实结合之作,在下盲猜,不低于万金。” “麒麟阁专门为这两件宝物举行赏宝大会,这是从来没有的事!” …… 梁幼仪听到“活死人肉白骨,能长生不老”,不禁有些好笑,麒麟阁这噱头真够唬人! 青时停车,把下马凳摆好,芳苓先下车,撑起一把大伞,罩在梁幼仪头上。 一笑天花落,再笑倾人国。 院子里忽然安静下来。 满院子挤挤挨挨的人,远远地看着她,忽然都噤了声。 凤阙靠着窗。 俯视那下车的女子。 与那天纵马奔驰的英姿飒爽不同,今日的她,温雅娇软,姿容无双,整个麒麟阁的宝物成精,也只配做她的背景。 简玉珩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笑着介绍:“她是定国公府的云裳郡主,傅璋的未婚妻。先帝赐婚快七年了……” “傅璋不配。” “谁说不是?这世上太多鲜花插牛粪……”简玉珩灵光一闪,笑道,“若非两府不睦,你俩倒是挺合适的。” 第17章 凤小王爷:云裳郡主有点意思 “别乱说。” 两府尽管不睦,但是女子的清誉何其珍贵,他非圣人,但也不想下作手段毁一个无辜女子。 腊月初一那日从渡口回来,对于路遇梁幼仪,凤阙在府里提也没有提起。 二婶一边哭,一边诉说这些年定国公府一次次挑衅齐王府,乃至今年年初,太后娘娘梁言栀,干脆在朝堂明示:齐王府人丁稀薄,撤回先皇赐予的良田,赐给更需要的官员。 二婶说这不是田地产粮多少的问题,是欺压齐王府......没人! 老太妃倒是比二婶想得开,齐王府眼下只有凤阙一根独苗,要那么多田做什么?太后想要,就给她。 凤阙一晚上都乖乖地听着她们诉说,没有打岔。 窗帘缝隙透出零星碎光,冷冷的,毫无温度。一股说不明的烦躁袭来,心里闷闷的。 夜深,心腹子墨,悄无声息地出现。 “王爷,有人在聆音阁下了单,要调查傅璋过往,尤其是他与寡嫂姚氏的关系。” “是谁下的单?” “对方功夫高深,属下没敢惊扰。” 不知是谁啊......凤阙眉梢似笑非笑挑起弧度,想到了白天,袭击相府马蹄的云裳郡主。 能关注傅璋和寡嫂关系的,除了御史大概只有未婚妻了吧? 如果是她,就有意思了。 “然后呢?” “对方打听王爷为什么回京。” “噢,查本王?”凤阙开始好奇,他第一天回京,就有人查他?是云裳郡主? 他对子墨说道:“傅璋的过往信息,抄详细一些给对方。顺便追踪对方,看看到底是谁在关心本王!” 三日后,打探傅璋和寡嫂关系的那单生意完结,子墨说下单人功夫在他之上,没追上。 凤阙心有点痒痒:“你竟然都没追上?天奉城什么时候有这么厉害的人了?” 不过,还没等聆音阁查出下单之人,关于相府的消息,纷沓而来。 “王爷,今儿相府的傅大少在玉楼春招待数十个同窗,云裳郡主拒绝为他付账,并且,以往挂郡主账的消费全部由相府承担。” “王爷,荣宝斋把傅二少和他的同窗扣住了,沈掌柜带了五六个伙计,去相府讨债。” “王爷,尺素坊的掌柜,向傅璋的寡嫂姚氏当众讨债,云裳郡主随身带着笞板,把那姚氏狠狠打了一顿,都破了相。” “王爷,十几家铺子的掌柜堵住相府大门要债,姚氏叫债主找云裳郡主讨债,半城的百姓都要笑死了。” “王爷,御史大人黄德胜,得了一封揭帖,检举傅璋要拍买宝物是为了贿赂太皇太后。” “前日丞相入宫,不知道与太后说了些什么,出来时洋洋得意。后来急诏云裳郡主入宫。” “......” 起初,凤阙就是觉得云裳郡主是个冷美人,这几日他倒是觉得这女子有点意思。 京城传说她爱慕傅璋,对其言听计从,她曾祖母留给她的酒铺,赚的银子,流水一般补贴傅璋。 可是这些天得到的消息,好像恰恰与传闻相反呐。 昨儿,子墨过来,两眼亮晶晶地说:“丞相在麒麟阁定了个雅间,邀请云裳郡主在麒麟阁赏宝。哎,王爷,要不要去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所以,原本打算在府里躲懒的他,躺不住了,出府来麒麟阁看热闹。 ...... “哎,太皇太后的侄孙子真在偷听傅璋墙角!” 简玉珩瞪着狐狸眼,不甘地看着凤阙。 昨儿小王爷忽然莅临麒麟阁,还和他打赌,说今天太皇太后的娘家侄孙子、恭王府的崔世子会来麒麟阁听墙角。 崔世子别看才十岁,那可是有名的小学究,他会偷听别人墙角? 打死简玉珩也不信,就和凤阙打赌,谁输了就受对方差遣一年。 结果今天崔世子真来了,一大早恭王府的马车就在麒麟阁外暗戳戳地停着。 “简单啊,告诉他,只要今天来麒麟阁偷听傅璋说话,就教他如何解开鲁班锁。” “你怎么知道崔世子解不开什么鲁班锁?” “那锁是我做的,送国子监祭酒,祭酒拿鲁班锁考较他们,谁解出来鲁班锁,就收谁为关门弟子。” “你这算盘珠子把人脸都崩塌了,”简玉珩服气地说,“好吧,本阁主,听你一年的差遣。” 一个赌约,简玉珩把自己卖给凤阙一年。 凤阙一边说话,一边在棋盘上快速落下一子,说道,“你又输了!” 简玉珩低头一看,自己下棋又输了。 简玉珩算是深刻领会什么叫“小王爷逢赌必赢”了。 下个棋,几年了,他一次都赢不了这活祖宗。 就连赌小孩子听墙角,他也能赌赢!这去哪里说理? 把棋子一丢,简玉珩道:“傅璋想做帝师,想把两件宝物拍下来送给太皇太后,求得她的首肯。” “那就不能叫他得手。” “你想要?我可跟你说,千年红珊瑚、万里红染图,是真正的宝物,不便宜哦!” 简玉珩警惕起来,他可以为凤阙所用,替他办事,但不能替他垫钱。 “你看着办,反正别被傅璋拍去就行。” 凤阙没想要那两件宝物,他就单纯地觉得傅璋不顺眼。 又老又丑的玩意儿,想什么美事呢? 凤阙下巴抬抬,“黄德胜来了!” 简玉珩往下看了看,只见黄德胜穿着常服,鬼鬼祟祟地溜墙根走,奇怪道:“他怎么来了?” 他不相信黄德胜是来购买宝物的。 朝堂最穷的是什么官?就是这些御史了。 他们又穷又硬,逮住谁咬谁,比疯狗还厉害。 黄德胜能来麒麟阁,肯定是想抓谁把柄的。 “难不成,是傅璋?” 简玉珩的话没有回应,他扭头看,小王爷不见了。 * 梁幼仪从旁边通道上二楼雅间,傅璋已经在麒麟阁二楼雅间等待。 “坐吧。”傅璋给她倒了一杯茶,水雾袅袅。 他贵为丞相,日理万机,如今他屈尊邀请她赏宝,又亲自给她斟茶,她应该很感动吧? 梁幼仪看看那茶,没动。 茶倒是香,但是梁幼仪想到他从南疆百里骁处拿的不明药丸,连杯子都不碰。 更别提在宫里被他摆了一道。 “丞相大人今日不上朝,专门为本郡主挑选宝物吗?” 傅璋被她噎了一下,正色道:“郡主富贵无双,我能买下的宝物,只怕入不了郡主的眼。” “你既不愿意为本郡主破费,邀请本郡主来做什么?难不成,你想让本郡主替你买宝物?” 第18章 没银子你拍什么宝物 话说得这么直白,傅璋略微有些尴尬。 “麒麟阁得到两件宝物,是宁国的千年红珊瑚和松青大师的《万里红染图》,你可知道?” “麒麟阁乃天下第一藏宝阁,他们能拿到这两件宝物,有什么稀奇?” “我屡屡被太皇太后一党针对,步步维艰。若能将此两宝献给太皇太后,日子定然会好过些。” 以前,他都不愿给她说朝堂事,如今也屈尊讲给她听。 梁幼仪奇怪地说:“太皇太后退居后宫颐养天年,从未听闻她干涉朝政。且她老人家一向慈爱,是你看先帝不在了,就不尊重太皇太后了吧?” 傅璋微微皱眉。 他与太皇太后不和,梁幼仪早就知道,今天为太皇太后说好话,是故意气他? “郡主这样说,便是因为不懂朝堂之事。如今朝堂,大半个都姓崔,就连陛下和太后娘娘也奈何不了她。” “那你准备把两件宝物拍下来送她?” “我每月例银不过一百二十两\/贯,哪里有那么多的银子拍这两件至宝?再说,我是朝廷命官,怎么能参加拍卖?” 傅璋其实这么说话,主要基于几年来,梁幼仪的一贯态度,以至于他都没怎么认真想梁幼仪为何说话与以往不同。 按照以往,梁幼仪必定会说“好吧,我拍下来送你”。 然而,今日的梁幼仪,却像听见天大的笑话,说道:“你没有银子,参加什么拍卖会?没银子还想要什么宝物?难道想明抢?叫麒麟阁白送你?” 傅璋面色青红交加,冷冷地打量梁幼仪。 她变了!! 他都如此放低身段,不仅没计较她在玉楼春不维护晨儿,也不计较她打了嫂嫂和榆儿,还送她金簪...... 她到底想怎么样? 心里不满,语气就不好听:“郡主何苦故意绕弯子?我急用这两件宝物,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急用?叫你嫂嫂拍下啊!” “你怎么能攀扯她?”傅璋脸色再也撑不住,说道,“她执掌相府中馈,日日忙碌府中吃穿用度,她哪里懂什么拍卖?” “傅璋,你今天邀请我来,不会是想让我买下宝物白送你吧?” 梁幼仪毫不客气地说,“怪道昨日给我送一根簪子,原来想用一根簪子,换两件至宝?” 左右室内无人,傅璋脱口而出:“原先,我需要什么,哪次不是你弄来,硬塞给我?如今,郡主这是怎么了?” “你不说,我倒是忘了,以前帮你买礼物的银子,你什么时候还我?夏日你送给陛下的生辰礼,那是当了曾祖母留给我的玉兔金乌砚才买下来的,金乌砚至今还没赎回呢!” “……”傅璋忍耐地说,“这两件宝物于我极其重要,你先助我买下,过一段时间,我便连本带息还你!” “买不了,真没银子!” “郡主,话不要说得太满,我想太后娘娘和国公大人是很希望郡主协助我的。” “傅璋,你威胁我?” “是郡主没有分清孰轻孰重,我提醒郡主一下。” 梁幼仪淡漠的脸上浮现微微的笑容,说道:“那本郡主也提醒丞相大人:是人,就有弱点,丞相大人也不例外!” 傅璋终于意识到,梁幼仪真的和以往不一样了,也没问她掌握了什么把柄,只是说:“找你帮着拍下这宝物,并不是我贪财,也不是非你不可,不过是,我们利益一致。” 在某种程度上,梁幼仪觉得他说的是对的。 不过,她现在就想和他划清界限。 “既然郡主不愿意,那我砸锅卖铁,自己凑银子。” 傅璋脸微微有些僵硬,深深地看她一眼,想问她到底掌握了他什么把柄,但是到底没有说出来。 两人都沉默下来。 有人“笃笃”敲门,相府小厮隔着门帘,禀报:“相爷,天寒地滑,姚娘子不小心摔了一跤,伤得不轻......相爷您快回去看看吧?” 梁幼仪唇角扯起,对傅璋说:“赶紧去吧,万一回去晚了,见不到最后一面,可就太遗憾了。” 傅璋听她言辞嘲讽,有些羞恼,对那小厮喝了一声:“有病就找郎中,找本相做什么?本相又不是郎中。” 梁幼仪站起来,说道:“你既府中有事,本郡主便告辞!” 站起来,头也不回地与芳苓离去。 傅璋微微皱眉,冲门口喊道:“赵虎,扶本相回去。” 小厮进来扶他走出门,一眼看见门口怒目瞪视他的小少年。 正是太皇太后的侄孙子、恭王府的世子崔嘉弘。 傅璋脸上堆了笑,温和地问道:“崔世子也来赏宝?” 崔嘉弘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端着小四方步走了,他的侍卫也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傅璋看向门口的小厮,诧异地问道:“崔世子这是怎么啦?赵虎呢?” 小厮哭丧着脸,说:“奴才上来的时候,没看见赵虎,只看见崔世子蹲在门口偷听。崔世子的侍卫拿住奴才,不叫奴才说话。” 麒麟阁是赏宝的地方,并没有专门做特殊的隔音,梁幼仪与傅璋又没有大婚,男女独居一室,还是忌讳的,所以门没关。 崔世子在门口偷听多久?听到多少? 大冷天,傅璋的汗哗啦出来了。 他并非粗心大意之人,只是觉得有赵虎在门口守着。 再说,谁会无聊趴门口偷听丞相与郡主说话? 偏偏崔世子年纪小,他偷听,傅璋也只能哑巴吃黄连。 他被小厮扶着一瘸一拐地下楼,着急追崔世子,想套话他到底听见了什么? 偏在下楼时,遇见了一伙人,一边慢慢走一边议论京都哪里的酒楼饭菜好吃,哪里的赌坊好玩。 中间簇拥一人,傅璋只看到他张扬、矜贵的侧颜。 傅璋试了几次,没过去,眼看着崔世子上马车走了,气得大喝:“让开!” 前面几人转头,傅璋认识其中几人,文国公嫡次子顾若虚,燕南侯小侯爷姬染,晋侯世子叫程什么来着,他一时也想不起来。 反正都是京都有名的混子。 中间那个,容貌昳丽,与这群混子玩在一起,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脸一沉,教训道:“青天白日的,不在家里好好待着,在这里挤成一团像什么样子?” 顾若虚几人本来不想搭理他,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道,他这教训的话一出来,大家立马不悦。 顾若虚道:“傅大人好大的官威,你能来赏宝,我们怎么就不能来了?” “不服?别以为你们犯的事本相不知道,再欺压百姓,定然不会饶了你们。”傅璋哪里看得上这些二世祖。 这下子可把几个纨绔惹火了。 “你说清楚,小爷犯了什么错?” “你会弹劾了不起啊?来,你弹一个劾一个试试?” …… 傅璋正要发作,纨绔们簇拥着的那位,双手抱臂,睥睨着他,慢条斯理地说:“道歉!” “叫本相道歉?你们堵住本相的路,本相要治你们一个贻误公务之罪。” “放肆!你算个什么东西,在本王面前嚣张?” 傅璋:...... 本王? 什么王? 第19章 背啊,喝口凉水都塞牙 傅璋有些懵,脑子里迅速搜索此人,相貌好,体弱,嚣张……试探地问道:“你是,齐王?” 顾若虚讽刺道:“不分尊卑,还妄图污蔑王爷贻误公务?丞相大人,你真是胆大包天。” 一股凉风刮过,一柄寒光闪闪的雁翎刀已经架在傅璋的脖子上,子听低喝道:“跪下!” 傅璋脑门的汗哗一下出来了。 凤阙是真正的王上王,先皇封凤家为齐王,便有同等之意。 大陈历代亲王没有一个越过齐王。除了皇帝,齐王最大。 凤家萧条,远离朝堂,傅璋如今贵为丞相,羽翼渐丰,确实忘记了还有齐王凤阙这号人。 真他娘背啊,喝口凉水都塞牙缝。 本想耍一次威风,竟然踢到了齐王。 他诚恳地给凤阙道歉,讨好地说:“王爷怎么突然来麒麟阁了?” “本王自然是买东西,难不成还要找未婚妻帮本王买?” 傅璋顿时火气上窜,你倒是想找未婚妻付银子,你有未婚妻吗? 不,他什么意思?也听见他和梁幼仪说话了? 凤阙朝纨绔们抬抬下巴,道:“给他们道歉。” 傅璋无奈,一一给这群纨绔道歉:“不知各位在麒麟阁议事,是我不对,不该出言不逊,请各位谅解。” 纨绔们看他低眉顺眼地道歉,便得了意,互相喊道:“不是有赛马吗?走,去看赛马。走了走了!” 簇拥凤阙,呼啦啦走了,徒留傅璋,被众人看猴一般。 傅璋脸色不好,看着嚣张而去的凤阙,心里想着:一个落魄的王府,一个朝不保夕的病秧子,嚣张什么? 老子硬熬也能熬死你! 长随赵虎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叫小厮扶着一拐一拐地下了楼,傅璋一肚子气上了马车。 小厮驾着马车走了不远,就看见赵虎捂着脑袋往麒麟阁走来。 “赵虎,你怎么在这里?” “属下本来在二楼门口守着,忽然脑袋一疼,什么也不知道了。”赵虎捂着脑袋说,“属下醒了就在前面树林里躺着,后脑疼得不行。” 傅璋脸阴沉着,觉得一切都乱了。 赵虎肯定被人袭击了。 是谁?到底想干什么? * 马场。 顾锦颜给梁幼仪下了帖子,邀请她一起去麒麟阁的赛马场赛马、赌马。 梁幼仪二话不说,立即应下。 相府倒霉,那还不得好好庆贺一下? 顾锦颜是文国公的嫡长女,顾若虚的亲妹妹,自幼与梁幼仪交好。 十六岁嫁给辅国公世子李桓献,有一子,名唤李仲怀,马上两周岁了。 女子嫁了人,再想出来参加赛马这类活动,很难。 不过,辅国公夫人很开明,顾若虚去请妹妹出来赏马,辅国公夫人极力赞成,说道:“锦颜,你尽管去玩,孩子我给你照顾,咱就喜欢看着你高高兴兴的。” 顾锦颜回到娘家,二哥顾若虚说:“你喊云裳郡主一起出来玩,我前几日见她,感觉她和以前不一样了。” 顾锦颜立即给梁幼仪下了帖子。 梁幼仪与顾锦颜在马场相聚,两姐妹激动地抱在一起。 于顾锦颜,她们只是这几年见面少了,于梁幼仪,便觉得是两世相见。 梦中,因为傅修恩、傅桑榆的诬陷,顾锦颜的儿子李仲怀被指认是害死梁幼仪、傅璋嫡子的凶手,害得辅国公一门、文国公一门都被冤屈而死。 她前世里因为被禁足后院,顾锦颜死她都没见上最后一面,姚素衣给她说,顾锦颜死前一直大喊:“幼幼,我对不起你......”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梁幼仪再见顾锦颜,心里万般难过。 “锦颜,对不起......” 一向不爱哭爱笑的她,抱着顾锦颜,眼圈儿就开始红了。 顾锦颜轻拍她的后背,带着鼻音说:“幼幼,都怪我不好,我应该多主动去拜访你。” 顾锦颜原本是标准的大家闺秀,端庄冷素,自从嫁到辅国公府,性子与李家人越来越像。 李家人都是青州人,性子豪爽,顾锦颜现在说话也直来直去,越来越洒脱。 “阿弥陀佛,这次你总算没带着丞相大人。” “放心,以后永远不带他了。” “你和傅璋到底什么时候大婚?原本我不好意思问,可你们一年一年地拖着,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锦颜,我厌了,不想与他继续了。前几日我向他提出退婚,他不同意,母亲也不同意。” 顾锦颜眼圈儿红了,握住她的手,问道:“那你怎么打算?我能帮你什么?” 定国公府宠女儿,但是只宠梁言栀,梁幼仪是真的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 “我定要和他退婚!定国公府无非看中他效忠太后,有利可图。”梁幼仪眉目一肃,说道,“我要他身败名裂,成为弃子。我要定国公府与他,狗咬狗!” 顾锦颜用力握住她的手,道:“幼幼,你放心,我帮你,文国公府、辅国公府也一定会帮你!” “好,锦颜,那我就不客气了。”梁幼仪浅浅地笑了,“昨儿看相府狼狈,我可出了一口恶气。” “瞧瞧,你笑起来多美,沉鱼落雁啊幼幼,这几年我都没见你笑过,以后要多笑笑。” “别贫了,我们去看马。” 东洲大陆几国,都知道麒麟阁富甲天下。 麒麟阁号称搜尽天下至宝,这至宝,自然也少不了千金难求的宝马。 年关将近,麒麟阁从西北又弄来了一批康居宝马,天奉城权贵趋之若鹜。 “胡马大宛名,锋棱瘦骨成。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就是康居马的写照。 不仅权贵们想要,兵部和御马监更加想要,这纯种的康居马拿来与大陈的战马杂交,改良战马品质。 今儿麒麟阁开放马场,举行赛马会。 并且在马场门口的御马堂一楼大堂开设了赌局。一号到二十九号康居马,五匹一组。 骑手有一半是麒麟阁找来的,另一半从现场挑选。 现场选中的骑手,如果能获得每一组的头名,麒麟阁会送上一份大礼,并且可八折优先购马。 顾锦颜和梁幼仪看着这一批马,不得不赞叹,太震撼了。 这些马高大威猛,每一匹都神骏健悍。 梁幼仪看上一枣红马,名超光。 那超光,桀骜不驯,浑身上下火炭般赤,无半根杂毛。。 梁幼仪指着此马,说:“简阁主,本郡主试骑,就选它了。” 简玉珩大喜,连说荣幸,对管理马儿的小厮说:“九号枣红马超光,一行十影……云裳郡主试骑。” 小厮立马记下。 顾锦颜挑了一匹白色的,看上去稍微温顺一些。 小厮喊道:“二十七号追风,辅国公世子夫人试骑。” 梁幼仪对顾锦颜说:“追风这马儿,看上去是马中极品,只是眼下有泪槽,额边生白点,骑则妨主。” 顾锦颜说:“我无意购买,只想陪着你纵马驰骋。” 两人正想骑上马先跑两圈,就听见有人惊呼:“梁幼仪,你竟然在这里?” 第20章 死装婊:前世今生都好想睡傅璋啊 梁幼仪和顾锦颜扭脸,呵,熟人呀! 吏部尚书嫡长女夏青樾,一头青丝盘珠翠,鬓角斜插玉簪,容貌三分,气势八丈,人称“夏氏大家闺秀”。 她身边的两个女子,一个是吏部侍郎的千金苏清和,一个是傅桑榆。 为了把傅桑榆培养成千金大小姐,姚素衣经常带着傅桑榆参加各种活动。 这两日,被梁幼仪拿笞板抽的伤势未愈,姚素衣拜托好姐妹夏青樾带傅桑榆来看赛马。 毕竟名马赛事不多见,尤其麒麟阁的赛马,一定是规格最高的,长见识的机会不可错过。 夏青樾站在梁幼仪跟前,优越感十足。 傅璋的未婚妻又如何,相府的人都不喜欢她,喜欢的是她夏青樾。 梁幼仪第一次好好审视夏青樾。 就是她,满口的“女德女则”的跳梁小丑,在梦里那一世,定国公府被流放时,她带头在宫门请愿,请求皇帝废除云裳郡主封号,禁足佛堂,终生为傅璋祈福。 “云裳郡主专横跋扈,仗势欺人,连长信侯唯一的嫡子都护不住,害长信侯一生无子。” “云裳郡主善妒斗狠,独霸侯府,不为长信侯开枝散叶,害其孤寡终老。” “云裳郡主无德无才,应剥其封号,禁足佛堂,终生为长信侯祈福……” 辅国公一门被诬陷入狱的时候,她带着一众夫人,对顾锦颜当街痛骂。 骂顾锦颜作为文国公府的大小姐,粗鄙不堪,与李世子同骑招摇过市,丢尽女子的脸。 骂顾锦颜有眼无珠,与云裳郡主那样的蠢妇为伍。 文国公、辅国公满门被斩时,她还带着满口正道的道士,在刑场施法,要她永不轮回 …… 梁幼仪看着她,冷冷地问:“有事吗?” “郡主,相府都乱套了,你竟然还有心思在这里赛马?”夏青樾皱眉道。 “你不是也来了?” “你不担心丞相大人?” “不担心!夏小姐很惦记他?”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惦记傅大人了?”夏青樾双手绞着手帕,脸瞬间气红了,说道,“作为大家闺秀……” 顾锦颜扑哧笑了,说道:“夏青樾,别装了!真正的大家闺秀不是食古不化,不是言行举止、之乎者也这些表面功夫,而是聪慧的脑子,骨子里的自尊自强。 你张口闭口大家闺秀,拖到二十岁了还待字闺中,不就是觊觎丞相大人?觊觎别人未婚夫,偏偏还道貌岸然的骨头里挑刺,找正主的麻烦。 可惜云裳郡主和丞相大人是先帝赐婚,你挖墙脚挖不动,就用这些德啊则啊的天天死装,你累不累啊,夏氏大家闺秀?” 梁幼仪也不禁挑眉,顾锦颜一开口就是一套辅国公家风组合拳! 不过,顾锦颜的话,如拨云见日、醍醐灌顶,梁幼仪忽然明白了,夏青樾身为吏部尚书之女,一直高不成低不就,原来是因为心悦傅璋! 怪不得那一世,那样痛恨自己和顾锦颜,原来是爱而不得,把她当成眼中钉,连带挚友也跟着遭殃。 傅桑榆也大吃一惊,她一直以为吏部尚书与傅璋是同党,所以家眷也互相帮衬。 原来夏姐姐也喜欢二叔! 夏青樾心思被顾锦颜戳穿,嗔怒道:“世子夫人越发口无遮拦,嫁人后竟然变得如此粗俗。你不怕我父亲在朝堂奏李世子治家不严?” “不怕!我父亲是文国公,我公公是辅国公,我男人、我兄长都是国公世子,你爹若敢参我男人,我两边的爹加我男人、兄长,一起参夏大人,你说四个人揍一个,能不能揍得过?” 梁幼仪唇角高高勾起,忍不住要笑出来。 “你……我不和你说!”夏青樾忍住怒气,对梁幼仪说,“超光这匹马我早就看上了,郡主可否割爱,另换一匹?” 梁幼仪眼眸微垂,斜扫她一眼,道:“不能!” 夏青樾道:“其实我倒也不是非超光不可,而是傅大小姐看上了超光。” “噢,你打算给她买下来?” “你……我为什么要买下来?我哪有那么多银子?” “本郡主看你如此义薄云天,还以为你给她买十匹八匹的,没银子你装什么大尾巴狼?” 夏青樾被顾锦颜和梁幼仪左右夹击,脑子一片空白。 苏清和立即打圆场:“青樾,你不是要选一匹温顺的马儿吗?我们赶紧去马厩选其他的马吧?人越来越多,等会儿都选完了。” 夏青樾心里不忿,被她们俩挤兑一通,又在丞相最喜欢的侄女跟前丢了面子,十分憋闷。 苏清和给她台阶,她也没下去,而是继续死扛:“云裳郡主,丞相大人最喜欢温婉贤淑的女子,最不喜欢你与一些疯疯癫癫的人来往,你难道都忘了?” 顾锦颜一听,立即就要开轰,梁幼仪按了按她的手背。 “噢,他亲口给你说的?” 夏青樾得意地拉着傅桑榆的手,说道:“傅大小姐是丞相最喜欢的侄女,她可以作证。” 傅桑榆的脸一秒阳光灿烂,走上来,扯着梁幼仪的衣裙,看上去甚是天真无邪。 “郡主,你今天来怎么不带着榆儿啊?让榆儿好找!” “你不是喜欢夏青樾吗?” “榆儿更喜欢跟着郡主玩啊。”她甜甜地笑着,骄傲地对夏青樾等人宣示,“二叔最喜欢郡主淑慎贤良,郡主为了二叔,早就放弃骑马这种男子才做的事!对吧,郡主?” 梁幼仪点点头,认真地说:“确实好多年没骑马了。” 芳苓以为她又要上当了,着急地看了她好几眼。 梁幼仪不动声色。 傅桑榆的笑容更加甜美,想到二叔这两日与云裳郡主又在麒麟阁相约赏宝的事,就知道二叔三言两语又哄好了她。 双手想去抱住梁幼仪的腰,笑嘻嘻地说:“郡主,您不要忤逆二叔好吗?有些人,不要来往了,好不好呀?我想你早点做我的二婶婶呢!” “噢,真的吗?”梁幼仪把她的手从衣衫上拂掉,“你想让我与辅国公世子夫人彻底离心?” 第21章 奶茶婊:二叔只能睡我娘 “榆儿只想让郡主与二叔和和美美,莫被她人哄骗。如果榆儿说错了,郡主你会原谅榆儿吧?” 天真又烂漫,无辜又小鸟依人,还夹带着小心翼翼,谁能忍心拒绝这样一心为自己好的小可爱? “所以,傅桑榆,你今天就是告诉本郡主,放弃骑马,与世子夫人离心,去讨好傅璋?” “郡主,你,你生气了?你不要误会榆儿啊,榆儿只是想让你早点做榆儿的二婶。” “你想我早点做你的二婶,你看看,夏大小姐难受得都快要把你吃了呢!” 傅桑榆扭头看向夏青樾,夏青樾脸正皱着,看傅桑榆瞧过来,脸一红,气急败坏地对梁幼仪说:“你胡说八道什么?” 顾锦颜认真地对梁幼仪说:“依着我的意思,郡主你大度些,干脆让夏小姐做丞相大人的姨娘吧!” “可以啊,本郡主没意见!”梁幼仪对傅桑榆说,“夏大小姐乃名门闺秀,知书达理,言行严谨,做个妾绰绰有余,你回去给傅老夫人说一声,去尚书府提亲吧。” 她俩一唱一和,傅桑榆和夏青樾脸色青红一片。 傅桑榆咬咬牙,立即又甜甜地说:“郡主,青樾姐姐才不会做二叔的妾呢,她是我娘的手帕交,只会希望我二叔与郡主您和美百年呢!” 夏青樾张口结舌,只觉难堪。 梁幼仪故意说:“你二叔自然对我极好,前几日他还在麒麟阁为我置办了本季新出的金簪,一个月的俸银都花光了。” 顾锦颜看得有趣,也跟着拱火,说道:“那是,以后你就是相府的主母,他不花银子给你,难不成还养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狐媚子?” 傅桑榆和夏青樾脸上的笑,都僵住了。 “二叔能养什么狐媚子,谁不知道二叔从来不近女色!” 傅桑榆一派天真可爱,望着梁幼仪,“所以,郡主,你就陪榆儿一个人玩吧?把超光让给榆儿骑好不好?不要和别人来往了,好不好呀郡主?” 她撒着娇,对梁幼仪十分亲昵。 梁幼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把她推开,道:“傅桑榆,本郡主不管你们玩什么花样,只告诉你:顾锦颜是本郡主的挚友,一辈子不会变,谁都挑拨不动!超光,本郡主不仅要骑,若它获了好名次,本郡主还会买下。谁不高兴就滚远点!” 傅桑榆睁大眼睛,看上去快要哭出来了,说道:“郡主,你刚说二叔对你很好,还给你买了金簪,怎么说变就变了?” “本郡主从来没变过,别说一根小小的金簪,就算他买下整个麒麟阁奉上,也休想摆布本郡主!闪开,马蹄子不长眼,踩死谁,本郡主不负责!” 夏青樾怒道:“郡主,你真的一点也不顾及相府颜面吗?作为大家闺秀……” “你闭嘴,再多说一句,本郡主抽你!”梁幼仪把手里马鞭甩了个花儿,“本郡主可是去过北境杀过蛟龙国蛮子的。” 夏青樾咬牙,扶着傅桑榆后退一步,摇头叹气,一脸的“云裳郡主不可救药”。 傅桑榆不甘,在梁幼仪身后喊了一声:“若是,我看中了超光呢?” 梁幼仪:“不让。” “你难道不怕我二叔生气?” “你让他生个气给本郡主看看?” “你,你太过分了。”傅桑榆的甜美终于忍不住了,小脸气得通红,“你是大人,不该让着小孩子吗?还有,我忘记带骑装了,你让芳苓给我准备一套。” “傅桑榆,本郡主不是你爹,没义务伺候你。” 梁幼仪说完,跳上马背,与顾锦颜离开。 “梁幼仪,我是相府大小姐,你凭什么教训我!”傅桑榆破功,尖叫道,“那匹马,你必须让出来!” 梁幼仪头也不回,说道:“芳苓,傅小姐口无遮拦,以下犯上,掌嘴二十!” 顾锦颜听着后面噼里啪啦的掌嘴声,才真的意识到梁幼仪是真的要与相府决裂了。 她欲言又止,梁幼仪说:“你不要客气,想说什么,就直接说,我没什么接受不了的。” “幼幼,你真的想和傅璋退婚?” “是真的,不过,眼瞎退婚实在太难。”她把这几日发生的事告诉了顾锦颜,没有隐瞒。 顾锦颜听说太后警告她,定国公府压制她,心里自然十分难受,但是更恨傅璋。 “幼幼,其实有件事,我原本不敢,也不知该不该告诉你:傅璋前几个月去江南你知道吗?” “知道。但是他并没有告诉我去做什么,只说是巡查盐道。” “确实去巡盐了,但是他赶在中秋那时候过去,是为了赶上秋收的赋税入库。” 接下去,顾锦颜都是耳语。 梁幼仪听得全身紧绷,半晌无语。 傅璋去江南,除了完成巡盐,除了去南疆大巫医百里骁那里重金购买一种药丸,最重要的是,在他的授意下,江南鱼米之乡今年应该入国库的新粮,全部换成了陈粮。 而一年陈的存粮,换成了霉烂变质的粮食。 至少有三个州的国库粮食参与了新粮换旧粮。 总数量不变,细粮粗粮不变,任是谁查,都查不出端倪。 而新粮与陈粮之间的差价,一石至少七百文。 如果陈粮的年数在两年以上,价格相差则更多。 “傅璋比你看到的要奸诈得多,他的贪腐既狠又隐秘。他装得又朴实又端方,手里捏着佛珠,做的事情没一件看得见光。” 顾锦颜低声说,“为了掩盖罪行,这些陈粮被他一道赈灾令,都勒令运往灾区,赈济灾民。” 从此再也查不出换粮的实据,不过,顾锦颜说,有人得到举报,已经秘密在查,但阻力极大。 梁幼仪牵着马,心里憋闷得发疼。 陈粮换下新粮,牵涉甚广,那么大量,不是他那样高的位置,不是定国公府做他后盾,别人谁敢这么干? 她想到以前,想到刚才在麒麟阁,他缠着她替他拍下两件宝物,甚至不惜留下一个贪财、吃软饭的形象。 只怕他的银子早就多得花不完。 她与他“两世”打交道,都一直以为他浅薄无耻,靠定国公府,靠太后爬上去。 今天,傅璋第一次认识她! 今天,她第一次认识傅璋! 第22章 纨绔:姐姐,我助你逆风翻盘 梦中那一世,定国公府这样的庞然大物,一句“外戚干政”就能被抄家灭府,而傅璋不仅独善其身,还能受封一等长信侯。 他怎么可能是平时表现的全身都是漏洞? 难道又要像“前世”那样,被太后一道圣旨强行大婚? 即便她知道了剧情,在相府那样的后院里,也只怕会千疮百孔,一生蹉跎。 这种人生拿捏在别人手里的感觉太难受了。 看她不声不响,顾锦颜说:“幼幼,你别愁,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只要你相信我,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你。” “遇见什么困难了?”顾若虚也牵着马过来,他选了一匹挺精神的枣红马,“有事别憋着,要打架,我随时能帮忙。” 燕南侯小侯爷姬染,麻秆一样,个子不矮,脖子细长。 “郡主姐姐,有啥倒霉事,说出来叫我高兴一下?”姬染嬉皮笑脸地说,“我可是听姐姐的故事长大的,为英雄姐姐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梁幼仪唇角不由自主地翘起来,以前多傻啊,被傅璋洗脑,每天窝在后宅做什么贤妻。 傅璋不是瞧不上这些二世祖纨绔吗?与傅璋那样的伪君子比起来,这些二世祖不知道有多可爱! “姐姐,别闲着了,跑两圈?” “走!” 梁幼仪的心情好了起来,骑着超光,在马场酣畅淋漓地跑了几圈,久违的迎风飞翔的感觉,让梁幼仪沉寂的眼里迸发明亮的星光。 曾祖母去世前,要求她藏锋。 入京后,母亲没收了她的弓箭。 与傅璋赐婚后,连骑马、与世家子女交际都成了禁区。 日复一日,在竹坞那个四方的灰色天空下,消磨韶华。 憋屈这么多年,是时候都丢下了! 重新跃上马背,走向赛场,满足感像发酵一般,迅速胀满整个心坎。 她拍拍超光的脖子,说道:“拿第一,如何?” “噗~”超光喷着短促又有力的响鼻,马头高昂,蓄势待发。 超光和追风都被简玉珩安排在了首发组。 第一组,除了云裳郡主和世子夫人顾锦颜,他派出了三名最好的骑手。 他要这批马儿一炮而红。 云裳郡主、世子夫人顾锦颜,是大陈顶级贵女,使麒麟阁这批宝马身价倍增。 尤其云裳郡主,在十一岁就被传乃东洲大陆第一美女,十二岁千里送军粮,被先帝册封云裳郡主的巾帼英雄。 五匹马儿已经完成热身运动,威风凛凛地往比赛位置而去。 梁幼仪和顾锦颜都换了骑装,再三检查马鞍,就等着一声锣响冲出去了。 忽然,简玉珩喊了一声:“三号、四号、五号骑手下来,换人!” 梁幼仪和顾锦颜都往旁边看去,只见换上的三个新人,都是熟人! 凤阙、顾若虚、燕南侯小侯爷姬染。 简玉珩确实精明,第一组不管骑手多么优秀,哪里比得上京中顶级年轻权贵的影响力? 凤阙选中的是一匹黑色康居马,那马通体黑缎子一样,油光放亮,唯有四个马蹄子白得赛雪。 名曰“奔宵”,夜行万里。 凤阙依旧一身白衣,头发全部束起,面色有些苍白,指尖漂亮得让人有一握的冲动。 顾锦颜打招呼道:“见过王爷!您选的这匹真不错,可我赌幼幼第一。” 作为幼幼的手帕交,她就觉得幼幼比任何人都好,都能干。 凤阙正大光明地看向梁幼仪,她一身骑装,英姿飒爽,身后空旷的雪野,似为她陪衬的山河素练。 凤阙:“郡主,你也这么觉得必赢?” 梁幼仪:“奔宵不错。” 梁幼仪的话落,顾若虚和姬染一愣,然后嗷嗷叫起来:“王爷,你可还行?” 这是说他体弱,配不上奔宵的体能! 凤阙拉着马缰,不由地笑了,看着顾若虚说:“反正比你俩强。” 大家都哈哈大笑,顾若虚也笑:“人说小王爷逢赌必赢,那我今天要改写历史,我一定要夺第一给你们瞧瞧。” 姬染像个骄傲的小马驹,嚷嚷道:“先问问小侯爷我答不答应!” “本王定是魁首。” 梁幼仪看着他们争,有些好奇,人人都传小王爷不学无术,玩乐上从来不输,可她莫名觉得这人十分了不起。 逢赌必赢,谁能做到? 若能逢赌必赢,不是运气通神,那便是人间谋圣。 不过,她的骑术也了得,超光也是马中佼佼者,未必她就拿不到第一! 似乎又回到了十年前,无忧无虑,对未来充满期待。 负责指挥的旗手开始挥旗,打出旗语:各就各位,准备比赛。 五人驱马到规定位置。 看台人山人海,群情激昂。 旗语再次打出:准备~ “咣~” 一声响亮的锣声,几人迅速跃上马背,紧握缰绳,双腿夹紧马腹,与马儿融为一体,向着终点全速冲刺。 梁幼仪一岁不到,就被曾祖母带到淮南祖宅生活,在那个人口不多的小城里,她像山间自由的云,纵马驰骋,骑术就连授业师父也自愧不如。 只不过,曾祖母去世之前,再三叮嘱她,回到京城,千万不要暴露自己的实力。 曾祖母去世八年了,她才慢慢地明白了曾祖母的苦心。 没有曾祖母的庇佑,她的每一次优秀,给她带来的都是国公府、相府狠狠的打压。 她再也不想忍了。 因为梦里那一世告诉她,她再怎么忍,得来的结局都不会好。 呼呼的寒风从耳边刮过,她的眼前只有空旷的赛道,只有马儿那高昂的头颅和奋起的马蹄。 前进,前进! 身边一道白影,啊不,白加黑,紧紧咬住。 是凤阙,与她不远不近,始终齐头并进。 她继续夹马腹,手中张弛有度,马儿以全力飞奔。 离终点只有半圈的时候,远远地看见终点线,她继续发力,却忽然发现超光不受控了! “咴咴~” 马儿很不对劲,似乎极其难受,高高扬起马蹄,一阵天旋地转,把梁幼仪掀得几乎后折翻下。 梁幼仪死死抱住马脖子,夹紧马腹。 超光发狂奔跑、跳跃,从赛场跑向场外。 凤阙、顾锦颜四人,全部去追梁幼仪。 梁幼仪什么也看不清,紧紧抱住马脖子,只听见呼呼的风声,以及超光“咴咴”的嘶鸣。 “呼~”,有人跳上马背。 “松手!” 那人提着她的后衣领,一个胡旋跳下来,同时护住她的头、腰,借势在地上滚了几滚。 待停下来,她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凤阙,好一会儿也没说出感谢,因为太紧张,又被风吹,她嗓子干涩,咳咳咳地咳嗽不停。 凤阙把她提着站起来,问道:“你怎么样?” “不要紧。”她一边咳嗽一边摇手,“被风呛着了。” 凤阙喊子听倒了一碗热水,递给她,看到顾锦颜过来,说了一句:“世子夫人,你照顾一下郡主。” 退后三尺。 众人赶来,看到顾锦颜与她并肩站立,超光也已经被制服。 兽医过来检查,在超光的马耳处发现药物痕迹。 是马中致幻药马铃。 这种药粉在皮肤上一时半会没事,但是一出汗,药迅速渗进皮肤,马儿会立即幻听,受惊乱窜,状似癫狂。 今儿,梁幼仪命大,逃过一劫。 简玉珩气得脸绿,开门红,这算什么红?见红! “查,给本阁主查是谁干的,查出来,皮扒了。” 梁幼仪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凤阙,此人也认真看着她,深邃狭长的眼眸野性锋利,带着独有的嚣张。 今日的她和前两次又不相同,尽管依旧不苟言笑,尽管马儿受惊,可她全身都在发光。 凤阙觉得今天的她才真正称得上东洲大陆第一美人。 “谢谢小王爷救命大恩。”她认真地行了一礼。 凤阙下巴微抬,对上她优美清冷的眉眼,漫不经心地说:“我就是看那马儿不错,不是专门救你!” “我欠你一个人情。” “没什么,以后有困难就说一声,有事别憋着。” 他的话和他的人一样,明明仙姿昳丽,偏偏野性十足,明明好心救人,递给她友谊的橄榄枝,却偏偏嘴硬不承认。 梁幼仪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眼里氤氲上雾气。 凤阙走过去的脚步又退回来,说了一句:“那什么,我可没有欺负你哦......本王说话从来算数。” 姬染笑嘻嘻地说:“对对对,我表姑是太皇太后,谁欺负你,派你那丫头来给本侯说一声,我解决不了,就找表姑帮你。” “是啊,有事你说一声,辅国公府别的不多,就是兵多,你办点啥事,需要人手,一句话。”顾锦颜立即举手,“千人以内,都能行。” 顾若虚道:“文国公府就我是异类,大家都读书入仕,我喜欢折腾,所以你缺银子了,或者要打架,找我。” 梁幼仪眼圈发热。 官场趋炎附势是本能,权贵强强联合是常态,若知道她与定国公府、太后姑姑、丞相傅璋这样的庞然大物对抗,世家大族、高门权贵,几乎没有任何人愿意成为她的援助,还可能落井下石。 唯有他们,人们眼中的纨绔、“不成器”,不计得失,一腔热忱支持她。 梦里那一世,他们几个是人人都瞧不上的烂泥巴,在国难来临,却都上了战场,把东启国大军,一口气打到他们的国都。然而他们几个一个都没有回来。 他们都是为国捐躯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能得到他们的承诺,这是荣耀,是骄傲,也是自己的一份倚仗。 她想说感谢,可是太单薄了。 “以后你们的酒我包了。”她说。 在她如今的进退维艰中,这些纨绔将会助她逆风翻盘,就让她用手中的美酒,为她与不屈的人生,壮行色! 第23章 傅璋:是时候大婚了 在尺素坊,梁幼仪当众打姚素衣破相,傅桑榆憋着一口气,时时想找机会报复梁幼仪。 万万没想到,才到马场不到半个时辰,就被梁幼仪的贴身丫鬟按住,当众掌嘴。 芳苓早就看这个奸生女不爽,一脚踢向她的腿弯,傅桑榆扑通跪在地上。 “梁幼仪,你要敢打我,永远别想嫁给我二叔!” “啪啪啪” 芳苓练过武的老茧手,毫不费力地连续扇了二十巴掌。 “啊,你敢打我,呜呜呜,我祖母一定磋磨死你,让你跪死不原谅……” 脸被打爆皮了,因为她一直挣扎,还不小心打到眼睛,眼珠子红彤彤一片,失了眼白。 夏青樾和苏清和都去阻拦,哪里拦得住,眼睁睁看芳苓打了傅桑榆二十个耳光。 傅桑榆昏了过去。 夏青樾面上大惊,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特别盼望芳苓最好把傅桑榆活活打死。 如果把傅桑榆打死,还是丞相最心疼的侄女,他一定会报复,说不得会要郡主的命,会向陛下和太后娘娘要求解除婚约…… 看着傅桑榆昏过去,她叫自己的丫鬟把傅桑榆抬到马车上,不看赛马了,带傅桑榆回府找郎中。 一路上,夏青樾抱着昏迷的傅桑榆,一边摇一边哭,说道:“你娘拜托我带你出来,你要是出了事,我怎么给她交代啊?” 苏清和皱眉道:“青樾,你把她放下来,郎中说过,受伤昏迷的人不要乱动。” 夏青樾这才不摇晃傅桑榆了,把她放下,盖上毯子,哭着说:“早知道郡主这样狠,我就不带傅小姐见她了。” “先把傅小姐送回府,叫郎中看看再说。” 在朝堂,苏父和夏致远、傅璋是一派的,但苏清和从心底里看不上姚素衣和傅桑榆。 姚素衣也就是个死了男人的乡野寡妇,投奔丞相而已,傅桑榆算什么千金大小姐? 马车很快到了相府,傅桑榆一路颠簸,早已经醒了。 门房听闻傅桑榆被人打昏了,赶紧禀报姚素衣。 “姚娘子,不好了,大小姐被打,夏小姐把她送回来了。” “什么?被打?被谁打?”姚素衣立即站起来,还不忘把面纱戴上,一边听门房汇报,一边往前院走。 当看到傅桑榆脸上的皮都被打破,眼睛都红彤彤一片时,姚素衣心疼得五脏六腑都要碎了。 女儿会破相吧?以后还怎么高嫁? “是谁打的?@¥%……” 姚素衣河东狮吼,这一刻,护崽的本能,让她飙出农村大娘们骂架最经典的国粹。 夏青樾吓傻了。 苏清和也目瞪口呆,这还是相府柔弱的姚夫人吗?不是市井泼妇? 夏青樾压下心里的不适,说道:“傅小姐想骑马,喜欢上一匹枣红马,可是郡主也看上了,便叫下人把傅小姐打了。” 傅桑榆大哭:“娘,我的脸好疼啊,她抢我马,还打我。她在打相府的脸,打二叔的脸。” 她本来脸上受伤,这么一哭,泪水落在伤口上,刺激得她尖叫起来。 姚素衣怒火万丈,大声吩咐:“来人,立即去宫里请相爷回府。大小姐被人打了,毁容还落了残疾。” 小厮立即骑马往宫里跑。 姚素衣安排人去请郎中,她风风火火地去了傅老夫人的翠微堂。 一见傅老夫人,跪地大哭:“娘,我们娘几个没法活了,妾身的脸被郡主打得毁容,如今榆儿也被打得破相。娘,相府还能在京城立足吗?还有人能给我们娘几个做主吗?” 傅老夫人骇得全身哆嗦,叫喜鹊扶着自己,去看了傅桑榆,发现傅桑榆脸上血肉模糊,心疼得滴血。 这可是她的亲孙女,相府的千金大小姐!精明能干,模样也长得清秀可人,还指着她将来能高嫁,如今就这样破了相? “备车!我要去定国公府,找老国公爷评评理。” “小叔子马上就回府了,还是问问他的意见,叫小叔去讨要说法吧。”姚素衣却拦住她。 “等他做甚么?大小姐被打成这样,难道老国公爷还要护短不成?” 傅老夫人心里可有数,定国公府做主的是老国公梁勃夫妻(梁幼仪的祖父祖母)。 只要找梁勃夫妻俩,梁幼仪就没好果子吃。 姚素衣犹犹豫豫地说:“万一,他们提出让郡主与小叔大婚怎么办?” “大婚好啊,马上大婚!”傅老夫人理所当然地说,“她进了门,就是我傅家的媳妇,看我不磋磨死她。” 苏清和目睹夏青樾栽赃云裳郡主,姚素衣造谣拱火,傅老夫人像个市井泼妇,当着外人面竟然说要磋磨死媳妇,暗自摇头。 这相府实在是卑劣,上不得台面。 她回去要告诉父亲,一定要防着傅璋。 至于夏青樾,苏清和也不打算再与她交心,什么大家闺秀,不仅装,还蠢、坏。 夏青樾听老夫人要傅璋与梁幼仪赶紧大婚,急坏了! 傅璋要是与梁幼仪大婚了,她可就没任何机会了,总不能真做小吧? 姚素衣比她还要紧张,不能叫他们大婚,梁幼仪进门,她永远别想再靠近璋郎了。 万一他们生了孩子,自己的孩子,说好听点是傅璋的侄子,不好听,那就都是奸生子。 “娘,再等等吧,小叔马上就回来,咱们不要擅自做主。”姚素衣说得冠冕堂皇。 夏青樾也立即接话:“是啊,老夫人,先救大小姐要紧。” 傅璋听说梁幼仪又打了傅桑榆,暴怒。 先打嫂嫂,今天又打他的亲生女儿! 云裳郡主这是想和相府彻底决裂? 他先去宫里请了太医,先看看傅桑榆的脸要不要紧。 张太医仔细地给傅桑榆检查伤口,听着傅璋与夏青樾、苏清和、姚素衣等人的谈话,才知道这是云裳郡主打的。 他原本想说“可能落疤”的话就咽了下去,告诉傅璋:“及时用药,好好调养,不要见水,过几日便会痊愈。” 太医走后,傅璋仔细地问夏青樾和苏清和经过。 苏清和想置身事外,她不想侍郎府开罪定国公府。 打定主意,她给傅璋行了一礼,说道:“丞相大人,小女子觉得相府要冷静处置。” 她说她们到马场时,云裳郡主已经选好了超光,并且由麒麟阁主已经登记在赛马名单上。 是傅小姐非要抢郡主的马,高呼云裳郡主的名讳,逼迫郡主必须让出来,激怒了郡主,气极了叫人打了傅小姐耳光。 “事情有因才有果,小女子觉得郡主并非仗势欺人。”苏清和客观地说,“夏小姐、傅小姐都是当事人,知道我没有撒谎。” 夏青樾脸上青红交加,唯恐苏清和说出她觊觎傅璋的话来,急急地给姚素衣和傅璋道歉,说有负委托,匆匆告辞。 姚素衣原本想着叫傅璋追究梁幼仪的错,可是苏清和把这一切都破坏了。 按照苏清和的说法,这事还是榆儿挑起的。 傅桑榆眼看风向不对,捂着包扎好的两颊,哭着说:“二叔,娘,不是榆儿挑事。是因为辅国公世子夫人污蔑夏姐姐肖想二叔,还非要拉着郡主参加赛马比赛。榆儿知道二叔最不喜欢郡主纵马,所以才争抢那匹马的。” 姚素衣立即说:“辅国公府一贯对相府不善,这次当众挑拨相府和尚书府的关系,榆儿是在维护小叔啊!女子骑马,抛头露面,实在有损小叔的名声,榆儿不好直接说教,才去抢马啊。” 傅桑榆使劲点头:“娘说的是实情。” “嫂嫂、榆儿,你们应该知道,辅国公一门武夫,说白了,就是一群心直口快的棒槌,用好了,是巨大助力。” 傅璋轻轻笑了笑,说道,“顾锦颜身后是文国公和辅国公,云裳身后是定国公。文臣武将,你一下子得罪死三个顶级国公府!! 榆儿,是你太聪明,还是太嚣张?你今天是专门去找云裳麻烦的吧?让我猜猜,是不是为了教训你娘的事?” 傅桑榆和姚素衣面色如土。 傅璋看向姚素衣,冷冷地说道:“你的眼光,一向短浅,自己被打,就撺掇着女儿去招惹她?我现在明白了,嚣张跋扈的不是郡主,而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姚素衣没想到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绞着手,哭着说:“我什么也不知道……” “既然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不知道,那就老实待在后院吧。” 傅璋把白燕叫来,吩咐道,“派人盯着后院,寻芳庭的人,自今日起,哪里都不准去。” 离开寻芳庭,傅老夫人说:“璋儿,这事明摆着素衣、榆儿、郡主,都有错。你不觉得郡主越来越过分了?” 傅璋摇头道:“母亲,是嫂嫂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这两次挨打,嫂嫂和榆儿挑衅在先,自己撞上去的。 母亲,不管怎么说,姚氏永远是兄长的妻子,是我傅璋的嫂嫂。 我与云裳郡主的婚事,再拖下去,只怕会出大事。我想好了,今儿就去定国公府,商议年后大婚。” “这么急?” “母亲,初一那天,云裳郡主在渡口,撞见了嫂嫂与我拉扯,也听见榆儿喊我爹,只怕是已经起了疑心……” 唯有与她尽快大婚,才能熄了嫂嫂的非分之想,才能让云裳不得不对自己死心塌地,像以前一样继续为自己铺路。 还有,江南贪墨的银两,有她的产业掩盖,便不会暴露,即便暴露,也会由她代自己受过(背锅)…… 第24章 你若敢下聘,我便让你兼祧之事大白天下 傅老夫人也很惊慌,莫说傅璋,就算从六品的翰林,若兼祧两房,也是丑闻。 “姚氏这个眼皮子浅的!”傅老夫人气得咬牙切齿,却又畏惧梁幼仪。 “大婚后,云裳成了傅家妇,一生就由不得她了,即便她知道晨儿他们都是我的孩子,也只能认下。” 女人一旦与男人有了肌肤之亲,便会死心塌地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那,太后娘娘同意吗?” 太后娘娘希望所有臣子心思放在朝堂上,成大事者不谈儿女情长。 傅璋暗嗤,定国公府的情况,他了如指掌,一群无底线宠爱梁言栀的疯子,宠出一个自私无底线,虚伪狠辣的太后娘娘。 太后无论提什么要求,那一家人像疯了一样替她办到。 只要把梁言栀哄高兴了,定国公府那群疯子便会无条件支持自己。 所以他向太后娘娘表了忠心,永远只听命于她一人。 别人靠富贵岳家升官发财,他靠着太后便足以称王拜相。 太后叫他把心思都放在朝政上,他便“摈弃儿女之情”,对先帝赐婚,一直拖着。 刚好,兼祧之事不想被人知道,他有儿有女,有前途,每日还有听话乖顺的嫂嫂暖床,何必找一个高门贵女锦上添花? 云裳郡主很美,与前途比起来,就不算什么了。 然而,若云裳郡主知道他兼祧之事,便是捏住了他的命门。 太后是绝对容不下“他的背叛”。 他必须把云裳郡主稳住。 而眼下能稳住云裳郡主的最好办法,就是大婚,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太后若不同意,那矛盾就转嫁到太后和定国公府头上,云裳郡主要恨也恨不着他...... 不过这也不是个好办法,最好的办法,就是云裳郡主永远闭嘴......傅璋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相爷,查到了,玉楼春、荣宝斋、尺素坊都不是云裳郡主的,但是云裳郡主与他们关系还不错。”赵虎把查来的资料给傅璋看。 “你是从哪里查的?” “按照相爷的吩咐,我先去衙门查了商户登记,又派人暗自询问铺子的伙计,都说云裳郡主并不经常去铺子,去买东西也会和别的客人一样付账,只是会打一些折扣。” 傅璋捏着笔,想了一会儿说,说:“你去聆音阁下一单,彻查一次云裳郡主。” 傅璋从抽屉里摸出一千两银票,递给赵虎,说道:“云裳郡主的底细,彻查。” 次日早上,定国公府一片忙碌。 姜霜带着丫鬟过来,满脸的喜气,说道:“仪儿,丞相来府里商议婚期了。” “……” 梁幼仪手攥紧,他怎么忽然提起婚期? 还是躲不过吗? 又要重蹈覆辙吗? 从竹坞到前院,她脑子里再次回想梦中情景,最后惨死的那一幕一遍遍回放,甩都甩不掉。 铺天盖地的恨意充斥每一个毛孔。 傅璋一眼就看见她,依旧是以往的冷漠。 不对,她身上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郡主昨日去参加赛马了?” “是。”梁幼仪语气淡淡,毫无情绪。 “听说郡主的马惊了,差点摔伤,我心里焦急,便来看看。以后别再做骑马这样危险的事了。” “……” “郡主行事,要收敛一些,免得招来祸端。你总要顾及相府的名声,顾及太后娘娘。” “……” 傅璋脸上显而易见地爬上怒气:“你这是什么态度?与我无话可说吗?” “麒麟阁在查是谁对我的赛马动了手脚。当时只有两个人靠近过我的赛马,一个是夏大小姐,一个就是傅桑榆,所以你最好祈祷与她们无关。” “不管是不是榆儿干的,郡主打得那样狠,也足以消气了。” “不够!” “你当众下晨儿的脸,打嫂嫂和榆儿破相,我都没有计较,还责骂了嫂嫂,把嫂嫂和榆儿禁足后院。你还想怎么样?” “……”她只想退婚,一刻钟都不愿意与这个人在一起。 “这些日子,你哪里还是那个端庄贤淑的郡主?害得我里外难做,你闹够了没有?”傅璋低吼道,“郡主,凡事有度,适可而止!” “说完了吗?” “郡主,泥人还有三分脾气,你不要挑衅我的耐心。” 梁幼仪唇角勾起一抹嘲讽,说道:“又要去告状吗?找太后娘娘,还是找我父母、祖父祖母?一国之相,不过如此!” “云裳,你不就是生气我没有和你成亲?我同意了,我们年后就择日成亲!” 梁幼仪站住,转身看着他,唇抿得很紧,一个字也没有。 “你不是想尽快与我大婚吗?我同意了!我会尽快和国公爷商议下聘,请太后为我们拟定婚期。” 他说出这些话,带着浓浓的施舍。 梁幼仪厌恶至极,看他如看一只蛆虫。 这么一想,她忽然真的恶心了,捂住胸口出门,“哇~”一口吐出来。 芳苓立即拿来盂盆给她接着。 傅璋整张脸都黑透了! 她听到要与自己大婚,竟然呕吐! 都二十岁的老姑娘了,他肯要她,她不该跪下来谢天谢地吗? 是不是对她太宽容了?竟然如此忤逆他! 梁幼仪走到他跟前,冷漠地看着他,说道:“傅璋,本郡主嫁给猫嫁给狗,也不想和你一个屋檐下过日子。逼急了,大家同归于尽!” 这话她说过一次。 傅璋上下打量她,她很美,这会儿却像是带毒带刺的铁海棠,美,却随时能毒死他。 “万一太后娘娘下旨让你我成亲呢?” “那某些事也该大白于天下,看看她还愿不愿意下旨!” 傅璋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某些事? 他兼祧两房的事? 他能拿银子委托聆音阁查她,她就不能拿银子查他吗? 云裳郡主不会真的查过自己了吧?她知道多少信息? 看来,查完郡主这一单,就应该禀明太后娘娘,把聆音阁彻底捣毁。 傅璋也没再纠缠,压下情绪,面子话又说了两句,也没再去见梁勃等人,匆匆离去,回了相府。 路上,他脑子里再次神差鬼使地冒出那个念头:最好的办法是云裳郡主永久闭嘴...... 傅老夫人早就伸长脖子等待消息,傅璋一早就去国公府谈大婚,不知道谈得怎么样了? 另一个比傅老夫人还兴奋的便是白管家。 早上傅老夫人对他说,丞相要和郡主大婚了,叫他该准备的准备起来。 这可是府里的最大喜事,白管家尽管有些惧怕梁幼仪,但是人家是高贵的郡主,还是定国公府这一代唯一的嫡女。 婚事可不得办得漂漂亮亮的? 寻芳庭的大丫鬟鸳鸯来寻白管家,说姚娘子有事找他帮忙。 他皱眉道:“姚娘子不是禁足了吗?” “可中馈也不能一日无人吧?”鸳鸯把一锭十两的银子塞给他,说道,“您也知道,这人呀,一向拜高踩低,姚娘子被禁足了,不定多少人在老夫人和相爷跟前作践她呢!” 白管家接了银子塞进袖笼里,一拐一拐地去了寻芳庭。 姚素衣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禁足! 她与傅璋少年相识,一起孕育四个儿女,他从不亏待她,就连她对上云裳郡主,只要她一滴眼泪,傅璋会毫不犹豫地维护她。 以至于她坚信,自己就是傅璋的夫人,就是相府的女主人。 但是,自从渡口回来那天,一切都变了。 云裳郡主当众下晨儿的脸,她和榆儿都被打得破相,璋郎反倒训斥她,把她和榆儿禁足! 她不甘心。 在寻芳庭痛哭一场,姚素衣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忍下去了。 她对白管家说:“麻烦你帮我去通禀婆婆一声,我以后一定对云裳郡主恭敬万分。” 白管家叹口气,拐着腿去了翠微堂。 姚素衣毕竟管理相府那么多年了,有些事,白管家心里有数…… 傅璋不会禁足姚素衣太久。 听了白管家的转述,傅老夫人说:“马上就有宫宴,到时候璋儿会放她们母女出来,这几日就在寻芳庭好生养着。” 傅老夫人心里向着姚素衣,可人有亲疏远近,儿子是她所有的指望,她总要和儿子站同一阵线。 白管家把老夫人的打算告诉了姚素衣,劝她耐心等几天,丞相只是一时生气,要真禁足,哪里会允许丫鬟出门? 可姚素衣一天也等不了。 禁足才一天,府里就有贱蹄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往傅璋的书房里送什么吃食。 而且,她刚听说,傅璋今日去定国公府商议下聘,要和云裳郡主大婚! 谈婚事?他禁足了她,就迫不及待地去和别人商议婚期。 终于要把云裳郡主娶进门了吗? 她十几年的担忧终于变成现实了? 不行,绝对不能让那个女人清清白白进门,否则,她和几个孩子永无出头之日。 她绝不能让云裳郡主风风光光进相府的大门。 她咬咬牙,对鸳鸯说:“等书院下学,你把二少爷叫来。” 第25章 脑子里就男女那点事 大儿子傅鹤晨已经十四岁,但是前几日玉楼春那次遭遇,姚素衣才发现,这个儿子关键时刻不担事。 不过是被掌柜的当众要债,就想不开,把自己关在院子里两三天不出来,连书院都不肯去。 倒是二少爷傅南凯,尽管在荣宝斋被打一顿,睡一觉就把昨天的事儿忘了。 下学,鸳鸯在大门口等着傅南凯,把傅桑榆白天挨打,姚素衣也被禁足的事说与傅南凯听,哀求道:“二少爷,您去看看姚娘子吧,她眼睛都哭肿了。” 傅南凯听闻母亲挨打,今天妹妹又挨打,二叔不仅不替母亲、妹妹出头,还把她们禁足了,气得把书袋扔给小厮,脚步咚咚地去了寻芳庭。 姚素衣看到儿子一脸怒容,立即哭得梨花带雨,把傅桑榆的伤势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又把自己缺了牙的黑洞给他看。 “凯儿,你妹妹的脸被她打得破了相,以后要嫁高门都不可能......” 她哭得十分凄惨,豁牙也一直漏风,“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与那些官家结交?怎么给你们兄弟谋算?一步差,步步差,云裳郡主,她这是断了我们娘几个的活路哪!” 傅南凯本就是有勇无谋的暴脾气,双手握拳,说道:“母亲,你等着,她对我二叔不设防,我把她骗出来杀了她,一了百了。反正她在国公府也不受宠,二叔顶多打我一顿。” 姚素衣一听他要直接杀梁幼仪,立马摇头,他们母子身份在外人眼里就是贫民百姓,梁幼仪再不受宠,傅南凯杀了她,定国公府也不会放过他们母子。 “不行,她身边的芳苓有武功,你杀不了她反而被她抓住打死。你过来,我告诉你,你二叔说云裳郡主腊月初十去梁城......”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傅南凯听完,皱眉道:“娘,哪里要这么麻烦?” “凯儿,你不懂,女子与男子不一样,一旦失了清白,那一辈子就完了。” “好,那我按母亲说的办。” “你可千万小心,这件事,你祖母、二叔,都不要告诉,毕竟,郡主是你未来的二婶。” 傅南凯出了寻芳庭,去找大舅姚立春。 姚立春听闻自家妹子和外甥女都被云裳郡主打破相,还被傅璋禁足,气得火冒三丈。 妹妹的荣华富贵直接关系着姚家的前程,姚素衣早就给他们说了,云裳郡主身份太高,能阻止云裳她嫁进来最好,如果阻止不了,那就以后叫傅璋“丧发妻”“丧嫡子”。 现在,云裳郡主既然开始挑起战争,那就别怪他们不客气了。 姚立春和妻子姚大嫂负责府里厨房、制衣的采买,外面自然结交了三教九流,姚立春这次找了南城的流民头子二卞(bia)。 二卞原本是乡里的一霸,家乡遭灾,就流落在京城一带,成了南城一条街的街霸。 姚立春多少知道,二卞和百里外的山匪有些勾连。 二卞向他卖过一些山货野菜之类,自然把姚立春奉为富贵大哥。 “二卞兄弟,老哥哥有件小事求你帮忙。” “姚哥跟我客气什么?说吧,是打架还是杀人放火?” “腊月初十,云裳郡主会去梁城送年货,你多带几个兄弟,半路把她办了,实在办不了,能挟持走一两天也好。” 二卞吓一跳:“姚哥,她可是定国公府的嫡小姐,先帝亲封的郡主。” “你不用怕,她根本不受宠,且她是我家相爷的未婚妻,就算出事儿,我家相爷还会要她。” “噢,兄弟懂了。就是不想她身份那么高进府,拿捏府里人是不是?”二卞猥琐地笑着,手指搓搓,“就是毁了她名节对不对?” “对对对!这是五十两定金,先给兄弟们买碗酒垫垫,事成之后,再给一百两。” 姚立春给了二卞五十两银子。 二卞看着银子,眉开眼笑,不就毁个女人名节吗,简单! 拿钱白享受丞相的女人,且只要干了这一票,姚立春就有了把柄在手,缺钱了可以随时敲诈勒索。 欸欸,只赚不赔的买卖哟! 二卞立即拍胸脯大包大揽:“姚哥放心,小事,包在兄弟身上。” “要是被发现了,你们就远远地离开京城,银子我照付。”姚立春和他击掌,“不准把兄弟供出去。” “就算被抓住打死,也不会招出姚哥。一个小娘们,还不在话下,我们出几十个会武的兄弟。” 姚立春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膀:“那可是东洲大陆一等一的美人,兄弟们尽管享受,这辈子可值了。” 二卞拿了银子,与姚立春约好,到时候姚立春会躲在暗处,只要他们得了手,他就立即把剩下的银子付清...... 腊月初十,定国公府收拾了两大车年货,让梁幼仪带着送去两百里外的大梁城。 大梁城是姜霜的娘家,梁幼仪的外祖家。 姜霜嫁给梁知年后,外祖父被提拔到户部盐铁司大农丞。品级不高,但差使比较肥。 舅舅姜齐,是大梁城的郡守,从四品。 姜霜总觉得娘家门第低,她如今是超品国公夫人,看不上娘家,但又不想让娘家人说她不孝,派梁幼仪去最好。 梁幼仪是一品郡主,身份足够。 几马车年货,还是祖父梁勃发话让带去的。 “亲戚之间同气连枝,要互相扶持,太后娘娘赏赐的年货,给亲家送一些去。” 姜霜做主又扣下一些,才叫梁幼仪亲自送去。 梁幼仪收拾好,正要出竹坞,地上一声轻轻的“嚓”,叠锦回来了。 一袭黑色锦衣,身姿挺拔,冰冷孤傲,叠锦,是最顶级的高手。 “郡主,属下蹲守相府,发现姚氏次子傅南凯,伙同其娘舅姚立春,在南城纠集流民头子二卞,打算在沿途伏击郡主!” 其实是想毁了郡主。 芳苓顿时气笑:“不知死活!” 梁幼仪靠在圈椅背上,没忍住轻笑出声。 “确实该死!”她声线清冷,平时极少笑,笑起来蛊惑又有些说不出的叫人脸红心跳。 叠锦迅速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帘,说道:“他们一共出动了二十三个流民,都年少力壮,伏击地点选在了三里沟。” 三里沟,地处爪儿山的山脚下,大冬天,人迹罕至。 “属下能对付他们。” “嗯。”梁幼仪轻轻附和一声,说道,“叠锦,你把麻绳带上。去三里沟埋伏,等着我们。” “郡主的意思?” “你在暗处观察,寻找出那个手持弓箭的,不要杀他,把他四肢废了。其余,全都绑了送到大理寺。相爷的亲侄子和大舅子都是劫道的土匪,这名声不错。” “是。” 叠锦应声去了。 “芳芷,你骑马,把我的超光和长枪带着,在二里沟密林处埋伏。”芳芷也应声去了。 辰时,梁幼仪带了芳苓,青时驾车,其他两名姜霜安排的小厮驾车拉着年货,从定国公府出发。 天寒地冻,一大早出发还冷得厉害。 梁幼仪的马车里支了红泥小炉,里面烧着银丝炭,她又用貂皮毯子裹着,倒也不觉得冷。 叠锦不在车驾旁护卫,芳苓片刻不敢放松,机警地听着外面动静。 “不要着急,好好休息,他们会在三里沟动手。” “郡主您确定?” “嗯。” 因为这一切在梦里遇见过。 在梦里,也是这个时间,梁幼仪去大梁城送年货,有劫匪在三里沟伏击。 那时她没有提前防备,在二里沟就有人专门给过路人提醒,前面发生山体滑坡,路堵住了,叫行人绕另一条路。 只偏偏不给梁幼仪一行人说。 然后,他们行走到三里沟路段,一堆大石挡住去路,她们被迫停车检查,一伙贼人挥舞着大刀长矛,穷凶极恶,上来就砍人砍马。 芳苓护着梁幼仪,想掉头回京。 马车掉不了头,只能徒步逃走。 两人没有受辱,叠锦武功高强,把二十多人都杀了,混乱中,不知道哪里射来一箭,正中她的膝盖。 她膝部受损,从此再也不能习武。 如今么,呵呵~ 送官前先打个半死吧,就这么定了。 第26章 反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午时初,二里沟不到,二卞的人看见了定国公府马车标识。 立马一溜烟地给二卞报告:云裳郡主来了。 “郡主,贼人已经发现我们,去报信了。” “通知拉年货的车夫,摘掉国公府的牌子,去许城先等着,回头一起吃饭。” 叫芳苓换了她的衣服,扮作她,继续坐在她专属的马车里,随青时先走。 “郡主,您怎么走?” “我骑超光。” 芳苓前面走得看不见影子了,她把拇指与食指捏紧,塞嘴里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不多时,一人两马从爪儿山密林处跑出来。 正是等待的芳芷。 “郡主,奴婢早上瞧见相府的二少爷过去了。”芳芷说,“带着好几个小厮。” “有人背弓吗?” “有。” 梁幼仪眉眼依旧清清淡淡,骑上超光,对芳芷说:“你立即回府,守好竹坞。” “郡主小心。” 芳芷回府,梁幼仪把大兜帽围起来,背上长枪,骑马去追芳苓。 将军府的两辆货车到二里沟岔路口时,果然有两个村民模样的人,看看马车上没有定国公府的标识,就对他们说:“前面发生山体滑坡,你们改道走左边的道吧。” 赶车的两名小厮没多想,表达感谢后改了道。 又过了不多久,云裳郡主的马车过来。那两个“村民”互相看一眼,装作若无其事,根本没有阻拦。 青时驾车入了三里沟,走了不多久,就忽然看见路上堆了许多大石头。 “吁~”青时立即勒住了马缰,停了车,站在车辕上看了看,这些大石头,要搬开至少半天 “郡主,前面路被大石头挡住了......” “啪啪啪”,青时的话还没说完,就有人开始鼓掌。 旁边早就埋伏好等待的二卞等人,从树林里、土谷祠里出来,兴奋地围住马车。 青时看见他们个个手持大木棍、大砍刀,惊怒地问道:“你们想做什么?” “听说云裳郡主貌美如花,乃东洲大陆第一美人,兄弟们没见过,想认识认识。” 二卞说话间就来拉扯车帘。 青时挡在车帘前,说道:“是谁派你们来的?你们不知道云裳郡主是先帝亲封的一品郡主?” “知道啊,一品郡主什么味道?兄弟们想试试。” “混蛋,你们难道不怕定国公府诛你们九族?当今太后娘娘可是郡主的亲姑姑!” “怕啊,可是郡主失了清白,她敢去告状吗?” 青时:...... “你们胆敢踩定国公府的脸面,就等着死无葬身之地吧!” 青时气势全开,把二卞等人还是唬了一大跳。 是啊,再不受宠,云裳郡主也是定国公府的嫡女,哪里允许外人欺负? 就是这么一犹豫,青时立即大喝一声:“还不快滚开?” 二卞看自己手下人有些胆怯,立即说:“你们别听他的,富贵险中求,我们只管拿钱办事,带走她,只要熬过一夜就送回来!” “青时,告诉他们,只要放过我们,酬金加倍!”芳苓在车里说道。 二卞他们根本没听过梁幼仪的声音,还以为这就是真的云裳郡主在说话。 青时立即大喝一声:“我家郡主说了,只要放我们走,对方出多少银子,我们加倍!” 二卞手下立即有个瘦子流民说:“主家请我们毁了郡主,答应给银子三百两。” 其实,二卞只给他们说是一百两,这人坐地起价,谎报三百两。 青时说:“行,那我们郡主给你们六百两。你们把路上石头搬掉,我们今天先支付你们一百两,回头再给你们送五百两。” 瘦子流民顿时心痒,有六百两银子不挣,要冒着极大风险去挣一百,才是脑子进水了。 姚立春和傅南凯带人埋伏在树林后面,看青时三言两语就策反了流民,顿时忍不住。 “不行,绝对不能放他们离开!”傅南凯率先站出来,因为兴奋又焦急,脸都涨红了。 傅南凯大声对二卞说:“不要听他的挑拨,一旦放她们离开,她一定找报复你们。” 青时气愤地骂道:“傅二少,原来是你!相爷知道了定然打断你的腿!” “呸,打我娘亲,伤我妹妹,梁幼仪算个什么东西?还想嫁给我二叔,做梦去吧。” 傅南凯心里的话根本搁不住,“我二叔根本就没打算娶她,都拖成没人要的老姑娘了,还做梦做丞相夫人?” 姚立春心里叫苦,小祖宗,你干啥要冲出去? 这下没退路了,只能一鼓作气杀了梁幼仪主仆了。 青时看着姚立春也在,气愤地说:“你不是姚娘子的娘家哥哥吗?你就看着傅二少作死?” 姚立春已没有选择,对二卞几人说:“杀了他们,酬金翻倍。” 二卞摇头:“杀人就不是原先的价了。” 翻倍也只有三百两,这怎么够! 姚立春咬牙道:“四百两!” 二卞:“八百两。” “成交。” 与姚立春达成协议,二卞顿时全身爆发凶戾杀气,大声喊道:“云裳郡主,你自己下来跟我们走吧,不然,兄弟们动手,就不留活口了。” 芳苓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号穿云箭,用火折子点了,一掀帘子发射出去。 “咻~” “啪~” 半空发出尖锐的爆鸣声,一朵紫色的花儿绽放。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几声脚踏枝干的清脆声,叠锦从山上一跃而下,手里的长剑已经削了两个流民的脖子。 鲜血喷洒,把路边白雪染红。 他正要继续杀,忽然,有人说了一句:“杀了太便宜。” 叠锦扭头,就看见一人站在高处一块大石上,身姿清雅,月白色织纹杭绸直裰,外罩大红缂丝八团白狐毛镶边天马皮大氅。 面具覆面,唯露出一双丹凤眼。 年纪不大,十分嚣张。 他手里提着一个人,是傅南凯安排的杀手,杀手手中持弓,身背箭筒。 那是杀手,准备在梁幼仪受辱后,杀人灭口。 蒙面人把杀手丢在地上。 叠锦想到梁幼仪说的话,走到杀手跟前,二话不说,挥剑,“噌噌”几声轻微的金属碰触障碍物的声音,地上杀手忽然尖叫起来:“我的腿,我的手......” “筋都挑了!”叠锦气势很冷,淡淡地对他说,“终生无法修复。” 芳苓戴着面纱,从马车里窜出来,看着站在大石上的蒙面人,警惕地问道:“阁下何人?” 那人不搭话,身子一晃,缩地成寸,眨眼就到了傅南凯的跟前。 “听说,你想毁了云裳郡主?” 傅南凯感觉一股刺骨的寒气一瞬间把他包裹,冷得他全身颤抖,哆嗦着问:“你,你是谁?” “你与她什么冤仇?”那人只管按照自己的思路问话,“是傅璋叫你来的吗?” “你算什么东......” 话未说完,那人捏住了他的下巴,道:“回答!” 傅南凯疼得一声惨叫,脸因挣扎而涨得青紫:“她下贱......” 那人一使劲,傅南凯连哭都不会哭了,因为下巴碎了,他双手拼命去捧自己的脸,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那人嫌弃地松开手,拿帕子擦了擦丢了。 二卞仗着人多,大喊着:“快抓云裳郡主,都不准后退!他们只有三个人,杀了他们就是泼天富贵!” 带着一群人围住芳苓,二卞脖子一歪,流里流气地说:“云裳郡主,兄弟们仰慕许久了!” 芳苓跳过去,一手勒住姚立春,一手拿剑搁在他的脖子上,大喝道:“滚,不然我立即杀了他。” 姚立春吓得魂飞魄散,大喊:“住手,她,她不是云裳郡主!” 站在傅南凯身边的蒙面人“唰”一下就移到了二卞跟前,一根指头压在二卞的脑门,二卞站立不住,扑通跪在地上。 “你叫二卞?在南城渔鸥巷子十七号,你兄弟老婆孩子,一共七口。” 二卞用尽了力气,死都站不起来。 那人猫戏耗子,明明实力极强,一下子就能要他们的命,却像修罗,一步步,慢慢地踩踏他们的命门。 二卞脸色乌青,颤抖着说:“好汉饶命,小人受姚立春蒙骗......小人再也不敢了,求您高抬贵手。” 其他流民都吓得跪下了。 平日里,他们靠着强取豪夺,刀尖舔血,可是他们也怕死,不想自己的父母妻儿都被灭口。 蒙面人指着想要逃跑的傅南凯,说道:“搜身。” 叠锦按住傅南凯,在他怀里翻出来一包东西。 打开闻了闻,说道:“这是秽药,楼子里专门用于不肯待客的姑娘、小倌,最为刚烈的姑娘、男子,一旦沾染,必然无法抗拒!” “傅二少拿这样的药物,是想做什么?”叠锦捏住他的肩胛骨,一使劲,傅南凯疼得再次嚎叫起来。 “你们,不能杀我,不然我二叔饶不了郡主!”他下巴骨折,说话含含糊糊,还在发狠。 “哦,那干脆把你们都杀了,你二叔就不知道了。”叠锦拿剑在他的脖子上一按,血飚出来。 傅南凯虽然惊恐,却不肯低头,对二卞说:“你们,快动手!” 二卞都有些想骂人,现在还能动手吗?没看见这三个人都是杀神吗? 他们怎么可能杀得过他们! 蒙面人侧耳听了一下,风中隐约传来马蹄声,问叠锦:“打算怎么处理他们?” “绑了,送官府!” “两府的人,怕是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蒙面人摸出一大包药粉,狷狂地说,“最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叠锦一瞬间就懂了那人的意思。 姚氏留好了后手。 只要撞见梁幼仪和流民在一起,清白二字就只活在姚氏的嘴里了。 哪怕送了官,这些人一口咬定把郡主如何如何,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清白名声何其难! 不能让郡主手上沾血,最好在郡主到来之前,全部处理了。 将傅南凯踩住,把他兜里的药粉,都倒进他嘴里,叠锦把腰间的水囊打开,灌进傅南凯的嘴里。 傅南凯恐惧地拼命挣扎,哪里挣扎得动,给梁幼仪准备的药全部进了自己嘴巴,呕都呕不出。 接着,叠锦把蒙面人给的一大包秽药,按住姚立春也灌进去,其余的丢给二卞,问道:“你们是自己吃下去,还是给你们灌下去?” “爷爷,我们自己吃下去。”二卞哪里还敢说什么,哭丧着脸对那些流民说,“吃吧!” 一个个苦着脸,都吃下去。 很快,药效发作。 眼看丑态百出,叠锦和芳苓把他们全部丢进不远处的土谷祠,关门,上锁。 片刻,土谷祠里传出不堪入耳的声音。 第27章 土地爷:娘欸,捉奸捉到我的土谷祠 把傅南凯、姚立春、二卞一行人都拖进土谷祠不到一刻钟,一阵沉闷的马蹄声传来。 梁幼仪骑着超光,身后背着长枪,大红披风随风飘起,像是一幅绝美的画卷快速展开。 片刻,拖着长枪到跟前,那寒气森森的枪头,楞面上映着冬日冷冷的寒光。 她第一眼就看见地上的血迹,看样子,叠锦和芳苓已经把人处理了。 “丢哪里了?”她叫叠锦带了麻绳,原本想把二卞他们捆了报官。 芳苓指指土谷祠,说道:“都在哪里了,傅二少、姚立春都在,也捉到了在暗处埋伏的杀手……多亏……” 正想给梁幼仪介绍蒙面人,才发现,蒙面人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芳苓问叠锦:“那大侠呢?” “走了!” 芳苓遗憾地把前后经过说了一遍,说:“那位大侠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比送官府更好。” 梁幼仪点点头,姚立春、傅南凯都狗急跳墙出来,确实不适合送官了,叠锦他们处理得极好。 她原本背了枪是想会会那个在暗处放冷箭的,“前世里”,他放冷箭伤了她的膝盖,这次她想在他的双膝戳几个窟窿。 不过,叠锦废了他的手脚筋,也很好。 “药量够吗?” “郡主放心,那些药物没有一天一夜,无法自行消除。”芳苓此刻很是痛快,比画了一下,“那大侠带来这么一大袋药,就算几十头牲口也吃不消。” 叠锦道:“郡主,你和芳苓赶紧离开。那大侠说国公府和相府的人已经在来的路上。” 梁幼仪立即明白了,说道:“叠锦,超光给你,注意查看他们还有什么后手。” 她与芳苓上马车,掉头,立即走另外一条路离开。 在三里沟这边没有耽搁太多时间,在酉时与两辆货车会合,一起赶往姜家。 “芳苓,那人长什么样?是什么人?” “他蒙了面,奴婢也没看见他模样。” 芳苓对收拾了傅南凯感到非常兴奋,“郡主您放心,您前后都没露面,而且姚立春确认您不在场。即便傅二少想反咬一口,也咬不着您。” 总之,三里沟遇袭,梁幼仪从头到尾没在贼人面前露面。 兵荒马乱了一个多时辰的三里沟路段,又恢复了安静,只除了土谷祠一声高一声低的靡乱声。 不久,一大队人马从京城方向而来。 傅璋脸色比死了亲爹还难看。 他身边的另外一人脸色更难看,眉头皱着,每一根头发都冒着杀气。 早上,相府的小厮匆匆忙忙来定国公府,说梁幼仪在三里沟遭遇了土匪劫掠,山贼把梁幼仪掳走了。 那小厮禀报时,从边境赶回来过年的定国公世子梁景湛,在门口听了个正着。 梁景湛自幼习武,脾气有些暴戾,随着年长,沉稳许多。 他自幼被祖父母、父母教导,此生都要忠于姑姑梁言栀,只有忠于姑姑,才有国公府繁盛百年。 他最厌恶的就是自己的亲妹妹梁幼仪,因为妹妹出生就被姑姑预言鬼附体,且容貌太盛,是妖孽,是祸水。 如今,一进府门就听到有山匪把梁幼仪劫掠走,他第一个想法就是:招蜂引蝶,累及定国公府声名。 尤其看到傅璋亲自来和他们商量去营救,心里更是膈应。 他原本不喜傅璋,因为他是梁幼仪的夫婿。 但是祖父祖母说傅璋是姑姑的忠臣,所以他才对傅璋格外客气。 现在两人第一次联手,却是去捉奸,他心里别扭又愤怒。 他们身后跟着两辆马车,一辆挂着定国公府的标识,一辆挂着相府的标识。 马车里,姜霜指甲掐在掌心,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怒还是悲伤,青红交加。 梁老夫人听到梁幼仪被土匪劫掠,当场甩了姜霜一个耳光,大骂:“你养的好女儿!定然是前几日她张狂,在赛马场抛头露面,被贼人惦记了。” 姜霜捂着脸求饶,说一定不会轻饶梁幼仪。 “母亲,若她真被贼人掳了去,儿媳一定,一定不会叫她活着回来……” 祖母这才作罢,国公府的嫡女遭贼人侮辱,以死明志,全贞烈名声。 大丫鬟侍书小心翼翼地说:“夫人,您不要生气,说不得郡主已经逃了……” 姜霜咬牙切齿地说:“她若还为父母着想,最好自尽。” 侍书陪着笑说:“夫人,郡主身边有芳苓,也许没有他们说的那么糟。” “她一出生,太后娘娘就说她不祥,若非这个名声,丞相也不至于拖这么久不大婚,我的脸都被她丢尽了。”姜霜一路埋怨梁幼仪,数落个不停。 当初,梁氏全族都盼望生女,梁言栀受尽宠爱,她本以为自己生个女儿,身价也会水涨船高,谁知道栀栀第一眼看见仪儿就说她头上有鬼。 梁幼仪带给她的,不是婆母生女那样的荣耀,而是屈辱,笑话。 恨得牙根痒痒,后悔得捶胸,梁幼仪小时候,她怎么就没掐死她呢? 相府马车里的姚素衣,简直心情好到想要尖叫。 姚素衣这几天在寻芳庭望穿秋水,傅南凯的小厮终于来禀报,说流民拦住了梁幼仪的马车。 她大喜,立马不顾禁足,跑出去禀报给傅老夫人。 傅老夫人又立即派人去宫里禀报给傅璋。 傅璋甩了甩手里的佛珠,心里五味杂陈,到底是戴了绿帽子,喜?喜不起来。 但是,终于破局了。 以后,他还是以前的傅璋,她就不是以前的云裳郡主了。 “相府必须由女眷把郡主接回来。” 解了姚素衣和傅桑榆的禁足,带上姚素衣的大丫鬟鸳鸯、他的贴身侍卫赵虎,一起去三里沟。 姚素衣高兴坏了,她就知道璋郎对她有情。 能目睹云裳郡主狼狈不堪,从此把她拿捏住,姚素衣心花怒放。 唯恐定国公府的人包庇梁幼仪,特地叫人偷偷去吏部尚书府通知了夏青樾。 夏青樾听闻梁幼仪被贼人掳去,定然失去清白,请她去做个见证,嘴里说着“郡主怎么能这样”,脚下倒腾得飞快。 让人通知吏部侍郎府,喊苏清和同去,苏清和借口身体不适,没有跟去。 在二里沟分岔处指路的两个流民,早就被芳苓杀了丢在山中雪窝子,傅璋一行人沿着去梁城的官路顺利到了三里沟。 远远看见堵在大路上的石头,却没看见定国公府的马车。 地上已经暗红的血迹,把白雪染得像癞皮狗的皮毛。 姜霜硬着头皮下车,姚素衣和傅桑榆恨不能欢快地跃下来再蹦两个圈儿,迫切地想要看到梁幼仪狼狈的样子。 傅桑榆到底年纪小,心情无法完全掩饰住,一边四处查看,一边很天真的样子问道:“二叔,郡主被掳到哪里去了?” 姚素衣看着地上的马蹄印和鲜血,惊讶地说:“不知道是郡主的血还是土匪的血?” “哒哒哒”,又从京城方向来了一辆马车。 正是夏青樾。 夏青樾假装不期而遇的样子,给姚素衣和姜霜打招呼,惊讶地说:“这路上怎么有血?” 姚素衣叹气说:“云裳郡主去大梁城,在这里被贼人掳走了。” 夏青樾满脸同情,震惊地说:“那找到了吗?” “没有,我们得到消息,刚刚赶到。” 夏青樾便命令自己的丫鬟和小厮,帮助寻找。 她们在这边装模作样的焦急,姜霜是真焦急,真羞耻,恨不得立即抓住梁幼仪直接打死。 “亲家嫂子还是别说了,人还没找到,也不能就说仪儿被掳走了。”姜霜黑着脸说道。 “是是,我也是着急了,对不住夫人。”姚素衣立即听劝地闭嘴,和大家一起寻找梁幼仪的踪迹。 如果找不到梁幼仪,一切都不成立。 寻找人这种事,梁景湛最在行,他是国公府五虎将之一,长期在北部边境与蛟龙国部族对抗,侦察能力很强。 根据足迹,声音,很快锁定了土谷祠。 拎起手中的长枪,大步往土谷祠而去。 所有人都跟了上去。 傅桑榆比他们还着急,撒丫子就跟着跑过去。 距离土谷祠越近,那些不堪的声音越清晰。 傅璋喝了一声:“榆儿!” 傅桑榆立即缩了缩脖子,笑嘻嘻地喊声二叔,却没减慢脚步,她太想看到梁幼仪被男人那什么的场面了。 土谷祠里,所有的恶人已经失了理智。 当初,梁幼仪的马车进了包围圈,成竹在握的傅南凯,就催促贴身小厮去京城报信了。 小厮根本不知道傅南凯一伙人被叠锦和蒙面大侠反杀。 梁景湛是两个孩子的父亲,自然听得懂土谷祠里传出的那些声音。 他怒火万丈,大力一脚,把土谷祠的门踹掉了。 傅璋、姚素衣、夏青樾、傅桑榆,以及他们的小厮、丫鬟都已经到门口,争先恐后地趴门口、窗户,瞪大眼睛往里看。 这一看,娘诶。 两间土坯房里,一大群汉子,互相捉对,一丝不挂,战况之激烈,史无前例。 梁景湛把门踹开时,这些人依旧神志癫狂,举止不堪。 满室狼藉,污浊气味扑面而来。 梁景湛差点呕吐出来。 第28章 傅桑榆大哭:二哥哥,怎么是你 门踹开,一股冷风吹进来,服药少的,有些清醒,木呆呆地看一眼暴戾的梁景湛,又看看周围的赤条条,惊骇地抱着膀子往角落里爬。 梁景湛一脚踢一个,强忍着杀人冲动,在里面寻找梁幼仪。 找遍了,没有梁幼仪,连她的丫鬟小厮都没有。 他拎着枪出来,呸呸几口。 姜霜颤抖着问:“找到她没有?” “没有,不在这里。”梁景湛阴沉地说。 姜霜松一口气,姚素衣却十分遗憾,怎么会不在呢? 可惜凯儿不知道躲哪里去了,他应该知道梁幼仪被掳到哪里去了。 梁景湛不认识姚立春、傅南凯,可傅璋认识啊,他就跟随在梁景湛身后,当看见傅南凯时,顿时血气上涌,目眦俱裂,满脑子嗡嗡直响。 傅南凯是他的亲生儿子,不满十三岁,模样随了姚素衣,生得清秀,细皮嫩肉。 这些成年男人,失了神志,也本能地找柔弱、触感好的。 傅南凯成了所有人的羔羊,衣服全被剥光,全身掐痕咬痕,触目惊心。 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肉,身下有血还有数不尽的秽物。 这个儿子彻底完了。 傅璋一时间愤怒到无法自抑,他几个大步向傅南凯走去,走到半途又停住了脚步。 强忍着要哭叫的冲动,生生把脸上的愤怒压下来。 转身往土谷祠外走去。 皱着眉头对赵虎说:“这些人聚众淫乱,伤风败俗,回头通知官府处理。” 说完给赵虎使了个眼色。 他不能叫人知道凯儿被糟蹋了! 今天,只要没熟人看见傅南凯在里面,把这些流民都杀了,就没人知道发生在凯儿身上的事。 把傅南凯接回去,偷偷养好,掩盖过去,慢慢解开他的心结就好。 可他漏算了一人。 傅桑榆想看到梁幼仪的惨状,不顾女子的矜持,跟着进了室内,却于满地污浊中,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二哥。 一时间心痛至极,哭着大喊一声:“二哥哥,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啊啊啊,你们这些天杀的,怎么把我二哥哥害了!” 她这么一喊,所有的人都驻足观望:傅二少在里面? 姚素衣哪里还忍得住,立即就往土谷祠里跑。 傅璋捂住她嘴都来不及,阻拦也没了意义。 夏青樾的丫鬟和小厮都挤过去了,就连梁景湛都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傅璋大喝一声:“傅桑榆,别看了,不要胡说八道......” 梁景湛的贴身侍卫也跑去看了。 回来,侍卫给梁景湛说:“世子爷,相府的二少爷和大舅老爷都在里面。二少爷的情况比较糟糕。” 作为亲家,只能说到这里了。 梁景湛恍然大悟,那个小少年,在里面是最惨的一个。 原来是傅璋的侄子! 莫名的,心里有些痛快。 姚素衣已经进了土谷祠,看到傅南凯的惨状,哭得一口气上不来,憋得脸色乌青,爬过去,把自己的披风摘下来给傅南凯盖上。 傅璋也把自己大氅脱下来,叫赵虎把傅南凯严实地包起来。 赵虎抱了傅南凯,放进马车,姚素衣声嘶力竭地喊小厮:“回府,立即回府!” 傅桑榆已经完全傻掉了。 愤怒得语无伦次,嚷嚷道:“一定是云裳郡主干的,一定是她,为什么被毁的人不是她?为什么是我二哥?她一定是逃了,把我二哥害了......” 梁景湛再讨厌梁幼仪,也不想国公府名声有碍,黑着脸对傅璋说:“你这个侄女到底什么意思?口无遮拦,当真觉得国公府没人了吗?” 傅璋立即冲着傅桑榆大喝一声:“闭嘴!” 姚素衣哭得歇斯底里,不管不顾地说:“小叔,榆儿是心疼凯儿......小叔,你一定要为孩子做主啊!” 傅璋原本不明白,还以为真的有山贼掳了梁幼仪,又气又怒又羞臊。 他就算与梁幼仪再有矛盾,到底她名义上还是他的未婚妻,他也不想头上长绿草。 可是自从在土谷祠看见傅南凯和姚立春,又想到姚素衣和傅桑榆今天主动禀报梁幼仪出事了,又急切跟来抓奸,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一切都是姚素衣这个蠢女人又在自作聪明算计云裳郡主。 她自己岀不了门,就叫凯儿和大舅兄施虐,如今凯儿算计梁幼仪不成,梁幼仪反算计回来。 凯儿一生全毁。 至于梁幼仪,十成十脱身走了。 嫂嫂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蠢死了! 此刻想往梁幼仪身上泼脏水,只怕会牵扯出来姚素衣和凯儿买凶污梁幼仪清白之事,逼得定国公府撕破脸皮,他的前途也完了。 他恶狠狠地甩了傅桑榆和姚素衣几耳光,警告道:“若还想在相府落足,还想凯儿做人,最好闭嘴。” 姚素衣带着傅南凯,哭哭啼啼地回去。 傅璋给赵虎耳语了几句,赵虎点点头,回到土谷祠内,把姚立春敲晕,然后把流民一刀一个,又带人扔到深山,一把火烧了。 梁景湛在附近找了许久也没找到梁幼仪,姜霜心里焦急:“湛儿,你妹妹她能去哪儿?” “妹妹没事!”梁景湛脸上退了怒意,冷冷地对姜霜道,“母亲,你还没看出来?这一切都是傅璋自编自演,分明是他想吃定我国公府。” 该死的傅璋,当他是傻子? 仪儿是傅璋的未婚妻,如果真着急,怎么可能带这么多人过来?连夏大小姐都参与其中,这是专门作见证的吧? 分明是早有预谋,毁仪儿的清誉,谋算的是他定国公府,逼着国公府以后都听命于他。 什么山匪,是他傅璋安排的人罢了。 姜霜皱眉还想打听,梁景湛对母亲的愚蠢毫无耐心,厌烦地说:“你先回去吧,我去大梁城看看。若仪儿去了外祖家,那最好,若没去,儿子会继续寻找。” 梁景湛一路骑马飞奔,在酉时到许城住了一晚,次日卯时起床,继续赶路。 在申时才到了大梁城。 终于进了姜家。 正赶上舅舅、舅母招待梁幼仪吃饭。 梁景湛扫视一周,梁幼仪和她的丫鬟,以及送货的小厮都好端端的,神色无异。 松了一口气,带着些戾气问道:“你何时到的?” “今日午时。兄长何时回京的?”梁幼仪看着梁景湛眼珠子布满血丝,便知是日夜赶路回到京城与全家团聚的。 梁景湛不回答她的问题,继续问道:“你来时的路上可还顺利?三里沟那边山体滑坡你可知道?” 梁幼仪知道他在试探,便大大方方地说:“在二里沟那个岔口,有村民专门指路,说前面山体滑坡,堵了路,叫我们绕道。我们便绕道过来,比平时晚了一个半时辰。” “你没事就好,听母亲说你前几日与人赛马去了?”梁景湛岔开话题,武断地说,“以后这类抛头露面的比赛不要参加了,好好待在后宅,少给太后娘娘惹祸端。” 梁幼仪心里冷笑,但表面上还是装乖,从谏如流道:“是。” 梁景湛一路奔波,尽管累极,却不想在外祖家多待。 “景湛,你舅母许久没见过仪儿了,想留她住两天,你不等郡主一起回去?”姜齐问道。 “不必了。” 姜齐原本想请他住上两日,毕竟自己这个大外甥是定国公世子,未来的国公爷,能在姜家住两日,姜家必然十分有面子。 但梁景湛拒绝了,骑马又回了京城。 梁幼仪看梁景湛离开,悄悄把叠锦叫来,给了他三百两银子。 “你速去寻找一些人,把相府二少爷聚众淫乱的事散播出去,最好人尽皆知。” 现场捉奸的除了相府和定国公府的人,还有夏青樾这个“外人”,谣言是谁散播的,叫傅璋自己去猜吧。 反正她梁幼仪不在现场,不在京城,一切和她无关。 叠锦回到京城,立即找了散播舆论最有名的谣将崔七爷。 东西南北城,各有谣将,各自带领一帮楼船军(水军)。 东城的崔七,属于太皇太后一派御用谣将,与黄德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梁幼仪找崔七爷散播消息,也是有意捅到黄德胜跟前。 叠锦蒙面去找崔七,他武功高,崔七爷一时也摸不准他是何方神圣。 对方一出手就是三百两银子,这是大单! 崔七爷立即亲自下水,把自己的楼船军都找来,连夜开始布置。 天不亮,满京城已经把傅南凯如何在楼子里买药,专门跑到三里沟土谷祠与二十多个男人野战的事,传播出去。 人称“傅二少一战成名天下知”! 麒麟阁。 凤阙专心致志地蹲在《万里红染图》跟前研究。 “哎,小王爷,你是不是看上云裳郡主了?”简玉珩道,“还弄个蒙面大侠去替她扫清道路?” “这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嗤,你什么时候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凤阙很认真地想了想,说:“八年前。” 简玉珩有点凌乱了:“不是,你什么意思?八年前你也拔刀相助过别人?” “嗯。” “也是女的?” “嗯。” “......” 简玉珩忽闪一下到他跟前,没人知道,麒麟阁的阁主,轻功卓着。 “她可是傅璋的未婚妻。” “马上就不是了。” 第29章 傅二少名声尽毁 “为什么?” “看不出来,她最近一系列行动,都是在想办法与他决裂?” 凤阙拿出另一幅《虾戏图》,蹲在《万里红染图》跟前,来回比对。 这幅虾戏图,是八年前有人委托麒麟阁分部拍卖的,手法张扬又明朗。 而《万里红染图》是宁德元年的作品,完成时间是两年前。同一个人的手法,却隐隐透出沧桑之意。 “小王爷,相府和定国公府如今死死绑在一起,云裳郡主退婚只怕很难。再说,你俩性格根本不合,她还比你年龄大,两府又是死对头......你和她不可能。” “本王何时说要与她结亲了?” 是没说过,可是,简玉珩眨巴眨巴眼,摸摸聪明的大脑,说:“你为啥帮她?” “她骑术好。” 就这? 两人说话间,子听从外面回来,喊了一声小王爷,凤阙停了手,说:“何事?” “王爷,有人下单查云裳郡主。” “谁下的单?” “傅璋身边的侍卫赵虎,要查云裳郡主的资产和履历信息。” 简玉珩冷哼一声:“肯定是傅璋要查郡主。” 凤阙对子听说:“告诉子墨,这一单收三千两银子,七天后交付。叫子墨把慕容俭、张宪、夏致远手下的几个秘密铺子,都列入郡主的私产。” 简玉珩在笑得牙齿明晃晃的,好家伙,慕容俭是蛟龙国的暗桩,张宪是太皇太后的亲信,夏致远是傅璋的心腹。 交给傅璋去抄底? 这明明是让傅璋捅马蜂窝! “哎,傅璋反应过来,会不会把聆音阁给拔了?”简玉珩说道,“东洲大陆各国,都对聆音阁又恨又怕,正愁找不到机会拔除。” “拔除聆音阁之前,先叫他们自断臂膀,也不错。”凤阙依旧在看画,说道,“反正聆音阁成立就是玩的。” 简玉珩看他毫不在意的样子,有一会子说不出话来。 小王爷身中奇毒,自小到大,就是个药不离口的药罐子,遍访天下名医,都说胎里带毒,无药可医。 当初成立聆音阁,也是到处刺探消息,寻找密药、奇药,顺带就收集了不少皇家秘辛,与人交换一些信息。 药没找到,聆音阁的名声却打出去了。 平时,小王爷对聆音阁不过问,聆音阁的高手都是历代齐王的追随者,现在齐王府被朝廷压制,这些人都没有发挥空间。 能有个养家糊口的产业,就那么开着了。 小王爷多少有些躺平的意思。 病又治不好,齐王府眼看着日薄西山,他不知道哪一会儿就去见先祖了,哪有那么多的想法呢? 云裳郡主是个意外。 原本,两府不睦,他没想和云裳郡主有交集。 只是这些日子,二婶和祖母说起来宫里的太后,欺压齐王府,比历代先帝有过之无不及。 他就算没什么大追求,但想保祖母和二婶的平安。 关注了一下定国公府,便发现这个云裳郡主和传说中完全不同。 就,挺有趣儿。 眼看子听翻身而去,凤阙站起来,对简玉珩说:“我走了,姓傅的太闲,得多弄几个人给他找点事干。” 简玉珩:...... 算啦,本阁主年纪大了,还是赶紧去散布相府的谣言吧~ 这一天晚上,包括但不限于崔七爷,天奉城几大谣将,都收到了订单。 丞相的二侄子傅南凯,在楼子里买了秽药,约了二十多个壮汉在三里沟土谷祠聚众野战。 此类八卦,绝对是茶余饭后的美味谈资。 崔七爷专门给黄德胜送了一份详细的内容: #定国公世子、国公夫人、丞相等均在场,丞相看见,大怒,当场诛杀二十五人,尸首被浇了火油焚烧......# 丞相灭口二十五人,连焚尸地点都很详细,这就绝对不是谣言,而是凶杀案了。 黄德胜乐得一拍大腿,重赏崔七爷十两银子,马上联系了大理寺卿。 大理寺少卿是傅璋的人,大理寺卿是先帝的人,也就是太皇太后的人。 大理寺卿立即汇报给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召来武德司指挥使千杰,秘密命令他带领武德司的人去挖尸,并且查证、落实这些流民的身世背景。 千杰连夜去三里沟深山里指定地点挖尸。 赵虎带人灭口、焚尸、掩埋未燃尽的尸骨时,叠锦一路跟踪,信息准确。 千杰一挖一个准。 整整二十五个头颅,未燃尽的尸骨上能看出来剑痕,应该都是一刀毙命。 千杰不动声色地把这些尸骨都弄到武德司,确定身份以及凶案因果,没那么快。 次日,整个京城已经把相府长房二少爷聚众淫乱的消息像长了翅膀,在京城迅速传开。 茶馆、酒肆、饭店、客栈、街边小摊,世家后宅,学院学堂……相府热度居高不下。 傅南凯的名字一日吹遍京城。 东麓书院。 一群学子围着傅鹤晨和傅修恩,问:“傅南凯真做小倌儿了?” “听闻是他自己去楼子里买的秽药?” “他竟然好男风?你们哥俩呢?” ...... 傅鹤晨原本就因为玉楼春讨债的事有些心理障碍,听到谣言,再也不顾平时的“谦谦公子”人设,挥拳便和人打了起来。 下手特别狠,竟然把晋亲王的孙子、世子爷萧千羽脑袋打破,鼻梁骨打断了。 萧千羽的小厮哪里肯干,挽袖子上去打傅鹤晨,傅鹤晨的小厮也不甘示弱,加入混战。 与萧千羽交好的世家公子一哄而上,把傅鹤晨打得头破血流。 晋亲王可心疼坏了,老王妃亲自带着血头血脸的孙子去了宫里,跪在御书房外,求太后为王府主持公道。 太后梁言栀心里烦躁,西南发生冰冻天灾,拨州、夷州、充州和应州,房屋倒塌,人员、牲畜死伤无数,这个节骨眼上,还要她分散精力断小儿官司。 她把傅鹤晨、傅璋、萧千羽和老王妃都叫来。 “傅大少爷、萧世子,院试在即,你们看起来也不像冲动之人,为何大打出手?” 傅鹤晨嘴抿得紧紧的,垂头不语。 萧千羽连衣服都没换,肩膀和胸前还有许多血迹,气愤地说道:“一大早,有人说傅二少出了事,臣不过好心问了一句要不要紧,他就一拳头砸臣鼻梁上,可疼死我了。臣质问他两句,他竟像疯狗一样,拿起砖头把臣的头砸破了!” “是这么回事吗?傅大少爷?” “......”傅鹤晨无法辩解。 他的弟弟毁了!弟弟才十三岁啊! 这些人还伤口撒盐,他恨不得把他们都砸死。 可他不能说,不想亲口说出弟弟的不幸,太丢人。 “你不说,那朕便当你无理了!”太后道,“罚你十板子,赔偿萧世子药费,你可服?” 服什么服? 傅鹤晨怎么可能服! 傅璋原本想替傅鹤晨辩解,梁言栀微微摇头,又不是亲子,侄儿而已!何必为了一个外人伤了与亲王府的和气? 傅璋看着乌眼鸡一样的老王妃,忍下来,说道:“晨儿打人,是臣管教不严,臣向王妃、萧世子道歉。求老王妃看在孩子小不懂事的份上,原谅他这一次。” 老王妃道:“可怜岑大儒收他做弟子,竟然如此无礼,书读得再好有什么用?” 看傅鹤晨死活不开口,太后给出判决:“傅大少因同窗戏言,迁怒萧世子,致使世子头破血流,鼻骨断裂,罚傅大少庭杖十杖,并承担萧世子所有医药费。” 金口玉言,下旨就要执行。 傅璋和老王妃都跪地谢恩。 傅鹤晨随着春安公公去大殿外领罚,趴在行刑凳上,板子一下又一下打在身上,他咬牙一声不吭,眼泪糊了一脸。 他恨云裳郡主。 二弟说,是云裳郡主的人,把药灌进他嘴里,灌进那些人的嘴里,把他们锁在土谷祠。 二弟是有错,你可以打他一顿,可以把他关起来。 为什么要用那种恶毒方式,毁了他一生? 从宫里回来,傅鹤晨就一直闷在房间不声不响,也不吃饭。 姚素衣心疼,来了秋枫居。 看着瘦削的儿子,心疼地说:“晨儿,你可千万要打起精神来,你是娘的长子,是弟弟妹妹的主心骨,你不能想不开。” 姚素衣才哭着说一句话,傅桑榆闯进来了。 “大哥,你要振作起来,不然,在京城,谁也给我们做不了主。” “......” “大哥,你不会想放过她吧?” 她说的是梁幼仪,她要报复梁幼仪。 姚素衣也看着傅鹤晨,她并不想傅鹤晨和定国公府对上,但她想知道长子的态度。 过了好久,傅鹤晨抬头看着姚素衣和傅桑榆,说:“娘,妹妹,以后,我们不要再和郡主作对吧?” “二哥被她陷害,一生全完了,现在全京城谣言漫天飞,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你还是不是我们的大哥?” 姚素衣也万分失望,哭着说道:“晨儿,都是娘的错,娘身份低微,不该以卵击石,你二弟,命该如此......” 她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傅桑榆大怒,指着傅鹤晨骂道:“亏你还处处模仿爹,竟是连爹一根发丝也不如!爹顶天立地,靠一己之力做到百官之首,你怎么这么怂?你怎么配做爹的儿子?”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傅鹤晨的脸瞬间青红交加。 他歇斯底里地吼道:“爹?你敢在人前称他爹吗?我们就是见不得光的奸、生、子!!”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他的脸上。 傅鹤晨看着盛怒的姚素衣,绝望地说:“你打死我吧,这样恶心的身份,我恨不得没来到这个世上。” 第30章 御史疯狂弹劾,朝堂变成大瓜田 朝堂。 午时,内侍总管、大太监春安喊道:“有本奏来,无事退朝。” 御史大夫黄德胜手持一本册子,像斗志昂扬的小公鸡,走出列。 这人身上的朝服簇新簇新的,差点没闪瞎众人的眼。 很快就有人认出来,黄大人这套朝服,是先帝在世时,特意赏赐他的。 他一直舍不得穿,除了在某些正式的大场合他会穿出来之外,就是在他每每有大动作时,披挂出来的“战袍”! 一阵交头接耳之后,御史台一个个神情严肃。 所以,今天,黄德胜又想喷谁? “我可能知道他要弹劾谁了。”中立派有人小声地说道。 “谁?” “丞相大人。” “哎,对哦,这些天,相府可太热闹了!” ...... “皇上、太后娘娘,臣,弹劾丞相大人。”黄德胜大声说,“丞相大人穷奢极欲、欺压百姓、治家不严!” 太后看看傅璋,对黄德胜说:“可有证据?” “有!”黄德胜掏出小册子,“呸”,往手指上吐了一点唾沫,捻起来第一张。 “腊月八日,玉楼春、荣宝斋、猪肉铺......各个铺子,在相府讨要欠债!” “其中欠荣宝斋十万四千四百四十两,欠尺素坊一万五千两......一共欠债约十五万两!” “东家几代人积累的家底都被相府掏空,尺素坊的掌柜,连丈夫吃药的钱都拿不出来了。这些都拜相府所赐。” 黄德胜一项项关于“欺压百姓”的证据拿出后,发出振聋发聩的呐喊:“丞相大人出身寒门,当了丞相也不过一年,怎么就能花用那么多银子?这人平时装节俭,一粒米掉地上都捡起来吃掉,私底下竟然一个月吃掉万两银子! 太后和陛下如此器重他,他怎么就敢欺压无辜的百姓? 他忘记了先帝的嘱托,忘记了太后、太皇太后的重托。 他,忘本! 他,不忠! 他,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黄德胜情绪饱满,言之有物,整个朝堂都被震惊了。 当然,是被十五万两的欠债惊呆了。 傅璋,他到底吃了什么?穿了什么?用了什么? 竟然能欠下十五万两的外债? 可黄德胜不像个撒谎的,他跳着脚说:“臣弹劾他的所有事项都有证据,不信,太后娘娘可以去找那些店铺的掌柜查看账本。” 太后严肃地看着傅璋,说道:“丞相大人,黄卿所奏是否属实?” “臣有罪,臣治家不严,甘愿受罚。” 十五万两银子欠债是很严重,但是比起儿子被毁的事捅出来,他宁愿选择债台高筑。 他如此痛快地认错,朝堂官员和黄德胜都有些意外。 傅璋其实嘴皮子极其厉害,但他今天悉数认下,一声不反驳,黄德胜都有些不会了。 这怎么还痛快地承认了?他准备了大量的反驳词都用不上了? 傅璋一派的官员站出来为傅璋开脱,说玉楼春的欠债,他们为了谈论朝事,也一起聚会吃饭,账单不全是相府欠下的。 公然官官相护? 黄德胜肯定不干! “太后娘娘,丞相大人在百姓那里强取豪夺,竟然欠下十五万两的巨债,臣以为,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治家不严,而是违反朝廷律法!” 黄德胜继续炮轰,“他还想做陛下的帝师,臣担心他教坏了陛下,这样的人绝对不能出任帝师!” 傅璋冷冷地看看黄德胜,说道:“黄大人的最终目的在这里吧?” “是又怎么样?你能说你配当帝师?” “......” 傅璋无言以对。 这时,定国公梁知年站出来,奏道:“启禀太后娘娘、皇帝陛下:军中将士受伤离开边疆,丞相大人替臣招待、购置衣食、照顾伤残将士的家人,花了相当大一部分。” 定国公出面分担费用,还是拿保家卫国的伤残将士说话? 这分明是定国公临时起意,替傅璋开脱。 傅璋的敌对派不干了,就连中立派都觉得梁知年把大家当傻子。一时间,驳斥声此起彼伏—— “请伤残将士吃饭,再怎么吃,也不会吃十五万两银子!” “相府欠债最多的是荣宝斋,难不成丞相大人请伤残将士读书写字做文章?” “哈哈哈,请问定国公,这些被厚待的将士,可有一份名单?如果名单都没有,实在难以令人信服。” “你们就算替丞相大人开脱,也想点好理由!助学?为何使用孤本、精装书?为何要用顶级笔墨纸砚而不是更为实用的普通纸墨?” “太后娘娘,臣有证人证据。请容许他们进殿作证!”黄德胜工作做得特别细。 宫外候着的证人进了宫。 这些证人个个义正词严,表明自己的身份,详细指证姚素衣、傅鹤晨、傅桑榆等人如何在酒楼、肉铺、以及首饰珠宝店消费的。 定做的酒水、菜品,流向都清清楚楚,首饰、布料他们建议去相府姚氏的院子一搜就能搜到。 根本没招待过一名伤残将士! 根本没有给伤残将士家属送过一文钱! 由于黄德胜准备太充分,定国公和其他几个官员的证词,十分可笑且可憎。 连中间派也坐不住了,一边倒地讨伐傅璋。 原本还想护着傅璋的太后,根本没有选择,当场申斥了定国公和其他官员。 勒令傅璋回去,务必把欠百姓的银子还上,好好管教一下府中人。 “回禀太后娘娘,臣已经凑齐银子,只是这几日实在忙碌。臣回去就立即办。” 他这么说,太后也松一口气,她前两天才给了傅璋十万两银子,傅璋肯定有银子还债。 “朝务重要,府里安定也重要。你的嫂嫂和侄子,应加强管教。”太后威严地说,“丞相,你要分清轻重缓急!” 傅璋恭敬地叩谢圣恩,心里恨不得杀了黄德胜。 那几家来作证的店铺他也不会轻饶! 黄德胜却大声说:“丞相大人,你恨下官,下官接着,但是你不能对来作证的老百姓撒气,如果他们出了什么事,就是你丞相大人干的。” “黄大人不放心,可以派人跟着本相。” “那下官先谢谢丞相大人胸襟宽广。” 原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黄德胜又往后翻了翻小本本。 “禀报陛下、太后娘娘,傅大人治家不严,还有一事。姚氏所生第二子,顽劣异常,品行败坏,虽只有十三岁的年纪,却聚众淫乱......” 他刚一开口,傅璋立即大吼一声:“黄德胜,你个老匹夫,你不知道实情,最好闭嘴,他只是一个受害的孩子,你与造谣者同流合污,何其可憎!” 黄德胜翻了个白眼,说:“你们既然做得,别人为何说不得?” 他不管不顾,把前因后果当堂说了,其实这些八卦,百官早就知道了,但是在朝堂上,由御史正儿八经讲出来,就很震撼。 傅璋怒斥:“侄儿被奸人掳去,毁其清白,臣愧对亡兄,痛彻心扉,还被黄德胜这样的小人污蔑,何其恨也!” 黄德胜也跳脚道:“你不必嚎丧,歪曲事实,什么被奸人掳去?去楼子里买秽药的就是你侄儿!你倒打一耙?” “臣的侄儿受人挑唆去那腌臜地方,他买那一点药,把二十几人都药倒了?你信吗?” 有的官员看笑话,跟着拱火,便开始研讨,一包药到底能药倒几个人的问题。 还有人说:“丞相大人,说不定傅二少以前就积攒了许多药,你不知道而已。” 这些争执太劲爆了。 满朝堂无论是骂“有辱斯文”的,还是跟着问“后来呢”,反正都莫名兴奋,朝堂变成了小菜场。 太后皱着眉头,说道:“都别扯了。丞相,你的这个嫂嫂确实应该好好处理。” 傅璋跪地磕头,红着眼珠子看着黄德胜。 黄德胜是御史,御史本来就是咬人的,他怕什么?狠狠瞪回去,说道:“怎么着,丞相想杀了下官?” 傅璋一句话没说,扭头就要走。 这时候,武德司指挥使千杰出列,奏道:“丞相慢些离开,聚众淫乱案中还有案子。” 朝臣再次倒吸一口凉气,又莫名期待。 黄德胜最多耍嘴皮子骂街,而千杰所经手,必定血腥、黑暗。 千杰道:“据武德司查探,傅南凯聚众淫乱,纠集流民二十五人,丞相大人与定国公世子、两府的女眷、吏部尚书嫡长女夏青樾到现场查看过。” 傅璋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脸色有些苍白。 定国公心里十分后悔,这是又牵扯什么了?景湛怎么会去现场? 夏致远脸色青黑,青樾这是中邪了?她一个闺阁女儿家跟着掺和什么! 太后眼皮一直跳,今天,都商量好的吧?怎么都针对傅璋? 千杰继续说:“丞相大人与其嫂嫂把傅二少带回府,而姚氏的兄长姚立春以及二十五名流民都不见踪影。” 朝堂诸位官员面面相觑:都被丞相杀了? “经武德司辛苦查探,那二十五名流民,尸骨已经找到。” 第31章 傅二少变成杀人狂魔 小皇帝萧千策,平时基本不发表意见,听累了就在旁边睡觉。 今天的朝事太有意思了,傅南凯被糟蹋了,大伴说就是做了小倌,这个他懂。 而且傅南凯,不就是傅修恩的二哥嘛,这人他认识。 所以他率先打破了安静:“后来呢?” 大家都看着两眼如炬的小皇帝,低下了头。 陛下会被带坏的吧? “后来,臣就派人把尸骨找出来,由仵作验尸。姚立春……” 他看了看傅璋,故意不再说了。 但傅璋很镇定。 姚立春在府中秘密地牢里关着,千杰绝对抓不到人。 “京中多有传言,那些流民是被丞相大人派贴身侍卫赵虎所杀。”千杰如实禀报道。 傅璋急忙跪地磕头辩解:“既是传言,便是有心人混淆视听,请太后娘娘明察。” “姚立春何在?” “姚立春应该在府中,臣叮嘱他们不准再惹是生非。至于那些流民怎么死的,臣不知道,梁世子、夏大小姐都可以为臣作证。” 千杰说:“恳求太后娘娘,把此案转到大理寺严审,也请丞相大人把傅南凯、姚立春、赵虎交出来配合讯问。” 太后问傅璋:“丞相大人可有意见?” 傅璋:“臣问心无愧,回府就安排赵虎、姚立春去大理寺接受问话。只是侄儿受打击深重,思维混乱,不宜接受询问。” 黄德胜再次开喷:“太后娘娘,臣以为杀人事件与相府脱不了干系,不能就这么放丞相大人回府与姚立春、赵虎串供,应该立即派人单独提审赵虎和姚立春。” 太后道:“虽然流民聚众淫乱,但也不能确定是丞相指使杀人灭口。拘拿赵虎、姚立春,证据不足。” 傅璋眼含热泪,叩谢道:“太后娘娘圣明!臣虽然厌恶那些流民,但如何处罚自有大理寺裁决,用不着脏了臣的手。至于串供,黄大人放心,本相从未违反律法,用不着串供。” 黄德胜皱皱眉头,心说:老子信你个鬼! 太后微微低眉,看看小皇帝,说道:“今日就到此吧,皇帝也乏了。流民不听劝阻,到处流窜,烧杀抢掠,已成为京城毒瘤。此案交大理寺去审理,丞相大人督办,尽快结案!” 流民本就不招人待见,死了活该。 太后公然包庇傅璋,中间派的官员拍拍黄德胜的肩膀,节哀! 黄德胜笑笑,他是御史,把事实都讲出来是他的职责,至于结局,他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傅璋受太后器重,定国公府如日中天,他要扳倒傅璋,难。 但今天这么多负面消息,傅璋不可能顺利成为帝师,这样,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相府。 姚素衣好不容易躺下小憩了一会儿,傅南凯的小厮又哭丧着脸来报:“姚娘子,您快去看看吧,二少爷,二少爷他把小福杀了……” 小福是傅南凯身边的扫地小厮,才九岁。 “怎么回事?不是叫你们把锐器都拿走吗?”姚素衣劈头就给那小厮一个耳光。 “二少爷要如厕,谁知道他是跑丫鬟房间拿剪刀呢?” 现在还有谁敢拦傅南凯? 姚素衣一脸疲惫,头发也没整理好就往傅南凯的院子跑。 自从三里沟回来,傅南凯已经捅死捅伤丫鬟、小厮六个人了。 几个孩子,除了傅修恩目前还完好无损,其余三个,破相的破相,残疾的残疾。 三里沟事件发酵得厉害,加上傅鹤晨打人,被太后娘娘惩罚,相府的名声是越发大了。 傅璋叮嘱姚素衣把傅鹤晨和傅南凯看管好,风口浪尖,最好都老实待在府里。 外面的传言都不准告诉傅南凯,躲过风头就好了。 可是傅南凯心态崩了,开初几天每天咒骂梁幼仪,恨不能把她千刀万剐。 找不到梁幼仪出气,就拿身边小厮丫鬟出气。 疑神疑鬼,感觉府里的人看他的眼神不对。 是不是都看不起他? 是不是都在议论他在三里沟的事? 于是,在第三天,身边大丫鬟拿来补品时,他爆发了,竟然敢给他喝补品! 是觉得他不行了对吧? 一怒之下,把大丫鬟杀了! 从那天起,更加没人敢靠近他,他也越发乖戾,骂小厮,打丫鬟,谁靠近就收拾谁。 今日不骂丫鬟小厮了,开始痛骂傅鹤晨。两三天了,大哥都不来看他,是不是也看不起他? 小福被逼得没办法,便说大少爷被人打了。 傅南凯听说书院都在讨论他,顿时发狂,偷偷去了丫鬟的房间,在笸箩里抓了一把剪刀。 小福才只有九岁,被他按住,不顾小福惨叫,一刀比一刀狠,把小福的脖子戳了十几刀。 小福死得极惨! 姚素衣进门看他癫狂的样子,哭着说:“凯儿,你别发疯了好不好?养好身子,你二叔,会给你打算的。” “娘,我要把梁幼仪大卸八块,我要杀了她,你帮我找人,污了她,杀了她。” “娘也恨她。”姚素衣安抚道,“你放心,你二叔一定会给你报仇。” 傅南凯嚷嚷要立马见到傅璋。 姚素衣忍耐地说:“他去上朝,哪能在府里呢?” “你们都敷衍我,我都这样了,二叔他为什么还不帮我?他不会为了他的官位,护着那个女人吧?” 傅南凯歇斯底里地吼道,“你们去宫里叫他回来,我现在就想见他。” 姚素衣无奈,只好给小厮说:“去宫里请相爷回来。” 给小厮使眼色,小厮领会,答应一声就往外跑,宫里是不可能去的。 姚素衣好不容易把傅南凯骗过去,疲惫地往自己院子去,半路想想不放心,又拐到大儿子的院子。 傅鹤晨的院子与傅南凯的鸡飞狗跳不一样,这里一片安静。 小厮都在门外,愁眉苦脸。 “大少爷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谁都不理。” 姚素衣想到发疯的傅南凯,破相的傅桑榆,不担事的傅鹤晨,忍不住痛哭失声。 他们母子都这么惨了,傅璋和老夫人都还想着请旨与梁幼仪完婚!! 正难受间,便听到傅老夫人身边的喜鹊来请,道丞相回府了,要她去老夫人的翠微堂一趟。 “我要看看他到底怎么想的,我们娘几个到底还有没有活路!” 她捂好面纱,由鸳鸯搀着,去了翠微堂。 傅璋是带着一身杀气回府的。 回府,就直接去了傅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吓坏了,看着傅璋的一张黑脸,说道:“璋儿,你怎么啦?” 傅璋脸色铁青,什么也不说,只叫人去喊姚素衣。 不多久,姚素衣过来,傅璋对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喜鹊说:“把院里所有人都遣出去,谁也不准靠近。” 喜鹊、赵虎、鸳鸯以及翠微堂的小厮、丫鬟、婆子,都出去,大门、小门全部关了。 姚素衣看到傅璋一张山雨欲来的脸,原本想兴师问罪的心思“呼啦”全消了。 她小心翼翼地找了个座位坐下,说道:“是母亲找妾身?” “是我!”傅璋压着怒气道,“嫂嫂,这么多年,我可有对你不住?” “小叔为何如此问?你自然待我和孩子们极好,我和孩子都铭记于心。” “可如今,我要因为你,前程尽毁。” 姚素衣魂飞魄散,跪在地上,泪水涟涟,哭道:“是郡主又恼我了吗?” “与她无关!今日在朝堂,御史弹劾我债台高筑,穷奢极欲,说我治家不严,子侄殴打亲王子嗣,聚众淫乱,还说我杀人……” 傅老夫人脸色惨白,哆嗦着说:“他们怎么会如此放肆?御史该死,你回头弄死他们。” 姚素衣也骇得全身发抖。 “弄死御史?”傅璋冷笑道,“嫂嫂,你也这么认为?怪不得你们如此嚣张! 我不是禁你足了吗?不是告诉你不要再与云裳郡主为难吗?为何凯儿会找人毁云裳郡主清白?” 姚素衣捏着衣角哭着说:“我并没有叫凯儿为我申冤。是凯儿自己心疼我,看不得我受委屈。” “那如何你大哥也参与了?他一声都没告诉你?” 姚素衣在三里沟看见傅南凯的惨状,早就昏了头,根本都没顾上大哥。 这几天没看见大哥,她和姚大嫂都觉得姚立春闯了大祸,吓得藏起来了。 “我真不知道大哥和凯儿的打算。” “呵~凯儿亲自去楼子里买秽药,你大哥亲自去南城找的二卞等流民,给人家一百五十两银子,要在三里沟毁了云裳郡主清白!” 傅璋怒喝,“他贪了多少银子,一出手就是一百五十两?你有多大脸,胆敢毁了我的未婚妻?” 他的未婚妻? 姚素衣心里针扎一样难受,说道:“小叔,可就算凯儿要替我出一口气,不也没有怎么样郡主吗?郡主也不应该这样对待孩子,不应毁了凯儿一生!” “你们想害人,还不允许人家反击了?就必须站在那里等你们去害死?” 傅璋怒气上来,狠狠踹向姚素衣。 “你这个蠢妇!害了凯儿一生的,不是别人,是你!你怂恿儿子不自量力去害人,结果反被人报复。你有什么脸做人母亲?” 第32章 算死草:我不解除婚约 越想越恼,一边骂一边脚下不停地踹。 “想我寒窗苦读十几年,吃不饱穿不暖,太后赐给我那么多赚钱的铺子,好日子才过几天,你竟然让相府欠债十五万两!” “郡主一贯对我言听计从,从无怀疑,你以为生了四个儿女,就能以我傅璋的夫人自居了?” “在她跟前搔首弄姿,如今难以收场。” “御史弹劾,太后申斥,还有可能治我死罪,满门抄斩。你可满意了?” 一脚接着一脚,越打越狠,脚下便没了轻重。 姚素衣惨叫着求饶:“我再也不敢了,以后就是郡主打死我,我也绝不还手。” 傅璋冷笑道:“你改不了!你一句句说着不招惹她,却句句都是在告她的状!你就是不上台面的蠢货,迟早会害死我,也把晨儿他们拖向深渊!” 傅老夫人看他打了姚素衣一顿,喝止了他:“别打了,府里已经够乱了,再打伤一个,连个管家的都没了。” 傅璋停了手,语气冷冷地说:“武德司把那二十多人的尸身挖出来了,今儿要你兄长和赵虎一起去大理寺接受问话。” “不能去,不能去。我兄长没杀人……” 姚素衣真切地哭了,“小叔,相爷,求求你,救救我兄长,不要让他死。” “嫂嫂,那二十五人,他们说是我杀的。” 傅璋淡淡地说了这话,姚素衣和傅老夫人面无人色。 “不可能,小叔你不可能杀人。”姚素衣脸色惨白,拼命否认。 璋郎不能出事,她宁愿自己去死,也不能让傅璋出事。 杀人,还杀了二十五个人。 肯定要偿命啊。 “可是,御史和武德司都说,我最有理由杀了他们,因为我要护着凯儿的名声,而杀人灭口。” 傅璋冷淡地说,“如果没有人主动担责,我就必须去偿命。就算太后护着,别说帝师,重返仕途再无可能。” 看着姚素衣崩溃得像风中无措的叶子,他无动于衷。 姚素衣猛地看向傅璋,这才明白傅璋的意思,只觉得心头冷得如同冰窖。 过了好久,颤抖的身子安静下来,姚素衣眼睛闭上,决绝地说:“小叔,你不可能杀人。杀人的……是我兄长!” 姚素衣心如刀绞,瘫倒在地。 杀那么多人,一定要有人负责,那就叫兄长替相爷去死。 “你能这么做,我很欣慰。” 傅璋说,“你等会儿去把他和赵虎叫来,告诉他们去大理寺接受问话。今儿他们十之八九收监,这药——” 他递给姚素衣一包药,说道,“这药无色无味,服下后一个时辰发作。他俩死在大理寺,我会找大理寺讨要说法。” 姚素衣手脚冰凉,傅璋要杀人灭口,却要她下手。 然而她没有选择。 赵虎和兄长死,相爷会继续庇护自己的侄子和晨儿他们,庇护姚氏一族。 如果傅璋死了,大约会株连九族,他们都没得活。 “行,我做。” 姚素衣拿了药包,浑浑噩噩,把鸳鸯喊进来,扶着自己去了前院花厅。 傅老夫人看着傅璋,说道:“姚氏会不会坏事?” “她没得选!相较于她兄长,她更看重我,没有我,别说荣华富贵,她和儿子、姚氏一族都没命。” “如此甚好,姚立春一家在京城横冲直撞,也得罪了不少人。”老夫人道,“姚氏蠢笨,云裳郡主也太狠了,以前娘竟然没看出来,还以为她是个软包子。” “娘,我们已经从乡下那个地方走出来了,儿子如今是一国之相,主母必须是云裳郡主那样的高门贵女,嫂嫂这样不上台面的,于我没任何助力。” “可晨儿是你的亲子,他们名声尽毁,以后可怎么求取功名?” 母子俩商量了好一会子,最后决定,等姚素衣把赵虎和姚立春结果了,此案结了,就把姚素衣和傅南凯先送到庄子上去躲避一段时间。 傅鹤晨、傅修恩和傅桑榆留在府里。 尤其是傅鹤晨,年后要下场参加院试,不能耽搁。 傅老夫人忍不住问道:“你去定国公府商议得怎么样?日子定在什么时候?” 傅璋说道:“日期还要禀报太后娘娘,由太后娘娘定下。母亲,以后你见到郡主,一定要与她和好,哄哄她。” 傅璋叮嘱傅老夫人,“母亲,我不能和云裳郡主解除婚约。” 母子俩正在说话,便听见翠微堂外门被敲响。 张龙道:“大人,定国公来了。” 傅璋应了一声:“先把国公爷引到书房,本相马上就到。” 张龙应了一声,立即去了。 傅老夫人道:“他来做什么?” “定然是朝堂事。今日翠微堂里说的事,一个字也不要告诉别人。” 傅璋说完站起身来,去了书房,引着梁知年进了书房,外面觉张龙看守好。 一进去,梁知年就说:“我才从太后娘娘那边出来,今日的事你怎么看?” 傅璋知道自己这个老丈人,就是个莽汉,除了打仗英勇,智谋远远比不上世子梁景湛。 便反问道:“太后娘娘怎么吩咐的?” “太后娘娘说除夕宫宴不足半月,黄德胜是受人指使,目的就是阻止除夕宫宴宣布帝师人选是你。” 傅璋点点头,说道:“相府众人,一向谨小慎微,今日朝堂多人同时发难,明显有幕后指使。” “太后娘娘说别的还好,就杀人这件事太过重大,就算那些流民该死,但是一下子杀了这么多人,难堵众人悠悠之口。” 傅璋说他已经安排好了,街上传言是赵虎受指使杀人,他就把姚立春和赵虎两个人都交出去。 “你把他们交出去怎么行?”梁知年有些焦急,“万一他们熬不住刑,攀咬你怎么办?尤其姚氏的大哥,那人一看就是个没骨头的。” 傅璋心说:自然不会让他活着在大理寺留下任何口供。 “国公爷放心,我已让姚氏亲自喂她兄长毒药,那药半个时辰后就会发作,无药可救,当场身亡。且查不出毒药痕迹,只会判定是心疾发作而亡。” 梁知年点点头,笑道:“你想得很周全,怪不得太后那么器重你。姚氏杀了她兄长,就算东窗事发,完全可以推到她头上。” 外甥被流民糟蹋,姚立春无法向妹妹交代,一怒之下杀了流民,姚素衣怕连累自己,又亲手杀了兄长。 从头到尾,没傅璋什么事。 完美!! 杀人的事有了替罪羊,梁知年便说:“你还是要把府里管好,你嫂子、侄子不省心,你要好好敲打敲打。不然,今天这样的事发生几次,太后也护不住你。” “是,国公爷教训的是。” 梁知年在这里没有久待,把太后的意思传达完,便匆匆走了。 另一边,姚素衣几乎抽光了力气,被鸳鸯扶到前院花厅。 傅修恩和傅桑榆看着母亲这样悲伤,急忙问:“娘,你怎么了?是不是二叔为了那个女人又欺负你了?” 姚素衣摇头,只是泪流不止。 “娘,你如果信我们,就告诉我们怎么回事,我和妹妹,与大哥二哥不同。” 傅修恩是三兄弟中最像傅璋的,年纪最小,心性最狠辣。 姚素衣怎么能再连累三儿子! “恩儿,榆儿,大人的事你们少管。你等会儿帮助娘去把你大舅和赵虎喊来。” “好。” 姚素衣吩咐鸳鸯去把库房里最好的那支老山参拿来,泡好了参茶。 又叫鸳鸯帮助自己梳头洗脸,用粉把脸上的灰暗挡住。 对傅修恩说:“去把你大舅舅叫来吧。” 不久,赵虎和姚立春来了。 姚素衣忧愁地说起街上流言嚣张,传到宫里了,矛头直指丞相,大理寺要他们两人去问话。 说话间,鸳鸯端上来三杯参茶,姚立春、赵虎、姚素衣各一杯。 只不过,前两者的杯子里加了料。 姚素衣可怜巴巴地再三恳求他们“要顶住,只要死不承认,相爷就能保你们无事”。 姚立春有些怂,赵虎一声不吭,人是他杀的,他也不是第一次杀人,挨一顿板子算什么。 “不管大理寺问什么,你们一口咬定,离开三里沟后,什么都不知道。” 赵虎和姚立春都以为是为了主子挨一顿狠打,两人都做好了准备,也打定主意绝对不出卖傅璋。 只有傅璋好好的,他们才会无事。 到了大理寺也都很光棍地一问三不知。 大理寺少卿在审问的时候,还故意把大理寺卿也叫来一起审问,结果姚立春和赵虎一问三不知,死不承认,就喊衙役上刑。 谁知刑具还没用上,两人竟然倒地抽搐,不过片刻,都死了! 仵作检查,俩人是突发心疾。 心疾死得最是快。 傅璋坐在大理寺,怒斥大理寺卿是酷吏,怎么就严刑逼死自己的侍卫和亲戚? 姚大嫂带着五个孩子,姚素衣也陪着,在大理寺门口哭得死去活来。 人死案销,朝廷强行把此案压下去。 傅璋把姚素衣和姚大嫂劝回去,大理寺赔偿了姚立春媳妇一百两银子,赔了赵虎家里一百两银子,此案就草草结了。 黄德胜得知结案,气得哈哈大笑。 他折腾了好久,提供那么多有力证据,最终只死了个姚立春和赵虎,傅璋一点皮都没动。 “奸臣,奸佞,我要弹劾,继续弹劾,一定要把这奸佞扳倒。” 从来不喝酒的御史,喝得酩酊大醉。 他口中的奸佞也在月下独酌,一杯苦酒入口,傅璋也笑起来。 “云裳,你害了我儿子一生,害我失去得力助手,还威胁我!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第33章 下单查郡主?给他一份假消息 姜家。 梁幼仪在姜家,过了几天无忧无虑的闲适日子。 这天,姜家门房递来一份帖子,说是她的好友邀请去茶馆喝茶。 梁幼仪打开帖子一看,竟然是顾锦颜。 京城到梁城有两百多里,她专程来,一定有要事。 急忙收拾了马车,带上芳苓去了茶楼。 果然,在茶楼门口,顾锦颜的贴身婢女花钿在等她。 顾锦颜看她进来,握住她的手,上下打量一番,问道:“幼幼,你在这里过得还好?” “我很好。锦颜,你是有急事?” “嗯。” 两人拉着手进了内室,梁幼仪惊讶地看到,里面竟然还有两人,一个是顾若虚,一个是凤阙。 她客气地打招呼、见礼:“顾二哥,王爷!” “哈哈,京城都闹翻天了,你在这里悠哉游哉。”顾若虚说,“你是不知道,你那个未婚夫,如今可是丑闻缠身!” 梁幼仪早就从叠锦每日呈上的消息,知道傅南凯已经名满京城;流民被杀,傅璋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大舅子和贴身侍卫推出去顶罪。 但消息从京城传到梁城,消息肯定是略微滞后的。 “幼幼,傅璋在查你。”顾锦颜直奔主题,看了看凤阙,说道,“你来梁城之前,傅璋就派赵虎去聆音阁下单,彻查你的过往。” 在聆音阁下单? 梁幼仪愣了一下,她并不奇怪傅璋会去聆音阁下单,只是,顾锦颜怎么知道的? 凤阙干脆把话题接过来。 “你来梁城之前,赵虎去衙门里查了玉楼春、荣宝斋、尺素坊还有几家杂货铺子的东家,估计是查这些铺子是否你的产业。之后赵虎花了三千两银子在聆音阁查探你的详细信息。” 梁幼仪握紧了拳头。 没人能躲过聆音阁,她这些年一直十分谨慎,但是她也不能保证聆音阁查不出什么。 毕竟,只要做过,便有痕迹。 她查傅璋也不过花了千两银子,傅璋拿出三千两查探她,难道把她祖坟全挖了? “小王爷哪里得到的消息?”她问凤阙。 “我有熟人是聆音阁的小管事。”凤阙一笔带过,说道,“聆音阁与他约好十天内交付信息,我想,你应该不愿意他知道你的真实信息。” 梁幼仪点头,她自然不想别人知道自己刻意掩饰的一些事,尤其是傅璋。 “我帮你做了一份假信息,你若同意,那就叫小管事把这些给傅璋。你先看看,不妥的你圈出来。” 特意构造了一份假信息! 梁幼仪急忙拿过来。 这份信息真真假假,密信的开头便是梁幼仪的基本资料,倒是没有错。 而产业那一栏就有意思了。 除了曾祖母长乐公主留给她的酒铺、胭脂铺子,平白多出来十个铺子。 “云裳郡主在淮南老宅时,秘密豢养私兵;暗香阁金库、醉美人酒铺、凝香馆、颍州盐埔、延州米库等,均是云裳郡主的财产。” 梁幼仪看得有些发笑,她“豢养”的私兵她都不知道。 多出的十个铺子,除了江南,地点五花八门,北方、西方,都有。 而且这些铺子,都是大进大出的铺子,利润惊人,其中不乏有垄断市场之极旺铺。 “会不会殃及无辜?” “放心,若能借着傅璋的手铲除这些蛀虫,对于百姓也是福音。 这几家铺子,都是贪官污吏的秘密金库,而且,都是傅璋的心腹、至交的产业。 比如那个盐埔,就是江南盐道的私产,实际上就是官盐私售。 而那些私兵是靖南王偷偷养的兵,就算被朝廷铲除,他都不敢承认。” 凤阙说完,梁幼仪立即赞成,这个主意太好了! 靖南王和傅璋有私下勾结,上个月在玉楼春吃了一万多两银子嘞! “会不会连累聆音阁?” “所以需要郡主配合一下。”凤阙的意思,叫她抽空去这些铺子附近转转,或者写一些似是而非的信件。 总归,造成一种假象:这些铺子确实是梁幼仪的私产。 梁幼仪满口答应,可! 傅璋若把这些铺子端了,私兵剿了,他的至交、勾结的官员,心里得多恨他? 想想就开心! “谢谢王爷。” “你不必谢我,我不喜欢傅璋,就想看他的笑话。” 梁幼仪忍不住唇角翘起来。 是啊,我也不喜欢傅璋,很不喜欢! 我和你的不喜欢是一致的。 “聆音阁拿了他三千两银子,就是为了派人专门跟踪傅璋的后手,你无需担忧,聆音阁就是吃这碗饭的,风险自然担得起。你只管演戏就好。” 凤阙轻描淡写,顾若虚也跟着说:“是啊,郡主,你就把戏演好演足,咱一定要让傅璋真正上当。你不会还舍不得他吧?” 梁幼仪摇头。 顾锦颜说落自己二哥:“你也真是,傅璋那一家能是什么好人?幼幼现在是看清楚了,绝对不会再上当。” 凤阙站起来,说:“既然都传达到了,那我就先走了。” 梁幼仪送他出门,看他面色依旧有些苍白,心里紧了一紧,真心实意地说:“谢谢!” 凤阙脚步站住,身子却没转回来,说了一句:“这句谢,我收下了。以后有事就说一声,别自己闷着。” “是。” 梁幼仪抬起头来,凤阙已经不见了。 她站了一会儿,心里越发明白,梦里,她只知道顾若虚、姬染与凤阙一起抵抗东启国入侵,全部死在战场,却不知道他们早就是好友。 梦里死前,姚素衣告诉她,害死她的儿子嫁祸顾锦颜,从而导致辅国公府、文国公府全部陪葬。 但是,现在梁幼仪觉得她说的应该不是真相。 真正的灭门原因,是辅国公、文国公都是齐王的追随者...... 不过,从马场那次赛马开始,她,便与他们捆绑在一起了。 那她便早做打算。 回到茶馆,几人又说了一些话,梁幼仪问顾锦颜:“辅国公是青州人吧?” “对,幼幼,你在青州那边有什么事要办?” “知我者,锦颜也!”梁幼仪道,“锦颜,我想在青州靠海的地方租赁几个大库房,带院子能住人,帮我再招一些人手,一定要可靠。” 顾锦颜还没说话,顾若虚说:“这事你交给我办,等你回京,我就能给你信儿。” 顾锦颜笑道:“这些事,我二哥最精通。” “要保密。” “那是自然,除了我们兄妹两人,连世子爷我都不会说。” 顾若虚兄妹也没久待,回京了。 梁幼仪回到姜府,恰姜齐从府衙回来。 梁幼仪问道:“舅舅,听说表弟办了个镖局?” 一说这个,姜齐就面红耳赤,小儿子姜落衡,聪慧伶俐,偏偏不好好读书,一心只想从商。 姜齐其实对孩子也没有非要做官不可,但是姜霜是定国公夫人,她对侄子落入商籍绝不允许。 官宦之家,姜落衡又是嫡子,哪有去从商的道理? 但姜落衡死活不想走仕途,姜齐无奈,最后只答应他去弄个镖局玩玩。 这镖局有镖没镖地开着,撑不着饿不死,姜齐都羞于在梁家人跟前提起。 但是梁幼仪在她的那个梦里知道,姜落衡一边走镖一边顺道摸索商道,竟然也成了一个不小的粮商。 在明年夏秋之际,浊河堤坝破裂,水淹没天奉城,整个天奉城一片汪洋,断粮断饮用水,饿殍满地。 国公府也是水米全无,姜齐知道姜落衡囤积了一些粮食,便给定国公府送了一批粮食。 姜霜拿到粮食的第一反应,不是感激,而是向太后表忠心,出卖了姜落衡,带人把姜落衡存的粮食全部拉走。 太后拿着粮食做人情,赏赐给朝廷官员。 而傅璋伙同户部尚书早就藏起来的粮食,大发国难财。 与天奉城相隔两百里的大梁城也同样遭了水灾,在这场大饥荒中,大梁城百姓饿殍遍地,舅舅作为大梁郡守,面对空无一粒米的国库,束手无策。 懊悔自己相信姜霜,把粮食都给了姜霜,拖累了全家人,还无颜面对百姓。最终自尽,舅母也跟着殉情。 只是可惜,即便如此,定国公府流放时,萧千策下旨,把姜家也株连了。 姜落衡走上流放路,对送行的梁幼仪一笑,说:“表姐,好后悔当初把粮食喂给国公夫人,不然,这流放之路,太后和陛下哪里会想到还有我们这样一门穷亲戚!” ...... 梁幼仪不会叫梦中的事再次发生了。 那些粮食,她要都拿到自己手里。 既然她要和凤阙、顾家、姬家绑在一起,那她就要有自己的价值。 她要囤粮,在天灾人祸来临,有与敌人彻底决裂的力量。 “舅舅,你把表弟叫来,我有事与他谈。” 姜落衡是次日午时才回来。 他性子十分跳脱,看见梁幼仪,就蹦蹦跳跳地过来,欢喜地说:“表姐,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姜齐骂道:“多大的人了还冒冒失失?喊郡主!” “郡主姐姐,你在定国公府过得还好吗?他们,还欺负你吗......” 姜落衡的话还未完,姜齐已经大巴掌打了过来:“混账,你胡说什么?” “爹,我没有胡说,表姐在府里真的挨打......爹,爹,你不叫我说,我偏说,我姑姑不疼表姐,不信表姐,不护表姐,表哥把表姐吊起来,太后......” 第34章 傅璋报复:出手就是杀招 大舅母也加入打姜落衡的队伍。 姜霜是嫁出去的姑娘没错,可她如今是定国公夫人,怎可置喙? 太后娘娘更是无冕女皇,姜落衡想找死吗? 梁幼仪站起来,挡在姜落衡的身前,看着舅舅惊惧的眼神,笑了笑说道:“舅舅,舅母,让仪儿与表弟说会儿话吧!” 姜齐停了手,说道:“仪儿不要听他胡说,他没出息,不会说话。” “舅舅、舅母,我们会注意分寸。” 待姜齐夫妻离去,姜落衡把院子里的下人都打发得远远的,给梁幼仪倒了茶,笑嘻嘻地说:“表姐,我给你说个秘密。” “嗯?” “这几年我在东洲大陆走镖,把各地的情况都顺带摸了一遍,姐,你不知道,这大陈,也就京城还能维持表面光了。” “你是说,各地情况非常不好?” “何止不好,大梁城距离京城只有二百里路,你知道我爹这个郡守,在这山里剿匪剿了多少吗?六处!一拨剿灭了,过不了多久又一拨新的土匪占山为王。” 全国各地,几乎每个山头都有一股土匪,那些曾经的村民、流民,在一年复一年的流浪中,得不到安置,渐渐都变成烧杀抢掠的土匪。 “今冬,西南三州冰冻灾害,起初,下面的官员隐瞒不报,后来兜不住了,才向朝廷求援。而朝廷,拿不出救灾银子和粮食,就要求他们忍到明年夏收。” 姜落衡气愤地说,“饿肚子,怎么忍?“ 西南受灾百姓半数饿死冻死,其余的忍无可忍,揭竿而起,现在已经打到施州了。 “听说那个义军首领叫俞成忠,天生神力,纠集西南六州的好汉,打出均田免税的旗号,归顺者如过江之鲫。” 梁幼仪大吃一惊,真有俞成忠这个人啊? 在那个长长的梦里,宁德四年,即明年六月,俞成忠带领起义军,兵临天奉城下,朝廷不敌,太后下令,把浊河大堤扒开,水淹义军。 浊河水早已经河床高筑,不堪重负,这一打开,河水汤汤,把天奉城一下子淹没。 沿河三百里,村庄、百姓无一幸免...... 太后与文武百官,自然有高处可躲藏,而仓廪粮食根本来不及搬运,全部冲毁霉烂。 姜齐把姜落衡藏在颍州的粮食给姜霜送了一船。姜霜报告了太后,把姜落衡藏的粮食洗劫一空。 而俞成忠大军被淹死大半,逃出天奉城后,带着散兵,疯狂报复,沿着浊河,把主河道、支流的河堤都挖开,整个大陈都陷入汪洋。 东启国、蛟龙国趁机入侵,一日千里,是凤阙,带领顾若虚等纨绔,把东启国一口气打回其国都...... 一切都对起来了。 梁幼仪再次相信,那个梦,不是梦,兴许是她已经经历过的前世,她屈死的前世! “姐?表姐?” 姜落衡和梁幼仪说着话,发现对方竟然走神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不满地说,“姐,你也太瞧不上小弟了吧?说着话你竟然走神!” “哦,不是,我在想一件事,我需要表弟帮助我办一件大事。”梁幼仪认真地说。 姜落衡立即正襟危坐,说:“姐,你尽管吩咐,叫小弟做什么事?” 梁幼仪小声说:“阿衡,你帮姐去江南一带购买粮食,不管是粗粮细粮,不管价钱多少,一定要尽可能多地购买,银子我回去就叫人给你送来。” 姜落衡一边听一边点头,连连保证:“姐,你放心,我绝对给你办得妥妥的。” “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任何人,包括舅舅和舅母。你不必来京城,我会叫人给你送信。” “放心吧,姐,我最喜欢干这样的事儿了。” 姜落衡比梁幼仪小三岁,今年十六,看上去十分无害,这样一张脸很有欺骗性,不会引起姜府、定国公府任何人的怀疑。 梁幼仪在姜齐家里待了几天,便起程返京。 该过年了,宫中还有尾牙宴要参加,另外她还惦记麒麟阁的拍卖会。 回去的路上畅通无比,大表兄姜思衡在宋城做县令,正好也要回任上,便亲自护梁幼仪一程。 这一送便送到了京城。 姜思衡看着梁幼仪到京城西门,便停了马车。 对梁幼仪说:“表妹,兄长急于上任,便不去国公府了,给姑姑告个罪,过些日子封笔,再去看望姑姑。” 梁幼仪与他挥手告辞,心里也清楚,姜霜看不起娘家人,其实娘家的几个表兄表妹,又有谁喜欢来定国公府见姜霜呢? 大表兄都到了城门口了,又借口离开。 定国公府送了两马车年货,姜齐又回了两马车,比原先还要满还要好。 姜霜看了回礼,十分高兴,叫人把东西收入库房,对梁幼仪说:“你随母亲来梨花院。” “仪儿,你去的时候,路上真的没有遇见什么特别的事?”姜霜像个慈母,认真地盘问她。 梁幼仪淡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说道:“前几日兄长追到舅舅家里,就问我是否路上遭遇意外,如今母亲也如此问,女儿斗胆一问,母亲是希望女儿出事?还是笃定女儿定然在路上出事?” “混账!”姜霜恼羞成怒,“你怎么和母亲说话?什么叫我希望你出事?哪有母亲希望女儿出事的?” “那母亲何故如此问?女儿好好地去了舅舅家里,又好端端地回来了,便是一路顺遂,哪里有什么异常?” “是相府,他们一口咬定你在路上被土匪劫走了,你祖母大怒......” 她没有说梁老夫人叫“原地打死她”的话,只说,“母亲自然希望你没事。” “那母亲放心吧,女儿无事。” 梁幼仪回来不到半天,傅璋就知道了。 下了朝,他先回相府,去傅老夫人的院子,关门说了一会子话,然后换了常服,收拾齐整,问张龙:“你家老爷形象如何?” 张龙立即马屁拍来:“相爷自然是玉树临风,人中龙凤。” “好,去定国公府。” 姜霜没想到傅璋这么快就上门来见梁幼仪了,满脸笑容地互相打了招呼,茶水奉上又叫侍书去唤梁幼仪。 梁幼仪一路舟车劳顿,就想好好歇息,听到侍书说傅璋来访,心里顿时不爽。 可又不能不去。 傅璋在前院花厅等着,看梁幼仪进来,温和地问道:“郡主一路可顺利?” “谢谢丞相大人关心,一切都好。” 安静地坐下,不再说话。 傅璋忽然起身,给梁幼仪行了一个礼,梁幼仪一愣,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倒是姜霜,客气地说:“丞相这是做何?” 傅璋万分抱歉地说:“郡主前些日子在马场赛马,差点出了意外,这几日麒麟阁查出是榆儿所为,臣也严加拷问,她承认了。是以,臣觉得万分惭愧,臣代她向郡主道歉。” 梁幼仪依旧没说话,这样痛快地承认错误,还道歉,傅璋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 倒是姜霜,欢喜地说:“都是一家人,哪有那么客气?傅小姐年幼不懂事,以后好好教导就是了。再说,仪儿不也好好的?” 她倒是原谅得挺痛快! 梁幼仪道:“你不好好教导,迟早有人好好教训她。幸好我无事,不然,你的道歉价值几文?” “是,郡主合该生气,臣也已经知错。” 姜霜责备道:“仪儿,你也别得理不饶人,丞相都给你道歉了,你还要怎么样?杀人不过头点地,差不多就行了。” 芳苓在一边听得心头冒火,你一个国公夫人,一点骨头都没有,自己奴颜婢膝,还叫郡主跟着你吃鼻涕拉脓,真恶心! 梁幼仪神色一直淡淡的,她接受道歉,但是她不会原谅。 她原本还以为是夏青樾下药害人,没想到是傅桑榆。 亏她那天装得像个甜甜的果子,原来芯子是迷惑人心的小毒虫。 傅璋看她还是不虞,便又诚恳地说:“郡主,发生这样的事,臣和母亲都十分不安,刚好母亲也不善经营,东城有三间铺子,便想送给郡主,作为赔礼,还望郡主笑纳。” 姜霜又说:“都是一家人,赔什么礼?铺子就算了,她有曾祖母送的酒铺,嫁妆银子早就攒够了,铺子你们自己留着吧。” 傅璋再三要赠给梁幼仪,态度十分诚恳。 梁幼仪道:“既然丞相大人执意要送,那我就不客气了。” 干嘛不要?白送旺铺为何不要! 傅璋很高兴,说:“那臣带郡主过去看看?” 梁幼仪才不想和他一起坐马车,说:“叫芳苓去吧,我才从梁城回来,累了。” “哦,芳苓去也行。”傅璋心里高兴,他还巴不得梁幼仪不要亲自去。 一直到天黑,芳苓才回来,对梁幼仪说了东城那三间铺子,都不挨着,但位置都不错。 “也不知道怎么经营的,那么好的地段,竟然都是亏的,除了一家胭脂水粉店,一家干货铺子,还有一个明明地段不错,却开着杂货铺子的店,一点生意也没有,看店的只有掌柜的父子俩。” 梁幼仪敏锐地抓住她的话,问道:“芳苓,你说有个杂货铺子?那家店铺的掌柜名字是什么?” “好像姓郭,哎,对,我听见有人喊他郭掌柜。” 郭掌柜! 梁幼仪顿时想起来了,“前世”里,就是这个东城郭记杂货铺,在义军围困京城时,忽然爆发了“洗钱”丑闻。 事情暴露,郭掌柜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铺子的主人涉嫌洗钱贪墨,且数额巨大,满门获罪。 只不过,铺子前世的主人是太皇太后的娘家侄子,因为此贪墨事件,全国百姓声势浩大地讨伐崔氏一族,甚至义军冲击崔氏各个产业,太皇太后一病不起。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铺子从开始就是傅璋的! 不过,前世里他可能用手段白送给了崔亲王,今世作为赔礼白送给她梁幼仪。 第35章 道高一丈:反手挖坑你家人 芳苓和芳芷不知道“梦”中的事,看梁幼仪脸色不对,便立即问道:“郡主,不妥?” “嗯,这几间铺子会出事。” 眼下,陈国对房屋的管理还仅限于“房契”,每一栋房子\/院子,房契只有一份。 房契在谁手里,便属于谁,唯有通过牙行或者官府买卖时,才会写明出卖方是谁,中间人、经手人是谁,一般不会出现买方的名字,并在买卖完成后将房契交由买方收藏。 在房子里发生的一切违法勾当,首先就是找房主、租赁人担责。 芳苓气得七窍生烟,说道:“今儿丞相把房契交给奴婢时,再三恳求郡主收留那些伙计,求给他们一口饭吃。呸,狼心狗肺的东西!” “问题就出在这些伙计和掌柜身上,他们是傅璋的心腹。”梁幼仪问道,“你看那位郭掌柜如何?” “那人看着很是和善,说话也很中肯。说这么好的铺子,要是郡主接手,开个酒铺分店,必定生意大火。” 是啊,如果做了酒铺的分店,营收多了,郭掌柜帮人洗钱更便捷了。 梁幼仪不好说梦中经历,又不是个能言善辩的,闷了一会子,说道:“傅璋急着把铺子给我,估计已经有了问题,他想嫁祸于我,我偏不如他意。这铺子,要立即想办法转卖出去。” “卖掉,反正郡主也不差这几间铺子。” 卖给谁?梁幼仪琢磨了一会子,提笔写了一封信。 傅璋很奸诈,他并没有通过牙行转让,而是直接把房契给了梁幼仪。 将来就算铺子出事,无论如何查,只要傅璋否认赠送过梁幼仪,她就百口莫辩。 梁幼仪便想找个莫须有的人去牙行交易。 她不能出面,叫顾锦颜找陌生人拿去交易。 反正房契不记名,在谁手里,谁就可以拿着买卖。 梁幼仪把那三张房契一起塞进信封,对芳苓说:“你去一趟辅国公府,把这封信亲手交给世子夫人。” 芳苓出门时天色已晚,她不敢走前门,从后面翻墙出去,却不料才出去,就被一人拦住去路。 她一看竟是子听。 “王爷找你有事。”子听手里举着雁翎刀,横在她身前。 “找我?”芳苓前后左右看看,没错,只有她一人。 可是,她与小王爷有什么关系吗? “是关于东城铺子的事。” “......” 他这么快就知道了? 芳苓想到凤阙对梁幼仪的帮助,便跟着子听七拐八拐到了街角,那里停着一辆马车。 “王爷,郡主身边的芳苓姑娘来了。”子听隔着帘子说。 芳苓很是纳闷,这么巧,这个人在这里刚巧碰见自己翻墙? “见过王爷。”她恭恭敬敬地行礼。 凤阙掀开帘子,一只手肘撑在膝上,看着芳苓,问道:“听说傅璋把东城的三座铺子给了云裳郡主?” “……”他怎么知道的? “你这是去做什么?” “送信。” “给辅国公世子夫人?” “……”再次震惊。 “你不说,那就是了……还不算笨!”凤阙好似松一口气,说道,“郡主如何打算的?” “这铺子烫手,想尽快卖掉!”芳苓突发奇想,“王爷难不成想买?” “本王买铺子?”凤阙有些好笑。 芳苓尽管是个丫鬟,他也没有低看,反而很尊重对方,说道:“这样吧,你也别去找世子夫人了,她一个后宅妇人,到底不如本王办事方便些。” 芳苓:......所以,你帮郡主卖铺子? 凤阙说:“你还犹豫什么?” 芳苓想了想,说道:“王爷稍等一会儿,奴婢去问问郡主?” “行,本王等着。” 芳苓匆匆又回到国公府的西墙外,看看无人,跃上高墙,翻身进府,从花园匆匆去了竹坞。 梁幼仪靠在床厢上,闭目养神。 芳芷一边打绺子,一边给她说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府里府外发生的事。 “上面那位对傅璋的偏心越发严重了,揭帖上那么多条罪状,甚至人人都知道那二十多个流民死于傅璋之手,却最终只死了赵虎、姚立春。”芳芷很不平,却也无奈。 “姚大嫂还不知道姚立春是替死鬼吧?” “奴婢不知道,只听说姚立春和赵虎都是被大理寺严刑拷打致死。” 梁幼仪没接话。 凤阙和顾锦颜已经告诉她了,哪里是严刑拷打,根本还没用刑,对方就死于心疾。 梁幼仪、顾锦颜不相信这么巧,两个身体健壮的大男人忽然得了心疾同时死去。 凤阙更不信,自出娘胎就身中剧毒的他,更不信。 梁幼仪再次想到梦中自己中的毒,无色无味,却生生折磨五天才死。 这毒会不会也是姚素衣下的? 姚素衣能弄到这么多奇毒? 既然姚大嫂不知道,那回头找人告诉她姚立春是傅璋的替罪羊,是傅璋毒死的…… 就在两人悄悄私语时,门帘一响,芳苓回来了。 “郡主,奴婢出府遇见了小王爷。”芳苓把凤阙要帮助他们处理的事说了一遍。 梁幼仪很是奇怪,怎么感觉碰见凤阙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你把房契给小王爷,叫他去处理吧。”梁幼仪说。 反正这铺子她不打算留着,凤阙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只是,欠凤阙的人情越来越多了! 芳苓又翻墙出去,把房契交给凤阙,凤阙放下车帘,子听赶车走了。 次日一早,整个京城照旧热闹。 许久没有去书院的傅家三兄弟,在府里都快憋出内伤,终于迎来了一批来探望的同窗。 兵部尚书家的公子徐浩南、户部侍郎的侄子谢春桦,还有好几个以前的好友。 他们都是傅鹤晨的同窗,但是与傅南凯、傅修恩也都认识。 姚素衣派人严加看管傅南凯,阻止他跑出来,让傅修恩一起去接待那些同窗。 徐浩南等人自然是安慰一番傅鹤晨,又说了许多书院的趣事,既然是来看望的,便没有故意往人家伤口上撒盐的道理。 姚素衣摆上许多点心、酒水,甚至还把府里玩乐的东西都拿出来。一群少年又吃又喝又玩乐,傅鹤晨的郁结疏解了许多。 只要没人知道兼祧两房之事,他就还是丞相大人光风霁月的大侄子。 谢春桦笑着说:“昨儿我母亲得了内部消息,官府赈灾,把抵来的旺铺急着变现,最繁华街区的旺铺,后面还带着院子,才两千两银子。我母亲一口气买了三处,给我嫡姐做嫁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傅修恩跟着问了一句:“那些铺子正常市价多少?” “我母亲买的那三处,至少省了三千两银子。还有三处更好的,铺面后头带大院子,可以住人,还可以做仓库。正常买卖,怎么也要五千两以上,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 谢春桦看上去一点心机也没有,惋惜地说:“每一处只卖三千两!我母亲手头现银不足,买的太多也怕被人发现。真的是可惜,唉!” 徐浩南脑子活泛,立即说:“在哪里?回头我立即叫我母亲去买下来!” “等会儿我回去问问,回书院告诉你。” 另外有两个同窗也拉住谢春桦要地址,也想买。 傅修恩找个机会去给姚素衣说了,连傅桑榆都眼前一亮:“娘,我们买下来吧?京城寸土寸金,过这村没这店,您手头有自己傍身的产业,心里也有底气。” 姚素衣自然动心。 这些年,她管理中馈,确实也往自己口袋里私藏了不少,但因为前些日子讨债的逼得紧,她拿出去一部分应急。 现在,她手头只有两千两多银子。 “娘手头的银子,不够。”姚素衣焦急地说,“这样好的机会,娘不能错过,铺子带着院子、库房,以后,即便你二叔大婚,郡主容不下我们,我们母子也有个容身之所……” 说着,眼圈一红,泪落下来。 自从兄长姚立春死在她手里,她夜夜噩梦。 不是梦见兄长来索命,就是梦见傅璋狰狞着眼珠子要杀了他们母子几个灭口。 傅修恩说:“娘,您别哭,儿子一定要打听到那院子的主家,我们凑一凑,定然要把那院子拿下来一座。” “那要快点,这么便宜,我们不出手,就被别人抢先了。” 一确定要买,母子几个立即筹银子。 傅修恩小声对自己母亲说:“娘,这个铺子拿下来,您可千万藏好,万不可告诉二叔和祖母,我们要留些退路。您也不要亲自去铺子见掌柜,派个脸生的丫头代您去。” 姚素衣点头:“你们放心,娘算是看透了,你们二叔、祖母,在关键时刻,都靠不住。” 当天,傅修恩以一方“即墨侯”砚台,从谢春桦那边把“杂货铺”房子的主人联系上。 母子几个,把各自存的压岁银子都拿出来。 傅鹤晨摸着自己最喜欢的砚台,一狠心叫傅修恩拿着去当了。 傅桑榆把那件缀满宝石的璎珞,傅修恩把皇帝萧千策赏他的一个琉璃杯,都拿去当了。 凑够三千二百两银子。 姚素衣藏在马车里,提拔二等丫鬟绿萝为一等丫鬟,代替她去牙行进行交易,为了保险,她连鸳鸯都没敢带着。 如愿以偿,以三千二百两银子,姚素衣把“郭记杂货铺”,从一名叫作“甄士隐”的男人手里,秘密盘到手。 而另两处铺子,以类似的手法,被夏夫人即夏青樾的母亲,以七千两银子盘下,售卖人是“邬觅楚”。 第36章 春雷乍响,小王爷心动了 凤阙待手下人活儿办好,把一万两银子捏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好几眼。 子听偷偷看了小王爷几次,心里很是不解,不就一万两银子,王爷没见过? 后来,凤阙把银票塞进怀里,换了夜行衣。 “王爷,要属下跟着吗?” “不必。” 掌灯时,梁幼仪主仆在灯下一边说话,一边做女红,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打斗声,芳苓把灯吹熄,只看两道黑影在院子里打得难解难分。 其中一人是叠锦,另外一个闯入者不知是谁? 不管是谁,总归是冲着郡主来的。 芳苓拔出腰间软剑,守在梁幼仪身前,梁幼仪也不着急,她的长枪就在枪架上放着。 窗户特地叫人把合叶做得很宽松,随时能开窗跳出去。 不过,院子里那两人也就切磋了十几个来回,便停了手,一起走到屋前。 叠锦低声道:“郡主,是齐王爷。” 芳苓和梁幼仪这才点了灯,邀请凤阙进书房,凤阙原本不想进屋,但是去书房,他就没推辞。 梁幼仪的书房很简单,一个博物架,放着些瓷器、摆件,一个条案,笔架、笔山、软笔、砚台等常用物件。 凤阙把银票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一万零两百两银子。郭记杂货铺卖给了姚素衣,是一个叫作绿萝的丫鬟来交易的,姚素衣没有出面。” “无论是姚素衣还是夏夫人,都把这次买卖当成秘密交易,都没有声张。” 梁幼仪唇角弯了弯。 原本姚素衣对傅璋应该是无所保留,但是这一段时间的变故,她失去了对傅璋的信任。 傅璋不可靠,说不得哪一天就把他们母子几个活埋了。 而夏家,铺子管理都是中馈的事,夏致远和傅璋在朝堂上说不着。 只要洗钱的事不提前爆出来,梁幼仪将这三个铺子卖掉,傅璋就不会提前知道。 小王爷谋算十分精准。 “傅璋在江南把新粮换成陈粮,差价银子马上就有人送到傅璋手中了。所以他急着把铺子转给你。” 凤阙说,“如果没有意外,他正是通过郭掌柜洗钱。” 梁幼仪后背呼的一下冒出冷汗。 一切和梦中都一样!! “这件事你不用插手,也不必担忧,有人会盯着,朝堂上也会有动静。” “谢谢你。” 梁幼仪由衷地说。 凤阙看向她,在暖黄烛光下,郡主干净剔透得像一块美玉,垂冷的睫毛又长又密,微微带了一些湿气。 梁幼仪被他偷窥,忽然掀开眸子,望过来。 视线相撞的瞬间,像是春雷乍动后的一场细雨,凤阙心脏没由来跳了下。 “那个,你别客气,本王就是太闲了,无聊,找点事干干。” 凤阙率先别开视线,垂眸躲过,站起来,说道,“事儿办完了,本王走了。” 速度极快,逃一般。 跳出墙外,又狂奔了几个跳跃,在王府外站定。 夜幕黯淡,他忽然拿手拍了一下自己额角,有些懊恼的嗓音融在夜风中:“我为什么要逃?” 相府。 绿萝在牙行把手续办完,回去把房契交给姚素衣。 姚素衣悄悄地把傅鹤晨、傅修恩、傅桑榆喊到寻芳庭,母子三个,兴奋地传看房契。 他们在京城也有自己的资产了。 母子几个看着房契,憧憬着未来,鸳鸯从外面推门进来,脸色很是难看。 姚素衣心里一堵,哑着嗓子问道:“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姚娘子,奴婢刚才偷听到喜鹊和飞燕说话。” 鸳鸯眼泪流下来,“云裳郡主从梁城一回来,相爷就巴巴地跑去国公府,为了讨好云裳郡主,白白送她三个旺铺。郡主还不肯收,是相爷苦苦求着郡主收下的。” 母子四人都变了脸色。 傅桑榆问道:“你的意思是,二叔上赶着给云裳郡主送了三个铺子?” “是哪,值一万多两银子呢!” 姚素衣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手里的房契,一颗心碎成了八瓣儿。 嫉妒、埋怨、怨恨,各种情绪交织,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为了相府,抠抠搜搜,省吃俭用,把孩子们的压岁钱都搜刮出来,喜欢的砚台、琉璃杯、宝石璎珞都当出去,才买下一个院子。 可是璋郎一下子就白送云裳郡主三个带院子的铺子。 还是,求着她收下!! 姚素衣忍不住伏在桌子上哭起来。 “母亲,我们斗不过定国公府,郡主才是二叔的未婚妻,她才是相府未来的主母。母亲,我们看清现实吧!” 傅鹤晨一听到云裳郡主几个字就想逃避,说道,“娘,妹妹,你们不要再给二叔添麻烦了。” “麻烦?”傅桑榆愤怒地说,“他们都想要我们几个的命了!云裳郡主害了二哥,还落井下石,谣言满天飞,不给二哥留活路。 这几天流言肯定是定国公府的人传播的。夏姐姐是大家闺秀,心里爱慕爹爹,且夏大人与爹爹交好……” “不要说了!” 傅桑榆一声声的“爹爹”,让傅鹤晨喘不过气来,他觉得羞臊万分。 “你们总是没完没了地闹,哪次占了便宜?还不是名声越来越臭不可闻? 你们叫我如何在人前抬起头来?我就算院试通过,又怎么样?这样的身份,怎么做官?” “什么叫我们闹?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和娘的脸还有新疤,二哥还在院子里发疯,我们被欺负成这样,你还说我们闹?” 傅桑榆歇斯底里吼道,“大哥,你真是个孬种!” 傅鹤晨红了眼圈,哽咽着说:“我说了你们也不听,那你们想闹就闹吧,反正我不参与,我就是个没种的废物!!” 大踏步往秋枫居走去,再也不回头。 “大哥,你怎么能这样?”傅桑榆在他身后喊道,“我们还不是为了咱们的将来?” 傅修恩劝道:“妹妹,别喊大哥了,他有他的难处!” “三哥,我不管你怎么想,我一定要报仇。” “别说了,让母亲歇会儿。”傅修恩使眼色,把傅桑榆拉出去,两人在花园亭子下,悄悄商议。 “你有什么打算?” “十五日不是尾牙宴吗?我们就在宴会上收拾她!”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 腊月十五,尾牙宴。 辰时,定国公府的马车出府。 门口的朱雀大街,极其安宁,寻常百姓、级别低的小官都走不进来,整条街上只有马蹄的哒哒声。 入宫的御街上,傅璋吩咐车夫速度慢些,四处睃巡定国公府的车驾。 定国公府标记的马车过来。 辘辘的马车声如雨水般滑过,马车四面丝绸装裹,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帘淡蓝色的绐纱遮挡,无法觉察内里的奢华! 傅璋把东城的三个铺子送给了梁幼仪,她也大方地收下了,傅璋松了一口气。 能少些敌对,危机暂时解除,与自己可以心平气和地说话了吧? 在府里,他已经下了死命令,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提起兼挑之事,谁提就弄死谁。 几个孩子,不管何时何地,不许喊他爹,二爹也不行。 只能喊二叔。 他正想靠近梁幼仪的马车说句话,忽然,“哒哒哒”有节奏的马蹄声不急不缓地过来。 “避让,避让。” 就这么一条道,今儿入宫的都是朝堂官员和家眷,谁这么嚣张? 傅璋顺着声音看去,就看见齐王府的五驾马车。 楠木的车架,镀金铜龙头龙尾龙鳞叶片装钉,前施朱红油马搭襻皮,平盘左右,下护泥板,周围辋,全以抹金钑花铜叶片装钉。 车亭高大,朱红漆,驾白马五匹。 天子六驾,齐王五驾。 纵是定国公府权势滔天,看见凤阙的马车过来,也要避让。 “王爷请。” 经过定国公女眷马车,凤阙叫子听放慢速度。 如清晨竹叶上露珠落水一般的声音传来:“慢些,不要惊了国公府的马。” “是,王爷!” 子听微微扯马缰,马儿放慢一些速度。 他的高大的车驾一慢,恰好与梁幼仪的马车并行。 梁幼仪微微掀开一角,凤阙恰好瞧过来。 他端坐于车驾上,目光穿过风吹起的帘布,饶有兴趣地睨着面色冷白的美人。 梁幼仪和他对眼,他下意识又要躲,忽然又桀骜地看过去,心说:你心虚什么啊凤妄之? 梁幼仪接收到他嚣张肆意又野性十足的目光,静默两秒,长睫撒下的弧度纤薄优美。 小王爷这是做什么? 轻轻地把窗帘拉上了。 两人什么都没说,又好像说了什么。 凤阙看着那扯上的窗帘,心像是被什么虫儿咬了一口,有点痒。 傅璋就在定国公府的马车边,别人没看见两人刹那间的目光交织,他看见了! 尤其是凤阙放肆而侵略性的目光。 顿时恼怒,他那是什么眼神? 傅璋不是年轻小伙子,怎么会不明白那眼光里的意思? 该死!云裳郡主是我傅璋的未婚妻!齐王竟敢生出觊觎之心? 又想起来那日在麒麟阁他逼着自己给纨绔道歉,顿时有一种冲动,恨不能像江湖高手,一掌扇飞凤阙。 凤阙忽然目光转向傅璋,正好看见他阴沉又想杀人的脸,瞬间,狭长的凤眸一寒。 傅璋看见凤阙忽然掀开车帘看他,秒转笑脸,恭恭敬敬地打招呼:“王爷安好?” “嗯。” 一声轻应,马车凛凛而去。 傅璋的脸僵住了。 顾若虚骑马挤到凤阙的马车外侧,嘀嘀咕咕地说:“我原本去王府找您,太妃说您已经离开了,你不是说要睡到日上三竿吗?” 凤阙说什么,傅璋已经听不到,看着凤阙的白袍、矜贵的侧颜,他忽然脑子里有什么在涌动—— 那天从渡口回京,和云裳郡主并驾齐驱的是不是齐王? 郡主从那天开始一直闹退婚,是不是看上了凤阙? 第37章 诬陷?本王是目击证人 傅修恩是傅璋心目中最好的接班人。 聪明、狡诈、心狠,沉稳。 他比皇帝萧千策大两岁,傅璋筹谋让他做了皇帝的伴读。 傅修恩便去见幼帝,刚好梁景湛的长子梁耀宗也在。 梁耀宗正把自己的画送给皇帝看。 那画是天奉城的街景,上面还题了字,盖了两枚印章。 “陛下,这用的是龙泉印泥,是姑姑给臣的。”梁耀宗向小皇帝炫耀道,“画画的颜料也是姑姑给的。” 萧千策看着他画的颜色极其匀称,为画增色不少,人物服饰鲜艳,花儿栩栩如生,尤其那个印泥,是龙泉印泥啊,制作一份,需要十年,黄金如何能与之相比? 小皇帝羡慕地说:“你姑姑不就是云裳郡主吗?你们不是说她笨蛋吗?她怎么会有这么好的颜料和印泥?” 梁耀宗说道:“姑姑不是笨,是藏拙。” 傅修恩跑过来,也附和道:“云裳郡主一点也不笨,她是心机深重。” 萧千策指着他说:“你在撒谎,以前你都说她专横跋扈又愚蠢,什么都听丞相和你娘的。” “陛下,臣以前不懂,最近可领教她的狠毒了。” 傅修恩把梁幼仪打姚素衣,打傅桑榆,毁了傅南凯的事都给萧千策说了,说着哇哇大哭,说自己二哥生不如死。 萧千策虽然学了许多治国之策,但是到底只有七岁,听了傅修恩的话,气得火冒三丈,一拍桌子,骂道:“云裳郡主真该死!” 傅修恩一听,可高兴了,萧千策可是皇帝,金口玉言,不能反悔的。 梁耀宗不干了,你杀了我姑姑,谁还给我那么好的颜料、狼毫和龙泉印泥呀? 他马上说:“陛下,圣人言,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您是皇帝,不能只听他一面之词,若姑姑跋扈凶悍,她怎么不打别人,只打他们家人呢?” 萧千策怒火瞬间消了,狐疑地问傅修恩:“对呀,她为何忽然打你们家人呢?定然是你娘和你二哥不好。” 傅修恩不敢反驳皇帝,更不能在此大声争执,万一引来定国公府的人,他指定活不了。 眼珠子一转,说道:“云裳郡主不是会做好多色号的颜料吗?那她怎么不献给陛下?陛下罚她进贡十份颜料和龙泉印泥,她若不给陛下,陛下就惩罚她大不敬,好不好?” “好。她如果不给朕,朕就罚她。” 这个提议,不影响梁耀宗的利益,也符合小皇帝萧千策的利益,三人一下子就达成共识:找云裳郡主要十盒印泥、十套颜料,不给就治罪! 他可听说了,龙泉印泥,别说买不起,有钱根本买不到,十盒?要她命! 傅修恩趁着萧千策身边的太监不注意,拽走萧千策的贴身玉佩,悄悄塞进袖子里。 一直盯着傅修恩的叠锦迅速来到了家眷等待的偏殿外。 早在外面等着的芳苓,片刻走进了偏殿。 不一会儿,萧千策带人来到偏殿。 “陛下万安!” “陛下金安!” “陛下……” 定国公世子夫人、梁幼仪的大嫂柳南絮,一边行礼问安一边打量萧千策。 小皇帝的模样,越发像太后梁言栀了,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心里嘀咕:怎么半点也没继承先太子的容貌? 萧千策先给外祖母行礼问安,梁老夫人激动地连忙还礼:“陛下怎么自己出来了?” “朕想念外祖母、舅母、嫂嫂和郡主姐姐了。” 梁老夫人的心都萌化了,喊着皇帝,心里叫着乖乖,怎么看怎么喜欢。 萧千策对梁幼仪道:“云裳郡主,朕看了耀宗的画作,十分惊艳,他使用的颜料和印泥都是你给的?” 梁幼仪点头:“是。” “那你给朕拿来十套行不行?” 梁幼仪还没回答,梁老夫人就替她应了:“陛下口谕,她必须遵旨,没什么行不行的。” 萧千策不高兴地说:“朕又没问你,朕问的是郡主。” 梁幼仪应道:“颜料难度不大,龙泉印泥着实为难臣了……” 梁老夫人喝道:“君令你敢不从?叫你做什么你就必须做什么,哪有那么多话?” 梁幼仪低垂眉眼,心里冷笑:你所疼爱的陛下,在浊河淹没天奉城时,眼睁睁看着你这个外祖母活活淹死呢! “是,臣遵旨!臣若寻来,就立即献给陛下。” 萧千策得到了答复,又快要开宴,他便倒背着手往回走。 原本大家都松一口气,傅修恩捅一下随行的太监,指指萧千策的腰间。 那太监惊慌地叫道:“陛下,奴才记得您腰间系着玉佩来着?” 萧千策看看自己的腰间,咦,玉佩不见了。 “快,帮陛下找。” 跟随的小太监吓死了,赶紧喊宫女、太监一起找。马上开宴,陛下压衣的玉佩不见了,他们都人头不保。 定国公府的人也都围上来,梁老夫人问道:“怎么啦?陛下的什么物事遗失了?” “朕的玉佩不见了,给朕找,谁敢昧了朕的玉佩,朕要诛他九族。” 萧千策的玉佩很多,他富有大陈,又年幼,对这些身外之物不仅没什么兴趣,也没印象。 但是大家都表现得像天塌了似的,他便觉得此玉佩丢了,极其严重。 梁幼仪听到诛九族,心里微微冷哼。 萧千策,希望你真的是金口玉言,不要说话放屁! 傅修恩忽然拉过来梁耀宗,小声说:“臣看见谁拿去了。” “谁?”梁耀宗此时还不知道给谁挖的坑。 “臣不敢说。”他看向萧千策。 “傅修恩,你说,是谁偷了朕的玉佩?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偷到朕头上。” 傅修恩指着梁幼仪说:“是郡主偷了陛下的玉佩。” 傅老夫人顿时急眼:“恩儿,你可别胡说八道,郡主怎么会拿陛下的玉佩?” 姚素衣尽管心里一百万个希望梁幼仪偷玉佩,但她觉得不可能。 梁幼仪会缺一块玉佩?脑子有毛病才会拿陛下的玉佩吧? 她把傅修恩的嘴捂住:“别胡说。” 傅修恩也乖乖闭嘴了,但是眼睛倔强地看着梁幼仪。 萧千策皱眉说:“云裳郡主不可能拿朕的玉佩,她又不缺银子。” 柳南絮也说:“对呀,府里再怎么说,也不差一块玉佩,一定是丢了,再找找吧!” 她马上喊府里的人一起找。 但是傅修恩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一把拉下姚素衣的手,大声嚷道:“郡主偷了陛下的玉佩,不信你们搜一下她的身。” 搜云裳郡主的身? 梁幼仪冷淡地看着傅修恩,说道:“你亲眼看见我偷玉佩了?” “刚才你和陛下说话,你的丫鬟在陛下身边挤来挤去,后来又把什么东西别在你的腰上了。” 原先,梁幼仪觉得姚素衣的几个孩子尚算聪明,现在再认真看这些孩子,小小年纪,当真恶毒得很。 “本郡主的丫鬟有没有别我腰上东西,尚不可知。但你傅修恩却是挤来挤去,在本郡主和陛下身边折腾。” “你别不承认,玉佩就在你身上!君子无故,玉不去身,你这是诅咒陛下死……”傅修恩理直气壮,玉佩是他塞梁幼仪腰上的,他自然有把握。 君子无故,玉不去身,竟然被他这样解! “傅修恩,丞相大人就是这么教你的?陛下的伴读,学院的神童?你的文章都是有人捉刀的吧?” “你别岔开话题,偷盗陛下的神物,就是死罪!” 大多数官眷和世家都觉得傅修恩在胡说八道,梁幼仪偷东西?这怎么可能? “丞相什么都好,就是他兄长遗留的这一家子不好。” 当然,也有很多人见不得梁幼仪好,见不得定国公府好。 “有没有可能,郡主真的偷了?” “对呀,听说有一种人,什么都不缺,就喜欢偷东西,享受偷盗的快乐。” “是啊,听说是心病,偷的越多,偷盗难度越大,越兴奋。” …… 傅修恩大声嚷嚷道:“有没有偷,搜身不就好了?” 大嫂柳南絮因为从梁幼仪那边拿了一盒价值万金的龙泉印泥,此时就站出来帮着梁幼仪说话。 “傅伴读,就算丞相大人在此,也不会如此武断地当众搜女子的身!你是欺我国公府太好说话吗?” “就是她们主仆联手偷盗,我亲眼所见。” 萧千策说道:“郡主,你自己摸摸看,有没有在你的腰上?如果在,把你的婢子打杀了。” 梁幼仪看看这傀儡皇帝,道:“如果不在臣这里呢?” “如果不在,那就继续别的地方找。”找不到,那就去别处找呗。 “陛下,臣是先帝亲封的从一品郡主,臣今日当众受辱不要紧,要是辱没了陛下的名声就不好了。” “不叫别人搜身,就你自己检查一下。” “我可以自搜,但是,如果搜不到,那么臣请陛下严惩诬告之人。”梁幼仪道。 萧千策道:“那是自然,傅修恩,你确定搜身?” 傅老夫人咽咽口水,最聪明的孙子与最讨厌的准儿媳对上了,她心里是向着孙子的。但儿子说过了,要与云裳郡主修好,不要得罪她。 而且,她看梁幼仪那么镇定,害怕梁幼仪反算计傅修恩,毕竟已经有一个孙子被玩坏了。 傅修恩坚持要搜身:“臣不相信她,臣要其他人搜。” 梁幼仪不语,威压满满地看着傅修恩。 她不要自搜,更不许别人搜身。 如果搜了身,她是真的里子面子都没了。 萧千策正想指一个大宫女搜梁幼仪的身,忽然有一道声音传来—— “本王知道玉佩在哪里。” 众人扭脸,只见偏殿的帘子一掀,露出一张脸来。 星辰璀璨,一笑倾国。 那一粒朱砂痣,三分桀骜,五分狷狂,两分浪荡。 十分妖冶…… 正是小王爷凤阙。 第38章 恭桶里掏出赃物,傅三少玩完了 这张脸太过逆天,人,也太过难惹。 大殿一瞬间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凤阙双手抱臂,说道:“怎么?都不说话了?” 萧千策问道:“齐王?你真看见朕的玉佩在哪里?” “嗯,臣在园子里随意走走,正巧看见有人拿了陛下的玉佩往某个地方丢。只是,丢的地方么,不太方便说。” 萧千策看见凤阙,皇家算计倒是立即上脑,小脸绷起来,说道:“你既然看见,为何不给朕取来?” “臣不太好动手。”凤阙说,“臣觉得应该叫那人亲自取回比较合适。陛下带人跟臣一起去取?” 萧千策点点头,他也不想在偏殿了,这里乌泱泱一片女人,脂粉气熏得他头疼。 凤阙对偏殿里的人说:“当事人一起去看看吧,做个见证,不然又有人喊冤。” 凤阙带路,萧千策跟着,梁幼仪自然要去,姚素衣心里不踏实,也跟去了,就连夏青樾都跟着去看热闹。 回到萧千策原先赏画的地方,不远处站着几个辛者库太监,地上放着一排恭桶。 萧千策不明白。 凤阙道:“刚才你们在此,臣远远地看见傅伴读把一枚玉佩丢在恭桶里了。” 子听马上也说:“奴才也看见了,辛者库有人来提恭桶,傅伴读掀开一只恭桶盖子,就把玉佩丢进去了。” 但是,王爷也记不住具体哪一只桶了,就截住辛者库的奴才,把一院子的恭桶都扣下了。 萧千策脸涨得通红:“你说什么?” 凤阙说:“陛下没听错,傅伴读把你的玉佩偷摘下来,在你们一起往前面偏殿去时,他落后一步,把玉佩丢在恭桶里了。” 萧千策是真的气坏了,他可以看不上一块玉佩,但是把他的玉佩丢在恭桶里? “找,给朕找出来。” 他气得要死了。 在场的辛者库的太监缩着脖子,他们当时只顾着一个个地往外提恭桶,谁知道就在装车前这么个空里,被人往恭桶里丢了东西。 此时被人盯着,两个太监没办法,只好挽起袖子,准备下手掏。 “你们不必动手。”凤阙指指傅修恩,“是他丢的,叫他掏。” 傅修恩脸涨得通红,姚素衣也愤怒地说:“恩儿都说不是他丢的了,凭什么叫他掏恭桶?他可是皇帝的伴读,以后叫他怎么服人?” 凤阙抱臂,冷冷地说:“他如果在恭桶里掏不出来玉佩,本王在宴会上当众给他道歉。” “傅修恩,你去掏,掏不出来,朕会狠狠罚齐王。” 小皇帝口谕,傅修恩不得不从,只好一手捏着鼻子一手去恭桶里掏。 呕~ 呕~ 他娘的,宫里贵人也拉这么臭! 掏到第六只桶,竟然真的把玉佩掏出来了。 傅修恩仔细看了看那沾了污秽的玉佩,大叫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凤阙威喝一声:“大胆,你犯下滔天大罪,还在这里叫嚣?陛下,此人恶意侮辱陛下,公然打陛下的脸,应该严惩!” 萧千策气急败坏地说:“打,给朕打死他。” 贴身太监许彬义急忙说:“陛下息怒,马上就要举行宴会了,奴才把太后娘娘叫来处理好不好?” “去,把母后叫来,朕不要这个伴读,还要把他打死。” 许彬义立即去叫太后,又把丞相也叫来。 两家大人都在,凤阙也没走。 傅璋听传话的小太监说傅修恩又闯了大祸,第一个念头是:恩儿最是聪明,最有分寸,他不可能栽赃郡主,一定有人陷害! “丞相大人,是真的,齐王亲眼看见的。”小太监苦着脸说,“傅伴读亲自在恭桶里把陛下的宝玉掏出来了。” 傅璋头嗡嗡直响,平时数这个儿子最精明,他怎么干出这种蠢事? 事先不同自己商量,还好死不死的被齐王看见!! 换一个人看见,傅璋都能让对方通融,偏偏齐王,绝无可能包庇三儿。 傅璋到时,太后已经在场,文武百官和家眷黑压压一片。 傅修恩直着嗓子喊冤,说自己没有丢到恭桶里,是有人栽赃陷害他。 凤阙问道:“玉佩是不是你从陛下的身上摘下的?” 傅修恩此时只想耍赖,直着脖子说不是他摘的。 “陛下的这枚玉佩沾染了陛下龙袍上的熏香,你若碰过玉佩,手上自然留了熏香的气味,时间不长,定然还有余香。” 凤阙抓住傅修恩的手,轻轻嗅了嗅,对太后说:“太后娘娘,叫人闻一闻,与陛下身上的熏香可相似?” 还用说吗?肯定相似! 因为他抓手的瞬间就给傅修恩点上栀子花的熏香了。 太后叫春安去闻他的手,春安闻了闻,看看傅璋,无奈地摊开手:“禀告太后娘娘、丞相大人,伴读的手上确实有陛下熏香的味道。” 傅璋气得一个大巴掌打过去:“混账,你好大的胆子!” 把傅修恩想辩解的话都给打飞。 这个时候被人当场拿住,还辩解什么?越辩解说明态度越恶劣。 输了就是输了,总好过激怒太后和陛下,命都没了。 不待太后和陛下要打,他先拳打脚踢地打了一顿,把傅修恩打得大哭求饶。 “二叔,我再也不敢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太后想到这些日子,御史不断地弹劾傅璋,每一桩每一件都和他嫂嫂及几个孩子有关。 今日傅伴读竟敢从陛下身上偷玉佩,还为了栽赃嫁祸梁幼仪,把玉佩丢在恭桶里。 若非凤阙闲得蛋疼,谁能想到皇帝的玉佩竟然在恭桶里呢! 这种人怎么能做伴读,哪一会儿把皇帝杀了都有可能。 “丞相,傅修恩性情顽劣,不堪任陛下伴读重责,从今日起,剥夺伴读之职,逐出京城,无诏,永不准进京。” 傅璋把傅修恩打了,其实是保护他。 若非他先动手,太后大概就要几十大板,轻则残疾,重则要了他的命。 如今只是废了伴读之职,不准进京,好歹命保住了。 但是,前途也完了,只能再找时机,徐徐图之。 梁幼仪脸上依旧淡漠,又玩完一个! 姚素衣一句也不敢求饶,眼睁睁看着傅修恩被逐出宫,心里血流成河。 凤阙看着梁幼仪,轻哼了一声,低低地说:“你这个姑姑还真是宽宏大量,对臣子如此仁义,怪不得阴沟的老鼠都能爬你脚背,恶心你一下!” 梁幼仪没说话,她不知道太后是怎么考量的,换作她,单凭傅璋杀了那些流民,傅璋早就该被下狱、施以极刑。 今日,傅修恩故意栽赃,若是成功,她百口莫辩,太后大概不会轻易放过她吧? 姑姑,对傅璋真是不一般的宠爱。 姑姑,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无情。 “谢谢小王爷出手相救,日后,定会报答。” “你想怎么报答?” “王爷想要什么报答?” 许是刚才的事又让她想起来什么,受了委屈的她,有着超乎常人的淡定,和不近人情的冰冷傲慢。 即便她如此地感激凤阙,说出的话却不咸不淡。 凤阙知道她此时心情不好,微微凑近她,看着她雾气的眼睛,睫毛微微颤动。 忽然别开脸,后退一步,笑了笑:“逗你玩呢,本王不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要什么报答!” 拱手,离开。 因为这个变故,宫宴时间又往后略微推了推。 皇帝心情糟糕透了,在寝宫大发脾气,凡是傅修恩碰过的都砸了,龙袍也剪掉。许彬义好言好语哄着才换了一身新衣,准备去宴会现场。 傅璋在傅修恩被送出宫后,亦步亦趋地跟在梁言栀的身后,脸上看上去懊丧、惶恐。 “你不必太自责,今日的事,朕不得不这样处理。”太后说,“往大了说,他这是大不敬,连累九族都不为过……” 傅璋扑通跪地,以额触地,匍匐不起:“太后恕罪,都是臣教导无方。” “春安,扶起来丞相大人。” 春安立即前去扶傅璋,傅璋起来,眼圈都红了。 太后顿时心软下来,说道:“说到底,这件事的根本原因在云裳身上。她专横跋扈,打你嫂嫂你侄女,逼得你侄儿出手为母亲出气,朕可以理解,只是算计到皇帝头上,过于蠢了。” 傅璋一听这话,惊讶地说:“太后竟然什么都知道?” 太后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朕一天到晚关在宫里,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傅璋恭恭敬敬地说:“太后文韬武略,无人能及。太后治理江山,胜过男儿百倍,以至于臣经常忘记太后乃女儿之身。” 太后听了这话,心花怒放,却叹口气:“若文武百官都这么想就好了——哦,对了,今日事,明显你那侄儿反被云裳算计了……说不得还有齐王的手笔。” “太后娘娘圣明,臣也怀疑此事是齐王栽赃,但没有证据。修恩他一个孩子,哪里算计得过凤家人?” “亏太皇太后还想推荐他做帝师,如此心胸狭窄,阴险狡诈,他也配?”太后问道,“云裳最近在做什么?” “郡主对臣不满,一直想要退婚……” “她以为皇家赐婚是儿戏?想退就退?” “臣也这么说,但是她说臣一直拖着婚期……确实在外人面前说不过去,倒也不能全怪郡主。” 他其实很想骂一句:当初,逼着先帝给老子和郡主赐婚的是你梁言栀,一直暗示拖着不大婚的也是你梁言栀,时至今日,老子被郡主威胁,进退两难。 太后听他如此说,顿时脸拉下来,说道:“你这是在怪朕?” “臣不敢。太后娘娘教导臣要以国事为重,不要沉湎于儿女情长。臣有今天,多亏太后教导!” “好了,尾牙宴该开始了,你也退下吧。” 春安搀扶着太后,在一众宫女、内侍的簇拥下,去含元殿。 傅璋也去应酬百官,还没等他走进大殿,太后身边的大宫女红莲迎面走来。 到他跟前,红莲行了一礼,小声说:“相爷,太后娘娘让您把这个给郡主服下,你便可心想事成。” “什么药?” “红颜洒。” “药效?” “五日命绝,药石无解!” 说完错身离开,一个拇指大的细瓷瓶便落在傅璋的手里。 第39章 毒药再现,前世真凶浮出水面(必读) 傅璋接了药,面色微变。 其实,在多年前,他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 可是真到了这一天,他还是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怎么说呢? 不甘心! 寒心! 梁幼仪是东洲大陆第一美人,赐婚与他七年,他连手都没拉过,就没了? 还有,梁言栀打压、嫉妒、忌惮这个侄女,要杀她,国公府有的是法子,为何要通过他的手? 就为了永久拿捏住他? 不对,太后虽然刚愎自用,但是这么多年一直也没有杀郡主,现在忽然杀她,那一定是郡主做了不该做的,看到了不该看的,知道了不该知道的!! 难不成她在聆音阁下单,知道的不止是兼祧两房…… 傅璋在荷花池边的亭子里找了个角落,坐了许久,想了很多。 他还不够强,皇帝还太小,还斗不过定国公府,还斗不过太皇太后母族崔家。 恨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为了太后,为了皇帝,为了成就大事业,云裳郡主,杀! 一旦想通,杀心顿起。 眼下云裳对他起了疑心,不喝他送的茶水等东西,他必须换一种方式,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她服下。 他让张龙去把傅桑榆喊来。 傅桑榆正在偏殿发呆。 她和傅修恩入宫前万般谋划,原本傅修恩的栽赃计划很缜密,她觉得完全可以一举成功,根本用不上第二套计划。 没想到三哥失败了。 她要想办法实施第二套计划了…… 张龙来叫她,她马上跟着张龙见傅璋。 “二叔,您找榆儿?” “榆儿,刚才你三哥诬陷郡主,被当场抓住。” 傅璋把那个小瓶子塞在傅桑榆的手里,“你和你母亲去给郡主敬杯茶,求得她的原谅,不要影响你大哥的院试和仕途。你懂二叔的意思吗?” 傅桑榆正要看小瓶子,傅璋立即握住她的手,低声说:“莫要给人瞧见!” 傅桑榆乖巧地点头,说道:“三哥诬陷郡主,郡主心里肯定不高兴。为了二叔、哥哥们好,我和娘应该给她道歉。” “还是榆儿懂事,这个,你交给你母亲,她知道怎么做……” 傅桑榆心跳就像敲大鼓一样,咚咚咚,脸上笑容都快要维持不住了。 这瓶子里肯定是药。 二叔说的一切看似都很合理:怕影响大哥前途,必须向郡主赔礼道歉,而二叔是男子,不方便给郡主敬茶,所以叫她的母亲去敬茶。 但她又不是傻子,这瓶里是毒药吧?杀了人,娘肯定逃不脱,二叔这是拿娘当枪使? 傅桑榆握着小瓶子进了偏殿,姚素衣还没有从处理三哥的地方回来。 皇宫里就是一个大网,处处都是皇家暗卫,傅璋知道太后一定派人盯着他。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叠锦的武功极高,他的武功,大内高手、皇家暗卫在他跟前也怯三分。 因为一直盯着傅璋一家人,一切尽收眼底。 傅璋离开后,叠锦立即把消息传给梁幼仪。 梁幼仪神色没变,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问道:“那药瓶,你可瞧清楚了?” “瓶子只有大拇指大小,青花瓷。宫女交给傅璋,傅璋又交给了傅桑榆,让她交给姚素衣。说要给你喝茶赔礼。” 梁幼仪脑子里像是车轮滚滚轧过。 拇指大小的青花瓷瓶,这不是“梦中”,姚素衣灌她的毒药的包装瓶吗? 难道,毒药提前来到她身边? 依旧是茶水,还是由姚素衣动手? 原来,药物不是姚素衣搞来的,也不是傅璋能耐大要她命。 真凶是她亲爱的姑姑,是已经坐上最高位的太后娘娘。 那一世,应该也是太后拿来的毒药吧? 全家都流放了,她丧子、被剥夺郡主封号,被禁足在后宅,太后还不放过她!! 梁言栀,为什么呀? 梁幼仪双手握紧。梁言栀,前世今生,你都享尽国公府全员“宠,往死里宠”,却对一出生就受尽打压的侄女步步紧逼。 荣光无限、日理万机的太后娘娘,竟然前生今世一直惦记着要她的命! 那么,从今日起,便不死不休吧!! 与傅璋的婚约,必退! 傅璋全家,必死! 不管有多难,哪怕拼尽性命,毁了国公府,也要把梁言栀母子推翻!! “叠锦,你盯紧傅璋,有什么异常,随时通知芳苓。” “是。” 叠锦离去,梁幼仪把芳苓叫来,严肃地说:“芳苓,可能这次要委屈你违背誓言了。” “郡主您尽管吩咐,芳苓的命都是您的。” “芳苓,我需要你帮我偷一样东西!”她悄悄吩咐道,“傅桑榆手里有一个拇指大小的细瓷药瓶,青花瓷,她马上会交给姚素衣,你想办法偷出来。” “是!” 十年前,北境有一个令官府咬牙切齿的神偷,瘦小灵活,行动如同飞仙,月黑风高,穿墙绕壁,是偷营劫寨高手。 没人看见过他的脸,不知雌雄。 但凡他出手,从不落空。 后来,神偷遇见梁幼仪,听从劝告,金盆洗手,更名为——芳苓! …… 众人看完傅修恩的热闹,准备参加宴会,一边往大殿走一边窃窃私语。 梁幼仪故意慢慢走,等到夏青樾,与她并肩行走。 夏青樾狐疑地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梁幼仪低声问道:“夏小姐,你愿意嫁给傅璋吗?” “咳咳咳,郡主……”夏青樾被呛着了,梁幼仪并不是话多的人,更不是不靠谱的人。 “不愿意?那就算了!”梁幼仪大步往前走。 夏青樾几步追上她,低声急问:“郡主什么意思?你不是最中意丞相吗?为何问我愿意不愿意嫁给丞相?” “你若愿意,今日就跟紧我,不愿意就当我没说。” “条件?” “事后给我两千石细粮。” 夏青樾实在有些糊涂,梁幼仪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是,她今天葫芦里怎么卖……卖傅璋? “你要不愿意,本郡主可以找别人。” “愿意。” 夏青樾狂喜,别说两千石粮食,五千石都愿意啊! 梁幼仪叫她写下一张欠条:欠云裳郡主细粮两千石,十日内还清。 * 姚素衣在傅修恩逐出皇宫后,硬着头皮溜回偏殿。 傅老夫人问她怎么样,姚素衣不敢说实话,装作轻松地说:“相爷说恩儿做事失了分寸,怕他闯出大祸,送出宫了。” 傅老夫人松了一口气。 她也不知道恩儿今天犯了什么病,大庭广众之下指认云裳郡主。 傅桑榆看母亲脸色煞白,虽然在笑,但眼底里掩饰不住的恐惧、恨意、疲倦。 她又想到几个兄长的遭遇,心里难过又痛恨。 “娘,二叔刚才找过我了。” “他说什么?” “三哥诬陷云裳郡主,我们必须给郡主道歉。” “道歉?不可能!”姚素衣咬牙,恩儿前途尽毁,要说没有云裳郡主的算计,她不信。 姚素衣忍不住又要落泪,可这是宫里,在尾牙宴哭哭啼啼,怕是要被打出去。 “二叔说,叫我们去给郡主送上赔礼茶,她喝下去,就是原谅了我们。” “我不去!凭什么……” “娘,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道个歉又不会少什么,二叔只会觉得委屈了我们母子。” 傅桑榆小声说着,把那个小瓶子悄悄塞到她手里,“这是二叔给的,让你下在郡主的茶里……娘,你要不要听二叔的?” 姚素衣抓住小瓶子,直直地看着傅桑榆,傅桑榆看到母亲眼中的恐惧和绝望。 母女俩都知道,这药瓶里,十之八九是毒药。 如果姚素衣给云裳郡主送上茶,云裳郡主死在当场或者回府途中,国公府定然第一个就想到是姚素衣毒死的。 姚素衣母女都活不了,连几个儿子也可能活不了。 而他们都死了,傅璋就洗白了,再也不惧什么兼祧两房。 “榆儿……”姚素衣颤抖着说,“娘不能死,娘死了,你们几个,都活不成。” “是。娘说得对。”傅桑榆也懂了,眼含热泪,说道,“那药瓶子你千万要藏好,回头二叔不管怎么问,你就坚持说已经给郡主喝下去了。我有办法堵住二叔的嘴。” 姚素衣摇头说道:“榆儿,不行,你二叔不好糊弄,我们不知道这宫里到底多少人是他的眼线,我们瞒不过去的。” 傅桑榆绝望中倒是生出一个拉人下水的“转包”办法。 “娘,我想到了一个办法……下水的人越多,我们就越安全!” 母女俩商议了好一阵子,下定了决心。 姚素衣出殿,在长廊里等着,傅桑榆去定国公府女眷休息室请姜霜。 她乖乖地给姜霜行了一礼,甜甜地说:“见过国公夫人。” 姜霜看是傅璋的侄女,淡淡地说:“傅小姐何事?” “我二叔有事要和国公夫人商议,请您移步殿外。”傅桑榆无害地说,“我娘也在,都等着您呢!” 姜霜站起来,在侍书的陪同下,出了大殿。 她是定国公夫人,宫里是太后的天下,还怕谁把她怎么样? 走了一段路,看见在长廊里正焦急得双手交握的姚素衣。 姚素衣一见她,便立即行礼,万分恭敬地说:“见过国公夫人。” 姜霜居高临下地说:“姚娘子客气了,丞相大人呢?” “太后娘娘有急事,把小叔叫走了。不过——” 她凑近姜霜,姜霜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说:“你想做什么?” 姚素衣小声说:“国公夫人,有件事,只能你我知道。” 姜霜叫侍书微微退后,由着姚素衣靠近,说道:“你说吧。” 姚素衣抓住她的手,手心一空,小瓶子滑到姜霜手里…… 第40章 凶手层层转包,郡主无差别创死 姚素衣小声说:“国公夫人,这是太后娘娘拿来的,叮嘱不准其他人知道,等会儿下在郡主的茶水里……” 姜霜急忙把东西塞回去,严词拒绝:“太后叫我做事,为何要你转告?” “太后娘娘让相爷转交给您,就是把相爷也牵扯进来,太后娘娘是在保护您啊!” 姚素衣笑着说,“相府和国公府都是太后娘娘的后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您可别想着去找谁打探,泄露了太后的计划,谁也保不住国公夫人。” “你威胁我?” “民妇也是知情人,出了事,民妇也落不了好。国公夫人,我们是一条绳上的。” 姜霜脑子里像车轮滚过石板路,轰隆隆,又响亮又混乱。 她惊慌之间,姚素衣已经离去。 眼前空无一人,姜霜只觉得寒风冷得更甚。 她不爱梁幼仪,甚至看见她那张脸就痛恨她为什么不去死!但是叫她亲手杀了梁幼仪? 那可是先帝亲封的一品郡主! 她是超品诰命夫人,定国公夫人,自己儿子是世子,是未来的国公爷,她放着好日不过,去杀自己的女儿把一生赔上? 可太后是国公府的天,她不能不从。 姚素衣身份低微,一根指头就能碾死,肯定不敢骗她。 她慌乱片刻,便拿定主意,太后让她做什么,她必须做什么,必须为太后尽忠。 想好了,把药瓶塞进怀里。 侍书看她摇晃,急忙走上来扶住她,小声问道:“姚娘子说的什么?” 姜霜看看侍书,努力把心绪稳定下来,苍白地笑了笑,说:“没什么,我们进去吧,宫宴马上开始,不要迟到。” 两人走进大殿时,就看见芳苓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很不小心地轻碰了姜霜一下。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需要奴婢扶您吗?” “不要。照顾好郡主就行。” 姜霜挥挥手,她才不要这些乡下来的野丫头搀扶自己。 回到位子,梁老夫人看着姜霜失魂落魄的样子,没好气地说:“你跑哪里去了?宫宴马上开始了!” “母亲,丞相的大嫂找儿媳有点事,就说了一会儿话。” “她能有什么事?你是国公夫人,还要给她脸?” “还不是看丞相的面子?一切都为了太后。”姜霜笑着说。 心里琢磨到底该怎么给梁老夫人说,才能把药瓶顺利通过梁老夫人的手交到仪儿手里。 可她把流程、风险捋一捋,忽然发觉哪一种方案都不妥,婆婆可不好糊弄,她不可能给自己当枪使。 她眼睛看看柳南絮,柳南絮心狠手辣,八面玲珑,她要办这个事一定比自己周全。 可是若牵扯了柳南絮,就会影响儿子梁景湛的家庭,影响孙子的前途…… 她烦躁地看了一圈儿,最后忽然看见在傅老夫人身边说话的夏青樾。 “夫人,那是夏大小姐,听说——”侍书附耳给姜霜说,“她心仪丞相大人,所以一直拖着不肯嫁。” 姜霜眯了眯眼睛,想嫁傅璋?怕是不知道傅璋是个什么东西! 她下意识按按自己的胸前,大惊,药呢? 她又认真掏了一下,药真不见了! 她顿时又惊慌,药丢了?会不会被谁捡去?会不会被太后发现......姜霜彻底慌了。 可她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药啊,想替换都不知道怎么替换。 不能去问太后,她只能等宫宴结束,回到府里再想招。 再说,姚素衣给她时,也没人看见。她可以赖掉! 不多会儿,姚素衣、傅桑榆来定国公府休息的房间,让宫里内侍帮着端了几杯水,来给云裳郡主道歉。 “民妇教子无方,害郡主受无妄之灾。”姚素衣脸上带着真诚的歉意,“今天三儿混账,做出那等污蔑郡主的事,民妇替他赔罪。” 说着她就跪下给梁幼仪磕头。 傅桑榆也给梁幼仪磕头,求她原谅:“三哥糊涂,我娘恨不得打死他,请郡主原谅我们吧?” 梁幼仪不接茶,想磕头随便磕吧! 有些错不值得原谅,有些人本就是死敌。 姜霜自然也有气,她看梁老夫人的眼色,见后者没有动静,她也就由着姚素衣母女磕头。 傅修恩栽赃云裳郡主,定国公府不管多么不喜欢这个女儿,也绝不能由着别人欺负。 “郡主,千错万错,都是民妇的错,请您原谅!”姚素衣双膝跪着,一杯茶举在头顶,等待梁幼仪接过去。 直到她举得手都发抖了,梁老夫人才淡淡地说:“云裳,还不接了?都是亲戚,以后还要互相帮扶。” 芳苓上前接下了茶水,冲她身后努努嘴。 傅桑榆不知是计,扭脸去看,原来是夏青樾来了,开心地说道:“夏姐姐,你也来了?” 芳苓是谁? 荣门老六啊,谁的手法有她快? 姚素衣、傅桑榆、梁老夫人、姜霜看夏青樾的工夫,足够她换掉了那杯茶。 夏青樾袅袅婷婷地过来,给国公府的夫人们见礼,又若无其事地给梁幼仪行了礼:“郡主!” 梁幼仪点点头,在傅桑榆的关注下,接过芳苓手里捧着的茶,喝了几口。 傅桑榆看着梁幼仪把茶水喝下去,狂喜,够了,只要喝两口,她就逃不脱。 又热情地把桌上的茶水捧起一杯递给夏青樾:“夏姐姐,喝杯热水吧,天寒地冻的,暖一暖。” 那一杯正是被芳苓调换的一杯。 夏青樾没多想,接了茶水小口地啜了几口,又放下。 傅桑榆大计得逞,立即就找借口拉着夏青樾离开了,梁幼仪淡漠地看了她们一眼,没有提醒夏青樾。 一个前世里能带着道士,在顾锦颜死前,施法阻断轮回路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就在这时,春安公公进入侧殿,大声喊道:“尾牙宴开始,请各位夫人、小姐进殿。” 众人进了含元大殿,按照指定位置坐好,皇帝、太后、太皇太后就都进来了。 三跪九叩后,萧千策背诵一遍早已准备好的年度祝词,众人再次高呼“恭喜陛下、恭喜大陈,国泰民安,河清海晏”。 宫女、内侍鱼贯而入,匆忙而无声,点心酒水摆上,歌舞便开始上演。 吹拉弹唱,一片歌舞升平。 梁幼仪掐着时间,两刻钟后,与芳苓使个眼色,对柳南絮说:“嫂嫂,我有点闷气,出去透个气。” “不要紧吧?要不要我陪你?” 这两日,梁幼仪才知道,一贯鼻孔朝天的定国公世子夫人,因为得了她一盒龙泉印泥,竟然那么温柔体贴。 梁幼仪拍拍她的手,小声说:“我去寻辅国公世子夫人。” 辅国公世子夫人,顾锦颜。 梁幼仪从大殿里出来,在殿外甬道上走了一圈儿,芳苓小声说:“傅桑榆跟出来了。” “夏青樾跟着吗?” “也跟着。” 梁幼仪顿时脚下跌跌撞撞,看上去“中了药”,扶着芳苓,走进附近的大殿休息室。 原本以为所有人都去大殿参加宫宴了,这里偏僻肯定没人,却不料一进去,就发现一人斜靠在灯挂椅上。 长腿交叠,搁在对面的琴桌上,一本书盖住脸。 这是傅桑榆和夏青樾联手找的毁她的人吧? 梁幼仪急忙要退出去。 那人“咳咳咳”地咳嗽起来,脸上的书掉下去,一张矜贵不羁有些苍白的脸露出来。 “云裳郡主?” “嗯,小王爷好。”梁幼仪看见是凤阙,不由得眉色清浅垂下,长睫缠绕的灯光,轻轻地说,“王爷可否行个方便?” 凤阙掀开眸,像看景似的,看看她:“你想叫我怎么方便?” 不是叫你方便......唉,这话怎么怪怪的? “有人给我下药,要等着在此看我出丑。所以,你换个地方休息可以吗?” “我也喜欢看热闹。”凤阙松懒地靠在灯挂椅上,绚烂的灯光打落在乌发上,五官被模糊的锋利野性,“给你下药的人是不是想死?” “差不多吧,我没打算放过对方。” “人呢?等会儿来?” “跟来了。” 凤阙站起来,往外看去,远远地,鬼鬼祟祟的傅桑榆和夏青樾正往这里而来。 “又是相府的人?” “嗯。” “算我一个,一起玩?” “……”你喜欢就好。 不多一会儿,芳苓匆匆从偏殿出来,把门轻轻带上,“碰巧”遇见傅桑榆和夏青樾。 傅桑榆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地问道:“芳苓,郡主呢?” 芳苓急匆匆地说:“郡主有点不舒服,奴婢找太医瞧瞧。” 看着芳苓匆匆离去,傅桑榆催促自己的贴身大丫鬟金蝉赶紧去找人。 “你随便找谁,身份越低越好。”傅桑榆说,“你就说是有位贵人突然晕厥,需要人照看一下,太医随后就来。” 是个男人就行,哪怕是个太监!! 第41章 丞相和夏大小姐在宫里滚床单 “夏姐姐,没吓着你吧?” 傅桑榆终于安排好,问了夏青樾一句,却没人回答。她扭头一看,夏青樾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很快,永宁伯府的长房庶子孙英楠被金蝉带来了。 傅桑榆远远地看见他五大三粗,很是满意,示意金蝉带人去梁幼仪休憩的偏殿。 到了那殿里,金蟾对孙英楠说,说:“里面的贵人突发疾病,你帮着照顾一会儿,太医一会儿就来。” 孙英楠毫不在意,客气地说:“小事一桩。” 进去,还从桌子上倒了一杯水,嘴里说着:“贵人,您要不要喝点水?” 金蝉退出,立即把门偷偷锁上。 孙英楠又不是傻子,他看着金蝉把门锁了,顿时急了,摇着门说道:“怎么回事?” “别担心,一会儿太医就到。” 孙英楠想大声呼救,忽然觉得头昏脑涨,眼前晃动,身上发热。 金蝉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到里面传出来怪里怪气的声音,马上兴奋地跑了。 “成了!”金蝉压低声音,对傅桑榆说。 “我们快去喊人,一定要赶在芳苓回来之前。” 金蝉匆匆忙忙找到傅璋身边的侍卫张龙,说傅桑榆有十万火急的事要见傅璋。 傅璋心下一紧,嫂嫂得手了? 郡主这么快就发作了? 难不成是败露了? 他急匆匆地出来,看着满头大汗的傅桑榆,呵斥了一声:“女孩子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 “二叔,不好了,我刚才看见云裳郡主和一个男的进了一个房间,然后里面传出怪声,我不敢声张。” 傅璋的脸青白交加,拉着她走到一个角落,小声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娘呢?” 傅桑榆天真无邪地说:“我看见云裳郡主和一个不认识的壮汉进了一个偏殿,然后关了门,就传来猫叫......” 傅璋喝住了她的声音。 对张龙说:“你立即去看看怎么回事,不要惊动他人!” 傅璋心里忐忑,眼皮直跳。 太后给的药怎么会有催情作用?这么快就发作了? 他们又没有解除婚约,这不是丢他的脸吗? 他急匆匆地跟着傅桑榆往那边院子去,一定要阻止别人知道,尤其是御史。 谁知道黄德胜那个老匹夫会沁出什么话! 走到那个休憩的侧殿,傅璋果然听见细细碎碎的声音,他是过来人,太清楚了。 脸顿时黑了。 张龙指着门上的锁:“相爷,门锁了。” 傅璋向傅桑榆再三确认:“你确定里面是云裳郡主?” 傅桑榆万分确定。亲眼看着进去的,亲手锁的门,还能有错? 傅璋不想其他任何人知道,便低声吩咐张龙把锁赶紧撬了。 张龙费劲地把那锁头给折断,门打开。 傅璋和张龙走了进去。 一进去就觉得不对劲。 里面的香味儿太浓了。 傅璋捂住口鼻走到床前,就看见地上有女人的鞋子,外衫,被子里一人,拧来拧去,嘴里发出碎碎的声音,似乎难受得很。 傅璋脑子越发糊涂了,眼前视线也有些模糊。 不对,这很不对! 他正要往外跑,忽然被人一记手刀敲晕了。 傅桑榆回到大殿,坐在母亲身边,往定国公府那边望去,果然没有看见梁幼仪。 屁股下像是火烫,拧来拧去坐不稳,脸上一会儿笑一会儿紧张。 这会儿,爹爹会不会在教训云裳郡主? 姚素衣看她一直往定国公府女眷那边看,小声问:“榆儿,怎么样了?” “娘,云裳郡主现在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云雨呢。”傅桑榆小声地附耳说道。 姚素衣立即眼睛亮了,偷偷带傅桑榆出门,在僻静处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郡主中药了,在僻静的殿里休息,一个男人就进去了,然后就......” 傅桑榆到底是女孩子,羞得出口了。 姚素衣顿时心花怒放,傅璋给的那个药肯定是要命的毒药,如果在死之前,名声全无,可就太好了! 郡主的死,国公府说不得都归于她羞愧自尽,而不会想到是他杀! 姚素衣再三盘问,傅桑榆三指朝天,发誓说梁幼仪一定在与宁伯府的长房庶子孙英楠行苟且之事。 姚素衣问明了是哪个偏殿,急匆匆跟着傅桑榆的脚步去验证真伪。 果然听到不可言述的声音。 她兴奋至极,立即回到大殿,这是给凯儿、恩儿出一口恶气的好时机,她怎么能压制不说? 先去夏家,把夏夫人喊上,又去苏家,把苏夫人、苏清和的大嫂苏少夫人都叫上。 当然她还叫人悄悄告诉了姜霜。 姜霜自然不会去捉奸,她只装不知道,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把毒药丢了,但是如果仪儿大庭广众之下丢了脸,回府自然免不了一死。 只要仪儿被打死,或者自己寻死,丢药的事,就能掩盖过去,她就能给太后娘娘交代了。 姚素衣带上“自己人”作证,以免定国公府或者梁幼仪赖账。 她要翻身,胜败在此一举。 一行人脚步极快,去了偏殿。 苏清和心里不踏实,也跟着去了,但是进了那个偏殿,听到那种声音,她便在殿外远远地止步。 眉头皱起,把母亲拉住,轻声说:“母亲,我们不要参与了。” 苏夫人也听到了那种声音,看看自己的儿媳妇和女儿,假装脚下一崴,痛呼道:“哎哟,可疼死我了。” 苏少夫人和苏清和都扶住她,关切地问:“母亲,你怎么了?” 苏夫人痛苦地说:“脚崴了,快扶我回去,找个地方歇息一下。” 姚素衣看她痛苦的脸都皱起来,也顾不上问怎么回事,捉奸要趁早,万一孙英楠和云裳郡主提上裤子,她和榆儿就白忙活了。 大踏步,过去,把门砸开,一股子男女欢好的气息扑面而来。 姚素衣和夏家女眷都捂住口鼻。 但是依旧勇敢地进去。 傅桑榆到底是女孩子,她在外面院子没进去,但是眼珠子都黏在门框上,一直往里看着。 一边看一边遗憾,二叔竟然没有发火打郡主? 幸亏娘过来一趟,不然,二叔一定是想息事宁人,不想张扬出去。 她偏不如二叔的愿! 姚素衣带着人已经到了门口,大喝一声:“云裳郡主,您怎么这样?这是宫里,你怎么能与男人......唉!” 夏夫人激动坏了,道貌岸然地说道:“郡主有她的难处,过年都二十了吧?按理说,女子也是有需求的......” 姚素衣、夏夫人、夏少夫人、大理寺少卿夫人,都有些隐秘的快感,恨不得立即看到云裳郡主赤身那啥的暴露在眼前。 “姚娘子,应该把定国公夫人叫来,我们只怕没有这个资格抓人。”夏夫人深明大义地说。 大理寺少卿夫人也说:“就是,说不得这不是郡主的意思,是被人强迫的呢!” 姚素衣说:“我们先进去看看,万一不是云裳郡主,那就不要惊动定国公府的人。” 好巧不巧,有个内侍经过,站住听了一耳朵。傅桑榆添油加醋给他说了一番。 内侍脚步极快地跑到大殿,在太皇太后的耳边低声禀报。 太皇太后一甩袖子,脸拉下来:“荒唐!真是岂有此理!” 喊了几个内侍,一行人急匆匆往偏殿而去。 太后正与百官家属举杯同庆,忽然看见太皇太后面色严峻地出去,立即把春安喊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奴才马上让人去瞧瞧。”春安打发冬顺去看看。 冬顺一溜烟地跑去,只见太皇太后一行人目标明确地冲偏殿休憩处而去。 到了那边,刚好听见“啊~”一声尖叫。 太皇太后大步走进去,到门口,夏家的丫鬟扑通跪地,喊道:“太皇太后金安。” 太皇太后一脚踢开她,进了殿,与往外疾走的夏少夫人撞在一起,太皇太后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怎么回事?”太皇太后抓重点,根本没有与夏少夫人计较。 屋里两男一女。 一男坐在床沿,头发散乱,衣衫不整。一男躺在地上,身上只盖着一件衣衫,一看就是行房后睡过去了。 床上一个女子,披头散发,拿被子捂着胸口,低着头,长发挡住了脸,看不清是谁。 太皇太后示意身边的嬷嬷和宫女立即在房间里搜罗,房间里除了欢好后的气味,并没有发现任何导致癫狂的药物之类。 就是说,这些人淫乱,是自愿的? 不过,太皇太后看清楚罪魁祸首,心里一阵痛快。 床沿上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丞相大人,傅璋!! 地上躺着的,是他的贴身侍卫,张龙。 “床上那女子是谁?去,看看,到底是谁如此不知检点。”太皇太后怒道,“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在宫里行苟且之事。” 第42章 考虑一下本王好不好啊梁幼仪 太皇太后身边的嬷嬷走过去要扯床单,夏夫人立即挡住那嬷嬷,跪地哀求。 “太皇太后息怒,都是臣妇持家无方,小女......” “你说什么?她是夏大小姐?”太皇太后惊讶地说。 她确实没想到,床上那人竟然是夏青樾! 夏夫人和姚娘子捉奸,一个捉到自己家女儿,一个捉到自己家小叔。 太皇太后只想哈哈大笑。 她眼神示意一下身边的公公,那人机灵地退出去,立即把消息捅给了御史。 必须叫梁言栀看看,她力保的百官之首是个什么东西! 就这种货色还想做帝师? 单在宫里淫乱这一条,就足以官位不保。做帝师门都没有,门缝也被糊上了。 要说是被人陷害,那就更可笑了,百官之首,轻而易举陷入困局,是三岁痴儿吗?痴儿怎配做帝师? 傅璋此时已经完全清醒。 倒也没有慌乱,脑子急速运转,衡量眼前的形势,如何把损失降到最低。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梁幼仪?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自己家的蠢嫂嫂又画蛇添足了! 把他给的药下在茶水里就好了,偏偏又多此一举,用什么欢好药。 算计云裳郡主不成,又成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是相爷,百官之首,在选拔帝师的节骨眼上,一次又一次被蠢货坑得体无完肤。 太皇太后带着诸位女眷后退到门外,对傅璋说道:“丞相还是把衣衫都穿好吧。” 室内只剩下傅璋和夏青樾,夏青樾捂住脸,呜咽着道:“丞相大人,都是我不好......” 傅璋把衣服穿好,从地上捡起来夏青樾的衣衫,递给她,温和地说:“夏小姐,别哭了,我会给你一个交代。这衣衫你暂且遮掩一下,我马上就叫人给你拿新的衣衫来。” 夏青樾被算计的屈辱这会儿得到了极大的惊喜,她呜咽道:“小女子不想丞相大人为难......” 她原本想看云裳郡主的热闹,却被人算计,心中恨极。 但是,与她发生关系的竟然是傅璋,她又心生喜欢。 待她看清楚地上还躺着一个男子,她又想死了。 在绝望无路的时候,傅璋说要对她负责。 她的心情就像那吊桶,呼的上岸,咣地撞底。 傅璋看着她满脸泪水,心里厌恶,哭哭哭,和姚氏一样又蠢又装,令人讨厌。 郡主就从没有这样过,不管受了什么委屈,都是冷着脸,沉稳又强势地应对。 那才是真正的高门主母该有的样子。 那才配得上他傅璋! 想到她是夏尚书的嫡女,经历众人捉奸的难堪、他的摧残,口气便温和几分:“你一个清白的女子,平白遭受极大委屈,我定然不会叫那背后小人得逞。” “谢相爷......”夏青樾委屈,又感激。 走出门来,傅璋已经衣帽整齐。 看见姚素衣在太皇太后不远处缩成一团,他眼风扫过,没有多停留一丝一毫。 姚素衣绝望地看着傅璋,像是掉进了冰窟窿,想解释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傅璋走到太皇太后跟前,跪下,以额触地,道:“一切都是臣的错,臣甘愿受罚,女子艰难,请太皇太后不要声张,不要怪罪夏大小姐。” 太皇太后倒也不好说什么了。 她在宫里奋斗一生,一路杀到皇后、太皇太后,自然知道他们是被人算计了,但傅璋想打算什么,她大概也能猜到。 不就是瞒天过海,捂住今日丑事,还想着争取帝师? “娘娘,定国公世子和太后身边的春安来了。”太皇太后的贴身宫女悄悄告诉她。 太后听闻傅璋和夏青樾在宫里苟且被人当场抓住,气得七窍生烟,却又不得不强装若无其事。 她不能离开尾牙宴处理这些不上台面的事情,派了春安来了。 定国公府来的正是梁景湛。 两人赶过来,一眼就看见太皇太后,心里叫糟,今天的事怕是掩盖不住了。 “太皇太后安好。”春安和梁景湛都给太皇太后请安。 “把这里处理好,像什么样子!” 太皇太后甩袖,与嬷嬷和宫女一起回去了,脸上很平静,心里乐开花,很期待太后和傅璋如何收场。 傅璋和夏致远都是梁言栀的人,一下子两个重臣发生这等丑闻,太后又该焦头烂额了吧。 今日,傅璋与张龙,二男战一女,即便娶回府,傅璋也不可能对夏青樾真好。 若他不肯娶夏青樾,夏青樾十之八九一根绳子,亦或是一杯毒酒,去见阎王,只要夏青樾一死,夏致远肯定与傅璋产生裂痕。 相府与吏部尚书的关系,究竟是好是坏,还不好预料呢! 丞相大人可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梁景湛看到傅璋,以及藏在帐子后的夏青樾,脸上乌云密布。 才几天?傅二少与流民聚众淫乱的风波还没压下,傅璋本人与夏大小姐又在宫中苟且! 若非姑姑要提拔重用,梁景湛觉得傅璋给他提鞋都不配。 他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春安叹口气,对傅璋说:“丞相大人,快点走吧,太后娘娘和百官都还等着。” 傅璋穿好衣服走了,夏夫人、夏少夫人赶紧带上夏青樾,迅速离宫。 * 一场闹剧,被梁幼仪尽收眼底。 先前傅桑榆指使金蝉去找男人时,凤阙便把梁幼仪带出偏殿,在对面这座空无一人的殿里,找个最佳观望位置静待后续。 子听把夏青樾丢进偏殿后,索性又点了欢好的熏香。 孙英楠被金蝉锁在偏殿,当看见床上是个中药的女子时,吓得快尿了。 子听蒙了面把他救出去,告诉他别抱侥幸,回去赶紧写揭帖给御史,不然,他一定会被灭口。 孙英楠又不傻,高门大户这些腌臜事听多了,又气又恨,对子听的提议无不答应。 凤阙带着梁幼仪,两人蹲在对面那大殿的房梁隐蔽处,看傅璋和夏青樾翻云覆雨。 子听给张龙灌了药,也丢到床上。 看着梁幼仪脸上依旧淡漠,凤阙心里有些痒,歪头挑起眉梢看梁幼仪,笑容恣意的惹眼,说道:“马上来人了,你这未婚夫名声彻底毁了。” “嗯呐。”脊背清瘦挺拔,半垂的长睫绕着光,露出一截冷白脖颈。 “你为何给未婚夫塞女人?” “他越是不想成亲,就越往他后院塞满莺莺燕燕。”梁幼仪愉悦地笑了,“每次能卖两千石细粮呢。” 少年唇角压不住,俯下身来,看着她的眼睛。 那枚朱砂痣,红得无法忽视,身上带着蓬勃炙热的温度,吐出的气息又凛冽又清爽,低低地道:“要不,弃了他,考虑一下本王?好不好啊梁幼仪?” 梁幼仪蓦地止笑,抬眸看他,凤阙,这是在拿她开玩笑? “我不是贵人。” 不能冲喜! “你看本王像要死的吗?”凤阙嗤笑一下,眼睛别开,耳朵红成一团,说道,“你接下去怎么打算?” 梁幼仪抿唇好一会子没说话。 接下去的打算啊......大概是一条布满荆棘、鲜血淋漓的不归路! “梁景湛狠辣,我靠自己,怕是很难逃过一劫。”梁幼仪想了一会儿,说道,“我已经叫芳苓去取天山雪莲,还有延胡索,送给大嫂。” 梁景湛已经掌管梁家军,心思、智谋不是梁知年那种笨蛋能比的,又对太后忠心到肝脑涂地,他一旦抓住一点破绽,梁幼仪命肯定保不住。 这种情况下,利用眼酸心辣、诡计多端又贪财的嫂嫂柳南絮破局,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天山雪莲是极品圣药,而延胡索,至今东洲大陆都无人知道配方,甚至,延胡索这个名字都只有极少的太医才知道。 这两样药物,可掐住柳南絮的七寸。 “你出手很大方。” “我要争取嫂嫂这个助力。帮我退婚,帮我提供府中第一手信息。” “你可以求我。”凤阙桀骜不驯的眼神清澈而真诚,“说好的,会帮你。” 他知道,梁幼仪为了争得柳南絮这个援手,出手就是一盒龙泉印泥。 现在又要拿出天山雪莲和延胡索。 求他多好,他不要钱!! “......” 梁幼仪没说话,就算退了婚,定国公府也绝对不可能把她许给凤阙,甚至不允许他们来往。 脱离定国公府?若她提出来,大概率是立即在祠堂“香消玉殒”。 凤阙看向她垂落的睫毛,很长,长得过分,脸肉肉的,唇也饱满。整个人,精致得像冰冷无心的瓷娃娃。 想到这些日子查到的消息,心像是被什么撞了下,又疼又酸。 “算啦,逗你玩呢。”凤阙懒懒地挥手,“戏快要收场了,我先走了。” 他闪出殿,大步离去,梁幼仪看他张扬挺拔的背影,这人嚣张又傲娇,还有些单纯可爱。 她心情复杂。 作为顶级贵女,皇家秘辛她是知道的。 七十年前,凤阙的曾祖父英勇善战,用兵如神,且礼贤下士,先皇投奔凤家军,一起闯天下。 功成身退时,凤家那位惊才绝艳的曾祖父,遭先皇暗算,丢了性命。 先皇成了陈国的开国皇帝,追封凤家曾祖为齐王,世袭罔替。 大陈开国之初,封了几十个国公爷,王爷也封了好几个,但是异姓王只有齐王一个。 而且,在诸王中,哪怕是亲王,地位也难以与齐王匹敌。 只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凤家子嗣逐渐凋零。 如今,凤氏败落,王府男丁,要么马革裹尸,要么早夭,除了一个胎里带奇毒、随时没命的病秧子凤阙,只剩满门寡妇。 这凤阙在京城也是个鼎鼎有名的人物,从小丧父,母亲殉情,他跟着祖母长大,又胎里带毒,孱弱得几度差点归天。 可能是补药吃得多了,也可能是太妃的祈祷灵验了,他竟然也奇迹般地活下来了。 先帝和太妃怜他体弱,没逼着他像祖辈、父兄们那样上马保家卫国,只求能活过成年,最好留下一点香火。 国师说他命中需要贵女化厄,可惜先帝好几次想给他赐婚,门第高的贵女都不肯嫁他,门第低的又不沾贵。 拖来拖去,至今马上二十岁了,还婚事无着 ...... 第43章 分化敌人,大嫂成为眼线 梁幼仪避开太皇太后一帮人,从另一侧的门出去,与芳苓汇合。 芳苓手里抱着一个玉盒,还有一个锦袋。 玉盒里是天山雪莲,锦袋里是一个瓷瓶,瓶里装着止痛神药延胡索。 她准备送给柳南絮。 定国公府全员舔狗,她的母亲姜霜更是舔狗中的极品。此人自卑到骨子里,一味地讨好梁老夫人和梁勃,又蠢又狠。 尤其她这个女儿,十几年如一日被太后、梁老夫人欺压,她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甚至助纣为虐。 太后、梁勃、梁老夫人是最大敌人,无法感化。 兄长、堂兄,是“宠,往死里宠”的坚定执行者。 唯有柳南絮,又奸又贪,善钻营,有自己的小九九。所以,梁幼仪选择从柳南絮这里撕开口。 策反是不可能的,但可利用,各取所需。 她从梁城回来那天,叠锦立即告诉梁幼仪:“三里沟事件,梁勃说影响了两府关系,要世子爷严惩郡主。柳南絮带人来竹坞,要抓郡主去祠堂!” 梁幼仪想到小时候被梁景湛吊祠堂打的一幕,手指蜷了蜷。 看柳南絮气势汹汹地过来,率先开口:“嫂嫂,你来得正好,麒麟阁新得了龙泉印泥,只有六盒,我托人抢了一盒,原想着大年三十送耀哥儿,听说耀哥儿在尾牙宴上要送陛下书画作品,你现在就带给耀哥儿吧。” 芳苓递给柳南絮一盒包装极其精致的龙泉藕丝印泥。 柳南絮所有要说的话都咽下去,眼珠子转了好几转,脸瞬间就变了。 龙泉印泥,八个熟手,不停歇地忙碌五个时辰,只能抽一钱的藕丝。 一万多斤莲梗也就只能出二两左右的藕丝。 且这还不够,藕丝需要先静置一年,来年再用。还需要加入朱砂、珍珠粉、藏红花等十几味珍贵药材。 还要准备油料,这个油料需要风干晾晒六年以上,经过复杂工序再加工才可以合格。 成品龙泉印泥要再经过三年封存,才能达到使用的品质。 这么一盒印泥,从抽取藕丝到印泥上市,无缝衔接也需要至少十年半的时间。 即便作品保存千万年,字迹油墨全部飘散,印章依然鲜亮清晰如初。 贵!非常贵! 每次龙泉印泥上市,无论多少钱,都会疯抢。 太后曾想将龙泉印泥列为皇家专供,只可惜龙泉印泥的老东家病死了,技艺失传,便多年没了动静。 “龙泉印泥,不是失传了吗?”柳南絮精明,问梁幼仪,“妹妹得来的是仿品吗?” “是真品。老东家是三年前走的,但是他生前已经制作了几批,这一次面世的,就是原先封存的。” 十年半才能面世,这个解释完全行得通。 柳南絮顿时高兴极了,说道:“那我先替耀哥儿谢谢妹妹。对了,妹妹,相府的二少爷出事了,那孩子与他舅舅出门玩耍,在三里沟遭遇山匪,如今只怕男人都做不成了......” 梁幼仪心里知道,印泥发挥作用了! 惊讶道:“怪不得兄长和母亲再三问我在路上是不是遇见了什么意外,原来真有山匪。” “世子爷亲自去三里沟查看过,妹妹不在场。京城纷纷扬扬的流言蜚语,休想伤了妹妹。谁胆敢说妹妹一个不字,打死勿论。” “嫂嫂巾帼不让须眉,做事一向稳妥,妹妹以后全赖嫂嫂帮衬。” “世子爷拢共才一个亲兄弟一个亲妹子,我是你的亲嫂嫂,自然要比其他人更亲近些。” 柳南絮也告诉梁幼仪:傅南凯醒来,诬陷梁幼仪害他。 “真是不要脸,自己亲自去楼子里买秽药,分明就不是个东西。” 一盒龙泉极品印泥,柳南絮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不仅没抓她入祠堂受罚,还替她从三里沟事件完美剥离。 柳南絮把告状的傅老夫人怼回去,警告她们不准再破坏梁幼仪的名声,不然国公府不是吃素的。 着实把傅老夫人和姚素衣镇压住了。 在尾牙宴之前,柳南絮又给梁幼仪准备一套奢华的宫宴新衣。 自此,梁幼仪投桃报李,才拿出了柳南絮最想要的东西——延胡索。 “嫂嫂,辅国公在打扫战场时,获得一株天山雪莲,还有一盒炼制好的延胡索神药,专治各种疼痛。辅国公世子夫人得了一些,在尾牙宴那天会带给我。” 这话一出,柳南絮的呼吸都有些不稳了,颤声问:“妹妹打算怎么用这些神药?” “这种神药百年难遇,交给嫂嫂保管最是稳妥。如何使用,自然由嫂嫂做主。” 柳南絮听了梁幼仪的话,心花怒放。 她的父亲有头痛之症,宫里御医,民间神医,束手无策。只因头痛之症,乃祖传之症,无药可医。 柳南絮从记事起,就眼睁睁看着曾祖父在哀嚎中撒手人寰,祖父受不了疼,跳河自尽。 如今是父亲已经疼到撞墙、呕吐,好几次,他哭着对兄长说:“儿啊,你们叫我自尽了吧,太疼了!” 兄长年过三十,频发头疼,就连大侄儿才不过十三岁,已经开始时不时地头疼。 更可怕的是,云水寺的游方和尚说过,这祖传头疼之症传男不传女,但也可能隔代传给外孙。 柳南絮与梁景湛已经生了三个儿子,她日夜担忧。 梁幼仪如今打算把这等神药给她,哪里是无意,分明是看她相护,才想着送给她的。 柳南絮出了一身冷汗,看着梁幼仪远去的背影,眼眸深了许多,看样子,这个小姑子,绝非太后口中的“妖邪”,也非婆婆口中的“累赘”。 就冲着这止痛的神药,她便欺上瞒下,对云裳郡主投诚。 刚才,梁幼仪从大殿里装病出来时,给柳南絮一个信号——她去找辅国公世子夫人拿神药。 顾锦颜确实给了她一朵珍贵的天山雪莲,但是梁幼仪只在玉盒里装了几瓣,即便要收买柳南絮,她也不会拿出太多奇珍。 延胡索,根本不是顾锦颜给的,是她早就备好的。 至于为何要尾牙宴才能拿到神药?自然是因为梁幼仪派叠锦蹲守相府,得到了那母子几人又买秽药害她的消息。 她要反算计回去,势必要离开大殿一段时间,总要有个站得住脚的理由不是? 有柳南絮给她作证,陷害傅璋一事,便与她无关。 完美! 回到大殿时,整个大殿里还是一片祥和。 柳南絮早就派了身边的丫鬟月梅去打听外面发生的什么事。 一开始她确实有些担忧,不会是自己的小姑子被算计了吧? 但是月梅很快回来,告诉她郡主没事,也没在场,出事的是傅璋主仆和夏青樾。 柳南絮听了,“呸”了一口:不上台面的东西! 看到梁幼仪回来,她才松了一口气,心里又怀着期待,低声问道:“妹妹,你去哪里了?” 梁幼仪叫芳苓把手里的盒子和锦袋给她,唇角含了一丝儿笑意:“嫂嫂,东西拿来了。” 柳南絮大喜,只打开玉盒看了一眼,立即交给身后的月梅。 抓住梁幼仪的手,把自己的汤婆子塞她手里:“妹妹你快暖暖,女儿家的手一定要保护好。” 梁幼仪也没客气,她手确实有些冰凉,汤婆子在手里暖乎乎的,很是舒服。 姜霜看了梁幼仪好几眼,发现她自从外面回来,神色依旧是千年不变的冷漠。 一回来就与柳氏嘀嘀咕咕,一个眼风也不给自己。什么东西,对母亲竟然这个态度! “云裳,你跑出去做什么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姜霜发难。 姚氏不是说梁幼仪中药了吗?怎么最后倒霉的是傅璋和夏大小姐? 不等梁幼仪回答,柳南絮便把话接过去了:“娘,我不方便离开,叫妹妹帮我去取东西了。” 她把月梅手中的玉盒拍拍给姜霜看。 姜霜不甘心地闭嘴! 宴会结束,宫女传太后懿旨,御花园中梅园的梅花开得正盛,邀请大家自行结对去赏梅。 梁老夫人想与太后说话,年纪大了,又怕冷,便不想出去。 姜霜看老夫人不去,她心里万般想去,也压下渴望,坚决陪着婆婆。 柳南絮与太后打了个招呼,就急不可待地拉着梁幼仪离开,姜霜本来想拉住梁幼仪陪太后,人家姑嫂俩早跑了。 柳南絮离开定国公府那帮人就对梁幼仪说:“妹妹,你自己先去玩,我要把药给我父亲送去。” “嗯,那我去梅园玩了。” 梁幼仪与柳南絮分开后,芳苓悄声问:“郡主,那么好的雪莲,还有那神药,你为什么给世子夫人?” 世子和世子夫人,就是太后和梁老夫人手中的刀,这些年到底算计了郡主多少次,芳苓可清楚得很。 梁幼仪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东北方向有些放亮了,看样子,雪天快要结束了。 “芳苓,那位对我动了杀心,在国公府,我孤立无援,我需要助力。”她淡淡地说道,“你放心,我记仇。睚眦必报!” 四片雪莲花瓣,救不了柳家。 真正止痛的神药是延胡索。 而延胡索,配方在她的人手里,一旦吃了,就上瘾,除非死,终生再也离不开 ...... 第44章 谁都不服,就服小王爷 梁幼仪与柳南絮分开后,就去寻找顾锦颜。 第一时间把关于雪莲和延胡索的事告诉了顾锦颜,叫她务必替自己打掩护。 “幼幼你放心,你大嫂若来问我,我便说天山雪莲只得一朵,早入药了,再没有了。延胡索也是没有的,战利品只有那一瓶。” 顾锦颜握着她的手,还没多说两句,叶太傅的孙女、两人的手帕交叶幽弦,蹦蹦跳跳地过来。 “幼幼,锦颜姐姐,我得知你们都来,昨天夜里都没睡着。” “怎么样,嫁人好不好?” “还行!” 叶幽弦在三人中年龄最小,十七岁,是上半年大婚的,嫁给江南巡抚的嫡次子,五品侍郎谢兴初。 小夫妻俩住在京城,单独开府,没有婆婆和七大姑八大姨为难,十天半个月就往娘家跑一次,过得相当舒心。 傅璋和夏青樾苟且的事,叶幽弦和顾锦颜都听说了,但是都没在梁幼仪跟前提起。 傅璋不是东西,一直拖着婚期,现在又和夏青樾搞得乌烟瘴气,梁幼仪嘴里不说,心里肯定不痛快。 谁都没往梁幼仪的心上撒盐,大家携手,高高兴兴赏梅。 梁幼仪叫芳苓和芳芷收集梅花上的雪,含苞欲放的梅花瓣儿,装进玉盒里。 顾锦颜笑着说:“你又要制作梅影流香了?早些年还能沾光得一些,最近几年,再难得一瓶。今年你必须留给我一瓶。” 叶幽弦立即举手:“还有我的一份!” 梁幼仪幼时与曾祖母在江南待了十一年,在那边跟人学会了制香,她又特别有天赋,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尤其擅制梅花香露,那香露只要滴上一滴,沾在衣服上,清冽幽香,数日不散。 顾锦颜当即惊为天人,每年就盼望下雪,盼望梅花盛开。 三人正开心地说着,便见一群夫人互相簇拥着走过来,一堆人里刚巧有傅老夫人和姚素衣。 梁幼仪轻轻扫了她们一眼。 傅老夫人神气活现,好似最近的谣言、刚才傅璋于宫中苟且之事与她无关。 姚素衣一脱当初进京时的狼狈,锦衣华服加身,嘴里一颗熠熠闪光的银牙,看上去也颇有富贵人的派头。 只是,她面色萎顿,明显憔悴。她的儿子一个个名声尽毁,今日她带人捉奸又捉到傅璋头上,早失了前些日子的意气。 兵部尚书徐夫人,原本是瞧不上傅家的,发生今日这样丢人现眼的事,太后竟然提也不提,可见盛宠 徐府不得不面上奉承。 不过,姚素衣的儿子相继出事,名声扫地,徐夫人还是鄙夷的。 故意指着她头上的那支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说:“这步摇,是麒麟阁拍卖出的那支吧?” 姚素衣笑着说:“是呀,据说大家抢得挺厉害。” “是不错。” 徐夫人嘴上笑着,心里却腹诽不止,听说丞相花重金拍下来,怎么没给未婚妻,倒是给了嫂嫂了? 徐夫人脑子里升起一个奇怪的想法:丞相不会和这个嫂嫂有点啥吧? 姚素衣也看见了风采更盛的梁幼仪,双目顿时泛红。 国公夫人难道没给她喝毒茶? 榆儿下药的茶,亲眼看她喝下,榆儿亲眼看着她与孙英楠秽乱一室,为何最后是夏青樾和璋郎睡在一起了? 没有毁掉云裳郡主,反而给璋郎又招惹一个夏青樾,老天怎么能这样戏耍她! 傅老夫人看芳苓拿着小玉勺,在梅花上一点点地往玉盒里采集花心里的雪,立即问道:“这是郡主要做香露用的吧?” 芳苓虽然不高兴,但明面上还是出于礼貌,回话道:“是。” “一个月之前不是采集了许多吗?” “不够用。” “对对对,要多做一些。”傅老夫人讨好地看着身边的夫人们,说道,“年前啊,大家又能拿到梅花香露了。” 天奉城是北方城市,十月中底就开始飘雪,十一月梅花已经顶风冒雪开放。 梅影流香制作工艺并不简单,发酵、调制、过滤、静置等,至少要一个半月,这还是精油主料都提前准备好的前提下。 梁幼仪在十一月份梅花初放,就采集一些梅花雪以及梅花香蕊,一个半月后刚好作为新年礼赠送亲朋好友。 傅老夫人掰着指头算了算,过几日肯定就能拿到今年第一批梅影流香了。 拍着徐夫人的手背,说:“徐夫人,去年你要梅花香露,我刚好手头没了。今年你放心,我一定多给你几瓶。” 徐夫人自然高兴,道:“那可真是太好了!那梅影流香,清冷又高贵,温柔又孤傲,没有女人不爱。哪里是市面上那些香露可比的?” 傅老夫人听不懂她的溢美之辞,但很受用她的夸赞,知道她们极其推崇梅花香露。 最近相府麻烦缠身,只要梅花香露能挣回人心,那就叫云裳郡主做它个百八十瓶。 兵部尚书夫人这么一夸,在场的夫人都不甘落后,极力表达对梅影流香的向往。 梅影流香,那是女人的梦想。 傅老夫人豪气地对姚素衣说:“你数一数要多少瓶?回头叫郡主都做出来,送到府上。” 姚素衣巴不得梁幼仪与傅老夫人、傅璋打起来,立即点头:“好的,娘,我都记下来,回头叫郡主给您做出来,送到相府。” 芳苓在一边都傻眼了。 要知道,她们郡主曾经拿五瓶梅影流香在麒麟阁拍卖,一瓶可是卖出了几千两银子的。 傅老夫人开口就白送出去三十瓶! 梁幼仪她们三人自然也听到了傅老夫人的豪言壮语,叶幽弦气笑了:“好大的脸,百八十瓶,她当是牛饮?” 顾锦颜对梁幼仪说:“傅老夫人脸皮厚,还是缺心眼?她的孙子、媳妇一次次挑衅,你与他们都不共戴天了,她竟可以视而不见,还开口叫你给她那么多梅影流香!” 叶幽弦说:“她根本不懂香,只知道别人喜欢,就能拿来讨好别人,给傅璋拉关系。” “梅影流香是多么惊艳,她却如此许出去,反倒那梅影流香沾染了俗气,折辱了名声,幼幼,这一批梅影流香,你索性全部拿到麒麟阁出售。” 梁幼仪说:“你们放心,以后,我做的梅影流香,她一瓶也别想白白得到。” 傅璋确实很得太后的器重,可是做官从来不只是靠上司的提拔。 他这几年能扶摇直上,能一步步高升,能在百官和百姓中口碑载道,离不开梁幼仪一直给他铺路、笼络人脉。 酒铺的收入、曾祖母留给她的那些珍宝奇物,尤其每年辛辛苦苦折腾一年,做出来数百瓶梅影流香,几乎全部用于给他拉拢人心。 以后,再也不会给他了,一滴、一件也不给。 叶幽弦拍拍手:“我的天,你终于开窍了!千金难求的梅影流香,她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许出去那么多,她当郡主是什么?” 云裳郡主这些年对她们客气,她们不但不感恩,还看低郡主,叶幽弦早就替梁幼仪委屈。 “鸡就是鸡,永远成不了凤凰。”顾锦颜说,“叫她许,许出去越多,以后越难收场!” 三人根本不在意傅老夫人和姚素衣,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走到梅园的千秋阁,坐在暖阁里小憩。 千秋阁有三层楼高,从这里俯瞰整座梅园。 白雪中夹杂傲人的星星点点的红,一条顺势而流的小河,在梅林中蜿蜒,因为流动,竟然没有完全结冰,景色另有一番风味。 林间小路上走来一群男子,顾锦颜一眼就看见了二哥,笑着说:“二哥从来不稀罕赏梅这种雅事,现在竟也跑梅林了,看来人都是在变的。” 叶幽弦说:“他身边那人是谁?刚才宫宴上并没有看见。” “凤小王爷。” “啊,就是齐王?” “是啊,就是他。前些日子回来,二哥去接的他,这俩人倒是臭味相投,十年前二哥就唯他为尊,事事敬仰,处处模仿,十年过去了,二哥依然不变。” 顾锦颜道,“反正,那些关于小王爷的传说,我是不信。” 据说,凤小王爷的父亲,文武双全,十岁就夺得大陈文状元,一手文章冠绝天下,十三岁夺得武状元,一杆长枪杀人如麻。 而凤小王爷,咳咳咳,没法提。 父母早亡,七八岁开始,叛逆得猫嫌狗憎。 在京城时,游手好闲,去学了没两年,夫子坚决把他退回家,据说夫子捂着胸口说,教不了他。 因为,他嫌夫子啰嗦,说无论什么文章,要么六个字,要么六十六字,足够了。 夫子不服,随便出题,他硬是篇篇都六十六字,一字不多一字不少,且文辞还完整优美。 全学堂的孩子谁都不服,就服他,只要他在,各个班级都簇拥到他的班级,就像六大门派围剿光明顶似的。 气得夫子对学院的山长说:“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于是,夫子回家抱孙子了。 但是,没有一个夫子教得了他,他嫌学院无聊,退学,专注玩,颇有天赋。 斗鸡斗狗斗蟋蟀,玩狗玩马玩骰子,除了生病就是玩,而且逢赌必赢,京城的一众纨绔就没有不服他的。 而且下棋他让六手,骑马他让六个马头,依旧赢。 加之他气夫子的着名的六十六字“箴言”,在京中落了个外号六六六。 另外一点,他最恨的就是谁说他长得好,堂堂男子,却长得倾国倾城。 有一次他跑去小倌馆看热闹,豪阔海客不知其身份,惊为天人,一掷千金,闹着要用十斛极品东珠,给他赎身。 气得他指天发誓,此生都不踏入青楼、小倌馆半步! 十年前,他旧疾复发,差点死了,太妃吓得要命,立即把他送到江南养着,极少回京,京城渐渐地没了他的信息。 第45章 赐平妻 在京城权贵圈子,老人提起小王爷,就没有不摇头的:三岁看大,七岁看老,那孩子,废了!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人看不上,人人都觉得他荒唐废物的凤家小王爷,在梦里那一世,以残破之躯,护佑了大陈百姓免受覆国流离之苦。 梁幼仪望着下面意气风发的一群纨绔们,有些恍惚。 梦里,她主要在与傅璋纠葛,关于凤阙和这些纨绔的信息极少。 只知道,半年后,西南义军首领俞成忠打到京城,太后娘娘下令扒开浊水河堤,水吞义军。 俞成忠为了报复,再次沿着浊河堤四处扒开,整个大陈陷入一片汪洋。 京城百姓,乃至全国各地百姓,陷入生死境,揭竿而起者比比皆是。 东启国、蛟龙国、月华国和宁国,从东、北、西、南四个方向,同时进犯大陈。 梁家军死守北方,太皇太后的母族崔氏一族拼死守住西方。而南方、东方,朝廷根本顾不上。 东启国势如破竹,大陈东部失守,朝廷大军节节败退,百姓流离失所,东启国残忍狰狞,所到之处,烧光杀光。 是凤阙,带着走鸡遛狗的纨绔们,临时拉起一支队伍,还收编了几支土匪,劝退宁国,把东启国一口气打到他们的国都弹丸小岛。 满朝文武,找不出一个能与东启国抗衡的,却还上赶着踩他,说什么“没想到凤家这么多年,竟然勾结土匪,私藏兵力”。 凤阙的身体就像四面漏风的破茅草屋,那次大战,他旧疾复发,少年陨落,凤家香火到此完全断绝。 后来的岁月里,东启国因为那一战伤了元气,再也无力觊觎大陈。 可以说,大陈能安稳百年,一是靠着定国公梁氏一族,二是靠着日薄西山的齐王凤家。 梁幼仪想着,这样的一个人,皇家、百官、上天,对他都太不公,都欠他一个感谢...... 几人站在千秋阁上,说话的声音并不太大,可是梁幼仪因为一直盯着凤阙,发现他似乎无意地转头看风景般往这里看了一眼。 梁幼仪竟然迅速把眼皮垂下,似乎被他看中了心思。 叶幽弦说:“他们也往千秋阁来了。” 梁幼仪再抬眼,就看见顾若虚、姬染、晋侯世子程梓荣,簇拥着凤阙,往千秋阁而来。 几人进了千秋阁,有人说,云裳郡主和辅国公世子夫人在三楼,凤阙便止了脚步,一堆人停在二楼。 二楼的大厅里,宫人早就布置好酒水,桌上还有行令的筹箸、旗龙、行筒以及令骰。 一众人猜拳行令玩起来。 不多一会儿,芳苓悄悄上来,到梁幼仪跟前,把一封信交给梁幼仪。 梁幼仪接了信,打开—— “太后赐婚夏青樾为傅璋平妻,今日会去两府宣旨。太后秘令暗卫大婚前杀掉夏大小姐。” 落款:妄之。 字迹张牙舞爪。 梁幼仪在淮南十一年,跟着曾祖母极其刻苦地练过字,一看便知这字看似混乱,却自称一体,极有风骨。 只是,太后既然赐夏青樾为傅璋平妻,为何还要杀了她? 是不想傅璋与夏致远关系更进一步? 怕他们勾结,影响皇权? 梁幼仪很多时候不能理解太后的做法。 她已经贵为临朝听制的太后,等同于女皇,为何,做出的许多决策,不仅上不了台面,还看上去损人也不利己? 难道仅仅是为傅璋打算? 就因为夏青樾被污,毁了名声,配不上傅璋,就要杀了? 梁幼仪把信塞进火笼里,火笼里升起一团炽焰,很快又消失,化作一股淡淡的青烟。 她面色一向平静,然而看了此信,她先是皱眉,后又微微含笑? 顾锦颜问:“谁的信?” “太后赐婚夏青樾为傅璋平妻。” 梁幼仪没说是凤阙送来的,只说了赐婚事。 顾锦颜、叶幽弦、芳苓都大惊失色。 “怎么回事?太后娘娘疯了吗?”叶幽弦最是忍不住,她压住嗓子说道,“你和丞相还没大婚,就先弄个平妻?她可是你的亲姑姑!” “今儿我看见姚娘子和她女儿、夏夫人、夏少夫人都跑出去了,后来太皇太后也满脸怒容出去了。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傅璋和夏青樾的事,太后一知道,立即封锁消息,所以顾锦颜并不知道。 梁幼仪轻轻勾手,顾锦颜和叶幽弦都靠过来,梁幼仪极小声音说:“刚才偏殿里,傅璋与夏青樾完成了周公之礼......” 顾锦颜瞪大眼睛,叶幽弦也是一脸震惊:他们怎么敢? 梁幼仪说:“一切遵从太后娘娘的懿旨吧。” “你也太......”叶幽弦一脸的愤怒和不甘,她替自己的好友不值。 宫里眼线多,言多必失。 * 御书房。 原本要与大家一起赏梅的太后娘娘梁言栀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脸色难看得很。 傅璋坐在下首,眉眼恭敬,神色倒是如常。 “丞相大人,你是不是觉得朕对你太好了?” “太后娘娘恕罪,一切都是臣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你知道刚才太皇太后说什么吗?她问朕是怎么千挑万选,选出一个德行有亏的丞相?” “臣罪该万死!” “你现在净给朕出难题!给你和夏大小姐赐婚,她却被你的侍卫玷污了;不赐婚,夏大人定然记恨朕。” 太后十分气恼,“你贵为丞相,这些算计的手段并不高明,你怎么就上当了?” “臣听闻郡主已经喝下了茶水......好似病情发作,心下焦急,便匆匆去查实情,发现情况不对,已经来不及了。” 他不能说自己被最信任的嫂嫂和亲生女儿坑了,不然,嫂嫂和榆儿都会死。 他快速偷看了一眼梁言栀,果然太后把要骂他的话都咽了下去。 好一会子,太后娘娘才说了一句:“不是你亲自办的?你后悔了?” “不,臣的心里,娘娘一直第一。臣绝对不敢阳奉阴违,臣只是不方便去女宾区。” “是你说,她想退婚,是你说,她去聆音阁下了单,似乎知道了什么,不是朕狠心......” 傅璋努力回想和太后以往的对话,他很确定自己没有说过云裳郡主发现他们的秘密。 一切都是太后的臆想,太后的妄断。 可是他不能说太后有错,他只能说:“都是臣的错!” 又过了一会子,太后娘娘似乎无意地说:“那茶水,世上仅此一杯。” 制作这个毒药的毒圣,在与人斗毒时,死了。留下这种毒药,仅两份。 无人知道配方。 当然也无解药。 其中一份已经被老定国公在一个女子的身上试用,死状极其惨烈。 她今天给梁幼仪的一份,是世间仅有的一份。 傅璋不知道怎么接话,就默默地听着太后的下文。 “对于夏大小姐,你有什么打算?” “全凭太后娘娘做主。” “朕叫你自己说。” “给她贵妾身份?”他根本不想纳夏青樾,被张龙碰过的女人,他怎么能要! “不行。”太后说,“夏大人是吏部尚书,人脉广,根基比你要深得多。夏家嫡长女,做贵妾是侮辱了夏致远。” “郡主命不久矣,臣不想天下人骂臣薄幸。” 太后总不会在云裳郡主一咽气,就叫他娶夏青樾为正妻吧? 无论天下人,还是他自己都不能接受。 “罢了,赐她为平妻吧,给夏致远和夏大小姐一个体面。” 太后看看傅璋,后者故意现出愤懑之色,她顿时心里有些微的舒坦。 “夏大小姐也是京中闺秀典范,若非出了今日丑事,别说做平妻,就算做个王妃,都是担得起的。” “臣谨遵太后娘娘旨意。” 这个事儿谈完,傅璋试探地说,“太后娘娘,聆音阁是否铲除?” “不可轻举妄动。聆音阁在东洲大陆这么多年屹立不倒,肯定与各种势力都有勾结。这么多年,可有人知道他们的幕后东家?可有人看见他们的哪怕一个分部的堂主?没有!你拼尽全力铲除天奉城一个聆音阁,只会惹上大麻烦。” “可,留着总是隐患。” “你先与武德司的副指挥使孙洪宇商议一下,制定个策略,能杀便杀。如果弊大于利,那就不管多少人下单查朕,都杀了便是。” “是。” 处理不了聆音阁,云裳郡主这样的还杀不了吗? 君臣商量了一会子,夏致远夫妻被宣进御书房。 再之后,夏致远夫妻面色和缓,与傅璋一起友好地走出御书房。 太后把赐婚圣旨写好,递给春安:“晚些时候去两府宣读吧!” 待春安出去,她手挥一下,一个暗卫飘落到案前:“太后娘娘请吩咐。” “大婚前,把夏小姐处理了。”太后双目通红,咬牙道。 “是。” …… 一股微不可察的清风拂过,暗卫抬眼看去,内侍静若寒蝉,日光里沉沉浮浮的尘埃,也只微微抖了一下。 有人来过! 第46章 渣男跪求:我心悦郡主,我们大婚吧 傅璋从御书房出来,一时间也有些茫然。 他原本想着和云裳郡主缓和关系,现在,不必了。 云裳郡主最多还有四天就香消玉殒了,他这段时间最好不要与她见面,她死,怪不到他头上。 只是可惜了那三间铺子。 都是旺铺啊,原本还打算叫她背锅,她一死,她的财产都自动归定国公府了吧? 不对,即便归定国公府也无所谓,云裳郡主一死,把那个芳苓再杀了,谁也不知道郭掌柜与他有关。 郡主人死债销,定国公府接了铺子,自然背锅。无论锅多大,太后娘娘都会兜着。 就这么干了,回去马上把最后一笔赶在云裳郡主死之前洗干净。 张龙被春安带人处死,太后体恤傅璋,送他一名大内高手,名王巍。 “王巍,你去武德司一趟,把孙副使叫来。”傅璋分吩咐。 不多时,孙洪宇被王巍叫来,给傅璋行礼:“丞相大人有何吩咐?” “前些日子,赵虎去聆音阁下单查一些信息,然而他突发心疾去了,你和王巍去取一下资料。” 说好的十天内可取信息,如今,云裳郡主的底细信息可以交货了。 正好与对方接触一下,摸摸底。 王巍和孙洪宇去了取货地点,却发现只是一个极其普通的街边摊位,摊上什么也没有。 他们再三核对地址,没错啊! 这就是聆音阁? 阁呢? 人呢? 一个路人,摇摇晃晃地走来,眨眼到跟前,王巍才发现他戴着面具。 那人问道:“取货还是下单?” 王巍警惕地说:“你是谁?” “不懂规矩?” “......”王巍把取货单给对方,对方看了一眼单子,把一个黄泥密封的竹筒往他怀里一塞,眨眼不见了。 王巍和孙洪宇都没显示出来什么,左右看看,大家都各忙自己的,这边的事根本没人注意。 两人离开临时摊位,回了宫里。 傅璋本来腿断没痊愈,所以没有和年轻官员一起游梅园,在宫殿里安静地等待。 王巍回来,把竹筒交给傅璋。 傅璋叫王巍先检查了周围,确认无人,又叫他守着门外,自己把竹筒打开。 【大陈云裳郡主】隐匿实力,富甲天下。 轩和二十年,云裳郡主在淮南老宅时,秘密豢养私兵,窝藏于黄州,总八千人左右; 拥有大陈第一酒铺,其曾祖母长乐公主所赠,日进斗金; 其名下,暗香阁金库,私藏金银无数,预估数百万两以上; 醉美人酒铺、凝香馆,年入三十万银; 颍州惠及盐埔,年入五十万银; 延州米库等,亦属云裳郡主所有 ...... 信息很全,包括云裳郡主的家人,定国公府一家,未婚夫傅璋一家,七大姑八大姨关系网都在。 傅璋略过了云裳郡主所有的社会关系,因为那些关系人,暂时不是他关注的。 他只盯着后面那些信息:私兵、金库、酒铺、香馆、盐埔、米库...... 都是比玉楼春、尺素坊、荣宝斋还要雄厚的产业。 云裳郡主竟然家底如此丰厚! 怪不得太后要除掉她,郡主在整个定国公府如此压制下,竟然还能积攒下这样的身家。 她一个女人家要这么多私兵作甚么? 造反吗? 杀他、杀太后吗? 傅璋不是很相信,却又不得不信。聆音阁只讲证据,不撒谎。 不行,若云裳郡主一死,这些资产就自动归定国公府了。 如果定国公府不知道云裳郡主的底细,那么这些产业十之八九都便宜了那些铺子的掌柜和伙计了。 他不答应!! 最好,这几天把铺子的印信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把信息又看了几遍,牢牢记在心里,闭目想了许久,心里隐隐有些后悔。 该等到这张信息出来再杀云裳郡主。 太后叫他害死云裳,可并没有说什么时间,他完全可以谋到她的所有身家后,再把药下给她。 这药据说是次日毒发,之后一天比一天严重,直到生命耗尽。 他要想谋到梁幼仪的财产,就必须加快速度。 傅璋在偏殿里又闭目养神许久,一步步地计划好,把衣衫整理了一下,把王巍喊进来。 “你去看看,云裳郡主现在哪里?” 王巍出去不到一刻钟,回来对傅璋说:“相爷,云裳郡主和辅国公世子夫人、叶太傅的孙女,正在梅园的千秋阁。” 傅璋叫他扶自己站起来,去梅园。 他的腿还有些瘸,一路慢慢走,一路思考见了梁幼仪该如何抓住她的软肋,说服她。 千秋阁。 梁幼仪、顾锦颜、叶幽弦三人一边说话,一边俯瞰梅园。 顾锦颜到底还是忍不住,说道:“幼幼,如今傅璋声名狼藉,对国公府、太后,都有影响,你何不趁此向国公爷提出退婚?” “幼幼,这种人太恶心了。”叶幽弦说,“我给祖父说一声,叫他老人家上朝,弹劾丞傅璋。” 梁幼仪轻轻摇头。 如果在意名声,太后就不会给傅璋赐平妻侮辱定国公府;如果还在意她,不会通过傅璋的手给她下毒。 她不知道傅璋到底有什么奇能异才,能叫太后如此无底线地相护。 就像她不明白,定国公府为何全员偏宠梁言栀到不顾一切。 芳芷进来小声禀报梁幼仪:“郡主,丞相来了,说有要事告诉您。见不见他?” “不见!” 芳芷回了话,傅璋本能地又要发怒责备梁幼仪胡闹,却看见芳芷扭脸就走。 他强忍不高兴,对芳芷说:“你告诉郡主,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想和她说。” 顾锦颜和叶幽弦刚知道傅璋在宴会上干的事,越发厌恶这个男人,对梁幼仪说:“你若不愿意见他,我们替你赶走他。” “没事,我去见他。”梁幼仪猜想傅璋一定又有什么打算,难道是发现毒药遗失了? 出了暖阁,对芳苓说:“叫他上来吧!” 要见她,就自己爬上来。 她再不想迁就他。 芳芷通知了傅璋,傅璋一瞬间有些脸色难看,明知道他腿受伤了,竟然还摆郡主的架子? 但,谁还惯着他? 只好由王巍扶着自己,费力地爬上三楼。 上来就看见梁幼仪站在千秋阁的门外过道里,行人谁都能看见,微微一愣。 不过他已经把情绪都调整好了,脸上带了温柔的笑容。 “郡主,我准备来年三月举行大婚,你若想提前嫁入相府,时间可以由国公府定。” “傅璋,退婚吧!” 自从那日在渡口印证了梦境,她便对傅璋再也没了任何耐心,尤其今天太后与他合谋下毒害死自己,与这种贼子有什么好说的? 如今,看着傅璋就想呕吐。 他明明才从太后那里出来,知道太后娘娘给他赐了平妻,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来她这里哄骗她挑婚期? 他这是想正妻、平妻一起进门吗? 兼祧两房,有个嫂嫂妻,再加上平妻、正妻,真正应了“三妻”,要不要再给你来个四妾? “郡主,经历那么多事,我才发现,我早已心悦于你。” 傅璋脸上现出懊悔,眼里都含了泪,说道,“郡主,你我有情,怎可妄言退婚?听话,咱们选个日子好不好?” “傅璋,我给你说过,你若敢下聘,我便与你同归于尽!” “郡主,这些日子,你不理我,我生不如死......别生气了好不好?” “你听不懂人话?” “我真的和嫂嫂没什么关系,只是自小跟着她长大,她习惯性把我当成小孩子,所以她才会......抱我的腰!” “退婚!” “郡主,您能不能别再小心眼?我没有恶意,只想好好补偿你,陪着你度过后半生,你现在不原谅我不要紧,我会用一生来证明。” “......” 两人的动静引起游人关注,咦,那不是丞相和郡主吗? “郡主......”傅璋忽然扑通跪在地上,哽咽道,“我知道错了,不该因为国事一直耽误你,害你在人前难做; 也不该把嫂嫂母子,一直留在府里给你添堵!你放心,回去我就把他们都赶出去。” “......” 梁幼仪伸手,芳芷把马鞭放在她手上。 二话不说,“啪”“啪”两鞭子甩过去。 傅璋没有尖叫,也没有躲开,生生担下这两鞭,说道:“我该打,郡主您打得好。” “傅璋,你真让人恶心!” 梁幼仪再次挥鞭子,劈头盖脸抽下去。 下面有不少人赶上来,开始劝说。 “郡主,谁都有犯错的时候,今天丞相大人定是被人算计了。” “哪有没过门就抽自己未婚夫的?郡主你未免太过了些。” “丞相都给你跪下了,你就原谅他吧,得饶人处且饶人,以后还要一起过日子呢!” 梁幼仪挥鞭子只管打。 这个烂人,拖她半生,都下了狠心要她命了,还在这里演戏! 虽然不知道他演这一出又是为了什么,但是送上门挨打,她为什么不打! 定国公府,她不知道回去会有什么等着她,但是她忍够了。 傅璋没料想她竟然在皇宫里动手,开头两鞭子,他受着了,后面他就上前,想要抱住她的双腿,当众想按住她亲她。 走廊太窄,他这么往前一抱,梁幼仪打了个趔趄,眼看要和他滚在一起。 顾锦颜和叶幽弦立即从门里出来,一脚踹向傅璋:“丞相大人未免太难看了点儿,竟然当众非礼女子,你以为每个人都是夏青樾?” “咻~” “咻~” “唉哟~啊~” 傅璋被踹翻,忽然嚎叫出声。 一左一右两肩膀忽然剧烈地疼痛,他本就腿脚不便,此时疼痛难忍,松开双臂,跪趴在地上。 梁幼仪看见从傅璋两肩弹出来的一粒石子,一枚上好的珠子,不动声色地上前,把石子踢开,把珠子踩在脚下。 “傅璋,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想挟持本郡主!” “谁,是谁算计本相?”傅璋疼得仰躺地上爬不起来,“来人!” 王巍迅速过来。 梁幼仪正想着如何把东珠捡起来,忽然下面有人大喊:“不好了,小王爷掉河里了。” 第47章 小王爷,本郡主命令你不许早死 声音焦急,穿透力十足,把梅树上的雪花都震得簌簌落下。 王巍去搀扶傅璋,梁幼仪迅速把那枚珠子捡起来,握在掌心,趴在栏杆上往下看。 梅林的那条河里,有一个黑色的影子一上一下地浮动挣扎。 顾锦颜说道:“我怎么听到小王爷落水了?” 子听看向千秋阁,只见梁幼仪站在栏杆前张望,他又大喊一声:“小王爷落水了,小王爷落水了......” 真的是凤阙掉河里了! 这可不得了,数九寒天掉河里,凤阙那个病弱身板,一命呜呼都有可能。 “我们去看看。”梁幼仪说着,同她们急匆匆下楼。 二楼的那一大群纨绔都跑了出去。 顾若虚、姬染、程梓荣等人都是边跑边脱衣衫,准备下河救人。 傅璋失去了与梁幼仪说话的机会,气得心道:淹死才好! 王巍把他扶起来,他疼得“啊”一声痛呼。 “相爷,您......”王巍轻轻捏了一下他的双臂,傅璋再次痛得面目狰狞。 “相爷,您,双臂可能骨折了!” “快,带我去找,找太医。” 听到凤阙落水,他心里痛快了一些,那个病秧子,这样寒冷的天落水,不死也要去大半条命! 好,好得很。 梁幼仪与顾锦颜、叶幽弦匆匆下楼,在半道刚好遇见傅老夫人一行人。 “齐王是病秧子,看来凶多吉少了!” “这么冷的天,谁会下去救他?” “齐王府就剩下个空壳了,救他就是与太后娘娘作对,谁会这么没眼色救他?” ...... 梁幼仪看了看说话的人,是姚素衣,脸上带着幸灾乐祸。 别人倒霉就显不着她了? “谁跟你们说齐王与太后娘娘不对付了?太后的名声就是被你们这种小人败坏的!” 梁幼仪冷漠地说道,“齐王府再不济,也救了你们的祖宗,不是你们能随意置喙的。” 大理寺少卿蔺夫人和女儿蔺怀夕也在落井下石,母女俩看着梁幼仪看过来,十分不满。 蔺怀夕道:“郡主看我们做什么?我们可不会救人。” 蔺夫人也挑衅地说:“郡主不必攀扯我们,我们是女眷,不方便救人。郡主也是女子,应该能理解。” 顾锦颜真是被气笑了:“多大的脸,郡主指望你们?你们很俊吗?” “王爷落水,你们还跟着幸灾乐祸?要是太后娘娘知道你们这样妄自揣测圣意,说不得治你们全家的罪!”叶幽弦跟着谴责,“想当出头檩子,也要掂量掂量家人的前程。” 梁幼仪根本不屑与她们争,她知道,这宫里无数的人等着凤家绝后。 无数的人等着凤阙陨落。 今天小王爷的落水,说不得就有太后的手笔。 皇室侍卫离此处有些距离,一时也过不来,甚至,就算园子里有人,他们,也不一定会救凤阙! 如果她下去救人,河里淹不死她,但是定国公府的井里能淹死她! 眼下,北方人会游泳的并不多,更何况还是数九寒天。 唯有那些纨绔,扑通扑通,小青蛙一样,都跳下了水。可惜有救凤阙之心,却能力欠缺,下水后自己先不行了。 梁幼仪想到梦中那一世,凤阙残破之躯,二十一岁死在战场,每一刻在水里的浸泡,都会加速悲剧变现。 什么都顾不得了,梁幼仪喊道:“叠锦,快下去救他。” 叠锦是她原先从江南带来的侍卫,水性极好,冬天经常砸开冰冬泳,他下去救人,成算很大。 又吩咐芳苓:“快去,把我马车上的狐皮毯子拿来给他。” 等待皇家侍卫过来时,叠锦已经把凤阙捞出来,背进千秋阁的暖阁里。 路过梁幼仪身边时,她看见他长长的睫毛,鸦羽一般,在眼下落了一道弧线,脸色苍白,头发湿漉漉的。 因为太冷,他的头发已经有些冻住。 他的贴身侍卫把车上的备用棉衣给他拿来一套,不多会儿,芳苓把梁幼仪用来护住膝盖的狐皮毯子也抱来了。 凤阙换了干衣,裹上毯子,宫里的太医也过来了。 梁幼仪没跟上去,男女有别。只希望他能顺利熬过去,多活几年。 叠锦也没闲着,又跳下河,把顾若虚、姬染等人拉上岸来。一个个冻得哆哆嗦嗦,还着急地问:“小王爷怎么样?要不要紧?” 气得顾锦颜对二哥说道:“你们没能力,还逞强,救人不成,还要劳烦郡主派人救你们。” 顾若虚冻得哆哆嗦嗦地说:“谢,谢郡主......下水,下水腿就抽筋......” “顾二哥别说话了,赶紧也去找太医医治。” 太医给凤阙诊治好,出来的时候,梁幼仪问了太医。 太医道:“王爷身体根基不好,又受了寒气侵袭,要根治很难,药里缺少一味安神镇惊的圣物。” “缺什么?” “红珊瑚。它能调节人体内血气运转,还能除宿血、续断骨,使人从根本上吉祥顺遂。无镶嵌的红珊瑚挂坠、手串等等,更是活血保健的最佳圣品。若能常年佩戴,定然大有裨益。” “千年红珊瑚行吗?” 太医一听就眼睛亮了:“千年红珊瑚?那可太行了,那可是灵物。若有千年红珊瑚,别说能断了咳疾的根,常常佩戴,还可能延年益寿。” 梁幼仪忍不住轻轻咳了一下,凤阙才十九吧?已经开始用延年益寿这个词了。 傅老夫人和姚素衣看到梁幼仪为了救凤阙,不仅派自己侍卫下去救人,还把自己的狐皮毯子也拿出去,很不高兴。 “郡主,你怎么把自己用的毯子让给男人用?” “用了如何?” “你这样做让璋儿怎么想?” “那又如何?” “你一个未嫁的闺阁女儿家,不顾未婚夫的面子,大庭广众之下,把自己的贴身物品给别的男人用,你的礼义廉耻呢?” “关你何事!”梁幼仪大义凛然地说道,“太后娘娘体恤万民,更何况是大陈功臣凤家?你不想本郡主救人,是想陷太后娘娘于不义吗?” 傅老夫人扯头花很行,但是扯到家国大义,她听都听不懂,哪里怼得过? 蔺夫人站出来,说道:“郡主未免太过分了些,傅老夫人不过是觉得你把贴身之物给了其他男子不合规矩,她又是你未来的婆婆,说你几句,你何苦拿这样大的帽子压她?” 顾锦颜冷笑道:“依着蔺夫人的意思,最好我们都见死不救,回头满京城传谣言,说齐王在宫中溺水而亡,你是想叫全大陈都戳太后娘娘和陛下的脊梁骨吗?” “就是,郡主是太后的娘家人,定国公府的家风就是为国为民,高风亮节。噢,我懂了,你想叫别人都以为齐王落水,是太后娘娘故意不救,活活淹死的对吧?” 叶幽弦也不饶人,她与顾锦颜、梁幼仪是多年的好朋友,前两者一说话,她立即找到重点—— 救小王爷必须和家国大义,和太后的施政扯上。 不然,不仅被这帮女人用女子德行讨伐,说不得幼幼回去还会被国公府责罚。 如果幼幼是为了朝堂救人,为了太后的名声救人,那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不仅无过,还会有功。 蔺夫人顿时急了:“我们没有那个意思,你们不要净胡说歪理!” “蔺夫人,你信不信,郡主今天救人,太后一定会嘉奖,而你这见死不救的小人,一定会被处罚?” 顾锦颜道,“明日我便叫我公公弹劾蔺大人,家风不正!” “你,世子夫人,你误会了!”蔺夫人顿时有些慌神了,她不过是帮着傅老夫人出个头,怎么就上升到男人被弹劾了? 蔺怀夕站出来,气愤地说:“世子夫人、郡主、谢夫人(叶幽弦),你们也不必合伙挤兑我母亲,郡主是丞相的未婚妻,救人是好事,但是把贴身物品拿出去,就是不尊重丞相。” 梁幼仪淡淡地看着她:“蔺怀夕,你能代表丞相?他和你这么亲近,心里想法都告诉你?他叫你来为难本郡主的?” “你,你胡说什么?”一边说一边偷偷缩到蔺夫人身后去了。 梁幼仪懂了,又一个傅璋的爱慕者。 是啊,傅璋多次三级跳,相貌堂堂,平时摆出一副“清冷君子”的形象,后院又“干净”得很,不知情的贵女,不知道加了多少分好感。 下次的两千石细粮,她找到买家了...... 蔺夫人看着是占不到好处了,傅老夫人立不起来,她再强出头,蔺大人恐怕真要官途受阻,也趁机与蔺怀夕移步人群后面。 傅老夫人又站在面对梁幼仪的正前方。 她硬着头皮对梁幼仪说:“亏得丞相还一直叮嘱老身要对你好一些,你就这么对待我?” “谁给你的权力,在本郡主面前自称我?”梁幼仪本就冷漠的脸,更是没有一丝笑容,喝道,“见了本郡主为何不行礼?” “你……” 傅老夫人和姚素衣目瞪口呆,现场那么多夫人看着,准婆婆给准儿媳行礼? “跪下!”梁幼仪声音淡而威严。 顾锦颜站在旁边,世子妃的威仪拉满,训斥道:“丞相作为百官之首,最应懂得礼别尊卑。云裳郡主乃先帝亲封的从一品郡主,你不行礼,是想与皇家作对吗?” 傅老夫人和姚素衣无可奈何,脸皮青紫,只好行了礼。 梁幼仪轻哼一声,根本不搭理她们满脸的委屈和愤懑,带人施施然去了。 走远些,对芳苓说:“让叠锦通知红袖,姚素衣母女的肚兜和亵裤可以出手了,记住,声势越大越好,务必传得满城皆知。” 第48章 云裳初入齐王府 官家女眷是最懂人情世故的,看梁幼仪毫不留情地下傅老夫人和姚素衣脸面,马上不动声色都找借口离开了。 这一切被远处的傅璋尽收眼底。 “相爷,我们不过去给老夫人和姚娘子撑腰吗?” “不必!她们不听本相忠告,一而再再而三地上赶着做跳梁小丑,被郡主立规矩,那就受着吧!”傅璋咬牙切齿。 “刚才老夫人和大夫人答应给那些夫人送梅影流香,一下子许出去四十多瓶,还要郡主做百八十瓶……” “百八十瓶?她真敢许!” 两人远远地看着梁幼仪给傅老夫人和姚素衣做规矩,脚下钉住没动。 傅璋费侍卫。 赵虎上次被灭口了,张龙今天也被灭口了。 他现在身边的王巍,是太后赏赐的大内高手。 “相爷,老夫人和姚夫人其实不适合多出现在贵人圈子,她们这样不仅不能帮助相爷,还会拖后腿。” 在宫里混久了,王巍见多识广,真心提了建议。 傅璋没说话,他有得选吗? 母亲和嫂嫂不知道,梅影流香有多受追捧。拍卖出去,一瓶价值至少千两银子。 过去,他从梁幼仪那里拿了香露,赠送同僚,可如今…… 他才意识到,曾经让他饥寒交迫的银钱,如今依旧轻而易举地扼住他骄傲的喉咙。 他贪墨的银子,都是提着脑袋,挖空心思贪来的,花每一两银子,都思忖着被人发现了该怎么合理地解释? 但是,梁幼仪的银子,他花得毫无负担。 梁幼仪酒铺的酒水,长乐公主留给梁幼仪的古董字画宝贝,再加上香露,从没有人提出异议。 一瓶香露千两银子,云裳郡主这些年给他铺了多少路? 这段时日,他才知道云裳郡主对相府有多重要。她只撒手不管,相府就处处受掣肘,一天到晚鸡飞狗跳。 早知道,她连私兵都有了,还有那么多的赚钱铺子,嫂嫂和母亲他应该早早地送回祖籍的。 如今,他哄不好,怕是也没多少时间哄了。 想到她还有五天好活,傅璋忽然心里生出一些愧疚。 回头,他一定要去看望郡主。 * 凤阙落水,梁幼仪再也无心赏梅,看到凤阙被抬着出宫,便与顾锦颜、叶幽弦也出宫回府。 回去路上,她与顾锦颜、叶幽弦道别,拐去麒麟阁。 这次,她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直接去见麒麟阁主简玉珩。 拿出当初委托拍卖的契约,告诉他:“千年红珊瑚,撤拍。” 简玉珩看到幕后真正的卖主竟然现身,便知道对方是真的不想拍卖了。 “红珊瑚我们已经宣扬出去了,好多人都冲着它来竞拍,此时撤拍,对于麒麟阁名声损坏极大。” 最主要的是凤小王爷急需,他已经说了,多少银子都会拍下来。 “多少银子我都不卖,急用于救人。” “可麒麟阁已经承诺出手。” “我愿意再送一幅松青大师的画作,补偿麒麟阁声誉损失。”她承诺道,“画作成交款,松青大师会拿出两成给麒麟阁。” 简玉珩不想要松青大师的画作,他就想要千年红珊瑚。 “简阁主,我要拿红珊瑚去救人。你若执意追究责任,随便!你损失多少我都认赔,只是,以后我们再无合作可能!” 这是通牒! 简玉珩头疼,做最后的努力:“郡主,我那个朋友也是为了救命,我不要多,你哪怕卖一只珊瑚角给我也行?” “我先把东西送去救人,若有剩下,便与他商议赠送麒麟阁一些,若没有剩下,只好抱歉了。” 东西是梁幼仪的,话说到这个份上,简玉珩只好闭嘴。 “郡主要提供松青大师的画作,需要多久?我们要于腊月二十拍卖。” 就是说,连带今天还有五天。 “四天内给你。” 简玉珩:...... “郡主,冒昧问一下,能不能叫松青大师提供一幅庆贺六十大寿的画作?” 梁幼仪略一思索,四天时间,紧张是紧张了,但是她欠麒麟阁一个人情,有难度也要想办法完成。 “行,我尽量。” 梁幼仪急匆匆地抱了千年红珊瑚离去,简玉珩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眯了眯眼睛。 松青大师的画是大白菜吗? 他怎么一幅也搞不到? 不是,他怎么觉得云裳郡主不仅与松青大师熟悉,而且还能做他的主呢? 云裳郡主难道和松青大师有特殊关系? 梁幼仪匆匆离开,芳苓道:“郡主,您要把千年红珊瑚送给小王爷?万一被府里听说了怎么办?” “他们并不知道红珊瑚是我的,就算知道,柳南絮如果还想要延胡索,就会想办法保我。 今日在宫里的一番言论,太后为了皇家声誉,面子上绝对不会为难我。” 凤阙她要救,为了他在梦里那一世,以自己陨落战场,保大陈百姓免遭覆国流离之苦;为了他“有事别憋着,我会帮你”…… 她要亲自给凤阙送去红珊瑚,不想假他人之手。 红珊瑚要入药,她好心送去救凤阙,绝对不能在中间出了差错。 就连齐王府,除了老太妃,梁幼仪谁也不信。谁知道齐王府里有多少皇家眼线? 齐王府位于青龙大街,这里路上冷清,府里更冷清。 街口立着牌坊和石碑:文官下轿,武官下马。 她凝望了一会儿那石碑,低垂了眉眼。她不会伤春悲秋,她自己的路荆棘遍地,走得也很艰难。 到齐王府门前,梁幼仪看着那巍峨的门楼,高大的石狮子,以及门口花纹模糊的石鼓,愣了一会子。 在现实里,她从没来过齐王府。 齐王府从来不办集会活动,而且也鲜少参加各种聚会。满门寡妇深居简出,唯一的独苗苗凤阙,还是个随时没命的病秧子。 定国公府与齐王府水火不容,是仇敌,绝对不会邀请她进入王府。 可是,她在梦里,来过。 梦中,傅璋报复辅国公府,有人被买通,说是受齐王府指使,李仲怀才溺死她的儿子。 梁幼仪来了一趟齐王府,看到过老太妃,即凤阙的祖母。老太妃什么都不分辩,只是满怀怜悯地说:“郡主,你也是个苦命人。” …… 收敛回忆,令芳苓拍开门。 齐王府的管家杜衡,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须发皆白,看见她有些诧异。 然而梁幼仪一眼就认出他来,说:“杜伯,我是云裳。” 杜衡迟疑了一下,问道:“你是云裳郡主?” “嗯。我来看望王爷。” “小王爷”是京城人对凤阙的习惯称呼,因为凤家成年男人都死得早,他五岁就成了唯一的承爵人,被人称为小王爷。 后来他正式袭爵,但是大家喊惯了,鲜少叫他齐王,还是叫他小王爷。 杜衡激动地说:“您稍等,我去禀报太妃。今天在宫里多亏郡主派人救王爷,太妃感激不尽呢!” 这老头儿原是老王爷麾下的一名副将,受伤后就在府上做管家,是个直肠子。 梁幼仪扭头对青时说:“把东西抱进来吧。” 千年红珊瑚,已经长成了一棵半人高的珊瑚树,周身赤红,五十斤重,在东洲大陆,独一份。 杜衡不知道他们手里抬的什么,因为用黑布蒙得严严实实。 太妃听杜衡禀报,说云裳郡主亲自来看望凤阙,一时情绪复杂。 最早,凤家曾祖、梁家曾祖、先皇,都是好兄弟,一起打天下的交情,陈国成立后,初代定国公尚了长乐公主,就与先皇绑在一起。 与齐王府渐渐远了。 梁言栀做了太子妃、太后,定国公府倾尽全力扶持梁言栀,彻底与皇家一体,与齐王府水火不容。 凤二夫人,即凤阙的二婶犹豫地说:“定国公府与我们一向不睦,云裳郡主突然登门,难道是太后派来刺探消息的?” 是不是借着救命之恩,来刺探王府? 老太妃说:“不管她来的目的是什么,到底是她救了妄之,我们就要开大门迎接。” 一边准备下人,开中门迎接梁幼仪,一边叫人赶紧去叮嘱凤阙,要装出体弱、昏迷不醒的样子。 梁幼仪在门口没等多久,齐王府的大门打开,老太妃和二夫人以最高规格,亲自把梁幼仪迎进府里。 “多亏郡主今日相救,王府上下,感恩不尽。” 老太妃对定国公府不喜,也极少出门参加聚会,是第一次见到梁幼仪真容。 这一眼,真是把老太妃给惊呆了。 世上怎么会有长得这么美的女子? 明艳不失温柔,妩媚不失庄重,大红披风内一袭长裙,襦裙金线环绕,走动间熠熠生辉。粉白的脸颊如凝脂白玉,眼睛比明月还要水润好看。 整个齐王府都明朗起来,灵动起来。 关键,梁幼仪微微的婴儿肥,天然的嘟嘟嘴,看上去就乖巧得不得了,真是长到老年人的心坎上。 老太妃心里疑惑:梁知年和姜霜她都见过,也没见长多好看,怎么生出来这么美貌的女儿? 第49章 云裳初入齐王府(2) 梁幼仪的规矩,是曾祖母长乐公主请宫里最严厉的嬷嬷教习,在贵女中自是佼佼者。 不卑不亢,进退有度,老太妃对她又多了几分欢喜。 待被迎进正厅,梁幼仪看着眼神警惕的凤二夫人,吩咐青时把红珊瑚放在桌上,都在外面等候。 “太妃、二夫人,晚辈今天过来,是给王爷送一件物事。”她示意老太妃身边的丫鬟把黑布扯开。 黑布扯开,露出里面赤红的红珊瑚。 老太妃识货,顿时惊讶地叫出声来:“红珊瑚?这株年份肯定不短。” 郎中说红珊瑚对凤阙的病极其有利,麒麟阁要出售一株千年红珊瑚,齐王府正筹集现银,准备不惜一切代价拍下来。 梁幼仪道:“这正是麒麟阁那株。今日听太医说红珊瑚对王爷病情有利,麒麟阁欠我一个人情,听说我要救人,便送了我。” 凤二夫人忍不住问道:“这千年红珊瑚价值连城,国公府不会登记入库吗?” 梁幼仪正愁怎么解释送红珊瑚是她的个人行为,凤二夫人问出来,她立即顺坡下驴。 “这是麒麟阁赠送予我的礼物,未曾入国公府,更无需登记入库。因是救人圣品,怕出纰漏,不敢假他人之手,从麒麟阁取了,一刻也没有停,便送王府来了。” 也就是告诉她们,红珊瑚是她梁幼仪自愿送来的,与定国公府无关,定国公府的主子们也都不知道。 而且,怕有人利用红珊瑚行栽赃陷害之事,她才亲自送来。否则,她不会贸然登门。 话说到这个份上,老太妃和凤二夫人再没有别的话,对着梁幼仪施礼感谢,梁幼仪受了她们的礼。 若太过客气,便显得心有谋算。 “郡主既然来了,那就去看一看妄之?” 老太妃看梁幼仪大方,没有一般闺阁女儿的扭捏,便提出来让她去见凤阙。 梁幼仪点头,从善如流地随着她们去凤阙的院子。 院子很大,独立成院,院子门口悬挂一个古朴的草书牌匾——糊涂居。 梁幼仪轻扫了两眼,低眉垂目,紧紧跟着老太妃。 她一进府,凤阙就知道了。 他踏着轻功蹲在主院,听老太妃和二夫人与梁幼仪说话,心情极好。 千年红珊瑚,原来是她的。 她撤拍,原来是送给自己。 小王爷高兴得差点在屋脊上翻个跟斗。 听到她要随祖母来糊涂居看望自己,一溜烟地提前跑回来。 今儿子墨也在。 看他回来,急忙问道:“王爷......” 需要伺候吗? “嘘~” 凤阙快速进了室内,鞋子一甩,掀开被子“嗖”一下钻进去。 又探出头,对子墨说:“快把我鞋子摆整齐,我回来就一直迷糊,还没清醒呢!” 子听抽抽嘴角,回了一声:“是,王爷病着呢,最起码昏迷三天。” 凤阙道:“子听,你想武功再精进一步吗?” “不要!”子听立即说,“王爷,属下错了,您真的昏迷着呢!” 这边才弄好,老太妃就带人进来了。 “郡主您来看王爷了?小人子墨,谢郡主救主子大恩。” 阳光大男孩笑起来,一嘴白牙明晃晃的,还有一颗虎牙,看上去十分可爱。 梁幼仪微微颔首。 老太妃问道:“你主子怎么样了?” “还没好。”子墨秒变苦脸,说道,“王爷一直迷糊,还没清醒呢!” 凤阙的卧室,床幔已经打开,梁幼仪站在他的床前三尺远处,看着他安静地躺在床上。 床前生着火笼,厚厚的被子把他包裹起来,掩住他下半边脸,眼睛闭着,能看出面色依旧苍白。 院子里除了子墨和子听,也没有丫鬟婢女,安静异常。 梁幼仪是女子,不好靠近,便对老太妃说:“小王爷好好养病,有用得着我的,不要客气。” 老太妃和凤二夫人也不好多说,简单看了看凤阙,梁幼仪便要告辞。 子墨笑着向前,行了个大礼道:“云裳郡主,我们王府平时极少人来,甚是冷清,小的拜托郡主多来看望我们王爷一下,” 老太妃皱眉,说道:“子墨,郡主也忙,救命大恩已是难报,你怎么能再提过分的要求?” 子墨扑通跪在地上,说道:“老夫人,小的也是想着郡主心善,陪王爷说说话,病能好得快一些,您看,郡主是王爷的贵人不是吗?” 国师都说了,小王爷命里缺贵人,唯有贵女可解厄。 不待老太妃说什么,梁幼仪认真地说:“好,回头我会再来看望王爷。” 老太妃笑起来,也没拒绝,心里微微有些讶异。 子墨今儿话有点多。 待梁幼仪离开,凤阙立即从床上爬起来,起猛了,咳咳咳的咳嗽起来。 子听急忙给他一杯温热水,说道:“王爷您慢点,您才落水,还是个病人呢!” 子墨跑进来,兴奋地说:“简玉珩说了,云裳郡主拿来的千年红珊瑚,就是麒麟阁那株,拿了就直接送府里来了,中间没有耽搁。” 子听没好气地说:“她送一株千年红珊瑚,还不应该的吗?小王爷为了她,不仅把自己腰带上的极品东珠都摘了砸傅璋,为了郡主还不惜跳到河里……” 为了郡主跳河里?就为了让郡主冒着生命危险救他? 费尽心机欠郡主一个天大的人情? 怪不得子听和主子明明会游水,偏偏被郡主救出来…… 子墨眼睛亮起来,哎,他家王爷不对劲啊! 凤阙:“子听,闭嘴!” “她是定国公府的小姐,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王爷你别被她美色误了。”子听道,“定国公府,没一个好东西。” “子听,去领三十棍!” 凤阙恼了,子墨示意子听出去,笑着对凤阙说:“属下第一次见云裳郡主,倒是觉得她与定国公府那帮人不同,属下觉得她就是单纯地想救你!” 凤阙说:“你也出去。” 子墨咧着嘴出去了,嘿嘿,王爷耳朵红了! 凤阙又喊了他一声,说:“你去,把那千年红珊瑚搬来给我瞧瞧。” 子墨去了正厅,梁幼仪已经走了,老太妃和二夫人正围着那千年红珊瑚仔细查看。 老太妃说:“王府欠云裳郡主大人情了,按理,应该去定国公府送上一份厚礼,可是她又不让提。” 二夫人说:“儿媳看云裳郡主明显不想国公府知晓此事,怕不是瞒着府里送来的?她到底什么意思?难道这红珊瑚有什么不妥,她不想累及国公府?” 云裳郡主走前再三说“千年红珊瑚是我自愿送给凤小王爷的,与任何人无关,还望齐王府保守秘密”。 联想到两府关系,二夫人这么想也不无道理。 老太妃说:“把柴神医叫来,悄悄看看。” 柴神医是凤阙的贴身郎中,江湖人称柴一针,就算垂危的病人,只要一针,便能活命。 凤阙能活下来,多亏了柴神医。 她们正要叫柴神医,子墨笑嘻嘻地来了,对老太妃说:“太妃,王爷叫小的把千年红珊瑚抬到他院里。” 老太妃说:“你稍微等会儿,我叫柴神医来看看,有什么不妥。” “老太君,不必看了,这红珊瑚真没啥问题。您老人家实在不放心,小的去把徐神医叫来看看?” 徐神医,徐淮凤,江湖第一毒医,擅毒。 制毒、识毒、解毒,天赋异禀。 是妄之的挚友。 老太妃说:“那快去请,柴神医与他若都看过,认定无碍,那就真的妥了。” 子墨去请徐淮凤。 柴神医就在府里,听说有人送来了千年红珊瑚,丢下手里的药杵就跑来了。 当他看见这千年红珊瑚,激动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太妃,这千年红珊瑚,是宁国的镇国之宝,不知道是谁这么大手笔把它带回来了?就冲着这个至宝,那就不可能用毒。” 柴神医说,“若用毒,那可真是暴殄天物,千古罪人。” 凤二夫人说:“柴神医您先检查了再说,王爷不能出任何差错。” 凤阙可是王府唯一的香火了,经不起任何闪失。 柴神医一点点检查,都不敢大动这珊瑚,怕弄坏了。 越看越激动,检查一番,摇头道:“没有任何不妥。” 他已经开始就这珊瑚如何救凤阙,展开了各种计划。 凤阙等了许久也没等来红珊瑚,他就自己起床来了前厅。 老太妃一看他亲自来了,一巴掌拍他背上:“哎哟,小祖宗哎,你不好好躺着,起来干什么?” “把东西送我屋。” “马上就好,徐淮凤来了……” 凤阙脸一拉:“谁让你们喊他来?” “总要检查一下,这东西要入口,还要贴身用。”二夫人说,“定国公府送来的东西……” 凤阙脸色难看地说:“她说与定国公府有关了?” “没有。” “抬我院子去!” 二夫人立即闭嘴。 老太妃笑着说:“搬过去搬过去。你们还不快点给王爷把裘衣披好?” 凤阙看着人把东西搬走,自己也紧跟着走了,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对老太妃说:“以后她送什么,都直接送我院子。” 二夫人:“可她是定国公嫡女。” “那又怎么样?” 我信她! 老太妃:...... 二夫人:...... * 梁幼仪从齐王府出来,芳苓问道:“郡主,回府吗?” 今日在宫中,姜霜把毒药丢了,她会不会又准备了一副砒霜等着郡主? “不知道多少人等着我回府被狠罚!” 梁幼仪看看灰蒙蒙的天空,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回府!” 第50章 满街叫卖姚氏母女肚兜和亵裤 梁幼仪问叠锦:“姚素衣和傅桑榆肚兜的事,散播出去了?” “郡主放心吧,红袖能干得很。现在全京城的谣将都动起了。” “去看看!” 梁幼仪把窗帘拉好,手里抱着老太妃新给的一个汤婆子,唇角微微扯动。 傅璋,你不退婚,那么我便叫你一头栽进是非缸里,越染越黑,爬都爬不出来。 傅璋从皇宫出来,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出来的。 以往的尾牙宴,他风光万分,今日的尾牙宴,倒像是他的末日一般。 一场宫宴,输得裤衩都没了。 在宫里不仅没有与梁幼仪和好,还被太后逼着去下毒害死郡主,下毒还罢了,竟然在聆音阁查出那样一份消息。 放着那样巨额的财富,眼看着郡主没了,他一点也摸不到,想一想,全身都疼。 是真正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四处奔波,还没有把这一阵子的流言给压下去,又被自己的好儿女再次算计。 费尽心思给最精明的儿子争取来的皇帝伴读,没了。 平白地多了一个平妻,还是被张龙睡过的。还没大婚,他头上已经冒着绿油油的光芒。 原本他与夏致远,就是一个阵营的,根本用不着联姻。 毁了一枚好棋子,被赐一个不洁的女人做平妻,从夏致远的顶头上司,成功变成了他夏致远的晚辈。 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单独与梁幼仪和谈的机会,结果,凤阙这个死病秧子捣乱! 早不落水,晚不落水,偏他想在人前抱住梁幼仪,毁了她名节的时候,落水了。 他很愤怒,也很恐慌,一切都渐渐地脱离掌控。 与郡主求和,不知道被谁算计,双臂疼得动都不敢动。 太医检查了他的肩膀,只见两肩都红肿一块,试探着轻轻捏一下,傅璋疼得满头大汗。 太医摇头道:“丞相大人,您两边肩膀都骨折了,好好养几个月吧,不然双臂要废了。” 他又气又怒,派王巍去现场找了许久也没找到蛛丝马迹。 什么狗屁大内侍卫,护个主子都护不住,废物! 等他被太医包扎好,云裳郡主已经出宫了。 宫里赏梅会,文武百官和家眷,陆陆续续出宫,他也不想在宫里待着了,叫王巍驾车,出宫,回府。 主仆才刚出了御街,就听到一群男人边跑边嬉笑着喊道:“哟,你闻闻,这是姚娘子的肚兜吧?” “那算个什么?你瞧瞧,我这个才叫,嘿嘿~~” “哦哟,那不是姚娘子闺女的亵裤吗?你怎么搞来的?给我看看......” “不准抢,我这可是从姚娘子手里花五十文买来的。” 就一会儿功夫,街边站了好大一群看热闹的。 拉拉扯扯,在抢那肚兜和亵裤。 傅璋现在对姚字很敏感。 对王巍说:“把人轰走,谁再挡路,杀。” 王巍从马车前车辕上跳下来,抽出佩剑,大声喝道:“滚!谁敢挡相爷的马车,格杀勿论。” 那群人看看相府的马车,马上大叫:“快跑,相爷来了,他可是姚娘子的小叔子。” “嗷~丞相大人,你嫂嫂在卖肚兜亵裤贴补家用啊!” “别废话了,快跑。” “抓住他们,好好审问!”傅璋听到这些议论,立即大喊。 又有人搞事情,搞到他傅璋头上了!他的相府,现在成了笑话! 他乃大陈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杀不了这些刁民吗? 傅璋想拉开车帘看看是谁却做不到,他双臂都骨折了,只能垂着。 王巍应了一声,把马车靠边停了,追了上去。 原本他有武功,抓几个街上的楼船军,还是没问题的,但相府马车的马儿,不知道被谁几颗石子击中马蹄,马儿发狂地跑起来。 便有人大喊:“哎,那个大个子,快点,相府的马惊了。” 王巍扭头一看,马儿咴咴发狂地拉着马车乱跑,傅璋在马车里大喊大叫:“王巍,王巍快来。” 王巍只得放弃追赶,迅速往回奔。 等他把惊马制服,那些人早跑得没影了。 只捡到一条对方跑丢的,据说是大小姐傅桑榆的亵裤。 王巍抓住一个慢悠悠回铺子的伙计,问道:“小哥,刚才是怎么回事?有人诋毁相府?” 那伙计只是个看热闹的,倒也不怕,说道:“今儿晌午,在鼓楼那个地方,有人出售肚兜和亵裤,说是相爷嫂嫂和侄女的,叫大家欣赏,花一文钱闻一闻,花两文钱可以摸一摸,五十文可以买回家一条。” 这些拉扯想象力的虎狼之辞,别说傅璋,王巍都觉得脸臊得慌。 “是谁在卖?他们哪里来的?” 他语气凶狠,店铺的掌柜对王巍说:“他好心回答你,你凶他做什么?相府卖肚兜还债,在全京城都传遍了,谁不知道啊?” 王巍拔出剑:“你要敢胡说八道,我杀了你。” 那掌柜的也是气极了,说道:“乡亲们,大家都来评评理,他来问我伙计肚兜和亵裤的事,伙计不过是好心回答他,他就要杀人!” 路人就劝说王巍:“小哥,你真不要冤枉掌柜的,我们一大早开门做生意,谁去管你们的亵裤亵衣?” “展览姚娘子亵衣亵裤的人说了,相府的姚娘子看上他了,说男人死了好久,想带着女儿改嫁......你也别发怒,咱们也不知道真假,不过是给你转个话。” 是真不能再在大街上问话了。 大街上围观的百姓眼睛亮闪闪的,没啥事也都生出来一堆桃色八卦。 王巍松了手,回到马车那边。 “相爷,属下无能,那些人都跑了,属下建议相爷赶紧离开。”他声音低下来,把那条追回的亵裤从车帘里递进去。 是一条,小姑娘的亵裤。 实在是,烫手啊! 傅璋并不清楚这亵裤是不是傅桑榆的,他虽然是傅桑榆的亲爹,但是男女有别,女儿已经马上九岁了,他怎么会知道女儿的亵裤? 傅璋的头嗡嗡直响,有气无力地说道:“回府。” 街上人刚才被惊马吓得魂不附体,这会儿死里逃生,非常生气,冲着马车抱怨道:“差点被你家马蹄子踩死,你们连一声道歉都没有?” 傅璋很想看看到底是谁算计他,可惜伤势加重,根本无力开窗。 刚才马儿受惊他本能地想双手扶住车壁,却使不上力,脑袋随着车厢颠簸,撞了好几次,头上好几处都破了。 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天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他知道有人算计相府。 没这么巧的事,刚好百官的马车从御街过来,这些人刚好在这里争抢售卖嫂嫂和榆儿的贴身衣物。 只是,亵裤、肚兜,这样隐秘的东西,怎么跑到外面去的? 这些人说得如此肯定,难道真是嫂嫂和榆儿的? 他的马车狼狈而去,街上楼船军在傅璋走后,又聚拢过来。 极尽渲染,甚至和姚娘子眉来眼去的故事都有了。 着实让其他府的家眷吃了一场大瓜。 不过这些人很警惕,吵吵一阵子,看见定国公府的马车过来,喊几嗓子,便鸟兽散。 姚素衣、傅桑榆、相府名誉破坏殆尽。 相府。 王巍把傅璋从车里背下来,傅老夫人看见他伤这么严重,马上想到:太后打璋儿了? 姚素衣战战兢兢,不敢往前,站在傅老夫人后面。 看见傅璋满头的血,还有手脚都无力地垂着,她难过地哭起来。 “相爷,呜呜呜” “璋儿,你这是,娘娘打的?”傅老夫人也眼泪哗啦下来,现在傅璋是她唯一的指望! 傅璋看见这些人就脑门青筋蹦蹦跳,怒道:“都给我闭嘴!” 叫白管家立即去找来郎中。 郎中不知道宫里发生的事,皱眉道:“相爷,您这是摔的?可真不轻!” “嗯,马惊了,撞的。” 郎中给他仔细包扎了胳膊、头,开了药方,对管家说:“相爷的伤很重,要小心伺候。” 这也太惨了,腿断了,双臂断了,头也破了。 管家吩咐丫鬟去熬煮中药。 把郎中才送出去,就听见,相府门口有人喊:“相府众人,接旨!” 是太后娘娘身边的春安公公。 王巍急忙背着傅璋,小心翼翼地到前院,摆了香案,焚香,傅老夫人带着姚素衣等人也都在前院,跪下接旨。 春安手持圣旨,当众宣读—— “奉太后娘娘旨意,赐夏氏女夏青樾为丞相傅璋之平妻,择日与正妻同日进门。丞相大人,接旨吧~” 春安公公说:“圣旨已经去夏府宣读,丞相大人,咱家先回宫复命了。” 傅璋接旨谢恩,让白燕给春安塞了谢银,送春安到府门外。 叫王巍把自己背到傅老夫人的院子,傅璋脸彻底阴沉下来。 “白管家,把府门关好,院子里所有的下人都不准靠近翠微堂。” “把嫂嫂、榆儿、恩儿都叫过来,我有话说。” 行刑凳在院子里摆好。 请出家法。 第51章 母子被逐出相府 姚素衣、傅桑榆、傅修恩,都被叫到老夫人的翠微堂。 傅璋让傅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喜鹊,把那件捡回来的亵裤给姚素衣看。 姚素衣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她给傅桑榆做的亵裤。 顿时情绪激动,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榆儿的亵裤,怎么在相爷这里?” “你问我,我问谁?”傅璋怒道,“这是今天王巍追回来的一条。他们手里还有你、榆儿的许多私密衣物。你去查看一下,到底丢了多少?立即,马上!!” 姚素衣与傅桑榆匆匆回到寻芳庭,各自在内衣柜子里翻找一番。 发现姚素衣丢了一个肚兜,两条亵裤,还有袜子两双。 傅桑榆丢了三条旧亵裤,一个半新不旧的肚兜。 姚素衣全身冰凉,丢掉的是旧衣裤,为了教授榆儿绣活,区别大家的内衣裤,每一件亵衣亵裤,还都绣上了名字,想赖都赖不掉。 这种事,只有身边人干得出。 只觉得有一道无形的绳索捆绑住她,绳子越收越紧。 她这么多日的恐慌、愤怒,终于找到了出口,大喝一声:“鸳鸯,鹦哥,你们两个贱婢干的好事!” 鸳鸯、鹦哥扑通跪地上,哭着辩解:“姚娘子,不是奴婢,奴婢绝对没有干!” 但是能进入她内室的丫鬟,只有鸳鸯和鹦哥。 姚素衣愤怒地扇两人耳光,一下接着一下,俩丫鬟不断地哀求,惨叫。 脸都打花了,俩人依旧喊冤。 “姚娘子,这院子虽然我们俩近身伺候,可别的人也不是不能走进,比如院子里的二等丫头。” 二等丫头一听,吓傻了,发誓绝对没干。 反倒是车夫怀文清相好的粗使丫鬟嗝儿,悠哉游哉。 原则上她根本进不了内院,更别说内室了,平时她都是在外面扫地打杂。 姚素衣召集下人,从这几天的日常,一点点对质,凡是找不到证人佐证自己行踪的,立即拖出去打。 嗝儿只在寻芳庭外院扫院子除草,没进主院,都不必拷问。 嗝儿看着鸳鸯和鹦哥以及一众平时耀武扬威的大丫头们挨打,心里那叫一个痛快。 没人承认,姚素衣和傅桑榆把自己所有的丫头、杂役,都带去了翠微堂。 待相关人员都进了翠微堂,傅璋也不说打丫鬟,立即让王巍把外门锁上,把姚素衣按在行刑凳上。 姚素衣魂飞魄散,怎么打她呢?她可是主子呀! “小叔,小叔,我错了,我错了......” “不,你不知错!”傅璋黑着脸,一声令下,“打!” 王巍操鞭,那鞭子带着半寸长的尖锐铁丝,一鞭一道血痕。 王巍又有武功,下手的力道绝非傅璋能比。 傅璋想到这一段时间府里发生的事,桩桩件件,都是冲着毁了他人生的方向奔去。 每一件,都是姚素衣引起,都有她的手笔,一时气得失去理智。 叫人扒掉姚素衣的外袍,一鞭下去,“啊~”,姚素衣惨叫声飞出翠微堂。 傅璋叫人拿帕子堵住她的嘴,一鞭接着一鞭,姚素衣痛得拼命挣扎。 “呜呜呜”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只抽了五鞭子,姚素衣便昏了过去。 傅桑榆和傅修恩都跪在地上抱住他的腿:“二叔,求求你,别打了!” “二叔,二叔......” 傅璋根本不理,眼珠子已经红了,想到自己生活将会变得暗无天日,更加愤恨。 “打,给我狠狠地打死这个祸头子。” 傅桑榆跪着抱住他的腿:“二叔,你,你别打了,饶了我娘吧......郡主那边,还要我娘应付呢!” 一听“郡主”二字,傅璋用仅有的一只好腿,踹了过去,自己也扑通摔在地上。 “王巍,给我打这个孽障!” 鞭子从肩膀落在手臂上,傅桑榆痛得大叫,哭着说:“啊,二叔不要打我......” 叫人拿了帕子堵住傅桑榆的嘴,傅璋已经完全眼红。 脑子里根本没有对嫂嫂和儿女的心痛,只想着街上的谣言,被御史弹劾得无力还手的狼狈,被太后强按头娶一个被人玷污的平妻...... “打打打打......” 发狠要创死一家人! 姚素衣昏死过去,傅桑榆也昏死过去。 傅修恩吓坏了,看着翠微堂靠墙的大树,哧溜就往树上爬。 王巍急忙追过去,劝说道:“三少爷,快下来,不要惹相爷不高兴。” 傅修恩哭着说:“他想打死我们,我宁愿讨饭也不在这个家里了。” 王巍上树把傅修恩摘下来,抱回傅璋跟前,劝道:“相爷,不要打了,再打就出大事了。” 傅璋终于不再喊打,无力地瘫倒在榻上。 白燕战战兢兢地捧着鞭子,返回祠堂。 “不要等到过年了,你们娘几个都去郊外的庄子吧。”傅璋冷薄地说,“除了晨儿,你们都不准留在府里。” 傅老夫人哭着说道:“造孽哟,天要亡我傅家哟。” “我照顾他们这么多年,仁至义尽,母亲休要多言。” 姚素衣全身是伤,昏过去醒过来,虚弱地哀求:“小叔,嫂嫂……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过他们,他们还小。” “你求我?我去求谁?” 喊来丫鬟小厮把姚素衣母子三人,收拾了衣衫被褥,要把他们连夜全部送到郊外庄子。 姚素衣伤得厉害,稍微一动,疼得满头冒汗。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傅璋,声音孱弱地说:“璋郎,我知错了,我会好好反思,是我不知进退,忘了初心。” 傅璋不为所动,他没有杀她们,已经是看在亡兄、晨儿的面子了。 “璋郎,我......郡主那个药,不是我下的......” “什么?”傅璋忘记自己双臂都骨折了,本能地想伸手去抓她衣领,一动疼得钻心,咬牙切齿地低声问,“你把药给谁了?” “郡主对我有敌意,她太警惕,我无法靠近......我把药交给国公夫人,告诉她是太后,叫她杀郡主......” “你看着她给郡主喝下去了?” “没有,药给她了,我叮嘱她不准告诉任何人。” “蠢妇,蠢妇,蠢妇!” 傅璋连吼三声,让王巍把她提到自己跟前。 看着她双目垂泪,想想半生陪伴,又给自己生了四个儿女,忍了又忍,到底是念着旧情,半晌,叹口气。 “嫂嫂,你去庄子上好好反省吧。带上凯儿、恩儿和榆儿,把晨儿留下,年后他要下场,为了你儿子的前途,你最好不要再作死犯蠢。” 姚素衣知道,他是在警告她,念着旧情放过她,希望不要说出下毒害死云裳郡主的事。 他留下傅鹤晨,是为他的前途,也是为了做为辖制她的人质。 姚素衣哭着应了,她不能反驳傅璋,如今四个孩子毁了三个,她不能再耽误傅鹤晨,傅鹤晨是她唯一的指望了。 送走姚素衣,傅璋立即叫王巍去百益堂花重金买了一座轮椅,推着带他去定国公府。 “相爷,您的伤势太严重了,最好静养。”王巍劝道,“如果落了残疾就不好了。” “不,就此刻去。” 今儿赐了平妻,三儿和榆儿又陷害郡主,定国公府的主子们,自然心里窝火,他这样一身伤,诚心诚意地去道歉,对方会少些怒气。 还有,他想再努力一把,看能不能从郡主手里把家底抠出来。 * 梁幼仪叫叠锦救起凤阙的第一时间,梁景湛的侍卫徐长云就悄悄告诉他:“齐王在梅园掉河里,被云裳郡主救了。” 他脸立即黑了。 梁幼仪想死吗? 大好的机会,一举灭了齐王府,解决太后娘娘的心头大患,她逞能什么? 该死! 但是他没发作,因为他看见春安也急匆匆地给太后娘娘汇报了什么。 只见太后瞬间怒容满面,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姜霜,又冷冷地看向他。 梁景湛假装不知,低垂眉眼,等待太后发落。 好一会子,太后也没发火,只说:“听闻云裳又做了不少梅影流香,回头给朕留两瓶。” 梁老夫人立即说:“娘娘如果要,就叫她多做,做好都给娘娘。” 太后微微笑笑,说道:“朕不懂闻香识香,两瓶,做个纪念吧。五日后,朕空了,去看看她。” 梁老夫人不懂太后是什么意思,梁景湛猜着是云裳救了凤阙,太后怕是要对她下手了。 只有姜霜,面如土色。 出了宫,姜霜是被侍书架着上的车,梁景湛看着自己母亲这样,还以为她听懂了太后娘娘的话中话。 “母亲,你恐惧什么?云裳有这一天,不是早就料到了吗?” “为什么?”姜霜指甲掐了掌心,恨恨地说道,“我怎么生了这么个孽障!” 母子俩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对话接得倒也出奇地毫无违和。 “母亲,你既然不担事,府里的事便不要多管了。” “你什么意思?” “你说呢?五天后姑姑要来府里看云裳,你以为太后想看什么?难道是看她过得好不好?” 姜霜更加恐慌,太后要五天后来府里看望仪儿,自然是,看她的......尸体! 可是,她把药丢了啊! 姜霜回到梨花院,叫侍书把所有的下人都遣出去。 她像热锅上的蚂蚁走来走去。 眼下,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装傻耍赖,姚素衣没联络过她,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毒药。 第二个办法,立即去买一包毒药,她是中馈主母,府中衣食住行都在她的掌控中,杀一个梁幼仪有一万种办法。 “侍书,你去......” 她要下人分批去各家铺子买毒药,把药准备好。 第52章 千钧一发,国公府杀害云裳郡主 梁幼仪在外面看了一通兜售肚兜的热闹,马车缓缓地驶入朱雀大街。 府里还是要回的。 大陈都在太后的控制之下,定国公府的势力遍布角角落落,她一个女子,无处可躲。 管家看见她回来,立即开门让她的马车进去,对她说:“郡主,老太爷叫您回来立即去议事厅。” “只有他一个人?” “国公爷、世子爷都在。” 梁幼仪点点头,问道:“世子夫人回来了吗?” “回来了。” 梁幼仪扭脸看向芳苓,芳苓眼睛通红,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老太爷急着见郡主,肯定没好事。 梁幼仪安抚地笑了笑,说道:“芳苓,你去丹心院,告诉嫂嫂,我回来了。” 芳苓想到梁幼仪给柳南絮的药,强忍泪水,从车上跳下来,伸手接她。 梁幼仪趁帘子落下来的一瞬间,一把匕首快速别在麂皮靴子里,手里捧着汤婆子,一步一步稳稳地下车。 青时去停车,芳苓去丹心院,叠锦闪身不见。 梁幼仪进了议事厅,梁勃的护卫就把门关上了。 进了内堂,抬眼看去,主座上是梁勃和梁老夫人,旁边坐着父亲梁知年,兄长梁景湛,母亲姜霜。 她规规矩矩地行礼:“祖父祖母安好,父亲母亲安好,兄长安好。” 梁老夫人把一个茶盏狠狠砸过来,梁幼仪低着头,微微偏头,茶盏落在她的脚边。 “啪”,一声脆响,茶盏摔了无数瓣。 姜霜惊得双脚往后缩了缩,没敢尖叫,眼神里都是恐慌。 梁勃怒道:“跪下。” 梁幼仪跪下。 “你可知罪?” “请祖父明示!” “你,你个孽障!”梁老夫人忍耐不住,“你还装疯卖傻?你不知?你能耐大得很,国公府都盛不下你了!” 梁知年瓮声瓮气地问:“你救了凤阙?” “是。” “你知不知道我们两府不睦?知不知道齐王府一直想阴谋颠覆太后和陛下?” “但是今天不救齐王,于姑姑和陛下名声有损。”梁幼仪一板一眼地说,“在场的百官和官眷,议论纷纷,说齐王合该灭绝,谁叫齐王府与定国公府不睦,谁叫齐王不尊太后娘娘......” 她一口气说了大家真实的想法,确实很多人都在说齐王府该死,挡了太后的路。 “贱人,他们说的有错吗?连别的府都知道的道理,你不懂?别人都不去救,你却去救,是故意给太后娘娘添堵吗?” 姜霜怒骂道,“贱人,你活着作甚么?自从你出生,二十年,我无时无刻不巴着你死,你就是我的耻辱!你怎么不去死?上吊跳河抹脖子,哪个不能见阎王?” 姜霜歇斯底里地骂道,整个议事厅一瞬间的凝滞。 皱眉看着姜霜发泄。 梁氏一族,十八代只生男不生女,小姑子梁言栀受尽恩宠,婆婆水涨船高。 她姜霜也生了女儿,相貌比小姑子美了不知道多少倍,可是却活得像一条狗,连带着她也伏低做小! 好不容易先帝看上梁幼仪,想赐婚她做太子妃,结果却换成了梁言栀,梁幼仪却被指给一个不入流的从六品翰林傅璋,还是个泥腿子。 赐婚七年,泥腿子熬出头,成了如日中天的丞相,但这个女婿只敬重小姑子和公公婆婆,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好气,所有的屈辱都是这个孽女带来的。 梁幼仪一语不发,跪着不动,任她发泄,不反驳。 除了姜霜歇斯底里的咒骂,整个议事厅主子们都不语。 姜霜骂了一会子,发现整个议事厅很安静,立即住了嘴,惶恐地看着众人。 她,说错什么了? 大家不是都讨厌仪儿吗?以往她诅咒梁幼仪,婆婆虽然会斥责她几句,但是都会换个方式嘉奖她。 “祖父,祖母,哟,这是怎么啦?”人未到,笑声先到了,柳南絮和月梅捧着一个锅子过来。 “我叫人泡发了十二个时辰,又炖了一个多时辰的血燕,祖父祖母快尝尝。” 她进来,把手里的锅子放下,叫月梅给梁勃和梁老夫人各盛了一碗,亲自端过去。 梁勃接了,梁老夫人还拉着脸,说道:“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与你姑姑作对,真是白养了她二十年。” 柳南絮把燕窝塞她手里,说:“祖母,孙媳说一句大不敬的话,您可不能偏听偏信。要说这京城哪个府里最是凝聚一股绳,一条心?再没有比定国公府更好的人家。祖父祖母一向是领家过日子的典范,咱们这府里就没人不爱惜羽毛的。” 梁老夫人接了燕窝盅,柳南絮又盛了一碗,专门去给梁幼仪,对梁老夫人和梁勃说:“祖父祖母,孙媳斗胆要个脸面,求您让郡主起来,孙媳有事给你们禀报。” 梁老夫人脸不好看,说:“叫她跪着听训。” 柳南絮没再勉强,说道:“今儿在宫里,齐王落水了你们知道吧?知道是谁救的吗?是郡主!” 姜霜和梁景湛都看着她。 又一个找死的吗? 柳南絮惊讶地说:“祖父祖母还不知道吧?我已经找人打听了,当时许多人都挤兑齐王府,却拿我们定国公府作筏子,说是咱们定国公府容不下齐王府,还说是太后借着这次赏花的机会,叫大内侍卫把齐王推入水中......” “这不是放屁吗?太后怎么会叫侍卫推他入水?”梁老夫人拍桌子。 “是啊,孙媳也是说这些人丧良心!可如果齐王真死在宫里,太后全身长满嘴也是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的。 这些话用心极其险恶,他们这么说,却又不下去救人,甚至巴着齐王出事,好讨伐姑姑。 今儿也是奇怪了,大内侍卫一个也没出现。当时太皇太后的表侄子燕南侯小侯爷在场高呼救命,还跳河去救人,差点淹死! 只要齐王出事,太皇太后势必第一个站出来向国公府发难!” 柳南絮看大家都沉默了,又抛出一个重大消息:“今儿我在外面听到消息,西南三州大灾,有义军造反,已经打到施州了!打出的旗号是除奸佞......” “什么?”梁勃一下子惊得站起来,“你从哪里听说?” “孙媳一点都没撒谎,祖父可以去打听。孙媳就是因为听说这个,惊出一身冷汗,幸亏妹妹救了齐王,不然咱们国公府定然陷入漩涡。” 是啊,义军都起来了,除奸佞,谁是奸佞? 大陈谁不知齐王府义薄云天,爱护百姓?现在太后临朝听制,仗着国公府得罪了多少人? 这京城,这朝堂多少人对定国公府恨之入骨! 就连太皇太后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除掉定国公府吧? 灾民造反这个事确实更大,梁勃和梁知年都坐不住了,马上结束今天的审问。 “云裳,虽然你救了齐王,也有这么多借口,但是,你也别把国公府众人当成傻子!” 梁老夫人阴狠地说,“你与齐王之间如果没有猫腻,为何傅家老三栽赃你偷玉佩时,齐王怎么那么好心帮助你作证?” 梁幼仪道:“孙女确实不知该如何辩驳,孙女都没见过此人。” 柳南絮眼珠子一转,说道:“兴许,他就想罢免傅家老三的伴读之职,他针对的是相府。” 姜霜忽然说道:“齐王今年也二十了吧?至今都没有定下亲事,逆女是不是看他年轻,相貌出众,就动了春心?” 梁幼仪对母亲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这种唯恐女儿不死的,也配做母亲! 柳南絮笑着说:“妹妹与丞相定亲七年,从无半点越矩。与齐王是肯定没有私情的,母亲还信不过自己教养的女儿?” 姜霜被怼得哑口无言。 梁老夫人见过凤阙,那也是个长得妖孽一样的男人,与这个狐媚子说不得真互相看对眼了。 顿时心里也怀疑梁幼仪与凤阙有私情,想到太后说的五天后来看梁幼仪的话,她顿时心狠下来。 提醒道:“太后五日后要来府里。” 气氛再次凝滞。 梁勃黑着脸,说道:“你们谁也不要求情劝说,必须给这惹祸的孽障一个教训。景湛,你把人带到祠堂,执行家法,严惩不殆。若她有命,关后园,大婚前不准再出来。” 定国公府家法,只着里衣,吊在祠堂,用铁鞭抽打。 铁鞭有倒刺,小惩五鞭,大惩\/严惩十鞭。 小惩重伤三月以上,大惩当场丧命,即便当场没死,也熬不过十天半个月。 后园,就是府里的地牢,天寒地冻,在后园里待上两夜,命也就没了。 柳南絮不敢哀求,此时求祖父祖母,则可能视为同伙。 她遗憾地低着头,脑子飞快地运转。 梁幼仪依旧没有恐惧和讨饶之色,她站起来,说道:“祖父祖母,今儿若执行了大惩,孙女怕是难以活着出祠堂了,但是孙女死在祖宗面前也不后悔,因为孙女为国公府尽了最后一份力。” 梁景湛黑着脸说:“国公府不缺你的贡献,也用不着!国公府的一切都是太后姑姑给的,你算个什么东西?” 一把提起来她的后衣领,梁幼仪挣脱了,说道:“你不必提我,我跟你去。” 梁景湛哼了一声,在前面大步走,梁知年和姜霜在后面压阵,梁幼仪被夹在中间。 柳南絮急得跑回丹心院,对杂役说:“快,骑快马去相府,把丞相叫来。” 叠锦第一时间去竹坞找到芳苓,对她说:“你速去燕南侯府,叫小侯爷立即赶来。” 他没有离开,他要护着郡主。 府里的下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梁幼仪。 那个最不受宠的女子,脸比玉石白嫩,腰比柳条细软,一身宽衣博带素净无饰,却仪态生姿。 那双雾淅淅的眼,好似藏了一汪秋水,婉转欲滴。 她的美貌,东洲大陆无出其右。 只可惜,今日,要陨落了。 第53章 武德司指挥使高呼:刀下留人! 丹心院的杂役叫小蚊子,骑了马,飞快地出府,去相府请傅璋。 在半道,刚巧遇见王巍用轮椅推着傅璋。 小蚊子下马,扑通一声跪下:“丞相大人,您快点去国公府吧,云裳郡主要被执行家法。” 傅璋大吃一惊:“你是哪个院子的?” “奴才是竹坞的杂役……相爷,您快点去吧,晚了,郡主就被打死了!” 傅璋皱眉微微思考,片刻就想通了,看来是郡主救小王爷的事惹恼老国公爷了。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奴才不知道内里的情况,只知道郡主被执行家法,丞相大人要是不快点去救她,她就没命了。” 小蚊子恨不能一下子把傅璋搬到国公府祠堂,当场救下云裳郡主。 傅璋顿时心里升腾起一种自豪、得意:云裳郡主,你发现了吧,关键时刻还是要靠本相! 和本相闹,你能得什么好? 你以为你贵为郡主,又是定国公嫡女就高过本相?离了本相,你寸步难行。 生死时刻,还是求到本相头上吧? 不过,本相的人情不是那么好给的! 他略微正了正身子,拖着官腔问道:“你出来时,郡主挨打了吗?” “还没有,正要去祠堂……丞相大人,您快点吧,国公府的家法,那都是爷们才能扛得住的,郡主哪能承受得住!” 傅璋点点头,说:“你先回去,别叫人瞧见,本相如今受了重伤,快不得,否则,还没到国公府本相倒是先晕过去了。” 小蚊子心里急,却无奈,看着对方包的木乃伊似的,这会儿想死的心都有。 完不成使命,他怕被扒了皮! 他哭丧着脸说:“相爷可千万快点啊!奴才先回去给主子复命。” 杂役前头走,后头傅璋对王巍说:“在旁边茶馆略坐一坐再去。” “为何?属下看那杂役急得快哭了。” “一个奴才,演戏罢了,当不得真!去得太早,郡主没有挨上鞭子,她就不知道疼,就不能珍惜雪中送炭……本相有些话便不太好说。” 国公府的家法好啊,如果郡主弥留之际,他从天而降,还身负重伤来救她…… 她大概会感动,再次信任他! “国公府,真不错。” 瞌睡递上枕头,太懂事了! 傅璋磨磨蹭蹭,轮椅的轮子“骨碌,骨碌”一下下敲打着朱雀大街的石板,缓慢而有节奏地拐进茶肆里。 另一边,芳苓急得恨不能一步飞到燕南侯府。 从齐王府出来后,叠锦找了个机会给她说:“如果郡主挨罚,你立即快马去找姬染。如果你们来得够快,那便罢了,如果你们来不了,我就把国公府的人杀了,把郡主带走,我们在青州会合。” 芳苓提出找小王爷帮忙,叠锦摇头:“他若来了,郡主必死无疑。” 此时,芳苓骑着快马拼命跑向燕南侯府。 “哒哒哒”,马蹄急速。 朱雀大街还没有走完,就看见三匹快马比她速度还要快地向她冲来。 芳苓急忙勒马避开对方。 却不料对方领头的“吁”住马,喊道:“你可是云裳郡主身边的丫鬟?” 芳苓看了对方官服,才发现是武德司的人。 “芳苓,郡主怎么样?” 芳苓看清说话的人,眼泪哗啦一下子就流出来了:“小侯爷、顾二爷,你们快点去救救我家郡主吧……” 为首一人,正是指挥使千杰,他的旁边不是姬染、顾若虚又是谁! 千杰道:“国公爷果真要杀郡主?” “是,不容分说,就要执行最高家法,鞭打,还要关进地牢。”芳苓泣不成声,哀求道,“千指挥使,求求您,救救我家郡主。” 千杰微微颔首,打马往定国公府疾驰而去。 顾若虚对芳苓说:“千指挥使去宣旨了,你放心,郡主肯定没事。” 姬染也说:“太皇太后的轿辇马上就到。” 芳苓心放下一半,千杰快马去宣旨,这是最快、最有效的救助。 太皇太后亲自保郡主,郡主的命指定是保住了。 她正要回去,看见府里的小蚊子骑马过来,她认得他是丹心院的杂役,便打了个招呼。 小蚊子一看是她,马上说道:“芳苓姐姐,你也是去找丞相的吗?” 芳苓眨巴一下眼,说道:“你去请了?他来了?” 小蚊子焦急地说:“我在半道遇见他,不过相爷说他受了重伤,不能走快。我看他那个样子,来到府里,郡主也被执行完家法了。” 芳苓心里冷笑,主子真是猜得一点不错。 刚在去王府的路上,叠锦告诉郡主,傅璋今天把郡主的信息从聆音阁拿走了。 傅璋这是想郡主挨打后,他装救世主,骗郡主的家底? 烂人! 千杰骑快马去国公府,沿着朱雀大街,一路用内力高呼:“国公爷,刀下留人!” 定国公府门口卫兵远远地听见呼喊,急忙进去禀报管家。 管家嗤笑了一下,真是不要命了,竟有人敢在朱雀大街撒野? 刀下留人? 国公府的刀举起来,从来不见血不入鞘! “太皇太后懿旨:为感激云裳郡主对燕南侯小侯爷的救命之恩,亲自登门致谢,请云裳郡主速速出来迎接!” 管家开门就看见一匹彪悍的康居马风驰电掣地奔来,带起的寒风把管家的眼睛刺得眯起来。 待看清马上的人,管家顿时清醒了。 武德司的总指挥使,千杰! 皇家威严,与御林军中大多是勋贵子弟不同,武德司都是杀人如麻,喋血山河之徒。 有诗云:锦衣血屠九千万,只因此命奉皇天。 手段狠辣,无所不用其极,端的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好刀! 得罪谁,都别得罪武德司的人,何况,眼前人是千杰。 管家不敢怠慢,双腿发颤,立即去禀报梁知年。 梁知年听闻千杰亲自来宣懿旨要见梁幼仪,先是一个懵,太皇太后什么时候与孽女有勾连了? 不管怎么样,武德司得罪不起。 立即叫身边的侍卫速去祠堂,告诉梁景湛,千万不要动刑。 前院等待小蚊子回来复命的月梅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把鞋子跑掉,告诉在廊子里等待傅璋的柳南絮。 柳南絮问清楚,来人是武德司的千杰,还说太皇太后亲自来府里,有些失望。 傅璋真是废物,落在太皇太后后边,还成什么事! 不过,太皇太后亲自来感谢,那梁幼仪绝对稳了。 她二话不说,比狗跑得还快,一边跑一边把自己头发扯下来一缕,跑进祠堂。 哭喊:“世子爷,妾身求求您了,别打妹妹,她身子弱,撑不住……” 梁知年的侍卫到祠堂时,梁幼仪已经被迫脱掉外衣,梁景湛让人把梁幼仪捆了个结实,吊在行刑架上,正往上升吊。 家法已经被请出。 一根黑红的铁鞭,上面的倒刺闪着寒芒。 梁景湛也脱掉了外衣,活动了手腕,准备开打。 暗卫直接现身:“世子爷,快住手。” 梁景湛停下手,问道:“怎么啦?谁来了?” “武德司总指挥使来宣太皇太后懿旨,说郡主救了燕南侯小侯爷,太皇太后亲自登门道谢。” 梁景湛顿时又怒了:“梁幼仪,你还救了燕南侯小侯爷?” 梁幼仪自然听到他们的对话,只是不想搭理梁景湛。 柳南絮跪下,抱住梁景湛的腿哭:“爷,求求您,咱就这一个妹妹,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亲妹妹。爹不在跟前了,你放了她吧,反正别人也不知道……” 梁景湛看看梁幼仪,她脸色苍白,眼睛半闭。 一脚踹在行刑架上,冷厉地看了梁幼仪一眼,对徐长云说:“放她下来。” 徐长云立即去放梁幼仪下来,柳南絮叫月梅、月兰接着,给她穿上外袍,哽咽着说:“妹妹,你受苦了!我叫人去通知了丞相大人,他在赶来的路上。” 梁幼仪脸色苍白,对柳南絮说了一声:“多谢嫂嫂。” “你别怪你兄长,他也是没办法。”柳南絮给梁景湛开罪,指挥者月梅、月兰把梁幼仪带回竹坞。 又把红糖生姜水给梁幼仪端来一碗,拿来一套新衣,对芳芷说:“你快点给你主子梳妆,太皇太后马上到了。” 柳南絮看着小姑子,心里第一次生了忌惮。 小姑子深不可测。 今天眼看命丧黄泉,竟然把太后的死对头太皇太后请来了。 要说这世上,能压太后姑姑一头的,也只有这个太皇太后了。 太皇太后母族崔氏,武将不输定国公府,根基比定国公府还要深厚,先帝的暗处力量都在她手里。 鬼门关走了一遭,梁幼仪看上去却依旧没一点表情。 柳南絮叫月梅从自己的私库里拿来一副新头面,给梁幼仪。 “妹妹生得颜色太好,太过繁盛的首饰,显得妹妹威压太重,容易引起别人忌惮。嫂嫂给你准备的这份头面简单一些,什么场合都合适。” 柳南絮八面玲珑,人际场的事她最是精通。 梁幼仪叫芳芷给自己戴上,说道:“多谢嫂嫂。” 柳南絮更高兴,劝说道:“妹妹,我们去祖母请个罪,场面的活咱们做得漂亮一些,府里日常的事到底是祖母说了算。” 人在屋檐下低头,并不丢人。 两人到梁老夫人的松柏居。 梁老夫人的脸色说不出来的精彩,像吃了一团屎一样。 “今儿是太皇太后指明要见你,暂且饶过你一次!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狐媚法子把太皇太后请来,你要在这个府里讨生活,就给我安分一些。” “谢祖母教诲,云裳以后定当谨言慎行。” 府里已经铺了红毯,梁幼仪稳稳地往前院走着,不卑不亢。 失意让人学会成长与坚强,不执着于过去,不幻想于未来,努力走好脚下的路,走着走着,花就开了。 第54章 太皇太后驾到 太后与太皇太后水火不容,这么多年,两府多次过招,势均力敌。 若押上全族,只怕伤筋动骨。 能有机会与太皇太后握手言和,自然是求之不得。 梁勃、梁知年、梁景湛、梁老夫人、姜霜、柳南絮都去前院迎接。 “你站后面!” 姜霜嫌恶地对梁幼仪说,“太皇太后是太后的亲婆母,陛下的皇祖母,来定国公府,自然是冲着太后的面子,国公爷的威势,你往前凑什么?” 梁幼仪连话都懒得和她说,这么多主子,就显着你姜霜了? 靠着踩死自己的女儿获得一点点可怜的存在感? 柳南絮拉着梁幼仪的胳膊,一起站在后面,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轻声说道:“我陪着妹妹。” 不多久,宫里传旨太监飞奔跑来,通报府里,太皇太后的轿辇马上就到。 府里中门大开。 又过了两刻钟,便看见皇家旗帜,铺天盖地,浩浩荡荡一百多名御林军、太监、宫女等前来。 太皇太后的轿辇左边,是文国公、文国公世子、顾若虚; 轿辇右边是燕南侯老侯爷、小侯爷;晋侯侯爷、世子程梓荣。 梁幼仪看着这些马场上结交的盟友,眸子微微起了水雾。 太皇太后摆了皇家仪仗来了定国公府,是给定国公府面子,也是给她撑腰。 太皇太后与她几乎无交集,能给她这样大的脸面,自然是燕南侯小侯爷姬染履行当初“有事找我,我办不了就找太皇太后”的承诺。 文国公、燕南侯、晋侯全部亲自到场,这是给她底气,也是凤阙的脸面。 她不傻,这怕是凤阙的手笔。 他不方便来,叫别人来。 她有难,他都知道。 梁幼仪想到这里,长长的睫毛,微微水润。 太皇太后下了轿辇,皇家仪仗队列队站在一边,梁老夫人亲自跪在前面迎接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其实才四十多岁,保养极好,笑起来如沐春风,但是眼里的凌厉是无法掩藏的。 她下来,梁老夫人和姜霜急忙上前,双方礼仪过后,姜霜伸手搀扶她,道:“请太皇太后移步府中。” 太皇太后轻轻躲开她的手,问道:“云裳郡主呢?” 姜霜僵了一下,梁幼仪被她赶走,不知道站在哪个角落了。 梁勃扭头喝了一声:“云裳,还不快过来搀扶太皇太后?”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就好似行船切开水面。 梁幼仪向前,正要跪,太皇太后一把握住她的手。 “云裳,哀家要多谢你救了姬染那个猴儿,燕南侯只有这一根独苗了,今日要是折在宫里,哀家一辈子也扒不出来这块心病了。” “都是臣该做的。” “哪有该救人一说?人心叵测,关键时刻谁能豁出性命去救别人?你救了小猴儿的命,哀家要保你一世的荣华,谁敢对你不恭不敬,便是与哀家作对,与整个崔氏作对。” 太皇太后牵着她的手往府里走,“以后,你有任何事,都直接来宫里找哀家。” 她话说得又清晰又响亮,手下不停,把腕子上一枚水头极好的镯子给了梁幼仪。 一众人簇拥着进了国公府最大的待客厅,太皇太后拉着梁幼仪的手,坐在她身边。 梁勃等国公府主子极尽恭敬,与太皇太后攀谈,也与文国公、燕南侯、晋侯攀谈。 在谈话中才知道,梁幼仪不仅救了凤阙,还顺手把这几个人都从河里捞出来了。 文国公当即对梁勃行礼,说道:“云裳郡主救了犬子,便是我文国公府的救命恩人,以后定当与定国公府携手同进。” 燕南侯老侯爷和晋侯都同样感激,表示以后携手合作。 梁勃又高兴,又像吞了个什么难咽之物。 太后娘娘一下子少了四个强劲的对手,真的是意外之喜。 美中不足的是,这个助力是太后最不喜欢的云裳带来的。 太皇太后在内的几家都感激云裳郡主的救命之恩,要保她一世平安。 太皇太后甚至给了梁幼仪一枚令符,可以从武德司的探事司调动十人以内的察子。 察子,主管搜集情报、刺探官员信息、掌控大陈舆情。 把梁勃、梁景湛看得直咽口水。 有太皇太后这样撑腰,国公府想害死梁幼仪,那就必须承受不可控的后果。 梁勃准备与太后好好谈谈,梁幼仪不好再动了。 柳南絮负责接待,她在帘子后看着,心里羡慕、嫉妒,又有些庆幸。 今日,在宫里,梁幼仪送给她的玉盒和锦袋,她第一时间就和月梅一起去找母亲柳夫人。 柳南絮把那瓶延胡索递给柳夫人,激动地说:“娘,你快把这个药拿给父亲和兄长试试。” 今日尾牙宴还没结束,柳老爷头疼已经犯了,太医也束手无策。 柳老爷疼得恨不能跳御湖,此时哪里想那么多,直接打开药瓶就吞下一颗。 约莫过了一刻钟,柳老爷眉目轻松下来,不止头不疼了,全身的毛孔无一不舒服。 他禁不住老泪纵横,说道:“夫人,大姑娘可是救了我的命了。” 柳夫人激动得眼泪婆娑:“老爷,真有效?” “有效,我不止不头疼,全身都觉得轻松了许多。” 他拿起来瓶子看了看,药丸黑乎乎的,不多,只有十二丸。 夫妻俩找到柳南絮,恨不能立即给她下跪。 柳夫人眼泪婆娑,说道:“世子夫人,如果你能找到这延胡索的配方,或者能找到长期供药的人,柳家要给你立长生祠啊!” 柳南絮激动得心花怒放,小姑子虽然说是辅国公从战场偶然缴获,但是她就觉得小姑子能弄到更多的延胡索。 太后与小姑子的矛盾她看得很清楚,她不能在人前表现与梁幼仪关系好。 不然,她也会成为太后的眼中钉,没有好下场。 她嫁入定国公府之前,梁景湛对她唯一的要求是:“必须尊重姑姑。” 原先多少听到一些传言,说国公府全员宠爱梁言栀,但是她进了门才知道“宠”是怎么回事。 姑姑想做太子妃,原本属于小姑子梁幼仪的婚姻,被迫让出来。 原本小姑子被太子的同父异母的兄弟靖南王瞧上,正要找先帝赐婚,是姑姑,联合祖父,把小姑子塞给泥腿子出身的傅璋。 太子暴毙,姑姑想让自己的儿子做皇帝,定国公府以三十万梁家军给轩和帝施压,轩和帝被迫立萧千策为皇太孙。 姑姑想做至高无上的女皇,定国公府就联合容云鹤大将军,逼着太皇太后同意姑姑临朝听制...... 为了宠太后姑姑,整个国公府已经被掏空,外面欠下的血债更是数不胜数。 为了宠姑姑,整个国公府的人像得了失心疯,连自己年幼的儿子梁耀宗也必须让路。 更不要说她们这些侄媳妇还是外人,只要惹姑姑不高兴,轻则家法,重则要命。 一家人病态的宠爱着姑姑,一路扶持她到了太后。 很快,她柳南絮也加入舔狗大军,不宠太后,就无法在定国公府立足,无法帮衬娘家。 做了太后的舔狗,她顺利地被封世子夫人、超品诰命夫人,不出意外,她的男人以后会是国公爷,她的耀宗会是定国公世子。 慢慢的,她比其他妯娌对太后更忠心,对梁幼仪的打压比谁都积极...... 可是这么多的光环,都无法弥补柳氏一族的死亡魔咒,曾祖父、祖父头疼致死的一幕,像无法剥离的噩梦,套住柳氏一族。 她不相信梁幼仪是圣母,更不相信她臣服自己,小姑子示好,无非是想关键时刻,她站出来说句话。 曾祖母在世时,护着小姑子,曾祖母去世后,小姑子一门心思想靠着傅璋。 柳南絮看得很清楚,小姑子并不是喜欢傅璋,只是想跳出国公府,跳出祖父祖母的控制罢了。 可,傅璋更不是东西。 今天关键时刻,她在祖父祖母面前帮梁幼仪说了话,还在祠堂跪下求梁景湛放过郡主,目前看来,真是太有远见了。 太后能给前途,可小姑子能续命啊! 她愿意欺上瞒下,在夹缝里给梁幼仪一些助力...... 柳南絮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边准备随时伺候太皇太后,一边开着小差拨算盘珠子,还留出一部分精力听着外面的动静。 这时候,月兰匆匆进来,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夫人,丞相大人来了,在路上摔得鼻青脸肿的。” 柳南絮禁不住冷笑,装什么呢? 她第一时间叫小蚊子骑快马给傅璋送信求救。 小蚊子还在半道就遇见了他。 却现在才到? 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夫人,他说要谈下聘和大婚。” “哦,是哦,今儿赐平妻的圣旨下来了,妹妹终于要大婚了,还是和一个绿帽子平妻同日进门。” 柳南絮冷笑道,“孩子都死了他来奶了,如今他想娶,只怕妹妹还不想嫁呢!” 第55章 未相思,笔落便是一个倾国倾城的他 太皇太后一行人在国公府,待了半个时辰,便起驾回宫。 文国公、燕南侯、晋侯,也都一起回去。 目送太皇太后远去,定国公府一门主子才站起来,关了大门。 柳南絮悄悄对梁幼仪说:“妹妹,丞相大人来了,在花厅等着,你愿意见他就见,不愿意见就回竹坞,今天你受惊了,不见客很正常。” “多谢嫂嫂。” 柳南絮冲她眨眨眼,马上满脸带笑地去扶梁老夫人离开。 “仪儿。”恢复威严的国公夫人,喝住梁幼仪,“你什么时候和太皇太后有了勾连?” 梁幼仪站住,看看姜霜,声音淡漠地说道:“母亲不累吗?” 一语双关。 姜霜张口结舌。 梁幼仪在她发作之前,叫芳苓搀扶着回竹坞。 芳苓低声说:“郡主,我们,安全了吗?” “祖父和祖母不会再动手,但是,母亲这个蠢的就不好说了。”梁幼仪想到叠锦才打听的消息,一边走一边说,“芳苓,回头你去一趟尺素坊,叫红袖来见我。” 买砒霜?我也送你一份大礼! 她在芳苓的搀扶下往竹坞走,傅璋在待客厅看见了她,立即叫王巍推着轮椅出来。 “郡主,我等你多时了。” 傅璋此时肠子都悔青了。 他原本以为路上磨蹭一会儿,梁幼仪挨了打,他就好乘虚而入了,哪里想到姬染竟然搬动太皇太后为梁幼仪解了围? 太皇太后和太后不对付,竟然登定国公府的大门了? 为什么? 梁幼仪上下打量他一眼:双臂骨折,腿骨折,脑袋上又添新伤。 下次可以继续打脑袋,把脑袋也打瘸! “丞相大人找我有事?” “我听闻你要挨罚,就慌慌张张过来,可是我今儿受了伤,路上走不快,还摔了一跤。”傅璋很诚恳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梁幼仪看看马上走过来的梁知年、梁景湛,说了一句:“丞相辛苦了。” 转脸就走。 男女有别,他总不会冲过来拉住她。 王巍看她转身就走,对傅璋说:“相爷,大婚之事,您怎么不给郡主说?” 傅璋摇头,在宫里刚被她抽了鞭子,再提大婚的事,还是正妻平妻同日进门,只会叫她痛恨自己。 她若真服下那药,不过三五日的光景,他愿意求她原谅,哄她开心,让她自愿把身家交给他。 只可惜,如今的她连一句话都不想与他多说。 梁勃已经六十岁了,接待完太皇太后,已经有些精力不济,看见傅璋,忽然想起来今日赐平妻的事,顿时脸上的笑容消失。 疲惫地说:“丞相大人突然造访,有何事?” “我想见见国公夫人,商议下聘的事。” “刚才宫里已经去相府宣旨了吧?”梁景湛问,“你是打算正妻、平妻同日进门吗?” 傅璋把圣旨给他们看了。 果然是正妻和平妻同日进门。 “既然婚期定下来了,那就好好准备吧。”梁勃一边拿杯盖拨茶叶一边说,“景湛,这个事交给你母亲和你媳妇去办。” 傅璋立即说:“那就辛苦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了,我想去见见国公夫人,商议一下聘礼的事。” 梁景湛陪着傅璋去姜霜那边商量下聘和婚期,叠锦偷偷跟了上去。 梁幼仪回到竹坞,主仆几个松懈下来,才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芳芷蹲在梁幼仪跟前,劫后余生,让她十分难受,哽咽着说:“郡主,今天好险……” “哭什么呀,傻丫头。”梁幼仪轻轻拍拍她的肩膀,“我早就预料到了,所以救出小侯爷时,就对他说我可能难逃一劫。” 芳芷惊讶的眼泪挂在眼角:“那么早你就知道?” “我救了小王爷,太后肯定会大做文章。” 芳芷含泪笑了,郡主看似不声不响,那位算计了她那么多年,总体也没占多少便宜。 说话间,叠锦在门外禀报有事。 梁幼仪起来,去了书房。 “属下刚才跟踪到梨花院,傅璋拐弯抹角向国公夫人打听给郡主下药的事……” 叠锦声音低下来。 亲娘和未婚夫商量毒死自己,郡主心里肯定难受吧? 梁幼仪如今对这两个人已经完全没了期待,所以伤心也谈不上,淡淡地说道:“你只管照实说,他们又想了什么新招?” “国公夫人赖掉了,说姚氏没有给过她药,在宫里根本没说话。傅璋不信,两人不欢而散。” 叠锦又说,“傅璋并不知道太后娘娘要除掉夏青樾,他与老太爷已经定下,正妻和平妻三月初三同日进门。” “……” “郡主,您,真要嫁过去吗?” “不会!” 逼急了,不是还有至亲亡故守孝三年吗? 那就先为姜霜守孝三年! 傅璋如今只是断腿、断臂,不是还可以断头吗? “肚兜、亵裤的谣言还在发酵,咱们府老太爷派人在查,是谁散布谣言……” 老太爷不应该重点查查傅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吗? 梁幼仪靠着圈椅背,默默听着叠锦事无巨细地汇报。 傅璋指使杀了二十多个流民,连他的大舅哥姚立春、贴身侍卫都替他顶了死罪,这么多条人命,加上黄德胜一张刀子嘴,都扳不倒他,可见其中还有她不知道的秘密。 难不成太后有重大把柄握在傅璋手里? 她想到梦里那一世,凤阙一年后要死于东启国的大战,满朝堂对他极尽污蔑,对齐王府赶尽杀绝,齐王府从此退出历史,就有些堵得慌。 为什么,为大陈付出这么多的凤阙惨死,而傅璋那样的小人却一直顺风顺水? 为什么整个定国公府和萧千策,像护亲爹似的护着他? 她的梦还是太简单了。 谜团重重,需要她一一去揭开。 “郡主,有人来了。”叠锦说完就隐身了。 梁幼仪出了书房,便看见姜霜院子里的一等大丫头入画来了竹坞。 “郡主,丞相大人要见您,有事商量。” “我累了,谁也不见。” “可是大婚……” 入画没说完,梁幼仪已经进了内室,入画皱眉道:“郡主,奴婢话还没说完呢。” “我累了。” 梁幼仪再次冷漠地说了一句,帘子把里外隔成两个世界。 入画只好走了。 芳苓问道:“郡主,您答应麒麟阁要再拿一幅画给他们,来得及吗?” 是哦,梁幼仪答应简玉珩,用一幅松青大师的画,换撤拍的千年红珊瑚。 六十大寿,六十大寿…… 她琢磨了一会儿,问道:“齐王府的老太妃是要过六十大寿了吧?” 芳苓想到前些日子打探来的消息,凤阙是因为老太妃六十大寿才回京的。 回禀道:“是。” 梁幼仪眉毛挑了挑,简玉珩不会是为了老太妃要祝寿图吧? 次日,她给柳南絮打声招呼,说要去巡查自己名下的几个铺子,年底了,她要盘账。 像定国公府这样的权贵之家,嫡女都有自己的庄子、铺子。 梁幼仪这次出去,没有叫青时驾车,也没叫芳苓、芳芷跟着,而是叫叠锦驾车,用了府里的普通马车。 出了府门,把标志也摘下来。 绕了几圈,去了东城。 京城格局,东富西贵,北贫南贱。 她在东城有一个院子,记在画楼名下,除了她和叠锦,就连芳苓和芳芷都不知道。 院子很大,高墙飞檐,易守难攻,对外叫“东城吟曲胡同一号院”,对内,她管它叫南笙居。 曾祖母长乐公主,名讳萧玉笙,她与曾祖母在淮南生活了十一年,各取一字,唤作南笙居。 院子一直是画楼守着,他以前是曾祖母的人,明面上是南城斗兽场的伙计,实际上是她的心腹管家。 这座院子是曾祖母活着时,偷偷给梁幼仪的一处安身立命的退路。 她犹记得,十二岁那年,曾祖母不行了,弥留之际,把她叫到跟前。 摸着她的头说:“幼幼,曾祖母知道你委屈,曾祖母一辈子也委屈……给你留了一处宅子,没有我了,你有个退路。” 在定国公府,是曾祖母抚养她长大,对她最好,是唯一为她有些打算的。 只可惜没等她长大,曾祖母就去了。 她与太子的婚事,也有曾祖母的意愿在里面,只可惜曾祖母去了,婚事也被祖父祖母做主给了梁言栀。 梁幼仪从淮南回来,过了很久才来看这个院子,发现曾祖母给她留下的不止院子,还有两箱珠宝玉器银票,画楼说那是曾祖母给她准备的嫁妆。 马车安安稳稳进了巷子,叠锦武功高,一路上听风辨音,并没有发现有人跟踪。 听到约定的敲门声,画楼立即开门,把马车迎进去。 画楼手脚利索地在画室里生了火笼,纸张铺开,颜料都备好,就出去了。 梁幼仪沉浸画作中,直到天渐渐黑了,她才停手。 连续三天,作品完成。 她在左侧题字“鸑抱云霞朝凤阙”,落款——松青! 签章。 完事! 不过她画的不是祝寿图,而是一幅纵马图。 奔宵骏马,乌黑彪悍,四蹄生风,毛发飘逸,隔着画面,都能感受到强健的肌肉和奔腾的力量。 白色锦袍的贵公子策马奔腾,衣袂飞扬,发丝都充满了动感。 背景是梦幻飘逸的紫色云霞,与衣袂和发丝相映。 若顾若虚在,一定会叫起来:“这画的不是凤小王爷嘛。” 她的特长不是写意,而是写实。 画中的凤阙不仅容貌百分百还原,就连神情都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赛马场那天,他说“有事别憋着”。 尾牙宴那天,他说“考虑一下本王好不好啊梁幼仪”。 她要被吊祠堂执行家法,姬染带着太皇太后来,保了她的命,给她撑了腰。这是凤阙的手笔! 她也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做什么,来到画室,提笔就画了他。 停了手,歪头来回看了看。 梁幼仪轻轻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嗯,桀骜、野性、锋利…… 小王爷好看,倾国倾城! 第56章 你胸这么扁平,是不喜欢长大吗 欣赏一番,把它转移到内室,锁了门。 在书画架上抽出一幅装裱好的《富贵寿考》祝寿图,出了画室,又锁上了门。 麒麟阁要得太急,即便她能画出来,装裱也来不及。 刷浆糊、托纸、晾干、打浆固定、打蜡、剪边、装天地杆轴、挂网结带……这些手工活儿最起码六七天时间。 四天时间,根本不够,她也不会赶工。 因为,她不想任何人知道,她就是松青大师。 松青的画作,一出世便是成品,装裱的活儿她从不假他人之手。 出了南笙居,回府。 红袖昨天给她传话,她要的人接来了,今儿已经安排上了。 不出意外,今天她就可以看好戏了。 还没进竹坞,柳南絮就半道追上来:“妹妹,你这几日铺子盘点完了吗?” “差不多了。嫂嫂有事?” “妹妹,我跟你说,今儿父亲在外面,遇见一家从西南逃荒来的,那家的娘子和两个小孩都冻饿死了,那男人求着父亲,把女儿十两银子卖给国公府,拿银子烧埋全家。” 柳南絮似乎有难言之隐,梁幼仪看着她,问道:“父亲没买吗?” “买了,你不知道那女子已经十六岁了,长得……”柳南絮比划一下,说道,“胸、臀、腰,啧啧啧,简直了。” 梁幼仪说道:“一个丫头而已,你安排在父亲院子里做个洒扫的粗使丫头好了。” 柳南絮神情有些古怪,笑着说:“妹妹,只怕这丫头,做不久。” “仙人跳?” “不是,不是。”柳南絮一下子解释不清,恰好是用夜饭的时候,便拉着她,屏退左右,去国公爷的院子外,叫她悄悄地看。 梁知年是武将,一半的时间都在边关,原本姜霜只安排了一个洗晒婆子,其他的全是小厮和侍卫。 只见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在院子里打扫。 她穿着丫鬟服饰,蜂腰削肩,鸭蛋脸,高高的鼻子。 最突出的是她有着一对儿无与伦比的大胸,细腰,翘臀,模样不说是倾国倾城,但肯定算得上标致。 她虽然穿着下人服装,那举手投足,却无一不风情万种。 偏偏,她长着一张清纯至极的脸,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娃娃,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透着信任和好奇。 哪个男人受得了。 这样的人,不知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两人正偷眼看着,却见定国公梁知年从屋子里出来,站在门口,看着她。 “桃夭,该吃饭了,你还扫什么院子?” 梁知年沉着脸喝了一声,“回头叫院里嬷嬷教教你府里的规矩。” “老爷,我不舒服。”桃夭却像小孩子天生依赖大人一样,声音又甜又脆,还带一点烦恼,“老爷,我气都喘不过来了。” 柳南絮双手捂了捂耳朵,我的娘欸,这声音,耳朵都要怀孕了。 梁幼仪依旧面无表情,心说:桃夭真是天生吃这碗饭的呀! 想当初,她的母亲桃嫣,艳冠宁国,上至天子,下至达官贵人,都是桃嫣的裙下臣。 以至于宁国文武百官家眷联名要求处死她,皇家出动御林军,百官家眷派出府兵,联手狙击,桃嫣还是带着桃夭活着逃出宁国。 没办法,一众男人护着呢。 到了大陈,桃嫣还是喜欢做这行,利用原本积攒的银子,开了一艘花船,后来不幸染上脏病,医药无治,死了。 桃夭是她的女儿,梁幼仪遇见她时,她已经是秦淮花船上小有名气的花娘。 她花了重金为她赎身,交给了红袖。 柳南絮说她十六岁,她们哪里知道,桃夭已经二十三了…… “老爷,桃夭太难受了,怎么办呀?”桃夭的话打断梁幼仪的回忆。 梁幼仪默默看着,桃夭想做什么? 梁知年瓮声瓮气地说:“哪里难受?病了?” 桃夭把手里的扫帚丢掉,像个单纯的不谙世事的女娃儿一样,蹦蹦跳跳走到他跟前,噘着嘴说:“老爷,我这里难受,闷气,还痒,气都喘不过来了。” 指着自己的胸口,使劲地扯着自己的衣衫,小声嘀咕道:“我从来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可是也太小了,穿上难受得慌。” 那衣服是院里其他丫鬟统一做的衣服,尺寸已经算大了,谁想到府里能来这样一个极品呢? 全大陈也找不出来这么大的。 梁知年看她三下两下要扯开衣衫,喉结滚动几下,脸一拉,说道:“回头叫人给你换一件宽大些的,别在这里瞎嚷嚷,像什么样子!” “哦,我错了……老爷,可是我好难受呀,憋得慌,还痒,痒死我了。”她伸手去掏,“呐,就是这两个红尖尖,你摸摸……” 梁知年老脸一红,大喝一声:“闭嘴。” 梁幼仪转身就走,柳南絮也脚底抹油,快速跟出来。 小声说道:“妹妹,你看见了吧?哪个男人能顶得住?我都快流鼻血了!” “母亲知道了吗?”梁幼仪问道。 “知道了,但是父亲院子里想放个人,母亲大概也管不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柳南絮有些幸灾乐祸,却一本正经地说,“父亲是国公爷,他若想纳一房妾室,母亲也阻挡不了。” 那是自然。 梁幼仪放心了,不愧是她看上的极品,桃夭绝对能替代又蠢又笨又狠的姜霜。 回到竹坞,芳芷、芳苓都在屋里候着。 看见梁幼仪回来,俩大丫鬟都扑上来,一个个强压着心里的激动,八卦的眼睛闪闪发光。 “郡主,桃夭进府了。” “郡主,您都不知道,国公夫人今天脸都气得发紫了。” 芳苓笑得肚子疼,她奉命蹲守,今天桃夭进府,她要照应一下。 可没有想到,桃夭第一次进府,战斗力就震得她外焦里嫩。 今儿梁知年把桃夭带回来,叫姜霜带她去洗澡换衣服,本来灰不溜秋的村姑摇身一变,简直成了人间极品。 梁知年看了一眼,顿时呆了,全身硬了。 还要硬装正经。 姜霜看他眼睛不断地往桃夭身上溜,顿时心里明白,就说:“这丫头是乡下来的,一点规矩也没有,放庄子上去吧?” 梁知年半天没说话,姜霜看向他时,才发现他鼻血出来了,气得姜霜再次说了一句:“这丫头毛手毛脚,不适合留府里。” 梁知年沉着脸,说就留在自己院里,院子里缺个扫地的。 姜霜恼火,说她长成这个样子,不适合在府里当差。梁知年冷冷地看她一眼,说:“就这么定了。” 姜霜再也说不出话来,谁知道梁知年一转脸,侍书就骂桃夭是个狐媚子。 桃夭不甘示弱,咚咚咚跑到梁知年和姜霜跟前,懵懂无知地说:“那个姐姐骂我长这么大胸是狐媚子,我也没办法,这么大太讨厌了,干活很不方便。” 还羡慕地指着姜霜说:“夫人,我好羡慕你们,胸前平平的,屁股也小小的,干活多方便啊,这几年,我都快烦死了,怎么这样啊,谁能告诉我怎么办?” 姜霜:...... “混账,满口胡言,掌嘴!” 梁知年淡淡地说:“她是乡下来的,不知道规矩,慢慢给她说,你打她做什么?咱们国公府从来没有苛待下人的惯例。” 姜霜:...... 偏偏桃夭又说了一句:“你们为什么胸那么扁平?为什么臀部那么小,是不想长这么大吗?” 姜霜:...... 芳苓说着,就笑起来,小白牙在灯下亮闪闪的,学着桃夭的口气:“老爷,原来你也喜欢没胸的女人呀?唉,我快烦死了,长这么大做什么?” 芳芷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偏偏桃夭还懵懵懂懂,国公爷叫她喊人就喊人,叫她干活就干活,乖巧得像个无害的小白兔。” 梁幼仪唇角轻轻勾了勾。 不是要合着外人给她下毒吗?姜霜,从今天开始,这一副毒药,你慢慢享用。 大家说笑了一阵子,梁幼仪对芳苓说:“你去麒麟阁一趟,松青大师的寿考图我拿来了。” 青时驾着马车已经去了麒麟阁,芳苓下车,把《富贵寿考图》交给简玉珩。 简玉珩看到祝寿图,还大吃一惊,松青大师四天时间内真画出来了? 打开,鉴定,果真是松青大师的真迹。 构图、色彩和线条技艺精湛,松树的苍劲、仙鹤的优雅、牡丹的雍容,寓意长寿又尊贵。 他仔仔细细地检查了许久,自言自语地说:“看来我真想多了。” 前几日,梁幼仪答应得那么爽快,他曾经怀疑过松青大师是梁幼仪身边的人,甚至也做过一个猜想,会不会是她自己? 虽然自己也觉得不可能。 今儿拿到画作,他确定松青不是梁幼仪本人。 这作品功底深厚,非男人那样的胸怀画不出。 系松青大师写意旧作,装裱后的尺寸超过五尺。 非常稀少。 简玉珩确定,这不可能是梁幼仪画的。 “松青大师说,起拍价不低于一千两银子。” 芳苓说,“这幅寿考图,是千年红珊瑚的替代品,无论拍出价格多少,除了约定的佣金,再赠送成交价的两成给麒麟阁做补偿。” 简玉珩狐狸眼笑得眯起来。 这样一幅画,成交价至少一万两银子,麒麟阁就能多赚两千两。 腊月十九日,麒麟阁在全城张贴告示—— 腊月二十日,岁末拍卖会,如期举行,欢迎买家莅临! 第57章 松青大师就是郡主!傅璋你可还行? 梁幼仪这几日早出晚归,一天到晚埋在画室里,傅璋也在紧锣密鼓地行动。 尾牙宴那日,傅璋在千秋阁表白梁幼仪,被揍! 在国公府求见,被拒! 连续三日,叫人递帖子,求见梁幼仪,急切地想知道她到底有没有中毒,结果门不得入,都没见着人。 第三次他不经通报,直接叫王巍推着轮椅闯进竹坞。 定国公府早有下人给柳南絮禀报,柳南絮皱眉:“这也奇怪了,丞相想做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见到郡主?” 郡主这几日出去盘账,她特许的,这个傅璋到底要做什么? 她特地派了月梅给竹坞那边提前通信,说王巍推着傅璋闯进来了。 芳苓得了信,在门口堵着,王巍要闯的时候,她就与王巍推搡了一下。 她手中细薄且无比锋利的小刀出手,一个物件迅速落在掌心,一顺一滑,东西到了袖笼里! 芳苓挖苦道:“丞相大人,即便你与郡主有婚约,也断没有私闯女子闺房的道理,奴婢都说了,郡主身体不适,你为何还要硬闯?”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还演什么戏? 傅璋倒也没恼:“本相不过担心郡主,郡主既然无事,本相便放心了,不会再来打扰。” 喝住王巍,走了。 他们离开,芳苓得意地从袖笼里摸出一个牌子给芳芷看。 那牌子是铜质,手掌大小,铸有铭文:凡遇直宿者悬带此牌,出皇城四门不用。 铭文旁边落款校尉二字。 “王巍竟然是皇宫守卫。在任何时间内,自由出入四个皇城门,无人过问,无人敢拦,无人敢跟,权力很大呀!” 芳苓笑得米牙炫亮,说道,“芳芷,这牌子回头送给叠锦,他可以大摇大摆地进皇宫了。” 傅璋这几日天天缠着要见郡主,总要留点礼物吧。 皇宫有规定,凡弃毁夜巡铜牌者斩,王巍指定不敢说自己丢了。 芳芷冲着傅璋远去的身影呸了一口:“竹坞这么好闯的,活该!” 傅璋与王巍离开后,也没有再去拜访定国公府其他主子,他觉得姜霜很可能没有给郡主喂下毒药。 太后说那个毒药服下后,五日必死,今日已经是第四日,如果她服了毒,整个竹坞不该这么安静。 不管了,他要立即行动。 明日,麒麟阁拍卖会就要开始,他要拍下宝物,与太皇太后缓和关系,确保他的帝师之职还有回旋余地。 郡主的心既然挽回不了,那他也不勉强了。 东城的铺子不是给她了吗?那就利用起来。 她的财产不想露白,不想转让给他?那他就自己去拿,办法多的是。 回府,白燕一瘸一拐地悄声禀报,江南富商递了拜见帖子。 富商叫苏叶,来自宣州。 “相爷,您见不见?” “见!不过,不是本相去见,你安排郭掌柜去见。” 傅璋右手中指在桌上“咚~咚~”慢吞吞地敲着,说道,“苏叶第一次来京城,叫郭掌柜带他去南城赢天下好好玩玩。” 云裳郡主大概以为他相府负债十五万两,太后给的银子十万两,也只够还债,要拍下麒麟阁的两件至宝,傅璋只剩下贪墨一条路? 太小看他傅璋了! 哪个官员不贪墨? 只不过有的人玩得不高明,掉河里了,而他,就玩得比较高级,想抓住他的把柄?难! 人人都知道大陈的千斤担子,他独抗一半,每年一半的时间在全国各地巡查,可谁知道,他不光为太后忙,他更是为自己忙。 去江南巡盐,不早不晚,就挑仲秋去,就是因为要调拨国库的新粮,新粮换陈粮,一转手,差价就在每石七百文以上。 苏叶不过是来送银子的一个老熟人而已。 白燕立马懂了傅璋的意思,套了马车,与苏叶、城东“杂货铺”的郭掌柜,一起去了玉楼春。 大家一起吃了饭,便约好一起去赌坊“赢天下”玩几把。 这一天,赢天下来了一个其貌不扬的郭老爷,一个富态的苏老爷,两人玩了整整一天。 苏老爷人菜瘾大,屡战屡败,偏偏他钱袋子甚鼓,输了到底多少,只有庄荷看得清楚,三十多万两! 这是哪里来的败家子?庄荷都看得眼直了。 偏偏这苏老爷是个倔驴,输成这样了,还不知道收手,一直嚷嚷着要翻本,非赢了郭老爷不可。 “没银子了,明儿我还来,我非把本翻回来不可。” 赌徒十赌九输,但是看着苏老爷这样的肥羊,不宰是傻子。 赌客们都拉着他说:“苏老哥,明儿你一定要来啊!” 苏叶输了银子,眼睛有些红,大声说:“我肯定来!我差一点就赢了。” 众赌客都恭维他:“是啊,明儿来,说不得你真要赢天下了!” 苏老爷十分兴奋,摩拳擦掌,准备次日来战。 是夜,傅璋把王巍支出去,白燕悄悄进了书房,把一个木匣交给傅璋。 傅璋打开,里面是厚厚的一叠银票,万两面额,一共是三十五张。 至于赌徒们期待的宰肥羊,做什么美梦呢?只不过是万一东窗事发,人家丞相大人不在场的人证而已! 傅璋从书本下抽出三张百两银票递给白管家,道:“今日的事我全然不知,你也不认识苏老爷和郭掌柜。” 白燕懂事地点点头:“是,相爷什么也不知道,我也只是个赌坊的看客。” 白管家找苏叶、郭掌柜去赢天下豪赌时,傅璋叫王巍驾着马车,带他进了宫。 “启禀太后娘娘,臣接到密信,黄州有个暗香阁金库,藏金数百万两以上,每日源源不断地有金银流入其中。背后主子很神秘,传说是淮南王。” 太后大怒,不久,武德司的副指挥使孙洪宇被召进御书房,一道秘旨颁下。 令孙洪宇调动武德司五十人,立即与丞相的手下王巍同去黄州。 调动当地驻军,一举把“暗香阁金库”捣毁,所有金银收归国库。 王巍和孙洪宇前脚走,傅璋后脚立即写了一封密信,快马加鞭送往黄州刺史府。 他举报“梁幼仪名下”的暗香阁,只是借助皇家力量,报复梁幼仪,又不是自己想做圣人,那暗香阁数百万的金银,他怎么能白白错过。 黄州刺史是他的人,无论如何,抄没暗香阁,金银入国库前,他都要截下一半。 傅璋运筹帷幄,洗钱和抄家两手抓。 他默默地坐在桌案前,钱到手了,赃也栽好了,不管梁幼仪中没中毒,她都会背上洗钱的罪名。 他又派人抄了“她名下”的一间密铺,如果梁幼仪这次没中毒,他就不信梁幼仪不求到他头上。 王鹰去麒麟阁预定了明日拍卖会的贵宾间,回来后对他说:“相爷,不好了,千年红珊瑚退出竞拍了。” “什么?怎么会退出?” “麒麟阁贴出告示,说东家撤出竞拍,他们也没办法。” 傅璋气得用那只完好的腿把案几踹了。 自从那天崔世子偷听了他与梁幼仪的谈话,他一直很忐忑。 但是他没想到,太皇太后不仅没有为难他,还下了懿旨叫他去说说话。 太皇太后“不经意”地问到麒麟阁的千年红珊瑚是不是宁国的镇国之宝? 他硬着头皮说调查过了,确实是那一株。 说宁国因为忽然发生百年难遇的海啸,国库空虚,朝廷艰难,麒麟阁以五千石粮食换回来了。 太皇太后笑眯眯地说了一句:“宁国大概是太困难了,五千石粮食就把国宝让出了,咱们皇室可不能错过这么个至宝。” 她的意思,势在必得! 傅璋也明白,它不仅仅是举东洲大陆唯一的巨型千年红珊瑚,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最重要的是它能延年益寿。 无论如何,他都要把千年红珊瑚拍下来,送给太皇太后。 如今他已经把钱准备好,可麒麟阁说千年红珊瑚没了,他忍不住,实在是忍不住! 找麒麟阁算账去。 简玉珩还不知道千年红珊瑚已经到了他好兄弟手里。 他一收到梁幼仪拿来的《富贵寿考图》,立即去请凤阙。 凤阙一刻不停,骑马立即随他来了,哪有生病的样子? 看那图,自是欢喜:“祖母的六十大寿完美了。” 简玉珩说:“傅璋硬是要我找回千年红珊瑚,我去哪里找?人家不肯拍卖了,还很客气地拿松青大师的这幅祝寿图赔罪。” 凤阙抓住重点,问道:“松青大师的画是红珊瑚的主人拿来顶替的?” “是。” 凤阙顿时唇角翘起来了。 郡主,我似乎发现你的秘密了。 简玉珩说红珊瑚被它的主人撤拍了,不知道红珊瑚送给谁了。 他清楚得很啊! 所以,千年红珊瑚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梁幼仪。 而红珊瑚的主人换了松青大师的画作,所以,松青大师的画作的委托人,也是梁幼仪。再加上当初,第一幅松青大师的画作出现在淮南黄州...... “傅璋不是逼着你要红珊瑚吗?我告诉你,你这么做——”凤阙懒懒地坐在椅子上,把法子教给简玉珩。 简玉珩笑问:“你是不是与傅璋有仇?” “当然,他不是太后一伙的吗?”凤阙一本正经地说,“皇家的走狗,自然与我有仇!” 子听悄悄瞥一眼凤阙,心说:小王爷越来越能扯了! 朝堂百官都是皇家走狗,你都讨厌? 还不是因为傅璋是云裳郡主的未婚夫! 凤阙忽然看向他,道:“子听?” “啊?王爷?您叫奴才?” “没啥事,就看你笑得有点蠢,叫一声。” 子听摸摸自己的脸,我很聪明的好吧?哪里蠢了? 第58章 凤阙立志坑死傅璋:拍卖会四个人里三个托 申时,麒麟阁已经按照凤阙的损招把一切准备好。 掌柜的进来,对简玉珩说:“阁主,丞相大人来了。” 简玉珩狐狸眼一挑,道:“娘的,饿了自己去外面找屎吃,找老子做甚么?” “找你吃新的,热乎!” “呕~恶心!” 简玉珩出楼阁,把傅璋迎进阁内。 傅璋道:“本相想知道千年红珊瑚在哪里?” 简玉珩抱歉地说:“对不住丞相大人,千年红珊瑚的主人不肯出手了,小店也没办法。” “红珊瑚不是麒麟阁的宝物吗?” “不是!如果是我麒麟阁的宝物,我们肯定不会拍卖,这样的宝物东洲大陆独一份,我们怎么可能出售?” 傅璋一时哑口无言,他本来想发难的话也说不出了。 麒麟阁是代为拍卖,货主不想出手了,麒麟阁又能如何? 傅璋想了一想,说:“这千年红珊瑚,有贵人急需。望阁主把持有者的名字告诉本相,本相找他亲谈,如何?当然,本相不会叫你白帮忙。” “丞相大人,我们与委托客人,都签了保密契约的。” 傅璋要看他们客户的名字,简玉珩当然不会答应。 “本相答应你三个条件,”傅璋咬牙道,“在本相权限范围内的,本相允诺三件事。” 简玉珩再次摇头。 傅璋威胁道:“阁主想好再说,本相无所谓,上头的贵人盯得很紧。” 简玉珩说:“相爷请容在下想想。” 一壶茶喝完,点心下肚,两人又说了许多的话,简玉珩上了两次茅房。 傅璋不急,今天简玉珩不答应,那麒麟阁便别想在京城混了。 他是丞相,毁掉一个麒麟阁,还是有办法的。 最后一次从茅房那边回来,简玉珩去了密室,把一个匣子捧出来,掏出最上面一个册子,翻开某一页,给傅璋看。 打开的那一页,写着#兹委托麒麟阁代售千年红珊瑚一座:带座高三尺,宽两尺一寸,重五十斤。起卖三千两银子起、金千两起,上不限定。 委托人:崔......# 委托人崔某,崔后面的名字简玉珩给他看了一眼,立即把委托书盖上了,但足够傅璋看清楚“溪亭”二字。 崔溪亭,太皇太后的娘家庶孙,商籍。 这是一张正儿八经的拍卖委托函件,有手印有签字。 简玉珩苦笑了一下:“丞相大人明白了吧,小的按说哪里敢忤逆您的意思,可您也看见了,这不是普通人。小的也不要您答应三个条件,只求您不要说出去在小的这里看见过。” 傅璋“明白了”! 他微微颔首,说道:“简阁主,感谢你今天的坦诚,本相答应你的三个条件依然奏效,你随时可找本相兑现。” 简玉珩:“谢丞相大人。” 弄清“原委”,傅璋起身离去。 上了马车,就拉下脸来。 若他真花几万两银子买下来,送给太皇太后,只是人家的东西回到人家手中而已。 亏他还编出什么海啸的借口说千年红珊瑚是麒麟阁的。 欺人太甚! 可他再恨,也必须巴结太皇太后,他现在力量还不够。 腊月二十日,麒麟阁拍卖会。 整个麒麟阁拍卖场座无虚席。 拍卖台在一楼,参拍人分楼上、楼下两层。楼下是阶梯座位,楼上是雅间,一共四个雅间,扇形,环拱拍卖台。 傅璋定了三号雅间。 隔壁三间内不知道是谁,他到达的时候,那边已经都有了人,小二逐个房间端茶送点心。 今天几乎所有的人都是冲着松青大师的两幅画来的。 拍卖师没那么多废话,上来说了一些场面话,又讲了拍卖规则,大意是拍品全部经过麒麟阁的专业鉴定,绝对都是真品;其二,拍卖一旦落槌,不得悔拍。 悔拍者不仅要没收保证金,还要把悔拍人的真实姓名和身份张榜公告,永远不准再进入麒麟阁参与各种拍卖。 讲完,便进入正式拍卖环节。 先是拍卖了一些其他珍宝,第三件拍品才是松青大师的《万里红染图》。 万里红染图,也可以叫做万里江山图。 拍卖师把它打开,全场展示。 该作品乃长卷,画面细致入微,烟波浩渺的江河、层峦起伏的群山构成了一幅美妙的山水图。 渔村野市、水榭亭台、茅庵草舍、水磨长桥,更多的是山间一望无际的枫林。静景穿插捕鱼、驶船、游玩、赶集等动景,动静结合恰到好处。 人物的刻画极其精细入微,意态栩栩如生,飞鸟用笔轻轻一点,具展翅翱翔之态,跃然纸上。 “该作品是松青大师首次写意与写实结合,起拍价一千两白银。”拍卖师道,“竞价阶梯不低于十两。” 起拍开始,立即有人喊价:“一千零十两。” 拍卖师看过去,那是简玉珩安排的托。 然后其他人开始不甘落后,竞价者此起彼伏。 “一千一百两。” “一千五百两。” ...... “五千两。” 傅璋不着急,五千两银子不算什么,他今天准备了十万两呢。 千年红珊瑚是没戏了,尽管他心里“有数”,这一定是崔溪亭把东西藏起来了,但是万里红染图他是一定要拍下来的。 竞价越往后参与者越少,最后只剩下楼上四个雅间在比拼。 “一万两。”傅璋让王巍喊出这个数字时,有些皱眉。 一万两真的是特别高了,他的一幅字画也最多卖出一千两。 不过他这边才喊出来一万两,一号间就立即喊道:“一万五千两。” 二号间不甘示弱:“一万八千两。” 一楼开始嗡嗡:“一万八千两!银子真不是银子啊!” “咋着不是银子?你没有,就别觉得别人没有?” “上面怕都是败家子吧?” 傅璋咬牙,示意王巍继续喊价。 王巍:“一万九千。” 一号间:“两万。” 二号间:“五万。” ......当二号间喊出“五万两”的时候,傅璋想放弃了。 五万两,这样一个数字传出去,只怕他在太后跟前都没法解释收入来源。 王巍早就想停手了,尽管他是太后娘娘赏赐傅璋的,但是他可是正儿八经的有品级的侍卫。 他都没见过太后和陛下这么大手大脚地花钱过。 “五万一千两。”王巍喊道。 傅璋小声说:“如果再有人叫,就放弃。” 二号间,子听小声问凤阙:“王爷,还抬价吗?” 凤阙一直闭目养神,懒洋洋地抬眸,唇角扬起嚣张的弧度,道:“本王心善,让给他了。” 子听轻轻抽抽嘴角:还心善?你都快把傅璋坑死了。松青大师的画,简阁主说了,估值也就一万两。 明知道傅璋急需此画拿去买通太皇太后,王爷你就往死里哄抬。 二号间停止了喊价,一号间也停止了,四号间也没了动静,哦,小王爷忘了,四号间也是他的人。 拍卖师喊了“五万一千两”三遍,没人再加价,拍卖师高兴地落槌:“恭喜楼上三号雅间的贵客拍得松青大师的《万里红染图》。” 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不多一会儿,麒麟阁的掌柜和小二们鱼贯而入,《万里红染图》送来三号雅间,还送来了点心、酒水、麒麟阁赠送的成交礼盒。 傅璋没有看万里红染图,却去看那些礼盒。 三个礼盒,一个礼盒里装着一副女子的首饰头面,价值百两以上。 一个礼盒里装着屠苏酒两瓶。 第三个礼盒装着一株二十年的人参,价值也要百两。 他很满意。 红染图是好,但是只是倒倒手,只有这些赠品,才真正属于他。 万里红染图把拍卖推向高潮,许多人开始头脑发烫,觉得银子不叫银子,只是个数字。 接下去一件拍品——《富贵寿考图》。 这幅画从来没有展示过。 拍卖师叫麒麟阁的小二展开画卷,全场走动让竞拍者近观,最后把它挂在拍卖场高处,叫全场都能看见。 “各位贵宾,这幅富贵寿考图,是麒麟阁从松青大师那里得来的另外一幅精品,亦名祝寿图。” 万里红染图布局震撼人心,这幅富贵寿考图便是直击人心最软处,这样一幅为老人祝寿的绝佳作品,那是必须要拿下的。 试问,谁家没有老人?谁没有几个要讨好的老人? 又是松青大师的作品,简直比万里红染图还要勾人心。 傅璋脸色苍白。 其实他更想购买下这幅画,送人或者自己欣赏、投资,都有无穷的益处。 可惜他已经拍下一幅,这幅寿考图价值估计比红染图还要高。 这幅画的起拍价也是一千两银子。 这次没用简玉珩找托,楼上二号雅间直接喊了三千两。 一号间喊:“三千一百两。” 楼下跟着加五十,加一百的都有。 傅璋忽然有些恶趣味,他要把这画价格哄抬上去,但是他不买,叫一号间二号间两个可恶的家伙也损失一大笔。 第59章 王爷太妖孽,渣男气吐血 他示意王巍往上拉价。 王巍便喊道:“五千两。” 一号间:“五千一百两。” 二号间:“八千两。” 四号间:“九千两。” 王巍:“两万两。” 一号间、二号间和四号间都沉默了一瞬。 傅璋忍不住唇角弯起来,坑死你们几个吊人。 不过只过了一息,一号间立即喊:“两万一千两。” 二号也不示弱:“两万五千。” 楼下的也不喊价了,跟着看热闹,他们看出来了,自己就是个陪衬,这么好的东西,轮不到他们这些连雅间都要不起的拍客。 楼下一片嘈杂。 有人起哄,喊道:“松青大师的作品,要一万一万的加才来劲儿。” 在四号间喊完后,傅璋正要喊“五万两”,王巍说:“相爷,我们没带那么多银子,万一您喊了五万两他们不跟了怎么办?” 傅璋悻悻地闭了嘴。 就这么说话的一会儿,二号再次喊道:“三万。” 楼下的大声鼓掌,大喊:“这才叫懂行,瞧瞧,大手笔!” 一号间:“三万一千。” 二号间:“三万五千。” 四号间:“三万六千。” 傅璋想着二号间硬生生把《万里红染图》拉到五万两,这次看二号间又如此积极地抬价,不知道又想坑谁?难道真想买松青大师的画作? 根据二号间出手五万两就不再叫价,傅璋估计二号间的人手头可能最多有五万两银子。 他对王巍说,喊四万九千九百九十两! 王巍小声说:“相爷,万一对方不要,我们就要吃下了。” “放心,隔壁的手头估计有五万零几百两,不然上一幅图他就和我争到底了。” 主仆俩相视一笑,王巍喊了价:“四万九千九百九十两。” 楼下的哇哇大叫,天哪,还能出这种价格? “肯定挤兑二号间出价五万。” “二号间肯定出五万,才差十两。” 然后…… 等了好久! 一号间、二号间、四号间都哑巴了,没人喊价了! 傅璋有些慌神,叫啊,他娘的怎么都不叫了? 他可不想一次性拍下两幅这么昂贵的画。 就在他有点后悔抬价的时候,拍卖师大声喊道:“三号雅间贵客给出了四万九千九百九十两,还有出更高价的吗?” 王巍紧张得两股战战。 傅璋问王巍:“我们还有多少银子?” “银子还有,只是,这么多银子拿出去,一时半会画作都不能拿出来示人。” 拍卖场有个三天的尾款结算期,王巍知道,丞相大人银票不缺。 只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次性拍下两幅作品,都超过五万两银子,传到御史的耳朵里,丞相肯定落不了好。 正在傅璋如坐针毡时,二号雅间再次报价:“一百万两。” 全场一刻寂静。 然后,不可置信地互相询问。 “多少?” “好像,好像是一百万两!” 嗷~ 一百万两! 三号间的五万两算个屁! 拍卖师也愣住了,小王爷这是疯了吗?是不是弄错了? 他问道:“请问二号间贵客,您出价一百万两银子对吗?” “对,一百万两。” 这次,大家都听清楚了。 嘶声一片。 再也没有人争了! “一百万两,二号雅间的贵客出价一百万两,还有更高的吗?” 拍卖师大声喊道,力求压住全场的骚动,“一百万两一次,一百万两两次,一百万两三次,成交!” 拍卖师激动地落了槌。 “恭喜二号雅间贵客,拍得松青大师的作品《富贵寿考图》。” 然后他又大声宣布:“恭喜麒麟阁,刷新麒麟阁拍卖会有史以来,单品成交价金榜!” 一百万两一幅画,这是麒麟阁创造的奇迹。 松青大师《富贵寿考图》将有很长一段时间稳坐金榜首席! 从今天开始,东洲大陆,所有的至宝,将会竞相交给麒麟阁拍卖。 麒麟阁拍卖场将走向新的纪元和高度。 全场鼓掌,掌声雷动,呼喊声和口哨声排山倒海。 所有的人都很激动,今天算是见识到,什么叫作富贵,什么叫作挥金如土。 傅璋一开始脸色如吃屎一样难看,他以为万里红染图出五万一千两已经很高很高了,没想到哪里冒出来一个败家子,一幅画竟然给出一百万两! 这人肯定是个世家子,嫡长子,族长…… 他哈哈大笑起来,倾家荡产,一幅画一百万两,他有什么好羡慕嫉妒的,对方只怕回到家族里就得死! 二号间。 麒麟阁的掌柜和小二们并没有马上进去祝贺,小二们端着贺礼托盘,在走廊里排成一排,等待掌柜发话。 麒麟阁的掌柜走出来,给大家抱歉地说:“请现场各位贵客稍等,出现了一点小插曲,稍后便好。” 顿时全场“嗡嗡”声一片。 临场撤拍? 买家没有那么多银子?悔拍了? 傅璋也在窗前看着下面,不管是出什么意外,他都无比乐意看笑话。 大约两刻钟后,阁主简玉珩亲自前来。 只见掌柜的与三个壮实的男子,抬着一幅巨幅画轴走到拍卖台,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简玉珩一进门就恭喜。 凤阙靠在圈椅上,腰间塞了软垫,双足放在案几上,瞟了简玉珩一眼,说道:“画呢?” “我可是真心羡慕嫉妒啊——”简玉珩指着楼下拍卖台上巨大的卷轴,嫉妒地说,“刚刚,松青大师告诉本阁主,赠品送来了。你先看赠品吧!” “赠品?” “早知道松青大师会送这样的赠品,我就算把麒麟阁都押上也要拍下寿考图!” 简玉珩捶胸顿足地说,“这赠品,若非松青大师明确指定赠送给买家,麒麟阁真想昧下来!” 凤阙双目一亮,一改刚才的慵懒和随意,跳起来,大踏步走出门外。 拍卖台放着一幅巨大的卷轴。 观众本来想看看二号间是哪个败家子,此时看到巨幅画轴,都好奇地问道:“掌柜的,这是什么?” “赠品!”掌柜的兴奋地说,“是赠予二号间贵客的。” “打开看看呗。” “这要等贵客的指令!” 凤阙从雅间里走出来,大家一时有些面面相觑。 “这是谁啊?” “相貌太出众了,不会是个……啥吧?” 啥?小倌! 不对,那气势哪里是普通贵公子,是什么王公贵族吧? 大家猜测间,便有麒麟阁的托,惊叫道:“啊,是凤小王爷拍下来富贵寿考图!” “啊,原来是他呀,赌圣出来啦!逢赌必赢,小王爷把赢的银子都拿来拍这幅图了吧?” “老太妃马上六十大寿了,怪不得他要拍下来,原来是要送给祖母的。” “王爷太孝顺了!” 把身份揭露了,还引导夸赞凤阙的孝心。 全场立即跟着惊呼:“凤小王爷?啊,他啥时候回来了?” “除了凤小王爷,再没有人如此英俊。” “嘘,小声点,这位最讨厌别人议论他相貌……” 议论的也不敢大声议论,毕竟凤小王爷的传说可多呢! 大家大声喊道:“王爷,能打开赠品叫小的们开开眼吗?” 凤阙看简玉珩激动,就知道这赠品绝对是极品。 就凭这个巨幅,那就是绝品、孤品。 他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大的一幅画作。 “打开!”凤小王爷居高临下,全场一片欢呼。 “松青大师构思两年、绘画三年的巨作,《江山图》!” 简玉珩用了内力,声音在整个拍卖厅回荡,“此画,长三丈,宽两丈。松青大师赠予单品超过十万两银子的买家。” 他的话落,傅璋忍不住叫王巍扶着他从三号间走出! 全场再次高呼,惊呼,狂呼。 哇,五万一千两拍下《万里红染图》的是丞相大人。 只是,丞相被侍卫扶着,单足站立,双臂下垂,怎么胳膊腿都断了? 《江山图》缓缓展开。 近景乃江南的青翠山川、高山苍松;中景是山峦与江河皴擦间的过渡,远景则是雪山皑皑,仿佛涌动的浪花,浩渺苍茫。一轮红日照耀着锦绣山河,气势恢宏、波澜壮阔。 在豪放之中,又精细地描绘了每一个细节,令人叹为观止。 震撼! 全场的人,羡慕嫉妒死了。 画作市场一向以尺寸计费,这幅画如此巨大,又是松青大师的作品,却拿来作为富贵寿考图的赠品。 没倾家荡产拍下寿考图的人,都后悔的肠子青了又红,红了又青。 这样一幅画,影响力有多大? 单这一幅画,价值何止百万两。 这才是真正古往今来头一份,值得流传万古的孤品呐! 傅璋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胸腔热辣,一翻滚,喉头涌出一口腥甜。 一百万的《寿考图》,无价的赠品《江山图》,把傅璋的《万里红染图》压得连一朵水花都翻不起。 他可以想象,这幅江山图,一定震撼整个大陆。 所有拍品,黯然失色,所有目光,聚焦“赠品”,所有的心机谋算,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笑话。 输个彻底。 王巍低着头,沮丧地想,怎么这么倒霉?松青大师是不是有病?不是说作品鲜少面世吗?怎么一下子出来这么多? 还一幅比一幅震撼! 他正腹诽,忽然看见一号间的人走出来。 第60章 喷喷喷,御史喷得飞起 一号间是云裳郡主和她的丫鬟芳苓、芳芷! “相爷,相爷,一号间的客人是郡主。”王巍扯了一下傅璋的衣袖,努了努嘴。 傅璋看向梁幼仪,她依旧很清冷,清润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幅江山图。 他手指蜷了蜷,她果然没事! 姜霜和嫂嫂,有一个人撒了谎。 他回头一定要弄清楚。 因太后看云裳郡主不顺眼,定国公府那群疯子处处针对她,她日子不好过。他知道她依赖自己,想靠着嫁给他改变命运。 所以每次即便她再生气,他哄一哄就好。 看样子,他这些日子持之以恒地去探望她,她还是感动了。 嘴上硬说着要和他退婚,实际上还是心悦他,专门来为他拍那几幅作品。 想到刚才一号间不断地抬价,他与她竟然成了内耗,傅璋有点心绞痛。 梁幼仪想为自己拍宝物,为何不早点告诉自己? 早知道她会拍了送给自己,他就不必花那么多银子拍万里红染图了! 梁幼仪看都没看他一眼,还喜欢空手套白狼?想要银钱吗?我烧点给你? 凤阙几乎扑到《江山图》跟前,看着左上角松青大师特有的题字“江山如此多娇”,他双目明亮,湖水一般波光粼粼。 平生性酷爱江山,今日江山满目前。波声撼岸连淮壤,雁阵惊寒入楚天。 这画构思两年,绘制三年,落款宁德一年。凤阙再次看了看梁幼仪,心跳加速。 梁幼仪面色如常,也走到那幅画前。 这幅画,她日夜不停画了整整三年。 后来装裱又费了半年时间。 这幅画是写实,江南的青翠山川、高山苍松取自她与曾祖母待过的淮南; 雪山皑皑,是她十二岁那年被祖父委派,千里独身押送粮草爬过的北境雪山。 红日照耀着云河雾海,是当年那个救她的少年带她去过的圣山顶峰。那时,看红日跃出地平面,她心胸豁然开朗,顿悟生的意义。 这幅画今日作为赠品拿出去,以后再也不属于她了。 她从此,只是它的看客。 凤阙忽然回眸,看见的就是她湿漉漉的眸子,心里闷闷地刺疼了一下。 “喜欢吗?”他问道。 梁幼仪忽然惊醒,微微颔首,说道:“恭喜!” “是挺喜的,我很喜欢!”凤阙张扬地对子听说,“子听,本王是不是赚翻了?” 子听马上配合地说:“当然,王爷眼光一向好。” 梁幼仪唇角微微勾了勾,她知道,凤阙是在给傅璋上眼药。 傅璋看了江山图,全身的精气神都被抽走了。 心塞,心塞死了。 拍卖会结束后,芳苓去麒麟阁结算拍卖的两件宝物,扣除佣金一成,以及寿考图交易价的两成,简玉珩把七十六万五千两银票给了芳苓。 “扣除佣金和寿考图的两成,余额七十六万五千两,姑娘您数数。” 麒麟阁原本只给买家送上贺礼,但是梁幼仪的这两件宝物,尤其那个赠品《江山图》带来的震撼太大了,麒麟阁的名声原地升了好几度,并且麒麟阁实实在在赚到手二十八万五千两银子。 所以,麒麟阁赠送了一枚水头极好的古玉镯子。 色泽自然浓郁,质感细腻,水色兼备。 “这枚玉镯是麒麟阁收到的至宝,送给云裳郡主,结个善缘。希望郡主再有宝物,委托小店来拍卖。” 简玉珩一双狐狸眼笑眯着,专门指出,镯子是给郡主的。 当然,他也另外准备了一副金手镯,是给芳苓的,价值就差十万八千里了。 芳苓数了银票,回府。 银票、玉镯、金镯,芳苓都上交给梁幼仪。 梁幼仪把金镯子还给芳苓,说道:“既然是简阁主送你的,你就拿着。” 梁幼仪仔细地看那玉镯子,她是识宝的,这枚镯子一定不是寻常物件。 她在手里把玩一番,又放进玉盒里。 带上银票和玉盒,叫叠锦跟着,骑马绕城转了好几圈,确定无人跟踪,便去了南笙居。 画楼看她来了,依旧不声不响地把画室收拾好,悄悄出去,把南笙居守好。 梁幼仪再次把玩一番那枚玉镯,默默地把它放进玉盒,又塞进密室里。她现在还不能把它戴出去。 顺手把放在密室里上次画的《鸑抱云霞朝凤阙》拿出来。 画布已经干了,可以装裱了。 她微微歪头,看着画上那张明媚、张扬、野性的脸,不自觉地笑道:“你送的东西,我收下了!” 她把画放下,又开始数银票。 傅璋拿出来五万一千两银子买了万里红染图,她算是收回来一部分花在他身上的银子。 万里红染图,她的心理价位是一万到三万之间。 是凤阙帮她一路抬到了五万一千两。 而且,傅璋没有买到“长生不老药”千年红珊瑚,更何况,有个《富贵寿考图》《江山图》死死压住《万里红染图》。 红染图即便被他送给太皇太后,也已经失了原本的分量。 他不送,情况更糟。 为了弄银子,他去贪墨,黄德胜一直盯着,明日的朝会,又是一个热闹的朝堂。 而她,手头又多了七十六万五千两银子,还是定国公府不知道的银子。 她从盒子里抽出三十万两银票,其余四十多万两先塞进密室。 出了画室,她把三十万两银票递给叠锦:“你去一趟楚州,找到表弟姜落衡,银票都交给他。” 她与表弟姜落衡说好,把淮南淮北以及江南一带的粮食,无论粗粮细粮,全部收了,存放在楚州。 想来,表弟在楚州已经找好库房,可以开始囤积粮食了。 楚州东面靠海,西面靠大运河,是南北、陆海交通枢纽之地,只可惜别人看不出来,只当它是个缺少耕田、穷靠海的小县城。 她把粮食先收集好,存在楚州,然后用大船运到青州的库房。 叠锦翻身上马,去了。 从南笙居回到竹坞,芳苓问梁幼仪:“尾牙宴上不是和夏大小姐说好了,帮助她睡了傅璋,她给两千石细粮?怎么没动静?” “她目的达到,但因为和张龙也有了首尾,说不定正在恨我呢!”梁幼仪说,“叫芳芷再写一份揭帖,给黄大人送去。” 下药这种事解释不清,还沾一身腥,但黄德胜站在朝堂揭发是傅桑榆下药害夏青樾失身,那可信度高,梁幼仪自然洗清嫌疑。 当然,这次芳芷模仿的是蔺怀夕的笔迹,过年祈福,蔺怀夕抄了许多太平经,正好拿来给芳芷做了笔迹模仿。 万一东窗事发,就叫丞相大人和大理寺少卿蔺大人狗咬狗一嘴毛。 傅璋回到府里,府里冷冷清清,再没有嫂嫂相迎,想到四个孩子毁了三个,只觉心梗得难受。 可更心梗的是次日大朝。 大太监春安喊出“有本奏来,无事退朝”,御史大夫黄德胜手持那个小本本,说道:“臣有本。” 好嘛,今日又有人要倒大霉了。 所有人都猜到他肯定是要弹劾傅璋,毕竟相府最近可是太出名了。 “我赌一文钱,他弹劾丞相大人。” “我赌一个肉包子,弹劾夏大人。” “他弹劾夏大人作甚?”太后一派的人说,“我赌十个肉包子,弹劾云裳郡主。” “你脑子有病,估计是弹劾你!” …… 别人还都没说什么,倒是小皇帝萧千策两眼瞬间一亮。 哎呀,终于又有大瓜吃了。 这次是谁?是不是傅修恩做了小倌了?不对,他大哥应该也不错,挺适合做小倌儿。 “黄大人,你要弹劾谁?快点说!”小皇帝激动地在龙椅上直了直腰,“这次你要骂谁?” 大家看到陛下一晌午都昏昏欲睡,这会儿精神百倍,一个个地都低下头,唉,皇帝长歪了! “皇上、太后娘娘,臣,弹劾吏部尚书夏大人。”黄德胜大声说,“夏大人家宅混乱,夏大小姐思春失控,在宫中行苟且之事。” 夏致远脸涨得通红,破口大骂:“黄德胜,我x你老母……”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夏青樾在宫里与丞相媾和已经令夏致远颜面尽失,好歹太后娘娘赐婚,把这事给圆过去了。 这种事看破不说破,黄德胜太可恶了,竟然拿到朝堂上来恶心他! 小皇帝听得新鲜,这多好,理不辩不明,喷他! 黄德胜跳着脚说:“夏大人,下官知道你很生气,但是你有这骂人的力气,不如留着管管你的后宅。 你女儿在宫里做出这样的事,很光荣么?是要所有的女子都效仿吗?” 夏致远羞窘万分,捂着脸对梁言栀说:“太后娘娘,此事已有定论,黄德胜不能这样侮辱臣。” 太后皱眉喝道:“黄德胜,休要再提了,此事朕已经训斥了夏大小姐。” “太后娘娘,臣弹劾他养的女儿太蠢,被人骗了。”黄德胜说,“臣查到,那夏大小姐并非自己主动宽衣解带……” “黄德胜,你个老匹夫。” 什么宽衣解带,不要再说虎狼之词了好不好? “本官知道自己名叫黄德胜,不用夏大人提醒!”黄德胜气死人不偿命地说,“夏致远,你们一门的蠢货!” “黄德胜,你才蠢,你全家都蠢……” 小皇帝笑得八颗小牙齿都露出来,蠢货,都是蠢货,喷,使劲喷,可以开始挥拳相向了吧? 黄德胜看着小皇帝双目晶亮,忍不住嘴角抽抽,陛下欸,臣是文臣,君子动口不动手! “夏大小姐之所以做出那种事,都是因为有人给她下了药!” 啥? 有人下药,真的假的?黄德胜竟然成了神探? 小皇帝双目炯炯有神,说道:“快说,是谁干的?” 夏致远原本想痛斥黄德胜的话都咽下去,急切地问道:“是谁?谁在害尚书府?” “黄德胜,是谁下的药?可有证据?”太后娘娘也问道。 黄德胜得意地把小本本又拿出来。 第61章 御史开挂,刀刀斩七寸 小皇帝一看他掏出小本本,就开始欢乐。 想着等会儿下朝,叫黄德胜把他手里的小本本借给自己看看。 黄德胜已经开喷,声音朗朗,说道:“尾牙宴前五日,丞相大人侄女身边的丫鬟金蝉,购买了霸道秽药。” “嘘~又是买秽药!上次傅二少不就是买的秽药吗?相府这么精于此道?” 太皇太后一派的人推波助澜,大理寺卿海瑞,厌恶地说:“相府的后宅实在是污秽不堪!” 小皇帝脱口而出:“是傅南凯买的那种秽药吗?” 黄德胜道:“是的陛下。” 太后皱皱眉头,伸手轻轻拍拍小皇帝的肩膀,威严地说道:“皇帝,臣子上奏,你只需听着就好。” “好的母后。”小皇帝知道自己错了,母后说过,在朝堂不准多说话。 傅璋脸顿时又黑了。 他放不下朝事,唯恐自己不在,百官把他架空,所以他是带病上朝,早知道黄德胜今日开喷,他就告病不来了。 他没急着辩解,先听敌方论点,然后一一怼回去。 太后深感厌恶,说道:“黄德胜,这傅小姐好端端地买秽药作甚?难道她早就想陷害夏大小姐?” “回禀太后娘娘,臣猜不着傅小姐想陷害谁,但是她确实把秽药带进了皇宫。 在偏殿等待宫宴的时候,她叫人把秽药下在茶水里,亲自给定国公府女眷敬茶。结果阴差阳错,那杯茶被夏大小姐喝掉了。” 他话落,整个朝堂都震惊了。 “啊!这,傅小姐竟敢算计定国公府女眷?” “夏小姐这是无妄之灾啊!” 大家议论纷纷,傅小姐到底想害谁? 要说是云裳郡主吧,人家本来就是丞相大人的未婚妻,根本用不着在宫里滚床单搞这一套。 要是害其他女眷...... 太皇太后一派、中立派都想看热闹,多有意思,这可比谈论头疼的国事有趣多了。 大家都偷眼看太后,定国公府,那可是太后的娘家! 傅璋的侄女这是想做甚么? 小皇帝猜着是想害云裳郡主,很简单啊,傅修恩都想栽赃云裳郡主,傅桑榆是他的妹妹,他们肯定都想害同一个人。 他看向太后,想说话又不敢说。 夏致远跪下,哭着说:“求太后娘娘做主,小女受无妄之灾,名誉尽毁,这些日子,内子衣不解带,日夜守着小女,唯恐她寻了短见,实在冤枉!” 不是他家风不好,是被人算计了! 别人都不明白,傅璋已经明白了。 傅桑榆下药能想害谁?肯定是郡主。 郡主没上当,反手踢给了夏青樾。 下秽药这种腌臜事,十之八九又是嫂嫂的主意,一个九岁的孩子,她哪里想到这些? 他昨天从麒麟阁回来,看到府中冷冷清清,想到以往每天回来,嫂嫂总是笑脸相迎,他本来打算过几日,把他们接回府一起过年,他与嫂嫂好好温柔乡里忆旧岁。 今日被黄德胜爆出此事,还是算了。 只怕夏致远会上门找嫂嫂和榆儿算账。 他这些年的布局,全都被嫂嫂的目光短浅破坏了。 萧千策气恼傅修恩把他的玉佩丢在恭桶里,这时候一听是傅修恩的双胞胎妹妹又拿药害人,便说道:“去把傅小姐叫来,当堂对质。” 夏致远立即回道:“谢陛下,臣要求傅小姐当堂对质。” 傅璋道:“启禀太后娘娘,臣已经把嫂嫂一家赶出相府,如今侄女并不在府中。下朝后,臣一定会严查,给夏大人一个交代。” 萧千策还是个孩子,太后真不想在朝堂一直扯这些男女之事。 “黄德胜,此事交给丞相大人去处理吧。”她面色阴沉地说,“丞相,你嫂嫂真是搅家精!” 太后娘娘这一评价,基本断了姚素衣及子女在京都的前程。 傅璋气得头上青筋一跳一跳的,嫂嫂是个妇人,就算一辈子待在后院,也可以平安终老。 可孩子们前途尽毁,他难受。 那可都是他的亲生儿女啊! 他努力稳住心神,道:“谢太后娘娘,谢陛下宽恕。臣罪该万死!” 此事终于揭过。 夏致远脸色铁青,怎么会不知道傅璋的打算?傅璋就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叫他直着脖子吃下这个哑巴亏。 黄德胜翻了翻小本本,继续弹劾。 全朝堂都很兴奋。 萧千策小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黄德胜。 来了,来了,他带着无穷的乐子又来了! 正在大家都精神饱满地听黄德胜又要怎么发疯时,却见黄德胜很客气地对傅璋道:“丞相大人,马上要过年了哦!” 傅璋一愣:“怎么?你想杀年猪?” “啊,不不不,下官问一下,上次您欠老百姓的债,还清了没有?老百姓可怜哪,年不知道过不过得下去?” 说到这个,傅璋顿时气结,双目通红地说:“本相自然知道百姓的难处,本相把母亲这么多年置办的铺子、田产、首饰,都抵押出去,又借了些银子,基本还清了。” “哦,那相爷您继续努力收尾!”黄德胜一改刚才的伏低做小,大声说,“臣,要弹劾丞相大人,巨额收入来历不明、奸诈无耻、作风败坏!” 嘶~ 黄大人这是要做孤臣的节奏啊! 御史台大夫任国荣是太后的人,他与黄德胜虽然都是一个部门的,但是因为效忠的人不同,也互相疯咬。 “黄德胜,你最好拿出证据来,不然,污蔑丞相,其罪当诛。”任国荣愤怒地看着黄德胜。 黄德胜不慌不忙地拿着小本本,开始一条条说傅璋的罪证。 “上次本官弹劾丞相大人骄奢淫逸,被他蒙混过去。臣如今有铁的证据! 在昨日,在麒麟阁拍卖会上,丞相大人以五万一千两白银的高价拍下松青大师的画作《万里红染图》。” 他说完这话,全场都静默了,五万一千两?嘶~ 黄德胜大声质问:“请问,丞相大人,你一年的俸银只有一千四百四十两,还养着嫂嫂一家五口,四个书袋子,你是怎么攒了五万一千两银子的?” 任国荣心里骂娘,人家做上丞相了,五万一千两的银子算个屁?当官的,有几个是靠着俸银过活的? 可这话没法放桌面上讲。 傅璋早想好了,他说:“我一年俸禄一千余两不假,但是我相府有皇帝和太后赏赐的田产、铺子,积攒一些银两有什么问题?区区五万两,你府里拿不出来吗?” 黄德胜理直气壮地说:“下官确实拿不出!丞相敢与下官打赌吗?咱们两府一起搜?看哪个府里能搜出五万两?” 所有的御史,口袋比脸都要干净。 他们要撕别人,就要做到心底无撕(私),天地随便撕。 傅璋不想搭理他。 黄德胜又道:“他不仅以五万一千两拍下万里红染图,还参与富贵寿考图的竞拍,喊价也喊到五万两。 十万一千两啊丞相大人!你家铺子那么挣钱啊?做的什么生意?说来听听?” 傅璋十分懊悔,昨日他是看到江山图太震惊,自己从雅间跑出来了,不然,怎么被这厮抓住小辫子? 萧千策看黄德胜十分愤怒地喷傅璋,便也问了一句:“丞相大人,你说说,你哪里来那么多银子?朕也学学,以后国库就不愁装不满了。” 傅璋由王巍搀着跪地,说道:“臣省吃俭用,家里铺子赚一些,还有——” 他看了一眼太后,说道,“太后娘娘体恤臣囊中羞涩,赏赐给臣的。” 黄德胜根本不撒口:“太后娘娘赏赐你上十万两银子?” 傅璋稳稳地说:“是。” 黄德胜看看太后,毫不客气地道:“太后娘娘不要包庇这个贼子,臣去查过了,他这次拍卖所用的银子,均是来自江南粮商苏叶。” 这句话一出,傅璋的汗唰地湿透了内衣。 被发现了? 尽管他准备得万无一失,查到最后也只是查到梁幼仪的头上,但是能不查当然最好。 “你胡说,本相根本不认识什么苏叶,什么粮商。你捏造事实,污蔑朝廷命官,蒙蔽陛下和太后娘娘,意欲何为?” “陛下,太后娘娘,丞相大人之所以赖账,他以为别人发现不了他贪墨的隐蔽手段。” 黄德胜举了举手中的册子,“他贪腐银两的方式虽然十分隐秘,但是,臣已经拿到证据了。” “他通过东城一个杂货铺里姓郭的掌柜,在赌坊以赌赢的方式贪墨,然后交给他的管家白燕。” 黄德胜还用毛笔在一张纸上用箭头画出傅璋贪墨的过程:大商户→东城郭掌柜→相府管家→傅璋。 一目了然。 “太后娘娘,臣还知道,他为了拿这些赃款,与粮商勾结,给西南灾民送去发霉腐烂的陈粮!” 百官都觉得傅璋肯定完蛋了,黄德胜这是要上天的节奏啊! “本相说了,根本不认识你说的这些人!黄德胜,你亲眼看见本相拿银子了?太后娘娘,黄德胜污蔑臣,请太后娘娘为臣做主!” 傅璋一个头磕到底。 他不知道黄德胜是怎么开了挂,拿到那么多证据,几乎分毫不差地打到他的七寸上。 第62章 东窗事发,一个被窝里睡过也没有用 太后对黄德胜说:“你可有人证物证?若有,与你手中小册子一并交给大理寺。” “臣,恳请此案一查到底,只要抓住郭掌柜、苏叶,一切都真相大白。那苏叶不止一次行贿,如今国库空虚,赈灾粮捉襟见肘,太后娘娘,切不可轻拿轻放啊!” “大胆黄德胜,竟敢要挟太后娘娘。”梁知年训斥道。 “定国公,天下是大陈的天下,太后是大陈的太后,臣是大陈的御史,臣给大陈的太后弹劾奸佞,何来要挟?” 梁言栀听得心烦,却也不能打言官,谁能堵住御史的嘴呢?他们本来就是吃这碗饭的。 “丞相,黄大人说的可是实情?” “回禀太后娘娘,他纯粹造谣,臣一概不知。” 这时候,侍郎谢兴初站出来,说道:“太后娘娘,丞相大人和黄大人各执一词,不如把当事人全部拿住,一审究竟。” 太后看看刻漏,说道:“皇帝已经累了,先下朝吧,此事交给大理寺去查。” 大理寺卿立即上前一步:“臣领旨。” 傅璋身心疲惫,下了朝,一分钟都没耽误,对王巍说:“你立即骑马回府,告诉白管家,御史诬陷本相贪墨。牵涉东城杂货铺的郭掌柜,叫他立即查查到底怎么回事。” 王巍才来他身边不久,不知道实情,立即骑马回府。 春安把太后扶回凤辕宫,立即小跑出来,看着正要出宫的傅璋,赶紧喊住:“丞相大人,您留步,太后有话问您。” 傅璋又跟着他去了御书房。 太后在凤辕宫歇息了一会子,才来了御书房,看到在门口等待的傅璋,神色不好。 “丞相大人,现在没有别人了,你给朕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傅璋小心翼翼地说道:“太后娘娘,贪墨的事,臣是万万不敢做的。只是这些日子以来,臣才发现府里疏于管理,积重难返。望太后娘娘宽宥臣几日,臣立即严查。” 太后听了这些话,松了一口气,说道:“你为国操劳,府里的事原本应交给主母打理,过些日子,云裳和夏大小姐过门,你便可无忧了。” 傅璋心知她口是心非,便说:“臣有罪,愧对太后娘娘的器重。” “朕已叫人吩咐武德司协助大理寺,于明、后日开始调查贪墨案,你不要太过忧心。” 傅璋明白,太后娘娘是告诉他,查案明日、后日才开始,他若有问题,要快点处理掉。 腊月初一摔断腿,如今勉强能站立行走了,他真心实意地给太后娘娘磕了头,便匆匆离开皇宫。 傅璋派王巍迅速回府告诉白燕消息,辅国公世子李桓献下朝,也急忙骑马回府。 回府就立即告诉顾锦颜:“夫人,今日黄德胜弹劾傅璋贪墨......你快点去告诉云裳郡主,傅璋十有八九会灭口。要想抓住傅璋的小辫子,就快点去东城把那个郭掌柜抓在自己手里。” 要能把苏叶抓住就好了。 李桓献是青州人,骨子里刚正不阿,他打心眼里厌恶傅璋,官场的事且不说,一个男人,对未婚妻不娶也不退婚,无限期地拖着人家,这本身就不是人干的事。 把黄德胜说的事悉数给顾锦颜说了一遍,顾锦颜激动坏了。 抱着李桓献,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说道:“世子爷,你可帮了幼幼一个大忙。她一直想抓住傅璋小人的辫子,如果能控制郭掌柜,说不得可以与傅贼谈判退婚。” 她立即派身边的花钿,骑快马给梁幼仪送了一封信。 花钿来定国公府,还专门送上一把象牙柄的团扇,周围镶着一圈的兔毛,中间是玉兔抱月。 做工很是细致。 入画在二门那边瞧见了,说:“这扇子太漂亮了,世子夫人对我家郡主真好。” 花钿笑着说:“这是族人送来的年礼,世子夫人说要照顾小少爷,不适合用这种精致的扇子,送给郡主最合适。” 花钿去了竹坞,把信给了梁幼仪。 “郡主,世子夫人说,郡主如果人手不够,她便立即给郡主送十个人过来。” 梁幼仪收下扇子,叫芳苓给花钿拿了两瓶梅影流香,叫她回去告诉顾锦颜,自己这边能行,让她放心。 花钿离开,芳苓皱眉道:“叠锦去找姜少爷了,奴婢去抓人吧?我们一定要将郭掌柜控制在手里,不然,傅璋肯定灭口。” 梁幼仪说:“放斑鸠,通知画楼,把郭掌柜拿了。” 芳苓走到廊下,打开鸟笼,把纸条塞进斑鸠的脚上小筒里。 不过还没有放飞,便看见墙头上一个人伸头往院里探望。 她把斑鸠脚上的纸筒捂在手心,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子听双臂攀着墙头,有些不好意思,招招手,芳苓立即过去。 子听小声对她说:“芳苓姑娘,王爷叫我告诉郡主,东城铺子郭掌柜爷儿俩,前天夜里就被抓住了,苏叶也抓住了!” 芳苓笑得露出两个酒窝,心一下子落下来,说道:“我替郡主谢谢小王爷。” 子听看她笑,脸唰地红了。 芳苓的脸圆圆的,杏子眼又大又亮,笑起来两个小梨涡甜甜的特别招人。 他不好意思地去摸头,却忘了两手扒住墙呢,这么一松手,“噗通”摔下去了。 “嘻~” 芳苓笑得小狐狸一样,小王爷那么精明一个人,这个侍卫怎么傻乎乎的? 她一个翻身,正想翻墙过去看看子听是不是摔坏了,孰料子听刚才话没说完,也再次跃上墙来,两人在半空中来了个对撞。 “嘶~” “嚓~” 子听一手扒着墙头,一手去拉住芳苓,芳苓没掉地上,但是子听把芳苓的袖子给扯裂了。 芳苓的鼻子刚才半空里撞在子听的胸前,疼得她捂着鼻子直皱眉,看见自己的袖子被扯破了,怒瞪着眼睛骂道:“你怎么这么笨?” 子听一个劲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芳苓姑娘,实在对不住,我真不是故意的。” “算啦,看在你们家小王爷好心帮忙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了。”芳苓捂着鼻子一直揉,说道,“等着,我去禀报郡主。” 子听跳下墙,乖乖地在墙根候着。 梁幼仪听芳苓说了前后,叫子听进来,说道:“子听,明日早朝,黄德胜还会继续弹劾,你叫王爷务必看好苏叶和郭掌柜,别叫他们死了,明天交给大理寺做证人。” “郡主放心,王爷都安排好了。”子听咧嘴笑道,“奴才已经把那两人捆得结结实实,下巴都卸了,奴才警告过他们,谁要是不说实话,就把他们妻儿老小都杀了,祖坟也刨了。” 芳苓揉着鼻子笑了,说道:“你看着傻乎乎的,还挺狠的。” 梁幼仪问道:“他们知道是王爷掳走的他们?” “不知道,是奴才亲自去办的,他们看见奴才之前,奴才就把他们敲晕了。” “子听,一事不烦二主,既然王爷把郭掌柜父子和苏叶都掳来了,那你们索性去相府的庄子上,把姚素衣身边的大丫鬟绿萝一并带过去。” 苏叶,郭掌柜,傅璋,绿萝,姚素衣,一条完整的证人链! 新粮、陈粮、赈灾粮重量相等,差价、赌资数目相同,证据互相印证。 证人证据,闭环! 完美! 傅璋,都是你的人,“肥水”不流外人田。 “郡主放心,绿萝、牙行的牙人,卖房的人全都在掌控中了,王爷不出面,已经通知黄德胜和大理寺卿,证人会直接交给大理寺卿。” 子听又强调一句,“王爷叫奴才告诉郡主,大理寺卿是自己人。” 梁幼仪没任何意见,凤阙看着年轻,办事真当是滴水不漏。 她都忘记还有牙人、房东这些个证人了。 话传到,子听就要走,但是走到门口又折返,说道:“郡主,太妃和王爷后天会来定国公府,感谢郡主的救命大恩。” 凤阙和老太妃亲自来府里谢恩? 梁幼仪说:“王爷体弱,太妃年纪大了,叫他们不必记挂此事。救他只是顺手的事,也算不得什么大恩。” “那可不行,郡主,王爷就等着这一天呢。” “嗯?” “郡主,奴才话传完了,奴才先走了。”子听一溜烟地翻墙跑了。 好险,差点说漏嘴。 芳苓说:“真痛快,黄德胜把傅桑榆下药的事捅出来,夏大小姐知道自己是被谁所害,总不会再恨郡主了,回头我们去收粮。” 收收收,渣男渣女的粮食一粒也不客气。 次日,早朝。 黄德胜战袍在身,手拿小本本,再接再厉。 在进金銮殿前,遇见了大理寺卿海瑞,像一只斗志昂扬的大公鸡,问道:“海大人,昨儿太后娘娘把贪墨案交给大理寺了,你别告诉下官你还没开始查!” 海瑞哈哈大笑:“咋着,你想弹劾本官?” “如果海大人还没着手调查,让证人都跑了,那下官一定不客气,今儿定让你祖宗蒙羞。” “呸,你个老疯狗,逮谁咬谁!”海瑞笑着骂道,“你放心,本官宁肯回家种地,这辈子也不会叫你个老狗有机会咬到本官。” 傅璋在一边听他们说话,心里忐忑至极,脸上不显,却全身发软。 昨天下朝,他第一时间派王巍给白燕通风报信。 白燕立马通知郭掌柜逃走,从此不要回来。 他甚至安排好人,在郭掌柜逃跑的路上,假扮山匪把郭掌柜灭口,一劳永逸。 可等白燕紧赶慢赶到郭掌柜藏身的院子,发现郭掌柜父子俩都不见了。 白燕又偷偷去了东城杂货铺,也没找到人。 派人在他们原先待过的地方都偷偷找了数遍,硬是没找到人。 傅璋不死心,又让人去定国公府打听,昨天有谁来找过云裳郡主? 据姜霜身边的入画说,顾锦颜派人给郡主送了一把团扇。 他便知道要完。 一定是辅国公世子回去告诉了顾锦颜,顾锦颜给梁幼仪偷偷报信。 郭掌柜父子逃了最好,千万别被太皇太后的人抓住,更不要被云裳郡主抓住。 第63章 借机杀郡主?逆转(超欢乐) 早朝一开始,气氛微妙。 黄德胜一声不吭,等着其他大臣先讨论国事。 傅璋为了等会儿与黄德胜的战斗中获得加分,国事商讨,他比往常哪一天都积极。 一句话:我很重要,大陈离了我得散! 小皇帝昏昏欲睡时,国事讨论终于结束,春安喊出那句久违的话:“有事奏来,无事退朝。” 小皇帝的腰杆顿时直了,脑子清醒了,笑眯眯地看向黄德胜。 百官也都开始面上带了微笑,可以吃瓜了吧? 这时候,大理寺卿海瑞站出来,向前一步:“启禀太后娘娘,昨日黄德胜弹劾丞相大人贪墨一案……” 关键时刻大喘气,说了上半句,下半句好久没有开口。 小皇帝急了:“你快说呀!” 海瑞拍拍自己的胸口,顺了口气,说道:“昨日,大理寺快马加鞭,对东城郭记杂货铺进行追查。” 傅璋本来是低着头,此时他也看向海瑞。 黄德胜最不着急,昨天晚上他收到了一封匿名信,告诉他证人证据齐全,今天海瑞大人只要不当堂回复,就叫他大胆开喷。 海瑞大人不负众望,说道:“臣,已经捉拿到了所有证人。” 傅璋很镇定,脑子里急速运转,捉拿到证人又如何,就算你捉住了郭掌柜,他也不可能揭发我。 就算你逮住了苏叶、郭掌柜,查到他们非法交易,该拿的人依旧不是我。 就算追到铺子,查到的还不是我! 最终,被追究的人应该是云裳郡主,或者说,是定国公府。 你们好好玩吧! “大理寺捉拿到证人,连夜提审,已经获得第一份口供。” 海瑞说,“郭掌柜名郭敬伟,其子郭司晨,俱招认,通过赌坊、钓鱼赠送纯金板凳、高价买其杂货等各种方式,从苏叶处索贿、受贿白银两百五十万两,黄金两万两。” 众人“啊”一声,国库收入一年才两千万两\/贯,郭掌柜竟然受贿索贿两百五十万两,黄金两万两! 有这么多金银,俸银谁还在乎? 海瑞把手里早就准备好的初审口供,拿出来,当堂公布。 “赢天下赌徒口供、庄荷口供俱全,苏叶不得不承认向郭掌柜借赌行贿的事实。” 海瑞说完,傅璋立即说:“他们二人之间的交易,与我相府无关。” 海瑞说:“郭掌柜说把银票和金凳都交给了贵府白管家。” “你们不能凭他一面之词,定白管家有罪。”眼看着火就要烧到相府,傅璋不慌不忙地问道,“海大人,本相问问,这个郭掌柜是何许人?” “他就是杂货铺的掌柜。” “他是东家?” 海大人还真查过,说道:“不是,他只是个掌柜,他说他的主子是……” 海瑞看了看太后。 太后皱眉道:“你看朕做什么?难不成他说铺子的东家是朕?真是笑话。” 海瑞没办法,说道:“他的东家是云裳郡主。” 朝堂一片惊讶,傅璋唇角微微翘起,这不是按照他撒的饵,一步步把猪引进圈里了! “怎么会是云裳郡主?” “云裳郡主在贪墨?” 原本一直沉默的太后,忽然盛怒,道:“海大人,你说幕后东家是谁?” “是定国公府的云裳郡主。” 海大人声音不低,把梁知年惊得一跳:“不可能,云裳她怎么可能贪这么多金银?” 太后冷哼一声,对梁知年说:“定国公,看来你对你的女儿很不了解。麒麟阁二十日的拍卖会上,云裳也在。” 梁知年只觉得头嗡嗡直响,说道:“她真是胆大包天。” 傅璋听到朝堂百官议论,装模作样地给太后行礼,赔罪道:“云裳是否拿了金银尚无定论,万一是这个郭掌柜胡说八道呢?” 太后道:“大陈百姓如此艰难,连朕都不敢铺张浪费,多花百姓一文钱。她若敢借着国公府的名义大肆敛财,朕绝不姑息。” 辅国公听得皱眉,道:“丞相大人说得也对,郭掌柜胡说八道也未可知。云裳郡主一个女儿家,无权无势,又不能替他人办事,她怎么能贪墨那么多银两?” 夏致远哼了一声,说道:“这有什么稀奇的?她不能抛头露面去替人办事,就凭她云裳郡主的封号,凭她是定国公府的嫡女,凭她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这大陈不知道多少人上赶着巴结呢!” 大理寺少卿蔺大人也点点头:“是啊,女子一旦贪婪起来,与男子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太后说了一声:“来人,宣云裳郡主立即进宫。” 傅璋急忙行礼道:“云裳郡主是臣的未婚妻,还望太后娘娘宽恕她年少无知……” 夏致远巴不得梁幼仪倒霉,只要她罪行落实,傅璋势必和她解除婚约,那么夏青樾便可以做傅璋的正妻了。 “丞相大人说笑了,二十岁的女子若还是孩子,那及笄的女子只能是稚儿了?” “都别争了!”太后黑着脸,严肃地说,“把云裳郡主宣进宫再说。” 不多时,一队皇宫禁军去了定国公府,把梁幼仪请了来。 梁幼仪进了金銮殿,发现文武百官都在,心里发笑:还真是大阵仗! 梁知年一看见她,就怒喝一声:“孽障,你干的好事!!” “父亲何出此言?”梁幼仪老老实实跪下,给太后行礼,“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云裳郡主,东城郭记杂货铺可是你名下的铺子?”太后问道。 她已经从傅璋那里知道,铺子是云裳的,他万分确定,亲眼见过房契在云裳手里。 “不是。”梁幼仪低垂眉眼,认真地回答。 “可是你手下的掌柜已经指认了你就是他的东家。” “臣没有说谎,在东城,臣没有铺子,臣在京城只有三间铺子,皆是曾祖母所赠,别无其他铺子。” 梁知年是武将,脾气火暴,骂道:“孽障,你还抵赖,难不成要当场指认你才死心?” 梁幼仪道:“不是女儿的铺子,女儿自然不认。女儿有酒铺日进斗金,不屑于冒认别人的财产!” 梁知年一脚狠狠踹来,李桓献眼疾手快,立即上前挡住这一脚,他是武将,自然知道梁知年这一脚的力量。 “定国公,没有查清楚之前,你也不能定云裳郡主的罪。您是叱咤风云的大将军,您这一脚下去,云裳郡主半条命都没了!” 李桓献皱眉道,“云裳郡主乃先帝亲封的郡主,即便是国公爷,也不好随随便便当众殴打吧?” 谢兴初、李桓献等人都站出来替梁幼仪抗议。 梁幼仪早对这个姑姑和亲爹没了期望,但是定国公想一脚踹死她,还是不免令她寒心。 冷冷的眸中蓄着水雾,轻抿一下苍白的唇瓣,缓缓吐出几个字:“这次你还是不信女儿,对吗?” 梁知年脚顿住,恼羞成怒地低喝一声:“那到底是不是你的铺子?” “不是!” 黄德胜虽然得了梁幼仪那么多的揭帖,但是他并不知道是梁幼仪给他铺路,他只是对梁知年和太后这种“大义灭亲”搞得有点不会了。 “定国公,您这是要郡主喋血当堂?不怕吓着陛下了?”黄德胜开口就喷,“你当场殴打一品郡主是太过骄纵还是想杀人灭口?” 太后看梁幼仪不承认,便说:“云裳,你现在承认,朕还饶你一命,若你恶意扰乱朝堂,就算你是朕的侄女,朕也不会饶你!” 百官以前都听说过云裳郡主,说她是东洲大陆最美的美人,无人可比,今日一见,果然容貌气度无与伦比。 再看看这临危不乱,端庄大气的气势,许多人就都偷偷骂傅璋眼瞎,放着这么个美人不娶,是不是有病? 太后已经发怒:“把郭掌柜叫来,朕今天还不信问不清楚了。” 梁幼仪水眸微抬,道:“太后娘娘且慢。” “怕了?” “不是。”梁幼仪说,“臣请求太后娘娘叫来十个宫里的大宫女,太后娘娘身边的红莲、落雁都叫来。” “你想做什么?难道还想诬陷朕?” “不是,臣想自辩清白。”梁幼仪道,“待那郭掌柜进来,臣希望所有的大人公平公正,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她对黄德胜说:“黄大人,您是御史,最是公平,请你帮忙看着各位大人,不要有人徇私舞弊。” 黄德胜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说道:“郡主放心,下官一定盯着。” 太后想看看她做什么,傅璋也想看看。 铺子的房契是他亲手交给梁幼仪的,白燕与郭敬伟早已沟通好,铺子的东家就是云裳郡主,她想赖也赖不掉。 小皇帝终于打起精神,积极地催春安找十个宫女过来。 不多一会儿,春安叫来十个宫女,其中也包括红莲和落雁。 梁幼仪让她们站成一排,自己站在太后娘娘的龙案旁边。 不多一会儿,郭敬伟被带进来。 梁幼仪指着那十名宫女,对郭敬伟说道:“郭掌柜,你看看,这些人里,哪一位是云裳郡主?” 百官此时才明白她要做什么,暗自惊讶,难不成郭掌柜根本不认识云裳郡主? 郭敬伟进来,只看见满朝堂红色、紫色、黑色的官服,他早吓得半死。 听梁幼仪这么问,便十分认真地看着那十名宫女,好好地“辨认”起来。 傅璋有心提醒,可是黄德胜像盯蛋找缝隙的苍蝇一样看着他,他什么都不能做。 郭敬伟看了一会儿,心里有些慌乱,他从来没见过云裳郡主,但是,他想着郡主一定是穿戴最好的,看上去最威严的。 他指着落雁说:“她就是云裳郡主。” 第64章 嫂嫂,铺子怎么在你手里? 有官员忍不住“扑哧”笑了。 梁幼仪再次沉着地说了一句:“郭掌柜,你好好认,认错了,砍你的脑袋!” 郭敬伟吓得眼光四处梭巡,想找傅璋,但是傅璋已经无奈地闭了眼睛。 郭敬伟无法,指着大宫女琉璃说:“草民知道了,就是她,她就是云裳郡主,刚才草民认错了。” 太后脸已经黑到极致,怒极反笑:“郭掌柜,你可认准了?” “认准了。” “不改了?” “不改了。” 朝堂百官笑得前仰后合。 小皇帝也乐了,指着梁幼仪,对郭敬伟说:“你指的那个,是朕的御侍女官琉璃,这位才是云裳郡主。” 黄德胜严厉地看着郭敬伟,说道:“郭掌柜,你连云裳郡主都不认识,还说她是你的东家?是谁指使你诬陷云裳郡主的?” 郭敬伟吓得一屁股倒在地上,又赶紧翻过来跪在地上使劲磕头:“太后娘娘饶命,陛下饶命。” 傅璋这时候说道:“郭掌柜,平时与你接洽的可是郡主?” 一句话,郭敬伟又活过来。 太后也活过来:“郭敬伟,你没见过云裳郡主吧?” 郭敬伟立即高呼:“启禀太后娘娘,东家就是云裳郡主,草民确实没见过东家本人,草民平时打交道的都是她的丫鬟。” 百官、傅璋、太后很是欣慰:这才是贪墨者该有的手段嘛,郡主怎么可能与你直接接触? “噢,郭敬伟,你与本郡主的哪个丫鬟接触过?” “她叫绿萝,十八九岁,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 “本郡主的丫鬟,没有叫绿萝的。” “……”郭敬伟顿时急眼了,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也对不起来? 太后一听郭敬伟的描述,立即就懂了,这模样分明就是芳苓,绿萝是个假名字。 “春安,去把芳苓叫进来。”太后吩咐道。 梁幼仪怎么会不知道太后的意思,她面上丝毫不惊。 太后,你今天注定心思落空。 不多一会儿芳苓进来,梁幼仪又开口问郭敬伟:“你抬头看看,这个是不是绿萝?” 郭敬伟这次可不敢胡乱认了,看了两眼芳苓,立即摇头:“不是她。” “你可认准了?” 郭敬伟又使劲看了两眼,很肯定地说道:“不是她。” 这可奇怪了,郭敬伟的东家到底是谁? 太后看烦了,说道:“云裳,到底是不是你的铺子?那名绿萝到底在哪里?” 梁幼仪淡淡地说:“太后娘娘莫急,绿萝马上就到。” 门外有禁军禀报:“启禀太后,千指挥使把证人绿萝、姚素衣带来,都在门口。” 傅璋猛的抬头看向大殿门口的禁军,姚素衣?嫂嫂?她来做什么? 太后皱眉:“丞相大人,姚素衣不是你的嫂嫂吗?她来做证人?” 傅璋摇头:“臣不知。” 阻挡是阻挡不了了,因为提着证人来的正是武德司的千杰。 谁敢拦千杰? 千杰把绿萝往地上一丢,问郭敬伟:“你认识她吗?” 郭敬伟只一眼,就认出来,立即答道:“她就是绿萝。” 绿萝吓得抖抖索索,哪敢抬头,扑通扑通给太后磕头:“奴婢绿萝,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问道:“你是谁的丫鬟?” “奴婢,奴婢……”绿萝不敢抬头也不敢说。 这是朝堂,傅璋一定在的,她哪里敢承认东城铺子是姚娘子的私产啊! “大胆贱婢,你若敢欺上瞒下,朕诛你九族。” “奴婢说,奴婢都说。”绿萝带着哭腔说,“奴婢的主子是姚娘子。” 傅璋一个趔趄,差点倒了,问道:“你说什么?” “相爷,奴婢没有说谎,奴婢的主子真是姚娘子。” “你是相府的丫鬟?本相怎么没见过你?” “奴婢一直住在庄子上,是姚娘子把奴婢提了一等丫鬟,专门帮助姚娘子打理私产的。” 傅璋:...... 我日你姥姥~ 不等傅璋说话,千杰把姚素衣带了进来,她虽然在庄子上,但是显然日子过得还不错。 一身时新料子做的锦衣,珠钗齐全,小家碧玉,泪光点点,好一朵招人怜惜的小白花。 “见过太后娘娘,见过陛下。”姚素衣在宴会上见过太后和皇帝,所以立即下跪行礼。 “姚氏,绿萝是你的婢女?”太后声音低缓,面无表情。 傅璋熟悉她,知道她此刻已然暴怒。 “是,她是民妇的婢女。” “……” 太后整不会了。 转来转去,在自家裤裆里摇铃铛呢,玩个球!! 她一双厉目冷冷地看向傅璋,恨不能一刀劈了,这脸被打得啪啪直响,还是被她最讨厌的梁幼仪打的。 不,今日是被百官打了脸,毕竟先前她那样肯定,甚至毫不掩饰杀心,要大义灭亲。 傅璋怒道:“嫂嫂,东城这铺子怎么在你手里?” “小叔,我,我只是看它便宜,便买下来了……”姚素衣晕头转向,她自己整了一点房产,怎么就闹到宫里来了呢? 黄德胜问道:“姚氏,东城郭记杂货铺确定是你的?房契在不在你手里?” 姚素衣还以为那铺子的归属有问题,无比积极地把房契从怀里掏出来。 “是的,那是民妇的铺子。民妇是正经买来的,不是非法所得,民妇花了三千二百两银子呢。” 瞧这铁板钉钉的,想翻身吗,无法翻动的那种? 傅璋恨不能一巴掌打死她,压住怒气问道:“是谁卖给你的?何时卖给你的?” 姚素衣把交易书、契书拿出来,傅璋看到上面交易日期正是他把房契交给芳苓的次日。 也就是说,这房契在梁幼仪手里根本没有过手,直接卖了。 买方还不是别的人,正是他的嫂嫂。 他给了梁幼仪三间铺子,现在倒是也不敢问另外两间在不在嫂嫂手里。 梁幼仪也盯着他,只要他敢问,那么梁幼仪就会立即指出,那铺子本就是他自己的,贪墨案更加指向他自己。 傅璋知道,铺子洗钱的所有交易时间,以前在他手里,以后的,在他嫂嫂手里。 转来转去,还在他自己家里,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何况—— 看到卖方留名,“甄士隐”! 他几乎一口老血吐出来。 铺子无论表面还是实际,就从来没有在云裳郡主手里停留过。 贪墨案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他看向梁幼仪,眼神里是充满杀气的敌视。 他恨她,又佩服她,还打心底里忌惮她。 他一向自诩聪明能干智谋高,这些日子,他的谋算处处都被她算在掌心里。 这才是真正的她吧! 这么多年他以为对她是手拿把掐,实际却是自己一直脱光衣服在她跟前舞! 梁幼仪也直直地看着他,冰冷的眼神一如既往,又多了些蔑视和挑衅。 在喧嚣的朝堂上,两人目光交缠,火花四溅。 这一刻,双方都知道,他们是不可能和好了。 即便履行了那一纸婚约,双方也是不死不休。 傅璋这一刻产生了退婚的念头,但是下一刻,他又决定,死都不退。 不结婚,也不退婚,拖死她! 梁幼仪无所谓,如果你好好退婚,还会给你留一线生机,不退,只会叫你生?不!如?死! 不多久,千杰又把牙人、甄士隐也叫来了,一切很清楚,铺子的交易也好,贪墨案也好……一切都与云裳郡主无关。 案子不复杂,苏叶已经承认给银子了,至于他怎么承认的,自然是用刑了。 太后有些疲惫地说:“既然案情清楚,无关云裳郡主,云裳郡主先回府吧。大理寺按照正常案件审理便是,不要再把人带入朝堂。” 云裳郡主给太后娘娘行礼,出宫。 百官看着那女子无畏地来,又淡然地去,神情始终冷漠。 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在场的官员都生出一股子敬佩。 芳苓在门外等着她,主仆俩携手离去。 所有人都下去,贪墨案移交大理寺。 回监牢的途中,苏叶趁人不备,没有二次过堂,咬舌自尽。 郭敬伟原本痛快承认索贿受贿,是因为被逮住跑不掉,索性栽赃云裳郡主,结果脏水没泼在郡主身上,兜兜转转,又回到相爷的头上了。 他全部担下来了,说自己借了相爷的名义贪墨,银子没有给任何人,被自己赌了,吃了,喝了。 当天夜里他也自尽了。 人死案销。 此案除了判姚素衣管理不严,用人不当,挨了一顿训斥,铺子被没收,傅璋再次完美脱身。 黄德胜眼看着太后无底线偏宠傅璋,明明证据确凿的案子,又变成一个替罪羔羊背锅案,非常不甘心。 他再次翻开小本本。 第65章 朕长大,一定把定国公府全部杀光 梁知年看出来太后对黄德胜继续弹劾感到厌倦,便出言劝道:“黄大人,你适可而止吧,午时已过,陛下年幼,扛不住饿出了事,你承担得起吗?” 黄德胜捶胸顿足,痛心疾首,怒不可遏:“国公爷,下官必须说,再不说就要出大事了。” “太后娘娘,臣以项上人头担保,这个贪墨案就是丞相大人所为。” “西南三州冰冻天灾,刺史上的折子,都被丞相大人压住了,现在满大街越来越多的灾民、流民。” “据逃荒过来的灾民说,赈灾粮一直不到位,送去的都是生了虫子发霉腐烂的陈粮。” “而那个提供陈粮的,就是苏叶。” “西南的百姓已经造反了呀,太后娘娘!” 黄德胜一口气说完,老泪纵横。 梁言栀大惊失色,问道:“西南几州都没有折子上奏吗?” 傅璋道:“刺史的正规文书并没有到京城,赈灾的官员也没有回来,一切都是黄德胜的猜想。” 这时候,文国公站出来,说道:“太后娘娘,臣也听街上百姓议论,说贼首俞成忠,纠集西南三州的灾民,已经打到施州了,且有迅速壮大之势,请太后娘娘尽快派人查探。” “文国公,你休要听风就是雨,街上流言五花八门,你都拿到朝堂上来惊扰陛下和太后娘娘?”傅璋怒道。 黄德胜指着傅璋骂道:“贼子,街上诸多西南三州的灾民,稍微用心听一下,就能知道。你压住奏折,误国误民,实在该死!” 梁知年也站出来。 前几日,柳南絮说街上传言西南造反,梁勃和梁知年便开始调查,这几日也陆续查到一些信息,西南确实反了。 “臣也派人在街上查问,流民反馈,确有名个叫俞成忠的叛贼,纠集一帮亡命之徒烧杀抢掠。”梁知年道。 太后这才着急,道:“来人,把最近西南的信件都呈上来。” 春安跟着傅璋去拿所有的信件、折子。 找了半天,只找出来一个月前递上来的普通述职信件,有提到冰冻,要求开仓放粮。 至于百姓怨声载道、揭竿而起之类的文书,一份也没有。 傅璋理直气壮地说道:“太后娘娘,臣能理解黄大人忧国忧民,但是臣并没有压住信件。反倒是请求赈灾的折子,臣在江南看到了,就立即批示往西南三州调拨三十万石粮食赈济灾民。” 黄德胜跳起来,就差一个大耳刮子打他脸上,骂道:“你个奸佞,还好意思提赈灾粮!” 他扑通跪地,大呼,“陛下,太后娘娘,丞相送去赈灾的就是那些发霉腐烂的陈粮,所以逼得那边百姓都造反了。” 傅璋自然不认账。 他下令送粮赈灾,地方官员以次充好,这是地方官员渎职,并不是他的意思。 “至少你有失察之罪。”黄德胜叫道,“太后娘娘,那些反贼要打到京城来了啊!” “丞相,黄大人既然提出,因赈灾粮霉烂造成百姓造反,那么就由你前去赈灾、安抚,处理西南三州的天灾。” 太后娘娘严肃地道,“你身体未痊愈,带上一个太医,早去早回。查实是哪位官员以霉烂变质粮坑害灾民,立即下狱,抄家灭府。” 傅璋由王巍扶着下跪领旨。 又是替罪羊!黄德胜愤怒地跳起来,还想抗议。 太后冷冷地说:“黄大人,朕知道你忠心,然而事情有轻重缓急,你难道叫朕把干事的都杀了?谁去做事?靠你一个人吗?” 黄德胜辩解道:“不是……” 太后打断他的话:“丞相此去赈灾,功过是非,等把西南灾情稳定了再论。” “可他就是造成人祸的罪魁祸首啊!” “黄大人,贪墨案已经查清,除了店铺是他嫂嫂的之外,有什么证据证明此案与丞相有关?” 太后拍了龙案,“黄大人,不要觉得你是御史,朕不敢杀你就可以胡搅蛮缠!” 黄德胜张口结舌,一腔激昂都萎顿下去。 证人证言都不能令人信服,他一个御史还有什么办法? 走出金銮殿,黄德胜也不在乎他那一身先帝赐予的战袍,毫无形象地坐在大殿外的台阶上。 把手里的小本本,一下一下地撕碎。 哧啦,哧啦,哧啦! 随手一扬,碎屑随风飞舞!他嘿嘿地笑着,又号啕大哭。 他是太皇太后的人没错,可他首先是大陈的御史啊! 百官用同情的眼光看着黄德胜,拍拍他的肩膀,一个个摇头而去。 大陈,完喽! 朝堂散去,宫里终于清净。 太后轻轻舒了一口气,叫春安把萧千策接过来。 问萧千策:“你的继任帝师,太皇太后要选齐王,母后希望丞相担任,你的心里更倾向于谁?” 小皇帝只在尾牙宴上见过凤阙一次,觉得他特别潇洒又有趣,便说道:“儿臣想叫齐王做帝师。” “为什么?” “儿臣在尾牙宴上见过他,他很有趣儿。不像丞相,表里不一,看似恭敬,实则算计,拐弯抹角,令人生厌。还有,儿臣觉得丞相连相府都管不好,怎么能管好大陈?” “谁给你说的这些话?齐王就是个混子!齐王府什么底细,你忘了母后怎么说的?历代齐王,对皇家都是威胁,都想害死你外祖父一家,你竟然觉得齐王好?这些年给你说的话都听进狗肚子里了?” 太后发怒,小皇帝吓得两眼直眨巴。 “丞相虽然有些私心,但他一辈子会对你忠心耿耿。你定然听了谁的谗言,学坏了。这几次朝堂上,你就盼着黄德胜说话对吧?” “他讲的也是国事……” “什么国事?百姓治理责在文臣,疆域安定需要武将,他一介御史,只会吵架骂街挖隐私,顶什么用?你身为皇帝,竟然对这些无聊的事感兴趣?” 萧千策不太懂,但他知道,再多说一定会被关小黑屋。 太后没有心软,威胁道:“策儿,齐王就像捕猎者,无声却危险地躲在暗处。你若不听母后的话,迟早有一天死无葬身之地。” “呜呜”小皇帝吓得眼圈红了,说道,“母后,儿臣再也不敢喜欢齐王了,儿臣听母后的话……” 落雁赶紧给萧千策擦拭眼泪,说道:“太后娘娘,陛下年纪还小,您息怒。” 太后忍不住落泪:“朕步步艰难,还不是为了他?他才七岁,就听从他人谗言,叫朕怎能不寒心?” 萧千策惶恐地给太后道了歉。 太后犹自气不顺,说道:“皇帝有这样的想法,一定是受人挑唆。把许彬义捆来,伺候不周,带偏了皇帝,该死。” 当着萧千策的面把他的大伴许彬义捆来,按在行刑凳上执行五十刑杖。 萧千策看着许彬义整个后背鲜血淋漓,怕吓着他,咬紧牙关不哀号,就苦苦哀求太后饶了自己的大伴。 许彬义自从他出生,就一直陪着他,他读书,许彬义给他研墨; 他睡觉,许彬义在塌前整日整夜不合眼地守着; 他被关小黑屋,许彬义偷偷抓了萤火虫从门缝里塞给他,给他偷拿吃的,还给他缝了温暖的鹅毛小褥子,陪他度过黑暗的时光…… 他不舍得许彬义,不想他死,哭得嗓子都哑了 太后越听越气,吩咐御前侍卫:“狠狠地打,皇帝竟然为奴才求情,这许彬义就是个奸佞。” 许彬义弥留之际,声音微弱地对哭成泪人的萧千策说:“陛下,老奴去了……凡事要忍,忍……听太后的话,好好长大……” 气绝。 萧千策身边的宫女、小太监,被一并打死,萧千策又害怕又心疼,昏了过去。 待他醒来,发现许彬义真的没了,换成了母后身边的太监秋丰和夏泰,贴身大宫女换成了扶摇。 想到许彬义的一身血,和死前说的话,又大哭一场。 夏泰劝说道:“陛下,娘娘都是为了您好……” 萧千策哭道:“你给朕滚出去,朕恨你们。朕只想要许彬义,呜呜……” 夏泰无奈,滚出去了。 太后差人来问了情况,夏泰无奈,说萧千策一直在哭,还不叫他们几个人靠近。 太后大怒,亲自过来,问萧千策:“你还想找许彬义伺候你?” “他不是死了吗?”小皇帝泪眼模糊。 “是啊,他死了,你就没完没了地和母后闹吗?你是皇帝,肩负大陈三千万百姓,你反而只在意一个奴才?” “儿臣,儿臣想要许彬义。” “你也想死?” “儿臣没有,儿臣,儿臣……”萧千策想到被打死的许彬义和宫女们,害怕地往帐子后面缩。 太后愤怒地一把把他拖出来,说道:“母后没日没夜操劳,顶着所有压力,护着你,护着定国公府。与那些大臣周旋,与虎狼般的蛟龙国周旋。你竟然还躲着朕? 朕真是太宠你了!春安,夏泰,把皇帝关到自省室,谁都不准给他开门,也不准给水给饭,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放出来。” 萧千策吓得抱着她腿,哭得撕心裂肺:“母后,儿臣不要许彬义了,儿臣不要关小黑屋……” 他哭得太凄惨,又表示胆怯,太后更加生气,叫人捂住嘴,丢进自省室。 萧千策在黑暗里,熟门熟路地摸到许彬义活着时给他缝制的羽毛小褥子,流着泪。 念叨着许彬义的名字,小声抽噎着说:“等朕长大,一定会把定国公府全部杀光,鸡犬不留……” 第66章 梁幼仪,你这么不信本王? 太后封锁消息,直到次日,才有人去孝安宫禀报了太皇太后。 听到皇帝被关自省室,太皇太后脸都气青了。 “他还是个孩子,她竟然如此狠心!当着他的面,把他最信任的大伴活活打死,还关暗室!她是想皇帝一辈子变成她的傀儡,落下心病,懦弱可欺吗?” 带上人去凤辕宫。 太后看到她,先行礼,问道:“母后有何事,遣人吩咐一声便是,怎么亲自来了?” “哀家听说太后不顾皇帝伤心,打死了许彬义,又把皇帝关进自省室?” “他太过骄纵,臣妾想磨一磨他的性子,并不是苛待他。” “他才七岁,你当他的面活活打死他的大伴,打死他的贴身宫女,你有没有考虑过他的心思?你是想他落下心病吗?” “他是皇帝,便要承担这些风雨。”太后理直气壮地说,“臣妾都是为了他好,为了大陈好。” “你大胆!他是皇帝,是先太子唯一存世的骨血。你饿他,一次又一次地把他关小黑屋,你这还不算苛待?你对得起先太子吗?” 太皇太后一拍桌子,“梁氏,你临朝听制就能无法无天了?” 太后闭嘴,忍气吞声地说:“臣妾受教了。” “把皇帝赶紧放出来,好好安抚。”太皇太后痛心地说,“太后,治国先治人心,你对待自己的皇儿尚且如此,传出去,叫百官、大陈百姓,如何相信朝廷能善待他们?” 太后手指掐掌心,说道:“他若无措,臣妾如何会罚他?臣妾为大陈殚精竭虑,从未苛待他人。即便有心人污蔑,臣妾也问心无愧。” 太皇太后无奈地摇头,心说:你无愧?你对云裳何其狠毒! 那日,姬染求她去救云裳郡主,开头她还不愿意去,云裳郡主是梁言栀的娘家侄女,她插手做甚么? 结果她亲自去看了,才知道那孩子因为救了姬染他们,竟然要被家法处死。 千杰查探,她才知道那孩子过的是什么日子。 因为梁言栀的一句话,说那孩子鬼附体,定国公府所有人,都能漠视、虐待那孩子近二十年。 就能把才满月的孩子泼狗血,泡屎尿,吊起来“抖小鬼”,扔在冰天雪地自生自灭。 要不是长乐公主,那孩子坟头草都十九个春秋了。 什么鬼附体,还不是梁言栀受宠骄纵,自私至极,唯恐侄女分了她的宠爱,嫉妒云裳生得比她好看罢了。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亲生子也不放过,这是一个多么狠心的人呐! 看着萧千策从自省室放出来,已经昏迷不醒,太皇太后心疼极了。 “太后,他是你唯一的孩子,是咱们的皇帝,你要好好教导,咱们的后半辈子都靠着他呢!” 言尽于此。 御史在宫门口痛哭的事一日传遍京城,京城唏嘘一片。 芳苓从外面回来,小声说:“太后娘娘到底欠了傅璋什么?国家大事,她也能如此徇私?” “从小受宠,她太自负,以为天下唯她独尊!放心,她已经触怒民心,会自食恶果的。” 梁幼仪说,“你下个帖子约夏青樾出来。” 黄德胜在朝堂揭示了傅桑榆下药的事,她洗脱了嫌疑,可以去找夏青樾要报酬了。 太后可是要杀夏青樾的,死之前,把欠她的粮食交过来。 芳苓应了一声,立即去给夏青樾送帖子。 夏致远下朝回尚书府,已经给夏夫人说了宫中夏青樾被傅桑榆陷害之事。 他这么一说,夏夫人才一点点回忆串联起来,恍然大悟。 咬牙切齿地说道:“老爷,妾身想起来了,那天,那贱人母女,确实给妾身、青樾奉了茶,后来她们母女还一直怂恿我们跟踪云裳郡主。” 她一直以为两府同气连枝,哪里想到她们也被算计进去? “这贱人为何要害青樾?青樾与她们交好,这样损人不利己真让人想不通。” “有一种人,越是相熟的人,越不希望过得比自己好。我看傅璋对他那个嫂嫂护得很,要说他们之间没点什么,我都不信。”夏致远熟谙人心,说道。 “老爷,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都会有!你可知道,那天她给青樾下了药,并不是撮合青樾和丞相,而是找了永宁伯的庶子……” 那天尾牙宴,被在路上随便抓来算计的永宁伯庶长子孙英楠,一怒之下,找到黄德胜,写了一份揭帖给他。 黄德胜在朝堂揭示此事时,夏致远恨不得把姚素衣母女都找人强了。 夏夫人咬牙切齿地说:“这个贱人,怎么如此狠毒!” 夏致远觉得恶心极了,他一点都不想和傅璋成为亲家。 不然,他完全可以派人把姚氏母子都弄死。 然而,作为失了清白的女子,夏青樾嫁给傅璋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夏夫人欲哭无泪,去夏青樾的闺房,把夏致远说的事告诉了夏青樾,叫她小心提防姚素衣母子。 “你以为和姚氏母女交好,你可曾想到,正是她们害了你?而且,她们原本没安排你和丞相,而是安排了永宁伯府的庶子。” 夏青樾面色苍白。 这些日子,她一直以为是云裳郡主干的,恨毒了她。 云裳郡主提议帮助她嫁给傅璋,她也确实能嫁给傅璋,但为何又要把张龙算计进来? 现在她才“明白”了——是姚素衣母女,不希望傅璋成亲,只要傅璋不成亲,相府的一切就能由她的子女继承。 谁喜欢傅璋,她们就陷害谁,比如:梁幼仪,拖拉七年了都没能大婚。 得知夏青樾也喜欢傅璋,姚氏母女就下手害她,还妄图栽赃梁幼仪…… “母亲,女儿明白了,姚氏用玉佩栽赃云裳郡主,下药毁掉我,就是为了霸占丞相的家产。”夏青樾聪明地说。 夏夫人也“明白了”。 一对儿聪明的母女,一起咒骂姚素衣母女不得好死。 母女俩说话,夏青樾的丫鬟来禀报,说定国公府的丫鬟送来拜帖,郡主邀请她去玉楼春听雨轩一聚。 夏夫人惊讶地问:“她邀请你作甚么?” 夏青樾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她不能说实话,只说:“我与她一同嫁入相府,她大概想商量大婚之事。” 夏夫人阴谋心泛起:“她也许想和你联手,把姚氏母女解决掉,一劳永逸。” “那是最好。”夏青樾对夏夫人道,“母亲放心,我会见机行事。如果她想拿我当枪使,我不会上当。” “你有这个防备心就很好,哪有正妻不嫉恨平妻的?再说全城谁不知道她心悦傅璋?她自然怕你争宠。” 夏青樾深吸一口气,说道:“母亲放心,我再也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按照约定,夏青樾去了玉楼春听雨轩。 小二已经得到指令,把听雨轩收拾妥当。 夏青樾早早到了,夏夫人说了,像吃饭这种事,一定要提前到,不然饭菜酒水里别人加料你也不知道。 她在听雨轩等了片刻,梁幼仪也到了,夏青樾恭敬地行礼:“见过云裳郡主。” “想好了?是银票还是细粮?”梁幼仪开门见山。 芳苓把夏青樾签过的欠条甩了甩。 夏青樾很讶异她的直白,说:“两日内,粮食必然准备好,请问郡主,粮食送到哪里?” “送到城郊我的庄子上。” 两人约定好送货地点,梁幼仪说道:“既然事情谈定,你可以走了。” “……” “我今天约你出来,就是要酬劳,别的也没什么可与你说的。” 夏青樾一时语塞,郡主好直白。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被赐为平妻,郡主,生气吗?” “有什么好生气的?你不是给我两千石细粮吗?” “可丞相大人是我……你的未婚夫。” “那又如何?你既然给了粮食,丞相大人随便睡。”梁幼仪手捧香茗,说道,“你若想做正妻,位子也可以让给你,只要你有足够的筹码。” “……” 夏青樾顿时脸红,心跳加速。 她是真的看不懂了。 全城都知道傅璋早年宠溺云裳郡主,而云裳郡主也唯傅璋马首是瞻。 可夏青樾以身入局,怎么感觉完全不像传言那般呢? 傅璋在梁幼仪的眼里,还不如两千石细粮! 而且,交了粮食了,随便睡?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只要粮食到位,正妻不是事儿。”梁幼仪一点都没客气,说道,“谈完了,你走吧,本郡主要吃饭了。” 夏青樾只好离去。 芳苓一阵风进来,禀报道:“郡主,小王爷、小侯爷、顾二爷、程世子,都来听雨轩了。” “这么巧?快请进来。你让青时去酒铺一趟,把杜酒痴的私酿带几坛子过来。” 凤阙等人进来,梁幼仪这才发现几人之后还跟着一人。 她立马起身行礼:“岑大儒,您怎么来了?” 岑大儒哼了一声,不满地道:“这几个没良心的把老夫从被窝里薅出来的。” 姬染麻秆似的脖子支撑着一张笑脸,说道:“咋着,就因为那位是你姑姑,被欺负了也不吭气?” 顾若虚也说:“我们是混,但我们从不说谎。这事不能算完,我们给你出气!” 凤阙进来,直接走到她身边,俯下身子,一双眸子,不善地看着她,说道:“梁幼仪,你这么不信本王?” 第67章 本王替你出气,你能为我笑一下吗? 他的脸靠她很近,周身带着浸凉的寒气,锋利野性的眉眼盯着她,似乎为她的不信任极为不爽。 呼吸扑在她的脸上,一股淡淡的兰花香,很好闻。 他执拗地看着她,要她解释。 “很抱歉,我习惯了。以后,不了。” 梁幼仪坐着没动,脊背清瘦挺拔,半垂的长睫绕着光,露出一截冷白脖颈。 她就这么一句,凤阙就缴械投降了。 自己装作无意地站起来,说道:“本王说过,有事别自己闷着。” 顾若虚看看她又看看他,说道:“郡主,不怪小王爷生气,今儿听说太后把你宣进宫里,国公爷差点一脚踹到你,小王爷差点闯宫。” 宫里的事这么快就到了他们耳朵里? 姬染认真地说:“郡主,今儿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傅璋早有谋算,他从把铺子给你,到今日当堂泼脏水,用心险恶,不配为人。虽然最终没有栽赃成功,但是也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梁幼仪确实没有想过放过他,只是力量有限,按部就班地报复罢了。 青时赶着马车回来,与玉楼春的小二一起把杜酒痴的私酿搬上来。 岑大儒一直在喝茶听他们说话,看见酒坛子捧上来,眼睛一亮,问道:“这是什么酒?” 青时把酒坛子的木塞一拔,一股浓郁的酒香霎时装满听雨轩。 岑大儒奔过去,一杯酒下肚,狂喜:“这是什么酒?老夫从来没喝过这么醇厚甘冽的酒。” “岑夫子,这是我私下的藏酒,量不算太多,但是做过年礼送你几坛是没问题的。” 大陈是北方国家,天奉城又在中原以北,数九寒天能喝上如此醇厚的酒,别提多美了。 青时抱来三坛子,几人喝了个痛快。 凤阙喝了酒,两颊上了粉色,使得他原本倾国倾城的颜色更是妖冶。 他没有醉,只是胆子大了些。 坐在梁幼仪不远处,说道:“太后包庇奸佞,御史绝望哭泣,昏聩当道,大陈国将不国,岑夫子今儿就在东麓书院,召集全京城的书院学子,明日辰时开始,请愿!” 姬染也跳过来:“来之前,我去了一趟宫里,太皇太后同意了,还专门给晋王递了个信儿,明儿晋王府也会派出人一起请愿。” 岑大儒哼了一声,说道:“你们几个算什么,老夫明日请出先帝牌位,一定要给那位看看,老夫虽然致仕,可时刻未敢忘忧国。” 凤阙对上梁幼仪的目光,她眼底似浅浅润着水色,湿漉漉的温软。但是当深究时,便发现依旧是一块凉薄的冰。 凤阙心里有些疼,她高冷,又委屈。 “你高兴吗?”他有些孩子地说,“梁幼仪,你能不能为我笑一下?” 梁幼仪看着他,两颊粉色,眉眼精致又倔强,几根乱发桀骜不驯,看着很是可爱。 她唇角高高弯起。 凤阙先愣一下,接着也笑,像得了奖赏的孩子。这一刻只觉得她如彩虹般绚丽,从此万物皆黯然。 偏偏画蛇添足地说道:“我们这样做,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大陈的百姓,为了给百姓一个公道。” 梁幼仪又笑一下,端起酒水,一口闷掉,凤阙知道这是她喝的第五杯了。 她冷白的皮肤也映上一层粉色。 “明日,我也去。”她说。 “不,你不能去。”姬染道,“郡主,这次是直接面对太后娘娘,你若去了,定国公府定然为难你。” “你们都不怕,我何惧?何况,你们是为了我。” 太后一直没有放弃欺辱她,她何必客气! “你不适合去。你若出面,反倒是削弱了学子请愿的纯粹性,被有心人说成携私泄愤。”凤阙说,“你就找个好位置,好好看戏。” “那,我给所有请愿的学子,每人一张荣宝斋的荣誉卡,每月提供一日的半价选购。” 梁幼仪话落,凤阙就笑起来。 荣宝斋果真也是她的! 梁幼仪看他笑,别开眼。 顾若虚虽然喝多,却脑子清楚,说道:“荣宝斋真是你的呀?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说出去,不然定国公府那一家子可能又要夺走。” 姬染也点头:“就是,就是,定国公府为了那位,掏空了吧?你可别被他们盘剥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岑大儒喝得有点晕乎,大着舌头说:“你们说什么呢?什么骨头渣子不剩?” “说您呢,再喝下去,我们都被你喝穷了,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姬染嘻嘻哈哈地给岑大儒开玩笑。 趁着聚集,大家把明日请愿的事又给梁幼仪说了说。 临走,凤阙多少喝得有点高,凑近梁幼仪说:“本王知道,你讨厌傅璋,对吧?” 梁幼仪雾淅淅的眼睛看着他。 “那个渣滓,不够本王一根指头碾死的。他就仗着太后,仗着定国公府......本王会收拾他,你等几天就知道了。” 梁幼仪不知道他说的是醉话,还是醉话。 等几天......还是醉话吧! 掌灯时分,院里扑通一声,芳苓立即拎剑出去,便看见廊下站着一人。 两人兵器相接,过了几手,对方笑得白牙明晃晃的,是子墨。 “芳苓姐姐,王爷叫我过来,听郡主的吩咐。” “王爷不是喝多了?” “是有点多,被太妃骂了呢,嘿嘿。姐姐和郡主尽管放心,我守着,没人能进来。” “王爷怎么想起来让你来了?” “担心郡主呗,王爷说郡主这几日没人守着,怕有人加害郡主。” 芳苓给梁幼仪禀报了,梁幼仪愣了一下。 前几天她安排叠锦去楚州找姜落衡送银票,府里都没人知道,小王爷怎么知道没人守着了? 难不成他一直关注着竹坞? 她把子墨叫来,看着这个阳光少年,顿时觉得心情也明媚起来。 “岑大儒在书院开讲了吗?” “书院已经放假,学子闲散,都集中在辩思楼谈古论今。岑大儒去了京城辩思楼动员,您放心吧,岑大儒的影响大得很。” 梁幼仪心说: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小王爷做事...... 叫芳芷给子墨安排一个暖和的房间。 她静下来,才微微皱眉,听说是凤阙安排的,她怎么就下意识地觉得他绝对可靠? 她不过与他见了三次面,怎么如此信赖他? 沈鱼接到梁幼仪的通知,根据京城几个大书院的学子数,连夜做好数千张“墨香令”。 小册子一样,印着荣宝斋的地址,持有者名字空着,由学子自填。惠顾时间是每个月的二十六日。 这个时间是梁幼仪定的,明儿是腊月二十四,她希望所有请愿的学子,奖励立即兑现。 次日一早,梁幼仪卯时起床,主仆几人吃了饭,柳南絮派人过来,说各院都需要抄写一些太平经,回头过年供奉在寺庙。 梁幼仪应下,便派芳苓出去打探消息。 辰时,外面大街上一片骚乱,朱雀大街上扑通扑通的跑步声,咋咋呼呼的吆喝声,整个府里都惊着了。 芳苓跑回来,激动地对梁幼仪说:“郡主,各书院的学子都来了,还抬着祖师爷的雕像。” “看见岑大儒了吗?” “没有,我只看到咱们西城的学子。都往西城门跑。” 梁幼仪悄悄去找了柳南絮,说要出去看热闹。 女眷出门,要主母同意的。 如今柳南絮协助姜霜管中馈,所以梁幼仪出去省事多了。 柳家延胡索快要吃完,柳南絮有求梁幼仪,自然满口应允。 不过还是叮嘱她:“妹妹,你出去时悄悄的,在外面也千万别弄出是非。就怕母亲知道了不高兴,她数落我一顿不要紧,万一给祖母告状,总不太好。” 梁幼仪满口答应,乘了马车悄悄出府。 街上一片紧张气氛。 朝堂封笔,书院也已经放假,年货也用不着这些学子准备,正是闲的蛋疼的时间。 昨天岑夫子一场演讲,各个书院今天都动起来了。 她们主仆几个不敢在大街上到处走动,去了御街附近的聚贤茶楼,昨天就定好二楼靠窗的雅间。 点了一壶好茶,四样点心。 不多一会儿,两辆马车先后到了楼下,顾锦颜和叶幽弦也来了。 顾锦颜和叶幽弦知道梁幼仪在朝堂被太后冤枉,又被梁知年差点一脚踹伤,又气又恨。 顾锦颜忍不住哭起来。 “多亏了李世子,不然我真不一定躲得开,我还要谢谢他呢。”梁幼仪说,“我无事,你别哭了。” 几人正在说话间,一直在观望的芳龄喊道:“来了,来了!” 姐妹三人急忙趴在窗户往外看,只见远远的黑压压的人群,一眼望不到边际。 一水的青色长袍,抬着孔圣人的像,更有无数人手执书卷,神情肃穆。 队伍正前方一人,着衮冕、踏赤舄,怀里抱着先帝牌位,正是岑大儒。 街上百姓自发让道,又自发尾随其后,是以队伍越来越庞大。 “国势日亟,律法蒙尘,奸佞误国,痛哉斯言。” “凡为臣民,咸盼锄奸,以保大陈之万世。” “民似水,吏如船,船翻船覆不由天。” ...... 第68章 学子愤怒请愿,傅璋连降六级 岑大儒是先太子的太傅。 先帝驾崩前,希望岑大儒教导萧千策,但萧千策继承大统后,太后与岑大儒多有不合。 岑大儒被逼致仕。 这是他老人家致仕后第一次出来。 出来,就带着天下学子为民请愿。 尽管仓促,但是岑大儒牵头,又适逢放假,加之御史黄德胜在宫外痛哭,以及西南义军要攻入京城的传言......诸多因素,使得这次请愿活动,声势空前浩大。 梁幼仪姐妹三人,看着街上,请愿队伍由远及近,进入御街,呼喊声也越来越清晰。 “贪者口若悬河,难说清白;廉者心如止水,可鉴古今。” “清廉人,流芳百世;贪婪者,遗臭万年。” ...... 早有武德司的人探到实情,急急忙忙进宫禀报。 千杰昨天在辩思楼探到岑大儒呼吁学子请愿,立即向太皇太后禀报。 太皇太后只说了一句:“天下学子也是为了大陈,不要为难他们。” 千杰就知道这是太皇太后默许的。 所以武德司的人禀报学子请愿,他说了同样的话:“不是气狠了,谁会放着好好的年不过,跑宫里请愿?不要为难他们,学子是大陈的未来,是国之希望。” 都是人精,谁不懂? 一部分人便公然给岑大儒放水,不阻拦,任由他们顺利到到宫外。 千杰慢悠悠地去给太后禀报。 “他们想造反不成?居然敢威胁朕?” 太后有些慌,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见学子请愿,“大理寺会秉公处理,他们闹什么闹?” 千杰道:“请愿队伍马上就到宫外,还请太后娘娘早定应对之策。” 武德司负责查探消息,至于怎么做决策,那是上位者的事。 太后道:“春安,宣丞相大人和六部官员,速来见朕。” 春安小跑到六部,宣所有值班官员去御书房。 傅璋也当值。昨日领旨去西南赈灾,准备三日后出发,除了要把手头的事交代给六部,他也有意拖延。 西南百姓已然造反,此时去,他怕是会被打死。 听到岑大儒带领众学子,突然大规模请愿,还要求朝廷严惩他,傅璋十分恼火。 义正词严地对太后说:“刁民妄图要挟天子,太后娘娘不必惊慌。这些学子闲极无聊,又受人挑唆。太后娘娘只管把宫门关闭,不理他们便是。” 天寒地冻,饿不死他们,也冻死他们。 冻死几个,就没心气瞎逼逼了。 千杰心里骂道:学子请愿,太后闭门不出?不会笑死天下人? “朕闭门不出,学子难免寒心。”太后皱眉,如此声势浩大的请愿,躲着肯定不行。 商议后,决定先拖,把请愿队伍晾半天后,让海大人去解释案情,吏部尚书夏大人劝退。 如果还有人不识相,闹得太不像话,那就抓几个领头的,杀一儆百。 宫外,岑大儒已经带着学子顺利来到皇宫门外。 站在高阶上,大声宣读请愿书,呼吁太后正法纪,惩贪腐,振朝纲。 现场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街上摆摊设点的都不干活了,全部跑到宫门外,声援学子。 原本学子两千余人,在御街汇合,队伍已经四千多人。 如今在宫门口不过半个时辰,声援的人陆续赶来,很快聚集上万人,声势浩大,呼声震天 岑大儒站在最前面,抱着先帝牌位,要求太后出来对话。 历数傅璋贪墨,学子愤怒高呼“不惩贪腐,必酿大祸”“严正律法,还我清明”。 梁幼仪手指微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晋亲王也派了人,要求严惩傅璋,不能草草结案,高呼“大陈危矣”。 许多百姓听到一个小小的杂货铺竟然洗钱二百五十万两,黄金两万两,想到自己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悲从心来,哭声一片。 梁幼仪在人群里看见了子听还有顾若虚、姬染、程梓荣的贴身侍卫,周围也有一些壮实的汉子。 他们机警地护着请愿的岑大儒和学子们,梁幼仪和顾锦颜都知道,他们一定是凤阙派出保护请愿学子的势力。 岑大儒和学子们高呼一个时辰,宫门紧闭,无人理睬。 不知道谁说了什么,一部分百姓离开。 梁幼仪对芳苓说:“跟上去,看看他们去做什么?” 顾锦颜叫花钿也跟上去看看。 半个时辰左右,芳苓和花钿回来,说那些愤怒的百姓去了相府,把相府大门砸出两个大洞,墙头也用大锤捶塌了两三处。 相府里被扔进了无数的污秽之物,臭不可闻。 梁幼仪皱眉,可惜了那么好的抱朴园。 未时,皇宫大门终于打开,海瑞和夏致远出来,身后跟着一千御林军,威风凛凛站在高台。 学子们愤怒到了极点,情绪十分激动,要求海瑞把案情当众公布。 海瑞不惧,一一如实阐述。 漏洞百出的案子,把学子们气坏了,高呼:“太后出来,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大陈的律法就是这样哄弄三岁稚儿的吗?” 大家一哄而上,想围住海瑞。但是被御林军挡住了。 岑大儒喊住大家:“我们要求当众重审案件。” 夏致远斥道:“如今查实证据就是如此,太后娘娘在金銮殿亲自审理,你们还想翻案?” 不说还好,一说大家更加的愤怒,高呼:“请太后娘娘亲自出来,我们不信太后如此昏聩!” 岑大儒高呼:“傅璋乃轩和二十一年的进士,当初不过是翰林院的一个从六品编修,八年时间,他自从六品翰林到如今正一品丞相。尤其是先帝去后,短短三年,他升了八个品级! 这三年里,他有什么大德大能,做出什么了不得的贡献,竟值得连续三级跳?” 学子们愤怒高呼:“请太后娘娘出来回答!” “他的嫂嫂四处贪墨抢占百姓财物,拖欠百姓银钱十五万两,五年拒不还债!” “请太后娘娘出来回答!” “他的几个侄子,老大骄奢极欲,老二聚众淫乱,老三宫中栽赃,侄女毒害夏大人的亲生女儿,对不对夏大人?你不恨他吗?” “请太后娘娘出来回答!” 夏致远老脸掉在地上,捡都捡不起来。 他能言善辩,唯独女儿被下药在宫中淫乱,他无法辩驳。 “他的侄子傅老二,聚众淫乱被人当场撞破,当日二十五名知情流民全部被杀害,最终却判定他的侍卫赵虎,他嫂嫂的亲兄长为凶手......这样一桩葫芦案,你们服吗?” “请太后娘娘出来回答!” “丞相糗事、坏事做尽,罄竹难书,这样一个浑身污点的人,竟然还想竞争帝师,大陈是没人了吗?“ “请太后娘娘出来回答!” ...... 岑大儒一句揭发,众学子一声怒吼“请太后娘娘出来回答”,竟然数了整整一个时辰! 呼声响彻云霄。 夏致远不是不能辩驳,但是想到女儿,他就窝气。 海瑞不是不能辩驳,然而官场油子的他,清楚这几起案子有多黑暗。 不管是大理寺少卿还是海瑞自己,都脱不了尸位素餐之罪。 学子愤怒,却也克制,但是围观的百姓就没有那么理智了。 他们愤怒地咒骂,攻击相府、尚书府、大理寺卿府邸、大理寺少卿的宅院。 大过年的,门、墙、院子都被丢了大量的屎尿、砖头、石块。 闹到酉时,太后听闻几个心腹的府邸全部遭受百姓冲击,愤怒之下,要求梁知年带禁军抓人。 “把岑夫子和前面带头的全抓了,杀一儆百!冲击府邸的,格杀勿论!” 梁知年早就想动手了,岑夫子与太后作对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早就想一拳打死这个老匹夫。 禁军首领领命,正要随梁知年一起出宫镇压,太皇太后带着人来了,大喝一声:“太后,为了一个傅璋,你准备与天下为敌吗?” 太后冷冷地说:“母后不在后宫颐养天年,掺和朝堂之事,未免管得太宽了些。” “太后,哀家此生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同意你临朝听制。原先百姓安居乐业,如今你瞧瞧大陈成了什么样子?你以为天下是你自己的?是定国公府的私产?” 梁知年不吭气,这个死老太婆是想借此机会扳倒太后? 那么,定国公府与崔氏一族死战一场,也不是不可以。 在京中的文武百官,第一日休假,但是宫中发生如此大的事,还是都回了朝堂。 也都劝说太后不如亲自去安抚一下学子,能兵不血刃,自然是最好的。 太后坚决不肯低头,勒令御林军用一桶桶的冰水泼洒学子。 太皇太后情急之下,叫人偷偷把萧千策叫来,抚摸着他的小脑袋,说道:“孙儿,你是大陈的天子,皇祖母知道你为难,可你母后刚愎自用,竟然与天下学子为敌,毁的是你的江山啊。孙儿,此时,你要站出来,给学子道歉,惩罚丞相,不然大陈真的完了。” 萧千策抬头看看太皇太后,问道:“皇祖母以后能护着孙儿吗?孙儿害怕母后会杀了孙儿。” 太皇太后哭了起来,把他抱在怀里,说道:“策儿,都是皇祖母的错!不该叫你小小年纪承受那么多。” 戌时,请愿的岑大儒和两千学子都没有后退,全部在皇宫外坐下,寒风里没有一个退缩。 太皇太后带着萧千策,与一众官员逼着太后娘娘,在城门对所有学子承诺。 “各位学子的心声,朕已知晓。自即日起,免除傅大人丞相之职,官降六级,以观后效。” 第69章 桃夭当面勾引国公爷,姜霜气昏 这个结果,学子根本不满意。 然而,太后已经转身离去。 她表面镇定,内心对这些学子痛恨至极。 长这么大,她想要什么,定国公府都会捧到她面前,还没有被人如此逼迫过。 岑大儒,她不会放过,领头的学子,名字都记下,来年恩科,一律不准录用。 她拂袖而去,春安摇着拂尘喊道:“太后娘娘和陛下,体恤各位学子辛苦,特赐银十万两,请众学子移步玉楼春饱食一餐。” 秋丰、扶摇陪着萧千策出来,小皇帝把一沓银票交到岑大儒手上,说道:“岑夫子,朕今天只能做到这一步。您等朕长大吧,今儿你们先回去,保重身子。” 众学子,都是第一次见到他们的天子,七岁的孩子,说话还有些奶声奶气。 大家本来又冷又饿又极度失望,这会儿听到天子承诺,一个个激动地痛哭起来。 众学子都跪下谢恩,说“陛下圣明”。 再不甘,但是学子们感念陛下亲自安抚,都默默离去。 子听问了大家,愿意留下吃饭的便留下,不愿意留下的,便拿二十两银子回去。 并不是所有的学子家境都优渥,所以绝大部分学子都愿意拿二十两银子回去。 大家领银票时,又每人领一张墨香令,打开才知道是荣宝斋给的一张惠顾卡。 每月二十六日,持卡可到店半价购买任意用品、书籍。 一天的郁气疏散不少,这张卡片可比二十两银子要贵重得多。一套精品书籍,价格高的要一百多两,这买一套就能省下五十到八十两。 更何况,这张卡片还是终身卡! “子弱母壮,陛下太小,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凤阙早在玉楼春陪着岑大儒喝了一顿闷酒,安抚老头儿耐心一点。 把老头儿送回府,便与子听沿着大街走,走着走着不知觉就走到定国公府。 凤阙看着定国公府,看着竹坞的方向,不知道云裳郡主今日回府,定国公有没有为难她? 子听看着自家小王爷,提醒道:“王爷,别忘了您要来定国公府谢恩。” “是,本王回去好好准备。” * 腊月二十五日,夏青樾按照双方约定,把两千石细粮送到梁幼仪的庄子。 芳苓亲自验粮,确实是细粮。 芳苓收好粮食,去了荣宝斋。 芳苓见了沈鱼,问道:“墨香令都给学子们了吗?” “昨天夜里一共发放两千一百张。” “郡主专门叫我告诉你,不要计较得失,要多准备精品书籍、笔墨纸砚,二十六日,务必保质保量,万不可出现断货的情况。” 沈鱼说荣宝斋有自己的刻印技术,精品书籍供应,没问题。 一边说着,一边把两箱现银、一匣子银票、房契递给芳苓,还有最后一个季度的账簿。 芳苓翻了翻,发现相府欠账已经平了。 沈鱼道:“腊月十三,傅璋的侍卫送来了五个铺子的地契,本来他还要拿田产抵押,郡主说过不要附近的田产,我就向他要了粮食。” 铺子,他都要求去牙行过了手,因为有东城铺子洗钱的案子,沈鱼可不敢随便收相府的实物。 傅璋给了他三道提粮文书,去庐州、寿州、鄂州,找官府各提取一万五千石粮食。 沈鱼说:“我恐夜长梦多,拿到文书,要求他盖了私章,便叫人立即去当地提粮。” 他拿到文书的当天,一刻都没停,就按照梁幼仪的吩咐,发信号、派人去了江南,分别去这三处把四万五千石粮食提出来。 找了船舶,全部运往淮南黄州,梁幼仪生活了十一年的地方。 那里,也是叠锦、芳苓、沈鱼与梁幼仪一起长大的地方,那仓库,只有他们自己人知道。 前天,傅璋又叫人送来了一万两银票,相府与荣宝斋的账算是彻底平了。 沈鱼讽刺地说:“你知道他给的提粮理由是什么吗?是赈灾!” 两人都苦笑。 大陈是真的腐败到家了。这些粮食即便郡主不提,也要被贪官们以“赈灾”名义瓜分,根本到不了灾民口袋里。 就这样一个八面透风的丞相,太后还器重、倚重,对问题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芳苓带上账册、银票,离开荣宝斋,又去了红袖的尺素坊…… 从尺素坊出来,她已经腰缠五万两银票,外加五个铺子的房契。 她把银票、房契、地契等都交给梁幼仪,为了掩人耳目,青时把马车赶到酒铺。 梁幼仪骑马去南笙居,把值钱的东西都放在密室。 画楼说:“郡主,延胡索都在这里。” 梁幼仪看了看满满一大箱子,问道:“这有多少颗?” “一万颗左右。” 她拿了一个普通的小瓷瓶,拣出来十二颗塞进小瓶子,装在袖笼里,骑马去酒铺。 青时赶马车,主仆回府。 才回到朱雀大街,便看见梁知年骑着马从外面回来。 他虽然年近五十,却依旧身躯高大健壮,黑色的披风,健硕的战马,让他看上去威风凛凛。 原本梁幼仪在马车里不想搭理他,但是他的披风掀开,胸前露出一颗脑袋来。 是桃夭! 那姑娘一双懵懵懂懂的大眼,看着十分单纯,大声喊道:“这马车是云裳郡主的吧?” 梁知年有点不好意思,原本是偷偷带桃夭出去的,没想到在朱雀大街口遇见梁幼仪的马车。 而桃夭这孩子天生傻缺,非要钻出头来,问话还声音挺大,唯恐别人听不见。 “嗯,是云裳的马车。”他瓮声瓮气地说,“你别乱动,冬天地面硬,掉下去摔破头。” 桃夭好奇地说:“老爷,我屁股后面有个东西,硌着我了……” 她话没说完,梁知年打马快速跑了。 梁幼仪自然不会掀开帘子打招呼,梁知年这把年纪还想和小姑娘玩浪漫,她怎么能不知趣地凑上去? 等她马车进了府,便看见梁知年正和姜霜对峙。 姜霜指着桃夭说:“国公爷,你竟然带这个贱婢一起骑马?” 梁知年老脸黑红,却毫不退缩,说道:“你吵什么?” “你都做祖父的人了,还和女人搞不清楚?” “你别胡说八道,我不过是顺路带她一下。” 梁幼仪还觉得挺有意思,梁知年杀人如麻,为了宠太后,连她这个亲女儿都能当众脚踹,竟然还会玩情趣? “从今儿起,这个贱婢每天必须去梨花院做规矩。” “做什么规矩,一个扫地的丫头,把地扫干净就好了。”梁知年维护桃夭,把她挡在身后。 桃夭无辜地看着姜霜,说道:“夫人,你别生老爷的气了,他人可怪好的,你看,他又高又壮,还是大陈所向披靡的大将军,有多少人想嫁给他呀,你嫁给他做夫人,多么荣幸啊!” 梁知年顿时觉得姜霜嫁给他,简直是烧了八辈高香。 姜霜气得脸色发青,指着她骂道:“你个贱蹄子,还敢挑唆?侍书,给我狠狠地掌嘴。” 桃夭皱着眉头说:“夫人,你为什么打奴婢呀?奴婢难道说错了?你看看老爷,多么高大威武啊!奴婢见过很多有钱的大老爷,不瞒您说,还见过宁国的王爷呢,一个个小鸡仔似的,老爷一脚都能踩死他们两三个。” 梁知年顿时觉得达到人生巅峰了。 大喝一声:“姜氏,你当我的面都能苛待下人,你嫌弃桃夭出身不好,你自己出身也不高,你别忘了!” 姜霜恼恨地说:“国公爷您什么意思?将妾身同这个贱婢相比,羞辱妾身吗?” “行了,回去吧!她也没怎么着你,你怎么就容不下一个孩子?” “孩子?你这是说的……” 梁知年已经转身走了,桃夭跟在他身后,还歪着头嘀嘀咕咕地说:“奴婢就从来没见过这么威武的老爷,夫人她到底还有什么不满的呀?” 梁知年扭脸看看她,这孩子正手伸到怀里揉……胸! “别揉了!” “老爷,奴婢胀得慌……” 梁知年顿时身体变形,佝着背,像鸭子一样,努力大踏步往自己院子里走。 一边走一边没话找话说:“你今天为什么去接我?” “奴婢扫着院子,突然想老爷了,想老爷就去接老爷了。不行吗?” 梁知年:...... “行是行,以后在外面千万别被别的男人看见。” “老爷,今天在马上,你怎么把茶壶放在我屁股后面?硌着我了!” “……” 别说了,再说就得出事! 另一边,姜霜气得摇摇晃晃要昏过去,侍书赶紧扶住她。 姜霜手颤抖,指着桃夭的背影说:“你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虎狼词?真是一点脸也不要了。” “夫人,您息怒,老爷洁身自好,已经胜过京城大多数的男子……” “啪”,姜霜一耳光打在侍书的脸上,怒道,“你也想爬床?” 侍书跪在地上,哭道:“夫人,您是逼奴婢以死明志吗?” 一肚子气无处撒的姜霜,忽然看见梁幼仪带着芳苓往竹坞走,立即大喝一声:“梁幼仪,你给我站住。” 第70章 小王爷入府谢恩:此生只为她让步 梁幼仪站住,淡漠地看着她。 欺软怕硬? 芳苓给姜霜行了礼。 姜霜凶狠地问:“你去哪里了?” “母亲有事?” “你父亲院子里来了一个狐媚子,那女人勾引你父亲,与我离心。你去,与你父亲说,定国公府没有纳妾的先例。” “父亲不会听女儿的。” “他要是纳妾,你和景湛、景言就多个小娘。做祖父的人,与一个十多岁的贱婢勾搭,传出去,你们都没脸!” “母亲不愿让父亲纳妾?” “你这说的什么话?哪有女人想让自己夫君纳妾的?” “那傅璋要正妻和平妻一起进门,你怎么那么积极赞成呢?” “你……你怎么跟母亲说话的?那能一样吗?傅璋是丞相。” “国公爷是一等爵,身份地位都高于他,何况他如今连丞相都不是了,一个四品的侍郎而已。” 梁幼仪冷淡地说,“既然他平妻都娶得,父亲娶个平妻,纳个贵妾又有什么不妥?” “你……”姜霜干瞪着眼,骂道,“我是你的母亲,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我也是你的女儿啊,我的未婚夫要纳平妻的时候,也没见你反对!更何况,国公爷还是我的父亲,多几个女人伺候他,母亲还轻松些。” 姜霜已经气得只会指指点点了。 “父亲想纳妾,这种事原本也不该女儿管。如果母亲觉得委屈,可去祖母祖父跟前告状,说不得有用。” 转身走了。 她对姜霜现在什么心思都没了。 回到竹坞,芳苓说:“桃夭能应付了夫人吗?” “如果祖父祖母不强行插手,母亲根本不是桃夭的对手。” 就算梁勃插手,说不得桃夭把祖父也拿下。 如果桃夭愿意,这个院子的男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跑不了。 主仆俩说话间,就看到柳南絮身边的丫鬟月梅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进来,给梁幼仪传信。 “郡主,齐王府老太妃和齐王来府里了,说是来感谢郡主的救命之恩。” “他们在哪里?” “老太妃和王爷直接去了老祖宗的院子。” 梁幼仪这才想起来,前天子听过来,说过老太妃、小王爷要来府里。 “老祖宗叫他们进门了吗?” “进去了!” 这倒是奇了,曾祖父竟然叫凤阙进门。看来,齐王府在曾祖父的心里,分量到底不一般。 梁幼仪叫芳苓给月梅打了赏,月梅匆匆离去。 老祖宗,即梁幼仪的曾祖父,热衷修道,七年前,在定国公府单独划出一个院子修行,称作归乘院。 曾祖父道号悟真道人,除了道友,他已经数年不现身国公府人前。别说客人来访,就连太后娘娘归省求见,他也闭门不见。 即便偶尔见到府里小辈,也不许喊父亲、祖父、曾祖父,都一律唤他悟真道人…… 不多会儿,归乘院的守门人安远过来,恭恭敬敬地对梁幼仪说:“悟真道长请郡主前去归乘院。” 梁幼仪出了竹坞,便遇见姜霜,姜霜立即就想骂人,梁老夫人身边的丫鬟请她们去一趟松柏院。 一进松柏院,梁老夫人就严厉地对梁幼仪道:“我不管你是如何与齐王府勾连上的,别忘了你是定国公府的小姐。” “是,孙女记住了。” 梁老夫人顿了顿,便又道:“有一事我且告诉你:岑夫子狂傲,且已致仕,太皇太后想要齐王出任帝师。” 梁幼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凤阙做帝师? 梁老夫人脸色难看,说道:“齐王在学堂把夫子都能气死,他怎么能担得起帝师一职?这分明是想误了皇帝。所以太后娘娘不愿齐王做帝师。” 梁幼仪:祖母到底想说什么? “你救了齐王,他欠下国公府一个人情,所以,你告诉他,若要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便拒绝太皇太后安排。” 梁幼仪故意问道:“太后属意谁呢?” “当然是丞……傅大人!傅大人满腹经纶,又知进退,远远强于齐王,与我们是姻亲,选他最好。” 梁老夫人说完,梁幼仪已经知道她们是什么意思了。 姜霜急切地叮嘱梁幼仪:“太后娘娘说的准没错,你按照祖母的要求做就是了。” “嗯。” 梁幼仪面上不显,却更加寒心。 如今,傅璋声名狼藉,被天下学子厌弃,这种人如何能做帝师?梁老夫人却专门叮嘱她必须按照太后的意思,力促傅璋做萧千策的帝师! 就不怕皇帝被教坏? 就不怕皇帝被天下人厌憎? 梦中,她不曾关注萧千策的帝师到底是谁。 十年后,太后还政萧千策,那个节骨眼上,她八岁的儿子被傅桑榆兄妹俩按在水里淹死,辅国公府满门入狱。 之后,萧千策亲政,一上台就拿定国公府开刀! 这些是不是都是傅璋的手笔? 梦里,凤阙一年后死于东启国之战,傅璋还真可能就是帝师! 正因为他是帝师,所以才教出萧千策那样的忘恩负义之徒。 如今,定国公府因为她救了凤阙,用家法处死她不成,却又携恩求报,叫凤阙让出帝师之位给傅璋! 想到梦里,齐王府和定国公府都是碍眼的存在,都被皇家忌惮,最终一个断了香火,一个全族削爵革职流放千里。 真是可笑! 如今国公府这些人狂妄自大,摆出一副随时都能要她的命的架势,她何必提醒他们呢? 不想叫凤阙做帝师?她还不愿意凤阙教导那个小白眼狼呢! 梁老夫人叮嘱完,才带着全府女眷去见老太妃、凤阙和悟真道人。 老太妃正与道人相谈甚欢。 凤阙一眼就看见梁幼仪,只见那女子梳着垂鬟分肖髻,斜插两根简单的玉簪,上着百花衫,下束百褶裙,外罩雪貂披风。 颜如桃李,唇如红樱,柳眉弯弯,乖乖巧巧,与尾牙宴那日的明媚,完全两个样子。 眼下的样子,与顾锦颜唤的闺名“幼幼”十分契合,很讨老人家欢喜。 老太妃于人群中一眼就看见她,这孩子容貌极好,淡妆浓抹总相宜,这样的颜色,活大半辈子,也是仅此一人。 眼笑眯,心里疑惑加大:老夫人、姜夫人容貌并不出色,怎么就养出这样的绝色女儿? 且云裳郡主为国公府这一代唯一的女儿,形貌昳丽,才能俱佳,为何要低嫁傅璋那样的小人? 梁幼仪也看向凤阙。 明明前天才见过他,却觉得许久未见一般。 凤阙外罩雪狐披风,内里一身白色绣暗竹纹锦袍,腰间佩戴着一枚简单的古玉,面色有些苍白,唇边泛起一抹浅笑,那笑容如同初绽的梨花,清新又干净。 很像传说中孱弱、倾城的凤小王爷! 归乘院的大丫鬟银环,伸手去帮助凤阙解下披风,凤阙稍向后半步躲开,自己解下来披风,递给子听。 银环一愣,只好往旁边退了下去。 芳苓很满意,别的不提,就这一点,小王爷就比傅璋不知道要强多少倍。 凤阙号称纨绔、没出息,但是十九年来,身边只有子听、子墨两个少年,院子里连只母蚊子都没有。 他与女子泾渭分明的边界感,梁幼仪好感满满。 可惜,这么好的一个人,一年后就没命了。 凤阙看向她,后者面容端庄冷淡,黑眸像月影被搅碎,冰冷又漂亮。 他的眉梢微微扬了一下,唇角想翘起,却又狠狠压下。 梁幼仪的脸,虽然小,却肉肉的,挺可爱。 如果捏一捏…… 梁幼仪收回目光,给老太妃行礼,老太妃伸手拉住她,笑着说:“快起来,冷吧?” “太妃冒雪出行,辛苦了。” “不辛苦!妄之早就要来谢恩,只是一直没好利索,怕过了病气给老祖宗,所以今日才来府上。以后,国公府有需要齐王府出力的,请不要客气。” 梁老夫人笑着说道:“原本我们两府开国之初就互相扶持的,自是比别家亲厚。” 老太妃也笑着应道:“是啊,当初都是一起陪先皇闯天下的。” 凤阙这时也站起来,恭恭敬敬地给梁幼仪行了个礼:“多谢郡主救命大恩。” 梁幼仪急忙还礼,她是救了凤阙,但是凤阙帮了她多少次了? 再说,他虽然年轻,却是当今大陈除了萧千策,最尊贵的所在。 就连太后也无法与之比拟。 老太妃看着两个孩子,心里说不出的遗憾。 前些日子,梁幼仪把千年红珊瑚送给凤阙,凤阙说“我信她”,老太妃是过来人,怎么看不出,自己的孙子动了心思? 可两府积恶太深,俩孩子断无可能! 动了心思也只能压下去。 另外,整个京城谁不知道,云裳郡主的未婚夫是傅璋?即便他如今声名狼藉,但是定国公府并无退婚之意…… 云裳郡主救了妄之的命,那齐王府只能在其他方面竭力相报。 “王爷这次回京,能住多久?”梁老夫人问凤阙。 凤阙冷薄的眼神扫了她一眼,不经意地说:“我这次回来,主要是太皇太后给我带信,有意让我做陛下的授业帝师。” 梁幼仪心里暗笑,他倒是直接。 “王爷身体吃得消吗?教导皇帝并不容易。”梁老夫人希望凤阙主动拒绝太皇太后提议。 “皇家有旨,本王不得不从。”凤阙眉眼锋利,声音浅淡而有力。 帝师他并不屑于做,但是梁老夫人携恩求报,他偏不听……除非,悟真道人答应他的条件。 他今日为梁幼仪而来,他要悟真道人亲自出马,保证太后娘娘不再加害云裳,并且解除傅璋和她的婚约。 他和王府十万赤焰卫,此生只为她让步! 第71章 嫁给我吧,我定护你一世周全(必看!!) “你做帝师自然最好。”悟真道人说道,“朝堂上如今没有能臣!你能入朝,这是大陈的福气。” 梁老夫人辩解道:“丞相大人学识渊博,治国之能远超其他臣子。” “什么丞相,不是被降职了吗?”悟真道人根本不给梁老夫人面子,“且不说傅璋德行有失,他出身卑微,眼界和见识不够宽泛,就不足以辅佐陛下成为一代明君。” 悟真道人,初代定国公,今年八十八岁,是大陈建国以来,硕果仅存的开国老臣。 他的话,一言九鼎,家里无人反对,太后在他面前也要礼敬有加。只不过他平时专心修道,国公府的事,甩手不管而已。 梁老夫人被悟真道人毫不客气地下了面子,脸色有些难看。 当初,提出“宠,往死里宠”梁言栀的,就是悟真道人,如今,他竟然带头反对栀栀? 是老糊涂了吗? 梁幼仪看了一眼梁老夫人,梁老夫人还是一如既往地自大且蠢。 悟真道人不爱梁言栀? 怎么可能! 太后梁言栀是悟真道人一手打造出来的团宠作品,集全府之力拱她上位,他为之计深远,何曾在表面? 傅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悟真道人心里门儿清。 傅璋见识浅薄,品行有差,担任丞相已是太后存了私心,怎么还叫他做帝师? 萧千策跟着一个不合格的帝师,最后被教成千古罪人都有可能,肯定连累太后! 说到底,悟真道人为代表的梁家男人,宠爱的一直都是太后! “傅璋的德行、学识、见识,确实难以承担帝师之责。”梁幼仪没有掩饰,说道,“傅璋不行!” 凤阙听着梁幼仪的话,眉眼里都含了笑。 明明知道她是顺着老狐狸的话,却还是高兴。 梁老夫人的脸色一黑到底,她对悟真道人不敢,对梁幼仪倒是不客气,道:“仪儿对先帝赐婚不满?” “我只是实事求是,不想耽误皇帝陛下,连累太后。”梁幼仪抬头看看自己的祖母,打心底里不屑。 太后之所以又狠又刚愎自用,大约就是从梁老夫人这里继承的。 若非整个定国公府全力保着,太后哪里配坐朝堂? 说话间,梁勃也来到了悟真道人的院子。 和凤阙打了招呼,梁勃严肃地说:“王爷的身子骨弱,河水冰冷刺骨,定然吃不消。仪儿救了王爷,这是缘分。” “是,王府一辈子都会感激郡主的大恩。”老太妃听他一进来,就如此摆功,愣了一下。 “拨州一带发生严重雪灾,房屋倒塌,牲畜死伤无数。可连年天灾,国库里根本没有粮食,太后娘娘心急如焚哪!” 梁幼仪眼皮直跳,脸色也不由得难看下来。 梁老夫人携恩求报,逼凤阙把帝师之位让给傅璋。 祖父携恩求报,竟然向凤阙要粮食资助太后。 多大的脸! 她快速看了一眼悟真道人,又对上凤阙,头微微摇了一下。 凤阙眨了两下眼,他懂她的意思。 老太妃接梁勃的话,说道:“这些年,王府田产无人照管,产出少了些,既然老公爷开口,那王府便把庄子上积攒的几仓窖粮食,全部献给太后娘娘应急。” 梁幼仪手指蜷起来。 眼下,一仓窖存粮,大的有两万石,小的一万石。 也就是说,大仓窖粮食二百四十万斤,小仓窖也有一百二十万斤。 老太妃给出王府积攒的所有粮食,那就不是小数目。 救人的是她,凭什么报恩报在她最不喜欢的人身上? 凤阙看到她眼底因为焦急,浮动着几分水意。 他错开眼,对老太妃说:“祖母,您有所不知,九月里,庄子的仓窖进了水,粮食发了芽,这种粮食怎么能献给太后娘娘?因为怕祖母担忧,故而叮嘱下人不准向您禀报,如今,粮食有多少可用,回头我还要查一查。” 老太妃大吃一惊,抱歉地对悟真道人说:“老祖宗,真对不住,我这些年不管事,还真不太清楚。” 悟真道人翘了翘胡子,爽朗地说:“天灾不断,地里收成差,各家都一样。国公府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怕都拿不出两仓窖粮食。” 梁勃看凤阙婉拒,脸色难看下来。 报恩?就耍嘴上功夫? 悟真道人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挥手对梁老夫人和梁勃等人说:“我许久没见过齐王,想和他说说话,你们不必陪着,都出去吧!” 梁勃站起来,给悟真道人行了礼,说道:“道人有任何吩咐,只管叫安远告诉儿子。” 悟真道人又使劲挥手,叫安远把他们都请出去。 老太妃也起身告辞,悟真道人说:“仪儿,你送送太妃,回头,还过来陪我说话。” 梁幼仪送老太妃出归乘院门。 老太妃再次抓住梁幼仪的手,和蔼地说:“郡主与妄之同年,他多年不在京城,以后少不得大家守望相助,还望郡主多多提点他。” “不敢当。”梁幼仪行礼。 送走老太妃,梁幼仪又回了悟真道人的归乘院。 远远地听见悟真道人爽朗的笑声。 悟真道人和凤阙正在下棋。 梁幼仪忽然看见悟真道人鼻梁上架着一副金属架子的叆叇,做工极其精细,黄金的架子看上去十分小巧,镜片也很适中。 “老祖宗,您哪里来的叆叇?” 曾祖快乐地说:“王爷给曾祖专门做的,这可是好物件,我现在看得太清楚了。” 他身子骨还行,但是眼神早就不好了,今儿凤阙过来,送他一副叆叇,可把他高兴坏了。 悟真道人看看梁幼仪又看看凤阙,说道:“仪儿,你先坐边上看着,我和王爷杀一盘。” 梁幼仪笑着点头,在旁边坐着看。 凤阙下棋和悟真道人完全不同,落子极快,悟真道人要思考很久,每落一子,再三斟酌。 不过一局未下完,悟真道人便把棋子丢下,他已经无路可走。 “不行,再来。” 人菜瘾大,悟真道人不服,要求再来一局。 凤阙再次赢了。 悟真道人输了棋,但心情很好。 “仪儿,回头我会召你祖父、父亲、兄长来,责令他们,把自从长乐公主去世后,府里对你亏欠的全部补上。” “梁氏的女儿不应厚此薄彼。一应待遇,原先太后出阁前有的,你也必须有!” “傅璋实在算不得良配,你若愿意退婚,我去与太后商议,替你解除婚约。” 悟真道人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梁幼仪看着悟真道人,面上依旧冷漠,手指却紧紧地蜷起来。 震惊和意外,让她双目一时有些茫然。 为什么? 不过,她太熟悉定国公府的人了,她不觉得悟真道人忽然良心发现,而是—— 凤阙一定答应了他什么条件! 她看向凤阙,眼里疑惑满满。 凤阙笑着提醒她:“还不谢谢老祖宗?” “仪儿想与傅璋退婚,求老祖宗成全。”梁幼仪恭敬地给悟真道人磕头,恳切地说,“他不仅侮辱曾孙女,还想谋害曾孙女。” “好,我知道了。”悟真道人也不细问,说道,“傻坐着干什么?给王爷换杯热茶,他不能吃冷的。” “是。” 梁幼仪忽然被指派活,有些奇怪,丫鬟、仆人那么多,怎么就要她倒茶了? 倒了热茶,梁幼仪小心地递给凤阙,道:“小心些,别烫着。” 凤阙急忙双手接了,在掌心里捧着,因为这杯茶,今年的冬天变得不一样了。 梁幼仪看到他手长而白皙,骨节分明,果然人好看,什么都好看。 一盏茶吃完,凤阙与悟真道人又胡扯了一些玩笑话,悟真道人十分欢喜。 “仪儿你陪着王爷在府里走走,吃了饭再走。”悟真道人说道,“我有些乏了,先打个盹。” 梁幼仪看了看凤阙。 凤阙对悟真道人说:“老祖宗,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来与你老人家对弈。” 悟真道人笑哈哈地说:“也好。仪儿,你送送王爷。” 出了归乘院,梁幼仪与凤阙有意识地拉开三尺的距离,沿着府里的回廊,缓缓出府。 长廊外盛开的梅花与雪花辉映,一身白袍的凤阙,徜徉其间,更添美景。 走得稍远些,梁幼仪看左右无人,急忙问道:“你和老祖宗谈了什么?” 凤阙看她肉嘟嘟的脸,冷白莹润可爱得紧,促狭地道:“你想知道?” 梁幼仪顿了一下,说道:“你若想说,便说实话,一个字都不许骗我。若不想说实话,当我没问。” 他脚步配合着她,慢慢地走着,声音传到她的耳朵里:“我与老祖宗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势必要保你一世安稳。叫他亲自出面与太后谈判,保证太后不再为难你,更不准加害你。还有,希望他帮你解除与傅璋的婚约。” “你答应他什么条件?” 梁幼仪根本不信老祖宗会因为凤阙身份高贵,就特别给他面子。 凤阙一定答应了悟真道人严苛的条件! “也没什么,无非一些身外之物罢了。”凤阙轻描淡写地说道,忽而站住,转脸看着她冷白的面皮,眼里吊着三分笑意,“我对他说,你若有闪失,我便覆了这大陈。” 又胡说八道!梁幼仪双目冷淡地审视他。 身外之物,一定是粮食、银子,或者还有别的!! “你不会把家底都掏出了吧?”梁幼仪心情极其复杂,赌气地说,“你真要报答,还不如把身家都给我。” “你真想要?你若要,连我......我定当双手奉上。” “真的?”梁幼仪难得地开了个玩笑,“如果我说,救你一命,你当以身相许,你也愿意?” 凤阙微不可见地一僵。 他偏眸,看向身后的人,她好看至极,光洁的额下,眉目一如既往优美清冷。 声调似有微哑:“梁幼仪,你是认真的吗?” “......”就一个玩笑,还当真了?梁幼仪薄眸中蕴着水似的瞪他一眼。 “梁幼仪,嫁给我吧,我一定护你一世安稳。” 凤阙迈着两条逆天大长腿,毫无阻碍地倒着走,耳尖赤红,却固执地说,“我不管你是不是玩笑,我今日就准备好聘礼。” 第72章 瞪人也这么好看 这人,当真了! 他腰间的极品玉佩轻轻摩挲他的白袍,矜贵肆意得让人挪不开眼。 这会儿的凤阙,就是那唇红齿白的少年郎,目光骄傲又放肆,锋利又真诚。 没有傅璋的算计,也没有傅璋中年人特有的爹味,让人心动又懊恼。 梁幼仪耳边一片红,瞪了他一眼,轻声斥道:“你好好走路。” 就这一瞪,一斥,凤阙心里狠狠地闷疼。 真的太好看了,瞪人、斥责人竟然也这么好看! 他太放肆,看得梁幼仪眼帘都无法抬起,微微有些恼怒:“凤阙!!” 其实从上次在宫里,他对她说“考虑下本王好不好”,这些天,这句话每天在脑海里不停地翻腾。 考虑一下本王好不好啊梁幼仪? 如果一定要嫁,要脱离定国公府,傅璋不行,凤阙大概是个不错的人选。 “哎哎,听见了!” 她叫他好好走路,声音可爱得要命,凤阙立即听话地转了身。 结果正经了没几息,他又转身,眉眼都含着笑,小声说:“叠锦不在,叫子墨以后就守着竹坞,有任何事,你叫他立即告诉我,我保证随叫随到。” 说话间,便见有府里的下人远远地走过,两人再次恢复疏离,梁幼仪远远地看着凤阙上了马车,转身回了竹坞。 坐在桌前,原本郁闷的心情好了许多。 想着刚才与凤阙的对话,她觉得就算凤阙是粉身碎骨的火焰,她就做一次飞蛾也未尝不可。 毕竟再差也不会比嫁给傅璋更糟。 想到方才悟真道人说的话,梁幼仪搭眼看看自己住了七八年的竹坞。 院子位置在整个国公府最偏远的西北角,不若太后原先做姑娘时,住在全府最大最奢华的菡萏院。 整个竹坞面积不仅比菡萏院小了两三倍,里面连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博古架上,也只有几件赝品瓷器,连一件值钱的摆件也没有。 卧室里被褥帐子,是她自己置办的,她其实不缺银子,肯定要住得舒服些。 衣柜里只有最近柳南絮给她置办的两套新衣。 她原本是有份例的,包括一年四季各四套的服饰,还特别定制四季专门的入宫服饰。 但是姜霜从来都不敢大胆地给她添置,每次梁老夫人看不下去了,或者外人看不下去,说到脸上了,姜霜才会去置办。 竹坞,清贫! 闺房,实在与她的身份不配。 她铺子里赚的银子,这些年都花在傅璋身上。 曾祖母当初留下来的珍品,被傅璋以借用、观赏的名义拿去再也没拿回来。 悟真道人说欠她的,府里都补上。 接下去,无论悟真道人能不能替她退婚,她都要想办法把傅璋欠她的也一一夺回。 夜饭时,国公府一阵骚动。 许久不管俗务的老祖宗,竟然亲自来了前院议事厅。 安远把梁勃、梁知年、梁景湛、梁老夫人、姜霜、柳南絮叫来,四代当家主子齐聚一堂。 悟真道人干瘦,精神矍铄,看起来比梁勃还要健朗,他也不废话,开门见山。 “今天叫你们几个过来,是商议一下如今朝堂的事。”老头儿皱着眉说道,“这几年,太后成长不少,但是在傅璋的事上,她太过偏袒,再不阻止,恐大祸临头。” 梁老夫人为太后辩解:“非太后偏袒,她要站稳脚跟,自然要用绝对忠心之人。” “这不是理由,忠心的臣子多的是,不差傅璋一个。太后这件事上,手段不够。”悟真道人说。 梁景湛道:“傅璋虽然忠心,但能力欠缺,德行也被天下人诟病,最近声名狼藉,对太后娘娘十分不利。” 悟真道人点头:“傅璋原先做个侍郎勉强合格,做到尚书已经有些力不从心,做丞相便是误国。 如今积重难返,学子请愿,太后虽然给他官降六级,仍然不够安抚人心。 闹到如今这个样子,诛他全族也不为过。幸好太后也不是全无算计,把他派去西南赈灾,也算是暂时缓解了眼前矛盾。” 梁老夫人一味偏袒太后,太后的一切意见她都奉为神明,听到悟真道人夸赞太后,脸上露出笑意来。 悟真道人看她那浅薄样子就很不满:“太后阅历不足,刚愎自用,虽然派傅璋去西南赈灾、安抚,只怕无用。我已经听说西南义军打到施州,后继消息虽然没有传来,如今只怕打到襄州也未可知。” 梁知年道:“孙儿和景湛在府里休息,闲着无事,明日便向太后娘娘请旨,前去剿灭反贼。” 悟真道人又摇头:“义军不过一群乌合之众,根本无需你去剿灭,太后若把心思放在朝事上,她早就该发现了。一味听从傅璋的意见,太过依赖他,而傅璋只顾个人贪墨,鼠目寸光,误国误民......” 众主子看悟真道人毫不客气地咒骂傅璋,都闭嘴,只有梁老夫人脸上有些不服。 都已经降职六级了,还咬住不放? 悟真道人懒得和他们商议,说道:“自明日起,云裳的待遇与太后娘娘未出阁时同等待遇。梁勃、景湛,施氏、姜氏,柳氏,你们掌管国公府,按照我的吩咐办。” “为什么?她也配和太后一样?”梁知年、梁景湛都反驳,“太后早就说过,她是不祥之人,出身就自带鬼气。” 梁老夫人更是不服,说道:“道人,太后是梁氏的福星,是天上紫微,而云裳是天生克太后气运之人,怎可与太后同等对待?” “你们也别瞎扯了,我问问你们,这些鬼话你们信吗?我们都是过来人,宠栀栀可以,但是自欺欺人就是蠢了。” 悟真道人动了怒,什么紫薇,什么真龙,他活这么大年纪,早活明白了。 梁勃看父亲动了气,再不敢多言。 “云裳这么些年,并没有危害国公府,反倒是你们做的事,要是有心之人查起来,桩桩件件,禁得起推敲吗?你们也别找什么理由了,明日就把她待遇提上来,不就是一些身外之物吗?给!” “还有一件事,尾牙宴那日,云裳不知道哪里碍着太后了,太后拿了毒药,要毒死云裳,后来药被姜氏丢失了,对吧姜氏?” 梁知年、梁勃和梁景湛都大惊失色。 姜霜面无血色,想否认又不敢,这个老祖宗有些邪乎,他虽然归乘院修道多年,可是外面的事似乎比他们还清楚。 “老祖宗,您怎么知道的?”梁景湛心惊地说,“曾孙竟是一点也不知道。” “你要是知道,会怎么样?” “那定然要完成太后的懿旨。” “......”悟真道人痛心地说道,“糊涂,你们啊,定国公府要没希望了。” 他也不解释,说道:“在对待仪儿这件事上,太后太过心胸狭隘,思虑不周。唉,最让老道难过的是你,景湛,你竟然也如此目光短浅。” “你们记住,自今日起,谁都不准再有害云裳之心。若因为害云裳而把我定国公府全府葬送,那他便是我梁氏的千古罪人、仇人。” 众人面面相觑,悟真道人急道:“你们现在就发誓,如果再生害云裳之心,就妻离子散,不得善终。” 这誓也太毒了! 梁勃和梁老夫人自然不肯发誓。 姜霜看看梁勃和梁老夫人,后二人立即目光对上她,眼里的嫌恶、憎恨毫不掩饰。 姜霜打了个激灵。 马上给悟真道人磕头,说道:“老祖宗,仪儿自幼不祥,品行恶劣,实在不能与太后相提并论,怎能让公公婆婆发这样的毒誓?” 看她做出头檩子,悟真道人严厉地说:“怎么,我说话不好用了?如今这府里竟是你当家了?” 姜氏是云裳的母亲,说的是人话吗? 姜霜扑通跪地求饶。 梁勃和梁老夫人不甘不愿地发了誓。 梁知年、姜霜、梁景湛和柳南絮也跟着发了誓。 “我回头去宫中见一见太后,其他你们都不必说了。另外,傅璋声名狼藉,我们定国公府一定要逐渐与他划清界限,不要让他累及国公府。他与云裳的婚事,作罢!” 悟真道人一口气下达完命令,就有些烦躁,赶人。 只有姜霜那个较真的,还没眼色,叽叽歪歪:“老祖宗,云裳与傅侍郎的赐婚,天下皆知,如今她已经是老姑娘,退婚只怕再难嫁高门......” 悟真道人心里悲哀,几代主母,没有一个能比得上长乐公主一根指头。 “嫁不出去,那定国公府就养她一辈子!国公府里还差一个人的口粮吗?” 第73章 太后:想退婚,等他赈灾回来 “行了,你们都退下吧,景湛,你陪我去宫中见太后娘娘。”悟真道人看着这一屋子儿孙就烦。 国公府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老人家头疼得不行,对梁景湛说:“你去牵我的马来,我骑马进宫。” “不可,老祖宗可别冒险,如今外面不仅风寒路滑,流民到处流窜,伤着老祖宗就不好了。” 悟真道人冷笑道:“你们也知道到处是流民,是灾民?他们在家乡如果能活下去,谁会背井离乡?” 柳南絮笑着说道:“老祖宗,您如今已经快九十高龄了,您是大陈的见证,是咱大陈的宝,大过年的可不能有闪失。不然这个年大家都过不好了。” 她最是会察言观色,悟真道人心情不好,根本不买任何人的账,她便照实说老人家摔坏大家都过不好年,他若是性情中人,必听。 果然,悟真道人点点头:“我光想着自己痛快了,倒是忽略了大家的担忧,行,就听景湛媳妇的,把马车给我备好,我即刻进宫。” 悟真道人第一次正式出院子,就是去皇宫找太后说话,整个京城还是很震惊的。 祖孙俩到底说些什么,没有人传出去。 但是一个时辰后,悟真道人出宫,脸色灰败,走路都有些趔趄。 景湛沉默不语,只把悟真道人半扶半抱地带到马车上,赶着马车回府。 悟真道人回到府中谁都不理,就直接去了归乘院。 梁景湛站在门外看着老祖宗的背影,静默了许久。 柳南絮一直派人在府门等着,梁景湛一回来,她马上就跟了来。 看梁景湛发呆,扯了他一把:“世子爷,外面寒冷,回去吧。” 回到韶光院,柳南絮一边给他捏肩一边问道:“爷,发生什么事了?妾身怎么看老祖宗很不高兴?” 梁景湛好一会子没说话。 “爷,有什么事别闷在心里,说出来,妾身也可为你参谋参谋。”柳南絮笑着道,“可是老祖宗对你不满?” “哪里是对我不满?是......”梁景湛看着柳南絮,柳南絮笑着,眼里是对他的无限眷恋和担忧。 梁景湛伸手摸摸她的脸,叹道:“老祖宗叫太后发誓不再害仪儿,太后发了怒,说她这么多年对定国公府如此偏爱,老祖宗竟然偏向仪儿......” 柳南絮也不接话,这个时候她不好表态,她要知道全部信息再找最利于自己的立场。 “老祖宗态度坚决,太后便问他是不是和齐王府达成了什么交易,老祖宗气恼地说就算达成交易也是为了太后。” “最后老祖宗提出来,叫太后同意傅璋和仪儿退婚,太后愤怒至极,说老祖宗心里只有定国公府,从来不为她考虑。” “太后说她入宫都是替云裳受罪,老祖宗说当初是她自己要求入宫的,先帝给太子选的太子妃本来就是仪儿。” 梁景湛说着,柳南絮心思一百个转圜。 太后和老祖宗这是翻脸了? 太后姑姑当初死活要换云裳的婚事,她是知道的。 曾祖母去世前向先帝托付,说梁幼仪才貌双全,堪当太子妃。 先帝便要下旨以梁氏女嫁给太子做太子妃,及笄后完婚。 是姑姑梁言栀,信誓旦旦地说:“仪儿在乡下长大,不懂宫中规矩,怎么能应对宫中风刃?一旦行差踏错,怕是会拖累国公府不得善终,想来只有我舍身入局,才能挽救全府。” 夺了云裳郡主的婚事,梁老夫人和姜霜还按住云裳的头,叫她感谢太后替她入宫受苦,要她一辈子忠于太后。 如今,太后怨恨国公府送她入宫? 怪不得老祖宗气成那样。 梁景湛说道:“太后说老祖宗既然不疼她,她以后便再也不护着国公府。 老祖宗气得当场差点拍桌子,就问她不害仪儿需要什么条件,结果......” 太后提出,她是一国太后,不害人这种誓言简直是奇耻大辱,除非老祖宗交出梁氏的“虎豹骑”,否则,别说梁幼仪,就连国公府也要承受她的怒火。 虎豹骑,那是传说中老祖宗建立的精锐势力,是梁家的保命家底。 “我一直听说老祖宗手头有一支神秘的力量,是梁氏的保命符,但是从来没有见过。我以为在祖父手里,没想到老祖宗一直握在自己手里。” 梁景湛知道老祖宗对他抱着极大希望,说他比祖父善战,比父亲善谋。 现在,这一支本该传到他手里的家底,也被太后姑姑要走。 “爷,太后娘娘手头有边军,有驻军,有禁军,甚至侍卫、暗卫都不缺,她还要国公府的这点保命家底做什么?” 柳南絮隐约猜到太后的意思,但是没说出来。 太后要这些,无非是把国公府的底气掌握在手里,此后定国公府世代再无背叛的资本,只能依赖于她,完全听从于她。 夫妻俩都猜到了,但都没说出来。 夜里,悟真道人把梁景湛叫去,突然整个人精气神都抽尽了,苍凉地说:“景湛,老道保不住家底了。” 梁景湛顿时眼圈儿红了:“老祖宗,您实在没有必要为云裳做到这种地步。” “景湛,你已发誓不会对云裳不利。”悟真道人把一枚令符交给他,说,“你必须做到。” “是,曾孙谨记老祖宗教诲。” 梁氏的虎豹骑一共三万精锐,战斗力一个顶十个,这些年,一直偷养在北境不远处的刑州和北都州。 这次他交出去两万人,留下一万人给子孙。 “景湛,这些人到了太后的手里,就不姓梁了,这一万人给你,你能发扬光大就发扬光大,如果不能,关键时刻,要保住梁氏一族血脉。” “老祖宗,太后不会对国公府不利。” “唉……景湛,梁氏一族的未来交到你手里了。你要忠于太后,但梁氏血脉更重要!” 悟真道人叹口气,难道,当初那么宠太后,都是个错误? 定国公府没有退路了,只能与太后绑在一起。 交给梁景湛的这一万人,是防止太后翻脸,一丝生路也不给国公府。 令符给了梁景湛,次日一早,悟真道人又把梁勃、梁知年叫来,一门四代主子一起去了皇宫。 悟真道人把令符交给太后娘娘,要她当着府里四代当家人的面赌咒发誓。 “朕发誓,此生不再与云裳郡主过不去。”太后两眼含恨,说道,“至于允诺傅侍郎和云裳解除婚约,这要看他们双方的意思。他们同意,朕不会做恶人。” 悟真道人说:“不,太后娘娘您要亲自下旨,令他们解除婚约。” “傅侍郎刚刚被官降六级,又要去西南赈灾,退婚的事,他回来朕再下旨。总不好一个人落难的时候,我们雪上加霜,伤口撒盐。” “你下旨,与他赈灾并不矛盾,他被御史弹劾,被学子抵制,并不是定国公府的错,反倒他连累了定国公府。” “说来说去,你心里装的都是定国公府!老祖宗是觉得可以凌驾于皇家之上?可以压朕一头?” 太后怒道,“如此,梁氏的虎豹骑,朕也不稀罕,我们谈过的事全部作废!” 悟真道人噎住了。 半晌,他笑了一笑,说道:“太后娘娘,臣逾矩了。” 踉踉跄跄回到国公府,令人把梁幼仪叫来,悟真道人和颜悦色地说:“云裳,老道年纪大了,很多事力不从心。太后娘娘已经发誓不再为难你,只是退婚的事要稍微等一等,傅璋从灾区回来,她便下旨。” 梁勃怒极,骂梁幼仪:“孽障,为了你,老祖宗一辈子都没受过如此大的委屈。” 梁幼仪给悟真道人跪下磕头,说道:“谢老祖宗周旋,谢祖父、父亲、兄长帮衬。” 她不说欠他们人情。 凤阙已经把身家交给他们了吧? 摆什么恩赐的嘴脸! 凭什么再绑架她感恩? 悟真道人果然清楚得很,说道:“我们是你的亲人,做这些原就是应该的。以后你的事,交给景湛媳妇,她是个周全的,定然比你母亲强些。” 梁知年难得没有恼怒。 最近几日他被桃夭撩拨得焕发少年心,姜霜不断地和他闹,他恨不能休了她。 梁幼仪回到竹坞,自然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悟真道人尽了力,她应该在一段时间内能安稳睡觉、安心吃饭了。 “妹妹在吗?” 人未到,笑意先行。 除了大嫂柳南絮没别人了。 梁幼仪迎出来,看着柳南絮领着耀哥儿来了。 梁耀宗进来就对梁幼仪说:“姑姑,陛下想知道颜料和印泥好了没有?” 梁幼仪道:“颜料准备得差不多了,龙泉印泥实在是太难了,姑姑已经托麒麟阁在找。” 梁耀宗点点头:“是呀,我就给陛下说,龙泉印泥真的太难了,姑姑好不容易得了一盒给我。陛下一下子要十份,去哪里找啊!他说会给你银子的。” 柳南絮笑了,摸摸他的头说:“耀哥儿最聪明,以后你就在陛下跟前就这么说,陛下想要的东西,银子要付,这样臣子会办差更积极。” 梁耀宗便点点头,婴儿肥小脸很严肃,说:“夫子教我们,君不可与民争利。” 梁幼仪忍不住微笑,这话虽然用的不是地方,但是好有道理是不是? 芳苓他们带着梁耀宗去玩,柳南絮便把梁幼仪拉到一边,小声说:“我带耀哥儿来,是有件事和你先通个气。” “嗯?” “傅璋要去西南赈灾,姚氏又不在府里,他给太后娘娘请了懿旨,请你去暂管侍郎府。” 第74章 梁幼仪,你哪天才能退婚啊? 梁幼仪手指蜷了蜷。 他是有多令人恶心,才会请梁幼仪去帮他管家? 明知他被天下学子厌憎,相府,啊,不,该叫侍郎府了,已经臭不可闻,他竟然叫她去收拾烂摊子! 明明尾牙宴上还下毒要她命,前几天还赠送铺子栽赃她贪墨,现在,他是怎么觍着脸,提出这种请求? 明知她想退婚,他不仅不退,还想叫她入府管中馈,毁她名声,彻底断了她退亲的念头,将她绑死在他身上? 表情管理很好,但是微微抖动的眼睫毛出卖了她愤怒的内心。 “傅璋欺人太甚,但是,妹妹你马上二十岁了,也实在是挑不起了。”柳南絮看在神药的份上,说话也透出几分真心,“妹妹实在不愿意去,嫂嫂帮你周旋一二。” 梁幼仪问道:“傅璋已经给祖父祖母说了?” “是,他们同意了。” 梁幼仪低垂眼帘,她就知道是这样。 这个府里,梁勃、梁老夫人就是天。 悟真道人虽然说要帮她退婚,但是傅璋马上去西南赈灾,回来至少几个月后! “那我就去吧。”梁幼仪看上去依旧冷冷清清。 柳南絮看她让步,便说:“你准备一下,等会儿祖父祖母可能就会叫你过去。” “好,谢谢嫂嫂。” 柳南絮走后,芳苓忍不住眼圈又红了! “他竟然还有脸叫郡主去府里帮忙打理,真不要脸。” 芳苓简直想尖叫杀人! 难受的是,傅璋一系列侮辱郡主的行为,定国公府的主子,还逼迫郡主就范。 梁幼仪明白,傅璋降了六级,流言缠身,又欠一身债务,这个时候叫她过去,明摆着要她自掏腰包补贴侍郎府,替侍郎服挽尊。 他有多大的脸! “郡主,你真要去帮助他管理侍郎府?” “嗯!” “为什么呀?” “我有自己的打算!” 梁幼仪这话出来,就看见芳苓的脸一下子垮下来。 梁幼仪捏捏她的脸,说:“别丧气,你放心,傅璋会后悔把我请进门。” 酉时,梁勃果然派人来,叫梁幼仪过去。 她到松柏院的时候,梁知年、姜霜、梁景湛、柳南絮等人都在。 傅璋也在。 梁勃坐在主位,手里捧着一杯茶,那茶还冒出袅袅青烟,是贡茶。 “仪儿,太后娘娘派傅侍郎去赈灾,明日一早就出发。傅大人希望你过去,协助傅老夫人打理侍郎府事务。” 梁勃说完,梁老夫人又严厉地补充:“侍郎府是你未来夫家,你务必要顾及侍郎府颜面,在过年期间,不能出任何乱子。” 梁幼仪正要拒绝,傅璋走到她跟前。 他的腿已经能行走,但是双臂还没好利索。 满脸懊悔,对梁幼仪道:“郡主,我此去也不知是否顺利,府里实在无人打理,恳求郡主帮助。” 梁幼仪看着他,眼里是万年难化的冰霜。 傅璋又说:“太后娘娘告诉我你要退婚,恳求郡主念在我们七年的情分,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要什么机会?” “请郡主不要退婚!我定然在三月初三前赶回来,以后我一切唯郡主马首是瞻,郡主说什么就是什么,府里一切听郡主的。” 梁幼仪淡漠地看着他说道:“侍郎大人,若我不愿意呢?” 傅璋没有辩解,走到她跟前,跪下,诚恳地说:“我从未生过轻慢郡主之心,嫂嫂和侄子侄女心胸狭隘,目光短浅,我有疏于教导之错,我对不住郡主。望郡主再给我一次机会,待我从西南回来,一定用一生补偿郡主!” “我不稀罕!”梁幼仪冷薄地说,“你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你清楚我也清楚!如今你不顾廉耻,请我去管侍郎府,真是令人恶心!” 梁勃一拍桌子,喝了一声:“够了!侍郎大人已经如此诚恳地求你,你拿什么乔?” 梁幼仪淡淡地看着梁勃,说道:“我没有和傅大人成亲,就住进侍郎府,于孙女和国公府名声有损;侍郎大人、姚氏母子一再设计谋害孙女,孙女怕进了侍郎府无法活着回来。” 傅璋再三保证道:“自今日起,我愿把府里一切交由郡主做主,谁不敬郡主,郡主尽可处罚。” “傅大人来定国公府之前,已经请旨,太后已经同意了。”梁老夫人不耐烦地说,“就这么定了,云裳,你明日一早就去侍郎府吧。” “......”说不过,就用强的了。 “那夏家长女,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下贱胚子。你是国公府的千金,以后又是正妻,绝不能被夏家女儿比下去,务必妥当行事。” “祖母,老祖宗已经给太后娘娘说要帮我退婚。”梁幼仪冷淡地提醒梁老夫人,“太后答应他回来便下旨解除婚约。” “不是还没下旨吗?”梁老夫人冷着脸道,“云裳,你不要以为有老祖宗护着你,你就无法无天,忤逆犯上。” 傅璋再次恳求:“求郡主给臣一次机会。” 梁幼仪从松柏院出来,姜霜也跟着出来,脸色难看。 丢人! 憋屈! 梁幼仪为什么不赌气自尽? 若她赌气死了,还落个贞烈的名声,不用自己跟着丢脸了。 “我真是倒霉八辈子,有你这样的女儿。先帝赐婚,七年都不娶不下聘,全大陈你是头一份。换个人早一头撞死了,省得爹娘丢脸。” 梁幼仪淡漠地看着她,说道:“还不是你无能?但凡换一个母亲,都不会任由别人这样欺辱女儿。” 姜霜闻言,暴跳如雷,喝令拿家法处置梁幼仪。 梁幼仪向她靠近一步,说道:“母亲,你猜猜,那日曾祖父把我留下,说了什么?” 姜霜眼里带了一丝儿恐惧,不由地问道:“说了什么?” “你很快就会知道......我劝母亲,既然你不喜欢我,那我们便不要靠近。井水不犯河水,对彼此都好。” “我是你母亲!你要与我断亲?” “夫人,你们的话奴婢都听见了。”桃夭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身崭新衣袍,里面料子是时下最好的云锦,披风却是千金难求的浮光锦。 “你个贱蹄子,主子说话,哪有你说话的份儿?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姜霜的火力顿时被吸引到桃夭身上。 梁幼仪不讨喜,不能替她争脸,桃夭可是与她争宠、抢男人的。 桃夭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说道:“噢,奴婢不能说话?那奴婢去找国公爷说话喽。” 说完蹦蹦跳跳就往梁知年的院子跑。 姜霜吼道:“你站住!我叫你走了吗?” 侍书也跟着喊:“桃夭,你站住,夫人话没讲完,你个贱婢跑什么跑?懂不懂规矩?” “其实,奴婢不想听夫人说话。傅大人都骑到国公府头上拉屎了,夫人只会怪自己人为什么长头颅!呀,你不长头颅人家怎么拉你头上呀?” 桃夭掐着腰,撇着小嘴,面部表情十分丰富,认真地评价道,“夫人,您真是奴婢见过的最会窝里斗的主母!” “噗~”不知道是谁笑了。 “贱蹄子......” 姜霜遇见桃夭,就是怒吼、跳脚。 梁幼仪转身走了,有桃夭,姜霜气不死也能气出乳核、乳痈来。 回到竹坞,梁幼仪倒也没有郁闷或者生气。 习惯了! 傅璋去赈灾,西南较远,路又不平,傅璋身体带伤,行程至少两个月。 所以梁幼仪在侍郎府衣食住行,都要妥善准备。 芳芷收拾她的衣物,芳苓跑进来,说道:“郡主,小王爷来了。” 该死的傅璋竟然又出幺蛾子,竟然想叫她要去侍郎府主持中馈。 凤阙看到梁幼仪,自己倒是先委屈上了,说道:“傅璋让你去侍郎府代管中馈?你答应他了?” “他向太后请旨,太后允了。祖父祖母也都答应了。” 梁幼仪看向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他从府里离去时,说的那些话,脸上不由得泛起红晕。 “你若不想去,我叫傅璋出不了京城。”凤阙没擅闯她的闺房,站在门口,靠在门框上,用她能听见的声音说。 梁幼仪怎么能叫他以身涉险? 太后看重傅璋,随行去赈灾的,包含官员、侍卫、暗卫等等,不下二十人,杀了他,不容易洗脱嫌疑。 即便知道凤阙不似表面这么单纯无害,但他是齐王府唯一的香火,她不想他折在这些事上。 “不,我自己要去侍郎府。” “你不会还喜欢他吧?”狗狗眼,心有点酸。 “不会!”梁幼仪眸光平静,薄如峭冰上未曾惊动的霜雪,“老虎在捕食时,总是先后退几步,然后狂奔而上,紧紧地抓住猎物,使之再无逃脱之能。” 凤阙的心一瞬间就变得欢呼雀跃,说道:“那,你有事别自己扛,都告诉我好不好?不管什么时候,随叫随到。” “好。” 凤阙看她答应,心花怒放,脚下磨磨蹭蹭不想走,又怕国公府的人瞧见他对梁幼仪名声不利。 不甘地把一颗小石子踢飞,咕哝了一声:“梁幼仪,你哪天才能退婚啊?” 第75章 入侍郎府,先拿老夫人开刀 悟真道人听说傅璋向太后请了旨,要求梁幼仪去侍郎府主持中馈,气得胡子直翘。 但是也没说什么,吩咐安远:“去,问问姜氏和柳氏,有没有把仪儿的补偿清单列好?若列好了,拿给我看看。” 安远先去了姜霜的梨花院。 姜霜哪里会列清单,她就没打算补偿梁幼仪。 凭什么梁幼仪要和太后同等待遇? 她配吗? 姜霜就不给,难不成梁幼仪还会去找老祖宗告状? 若是从长乐公主萧玉笙去世后算起来拖欠梁幼仪的待遇,这个数目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 梁言栀未出阁时,每个月份例银子就是一百两,比一个尚书的俸银还要多。 一般府里嫡长女份例不过二两,一年四季,每季衣衫四套,而梁言栀每季至少六套以上,首饰花销也比一般府里的小姐多得多。 原本每个月梁幼仪的份例是二两。 如果,梁幼仪参照太后当初的规格,单份例银子,就必须补偿至少每年一千一百八十两,九年时间,就是一万零六百二十两。 如果按照每个季度八套衣衫,每年三十二套衣服,九年就是二百八十八套衣服。 二百八十八套衣衫鞋袜,就算一套衣衫只值十两银子,那也要两千八百八十两。 头面首饰就不要说了。 七七八八算起来,超过两万两银子。 安远站在梨花院门口,等待姜霜把清单拿出来。 姜霜说:“太后娘娘当初的待遇要整理起来,要不少时间,请老祖宗再宽限两日。” 安远却没有买账,客客气气地说:“老祖宗听闻傅璋竟然不顾规矩礼仪,请郡主去府里主持中馈,十分气恼,这个补贴是必须要给郡主的。夫人还是把清单让奴才带过去吧。” “该过年了,手头太忙,实在没那么快列出来。” “老祖宗说府里每个主子都有一本账,尤其太后娘娘,账目一直是单列。夫人怕是还没看账簿?” 姜霜被怼得不高兴,说道:“安远,你不要仗着是老祖宗的人就尊卑不分。” 安远不软不硬地说:“夫人,奴才来之前,老祖宗就说了,如果夫人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清单定然已经列好,东西也准备好了。” “......” 姜霜无力反驳,老祖宗早就料到她会拖着不办? 她对侍书说:“你去把世子夫人叫来,叫她尽快把太后娘娘当初的待遇整理出来,算出这九年应该补偿仪儿多少,送到老祖宗那边过目。” 安远看她把事情推到柳南絮头上,便说:“那老奴先回去伺候老祖宗,两个时辰后再来。” 柳南絮被临时派了这个活儿,暗暗冷笑,幸好她长了心眼,提前整理出来,不然两个时辰,她能整出来,却难以周全。 她从妆奁里拿出来三张清单。 那日议事会,老祖宗一说要给梁幼仪补贴,她就开始整理了。 只不过她整理了三份。 一份是衣衫首饰,一份是份例银子,一份是梁言栀出阁前九年的衣食住行并交际补贴等。 按照太后出阁前的那九年,国公府应该补贴梁幼仪的银子数目何止两万两。 竟然高达十六万两! 就这些还不包括院子里的奢华摆设,不包括太后攒的嫁妆等。 她可不能把太后当年所有费用列进去。梁景湛是世子爷,以后这府里财物绝大部分都属于梁景湛和耀哥儿几个,梁幼仪拿走一文都是在割她的肉。 柳南絮整理三份的目的,就是看国公府的态度。 如果府里不重视,她就拿出第一份,补贴四季服饰费两千八百两; 若还算重视,但是没有达到极点,那就拿出第二份,补偿份例银子一万零六百二十两; 如果极其重视,老祖宗亲自过目,亲自督促,那就拿出第三份,一共补贴十六万两。 不管拿出哪一份,她都要让上面长辈都满意,叫梁幼仪对她感恩戴德。 她整理好两天,按压不提,就是要梁幼仪知道姜霜靠不住,只有她柳南絮才能给梁幼仪争取最大的权益。 两个时辰后,安远过来找柳南絮要清单。 柳南絮拿着三份清单跟着安远一起去了归乘院,在门口等着,不多一会儿,安远出来,告诉她:“老祖宗说梁氏女不分高低贵贱,一视同仁。就按照这一张清单,今儿立即补偿给郡主。” 正是金额最大的第三份! 柳南絮从归乘院出来,对自己的大丫鬟月梅说:“你先回去,别给任何人说我去了竹坞。” 她悄摸摸地去见梁幼仪。 梁幼仪没想到柳南絮偷摸来到自己的院子,赶紧招待她坐下,香茶献上。 柳南絮故作鬼祟之态,说道:“妹妹,我不能在此久待。老祖宗要求补贴你的事,母亲那边可能太忙忘记了,我心里是记着的。” 她把三张清单都给梁幼仪看。 “耀哥儿他们三个夜里睡着后,我就抽空把姑姑原先的账本拿来统计了,熬了两夜,终于都列好了,你看看。” 梁幼仪看了看三张清单,面上不显,也没有与太后梁幼仪争宠的心思,只是梁言栀的奢华还是惊了她。 “妹妹,我打算按照第三份单子,去禀报老祖宗,为你多争一些。”柳南絮苦笑了一下,小声道,“我就给祖母提了一嘴,说多给你补一些,祖母还骂我蠢呢!” 她眼睛里含着委屈,梁幼仪拍拍她的手:“谢谢嫂嫂了。” “母亲说你是女儿家,府里一切都是世子爷的,世子爷百年之后,便是传给耀哥儿,她说我若这么实心眼,不见得受你的感谢,倒是会被未来的儿媳妇骂中馈空虚。” 梁幼仪面上依旧淡淡的,心里想着:这世上若是有一千个算计,柳南絮一定独占八百个。 她再次说:“辛苦嫂嫂了。” 柳南絮把自己的功劳都表达清楚了,就心满意足地急匆匆走了。 出了竹坞不远处,她脚步慢下来。 心说:我已经把我的家产掏出来给你,就看你是不是识相了! 柳南絮动作极快,把清单给姜霜报备,说这是老祖宗派人给她核对过的。 姜霜一边黑着脸说无需补偿她那么多,这些都是景湛和耀哥儿的,怎么都给她一个不孝女? 果然说法都和柳南絮猜的一样。 柳南絮没管她唠叨,掌灯之前,把银票、最新的浮光锦、蜀锦、云锦、霓裳锦等极品衣料,又几十套珠钗、耳坠、头面等,全部送到竹坞。 整个院子家具换了最新的,摆件也是从库房里取来的昂贵的瓷器、玉器、金器。 整个院子总算是看起来像样了。 梁幼仪吩咐芳苓:“所有摆件、家具都不要动,现银和银票全部带走,竹坞不留浮财。” 次日一早,傅璋来定国公府接梁幼仪。 他不得不马上出发去西南了。 “府中事就劳烦郡主了。”傅璋诚恳地说,“我会尽快回来。” 他眼里装满了尊重和情意,还有一些讨好。 梁幼仪看得想吐! 他会早点回来?你以为谁想早点看见你? 感人肺腑的都是少年人的风月情事,凤阙一个脸红,能叫她怦然心动,凤阙一个微笑,她可以夜不成寐。 而傅璋这中年大叔的深情,连呼吸和皮肤里都透着油腻,令她恶心至极。 梁幼仪坐在马车里,帘子都没打开。 傅璋很失落。 以前他出去办差,梁幼仪总是会给他准备许多东西,衣物、药物、银票,应有尽有。 这一次,他去那么远的地方,还是那么危险的地方,梁幼仪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不过,他相信,自己把家托付给她,而她也接受了,这一定是对他余情未了。 只要他肯付出诚意,过往一些不愉快,一定都会过去。 梁幼仪乘着自己的马车,随着傅璋去了侍郎府。 侍郎府中门打开,把梁幼仪的马车迎进去。 傅璋早就吩咐下人把大门换了,院墙修好。 寻芳庭也收拾一新,姚素衣的所有的东西都让人收拾出去,连一根针也没留下。 梁幼仪暗暗佩服。 可见他并非不懂得自己的忌讳,以前只是不愿意为她做到如此罢了。 傅璋把傅老夫人、全府的人全都叫来寻芳庭,对大家说:“自今日起,府里一切交由云裳郡主管制,都要听她的差遣,凡是不服管教、阳奉阴违的,郡主可以直接打杀,发卖。” “是,小的们都听云裳郡主的差遣。” 下人喊口号一样,毕恭毕敬地回话。 看样子,是教导过了。 傅璋看看梁幼仪,说道:“郡主给大家讲讲规矩?” 梁幼仪一句话也不想说,侍郎府好不好关她屁事? 傅老夫人脸色难看,中馈给她,她还拿乔? 昨儿她去了一趟庄子上,见了姚素衣,也见了几个孩子。是傅璋叫她去的,核对库房的账本。 姚素衣哭得厉害,傅老夫人也难受,她们都不愿意梁幼仪来府里,更不想她执掌中馈。 还没进门,就拿到侍郎府的管家权? 傅老夫人自然不高兴,这是她的地盘啊! 此时看着儿子训斥下人,而梁幼仪眼皮都不抬一下,她不满地说:“郡主,三月初三,你就进门了,提早熟悉一下侍郎府的情况也是好的。素衣在的时候,府里管得井井有条,从无纰漏,你不懂的且去庄子上问问她。” 傅璋也看着梁幼仪,他想确认梁幼仪到底与以前变化了多少。 梁幼仪终于抬起眼皮,漫不经心地扫傅老夫人一眼,说道:“傅老夫人若觉得姚氏做得好,那便去把她请回来吧。” 第76章 后悔请我?晚了! 傅老夫人怒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以前素衣从不忤逆我......” “老夫人去把姚氏请回来吧,正巧我的东西都还没有拆开,原样带回去便是。” “你......这是太后的旨意,你敢不听?” 梁幼仪沉冷的嗓音,魔咒一般:“太后叫我代管侍郎府事务,而不是听你指手画脚。是你们请我来的,不是我上赶着来的。” 她转脸看向傅璋:“你想清楚了?确定要我留在侍郎府?” 她都搬出老祖宗来退婚了,傅璋感觉她下一刻就会甩袖而去,再不回头。 便赶紧对傅老夫人说:“母亲,儿子把郡主请来,就是要把侍郎府一切交给她管,就算是母亲,也要听她的。” 傅老夫人恼怒地把手里茶盏一丢,气呼呼地说:“你,你们......我不管了!” 站起来,她的大丫鬟喜鹊扶着她就要走。 整个院子的下人看着,眼珠子咕噜噜地转,这府中,到底是老夫人说了算,还是郡主说了算? 梁幼仪声音威严,说道:“慢着!” 傅老夫人心下一松,立即又傲慢上头:“你想通了?” “我第一天执掌中馈,老夫人就甩脸子给我看,这叫我怎么管理下人?道歉!” 傅老夫人眼睛睁大:“你叫我道歉?” “是!要管好一府,主子自然要以身作则。” “你,你混帐!” “老夫人,你怕不是忘记本郡主是什么身份了?”梁幼仪脸色一沉,说道,“跪下!尊卑有别,谁给你的胆子,当面侮辱本郡主?” 傅璋看着母亲气得直瞪眼,说不出话的难受样子,顿时眉头皱起来,郡主怎么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下母亲的脸? 请她来到底是对是错? 可是,时间已经不等人,朝廷去赈灾的队伍整装待发。 “母亲,不准对郡主说三道四。尊卑有别,母亲也要学着遵守官场的规矩!” “可她太猖狂了!” “除了郡主,没谁能撑起侍郎府。母亲,儿子要去西南,此一去,千难万险,你是叫儿子带着心事走吗?” 傅老夫人无奈,只好忍气吞声地道歉:“对不住,是老身错了,你原谅老身头脑昏聩吧!” “老夫人,侍郎大人,既然请我管理府中一切,你们必须把府里的账目给我说清楚!” 一听这个,傅老夫人就想糊弄过去,说:“账簿都在,你慢慢看吧,璋儿急着走,不要因为府里的事拖延他的行程。” “侍郎大人,府里还有多少现银?” 傅璋摇头说中馈不是他管理,他不清楚。 傅老夫人立即会意,说道:“老身不识字,都是素衣在管,劳烦郡主自己看吧。” 梁幼仪当着所有下人的面,声音清晰地说道:“所有人听着,府中有多少银子就办多少事。若因银子不足,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傅大人、老夫人不要怪我管不好。” “我请郡主来,自然相信郡主的办事能力。还望郡主看在我一心为朝廷办差的份上,诸多事情先替我张罗,不要有纰漏。欠下的账目,等我回来,一定都补给郡主,不叫郡主吃亏。” 摆明了告诉大家,要银子就找郡主要,他回来会“还”的。 傅璋终于脱身,傅老夫人也赶紧叫大丫鬟喜鹊扶着自己回了翠微堂。 梁幼仪叫芳苓和芳芷收拾了院子,芳芷开始翻侍郎府的账册。 “郡主,侍郎府的账册表面很好看,账目也算是平的,并没有寅吃卯粮的情况。” 芳芷说,“只是十五万两欠债,除了荣宝斋和尺素坊的债还了,其他店铺的都没还。” 还欠外债三万多两。 而府里的账目结余,只有一千两。 年底一千两的结余,按照傅璋的收入,其实也算不错了,但是对于侍郎府,过年就这些?不够! 再说还欠着外债,这放明白是要她倒贴。 芳芷气愤地说:“怪不得这么放心地把管家权直接交给郡主,这是打定主意叫郡主倒贴呢!” 梁幼仪淡淡地看看芳芷,说道:“你可听说过穷庙富方丈?可听过夺泥燕口,削铁针头,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 芳芷这才笑起来。 傅璋不就是把浮财都藏起来吗?把一个烂摊子给梁幼仪,认为她重面子,必然自掏腰包倒贴。反正只有一千两银子,也刮不出什么油,不是吗? 他错了! 烂船还有三斤钉呢,何况傅璋刚从丞相降职,只是降级又没有罚金。 芳苓说:“他们欠玉楼春的银子,其中两万是欠郡主的,是以前走郡主账的。” 梁幼仪翻了翻账本,看看盈余,说:“回头去库房看看,先把玉楼春的账结了,属于我的两万两先截留。” “好嘞!” “芳芷,我不是叫你把这些年资助他铺路的东西都整理一份清单吗?” “已经整理好了。折合现银,二十万两呢!” “看库房里什么东西值钱,要么当了,要么卖了,把我二十万两先提出来。再看看他们的粮食还有多少,都在哪里?先用粮食抵我的债。” 芳芷找了一会儿,说:“郡主,你快看,侍郎府没钱,但是粮食很多!府里库存两万石,庄子上存了三万石。” 三万石粮食的来源位置备注过一个字,却又用刀片刮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梁幼仪横竖看了那个被刮的字迹,账簿纸面还算厚实,小刀刮过的字有些毛边,凹凸不平。 芳苓拿出一小块银子,侧向轻划表面,渐渐的凹痕显现字迹轮廓,是个“苏”字。 “郡主,看来,这批粮食,应该是来自一个姓苏的人。” 主仆三个同时想到一个人:苏叶! 侍郎府目前存粮有五万石,足够吃几辈子了,只是没有现银。 核对完账目,芳苓问:“要不要管家过来带路,我们去盘点库房?” 梁幼仪摇头:“不着急,先歇着,那么积极作甚?” 芳苓拍拍自己头:“是哦,傅老夫人和姚氏母子,估计都等着看我们怎么出手,然后与我们斗智斗勇呢!” “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去玉楼春,吃饭去!” 梁幼仪时刻记着聆音阁调查来的信息——傅璋去南疆大巫师那里拿了一种密药。 侍郎府任何人提供的任何食物,她都不会轻易入口。 小心驶得万年船。 眼看着午食时间到,大厨房的管事姚大嫂去请示白燕:“白管家,傅大人走得急,没说云裳郡主的膳食参照什么标准,怎么办?” 她是姚素衣的大嫂,就是被姚素衣亲手下药毒死的兄长姚立春的遗孀。 白燕说:“我问过老夫人,她说一切都依照姚娘子的标准。郡主若不满,你们就说侍郎府不同国公府,老夫人和姚娘子都是这个标准。” 姚大嫂回到大厨房,吩咐厨娘:“郡主的膳食参照原先姚娘子的标准。” 然后她回了自己的住处,从枕下摸出一包药粉。 昨日她听到傅璋请旨把梁幼仪请到府里执掌中馈,就急忙怂恿傅鹤晨与她一起去庄子上看望了姚素衣母子。 姚素衣哭着说,傅南凯和姚立春都是云裳郡主害的,这个女人长得俊,心毒。 她让姚大嫂找经常给府里送菜的郊区菜农刘季,叫他帮忙弄一些耗子药,说府里闹耗子。 姚大嫂早就被洗了脑,姚立春死后,姚素衣无数次疯狂地骂梁幼仪害死兄长,害惨傅南凯,姚大嫂比任何人都恨梁幼仪。 傅鹤晨在庄子上听到大舅母和母亲定计杀害梁幼仪,急忙找了个借口,躲开了。 姚大嫂:“那耗子药一包下去就会要人命。” 姚素衣:“但是她不会那么轻易吃下,暴毙而亡,也会引来官府怀疑。” “当然不能一次喂下去,分次给她下膳食里,据说,这耗子药只要耗子吃了,就会癫狂,疯狂咬自己的同类,最后发疯而死。” 傅鹤晨伏在窗子下,全程没有吭气,但是他一字不漏地都听进去了,手指掐了掐。 他没参与害人,也不想害人,可,是母亲这么做......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刘季哪里想到那么多,听闻侍郎府要耗子药,殷勤得什么似的,颠颠地买了好大一包,一大早就送到侍郎府。 姚大嫂早上给府里的狗吃了一些,那狗没死,但是走路不太稳当,呜呜地直晃脑袋。 她在给梁幼仪炖的一盅血燕里,下了少量耗子药,量不多,还没有给那个狗的多,不会把人毒倒,但是会有一些不太正常的状态。 她下了药,叫人把梁幼仪的餐食送到寻芳庭。 正遇见芳苓吩咐青时套马车出去。 姚大嫂和送菜的厨娘苏秀端着餐食,恭敬地问道:“郡主,天气寒冷,餐食吃完再出府也不迟。” 芳芷把餐食接了过去,说道:“姚管事,郡主吃饭,不喜别人在场,以后,餐食送到外院交给我就好。” 姚大嫂无奈,示意苏秀把餐食交给芳芷,两人退在寻芳庭门外。 餐食摆上桌,六菜一汤两点心,一盅血燕。 与国公府不能比,但是与寻常百姓比已经是极好。 梁幼仪对芳苓说:“你速跟上姚管事。” 芳苓换了软底靴,翻墙而出,跟踪姚大嫂。 第77章 终于抱了 芳苓六岁入荣门,拜祖师拓跋,是荣门赫赫有名的老六。 她本就是女子,肢体柔软,轻功卓着,又年纪小,善伪装,是以盗技在荣门首屈一指。 除了尾牙宴那日从姜霜手里摸了那瓶毒药,她已经多年未出手。 老老实实在梁幼仪跟前做个丫鬟,但并不代表她吃饭的本事丢了。 她跟踪姚大嫂这种狠且蠢的素人,十分得心应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就蹲在房梁上偷听到了姚大嫂的计划。 也成功把姚大嫂贴身藏的耗子药都偷了过来。 好大一包。 “郡主,姚管事说这是给府里送菜的菜农刘季帮着买的。但是刘季并不知道姚管事用于害人。” 梁幼仪看着这一大包耗子药,手指在桌子上敲敲。 好歹是花钱买的是不是? 浪费可耻! 白燕是傅老夫人的亲堂兄,指使郭掌柜栽赃梁幼仪洗钱贪墨,傅璋的马前卒,这才是阴沟里的耗子,才配得上这香甜可口的耗子药! “走吧,我们先去玉楼春。芳苓,你回头把这杯血燕换个炖盅,送到管家的餐桌上。” 芳苓笑得小虎牙都露出来:“郡主您擎好吧。” 马车套好,寻芳庭留下芳芷看家,青时驾车,去玉楼春。 梁幼仪一到,迎客小二立马迎上来:“郡主,还是听雨轩?” “嗯。” “好咧,听雨轩。云裳郡主驾到~” 小年已过,做生意的,在朝堂的,都清闲下来,呼朋唤友聚一聚,反而玉楼春的生意更好了。 整个玉楼春座无虚席,但是宋掌柜依旧把梁幼仪的听雨轩给她留着。 听闻梁幼仪来了,宋掌柜立马亲自过来,问要不要伶人唱曲儿? 梁幼仪说:“不听曲儿了。我今天过来,有件事要与你说。侍郎府欠你们的钱还没还清吧?” “没有。”宋掌柜哭丧着脸说,“小的也不敢狠催,相府,不,侍郎府,就一直拖着。” 傅璋到底是权臣,玉楼春不好得罪死。 荣宝斋和尺素坊不缺傅璋一个顾客,不管不顾地催讨,傅璋就把欠债先付清了,玉楼春没有狠讨,傅璋就一直拖欠着。 “傅大人请我帮他管理侍郎府。明日是黄道吉日,你带人来府里拿银子吧。记住,阵仗大一点,这样,本郡主顶不住舆论压力,肯定把银子还给你!” 宋掌柜尴尬地说:“那会不会对郡主造成恶劣影响?” “所以我叫你阵仗大一点,敲锣打鼓来讨。” 宋掌柜自然答应,有云裳郡主担着,他怕什么,他是债主,背后也有靠山。 “好,在下一定照办。” 宋掌柜下去,梁幼仪对芳苓说:“府里主子应该吃完饭了,下人开始进餐。你快回去。” “好嘞!” 芳苓骑马到侍郎府西北角,这里是一个人工小花园,连着一片树林,把马拴在小树林。 她沿着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径,走了三十丈左右,到一个丁字形的小巷子里,墙上一道黑色小门,开锁,进入一个荒废的小院。 小院子的东侧又有一道嵌在墙里的小门,进去,再出来,就在侍郎府的花园工具屋里了。 抱朴苑是定国公府的,悟真道人之所以能在最初那么一大批功臣中活到八十八岁,自然心机比任何人都重。 这个秘密的小门,便是他设计的逃生之路,他不会、也不能告诉傅璋,但是他送出抱朴苑的时候,把钥匙交给了自己的曾孙女梁幼仪,秘密也告诉了她。 芳苓从侍郎府小花园子迅速回了寻芳庭。 芳芷一直把血燕用热水温着,郡主走的时候说有用,叫她温着。 把大厨房送给梁幼仪的那道血燕窝带上,在丫鬟给管家白燕布菜时,准备寻找一个时机塞进菜式。 管家在侍郎府地位很高,算是二主子,也有一群丫鬟仆妇伺候他,他的菜式堪比主子。 芳苓小心追踪送菜丫鬟,发现姚大嫂为了巴结管家白燕,他的菜式里,本就有一杯血燕。 连换炖盅都省了,直接换掉。 对于神偷来说,这事儿闭眼都能完成。 换完,立即躲在暗处观察。 白燕和往常一样,饭菜上来,他坐下开吃。美美地喝了一口血燕,说道:“不错,老婆子每天在喝,皮肤都变好了。” 送菜的丫鬟依偎在他身边,撒娇道:“白爷的皮肤也变好了。” “你个小骚蹄子,来,你也喝一口......” 芳苓:少儿不宜! 活干完,走咯。 换下来的那杯血燕?自然不能浪费好东西啊,芳苓三两口喝完,去下一处——齐王府。 杜衡开门,看见芳苓,下意识往外探头看,问道:“郡主没来?” 芳苓笑的小虎牙露出来:“杜伯,郡主有事来不了,她叫我把这封信给小王爷。” 杜衡接过来,高兴地说:“好好好,姑娘不进来玩玩?” “不去了,主子还等着我复命呢!”芳苓骑马走了。 杜衡急急忙忙去凤阙的糊涂居,子墨“嗖”一下子跳出来,把杜衡吓了一跳:“你个混小子,神出鬼没的。王爷在不在?” “又有媒婆给王爷说亲?” “不是,云裳郡主给王爷送来一封信。”他扬了扬手里的信,“郡主的贴身丫头送来的。” 子墨一把抢过来,说:“我知道了,杜伯你回去吧。” 凤阙早在房间里就听见了杜衡来找他,也不知道什么事,只管批折子,处理事务。 子墨进来,扬着手中信,笑得一口白牙亮晃晃的,说道:“王爷,猜猜这是谁写来的?” 凤阙猜个八九不离十,故作淡然地说:“谁写的?” “你不想看?不想看那属下就替王爷看了......” 他装作要打开信封,凤阙手指在桌子上敲敲,说道:“子墨,去与大黄搏斗半个时辰。” “嘁~什么王爷,小气鬼。” “一个时辰。” “不就是搏虎一个时辰!若我把大黄打死,你不带心疼的哈。” “两个时辰!” “......王爷厉害!” 子墨把信留下,笑嘻嘻地出去了。 大黄是他们抓来的一头凶猛的老虎,养在南城斗兽场。能在大黄爪子下活着的,尤其搏斗两个时辰的,不多。 看子墨出去,凤阙立马唇角翘起来,拿过信,深吸一口气,姿态虔诚地抽出信纸。 “子时,侍郎府粮食两万石,鸦儿胡同进来,全部搬走。” 凤阙仔细看了两遍,慵懒地往后一靠:“梁幼仪,你就是那个捕猎的虎王!” 怪不得去侍郎府前说什么捕猎前会后退一步。 眼前浮现她那张微微婴儿肥的冷脸,不笑的时候像一座圣洁的冰山,笑的时候像一场樱花乱坠的花雨,好奇的时候像一只无害无辜的小猫儿,生气的时候抿紧唇角...... 不对,瞪他一眼! 那一眼,好看! 梁幼仪在玉楼春吃完了午食,玉楼春讨债、夜里搬空侍郎府的计划,都安排妥当,回府。 傅老夫人以及府中下人,都等着梁幼仪的新官上任三把火,但是,郡主除了出去一趟,寻芳庭大门紧闭。 第一天就在全府人都准备大干一场、云裳郡主“你们随便”中落幕了。 掌灯时分,寻芳庭的主卧窗户被人“咚”敲了一下。 梁幼仪没点灯,站在黑暗里也没说话。 今儿是腊月二十六了,无月,院子里的灯亮着,但是隔着窗户没看到人。 梁幼仪猜着是凤阙,但是也保不齐是侍郎府里的人蠢蠢欲动。 芳苓本就是荣门出身,黑暗里更擅长,手里拎了剑,鹞子一样就翻出门,上了房。 出来,就看见凤阙大大方方地站在廊下暗影里,问道:“郡主睡了?” 芳苓咧嘴笑了,指指客厅,道:“小王爷请进。” 把灯都点起来,梁幼仪与凤阙分主宾坐下。 凤阙看她,这个人是真绝色,眉色一如既往的淡定,五官水墨般清晰又漂亮。 “王爷怎么亲自来了?” “其他人来,不放心。”他这样有些上赶着,但是小王爷不想在她跟前太多伪装,说道,“两万石粮,一夜全都弄走?” “嗯。” “粮食都有包装吗?” “我还没看。” “你不......你没看?”凤阙有些发笑,看都没看过,这么相信他一夜都能弄走? “这个院子原名抱朴苑,是曾祖父给我的,里面我很熟,粮库的位置我知道。” 这个理由站得住脚。 她总不能说,我在梦里那一世,在抱朴苑过了后半生。 “哦,那好。我们去看看?” “你同芳苓去,我不会轻功。” 这个点,守门的,看粮库的,都没还没睡,她拳脚学过,但是轻功不行。 “我带你,行吗?”凤阙站起来,脸有些红,梁幼仪愕然。 凤阙心一横,没给她拒绝的时间,揽住她腰,说了一声“得罪了”。 折起的臂弯抱住腰肢的那一瞬,仿佛心底的某根导火索被点燃,凤阙全身都燃起不可浇灭的大火。 带着不可抗拒的强势力道,揽着她跃上屋脊、高墙。 梁幼仪大半的身子都在他黑色裘氅下,隔着他丝质棉袍,能感受到凤阙气息一点不弱。 眉梢蹙起,身体僵硬,细微不适,第一次与陌生男子靠得这样近,她很不习惯。 第78章 此生就她了,非她不可 凤阙这辈子都没想过,有一天他会抱一个女人。 还是齐王府死对头定国公府的嫡女。 他头脑一热就抱了,飞上高墙的时候,甚至力道都没控制好,跃得特别高。 一腔说不出的激情,让他觉得今年这个腊月美好到需要载入史册。 他不敢双臂抱人,怕她觉得他轻薄了她。都不敢低头看一眼怀中人,却无法遏制地每一寸肌肤都生出了小手,目标都是她。 那无法抵挡的、充斥鼻腔、迅速在五脏六腑攻城略地的幽幽香气儿,让他更加兴奋。 他不觉得累,心里像干涸了万年的龟裂的荒田,上空忽然痛痛快快地下了一场甘霖。 恨不得这样抱着,地老天荒。 侍郎府很大,也很奢华,分前院、中院、后院。后院之后是花园、池塘等景观设施,以及仓库、马厩等辅助建筑。 粮仓,就在花园附近。 东洲大陆,两百年来,是真正的乱世,各族乱战,枭雄辈出,许多龙椅上,十年里都可以换好几茬人。 陈国算是东洲大陆少有的安稳了七十年的国家,如今也摇摇欲坠。 在这样的乱世,各国的铜钱最不可靠,今天还能流通,明天可能就只是铜片了。 唯有粮食,才是王道。 如果把侍郎府的粮食都搬空,会不会把傅家人活气死? 梁幼仪想着,凤阙也想着,一个指路,一个脚下不停,几个眨眼,便翻身到后院粮仓。 粮仓门外没有人专门守着,因为侍郎府的几道门,包括后门都有人看守。 凤阙小心地把人放下来,当梁幼仪离开他手臂的一瞬,他心里猛地一空。 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轻功太好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 粮仓门上挂了锁。 梁幼仪拿出钥匙,一共四把。 钥匙应该使用了许久了,光滑圆润。但是没有标记,不知道哪一把是粮仓钥匙。 梁幼仪一把一把地试,试到第三把钥匙,就听“咔嗒”一声,锁开了。 她轻轻推门,两人进去又迅速关上,今生,她这是第一次进侍郎府的粮仓。 凤阙拿出一颗夜明珠,莹莹的光芒照亮拥挤的库房。 靠墙的位置放着一排排的米仓,里面装得满满当当,全部是稻谷,顶部还露出带壳稻谷。 大部分都是散装入囤,只有一小部分是米袋。 中间空地放着不少鼓囊囊的粗麻袋,还有一些箩筐,里面装的都是粮食。 只不过麻袋里的大米是去壳的,米仓里许多都只是带壳的稻谷。 凤阙道:“这些估计也就五千石。” “别急,大头在下面。” 她对抱朴苑结构十分熟悉。 根据梦里那一世的记忆,她知道,下面有巨大的两层地仓。 她指挥凤阙把米仓旁边堆积的米袋移开,露出一块带拉手的木板。 若不是把上面的垫囤砖石和米袋都转走,外人根本发现不了。 凤阙看看她,她点头:“这是地下仓窖的入口。” 凤阙把拉手用力一提,夜明珠照耀,便看见黑乎乎的洞口下,靠墙一排两人宽的台阶。 沿着台阶下去,才发现下面是一排排的粮仓架子,摆得满满的全是细粮麻袋。 地下一共两层,粮食比地面的要多三倍,全部是麻袋、米袋包装,倒是方便扛走。 到底是农人出身的大员,积攒这么多粮食!就算遇见天灾兵祸,侍郎府的所有人吃上几十年也够了。 只可惜,在浊河水淹没天奉城时,这些粮食还是被河水吞没,浸泡发芽霉烂。 今生不会再霉烂了,今儿小王爷会全部收走。 看完整个仓库,门锁好,凤阙再次揽起她的腰。 梁幼仪小声说:“我带你去看西门,晚上你们从西门出去。” 到了花园子靠墙的那个工具屋,与隔壁只有一道暗门。 眨眼,两人就到了外面那个荒废的院子。 凤阙忍不住笑了,每个院子都有秘密,尤其朝堂官员的府邸,基本会有密道、密室。 但是,很显然,侍郎府的人不知道这个密道。 天奉城是要宵禁的,别说没办法一下子组织那么多的粮车,就算有,也不方便在街上跑。 再说,夜里还有巡街使巡街。 两万石粮食,要是人力扛,那需要的人多了去了,要是用车拉,一晚上拉走,也不现实。 梁幼仪把抱朴苑的秘密告诉了凤阙,叫他把府里的粮食暂时都倒腾到隔壁荒废的院子,然后,白天大大方方地分批运出去。 这样不会引起官府注意。 路径指完,梁幼仪把粮库的钥匙、西门的钥匙,都给了凤阙,说:“回吧。” 这次,他小心的双手去托抱她,她没反对。 闭上眼,反正只有半刻钟不到,就当,荡一回秋千...... 他便胆子大了些,双手搂紧,脚下放慢。 甚至偷看了她一眼。 这人生得跟薄瓷一样精致,肌肤玉白无瑕。她身心放松,对他无比信任。 他从来不了解她,如今抽丝剥茧的逐渐认识后,越来越欲罢不能——他觉得此生就她了,非她不可! 不管她以前怎样,以后都是他眼中的模样,不管以前她在哪里,以后她在的地方就有他,不管以前她的目光看向谁,以后都是他...... 不管两府关系走向什么,他都会把她扯在自己的羽翼下。 小王爷这一刻,觉得老虎应该啸山林,青龙应该吟九霄,而他,不想再躺平了...... 回到书房,凤阙万般不舍地松手,耳尖不可遏制地红透了。 他很愉悦,非常愉悦。 却说:“那什么,你在这里没有帮手不行,明天,我让子墨到这边来保护你。” 不等梁幼仪反对,他又补充道:“他很忠心可靠,而且京中没人认识他,除了祖母和管家杜衡,还有你和芳苓,没人见过他。” 说完,唯恐梁幼仪拒绝一般,闪身走了。 出了侍郎府,他才按按狂跳的胸口。 世间万般都不及抱她一下。 腊月二十三这一夜,兴许是天太寒冷,也兴许是白天精神绷得太紧,也兴许是那迷烟太浓,整个侍郎府的人睡得格外沉。 一直到次日辰时,各院各部门才都起来做事。 “郡主,成了!”芳苓去厨房领了洗漱的热水,回来告诉梁幼仪,“小王爷刚才传信,地下库房的粮食全搬空了,地上暂时搬了一半。” 梁幼仪唇角带了微微的弧度。 不声不响,一夜能搬空一万七千石粮食,谁说齐王没落了?谁说小王爷是个快要死的病秧子? 粮食都堆在隔壁那个废弃的院子里了。 只要堆在那里,白天大摇大摆地运出去,无人过问。 早餐梁幼仪照样不吃侍郎府的。 回敬自然要回敬,给白管家继续下耗子药。 白管家一定要好好照顾,梦里那一世,在梁幼仪被囚禁的日子里,管家可没少虐待她。馊饭冷饭,恣意辱骂,冬季炭火不给,还用冰水泼她。 那她必须好好回敬。 至于姚大嫂,芳苓本着不浪费一分资源的精神,那么多耗子药,给姚大嫂也分一份。 早膳结束,巳时初,风雪止,暖阳出,整个西城忽然热闹起来。 侍郎府的人隐隐约约听见外面街上吵吵闹闹,且越来越嘈杂。 白燕不知道怎么回事,打开门往外看。 只见黑压压一大群人,往侍郎府这边过来。 打头的几个人,一手提锣,一手持槌,走一步“咣~”敲一下,一边敲一边喊。 “侍郎府欠债不还,小店无法过年。” “今天还,明天还,天天不还;今天讨,明天讨,趟趟白讨!” “欠债久不还,百姓太为难。” ...... 这是京城第一次声势浩大的讨债,可见玉楼春是真的急眼了,几万两银子哪,能不急吗? 讨债队伍像滚雪球,越滚越大,宋掌柜带着锣队在侍郎府门口站定,后面已经跟随了上千人。 “伙计们,大声敲,大声喊,侍郎债务不能拖过年。” 街上这么热闹,把黄德胜都惊动了,他出于御史职责本能,还是认真地追到侍郎府门口,听了,记了。 白燕愤怒地对宋掌柜吼道:“你要死啊?大过年的在侍郎府门口挑衅。如今府中是云裳郡主掌管,你们活腻了是吧?” 宋掌柜惊讶地说:“云裳郡主不是还没大婚吗?” “三月初三就大婚了,郡主先来熟悉熟悉不行吗?”白燕挥手,凶狠地道,“去去去,再不走,郡主打死你们活该。” “就算是郡主管家,也不能赖账。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锣声敲得越发响了。 梁幼仪早就听见,但是寻芳庭的大门一直不开。 傅老夫人也忍住不出来,一直催问喜鹊:“云裳郡主出去了没有?” “老夫人,寻芳庭大门紧闭,郡主没出来。” “那我们也不出去。反正是她当家,她不管谁管?” 面对那么多人讨债,云裳郡主为了面子,一定会想办法垫银子让债主先离开。 府里还负债三万两银子,账上只有一千两,若不是想让郡主贴补,她怎么会同意叫郡主来当家? 府里主子闭门不出,府外锣鼓声惊天动地。 白管家带人一直往外驱赶,宋掌柜双目通红,叫伙计一字儿排开,敲一下锣,喊一句对联。 那对联,一个脏字儿没有,却把傅璋骂得体无完肤。 不仅黄德胜来了,半城的人都来看热闹。 第79章 让我补贴?想得美!搬空你家库房 前几天请愿没有达到目的的学子,又都聚集过来,这次主角不是他们,但不妨碍他们热烈讨论。 “这对联工整,意境深远。” “深远什么,就差骂祖宗十八代了。” “府里的主子呢?不是说云裳郡主代管了吗?” 还有人当场帮着宋掌柜写新口号,以资鼓励。 傅老夫人受不了了,带着大丫鬟喜鹊、飞燕气势汹汹地来到寻芳庭。 “郡主,外面吵翻天了,你怎么不管?”傅老夫人怒道,“我儿子叫你来执掌中馈,不是叫你来游山玩水的。” 梁幼仪这才袅袅婷婷地出来。 “一大早吵什么?” “郡主好大的架子,你终于舍得出来了?侍郎府的大门都快被外人砸破了!” 傅老夫人气急败坏地说,“这么再吵下去,侍郎府的颜面何存?” “门又不是没被砸破过!紧张什么?”梁幼仪冷淡地说了一句,“侍郎府还有颜面吗?” 傅老夫人噎了一下。 “你,你怎么说话呢?你马上要嫁入侍郎府,侍郎府没脸,你就有脸了?” “侍郎府有没有脸关我何事?是我叫侍郎府丢尽脸面吗?听说侍郎府欠了十五万两银子的债务?” 傅老夫人面红耳赤,说道:“什么十五万,没剩下多少了。” “没剩下多少?门外在喊你没听见?两万四千四百四十两!昨日我查账本,结余只有一千两银子,你叫我怎么还债?” 梁幼仪道,“难不成你想让我回定国公府要银子?” 傅老夫人:...... 那也不是不可以! “听说定国公府给你提了待遇,和太后娘娘未出阁前待遇一致,补贴你十六万两银子。你不能先暂时垫一下?璋儿不是说了,他回来都还给你。” 傅老夫人的话成功把梁幼仪逗笑了! 原来盯上她的补贴了! “傅侍郎和老夫人消息真灵通!请我来执掌中馈,不给我报酬还罢了,还想叫我垫付银子?” 傅老夫人继续瞪眼睛:不可以吗? “本郡主的银子是安身立命的本钱,侍郎府想都不要想!讨债的还在门外,老夫人,您快给一个章程,怎么还债?”梁幼仪根本不给面子。 傅老夫人哪里有章程?听着府外一声高一声低的催讨声,又看梁幼仪油盐不进,索性心一狠,干脆晕倒! 梁幼仪说:“老夫人,您可别搞晕倒那一套,昨儿我问了府医了,您的身体比老牛还壮实,您要是装晕,本郡主就去宫里找太后娘娘说你和傅大人联手算计我的傍身钱。” 傅老夫人带着哭腔说:“你说怎么办?总不能叫人一直在门口喊啊!” “欠债还钱!老夫人,库房打开,看看有什么值钱的,能抵的就抵过去,不能抵的就送当铺当了。 拖不是办法,他们今天能敲锣,大年初一就能往门上泼粪水、狗血,您可别嫌晦气!” 狗血粪水泼到侍郎府大门,那傅璋基本完蛋了。 就算太后娘娘想护着,只怕也难护住。 御史弹劾一次你包庇,弹劾三次五次......十次,一百次呢?只怕谁都压不住。 梁幼仪又加了一句:“傅大少该院试了吧?您不怕学子联名上告?取消他的院试资格?您想拿傅大人和大孙子的前途赌?” 傅老夫人绝望地说:“你心不在侍郎府,璋儿错了......那就还吧,你看着办吧!” 梁幼仪就等这一句话了,喊道:“开库房!” 侍郎府的库房打开,里面银钱、宝物与账目倒是十分符合,银子一千两,宝物也有许多箱。 有些是皇家赏赐的,有些是底下人进贡的。 梁幼仪一箱箱看过去,对芳苓说:“去,叫白管家把库房里的宝物抬到大门口,告诉宋掌柜,侍郎府愿以物抵债或者现场拍卖宝物还债。” 又对芳芷说:“你把原先丞相和姚娘子借去的宝物、布匹、首饰、摆件等等都先取出来。” 侍郎府欠债,不能拿她的东西抵债。 芳苓和芳芷几乎都不用查记录,那些熟悉的宝物她们都认识。 把侍郎府人借过的挑出来,但是在中馈库房里并不多,看来,都在各自的私库里。 芳苓把宋掌柜喊进门,说道:“侍郎府现银不够支付,您来看看,以物抵债可行?” 宋掌柜看到箱子里都是好东西,出手兑现并不难。 “芳苓姑娘,是郡主的意思吗?” “是。郡主代管侍郎府,可侍郎府没银子,只好拿这些宝物抵债。郡主说了,您如果坚持要现银,那么这些宝物就当街拍卖,卖了银子还您。” 宋掌柜看看那些宝物,他自然想要。 这些宝物,有些有价无市,另外,抵债的物品,估价肯定偏低,相当于他又赚了一层。 “在下要实物抵押。”宋掌柜指着宝物甲乙丙丁,与芳苓一起估值,最后折算了两万四千四百四十两银子后,宋掌柜叫人抬着一大箱子宝物,满意地走了。 侍郎府门口终于清静下来。 白燕关了府门,有些沮丧,也觉得很不对劲。 他正要指挥人把剩下的宝物都搬回库房,梁幼仪说:“别搬了,玉楼春的掌柜讨债成功,其他铺子的人马上都会上门。” 白燕急道:“郡主,这些都是侍郎府的家底,您都贱卖抵债,傅大人定然会生气的。” “那白管家有没有更好的办法?要不,去当铺,先活当?傅大人回来再赎回?” 白燕心说:最好您自己垫付。 梁幼仪看他不吭气,说道:“还有一法,这些宝物不要动,把庄子上的粮食拿出来换银子。” 白燕说:“那怎么行?粮食多金贵啊,不能动粮食。” 梁幼仪说账上显示有五万石粮食,这些粮食吃到猴年马月?到时候生虫发霉,一文不值。 白燕问道:“郡主,定国公府里日常存粮多少?” 梁幼仪淡淡地看他一眼:“你觉得本郡主是傻子吗?” 这都是各府的机密,梁幼仪怎么可能告诉他。 白燕自觉理亏,赶紧行礼道歉,他现在就想着要么梁幼仪垫付银子继续做冤大头,要么梁幼仪把这些讨债的刁民都杀了...... 做个拒不还债、专横跋扈的......冤大头! 但是梁幼仪懒得理他,说自己乏了,先休息去了。 白管家气得跺脚。 宋掌柜一路高调讨债,结果侍郎府胆怯,全还了。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各个铺子的掌柜,都来侍郎府讨要,都表示可以用实物抵债。 白燕眼里滴血,只能眼睁睁地由那些债主把库房搬空。 腊月二十七日申时,侍郎府传来两个消息—— 好消息:外债还完了。 坏消息:库房空了。 附赠坏消息:傅老夫人病倒了。 喜鹊来禀报傅老夫人病了,梁幼仪只说了一句:“那你们好好照顾吧!” 她来执掌中馈,又没说她为傅老夫人侍疾。 生病了?忍着吧,公中没钱请郎中,看病就拿私库的银子看病,要么,把庄子上的粮食拿去卖了? 她在寻芳庭里,看着芳苓、芳芷从库房里收拾出来的宝物,曾祖母留给她的东西,以及松青大师的画作,被傅璋借去的,都没有在公中库房。 姚素衣借去的首饰、布匹也都不在。 不行,这次入侍郎府是个极好的机会,她必须把东西找回来,即便找不回来,也要把傅璋藏的银票找出来。 郭敬伟死前,承认索贿二百五十万两,黄金两万两,那些银子金子都哪里去了? 一定在这府里某处。 根据傅璋的出身,隐藏地点要么在他的卧室床底下; 要么在他院子里某棵树下或者什么墙脚下埋着; 要么在书房的密室、夹墙里放着...... 傅璋住的院子,叫飞鸿庭。 那些值钱的东西最有可能存放在他的书房。 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芳苓。 “郡主,有事?”芳苓多机灵啊,“要不,奴婢去傅璋的书房瞧瞧?” “不急,我再想想。” “郡主,反正他不在,奴婢去看看也无妨的。” 梁幼仪不好找,但是,芳苓是荣门老六啊,老六找浮财,最拿手了。 傅璋这次带伤去西南,又听说那边百姓已经造反,他怕被起义军抓住当人质,更害怕被祭旗,所以把王巍还有身边的暗卫之类都带着了。 梁幼仪住进来,她的侍卫肯定跟过来,侍郎府肯定不会失窃。 侍郎府不会被外人盗窃,但是他没想到梁幼仪比外面的人更想窃了侍郎府。 戌时,芳苓穿了夜行衣,偷偷潜入飞鸿堂,一点点寻找探查,院子里一点活人气息也没有感受到。 她蹲在廊下的阴暗处许久,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于是,芳苓把小刀咬在嘴里,偷偷摸到门窗处,门窗都锁着,都是那种极其复杂难开的锁。 但是这难不住她。 一根铁丝一根针,三下五除二打开了门,翻身而入。 却不料,落脚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立即踩着柱子,扯着帷幔,像蝙蝠一样飘上房梁。 待了好一会子,地上那团一动不动,她小心翼翼地点着火折子,往地上照了一下。 才发现,地上躺着一人,一剑毙命,已经死去多时。 第80章 藏宝密室也搬空,发财了发财了 芳苓在此人身上摸了摸,没找到什么财物,倒是在衣领口发现一组编号,她默默记下来。 在书房里开始翻找。 书房里倒是简单,博物架上的东西不多,但只能算是中规中矩,并非多么昂贵之物。 找了一大圈,没有找到银票之类。 她不死心,盖上火折子盖,闭目在书房用荣门特有嗅宝听宝技法,一寸寸探查藏宝密格。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发现一面墙上有夹墙。 只不过做得极其隐蔽,若非芳苓这样的高手,极难发现。 她小心找到机关,看着进去的洞口,忍不住抽嘴角。 傅大人还真是乡村出来的娃儿,狗洞一定没少钻过。 她从洞里进去,便发现里面夹墙很狭窄,仅仅侧身通过。 但是踩着几个台阶上去,便发现墙壁上嵌着的格子里全部是金银珠宝玉器,还有好几个大小不等的盒子。 她一一打开。 在第一个匣子里发现一些信件,写得没头没尾,她努力记住其中的话,又原样放进去。 第二个匣子打开,是两个小瓷瓶,她口鼻原本就捂着,看了看里面,两个瓶子长得像,里面的东西也很像,都是一种火红的药丸子,大小有菽豆那么大。 她倒出来一粒,用纸包了塞进怀里,把药瓶又放回去。 第三个匣子有点大,上了锁,她用铁丝打开,里面是满满一箱子信件,数了数,竟然有一百多封。 信封没有任何署名,她抽出来一封,看了几眼,十分惊讶,急忙又打开看了几封,干脆又翻到最底下一封。 第一封信信纸都已发黄,墨迹有些浅淡,信里撒了香粉,落款日期是轩和二十年。 也就是说,那人和傅璋在轩和十九年,就关系相当密切了。 那时候,云裳郡主还只有十岁,还没来京城,那时候傅璋二十岁。 这,这...... 芳苓又把信件原样放回去,连角度都没有变。 她在最后一个大格子里,看到一个大肚坛子,原本没抱希望,却发现把坛子盖打开后,里面满满的都是一叠一叠不同金额的银票。 数了数,万两银票竟然有三百张。 腊月二十八日晌午,梁幼仪正在榻上小憩,窗户又是一声咚,芳苓出去,看到凤阙已经站在门前。 “小王爷......” 芳苓急忙叫他进屋,好在院子里没别人,这人怎么大白天就进来了? 凤阙听说梁幼仪在午休,便不做声,安静地在椅子上坐着等待。 两刻钟后,梁幼仪起床,隔着帘子,看到坐在椅子上看书的凤阙,一时有些恍惚。 她一有动静,凤阙便眼睛不由自主看过来,轻声道:“醒了?” “嗯。” 梳洗好,出来。 凤阙看着她,她眉目一如既往地清冷,脸上微微的婴儿肥甚是可爱,身材也好看...... 手指上似乎还有温热的触感,他轻轻地在袖子下捻了捻手指。 数百年来,东洲大陆流行女子瘦为美,赵飞燕在掌上一舞倾城,成了所有女子的向往。 以至于女子都忍饥挨饿,每餐只吃极少的主食。 一个个瘦成竹竿儿,似梁幼仪这样微微婴儿肥的女子真的不多,但没有人否认她的美。 即便她不瘦,她依旧是公认的东洲大陆第一美人。 嗯,女子还是有点肉肉好看。 “看够了吗?” 呼吸浅浅,微微带着薄嗔的声音落在耳畔,带了小钩子般钻入耳廓中。 凤阙才发现自己有点走神,微不可见地一僵。 偏眸,说道:“没有吵到你吧?” “没有。” “王府在郊外有个温泉庄子,靠着果花山,地下泉水常年温热,我送与你吧?” “不用。先帝赐予你养病的,你就好好养着。” “那天与老祖宗说话,他说长乐公主在世时,说你自幼畏冷,温泉给你正合适。” “你呢?” “我还有一处。” 凤阙说庄子上因有温泉,四季如春,更适合女子。梁幼仪以后在那里一年四季不仅可以赏花,还可以带挚友相聚。 那庄子极大,除了温泉,还有桃园,梨园,荷塘,梅园。 一年四季,鲜花竞相开放,果儿四季飘香。 送给她,最好。 “那,谢谢!” “你喜欢就好,我早就是想给你的。那里有个梅园,比御花园的品种还要多一些,你以后想做香露,不必去宫里的梅园采集梅雪。” 梁幼仪也有庄子,是曾祖母萧玉笙去世前留给她的,但庄子只有一处,还有些偏远。 “那庄子靠着果花山?” “是的,果花山那一片方圆三十里,都属于齐王府。如今,梅花正盛,过两个月,漫山遍野都是桃花。” 他想着梁幼仪站在桃花林里,玉面桃花,人比花娇,多么令人动容! 梁幼仪心里一动,问道:“那山上有修建院子之类吗?” 果花山上若有宅院,能躲过那场水灾吧? “半山腰沿着山势有个极大的院子,名曰扶风台。九曲十八弯,修建了许多宿舍,你若带人去玩,五百人吃住都没有问题。” “对哦,扶风台,赏景圣地。那里有库房吗?” “哈哈。”凤阙忍不住笑起来,“我和你想到一块去了,那一万七千石粮食,已经都从西院运走了,就放在扶风台库房。” 梁幼仪大喜,认真地说:“你找些信得过的人,务必把扶风台建成能挡住千军万马的堡垒。” 凤阙想问为什么,但是又打消了念头。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一息的犹豫都没有,立即答应照办。 梁幼仪松一口气,有扶风台在,即便天灾人祸无法阻止,她至少可以庇护自己,庇护想护的人。 “我还有一事与你商议。” “你说。” “傅璋的书房有一道夹墙,里面藏了不少东西。” 她把芳苓带出来的一粒药丸,给凤阙看:“你能不能找人验一验,这药是不是毒药?” 梦里,她被姚素衣灌的那种毒药,她已经确定在尾牙宴那日太后给傅璋的那种药,就是姚素衣用过的毒药。 可眼前这又是什么药? 是她不知道的另一种毒药? 如果又是一种毒药,她一定把此药塞进姚素衣/傅璋的嘴里,叫她/他也尝尝生命倒计时,在痛入骨髓中死去的感觉。 “我去找人验,你等着。”凤阙扬扬眉,说道,“他书房里竟然没有藏银子?” “有银票,还很多!但是,他在朝堂太过盛宠,即便我向朝廷揭发,最后也很可能动不了他,我命倒是保不住了。” 太后无底线包庇傅璋,小皇帝也对他信赖有加,若真的知道他那么多秘密,死的很可能是梁幼仪。 凤阙双手扶着桌子,邪肆地说:“为什么要报官?发现金银财宝,全部拿走就是了。” 太后那种人,即便整个抱朴苑都是贪墨来的,梁幼仪上交了,太后也不会感谢她,说不得还要灭口。 “全部拿走自然好,可如何自圆其说?要不,放把火烧了他书房?” 梁幼仪没有想好摘干净自己的法子,不然,她早就叫芳苓都搬空了。 “不用烧,可以嫁祸傅璋的人,是他的人监守自盗。” “嗯?栽赃给谁?” 夹墙这种机密的地方,府里的这些下人去偷?可信度不高! “前天夜里,我发现他书房有暗卫守着,怕那人耽误运粮,就顺手解决了。” 梁幼仪看了一眼芳苓,两人会意,书房里地上的死人,原来是暗卫。 “那暗卫不简单,傅璋可养不起,那是皇家暗卫。”凤阙道,“他隐藏能力极好,是个高手。” “怪不得他衣领上有编号!” “回头我把那暗卫弄出去埋了,你把夹墙的东西都掏空。”凤阙说,东西丢了,门锁没坏,自然是监守自盗。 谁监守自盗?自然不是梁幼仪,是太后赐给傅璋的皇家暗卫干的!! 梁幼仪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暗卫已经死了,栽赃他头上倒是不错。 只是皇家暗卫都和死士差不多,监守自盗不太可能。 这是个漏洞。 凤阙说:“这还不简单,做得像一点就好了。交给我,他们绝对不会怀疑你头上。甚至都不敢提起,三百多万两银票,傅璋他敢报官吗?” “好。那多谢王爷了。”梁幼仪说,“银票一共三百二十万两,金票两万两。你我各一半?” “我不要......行吧,你花不完,我帮你花!你今晚把东西掏空,明日把所有东西都带出府,寻芳庭不要留蛛丝马迹。” 他原本不想要,可是能与她加深牵涉,他愿意先暂时替她保存。 金子按照一兑十,两万两金票算二十万两银子。 所以三百四十万两银子,梁幼仪交给凤阙一百七十万两。 “这么多银子给我?你放心?” “你不出手,我一文也拿不到!” 凤阙:回头打下来一个小国,送给她玩…… “王爷,如果你信我,一定要保存好手头粮食,千万不要给任何人,还要想尽办法囤积粮食。” 凤阙问道:“就在京城囤粮?” “不拘京城,囤粮就好。”梁幼仪说,“在天奉城周围三百里,一定要把粮食储存在高处。就好比扶风台那样的高度。” “好!” “你信我?” “信!” 凤阙怎能不信她!不就是在高处囤粮吗?他回去立即安排! “谢谢王爷!” 两人商量好,她还有事,凤阙也要做好安排,没有迟疑,一个闪身走了。 他出府找到街角等着的子听,正要上马车,就听到有人气喘吁吁地喊道:“小王爷,等一下。” 凤阙扭头,见是芳苓,问道:“郡主叫你来的?” “不是,奴婢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不知道找谁拿主意,想问问小王爷。” 第81章 姚素衣母子想回府过年? 凤阙示意芳苓上车说话。 “昨日,奴婢在夹墙里看到了一匣子信件……” 当时时间紧急,她并没有每一封信都看,只是挑拣了最上面,中间随机挑一封和最初的一封。 她把内容和大致猜想告诉了小王爷,凤阙捏紧了拳头。 沉默了一会子,说道:“芳苓,这件事你做得很对。子时,本王会与你一起去把东西全部拿走。那一箱子信件交给本王,不要向郡主提起。” 芳苓感激地道谢。 当晚,凤阙与芳苓把东西都掏出来,凤阙拿走了那箱信件,芳苓把银票、药瓶等放进郡主的马车。 次日一早,白管家说有人来找梁幼仪。 芳苓出去见人,白管家偷偷跟踪。 来人是画楼身边的人,递给芳苓一封信就走了。芳苓大大方方地把信往某处甩了甩。 白管家才知道,芳苓早就发现他了。 梁幼仪打开信,上面一行草书:师兄来了。 梁幼仪令青时去套马车,她要出门。 傅老夫人听说她要出门,立即过来,责备道:“该过年了,府里的事,你也不管,又要出府?” “你的好孙子傅三,撺掇陛下向本郡主要十套全色颜料,十套龙泉印泥,眼看着除夕宫宴将至,本郡主出去寻找,不可以?” 傅老夫人一下子噎住。 想起来被赶出府的姚素衣和几个孙子孙女,忍不住悲伤,哽咽着说:“恩儿已经被永久驱逐出京,你还要怎么样?” “那是他活该,与本郡主何干?老夫人,本郡主在帮傅璋收拾烂摊子,你不说声感谢吗?” 梁幼仪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太后娘娘下令将傅三驱逐出京,他真的离京了吗?” 老夫人再次噎住,惊慌得眨巴眼。 喜鹊拉着傅老夫人的胳膊,说:“老夫人,儿孙自有儿孙福,您顾着自己就好了。” 梁幼仪道:“老夫人,你瞧,你还不如一个丫鬟看得通透呢!” 傅老夫人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出府,梁幼仪叫青时赶着马车去了酒铺。 不多时,画楼赶着马车拉两个箱子过来,大冬天,他只着一件单衣,厚实的臂膀,看上去力量磅礴。 “画楼,那匣银票你想办法尽快提现,拿出两万两银子让雪衣带回去,信件之类的东西要绝对保密。” “是,郡主。” “东西带来了吗?” “在车上。”画楼从车上拎下来两个箱子。 大些的那个打开,一层层折叠格子摊开,每一层都放着十个造型各异、极其精美的琉璃瓶。 是一百五十瓶梅影流香。 半掌大小,莫说里面的梅影流香,单这琉璃瓶就价值百两银子。 另一个匣子里,便是别人削尖脑袋也寻不到一盒的龙泉印泥,足足有三百盒。 正是画楼口中的师兄——上官雪衣,亲自带人送上来的。 龙泉印泥早就失传,龙泉印泥“上官家”也早已坟头草枯荣几茬。 十多年前,梁幼仪在淮南老宅,认识的那个会制香的“邻居”上官老伯,没人知道,他就是当今龙泉印泥的唯一传人。 龙泉藕丝印泥因其极致的品质,为天下一绝,不止是皇家,许多势力、官家都挖空心思想要得到配方,据为己有。 上官家世代制印泥,无人入仕,这就使得藕丝印泥好似稚儿抱着金碗在街上行走,谁人都想掠夺。 五十年前,家主居安思危,破除“手艺只传嫡长”的家训,将手艺,平等教会了两个儿子。 只不过,在祖宗牌位前,找了个借口把二房逐出上官家族,并且叫老二在祖宗牌位前发誓,在主支没有衰败之前,绝对不制作藕丝印泥,只从事其他行业。 后来,主支果然受到各种迫害,逐渐衰败。大陈成立,先皇即位,上官家主支全部自尽,藕丝印泥自此失传。 而躲在淮南小城的上官老伯便是被逐出家门的二房的嫡长子…… 祖上有命,为了保住香火,再不准龙泉印泥现世,上官老伯的母亲擅长制香,他便通过制香养活一家人。 尤其制作各种香露,是一绝。 也不敢做大做强,害怕成为第二个藕丝印泥悲剧。 上官家的骨子里热爱印泥,流淌着藕丝缠绕、生生不息的血液,他们天生就擅长制印泥。 上官老伯摆摊卖熏香,因为是邻居,梁幼仪经常在他家里玩。梁幼仪九岁那一年,有街霸看上了上官老伯的孙女,硬抢为小妾。 上官老伯自然不肯,一家人被那恶霸打得奄奄一息。 梁幼仪一直跟着教头学习武功,又有长乐公主撑腰,于是把一群恶霸打了个半死,惊动了官府。 上官老伯这才知道梁幼仪和曾祖母的身份。 为了感谢她的救命之恩,上官老伯教会她制香。 三年前,上官老伯病危,托人带信给梁幼仪,想见她最后一面。 梁幼仪找了借口出京,匆忙赶去淮南见了上官老伯一面。 上官老伯临终前,把上官家的身世秘密告诉了梁幼仪,并把自己的儿孙托付给她。 幼子上官雪衣格外聪慧,上官老伯也没有遵循必须传嫡长子的家训,而是,谁有慧根,谁有能力保住技艺,便由谁传承。 上官雪衣传承了龙泉印泥的制作技艺,平时一直在偷偷制作藕丝印泥,只不过从不销售。 梁幼仪跟着上官老伯学会制香,平时与上官雪衣兄弟便以师兄相称。 因为藕丝印泥制作周期尤其漫长,上官老伯一家不希望颠沛流离。 “郡主,老朽把他们都托付给你了。龙泉印泥的制作方法……” 上官老伯想说制作秘方,但是被梁幼仪拒绝了:“师父,龙泉印泥的制作方法,我不学,也绝对不让它失传。我会照顾好师兄和师姐,会在某一天,让龙泉印泥上官家,正大光明地站在世人面前。” 师父安详离去。 那一年,梁幼仪出手了松青大师的画作《猛虎下山图》,拍得两万两银子,全部交给上官雪衣。 购置庄子,挖荷塘,建作坊,起屋舍,招人守护。 今日这一批印泥,是上官雪衣师兄十年前私自做的。 因为是私人庄子,且庄子对外是长乐公主赠予云裳郡主的私产,没人敢骚扰庄子,这里便成为上官家藕丝印泥的秘密制作作坊。 梁幼仪并不经常出手藕丝印泥,皇家也好,民间也好,摸不准规律。 直到最近,梁幼仪发现麒麟阁与凤阙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她才亲自与麒麟阁接洽。 麒麟阁。 简玉珩一双狐狸眼眯得飞起,在梁幼仪的马车进门的一瞬间,一根白色丝绸勾着楼里的廊柱飘到梁幼仪车前。 “郡主,欢迎再次光临小店。” “阁主轻功不俗,失敬。” 迎进三楼,阁主的单独区域,简玉珩驱逐了所有麒麟阁的人。 “郡主,这次是什么宝物?” “龙泉印泥,梅影流香。” “有多少?”简玉珩狐狸眼迸发咬人的光芒,“能不能送在下一件镇阁之宝?” “行,龙泉印泥、梅影流香,五种包装各一份,赠送。” 简玉珩一拍手,说道:“痛快!其余的事都交给麒麟阁。” 双方签约:梁幼仪委托麒麟阁拍售龙泉印泥、梅影流香各一百盒,分两次拍卖。 尽管马上过年,拍卖时间紧促,但麒麟阁还是决定先拿出印泥和香露各二十盒拍卖。 另外八十盒,年后初五,开拍,来个开门红。 至于拍卖时间已近除夕,会不会时间太紧?流拍? 不可能! 简玉珩很有把握,这两样宝物一出,二十盒,根本不够抢的。 该过年了,谁不想拿至宝送礼? 这些东西本来就是有钱人玩的。 当日,麒麟阁全城张贴告示:腊月二十九日巳时中,在麒麟阁进行本年度最后一次拍卖,拍品:龙泉印泥、梅影流香。 不仅张贴告示,还雇了二十辆马车,沿街循环吆喝。 消息一出,全城沸腾。 大年初一,给上司给长辈送上一份龙泉印泥或者梅影流香,大概会心想事成吧? 夜里掌灯时分,青时来报,说傅大少求见。 “传他进来。” 傅鹤晨低着头进来,给梁幼仪恭恭敬敬地行礼:“学生傅鹤晨见过云裳郡主。” 来之前,他想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自称,想说小子,又不甘心;自称侄儿,对方又没大婚。 便自称学生,当学子见皇家郡主。 “你求见本郡主有什么事?”梁幼仪的声音冷淡。 傅鹤晨原本以为梁幼仪会质问他为何现在才来问安,他可以解释一通,但显然梁幼仪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为何不说话?只是请安吗?” “学生的外祖父一家来京城了,学生想问,能不能把外祖父一家安排在府里过年?”傅鹤晨怕她拒绝,又追了一句,“二叔知道此事,同意过的。” “大概住多久?” “这,学生说不好……”外祖父带了二舅、小姨,是想在京城常住,不想回乡下了。 “怎么?想长期在府里吃住?按理来说,你外祖父也算府里的亲戚,就算住十天半个月也无妨,只是,这份银子要有出处。” “这……从学生的份例里扣吧。” “那好,你看着安排便是。” 傅鹤晨说完,还磨蹭着不走,梁幼仪道:“你也是读书人,将来要入仕,做人应光明磊落,何故吞吞吐吐?” “学生还有事求郡主……该过年了,外祖父一家又来了京城,能不能,允许学生的母亲和弟弟妹妹回府过年?” 第82章 小王爷被大内高手追杀 姚素衣想回府过年?呵呵~ “不能。” “为何?” “你说呢?” “对不住,学生错了。”傅鹤晨脸色通红一片,“那,学生能不能支取一些银两接济母亲?” “要多少?” “一百两,行不行?” “你是长房长子,投靠二叔本也无可厚非,但是,傅鹤晨你记住,你只是投靠,而不是侍郎府的主子。” 傅鹤晨从脸到脚后跟都红透了。 是啊,他只是个侄子,能供他吃穿用度,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他怎么还奢望“二叔”养着他们一家? 可是他们与叔叔的关系又无法宣之于口。 傅鹤晨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对,对不起,是,是学生唐突。” 因为羞窘,要多快有多快地跑出寻芳庭。 他一眼都不敢多看梁幼仪。 她太美了,自从几年前看见梁幼仪第一眼,他心里就住进一个魔鬼,每日梦里都是她。 可她是自己的二婶。 或者说她应该是自己的嫡母! 可,事实上,他甚至不配喊她嫡母。 梁幼仪声音冷淡拒人千里之外,傅鹤晨觉得她也许知道了他不光彩的身份。 他深深地羞愧。 刚回了自己的秋枫居,傅老夫人就遣喜鹊来问,梁幼仪有没有允许姚素衣母子回府? 傅鹤晨直接把门“砰”地关上,在门内一叠声地低吼道:“滚,都给我滚。” 傅老夫人气得双手哆嗦:“她这是又做什么了,晨儿竟然如此失态?” 拄着拐棍,亲自去了秋枫居,傅老夫人隔着门,哭着对傅鹤晨说:“你二叔糊涂,把这个母夜叉请进府里,如今她奉旨管理侍郎府,赶又赶不走,祖母生不如死啊!” 傅鹤晨把门闩插上,隔着门哽咽道:“我就说不要去触霉头,母亲逼我去,弟弟妹妹逼我去,祖母你也拿我当枪使,如今,我被下了脸,你们可都痛快了?” “你,你说的什么话?”傅老夫人怒道,“他们都是你的至亲,你难道不想一家人团聚吗?” “要团聚你们去团聚,不要同我说。在哪里过年不是过?庄子上不好,有以前颠沛流离的时候差吗?要不是你们多事,上赶着去害人,哪里会落到这一步?” “你,你个不孝子孙,竟然这么说你母亲你祖母?” “我不孝,我浑蛋,我该以死谢罪,行了吧?” 傅鹤晨伏在桌子上哭起来,他恨母亲多事,恨祖母张狂,更恨梁幼仪为什么那么美,却不屑看他一眼。 心底里怕梁幼仪知道傅璋兼祧两房生了他们四个,他怕再也无法站在阳光里。 他曾幻想过,二叔和梁幼仪退婚,光明正大地对外宣布母亲是他的正头夫人。 二叔过年就三十岁了,而云裳郡主才只有二十岁,都两代人了。 不如他与云裳郡主配,他虽然小云裳郡主五岁,可是他年轻有活力。两府依旧能联姻,能权势联合。 可是,二叔根本不放手,还对母亲说:“你永远成不了我傅璋的夫人,你只能是我嫂嫂。” 傅鹤晨心里恨极。 二叔把他们母子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永远害怕站在阳光下,他便也不会叫二叔痛快。 二叔不是死都不肯退婚吗?不是巴结定国公府吗?不是不顾他的脸面惩罚他的母亲吗? 那他就叫二叔永远没有正妻! 他哭一会子,发狠一会子,可是定下心来发现,想弄死一个人,实在不容易。 尤其是云裳郡主,他连靠近都困难。 他又哀愁了半宿,坐起来躺下去,一夜折腾,也没怎么睡,天亮时分,头昏脑涨,竟然发起高热来。 早膳时,姚大嫂来他院子里,看他面色不好,额头高热,眼下乌青一片,心疼地说:“你昨日去她的院子了?你求她作甚?那就是个心黑手狠的,她要嫁给你二叔,你们自然都是累赘。” 傅鹤晨平时最恨的就是自己的身份,姚素衣死死瞒住所有人,除了死去的大舅姚立春,大舅母一家都不知道。 但是大舅母的“你们是累赘”,他总觉得心虚。 一晚上烦乱的心被搅和得更加暴躁,他说道:“那你说怎么办?杀了她?她身边那么多人,靠近都困难。” 姚大嫂笑了:“大外甥,我知道你素来瞧不上我这个大舅母,但是舅母一家都要靠着你们过活,心里都是你们。知道她来者不善,舅母早就做了准备。” “什么准备?” 姚大嫂小声对他说,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傅鹤晨眼里迸发兴奋又紧张的光芒,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舅母,您说的是真的?” “那当然,从她入府那天开始,已经三天了,那种耗子药,每天加一点,一般的郎中根本发现不了。半个月,就能叫人发狂。” 她若发狂,会不会就被定国公府抛弃?二叔就会舍弃她……傅鹤晨搓搓手,微微有点失望,怎么还要半个月啊? “要不,加大药量?”姚大嫂说,“十天叫她发狂?” “不用……” 傅鹤晨没敢多说,傅璋给他说过,要学会借刀杀人,东窗事发,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大少爷,过年必须把你母亲接回来,庄子上那是个什么地方?又冷又湿,你母亲哪里受过这种苦?还有你弟弟妹妹,年纪都小,伤还没好利索......” 说着,姚大嫂忍不住哭起来。 傅鹤晨没有劝她,抱着头,闷闷地说道:“可是郡主不允许。” “下人都是我们的人,瞒着郡主还不容易?大年三十郡主要去参加宫宴,我吩咐厨房做一大桌子菜,咱们一家子团聚,她管得了?” 姚大嫂知道,要斗倒梁幼仪,必须姚素衣回府,小姑子和傅璋到底一个被窝睡了十六年,就算闯祸,也会为她撑腰。 姚大嫂气恨恨地走后,傅鹤晨一改颓废,心情极好。 舅母已经给郡主下毒,她很快就会生大病。 侍郎府那么多院子,母亲回来住在偏一点的院子,府里都是母亲和祖母的人,没人告发,郡主怎么会发现? 换上新衣,去翠微堂告诉傅老夫人,打算接回来姚素衣母子四人,傅老夫人自然无不同意。 自从姚素衣走了,没人捧着她,心里不舒坦。 “那就住在靠近花园子的曲尺院,年夜饭,我和郡主要参加宫宴,你们娘几个在家里好好聚一聚。” 傅老夫人一锤定音。 定下来计策,几个人十分兴奋。 傅鹤晨走路都带了风,出门找同窗聚会。 十四岁的少年还掩饰不住内心。 芳苓这些天一直盯着府里人,给白管家下了耗子药后,就追着行为异常的姚大嫂,顺带着听到了傅鹤晨、老夫人的对话。 立即告诉了梁幼仪。 梁幼仪忽然唇角扬起来,正愁一些东西丢了说不清楚,这不是找到背锅的了? “芳苓,你立即找小王爷,傅鹤晨出门了,肯定会去麒麟阁,叫他找人怂恿傅鹤晨卖粮拍印泥。粮价可以给高一些,引诱他出手就行。” “郡主,您的意思是?”芳苓不太懂。 “没事,你就这么给小王爷说,他懂。” 芳苓摸摸头,小王爷能懂?她这个贴身快十年的都没听懂。 芳苓出门先悄悄尾随傅鹤晨,看着傅鹤晨果然去了麒麟阁,心说郡主真是料事如神。 她正要往青龙大街去,忽然听见一群人一边走一边说昨天在南城遇袭的事。 “哎,昨天我大舅的二姨子的三儿媳妇的四弟,在南门值守,深更半夜,十几个高手在追杀一个黑衣人。” “怎么回事?说说?” “据说逃跑的那人是个武功高手,好像偷了哪个府里的东西,追他的是官府的高手,好像还是宫里的高手......杀的那个凶狠哟。” “是大内高手吗?” “肯定是!那身法,快得都出残影了。” “逮住没有?” “逮是没逮住,但是十几个高手围攻一个,那人被砍了好几刀,伤势特别重,血一直滴滴答答地流着,衣服都被砍掉一半。” “这也能逃掉?” “可不是嘛,那人可凶了,反倒把追杀的十几个高手都杀了,差一点血溅到我那拐弯亲戚身上。太可怕了。” 那人一味炫耀自己的见闻,芳苓一个愣神。 被追杀的不会是小王爷吧? 难道是为了傅璋夹墙里的东西?乔装那个暗卫偷盗东西逃跑? 被砍几刀?血滴滴答答流一路? 小王爷,不会出事了吧? 芳苓顿时心慌意乱,又听了一会儿,越听越确定是小王爷! 赶紧先回府,告诉了梁幼仪。 梁幼仪脸白了一白,手指蜷了蜷,去自己的妆奁里拿一瓶秘药。 “芳苓,叫青时套马车,我要立即去齐王府!” 手扶着桌子角,一贯冷静的她,心怦怦直跳,有些眩晕。 他怎可如此?做得像也不应该以身涉险! 第83章 一边杀人越货,一边随时随地挖坑 芳苓也慌了神,继续说:“满大街都在传昨夜的凶险,说那些杀手的尸体一大早被人拉走了,今天官府竟然一点消息都没透露。” 梁幼仪听到这里,止住了脚步,问道:“大街上的人都这么说?” “嗯,到处都在热议,那人背着个大包袱跑了。” 梁幼仪松了一口气,缓缓坐下,把那瓶药拿给她,说:“你去齐王府,把这瓶药给小王爷。” 芳苓眨巴一下眼,郡主怎么忽然不着急了...... “什么药?” 才刚提到小王爷,人就来了。 芳苓扭转头,愕然地上下打量凤阙,那人清清爽爽一身白袍,哪里有受伤? 梁幼仪本能地一下站起来,芳苓则欢喜地出去放哨。 凤阙被她上下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对梁幼仪道:“别看了,没人跟踪。” 梁幼仪瞪了他一眼,本郡主在看你有没有受伤! “昨晚追杀的消息,是你叫人传出去的?” “嗯,前天你把东西都带出去了,昨日我背了一个大包袱去引人。” 做戏做全套,暗卫“监守自盗”的戏码要坐实! 梁幼仪把夹墙里的东西都弄走离府,他才做局引人,怎么查都不会牵连梁幼仪。 凤阙前几日已经查出那个暗卫的编号,是萧千策身边的暗卫编号。 所以,凤阙故意给萧千策身边的暗卫传信,说他得了侍郎府的巨额财物,邀请他们一起离开皇宫,再也不要做见不得光的奴才了。 而皇家暗卫极其忠心,被传信的暗卫立即禀报了奶皇帝和太后。 太后如坠冰窟,她派出去保护傅璋的暗卫,竟然背刺她! 立即派出大内高手十几个,下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格杀勿论。” 昨天,凤阙在“约好离京”的南城,遭遇皇家高手孤注一掷的围杀。 “你亲自去的?那传说被砍了几刀怎么回事?”梁幼仪问道。 “都是我叫人传的。”此人眉眼刚硬,张扬又肆意地笑了,“我不说砍了几刀,太后怎么寻找受了重伤的嫌疑人?” 凤阙把十几个大内高手全杀了,所谓砍掉的半截衣服,不过是“监守自盗”的暗卫的领口那一片。 是他自己提前削下来的。 不把编号丢在现场,太后怎么确定是她派出的暗卫? 至于滴滴答答的血,他砍了那么多大内高手,血迹肯定有。 深更半夜,又没有月光,谁看见是谁流的血? 他说是那逃跑暗卫的血,谁说得清? 现在,太后派出侍卫、暗卫,满城寻找被砍了几刀的人呢。 梁幼仪眼角微红,唇抿得有些紧,声音依旧清冷淡漠:“为何不带上子听和子墨?” 这样多的高手,不怕丢命啊? 凤阙眼睛快速扫了一眼她,看到她黑黝黝的眼睛有些水润,心里一滞。 故作毫不在意地说:“带他们做甚么?一旦被皇家发现杀人手法不是同一个人的,布局都白做了。” 梁幼仪清凌凌地看着他,看得他有点心慌。 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住,让你担心了!” “......” “我有分寸,你别生气。等着瞧吧,这几天有热闹看了。我把那些人杀了,手里拎着一个,血滴滴答答地一路到容家的庄子上。” 容家,大将军容云鹤。 梁言栀在闺中时,容云鹤钟情太后,当初托了媒人与梁老夫人说,想聘梁言栀为妻。 只可惜梁言栀嫁入皇家,容云鹤自请去守边疆,如今是威远大将军。 手握十万雄兵,镇守大陈东部国门。 容云鹤、傅璋,是太后的左膀右臂。 凤阙故意祸水东引,把线索引向容云鹤,不管太后信不信这次偷盗有容云鹤的手笔,总归是播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梁幼仪略微想了一下,看向凤阙,道:“可容大将军一直在边关,你引过去并没有多少说服力。” “容云鹤离开边境,已经到了大梁城。” 凤阙看向她,肆无忌惮,怎么样,我这么干,你是表扬还是批评? 梁幼仪有些好笑。 不过想他比自己还小了半年,便认真地点头:“确实算无遗漏。干得不错!” 一边杀人越货,一边随时随地挖坑,太后躲过这个坑躲不过那个坑! 凤阙的武功到底有多高?能一次反杀十几个大内高手,不仅能全身而退,还趁机祸水东引! 谁说小王爷是个病秧子? 怪不得能带着一群纨绔把东启国入侵者一口气打回岛上。 “你来了正好,傅大少要把姚氏母子四个偷偷接回侍郎府过年,我想好好利用一下。” 坑姚氏母子! 把庄子上的粮仓,搬空。 这样,粮食没了,把账全算在姚素衣母子五个人身上,嗯,还有姚大嫂、傅老夫人。 凤阙听到姚大嫂给梁幼仪下耗子药,顿时气笑了:“人菜瘾大,明明是一群猪脑子,偏偏要干上天入地的活。” 一锅端了吧! “我们说好了,这次庄子的粮食,全归你。”梁幼仪道,“不准推辞!” “我不要。给你弄到扶风台去。” “扶风台那一万七千石够用了,再多就是累赘。” 天奉城被浊河水吞没,沿途三百里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她不可能一直躲在扶风台。 扶风台不过是她为走不脱做准备的罢了。 一万七千石,足够吃上几年。 凤阙说:“你把粮食给我,不会是想与我划清界限吧?” “不是。”梁幼仪冷白的脸依旧淡漠,说道,“你总有自己想做的事,手头无粮不行!” 如果人祸不可避免,东启国还是会入侵大陈,凤阙十之八九会带人抵抗东启国。 粮草绝对不可少。 她猜想,悟真道人向凤阙要的,首当其冲,肯定是粮食,但是也不排除其他她不知道的条件。 太后对一手把她推上高位的悟真道人,都能夺走保命家底,对齐王府又怎会客气? 不知道凤阙用多少粮食、银钱抑或是保命家底,换了太后一个不害梁幼仪的誓言? 梁幼仪没问他用什么去换的,太后要的,一定是梁幼仪无法承受之重。 她问与不问都知道,凤阙为她做的太多。 “粮食归你!”梁幼仪再次强调,“我希望你好好活着。” “你,你别哭......我一定能做到!”凤阙看她眼里氤氲着水雾,睫毛抖动,紧张地站起来,想伸手,又停手。 眉眼松软地笑着说:“你是担心我的病不能好?我的毒都压制住了,你给的红珊瑚我用上了,大有改观。柴神医说,我以后定能痊愈。” “你还需要什么?我帮你找!” “你想知道?”这人忽然凑过来,眉眼活色生香,“你可听说国师的预言?” 国师观言云游去了,已经多年不见。 观言曾说:小王爷此生有厄,须得娶贵女,厄才得解! 梁幼仪自然是想到了。 “你,走开些!”一丝赧色爬上白皙的面庞,他离得有些近,两人呼吸相缠,她微恼。 “那我先回去好好安排。”他看着她恼了,立马后退,顺手把桌上的小瓷瓶抓了揣怀里,“谢了。” 那药是梁幼仪刚才安排芳苓送去齐王府的,既然是要给自己,没伤也带走。 风一般,走了。 “真是......” 可爱! 凤阙出了侍郎府,立即吩咐下去。 不多时,小侯爷姬染带着一个年轻人来了...... * 傅鹤晨出门就听到麒麟阁要举行年前最后一次拍卖,拍品还是读书人最向往的藕丝印泥。 冬不凝固、夏不走油、水浸不烂、火烧留痕,千金易得,龙泉印泥一盒难求。 他与徐浩南等同窗在麒麟阁的展台上看展品,徐浩南眼馋地说:“要是能得一盒,足以在同窗中成为耀眼的一个。” 展示出来只有五盒,五种包装。 质地绝非一般的印泥可比,而且还带着莲的淡淡幽香。 但是上面也清晰地标记“起拍价一千两”,几个少年郎看着就气短。 “鹤晨,咱们这些人,也只有你能拍得起。”谢春桦道,“我每月例银只有二两。” 徐浩南也跟着说:“我娘补贴了我,也不过三两、四两。鹤晨,回头你拍下一盒,借给我用一用啊!” 其他同窗都说:“是啊,傅鹤晨,我们都是好友,你可千万别小气!” 谢春桦笑着说道:“鹤晨最大方了,他肯定借给我们用。” “大方”的傅鹤晨,笑得十分勉强。 这一段时间,府里发生太多事了,学子请愿,二叔失势,母亲被逐出府.....他都不敢出门。 一想到开学,他对书院都心生恐惧。 不知道过了年,同窗会不会集体孤立他?他在书院还能否待得下去? 今儿他去找徐浩南,徐夫人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指桑骂槐,阻止徐浩南和他交往。 还好谢春桦念旧,出面邀请徐浩南和其他同窗一起出来。 他此时若说买不起,只怕徐浩南他们再也不会与他来往。 以前,二叔如日中天,巴结奉承者如过江之鲫,他不觉得拍一盒藕丝印泥有多难,但是眼下的侍郎府,八面透风,想要一盒印泥,太难了。 “我,我尽量拍下。如果拍下,我一定借给大伙。”他笑得快哭出来了。 “那好,先谢谢啦!说好了,你到时候可不许反悔!”徐浩南拍拍他肩膀,其余同窗都跟着“先谢后借”。 “请让一下!”有人客气地在后面说。 傅鹤晨扭头看去,只见两个读书人,眼睛放光地盯着展台上的印泥。 此两人锦衣华服,看着就非富即贵。 第84章 一家子大聪明 那两人挤进来,一边看展览样品,一边旁若无人地讨论。 “阿堂,要是把这印泥拿给我恩师,你看如何?” “那还用说吗?你若真给他一盒,说不得他会替你上下打点,春闱你拔得头筹都有可能。” “起拍价都要一千两,可惜我银钱不够。” “那还不容易,我家酒坊缺粮食,你把粮食卖给我,外面一千八百文一石,我做主给你两千五百文,如何?” “那你岂不是亏死了?” “怎么可能,酒坊有几个亏钱的?再说了,一旦酒坊断了粮,损失可不是七百文的问题。” “好,那卖给你五千石如何?若能两千五百文一石,足够我上下打点了。” “我家酒坊粮食缺口很大,你有多少我要多少。你不是京城认识的人多吗?帮我打听一下,谁肯出售粮食,再加点价也可以。” “那我打听一下。你住在哪里?” “我住在许记客栈天字一号间。” 两人讨论得十分融洽,那叫阿堂的锦衣公子也很大气,当场给贵公子五千两定金。 这一切都被傅鹤晨、徐浩南等人听在耳里,看在眼里。 徐浩南啧啧叹气:“早听说酒坊赚钱,没想到如此财大气粗,一石粮食多加七百文就跟玩似的。” 谢春桦叹道:“可惜我家没有存粮,不然我先卖两千五百文,回头再购新粮,既能消陈粮,还能赚差价。” 傅鹤晨心思早就飞了,敷衍地说:“是啊是啊。” 在麒麟阁再三打听了龙泉印泥的价钱,又问了以往的起拍价和成交价。 发现这龙泉印泥每盒成交价,要万两银子。 按照一千八百文一石,就要五千六百石粮食。 若两千五百文,四千石粮食就可以了。 姚素衣给他说过,以前受穷,所以侍郎府里平时都积攒大量粮食。 这些粮食三辈子都吃不完,而且每年庄子上还会有新粮收入。 那些陈粮都生虫了。 对,把陈粮卖掉,反正也吃不完。 可如果从侍郎府里搬运这么多粮食,一定无法瞒过郡主。 傅鹤晨心里忐忑不安,回到侍郎府,就去了大厨房。 姚大嫂听说傅鹤晨来大厨房了,立马出来,问道:“大少爷,您这是?” “大舅母,我刚才与同窗玩了一圈,有些饿了,来看看有什么可吃的。” 姚大嫂立即给他端出来几样点心,傅鹤晨一边吃一边装作无意地问:“大舅母,现在外面粮食价钱多少?” “一千八百文一石,有什么问题?” “今儿我在外面听到有个酒坊的少东家着急买粮食,说南方天灾,粮食断供,酒坊就要停工了。他开价两千五百文一石,有多少要多少。” “老天,这么高?” “他们开的酒坊,如果断粮,损失可远比七百文多得多。” “那确实,这停工影响太大了。不仅酒水断供,锅灶一停,都可能废掉......” 姚大嫂和傅鹤晨同时想到府里积攒的那些粮食。 以前挨饿没饭吃,可是这种报复性存粮真的是蠢透了,每年粮仓里飞出来的蛾子铺天盖地的,那粮食哪里还能吃? 姚大嫂低声对傅鹤晨说:“大少爷,咱们府里积攒那么多粮食,每年......” 两人一拍即合:把庄子上存的三万石粮食卖出去五千石。 这样一次性就能到手一万两千五百两银子。 高价处理掉存粮,傅鹤晨可以买印泥,姚大嫂也能给孩子们存一些安身立命的家底了。 姚大嫂激动得走路都顺拐了。 她在府里当差,月例只有六百文,一年各种抠搜也就十两左右,自己小姑子,简直小气死了。 傅鹤晨叫姚大嫂亲自去许记客栈天字一号间找那个“阿堂”谈判,他亲自去庄子上看粮食。 锦玉堂和姬染在许记客栈天字一号间正在对饮。 锦玉堂道:“小侯爷,我们这计策十分低劣,稍微一思忖就发现破绽,他会上当吗?” “你以为他是多聪明的人?什么碗装什么菜,什么锅配什么盖,他这样的,用这种手段刚刚好。” 两人对饮,外面守着的侍卫进来对他们说:“小侯爷,锦公子,外面有个女人来拜访锦公子,说是侍郎府的人。” 姬染哈哈大笑,说道:“你看,这不是来了?你们慢慢谈,我先躲一躲。” 他去了屏风后面,锦玉堂整理一下衣裳,对门口的侍卫说:“叫她进来。” 姚大嫂捂着一个大方巾,脸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 进来把方巾解开,看着眼前锦衣华服的锦玉堂,立马微弯着腰问道:“请问,阿堂公子在吗?” 锦玉堂故作吃惊地问:“这位大姐,在下姓锦,小名阿堂,您是哪位?” 姚大嫂说:“锦公子,是不是你家有酒坊,想购置粮食?” “对啊,大嫂,您手头有粮食?” “有。” “太好了,进来谈。”锦玉堂很热情地迎进去,端茶倒水,上点心,一边忙活一边问,“大姐,您手头有多少粮食?” 姚大嫂道:“你肯出什么价?” “新粮两千五百文,一年陈粮一千八百文,两年以上八百文一石。” “哦,这样啊,”姚大嫂一下子有些萎顿,说道,“我怎么听说您对陈粮也收两千五百文一石?” 锦玉堂说:“那是照顾朋友,另外,也要看量,您若只有百八十石,说实话,大姐,我还不想要。我们酒坊那么大,低于一千石都没什么意思,还不够折腾的呢!” 姚大嫂对酒坊没什么概念,就说:“我手头有粮,虽然是一年陈,但是您若是按照两千五百文一石,那我能一次性出售五千石粮食。” 锦玉堂大喜,痛快地说:“大姐,我要先验粮,确保没有发霉、没有虫蛀,价钱好商量。” 他表示若一次性出五千石粮食,愿意以两千五百文一石的价格买下来。 双方说好,粮食装车再付钱,银货两讫,先小人后君子。 姚大嫂想着即便他们装车,也跑不掉,便同意了。 双方约好先去验粮。 姚大嫂回府告诉了傅鹤晨洽谈结果,说:“要验粮就躲不过你娘或者老夫人,怎么办?” 姚素衣和傅老夫人都有囤粮情结,如果直接告诉她们要卖粮,肯定都不干。 傅鹤晨想到了傅桑榆。 姚素衣不肯卖粮,傅桑榆就不同了。 傅桑榆在这几个孩子里是最没吃过苦的,心又狠,找她合作最是合适。 最重要的是她跟着姚素衣学管家,粮食在哪里,钥匙在哪里,她都清楚。 傅鹤晨把傅桑榆从庄子上叫出来,偷偷把自己和大舅母的所有计划告诉了傅桑榆,傅桑榆心花怒放。 原来,梁幼仪还有不到十天就会发狂啊! 大哥和大舅母太给力了。 至于卖粮食,她比傅鹤晨还要积极。 “既然做了,为何只出手五千石?两万石吧,一次性到手五万两银子。” “这么多,二叔和娘会生气!” “大哥,我说句话,你也别不高兴,二叔他靠不住!天寒地冻,他把我们赶到庄子上,却把郡主接到府里执掌中馈,根本不把母亲那么多年的付出放在眼里。这粮食反正吃不完,我们卖些银子,握在手里,以后还有退路。” 傅桑榆说无毒不丈夫。 傅鹤晨点头:“是啊,郡主来到府里,你不知道,她把相府的中馈都要倒腾空了,都拿去贱卖,还债了。” “她还没过门,还忌惮着二叔,一旦过门,我们在庄子上只怕也待不下去。” 傅桑榆说道,“大舅母做得好,给她吃耗子药,毒死最好,万一中途她找宫中的御医,治好了怎么办?所以,我们必须手头有银子傍身,随时准备好退路。” 傅鹤晨听傅桑榆这么一说,心说果然妹妹心机更重。 他还一直等着郡主发狂,却没想过郡主万一找御医看病,毒解了,说不得还会牵连到大舅母。 还是榆儿说得对,银子,必须握在手里。 “库房的钥匙在哪里?” “在娘那里,这事交给我!” 傅桑榆与姚素衣每天吃住在一起,她趁姚素衣睡觉时,把她一直挂在腰上的钥匙偷出去,把所有的藏粮食库房的地址,都告诉了傅鹤晨。 原来,三万石粮食早就都弄到了京城,放在他们住的这个庄子上。 粮食也不是三万石,总计有五万石! 且新粮占大头。 因为粮食一时半会吃不着,钥匙在姚素衣腰上挂着,但是她根本不去打开库房。 钥匙的形状也不像府里的库房钥匙那样清楚。 傅桑榆用五把类似库房的铜钥匙换下原先的库房钥匙,又给姚素衣挂回去。 姚素衣做了好几年府中主母,钥匙,可是执掌中馈的象征。 每天腰间钥匙叮当作响,她就觉得傅璋还是她的璋郎,侍郎府还是她的家。 傅桑榆对姚素衣说:“娘,兄长和舅母要我们准备一下,除夕接我们回府过年。” 姚素衣大喜,问道:“是你祖母让接的吗?” “是啊,那个女人在府里根本不管事,连寻芳庭的门都不出,府里什么事都不管。”傅桑榆眼珠子骨碌碌转着说道,“这样也好,我们回去,她也不知道。” “会不会被人发现?” “府里都是你的人,娘你怕什么?她发现又能怎么样?我们是二叔的亲人,过年回去吃顿饭怎么啦?” 是啊,姚素衣一想,她们回去陪婆婆过年,怎么啦?郡主管中馈,难不成连婆婆的亲孙子孙女都不能见了? 可行! 姚素衣大喜,急忙与傅桑榆出了庄子,去街上买些点心,准备回去一家人团圆。 傅鹤晨把姚素衣调虎离山,姚大嫂拿到钥匙,立即通知锦玉堂去验粮,提粮。 配合得相当好!! 第85章 庄子上粮食洗劫一空 傅鹤晨于腊月二十九日一大早偷偷将姚素衣、傅桑榆、傅南凯、傅修恩接回侍郎府。 没敢走大门,走的角门。 白管家和傅老夫人悄悄把人接回侍郎府,把平时荒凉的曲尺院收拾好给她们母子四人住。 曲尺院不小,但是平时都堆放一些杂物,甚至一些比较忌讳的东西,比如棺材、孝布、祭祀的纸钱香烛等。 姚素衣一看叫她住这个院子,马上就恼了:“晨儿,你把我接回来就住在这里?” 傅鹤晨脸色涨红,说道:“娘,您先委屈一下,郡主她在府里不会住太久,到时候,您还是要搬回寻芳庭的。” 傅桑榆想到梁幼仪快要发癫发狂了,心里激动又兴奋,劝道:“娘,这里不是比庄子上好多了?再说马上除夕之夜,我们一家人能团聚,这些小事计较什么?” 姚素衣眼泪啪嗒掉下来,说道:“郡主她怎么能这样?我什么都不和她争,我不过是想你们和祖母团聚。她辱我打我,我都受着,可是你们都是老夫人的亲孙子孙女啊!” 原本还怕见光的傅南凯顿时火冒三丈:“为何要等十五日才让她发狂?直接毒死她一了百了。人死了,二叔能把我们怎么样?” 傅修恩也说:“她死了,与我们母子无关,是大舅母自作主张弄死了她。大不了,大舅舅家的孩子,侍郎府养一辈子。” 他的话说完,曲尺院有半刻钟的沉默。 大家面面相觑,震惊。 傅修恩看看他们,无情地道:“怎么啦?无毒不丈夫,一箭双雕,不好吗?” 傅桑榆小声说:“我觉得三哥说得有道理,反正大舅舅去了,大舅母下去照顾大舅舅,他们团聚,是好事。 不然,以后大舅母万一知道......肯定会弄死我们的吧?” 万一知道大舅舅是姚素衣毒死的,不是梁幼仪害死的,一定与他们母子反目成仇。 不如借大舅母的手弄死梁幼仪,再把大舅母交给官府偿命,母亲仍是府里的当家人。 一箭三雕,一劳永逸。 傅鹤晨犹豫地说:“这,不太好吧......郡主怎么能弄死呢?她是二叔的正妻,三月初三过门就是侍郎府的主母......” 他不说还好,说了这话,那母子四个都火冒三丈。 傅桑榆冷笑道:“大哥,你立不起来,护不住母亲,护不住弟妹,还说这样丧自己威风的话。郡主被大舅母弄死,她报杀夫之仇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她完全认可姚大嫂用耗子药毒死梁幼仪,只等着梁幼仪尸体一冷,能糊弄就糊弄过去,糊弄不过去,就把姚大嫂交出去顶罪。 * 庄子上。 庄头姓白,看到姚大嫂带人来验粮,立马放行,还热情地问要不要帮忙? 姚大嫂说不用,她是奉命来更换库房里的陈粮。 锦玉堂看到傅璋费尽心思藏起来的三万石粮食,就因为一点蝇头小利被姚家人暴露在别人面前,心里极其好笑。 所以,大厦倾倒,从内里腐烂,才是真正无药可救。 姚大嫂给锦玉堂看了两个小仓窖,原本说卖五千石,傅桑榆建议两万石。 锦玉堂很懂行,验过,说这些粮食虽然没有腐烂发霉,但有一半都是陈粮,所以两千五百文实在是太亏了。 姚大嫂又说了许多好话,原本她是无所谓的,不买拉倒,可是傅鹤晨把姚素衣母子四人接回府了,他们要吃要穿,银子呢? 还有,今日麒麟阁要拍卖什么印泥,大少爷一定要拍,急着要银子。 “锦公子,这样,我把库房的钥匙给你,你慢慢拉货,能不能先支付我一半的银子?我急用。” 锦玉堂摇头:“大姐,我们说好的,先装车,后付银。银子给你了,你不肯把货给我,庄子上都是你们的人,我能怎么办?” 姚大嫂指天指地发誓,还把庄头叫来:“锦公子垫付了银子,他们这几天都会提货,你们不要阻拦。” 好说歹说,锦玉堂只答应先支付一万两银子,要求把大门小门的钥匙都给他。 姚大嫂无不答应。 眼下,一仓窖存粮,大的有两万石,小的一万石。姚大嫂给他的是小仓窖的钥匙,说好了,拉走四千石(价值一万两)就停手。 接下去拉多少粮食给多少银子。 姚大嫂核算过,四千石粮食,至少十天八天的才能拉走,哪里弄那么多马车?路上运输也要时间嘞。 眼下有白庄头盯着,锦玉堂他们想多提也提不了。 她又对锦玉堂说:“锦公子,给您十天的提货时间,够了吗?” 她想的是提四千石粮食。 锦玉堂点点头:“是差不多了,我会加快速度,再说,家里也等着这批粮食呢!” 姚大嫂拿到一万两银票,千恩万谢,给锦玉堂按了手印,锦玉堂这才发现,她根本不识字。 不识字好啊! 锦玉堂把库房钥匙拿到,立即通知姬染派人拉粮食。 十天? 十天黄花菜都凉了! 很快来了十几个人,弄来拉货的马车,一车装五石,六百斤左右。 不过十辆马车,庄头一点都没怀疑,四千石粮食,十天半个月也拉不完。 汉子们搬粮拉粮,锦玉堂请庄头等人喝酒。 又提来牛肉、羊肉、狗肉,叫庄头娘子炒了炖了,庄子上的人一起喝酒。 庄头亲眼看见锦玉堂给姚大嫂一叠银票,所以也没怀疑。 一万两银子啊,我的娘,看守庄子十辈子也挣不到那么多银子。 除夕之夜,锦玉堂请全庄子的男男女女聚在一起吃年夜饭。 锦玉堂打开几坛子好酒,说道:“这些日子,少不得叨扰白大哥,大过年的,我们的伙计也要休息两天。不如大家一起过年,喝个一醉方休?”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庄头脸红脖子粗地喊道:“喝!” “喝!” “喝!” ......喝晕了,喝倒了。 加了料的酒,劲儿很大,全都鼾声如雷。 锦玉堂笑眯眯地说:“喝?睡死你们!” 赶紧通知姬染,动手! 傅璋万万没想到,为了掩人耳目,不暴露粮食,这庄子他还叮嘱专门种瓜果树木,竟然因为好大儿的贪婪,所有的粮食都被洗劫。 除夕夜来了三百多壮汉,两百多辆马车陆续赶来,如果有人认识,便知道其中几十辆都是军营里的辎重车。 姚大嫂给一个小库房钥匙? 算什么? 锦玉堂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四个仓窖。 对,锦玉堂灌醉庄头后,立即在庄子里搜查,庄子还藏着两个大仓窖,全部是精品米。 连袋都没有拆包。 都是今年的新粮,估计是哪个要办事的贿赂的。 没有钥匙就进不了库房?谁告诉你锁不能撬? 拉货去酒坊?哪里来的酒坊?人家锦玉堂不过是南方军营里的一名幕僚而已。 这荒郊野岭的,大过年的,谁管?再说了,不是都喝醉了吗?还是加料的,两天都醒不过来的那种,嗯,就算醒了,就再迷一迷继续睡。 拉走,统统拉走。大年三十连夜、大年初一初二,庄头醒来之前,五万石粮食,基本清空。 一万两银子,买五万石粮食,划算! ...... 腊月二十九日,麒麟阁公开拍卖二十盒龙泉印泥、二十盒梅影流香。 朝堂封笔,学院放假,铺子歇业,明日就除夕了,手里有闲钱的京都人都一哄而上,涌入麒麟阁,万一捡漏呢! 傅鹤晨在麒麟阁外马车里坐着,急得满头冒汗。 谢春桦、徐浩南几个同窗都约好了,今天一起来参与竞拍,徐浩南等人都在麒麟阁大堂外等着他。 但是姚大嫂拖拉了很久都没送银子过来,他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是不是没成交。 等到竞拍人都进了拍卖厅,徐浩南等人也终于不再等他,骂骂咧咧都进去了。他才看见姚大嫂匆匆忙忙过来,递给他一万两银票。 傅鹤晨拿了银票急匆匆就往拍卖厅走,姚大嫂有些失望。 原本还以为自己费那么大劲儿,大少爷会赏她十两八两的,不,分她一千两,毕竟她出了很多力。 但是,傅鹤晨一句感谢的话都没说,直接进了拍卖厅。 麒麟阁拍卖厅倒也不关闭通道,只要交了押金就发号码牌。 傅鹤晨拿出五千两银票交了押金,进了拍卖厅,找到徐浩南,还好,徐浩南还给他留了个位子。 “你怎么来这么晚?” “府里有亲戚来访,接待了一下。”傅鹤晨马上十五岁,模样八分像傅璋,衣着打扮更是模仿傅璋,看上去已经是儒雅文气,颇有些傅璋的谦谦君子的风采。 两人简单说了两句,傅鹤晨看了一下周围,发现有个区域都是女客。 “怎么这么多女子?” “她们是冲着梅影流香来的。楼上的雅间看见了吧,四个雅间有两间都是女客。”徐浩南挤眉弄眼地说,“你二叔的那个平妻也来了。” 傅鹤晨厌恶地皱皱眉。 云裳郡主身份尊贵,貌美如花,还有酒肆专卖这样的金饭碗,夏青樾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同他母亲抢男人? 第86章 你赚那么多,为何不补贴侍郎府? 傅鹤晨来得有点晚,和徐浩南说了这么两句话,便听见拍卖师喊道:“梅影流香,五瓶一组,捆绑拍售。起拍价五百两,开拍~” “五百两。” “五百一十两。” “五百五十两。” ...... “一万两。” 傅鹤晨第一次参加拍卖会,拍卖师在台上卖力地吆喝,诱导,台下已经开始沸腾。 楼上四号雅间喊出“一万两”时,全场口哨声吹起。 “不用抢这么疯吧?不是二十瓶吗?这才第一批五瓶。” “四号雅间是谁?” “好像是辅国公世子夫人。” 四号间叶幽弦说:“他们都朝这边看呢!” 顾锦颜说:“幼幼的作品,我们怎么也要给她把价格抬上去。” 梅影流香是梁幼仪的手艺,这件事在贵女圈子并不陌生。 顾锦颜就是替自己的好友把第一轮价格抬上去。 二十瓶梅影流香分成四组,第一组若价格拉不上去,后面的就很难拍出高价。 拍卖师大喜,大声说道:“恭喜今日第一组拍品竞拍成功,祝贺四号雅间的宾客,请伙计将拍品和礼物送上。” 掌柜和伙计端着拍品、礼物,鱼贯而入四号雅间,楼上楼下掌声一片。 确实开个好头,第二组没有拍到一万两,但是也喊到了八千两。 第三组六千两。 有人心怀侥幸,一组比一组成交价低,最后一组说不得一两千两就能拿下,所以第三组的竞争反而没有前两组激烈。 最后一组拿上来,拍卖师笑着说:“这是今年最后一组梅影流香,下一次拍卖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咯,想要的一定要及时出手。新嫁娘的嫁妆里有一盒梅影流香,那一定是最有面子的哦。” 这一组低开高走,加价到一万两后,许多人开始争先恐后地喊价,喊到一万五千两时,争得越发激烈。 傅鹤晨目瞪口呆。 梅影流香竟然如此昂贵! 想往年,母亲、祖母、二叔都从云裳郡主那里拿来使用,从来没有珍惜过,还随手送给下属。 就算傅鹤晨本人,都拿这梅影流香送过同窗。 最后一组以一万八千两的价值成交。 所有的梅影流香全部拍卖结束。 接下去是拍卖龙泉印泥,这次竞争更加激烈。 龙泉印泥拍品也是二十盒。 每两盒一组,起拍价两千两银子。 “下面开始拍卖第一组龙泉印泥,起拍价两千。”拍卖师挥手示意开始。 喊价声此起彼伏。 “两千一百两。” “两千二百两。” ...... 傅鹤晨也一直跟着喊,不过他可不舍得花那么多银子买两盒印泥。 他的心理价位是八千两一组。 但是那些竞拍的人简直疯了,不断地加价,很快超过了两万两。 傅鹤晨满脸绝望,他第一次直面有钱人的豪气。 他感觉比天还大的一万两银票,竟然一组也拍不到? 折腾几天的粮食,白折腾了。 不行,不是还有四万两没拿到吗? 他可以先拍下来,回头再付银子。 他问徐浩南:“老徐,你带了多少银子?” 徐浩南家里能给他多少银子,他还不如傅鹤晨,身上仅仅有几百两银票。 他爹是兵部尚书,又不是财神。 傅鹤晨发现自己还是银子最多的,顿时觉得腰粗了许多。 悄悄说:“一盒的价钱我还有,谁知道他们竟然捆绑销售。咱们几个凑一凑,共同拍下一组怎么样?” 大家银子都立即点头:“对,凑一凑,合伙买。” 但是所有人的银子都凑起来,还不到一万五千两。 气得傅鹤晨站起来,对拍卖师大嚷道:“为何两盒捆绑拍卖?” 拍卖师道:“这位客人,你看到我们拍卖告示了吗?明明写着两组一起拍卖。” 傅鹤晨问徐浩南:“告示上有说按组拍?” “说了,你没仔细看啊?” 傅鹤晨真没仔细看,他只顾着找锦玉堂卖粮呢! 忽然,他想到了一个人,夏青樾不是二叔的平妻吗?她刚才没抢到梅影流香,那么手里头应该有不少银子。 徐浩南说道:“你借什么银子呀?麒麟阁有规矩,三日内付清尾款就行。” “真的?” “当然是真的,一看你就是第一次参加拍卖。”旁边一个人说,“现场支付八成,其余两成十二个时辰内付清。” 傅鹤晨心里核算,现场付八成,若两万两一组,八成也要一万六千两,他只有一万两,不够! 又满怀希望地希望第二组价钱低一些,如果价格低于一万两千两,他的一万两还是够的。 但是,第二组也超过两万两。 第三组,第四组,第五组......每一组价格都超过两万两。 傅鹤晨再也坐不下去了,急匆匆去了二楼三号间,三号间是夏青樾定的雅间。 他敲门,夏青樾的丫鬟抱玉开门,看见是傅鹤晨,惊讶地问他什么事? 傅鹤晨红着脸说了自己的打算,强调说:“我来得匆忙,带的银子不足,先借夏小姐的银子一用。” 抱玉心里很是不爽,多可笑,来这里谁不想拍东西?你借我家小姐的银子,我家小姐怎么竞拍? 叫傅鹤晨稍等,进去禀报。 夏青樾原本就不是来买梅影流香的,梅影流香是梁幼仪的作品,她才不会给这个女人赚银子。 她想拍下一盒龙泉印泥送给傅璋。 听到抱玉说傅鹤晨来找她借银子,她第一反应也是鄙夷,傅桑榆的兄长能是什么好东西?你借我银子,我就不拍了? 但是她带的银子拍下一组也不够。 她叫抱玉把傅鹤晨叫进去,说:“大少爷,我带的银子也不多,这样吧,我们合伙拍一组,到时候一人一盒,均摊银子,如何?” 那么贵的东西谁要买两盒?一盒就够用好多年。 傅鹤晨立马答应了。 又返回自己的座位,刚好在拍第六组,他便跟着喊价,追到两万四千两,果然成交。 一盒印泥一万两千两,他回府想办法弄两千两银子还给夏青樾就行了。 他心里暗喜,麒麟阁的掌柜和伙计端着两盒龙泉印泥、两盒精美点心、两瓶过年必用的屠苏酒,外加一套文房四宝礼盒,送到他跟前。 麒麟阁收费不少,佣金是成交价的一成,但是送给买家的礼物也是真的丰厚。 虽说羊毛出在羊身上,但麒麟阁愿意拿出这样精美的礼物,买家心里还是很舒服的。 徐浩南等人不断恭维他,傅鹤晨心里非常得意。 一场拍卖会,每个人都欢天喜地。 梁幼仪也在麒麟阁,不过她没有在一楼二楼的拍卖场,她在三楼坐着喝茶,看热闹。 竞拍结束,简玉珩把账和她结了。 一共拍得二十六万两千两银子,支付佣金两万六千二百,梁幼仪拿到手二十三万五千八百两。 因为要结算现银,梁幼仪比傅鹤晨晚一些回侍郎府。 傅鹤晨拿着拍得的龙泉印泥回到府中,在麒麟阁的一腔热忱都化作了心疼。 就这么一小盒,一万两千两。 五千石粮食呢! 他若知道这藕丝印泥是谁做的,他一定弄死他们。 回到府中,他先去了一趟傅老夫人那边请安。 傅老夫人看到他带来的麒麟阁的点心,问道:“你拍了麒麟阁的印泥?” “嗯,这些是麒麟阁送的礼物,我看都是极品,带给祖母尝尝。” “听人说云裳郡主把自己酿制的梅花香露都拿去拍卖了?贵不贵?” “非常贵!二十盒,至少卖了四万两银子。” “什么,一盒两千两?她怎么不去抢?”傅老夫人跳起来,不相信地问道,“晨儿,你真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祖母,四万两还多呢。” 哎呀,竟然这么贵? 傅老夫人心痛得不行,她早知道这么贵,以前手里头那些,还不如卖出去呢! 天奉城的人都疯了吗?一盒香露不能吃不能喝,这么贵,竟然都还抢着买! 不行,郡主卖这么多钱,执掌中馈,一点不补贴府里,还变卖府里的财物,真是反了她了! 梁幼仪进门的时候,傅老夫人听见动静,立即叫喜鹊扶着来到寻芳庭。 “郡主,听说你制作的梅花香露在麒麟阁拍卖?” “是。”梁幼仪微抬眼。 傅老夫人气势汹汹,哪有半点富贵妇人的样子。 曾经梁幼仪想着她乡下来的,必定老实淳朴,就补贴她,穿好的吃好的用好药养着,真是一腔真情错付。乡下来的,有人淳朴,有人只配称穷山恶水出刁妇。 “不是说做好了香露先给我的吗?” “给你?谁说的?” “往年不都是这样吗?” “本郡主辛辛苦苦制作出来,很多材料,要准备一年。以前你拿去那么多,用到你出殡也足够了。” “你,你怎么说话呢?” “老夫人还有事吗?本郡主要休息了,请回吧。” “你卖香露赚那么多银子,为何还要把侍郎府的东西变卖了还债?” “我凭什么拿自己的银子补贴?”梁幼仪诧异道,“我赚多赚少,和你有关系吗?和傅璋有关系吗?你们是出用料了,还是出银子了,或者出力了?” “不就采集一点雪水、几片花瓣吗?工夫值几个钱?”傅老夫人眼睛干瞪着,结巴半天,说了一句,“梁氏,你这么做,三月初三别想进侍郎府的门!” 梁幼仪鼓掌! “傅老夫人,你刚才的话,敢发誓吗?” 傅老夫人想到失去那么多宝物,在气头上,大声喊道:“梁氏,三月初三,你别想进侍郎府的门!” 梁幼仪对周围站着看热闹的下人,说道:“你们都听见了?傅老夫人,当全府人的面,与本郡主立了口头契。三月初三,若傅大人娶我进门,就是小妇养的!” 第87章 傅老夫人被掌掴 梁幼仪这句赌咒发誓的话一出,全府的人都惊呆了。 郡主她说的什么话? 难道她真不想嫁给傅大人? “你,你,你这个毒妇......”傅老夫人先反应过来,手指头气得只会指指点点。 “傅璋邀请,太后下旨,请本郡主来替你们管家。本郡主并非你家的下人,也非你拿捏的儿媳,当不起一句恶妇!” 梁幼仪叫芳芷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椅子上,掸掸衣衫,慢条斯理地对芳苓说,“老夫人对本郡主大呼小叫,以下犯上,掌嘴二十!” 傅老夫人双目圆瞪,结结巴巴地说:“你敢打我?我可是璋儿的母亲......” “侍郎就可以越过皇家?侍郎就可以不守尊卑?” 这话好熟悉! 老夫人想起来傅璋走那日,梁幼仪毫不留情地当众责罚她,一时又气又悔。 云裳郡主变了,早就不是以前的云裳郡主了! 芳苓一下子跳到傅老夫人身边,当着全府的下人面,“噼里啪啦”打了她二十个大嘴巴子。 打得傅老夫人各种拟声词不断地蹦出,脑子一片懵。 傅鹤晨在秋枫居听说祖母挨打,急匆匆跑来,上前去拉扯芳苓:“住手,你一个下贱的婢子,竟敢打我祖母?” “她以下犯上,理当受罚。” “在我的家里打我的祖母,你们好大的胆子!” 他十五岁,快速拔高,脸上还长着几颗痘痘,嗓音粗噶,像学鸣叫的公鸭。 梁幼仪慢慢踱到傅鹤晨的跟前,围绕他转了一圈,俯视着傅鹤晨的眼睛,淡淡地说:“你的家?你确定吗?” 她那样的美,却像一枚毒果,傅鹤晨眼底由愤怒不可遏制地转为恐惧、紧张,窘迫和屈辱。 梁幼仪把目光转移。 傅鹤晨的反应说明,他的身世,傅璋兼祧两房,他是知情的。 他和那几个兄弟不同,骨子里虚伪、凉薄至极,毫无担当。 梁幼仪就怕他一直蛰伏。 “有本事,你说服傅侍郎与本郡主退婚!”梁幼仪坐回椅子,威压满满地说,“你若能做到,本郡主保你入仕,如何?傅、大、少、爷!!” 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底,傅鹤晨双手握拳,狠狠地看着梁幼仪。 “怎么?想杀本郡主?” “不,不敢。”傅鹤晨低垂了眉眼。 二十巴掌打完,梁幼仪对傅老夫人说:“以前,本郡主不和你们计较,那是本郡主宽容,不代表礼废! 你若想告状,随便去告,大理寺也好,宫里也好,本郡主陪着。你们不识礼数,自然有人识礼数。” “哎哟,我可不活了!我没脸活了!”老夫人撒泼打滚,头要撞墙。 “大家都别拦着她!刀没有上锁,大河没有加盖,歪脖树到处都是,老夫人,你随意!” “……” 梁幼仪竟然当众打她的脸!她可是侍郎的亲娘,是梁氏的准婆母! 以前不是很听话吗?以为璋儿不在家,就为所欲为了? 傅老夫人回到翠微堂,气得几乎晕厥过去。 对方根本不在乎、不稀罕璋儿? 怎么变成这样了? 她身边的大丫鬟喜鹊和飞燕都劝道:“老夫人,傅大人不在府里,您以后别去寻芳庭了,她不是姚娘子,她不受拿捏。” “难道就要老身受气?璋儿回来,必须退婚,坚决不能娶她进门。” 喜鹊心说:您都发誓过了,如果娶了,您和傅大人都是小妇养的嘞! “老夫人,您就在翠微堂待着,别去招惹她了,咱们胳膊拧不过大腿。” 傅鹤晨回了秋枫居,拍下龙泉印泥的兴奋都被打散了。 以前,母亲总在他们兄弟几个面前显摆优越感:云裳郡主是东洲大陆第一美人,第一高门的嫡女,从一品郡主......有何用?还不是只软绵羊,什么都听她的! 如今,他真正接触了云裳郡主,才深刻地明白,他们和云裳郡主的身份差距有多远。 母亲和祖母那些优越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整个院子里安静下来,梁幼仪叫芳苓取了三十盒龙泉印泥,三十盒梅影流香。 明日就是宫宴,她要把这些东西带去宫里。 十盒颜料,十盒印泥,是答应萧千策的。 十盒印泥、十盒梅影流香,给太皇太后,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还有十盒藕丝印泥、十盒梅影流香,是给辅国公夫人的。 那日,辅国公世子李桓献在朝堂替她挡了梁知年的一脚,她把这些送给辅国公夫人,报答她儿子的相助之恩。 至于太后,她一盒也不给。反正就差最后撕破脸皮了,她为何要上赶着? “郡主,宫里来人了。”芳芷进了内堂给梁幼仪禀报。 梁幼仪微微惊讶,太后又出幺蛾子? 梁幼仪走出寻芳庭,在前院接待来人,原来是太后身边的春安公公。 春安入宫前是个读书人,进士未及第,当年得了太后救助,曾在国公府的客院住了些日子,仰慕闺阁中的太后。 但是他与太后身份相差太远,太后入了宫,他就把自己给净身做了太监。 调到太后身边服侍,也算全了一世陪伴,相当忠心。 “给郡主请安。”春安很客气,“太后娘娘叫咱家来看看,郡主在侍郎府里是否适应?” 梁幼仪说:“刚开始不习惯,住了这几日,渐渐也习惯了。谢太后娘娘记挂。” 春安走到她跟前,小声说:“这几日京城盗贼猖獗,都想偷些抢些回家过年呢!太后娘娘专门叫咱家告诉郡主当心。” “谢春安公公,谢太后娘娘,你回去告诉太后娘娘,侍郎府一切安好。” 春安轻轻翻个白眼,心说:好个屁,侍郎大人的书房都被人偷了! 嘴上却道:“郡主还是当心些,府里这几日夜里可还安稳?” 看着春安一次次试探,梁幼仪哪里还不明白? 这是来探她口风,打听关于书房偷盗的事她知不知情。 她神色如常,说道:“这府里主子不多,下人齐全,规矩也好,倒也轻松。每日戌时便歇下,倒也不曾有异常。” “郡主还是叫人查查,粮库啊,书房啊,这些地方是否有东西丢失,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粮库、书房,都有铁将军把守,各道大小门都有人值守。春安公公,这侍郎府与定国公府不同,一府里的下人基本都是老夫人和嫂嫂的娘家人,看得比自己家院子还上心。” 她把管家白燕喊来,陪着春安往各个院子走了一趟,又专门去傅璋的院子看了看。 傅璋的院子主卧和书房是院中院,门紧锁,锁上都落了灰。 有两个小厮在扫雪,梁幼仪对那两个小厮说:“你俩过来。” 待两人到跟前,梁幼仪指着春安道:“这是宫里的总管大人,专程来看看侍郎府的安危,你们夜间可曾听到什么动静?” 两个小厮都摇头:“未曾,门窗都锁得好好的。” 春安问了一圈,看了一圈,便回了宫。 “禀告太后娘娘,云裳郡主和侍郎府的主子、下人,按部就班,有条不紊,根本不知道书房遗失了东西。” 太后脸色阴沉,说道:“想尽一切办法捉拿二十七,务必把侍郎大人的财物都找回来。” 二十七,那个“监守自盗”的暗卫的编号。 春安道:“可是那血迹是去了容大将军的私宅......听说大将军会回来过年!” 容大将军,也是太后娘娘的心头宝。 怎么血迹会引往容云鹤的庄子呢?这可怎么办? 太后皱眉一会子,叹口气,说道:“容将军现在到哪里了?” “听说已经到大梁城了,快的话,除夕夜就能回到京城。” “他回来,让他立即来见朕。” * 除夕日,天不亮,侍郎府灯点起。 梁幼仪早已梳洗停当,准备入宫。 傅老夫人早就换好入宫的服饰,昨天被掌掴的脸已经消肿,脸上扑了一层粉,掩盖住了被掌掴后留下的蛛丝马迹。 恨恨地等着梁幼仪给她说好话,若梁幼仪不给她道歉,她绝不允许梁幼仪坐在侍郎府女眷席位。 梁幼仪:给你道歉,哄你? 想什么好事! 入侍郎府主持中馈,不过是冲着搬空侍郎府,把侍郎府搅和得鸡犬不宁来的。 像以前一样在外给侍郎府做脸面?不可能的! 既然铁了心要与傅璋退婚,侍郎府女眷的位置,谁爱去谁去。 再说,不是还有个伸长脖子等延胡索的柳南絮可以为她周旋吗? 柳大人的药应该差不多没了。尾牙宴那日给的十二颗,柳家父子几人服用,就算再省,也剩不下了吧。 梁幼仪的车驾摆好,用于交际的礼物也准备好,带着芳苓出发。 傅老夫人才慌神了,匆匆走出来,说道:“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 “出府还要你批示?” “我还没准备好,你怎么就走了?” “你想叫本郡主等你?” 这天一句就聊死!傅老夫人不得不放低声音,脸上也堆起了讨好的笑:“郡主,你代管侍郎府,我们要一起进退才好。” 郡主根本不鸟她。 傅老夫人忙不迭地叫喜鹊扶着她,上了侍郎府的马车,紧紧跟着梁幼仪的马车入宫。 第88章 宫宴作妖,傅老夫人被怼得体无完肤 入宫。 梁幼仪按照规矩,去给梁老夫人、姜霜请安。 大过年的,在人前的礼仪定然要做好。 宫宴要申时才开始,时间还早。官眷便三三两两坐在一起,互相问好、拜年。 这种宫廷聚会,谁会是奔着吃饭去的,还不是拉拢交际! 柳南絮给她使了个眼色,梁幼仪心下领会,找个借口与柳南絮到了偏殿。 她看柳南絮神色有些严肃,便抢先一步,从袖笼里掏出个小瓷瓶,正是上次去南笙居装了十二颗药的小瓶子。 “嫂嫂,亏你把我叫出来,我正想着怎么把东西给你!这个是延胡索,我托麒麟阁的寻宝员又找到一瓶。” 柳南絮想说的话咽下去,脸上狂喜。 这次的瓶子和上次完全不同,显然不是一个铺子生产的,很可能真是麒麟阁的人从什么地方搜来的,或者偷来的也没准。 “这是真正的延胡索?” “是真的,麒麟阁找郎中看过了,一点也没错,嫂嫂不放心就找郎中再瞧瞧。” “妹妹,真是太感谢你了。”柳南絮激动地说,“我父亲那边估计也快吃完了。” 其实他母亲、父亲都催她好几次了,因为家里男丁头疼的人太多,十二颗早分完了。 她这次要给梁幼仪报信,也是想着逼她帮忙找延胡索。 没想到小姑子是个有心的,竟然提前帮她备好了! 柳南絮把小瓶子装起来,这才认真地问道:“妹妹,侍郎府是不是丢东西了?” “没有啊!就开头两日有人来讨债,这几日,府里都很平静。”梁幼仪微微皱眉,说道,“是谁又胡说什么了吗?” 柳南絮极其小声地说:“妹妹,侍郎府可能丢了极其重要的东西,这几日太后娘娘召祖母、父亲和世子爷进宫,父亲和世子没日没夜地带人搜查呢!” 梁幼仪抬眼看她,眼里都是愕然:“可我一点也不知道。” “妹妹,你也别问什么事,就保持什么都不知道就好。记住,无论谁问你,你就一问三不知,反正你也没去几天。” 这些话叮嘱完,柳南絮欢欢喜喜地握住她的手,声音大了一些,说:“多谢妹妹,谁不知道你的梅影流香好?” “嫂嫂喜欢,妹妹一定会给你留一些。”梁幼仪赶紧配合。 两人又一前一后回去,就看见傅老夫人凑到梁老夫人跟前正说话。 傅老夫人脸上神情扭曲,气愤掺杂兴奋,祖母梁老夫人则脸色发黑,梁幼仪便知道傅老夫人可能又挑拨是非了。 果然,梁老夫人低喝道:“仪儿,你去侍郎府还真当自己是主母了?又是卖宝物又是打人,你想死吗?” 梁幼仪看着其他府的夫人纷纷驻足探头探脑,便扑通跪在梁老夫人跟前,道:“孙女惶恐!孙女发现侍郎府账目上银钱结余只有一千两,但是债务竟然有三万多两,且债主堵住侍郎府大门,敲锣打鼓地讨债,我要不拿物抵债,只怕侍郎府颜面无存......” “你惶恐?你都把整个侍郎府掏空了吧?” “祖母这么说,孙女唯有以死谢罪了。孙女何时贪墨侍郎府一钱银子?一根布条?” “听说你的梅花香露卖了不少银子,暂时垫付一下又如何?你替侍郎管家就是变卖侍郎府吗?” “祖母有所不知,尾牙宴上,傅大人的侄子傅三少,在陛下跟前拱火,替孙女承诺给陛下十套全色颜料,十盒龙泉印泥。 寻到十份全色颜料还算容易,而龙泉印泥,天下人都知道,存世极少。孙女为了找到十盒龙泉印泥,夜不成寐。 孙女是用售卖香露的银子加上酒铺的所有盈利,才凑足银钱,购买了十盒印泥,献给陛下。” 她解释说,十盒印泥,价值十多万两,她卖出的二十盒梅影流香仅仅四万两,把酒铺一年多的利润全部用上才勉强凑够。 “孙女哪有银子贴补侍郎府?难不成孙女替他管理侍郎府,还要回国公府向祖母要银子补贴他们?” 宫里大殿门都是开着的,她跪下说的这些话,其他府里的人自然都听了去,简直都笑死了,侍郎府真正是不要脸面。 叫郡主去帮助管理,就是想叫人家倒贴银子还债? 占不到便宜还去告状? 郡主拍卖梅影流香还是傅老三拱火叫郡主献十盒印泥! 这一家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梁老夫人也噎住了! 银子是花给陛下,她的亲外孙。 她顿时心思就转回了,打心眼里看不起傅老夫人,侍郎府欠下那么大的窟窿,妄图叫国公府补贴?多大脸! 柳南絮此时插话进来,笑着说:“祖母,傅老夫人,府里的事呢,细碎繁杂,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祖母哪里清楚侍郎府的家务? 妹妹才到侍郎府五日,府里的人脸只怕还没认清楚,诸事还是要靠傅老夫人多担待,过个一月两月的,妹妹熟悉了,也就顺了。” 梁老夫人点头笑道:“说的是这个理儿,当初我掌管定国公府,跟着公主三年才接管了府里中馈。” (作者注:公主,指长乐公主,梁老夫人的婆婆) 傅老夫人心说:我侍郎府简单,哪能和定国公府比? 但是她也知道自己没理,当初他们母子请梁幼仪来,就是想着叫她垫付银子的。 现在人家不想垫付,自己还找定国公府的掌家主母告状,未免吃相太难看了些! 于是尴尬的笑笑,说:“我是心里着急,以为郡主能干,来了就能接手。” 这又是上眼药,意思是说梁幼仪是个草包,中看不中用? 柳南絮立马笑着刺回去:“听说侍郎府的下人全部是姚氏的娘家人?总听你夸赞姚氏能干,可她管了那么多年,竟欠下十五万两的巨额外债。 天时地利人和她都占了,还管成那个样子,妹妹才去几天?哪能就把侍郎府的屁股都擦干净了?” 柳南絮可不是姜霜,在娘家时,家里都喊絮哥儿的,脸酸心辣,最不能吃亏。 如今她才得了梁幼仪的延胡索,越发觉得梁幼仪一定有延胡索的渠道,自然会向着梁幼仪说话。 傅老夫人被骂得没脸没皮,梁老夫人赶紧给她个台阶下,笑着说:“我这个孙媳妇,刀子嘴豆腐心,老夫人可别放心里去。南絮,你和仪儿出去玩吧,等会儿宫宴,别误了。” 柳南絮笑着给祖母和傅老夫人行个礼,拉着梁幼仪出殿。 梁幼仪叹口气,说道:“嫂嫂,今日多谢,不然我竟只能以死谢罪了。” “傻!死什么死?对这种不要脸的老婆子,就该狠狠怼回去,不然以后她处处拿捏你。 你是未出阁的女儿家,还是她未来的媳妇,自然不好说重话。我以后又不求她,若非她是你的婆婆,哪里来的脸凑到我面前说话!” 梁幼仪自然知道,她下跪装乖卖惨,不过是做给梁老夫人和其他官眷看罢了。 她越是装乖卖惨,侍郎府越是名声臭不可闻。 柳南絮拉着她的手,说道:“妹妹,上次你带来的延胡索,当真是止痛神药。你可能不知道,我柳家万般好,只一样不如意,就是祖传头疼,一代传一代,痛不欲生。” 把自己祖上因为遗传性头疼,自杀、疼死的事简单给梁幼仪说了,当说到父亲和兄长疼的受不了,数次要求子女结果了他们,柳南絮哭出声来。 梁幼仪说道:“既然那种药对柳伯伯和柳大哥有奇效,那我托人再多多打听,一定想办法帮助嫂嫂把药方弄到手,即便药方弄不到手,也想办法找到购药渠道。” 柳南絮自然喜不自胜,握住她的手说:“若妹妹能帮家父把药方拿来,无论什么代价,多少银子,妹妹只管说。” 梁幼仪很庄重地点头:“嫂嫂,你放心,我一定尽力。” 想要药方? 怎么可能给你! 两人沿着宫道走着,迎面看见一群少年走来,意气风发,气场强大。 打头的正是齐王府小王爷凤阙。眉眼锋利,额角一缕头发,倔强又野性。 “见过世子夫人、云裳郡主。” “见过齐王、顾公子、姬侯爷、程世子。” 双方互相问好,凤阙身份高,只微微颔首,无须行礼。 人群中,他没有表现出与她的任何亲近。 她也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白皙的肌肤,泛着冷芒。 他依旧一身白袍,除了面色还有些许苍白,全身看不出颓丧和落魄。 那样张扬、不羁,似乎他的人生中从无阴霾,从无泥泞和沼泽,他就像扎根大地,努力追逐阳光的一棵橡树。 看他们离开,柳南絮对梁幼仪说:“今天是除夕宫宴,太皇太后也会来参加。听说要在宫宴上宣布帝师人选。” “真的?” “是,太后娘娘属意傅璋,毕竟他是正儿八经的科举状元,也曾是文臣之首。” “悟真道人并不同意傅璋做帝师,天下学子毕竟才刚刚请愿抵制他。只怕耽误了陛下,也耽误了太后娘娘。” “谁知道呢,这朝堂的事,瞬息万变,妹妹,无论你是否与傅璋退婚,无论谁做帝师,你千万别开口表态。” “谢谢嫂嫂,我记住了。” 室外寒冷,两人说着话,冻得柳南絮“阿嚏”打了一个喷嚏,两人赶紧回到休憩大殿。 梁老夫人说:“仪儿,你现在代管侍郎府,等会儿与傅老夫人坐在一起,不要叫别人觉得你不懂礼。” 梁幼仪道:“祖母,孙女只是代为管家,若坐在侍郎府女眷位置,怕是招人笑话。” “三月初三就要进门,迟早都是侍郎府主母,你矫情什么?”梁老夫人立马翻脸。 老祖宗已经求太后为她解除婚约,梁老夫人这是想耍赖? 可眼下争执这些没有意义。 梁老夫人一手遮天,她说梁幼仪必须去侍郎府,那就必须去。 而且,她也不想呆在梁老夫人眼皮底下。 离开梁老夫人的视线,梁幼仪立即悄声对芳苓说:“带上印泥和梅影流香,去孝安宫。” 第89章 退婚后我是正妻,你是弃妇 芳芷早就拿好东西在偏殿门外等着,芳苓从她手里把檀木盒子和玉盒抱走 与梁幼仪汇合,绕过众人,去了孝安宫。 孝安宫,太皇太后的宫殿。 太皇太后身边的大太监叫徐步,是个清瘦精明的老太监。 看到梁幼仪来拜访,头上大兜帽戴得严实,也没有叫她等待,立即把人带进去。 一边走一边说:“郡主来得正好,齐王、小侯爷、恭王爷都在。” 恭王爷,太皇太后的娘家侄子,崔世子崔嘉弘的父亲。 也是梦里东城铺子洗钱案的受害者,因为洗钱案,恭王府一夜倾覆。 徐步一直把梁幼仪主仆俩带到孝安宫的正厅门口,才叫她们略等,他进去禀报。 只不过几息时间,太皇太后就亲自掀开帘子出来,牵着梁幼仪的手进去。 把她拉到火笼旁,说道:“这么冷,郡主快烤烤火。” 还没等梁幼仪说话,姬染就跳过来:“呀,郡主你怎么敢来我表姑的宫里?” 凤阙没说话,一低头的瞬间,梁幼仪看到他脸上微微的笑容。 梁幼仪道:“我早该来看望太皇太后的。” 是啊,早该来,不敢来! 意思,大家都懂。 她从芳苓手里把两个匣子拿来递给太皇太后,说道:“这是臣的一点新春心意,请太皇太后勿要嫌弃。” 姬染凑过来。 玉盒打开,里面是十瓶梅影流香,选用的是市面上绝对没有的精细瓷,是她制作的精品中的精品。 若要说麒麟阁拍卖的每瓶价值两千两,这十瓶,每瓶不会低于三千两。 太皇太后于她有救命之恩,她也想走太皇太后的路子,对抗傅璋和太后娘娘,这些身外之物实在算不上什么了。 檀木盒子打开,姬染嗷的一嗓子叫起来:“龙泉印泥!极品!云裳,你太不够意思了,我在麒麟阁一盒都拍不到,你竟然一下子给了表姑十盒。” 太皇太后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笑着说道:“瞧你一惊一乍,没见识的样子。” 姬染缠着看,崔世子本来板着小脸规规矩矩地坐着,此时听到“极品龙泉印泥”也忍不住拿一盒细细打量。 太皇太后说道:“云裳郡主才送了哀家,哀家总要好好稀罕几天,是不是?君子不夺人所爱,你们不准抢哀家的宝贝。” 梁幼仪只微笑,物以稀为贵,她送太皇太后这些正正好。 太皇太后对这两样东西爱不释手,她做姑娘时也是崔氏一族培养的贵女,又号称京都才女,对印泥自然是十分钟情。 握住梁幼仪的手问道:“云裳郡主你有事就说一声,哀家虽然老了,但是说一句话还是有人听的。” 梁幼仪点点头,她确实需要太皇太后帮忙,今天梁老夫人的态度让她担忧。 原本老祖宗答应过傅璋回来就退婚,她总觉得太后根本不想兑现。 她想叫太皇太后监督太后言出必行,傅璋回来必须退婚。 一宫内欢声笑语,梁幼仪却忽然感觉到恭王爷自从她进来,便似乎在偷偷审视她? 她装作无意地忽然把眼光转向恭王,恭王的目光迅速收敛,眼神里闪过一丝尴尬。 宫内的气氛也冷了下来。 凤阙淡淡地问道:“恭王似乎有话要与郡主说?” 恭王爷被抓包,有些尴尬,说道:“本王只是觉得在哪里见过云裳郡主。” 崔世子说道:“父王说话真好笑,你自然见过云裳郡主,她每年都进宫,你自然是见过。” 恭王摇头:“本王常年在边疆,宫宴甚少参加,还真是没见过云裳郡主,但是又觉得莫名熟悉。” 太皇太后说:“以前她孤身去北部边境送粮草,被先帝封为云裳郡主,那次受封的还有好几个军中勇士,你大约那时候见过她一次,不过那时候她还小,你印象不深罢了。” 恭王点点头:“那就对了,怪不得总觉得她眼熟。” 太皇太后知道梁幼仪如今处境尴尬,便拍拍她的手,说:“好孩子,哀家不留你久待,你先回去,哀家等会儿就去前殿。” 梁幼仪起身告辞,心里感激太皇太后周到。 凤阙也站起来,说:“太皇太后,臣也走了,一会儿别找不到座位。” 太皇太后笑起来:“哀家看谁敢不给你座位。” 姬染、凤阙一起出来,徐步把他们送出孝安宫。 凤阙走在梁幼仪的身边,小声说道:“以后你离恭王远一点。” “噗~”姬染笑起来,“小王爷,恭王是军中糙汉,直来直去,没有坏心,就是不太懂人情世故。” 梁幼仪也忍不住唇角翘起来,说道:“以前也有人说过,看我很眼熟,似乎见过我。” “这都是搭讪的借口。芳苓,以后谁再这样给你家主子搭讪,你一个大嘴巴子打过去,本王给你们兜着。” 那人桀骜地说道,“真正的君子,哪会盯着女子看?。” “净胡说。”梁幼仪轻斥道,“芳苓,你可别听他的。” 快要到含元殿时,凤阙、姬染自发与梁幼仪分开走,以免招人闲话。 梁幼仪正要往侍郎府女眷位置走,却见夏青樾带丫鬟迎面而来。 夏青樾微笑着给她行礼,梁幼仪也点点头,正要过去,夏青樾忽然笑着问道:“听闻郡主要与傅大人退婚?” 梁幼仪站定,眼皮微抬,看着这一贯爱装的“平妻”。 “所以呢?” “如果你退婚了,那我就是傅大人的正妻,你就是人人嫌弃的弃妇!” “你确定?” “傅大人被御史弹劾,被学子误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你竟然落井下石要退婚,永远别想被傅大人原谅。” “你这么喜欢傅璋?” “那当然。我和你不一样,我不会因为傅大人一时受挫,就弃他而去,我会陪他一生一世。” “若他十恶不赦,坏事做绝,你也陪他?” “是,哪怕全大陈与他为敌,我也会坚决支持他,哪怕是死,我也要替他挡住风刀霜刃。” 梁幼仪好心地提醒道:“可他不需要你的陪伴,也不稀罕你的深情,甚至你生的孩子他也不会重视,你待如何?” “傅大人洁身自好,一心为国为民,将来他若没时间顾及父母孩儿,我定会做好他的后盾。” “可在他心里,你的影子也没有!他去西南,哪怕知道我要与他退婚,他依然把家交给了我,而不是你!” “......”夏青樾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脸上青白交加,“你暂时代管侍郎府又如何?他回来,太后就会下旨给你们退婚!” 梁幼仪一本正经地说:“并没有。” 夏青樾不信,说道:“你还隐瞒?我父亲在宫里听到了,太后娘娘亲口对傅大人说,你们要退婚,还是老祖宗亲自出面要退婚。” “并没有。” “你......你骗谁呀?” “我说没有就没有,不然,怎么请我去管理侍郎府?” “......”夏青樾被堵得哑口无言,忽然出口道,“你说过,我想要正妻你也给。” “我也说过,你要拿出诚意来。” “你......你反正要退婚,为何还要我拿出诚意?” “夏青樾,做不做得成正妻,我说了算。你要不要试试?” 梁幼仪简直有毒,冷淡着一张脸,压迫力令夏青樾全身发抖。 好半天,夏青樾心底发虚地说了一句:“你怎么敢的?” “呵~” 梁幼仪转身就走。 我敢不敢的关你何事! 别说正妻,太后连你活着进侍郎府的机会都不给,还做春秋大梦呢! 夏青樾看着梁幼仪脊背挺直,那一声“呵”令她原本得意、笃定的心,顿时恼怒,呸,一个弃妇,以后只配给人做填房! 蔺怀夕看梁幼仪昂首挺胸地走了,而夏青樾失魂落魄,她顿时气了。 走过来,堵住梁幼仪的路,说道:“你欺负青樾了?” “是又怎样?” “......”蔺怀夕不会了,为何承认? 梁幼仪忽然问道:“蔺怀夕,你愿意嫁给傅璋吗?”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蔺怀夕张口结舌,脸色涨得通红。 梁幼仪点点头:“本郡主懂了,你不想!” 带着芳苓头也不回地走了。 蔺怀夕还懵在当地:云裳郡主她什么意思? 夏青樾看她与梁幼仪说了一句什么,就呆在廊下,以为梁幼仪又说了什么刺激蔺怀夕的话。 便过来问道:“怀夕,她给你说了什么?” 蔺怀夕支支吾吾不说。 反而问了一句:“她方才与你说什么?我看你气得不轻。” 夏青樾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粮食的事是不可能说的,只能气愤地说:“前几日,定国公府的老祖宗出山,求太后允许云裳郡主与傅大人退婚,我不过方才问了她一句,她竟然讽刺我一顿。” “什么?她要与傅大人退婚?”蔺怀夕第一次得到这个消息,惊叫道,“她不是去侍郎府主持中馈了吗?我娘说是傅大人亲自去定国公府请她。” “......”夏青樾被插一刀,反问道,“怀夕,她到底与你说了什么,你那样吃惊?” “没说什么。”蔺怀夕和夏青樾像踢球一样,再次把球踢回去,“她退了婚,你不就是正妻了吗?她退婚绝对再难高嫁。你好日子在后头呢!” 可是,夏青樾心里不安。 她总觉得云裳郡主的淡漠脸后有算计,自己不听她的,肯定后悔终生。 回到吏部尚书女眷的位置,闷闷地喝茶。 忽然看见蔺怀夕追着梁幼仪去了,她立即对抱玉说:“去,跟上她,听听她们说什么。” 第90章 笑死!懂姐出一万石粮食买郡主退婚 蔺怀夕把梁幼仪拦住,陪笑说:“云裳郡主,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梁幼仪淡淡地看着她,说道:“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 “郡主,我真的有话和你说......你方才问我愿不愿意嫁给傅大人,是什么意思?”蔺怀夕脸唰地红了。 “你不是不愿意吗?” “我,我没有不愿意......”蔺怀夕声音像蚊子一样,说道,“我只是,很吃惊,以为听错了!” 梁幼仪和芳苓同时发现了跟踪来的抱玉,甚好! “蔺怀夕,本郡主再说一遍,你愿意嫁给傅璋吗?” 梁幼仪这次口齿清楚了。 抱玉的心怦怦直跳。 “我......愿意.......”蔺怀夕的声音几乎小到听不到,“你不会是骗我吧?” “不会!你若愿意......”梁幼仪这次是不会给抱玉听见了,招手,蔺怀夕红着脸过来。 “两千石细粮。粮食到手,保证你进侍郎府!” 两千石粮食就能实现毕生梦想,蔺怀夕欢喜地道:“成,我愿意。” “那好,回头你......” “好好好,我做!”蔺怀夕满口答应。 郡主叫她满京城散布太后答应傅璋与梁幼仪退婚,不就是花点银子请楼船军吗?她可以! 梁幼仪向侍郎府家眷席位那边走去。 抱玉急匆匆跑回去,急切地对夏青樾附耳说了梁幼仪与蔺怀夕的对话。 “只可惜,她们谈一些要点的时候,我没听见,肯定是云裳郡主给她支招呢,我看蔺小姐眉开眼笑。” 夏青樾听了更惶恐,不由地从心底生出一股子愤怒:“蔺怀夕这个贱人,我对她掏心掏肺,她却想挖我的墙角。” “没想到蔺小姐是这种人。怪不得你刚才问她,她支支吾吾东拉西扯。”抱玉也愤怒地说。 夏青樾坐不住了,匆匆忙忙又去找梁幼仪。 梁幼仪才刚坐下,夏青樾就来了。 “郡主......”夏青樾陪着笑脸。 “夏小姐,你挡我光了。” “对不住,郡主......你说的那个诚意,我愿意。你能不能别再找其他人了?” 梁幼仪淡淡地看着她,说道:“我给过你机会了!” “我错了,郡主,是我自大,自不量力,请你帮帮我......我,我愿意再出两千石粮食。” 吏部尚书贪了多少银子?不好说。 “郡主名下的铺子”颍州惠及盐埔是江南盐道的私产,但是有夏致远的股份,是夏致远罩着的产业。 颍州惠及盐埔,年入五十万银,夏致远能分到至少十万两,多年积累,夏致远的手头肯定积累上百万两了。 按照眼下粮价一千八百文一石,两千石粮食不过才三千六百两银子。 云裳郡主是缺三千六百两银子的人吗? “夏小姐,妻与妾是天壤之别!” 拿两千石粮食就想换正妻?你的诚意呢? “至少一万石,少了免谈。”梁幼仪说道,“一万石粮食,不愿意,就算了!” 这个数字,梁幼仪考量过,是夏青樾能承受的上限。 夏青樾和蔺怀夕不同,蔺怀夕年纪比她们小两岁,还可以等,但是夏青樾和梁幼仪一样,过了今夜也正式进入二十大寿。 夏青樾的现状:恨嫁;在一定范围内能自己做主;手里有点钱。 超过万石以上,夏青樾有可能孤注一掷地给夏夫人或者夏致远禀报,到时候被弹劾的就是梁幼仪了。 太后那种人,抓住机会还不整死她? 夏青樾咬着下唇,一万石粮食,她不想给。 可是她又不甘心,如果梁幼仪不肯退婚,那夏青樾还只能是平妻。 梁幼仪若是主母,在她手下,平妻还不被整死? 夏青樾思考半晌,左右难断。 梁幼仪扭身就要走,夏青樾着急地喊住梁幼仪,说道:“十天,我可以先付五千石,其余的你再给我一些时间。” “可以。” “我,我一定尽快凑齐。”夏青樾松一口气,三个月再弄到五千石粮食,她可以。 “那我一定退婚!”梁幼仪也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承诺道,“我此生要是和傅璋成亲,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好,郡主您放心,一万石粮食,我一定给你弄到手。”夏青樾听到她居然发这样的毒誓,心花怒放。 三个月后,她就是侍郎府的主母! 蠢货,等我做了傅大人的妻子,定让你成为人人喊打的弃妇,做填房都没机会。 梁幼仪也不管她什么表情,说道:“祖母有事找我商议,可否麻烦夏小姐照顾一下侍郎府老夫人?” 傅老夫人那种老东西,谁爱陪谁陪! 夏青樾一听这话,却激动坏了。这分明是故意创造机会给她,开始给她往正妻的方向铺路了! 她立即有了几分真诚:“愿听郡主差遣。” “傅大人不在家,你替他照顾老夫人,傅大人回来定然对你多几分感激。” 夏青樾频频点头,懂,她都懂! 但是她还是端着说:“郡主稍等片刻,我去给母亲禀报一声。” 禀报?别坑你娘,比啥都强! 不过一刻钟,夏青樾就急匆匆来了,对梁幼仪说:“郡主,我已经给母亲禀报过了,母亲说过年了,没什么好东西送郡主,这只镯子送郡主赏人吧。” 她把一个盒子递给梁幼仪。 梁幼仪打开,是一只水头极足的玉镯子。 与简玉珩给的那只比不过,但也算很不错的了。 梁幼仪示意芳苓收下,说道:“过了年,夏小姐便来侍郎府与本郡主一起管理侍郎府中馈吧?” “谢郡主。”懂,她都懂! 夏青樾端庄地行了一个礼,兴奋地向傅老夫人那边去了。 梁幼仪远远地看见顾锦颜给她招手,便示意芳苓,芳苓又从芳芷手里拿了一个檀木盒子,塞进袖子里。 辅国公夫人看见梁幼仪过来,激动地抓住她的手,说道:“郡主,怪不得锦颜说你生得好,我大半辈子都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 顾锦颜在一边捂嘴笑。 辅国公夫人大大咧咧地说:“你笑啥,别看我喜欢你,你可比不上郡主长得好。” 顾锦颜抱着她的胳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说道:“娘,幼幼是我的挚友,我与荣有焉。” 这样的婆媳,梁幼仪羡慕至极。 辅国公夫人心疼地说:“郡主,你空了就来府里玩。依我说,傅璋真不是个东西,拖到现在不大婚,还叫你一个女儿家去给他管家。管个屁的家?他那个家,一窝子畜生,吃稻草拉屎蛋子的玩意儿!” 梁幼仪忍不住唇角勾起来。 辅国公夫人是青州人,将门出身,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 梁幼仪把檀木盒子悄悄递给辅国公夫人,说道:“您拿回去,印泥给国公爷或者世子爷用都好,香露您拿去赏人吧。” 辅国公夫人性子豪爽,又不是傻,听她这么说,便知道礼物是郡主个人给的,与定国公府无关。 拉拉扯扯反而对郡主不利,便叫贴身丫鬟收着了,说道:“这些东西我虽然不是十分懂,但知道都是极好的东西,郡主,谢谢你。” 顾锦颜拉住她,小声说道:“幼幼,你不是叫我给你在青州找库房、找人吗?我都给你找好了!” 她把库房的房契,库房附近地皮的地契,都给了梁幼仪。因为辅国公在家乡的影响极大,所以费用比外面少了一倍的银子。 “有公爹的名义在,以后谁都不敢去那边轻易捣乱。”顾锦颜还安排了六十人在那边,“幼幼,那些人都是我公爹训练出来的人,都很可靠。” 梁幼仪没想到她动作这么快就办好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给了辅国公夫人十盒印泥,十盒梅影流香,按照拍卖的价值,最多十二万两银子,但是顾锦颜给她的却是一份乱世安稳。 半年后,整个大陈乱起来,想要一份安稳,何其难。 把房契和地契交给芳苓,梁幼仪认真地对顾锦颜说:“锦颜,你信我吗?” “幼幼,你说什么,我都信。”顾锦颜真正是青州的豪气上头,“大不了一条命,我儿子也有了,对得起李桓献了。” “锦颜,你在青州的老宅要修葺好,多囤一些粮食,今年五月之后,想办法全府都回青州老家,不要待在京城。”梁幼仪说,“我今儿给你说的话,千万别给不可靠的人说。” “幼幼,这个事有多急?比如要多少天内做好?” “六月份之前。当然,越早越好,毕竟粮食紧俏。” “好,过了年我和婆婆去老家把这个事办起来。” 姐妹俩把事情说好,梁幼仪起身离去,回到国公府女眷处。 梁老夫人脸一拉,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夏小姐有事与傅老夫人商议,那边位置只有两个,坐不下。” 姜霜顿时恼火地说:“你怎么如此无用?你祖母给你安排好的机会你都抓不住,竟然让一个贱人夺去!” 梁幼仪把她的话当作一个臭屁,掩鼻而过。 和傅老夫人同坐算什么狗屁机会? 她都要退婚了! 宫宴开始。 歌功颂德,歌舞升平,一派喜气洋洋。 各地藩王进贡,官员、世家献宝,男子献诗词歌赋,女子吹拉弹跳。 梁幼仪忽然感觉到一道目光若有若无地追着自己,数次后,她迅速抬眼,追了回去。 便看见身着蟒袍的男子,气质沉静,笑貌温柔,眉梢眼角温润秀气,恰似那江南水乡的才子。 第91章 轻轻问一句,你过得好不好? 梁幼仪没有什么印象,但是,穿蟒袍,又二十多岁的,应该是靖南王萧呈。 看梁幼仪瞧他,靖南王冲她微微一笑,温和宽厚。 他比梁幼仪大四岁,当年太后抢了梁幼仪的太子妃后,萧呈向先帝请求给他、梁幼仪赐婚,最终没有如愿,梁幼仪被指婚傅璋。 之后此事无人提起,靖南王去了封地洪州,一去便是七年。 此人至今没有一个女人,传言他喜欢男人…… 先帝封了萧千策为皇太孙,三代定国公,逼着先帝把所有的王爷都赶去了封地。 先帝重病时,梁家军十万调回京城,就怕成年的王爷们逼宫夺位。 先帝驾崩,皇太孙继承大统,第一道圣旨便是要求所有藩王呆在封地,无诏不准入京,违抗者以谋逆论。 如今先帝仙逝三年,太后临朝听制,靖南王不知道以什么名义被召回京城? 靖南王微笑着向她点点头,像个邻家大哥哥。 靖南王是先帝四个儿子中,性子最好的一个。 也是最没有权势的一个。母妃不仅死得早,母族也没有权势。 梁幼仪与他真的不熟,当年靖南王求娶的事,老祖宗告诉过她。 想到他十一月就偷偷来了京城,带着侍卫去玉楼春吃了一个月,傅璋还把一万两银子的账都挂自己头上,忽然就对此人一点好感也没有了。 与傅璋同流合污,能是什么好东西? 梦里那一世,诸国入侵时,靖南王也反了,结局是什么她没梦到,但是她死前,萧千策能把定国公府灭了,这就说明靖南王造反没成功。 造反失败,结局大概也是个早死吧? 她默默思忖时,轮到定国公府献宝了。 梁幼仪的礼物,春安也唱了出来。 “云裳郡主献给陛下:龙泉印泥十盒,全色颜料十套。” 一直昏昏欲睡无聊至极的小皇帝萧千策眼睛一亮,对春安公公说:“快拿过来,给朕看看。” 春安把东西给他,萧千策看那颜料和印泥,爱不释手,对春安公公说:“你帮我去拿纸笔来。” 春安看了一眼夏泰,说道:“还不快去?” 夏泰拿了纸笔给萧千策,萧千策立即沾了颜料开始作画,太后皱眉道:“皇帝,现在与文武百官共度良宵,不可胡闹。” “哦。”小皇帝眼巴巴地看着夏泰把颜料和印泥拿走,整个人又蔫了。 梁幼仪看着小皇帝萧千策,他的小脸白白嫩嫩,模样和太后太像了。 她喜欢不起来。 凤阙顺着她的眼光也看向萧千策,眼里没有透露心思,不过一扫而过。 傅老夫人看着各府都给太后娘娘和陛下献上礼物,唯独侍郎府什么表示也没有,觉得挺没脸。 埋怨道:“郡主管理侍郎府,敬献的礼物竟然一件也没准备。” 夏青樾一听,顿时有了一个落井下石的主意,对傅老夫人说:“老夫人,您放心,郡主一定准备了礼物。我马上叫抱玉过去问问。” 傅老夫人敢肯定,梁幼仪什么都没替侍郎府准备,璋儿回来,她死也要逼他退婚。 丫鬟抱玉小声向梁幼仪问侍郎府礼物,梁幼仪漫不经心地抬眼看看凤阙,发现此人坐在位置上,似乎万事不关己一般。 凤阙给萧千策献礼? 木有! 他一根草也没有献。 梁幼仪看他一眼,他倒是敏感,立即也看过来,与她目光对了个正着。 梁幼仪对抱玉说:“你去告诉老夫人,侍郎府存粮有五万石,她若想献宝,可酌情献给陛下三万石粮食。” 她献给陛下粮食,陛下也不会这两天去提粮,而是年后初五开始上朝,那时候,她和小王爷早把侍郎府的粮食提完了。 让傅老夫人献粮食,着实是要老命了。 傅老夫人爱财,那些亮闪闪金灿灿的金银之物,她爱不释手,但骨子里还是最爱粮食。 荒年饿怕了呀! “三万石粮食,该死的云裳郡主,你还不如拿刀杀了我!” 傅老夫人气得脸色发青,低低地对夏青樾说,“献宝的那么多,没听说谁献粮食的,云裳郡主这是想把侍郎府掏空。” 夏青樾轻声问:“老夫人,府里怎么存那么多粮食?” “粮食好啊,金子银子好看,哪能填饱肚子?你看看这周边国家打来打去,还不是抢地盘抢粮食?” “可是,五万石粮食,存的也太多了,浪费人看守不说,全府的人吃三辈子也吃不完,早就发霉腐烂了。” 夏青樾低声说,“西南发生雪灾,老百姓流离失所,要是献了粮食,朝廷必定感谢傅大人,百姓也会爱戴傅大人,回来说不得相位恢复呢!” 老夫人一听相位可以恢复,便动心了。 傅老夫人由夏青樾扶着,给太后娘娘说:“我儿不在府里,老身决定献出五千石粮食,为西南灾情尽绵薄之力。” 太后果然十分高兴,收了她的捐赠好意,当场指派户部尚书,让他年后派人去侍郎府提粮。 叫人赏了傅老夫人一枚赤金簪凤青玉璎珞,三翅莺羽珠钗、镂空兰花珠钗各一枚,一锦袋东珠。 五千石粮食价值不到一万两,这些赏赐之物早超过了万两。 傅老夫人喜欢得嘴合不拢嘴,连夸夏青樾的主意正。 不过,直到宫宴结束,也没有听见太皇太后和太后提到帝师的事。 梁幼仪看着众人簇拥凤阙离去,她正要和傅老夫人回府,春安过来,说太后娘娘有请定国公府女眷。 专门补充一句:“云裳郡主也去。” 梁幼仪与祖母、母亲、嫂嫂一起去了太后的凤辕宫。 萧千策也在,梁老夫人笑着说:“臣妇托大,给陛下发一个红封,祝陛下岁岁平安福气绵长!” 按照民间,这是外祖母给外孙发的大红封。 萧千策好奇地拆了红封,发现里面是一叠银票,顿时没了兴致,交给夏泰道:“你帮朕收着。” 梁幼仪低眉顺眼没说话,平心而论,梁老夫人对太后真的是掏心掏肺。 那一叠银票,至少有两三万两。 然而萧千策一门心思想快些回寝宫,那样,就可以玩颜料和印泥了。 他离开时,梁幼仪不由地又看了他一眼。 萧千策太像梁家人了,和姑姑几乎到了一个模子复刻的地步,原先她还觉得只有五分像、八分像,如今看着倒是九成九。 越长越像太后梁言栀,梁幼仪第一次见到母子能相像到这种地步。 这大概也是太皇太后不喜欢小皇帝的原因,萧千策不仅分毫不像先太子,更不像先帝,和太皇太后的容貌更是风马牛不相及。 小皇帝与他的贴身太监、宫女回寝宫休息,太后忽然问道:“仪儿,听闻你把侍郎府的家底都给抵出去了?” 梁幼仪回道:“禀太后娘娘,臣只是在债主上门讨债时,经过傅老夫人的同意,以物抵债,管家亲自估价,债主亲自确认,臣只做了个见证。” “你别狡辩,侍郎府的事吾比你清楚。对了,宫里有个奴才背主,被吾责罚,他逃出宫去,据说在京城专偷官员府宅,巡街使十几人都被他杀了。不知道侍郎府可丢了东西?” “未曾发现,府里下人亦没有禀报。”梁幼仪心里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但是她双目陈静无波。 “傅大人受了重伤还去西南为吾分忧,仪儿你一定要做好他的后盾。”太后道。 梁幼仪心说:若非想报复他,把他倚仗掏空,我怎么会同意去帮他主持中馈? 口里却道:“臣遵旨。” “仪儿与吾生分了,以前都是喊吾姑姑的。” “礼不可废,臣牢记在心。” 太后问不出什么,便请众人品了新进贡的香片饮,说了一些面子话,便叫她们回去了。 出御街,定国公府的女眷转向朱雀大街,梁幼仪的马车转去侍郎府。 不过才走了不多远,便有人挡住去路。 来人恭恭敬敬地行礼,说:“云裳郡主,我家主子有请。” 梁幼仪轻轻掀开车帘一角,问道:“你家主子是谁?” 那人几步向前,芳苓拿剑挡住:“有话直说,不准靠近。” 那人肩宽体壮,是一名武功很高的侍卫,客气地说:“我家主子绝对没有恶意。” 芳苓伸手推他:“你家主子到底是谁?” 就这么一推,那人的腰牌已经在手。 芳苓在袖子里用手摩挲了一下腰牌,是个“靖”字,她知道是谁了。 那人固执地挡在马车前,说:“求郡主与我家主子一见,不会耽误郡主太多时间。” 芳苓转身回到车上,轻轻给梁幼仪耳语:“郡主,是靖南王。” 梁幼仪对青时说:“跟上他。” 那人大喜,再次行礼,感激地说道:“请随小的来。” 骑马带路,一会儿功夫,到了聚贤茶楼。 靖南王思虑周全,茶楼相见,即便有人看见,也不会影响梁幼仪的闺誉。 进了雅间,梁幼仪便看见靖南王已经在了。 “冒昧请郡主来,请谅解。”靖南王很客气,早安排了软垫给梁幼仪。 此人生得儒雅,比梁幼仪年长四岁,眉眼柔和,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奸恶之徒。 “不知王爷唤臣何事?”梁幼仪淡漠地问道。 她依然美得惊心动魄,却双目如此平静,淡漠如冰。 靖南王双手握紧,百般心思涌上心头。 他十六岁第一次见到她,那时她十二岁,才从淮南回来。 那时,她眉眼含笑,眼中有光,规矩很好,但是全身都透着灵动。 他心里狠狠一击,那一刻,仿佛看见了星辰闪耀,照亮了迷茫的心,一种要守她地老天荒的情绪迅速弥漫。 只是,后来,他与她无缘。 萧呈的手指再次紧了紧,对梁幼仪说:“郡主请坐。请问你喜欢什么茶?我叫小二上来。” 梁幼仪没点茶,说道:“王爷,有事便告诉臣吧。” “其实也没事,就是想见一见你。”萧呈千言万语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不由自主地,双目就发红。 片刻,才控制着情绪,温和地笑着问:“你过得好不好?” 第92章 靖南王表白:旧时是你,如今还是你 梁幼仪抬眼认真扫了他一眼,她不知道他为何这样问,便淡漠地说:“好。” “傅璋,他对你可好?” “王爷与傅侍郎交往颇深,他怎么说的?” 靖南王愣了一下,说道:“我与傅璋并无太多牵涉。” 梁幼仪懒得与他周旋,便说道:“王爷并不是近日才来京城的吧?” 靖南王认真地点点头:“是。” 不过一瞬间,他忽然想起来什么,说道:“是傅大人邀请我回京,奉太后之命,接待我。” “傅璋接待王爷,是太后的意思?” “嗯。”萧呈没多解释自己为何回京。 只是奇怪梁幼仪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他回来是很保密的,只怕梁知年都不清楚。 “你们在玉楼春连续吃饭一个月?” “是。”萧呈更加疑惑,她这些问题是想问什么? 梁幼仪淡漠地说道:“傅大人请你吃饭,挂在我账上!” 萧呈:...... 梁幼仪算是给他一个答复:我对你没兴趣,无意查你行踪!但是你挂了我的账,我才知道你十一月来了京城。 萧呈一时脸沉下来,说道:“傅璋招待我,我以为银子都是太后所出……这些银子,回头我要全部补偿给郡主。” 挂了郡主的账,拿了太后的银子,落了萧呈的人情。 这就是定国公府为她选的夫婿! 萧呈一时对傅璋厌恶至极。 梁幼仪道:“你不必给我银子,我已经变卖了侍郎府库房宝物,抵回来了。” 听了她的话,萧呈一瞬间笑了。 她话虽冷,虽然她被困在后宅,但依然杀伐决断,还是八年前的那个聪明的她。 但银子他一定要给,是他消费的,他必须给。 “听闻太后答应老祖宗,傅璋赈灾回来便与郡主退婚,是真的吗?” “是。” “那他还要请你代管府里?”萧呈气得把手中杯子拍在桌子上,“他如何敢的,这么多年误你!” 他看梁幼仪一言不发,恳切地说:“郡主,你与他退婚后,可否考虑一下本王?本王发誓,如果你愿意,本王此生绝不负你!若违誓,当如此!” 他把那只杯子摔碎在地! 他紧张又卑微,恳求地看着她。 哪里有什么断袖,八年前是你,如今想娶的还是你! 如不是你,便也不会有别人! 梁幼仪却站起来,说道:“靖南王若无其他事,云裳便回去了,天色不早,回去太晚不合适。” 夜不归宿,人言可畏,能避免自然要避免。 她的好姑姑,时刻在寻找她的错处呢! 男人的誓言听听就好。 况且,太后真要塞给他一堆女人,他敢反抗吗? 他可以不碰她们,但是他也不敢拒绝吧? 小王爷是异姓王,如果太后塞给他女人,他肯定不会接受。 哎,她怎么想到他? 靖南王恳切地说:“郡主可否稍微等片刻,待我说完你再走好不好?” “你说吧,臣听着。”她没有坐回去,显然不想听长篇大论。 萧呈深吸一口气,说:“郡主,新年过,我年二十又四。八年前,我对郡主一见倾心,只不过那时你年幼,我无根基,但我争过的。” 那时候,定国公府派她去北境押送粮草,靖南王听到先帝下旨,还专门去了皇宫,给先帝说:“父皇,她不过是一个十二岁小女娃,北境蛟龙国探子极多,若劫了粮草,不仅她会死,更耽误了边军的供给。” 其实他怕她在路上出事。 然而先帝什么都没说,也没理他。 梁幼仪只身千里送粮草去北境,离京那天,萧呈偷偷带了侍卫骑马尾随着她,想要保护她。 但他出城不到五十里,就被太皇太后派的人追回。 再后来,她回来了,他看到了她变了,眼里的澄澈消散,变得沉默寡言。 她因为有勇有谋,被封为云裳郡主,他又有了期盼,他想等她长大,就求父皇赐婚,做正妃,一辈子身边只有她一个。 然而,父皇与母后要把云裳郡主指婚太子。 他去争过,但是被打了板子,在府里差点病死。 后来,定国公府不知道被梁言栀灌了什么迷魂药,那女人想做太子妃,于是定国公府换了梁言栀。 萧呈便觉得又有了希望。 “那时候,我伤势未愈,得了太后替婚的事,生平做了一回小人。我不知道你是否难过,但是,那时候,我真的很高兴。 叫人抬着我去了云水禅师,给诸天神佛叩头,感谢对我的恩赐。” 萧呈真诚地说,“我以为我又有了机会,不顾一切地去求父皇赐婚。” 然而现实打了他狠狠的一耳光。 定国公拒绝了,说云裳郡主的婚事由太子妃做主! 他去求梁言栀,求“嫂嫂帮忙”,梁言栀说云裳年幼,晚一年再定。 他也耐心等着,等着梁幼仪长大,等来了梁幼仪忽然赐婚傅璋。 “郡主,你与傅璋赐婚,我以为此生没了希望,心灰意懒,去了封地。七年了,我以为你早就为人妇为人母......” 萧呈眼底湿润,他开头几年派人打听,听闻傅璋对梁幼仪极好,梁幼仪也心悦傅璋。 每一道他们的消息都像一把刀,刺得他遍体鳞伤,一遍遍告诉自己应该清醒,应该放手,祝福就好。 后来就再也不过问京中事,一晃就是七年。 “年初,傅璋升任丞相,找到我,我才知道他已是丞相,我为你们高兴!” 萧呈苦涩地说,“在封地我无诏不得回京。年初,洪州探到一座银矿,我没有开采,上交朝廷,才得到回京受赏的机会。” 傅璋与他联合,是想借他的势,对抗太皇太后一党,他为了她过得好,倾尽全力帮助傅璋。 来到京城这一个多月,他才渐渐知道,傅璋声名狼藉,占着婚约,生生把她拖成老姑娘! 她承受了多少流言蜚语? “献上银矿,别的赏赐我也不稀罕,我就想想问你愿不愿意,给你、也给我一个机会。” 她哪怕是利用他,譬如拿他做挡箭牌退婚,他也甘之如饴。 梁幼仪这才知道他来京的目的。 皱眉道:“臣与王爷并无交集,也担不起王爷如此厚爱,银矿你若还未上交朝廷,请再仔细斟酌,太后未必被一座银矿所打动。 如果王爷为臣好,便什么都不要做。” 她几乎可以肯定,如果靖南王再提赐婚,她的处境只会更糟。 萧呈愣了一下,说道:“太后是你的亲姑姑,她只要能对你好,她想要的,我都会答应。” 什么都答应她的亲姑姑?就因为想这个亲姑姑对她好? 梁幼仪忍不住笑起来。 当初求梁言栀没有用,如今把心掏给梁言栀就有用了? 萧呈的脸瞬间红了,第一次见她笑,落英缤纷,美到窒息。 梁幼仪有些怒意。 “王爷,你手下不乏能人干将,做事之前,先好好探查。我只告诉你一句:不要在太后那边做无用功了!” “好。我会好好调查……我不会为难郡主,不会忤逆你的意志。” 云裳郡主若愿意给他一次机会,他就倾尽所有,请太后为他与云裳郡主赐婚,郡主若不愿意,他不会强娶。 “王爷是真正的君子,只是云裳无福,不配王爷挂怀。即便云裳与傅璋退婚,也不会与王爷结缘,还望王爷见谅。” 梁幼仪什么话都不想说,拒绝得彻底,丝毫不拖泥带水。 他一味以为,太后身居高位,定会对唯一的侄女好。 如今还想着找太后赐婚!! 萧呈僵了一下,眼眸有些湿气,但是他温和地笑了笑:“我知道了,打扰郡主了......以后,你有任何为难事都可以寻我。” “谢王爷厚爱,不必了!”梁幼仪浅浅地笑一下,说道,“王爷若无其他事,云裳就先走了。” 萧呈点点头,目送她出了茶楼,看她毫不犹豫,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眼眸顿时暗了下来...... 梁幼仪依旧回侍郎府。 一进寻芳庭,梁幼仪就对芳苓说:“快给我换一件衣衫,炉子拎过来。” 芳苓不知道原因,立即照办。 房间里确定没了别人,梁幼仪才把衣衫脱下来,原来深色的棉衣胸前湿了一片。 “啊,怎么这么湿?是茶水?” “嗯。” 很早以前,太后娘娘赏赐的吃食,她就已经想尽办法不进肚腹了。 那个噩梦之后,梁幼仪轻易不敢吃侍郎府甚至太后娘娘提供的任何食物,尤其茶水。 今儿太后娘娘给定国公府女眷喝的香片饮,她都是一手端起来,另一只袖子掩饰着倒进衣领里。 初始,是温热的,不久就冰凉一片。 芳苓心疼坏了。 多冷的天啊,她还穿着湿衣在茶楼耽搁小半个时辰。 换好衣服,芳芷给梁幼仪烧了一碗姜糖茶喝下去,正要睡觉,“咚~”,熟悉的敲窗声传来。 定然是小王爷来了! 第93章 凤阙和纨绔们饿死在战场 梁幼仪又把衣衫穿好,头发简单挽好,出来见凤阙。 这冰一样的美人,皮肤映着莹莹白光,嫩得能按出水来。 凤阙看她素面朝天,心想怪不得叫东洲大陆第一美人,即便这样随意,也无人可比。 “你今天在宫里看我一眼,什么意思?” 在含元殿时,梁幼仪出主意叫傅老夫人献粮之前,看了凤阙一眼。 梁幼仪微微惊讶地说:“我是想问问你,粮食怎么样了?你竟然没看懂?” “嗐,那个,我怎么会看不懂......” 凤阙伸手捋一把额角的碎发,嘴硬地说道,“腊月二十九那天就开始运了,初二肯定全部运完。我的意思,是五万多石粮食。” 绝对不承认自己想岔了,他还以为冰美人想他了,才看他一眼。 咳咳咳。 “他竟然在庄子上藏那么多!”账上只记录三万石。 两人说着粮食运走以及痕迹消除的事,不知觉到了亥时。 凤阙还没有走的意思。 梁幼仪不得不提醒他:“亥时了。” “你们不守夜吗?” “以前,在定国公府会守夜。如今,我懒得与侍郎府的人虚与委蛇,自然是困了就睡。” “我有些饿了,你们有吃的吗?”凤阙换了话题,伸着大长腿,半个厅堂都被他的腿占了。 梁幼仪看着他的长腿,有些好笑,他倒是不认生。 对芳芷说:“你去烧些东西来。” 寻芳庭在隔壁厢房开了小厨房,有炭炉子,芳芷买了许多食材,自己在小厨房里烧饭。 至于大厨房的东西,是万不敢给郡主吃的。 “王爷,有饺子,有菜,有酒,你想吃什么?” “饺子吧,我快饿死了。” 宫里的东西,他和她一样,自然不敢吃。 想要齐王府灭绝的人,更多。 芳芷很快煮了两碗饺子,还做了四道菜,温一壶酒,两人默默地吃起来。 家常饭,家常菜,灯光柔和。 凤阙一边吃,一边微笑,饺子并没有多出彩,但是他觉得这是长这么大,最好吃的一次。 这也算是团圆饭了吧。 他喜欢和她在一起,她的淡漠,她的平静,甚至她瞪他,都令他心动。 听到看到一些事,明明不相干的,也会在心中拐好几个弯想到她。 能与她这样默默地坐在一起吃一辈子饭,应该很美好。 “不是说,今天宣布帝师人选吗?怎么没说?”梁幼仪问道。 “我拒绝了太皇太后,神仙打架,不要殃及凡人,我连学堂都没进过,如何担得起帝师?” “这是真实原因?” “不是——我不想教萧千策。” 梁幼仪也不想他做萧千策的帝师。 “可是,你不做,傅璋就做了。” “他喜欢就叫他做。” “不能让他做!”梁幼仪道,“他只会教出一个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白眼狼。” 她脸半掩在灯影里,本来就冷淡的脸更加冷漠。 很奇怪她说的话,但是心里也很高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在他跟前毫不掩饰,是不是,因为完全信任自己? “太后娘娘临朝听制,她若坚持要傅璋做帝师,太皇太后也阻挠不了。”凤阙说。 萧千策做皇太孙的时候,先帝指了岑大儒和原国子监裴祭酒做萧千策的太傅。 皇太孙登基一年,裴太傅忽然病倒,且越来越严重,再不能担任帝师。 “裴太傅虽然有些迂腐,但为人正直,他教育萧千策要以民为主,以天下为公。” 岑大儒也是如此。 两个大儒,德艺双馨都被逼走,别人更不好做。 凤阙睨了眼飘着薄雾的茶水,漫不经心地拿杯盖拨着茶叶,说:“傅璋很想做帝师,但出身低微,见识浅薄了些。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他人品卑劣。” 梁幼仪这话说出来,凤阙心里欢喜,双腿收拢了一下,美美地喝了一口茶水,味道真不错。 眼看着子时到,凤阙从袖子里掏出来几个红封,说:“我来得匆忙,没准备礼物,给你们发个压岁钱吧。” 芳苓和芳芷、青时都欢喜地接过来。 凤阙给梁幼仪一个。 梁幼仪惊讶道:“我也有?” “那当然!” 梁幼仪捏着红封,有些好奇,自从曾祖母去世,她已经很久没有拿红封了。 打开红封,发现里面有银票还有铜板。 金额也不大,五两十六文。 “这怎么还有零有整的?” “嗯,袋里就那么多现银了,就给你们几个分了分,别嫌弃。”凤阙继续喝茶。 梁幼仪拿着那银票和铜板,忽然明白过来,唇角就含了笑。 她笑起来很美,晃得凤阙身子一摇,见她目光看过来,立即一本正经地坐正,说道:“我就是坐久了,有点腿麻。” “嗯,知道了。” 她没有瞪他,用好看的水雾一般的眼睛看着他,看得他面红耳赤。 “你这么看我做甚么?不就是一个小小的红封么,你别感动啊,我会不好意思的。” 梁幼仪扑哧笑了。这人话不走心,可爱得紧。 芳苓和芳芷也笑,两人抱在一起转圈,高兴坏了。 “郡主,王爷给我装了一百两。” “我也是一百两。” 青时也过来谢恩,说自己也收到一百两。 梁幼仪也把准备好的红封,给几个人发了,看着凤阙,说:“小王爷希望多少?” “给我九两零两文吧。”他笑嘻嘻地说,“我还赚了。” 梁幼仪拿了红封,挑拣出干净的九两零两文钱封入红封,递给凤阙,说道:“新春伊始,万象更新,愿王爷岁岁平安,年年如意,福寿安康,喜乐无穷。” “迎新春,辞旧岁,麒麟献瑞,有凤来仪。愿郡主岁岁常欢愉,处处皆升平。” “......” 不知道怎么回事,“麒麟献瑞,有凤来仪”几字让她有一瞬间心里猛的一击,一种酸酸胀胀的情绪蔓延。 看他又认认真真,仿佛只是一句真心的祝福,便樱唇轻启:“同喜!” 芳苓过来,看梁幼仪捏着红封,面上分明含着笑意,问道:“小王爷给您多少?这么高兴?” “放心,没你的多。”她把红封捂住,没给芳苓看。 一边说着一边心里默念,九两零两文。 五两十六文,五月十六日,她的生辰;九两零二文,九月初二,他的生辰。 芳苓鬼鬼祟祟地看了一眼凤阙又看了一眼郡主,嘻嘻地笑着问芳芷:“芳芷,你有没有闻见什么味儿?” 芳芷使劲吸了几下鼻子,说:“熏香?” “不是,你有没有觉得空气里有股蜜糖的气味?” 芳芷看她鬼鬼地笑着,忽然明白了,使劲嗅了一下,说:“啊,真甜啊!” 梁幼仪道:“你俩说什么呢?红封太大了是吗?都交上来,本郡主替你们保管?” 几人正开心地嘻嘻哈哈,毫无征兆地,凤阙忽然向前栽了一下,脸色煞白。 梁幼仪伸手去扶他,他躲开了。 就在他躲开的一瞬间,她明显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极致的寒气。 扶着桌子站起来,凤阙笑着说了一句:“钟声响起来了,各位,新年喜乐。我走啦。” 眨眼便不见了。 “芳苓,追上去。王爷不太对劲。”梁幼仪愣了一下,催促道,“快!” 芳苓来不及问什么,立即翻身上墙,追出去。 芳芷吓一跳说:“郡主,小王爷怎么啦?” 梁幼仪饱满的红唇紧绷,没有解释原因,只对青时说,“天亮还早,你们都睡吧!” 过了半个时辰,芳苓才回来。 “郡主,小王爷出府就晕倒在地,子听子墨带他走了。奴婢不放心,跟去王府,子听说这是老毛病,有府医照顾,叫奴婢先回来了。” 梁幼仪心里担忧不已,想去王府又恐惊动他人。 忐忑中,她开始诵经,不断地念《普门品》,芳苓在一边看着,眼圈发红,也跟着一起念。 从子时念到卯时,芳苓倒在蒲团上睡着了,梁幼仪与芳芷轻轻抬着她,放在被窝里,给芳芷说:“你们俩都休息。” “郡主您也合眼休息一会儿,白天还有很多应酬。” “呵,能有什么应酬?侍郎府在京城臭不可闻,能来拜会的,也就意思意思而已。” 话是那么说,梁幼仪还是歪在床头打了个盹儿。 睡梦里,她再次看见天奉城波浪滔天,浊河水一泻千里,把京城、农田都淹没。 她看见凤阙带着纨绔们冲向东启国和宁国的侵略大军,不知道在何处战场,人头遍地,烽烟滚滚,破旧的军旗猎猎作响。 所有的将士都唇干舌燥,顾若虚一头乱发,再不是小胖子,瘦削的脸上,东一块西一块的血迹,沙哑着嗓子道:“小侯爷不行了,想见见您......” 凤阙盔甲上是褐色的血,脸上有些脏污,头发都打了结,白袍早没了颜色。 他站起来,身子有些摇晃。 有人把一碗粥端给他:“王爷,你喝一点吧。” 后面说的话,梁幼仪听不清,大概是粮草不足,朝廷颗粒不供,凤阙好多天没吃饭了。 凤阙端着粥,走到已经弥留之际的小侯爷姬染跟前,把他头扶起来,给他喝粥。 姬染笑着拒绝:“末将,不行了,小王爷,胜了,把末将骨灰,带回去......” 凤阙两眼冰冷,喝道:“你若是我的兄弟,就喝下去。” 姬染笑容挂在嘴角,头一歪,去了。 凤阙把粥又塞给顾若虚:“喝下去。” 顾若虚跪下:“王爷,你喝一半我就喝。” 凤阙:“本王命令你,必须喝下去。” 顾若虚哭着喝了,一碗粥才喝一半,就听见“扑通”一声,凤阙倒地,军医立即抢救。 许久,军医嚎啕大哭:“小王爷没了......” 他好看的眉眼依旧锋利,只是再也不会睁开。 “凤阙,王爷!” 梁幼仪情急大喊,惊醒过来。 一灯如豆,暖黄摇曳,她缓了缓,只觉得心跳如鼓。 第94章 傅鹤晨:我在隐秘的角落意淫 梁幼仪冷汗涔涔,捂着胸口闷疼得厉害。 这是那一世的真相吗?他并非病死,而是饿死的? 姬染、顾若虚,所有的将士,他们都是饿死的? 想到上次梦里,只是传说他病死了,还听到朝堂众人说他私藏兵力,意图不轨。 梁幼仪就觉得心寒。 活活饿死!他的兄弟,那些京中权贵们看不上的纨绔,死得那么刚烈,那么伟大。 她呆呆地坐在床沿,刚才的动静已经把芳苓惊醒。 看梁幼仪发呆,芳苓问道:“郡主是哪里不舒服吗?” 梁幼仪摇头,说:“卯时了,收拾一下,过年了。” 卯时,梁幼仪起来,府里的下人们也开始活动起来,按照往年,大年初一第一餐,吃素食饺子,全府一起吃。 卯时末,老夫人身边的喜鹊来寻芳庭,恭恭敬敬地地跪地磕了一个头,说:“奴婢祝郡主新春如意,岁岁安康,福乐绵长。” “芳苓,赏。” 对方磕头了,那是要赏的。 芳苓上前,给了二两银子的赏。 喜鹊高兴坏了,再次磕了头:“奴婢长这么大,还没有得到这么大的赏呢,谢谢郡主。” 她和飞燕都是五年前被买来伺候傅老夫人的,在府里是少数非亲属的下人。 傅老夫人和姚素衣的亲人都去各个部门捞钱,伺候人的事,都是他们这些买来的下人做。 老夫人抠搜,赏钱从来都是几文钱。 一次二两银子,喜鹊是第一次拿这么多赏。 “郡主,老夫人叫奴婢请郡主去餐厅。大年初一,大家一起吃顿饺子。” “好,你先走,我马上就去。” 喜鹊欢天喜地地走了,把银子小心翼翼地塞在兜里,在进入翠微堂前又收敛了脸上的开心。 “芳芷,给我穿箱底最隆重的服饰。” 那是一套崭新的郡主服,彩绣辉煌,威压满满。 头上戴着郡主冠冕,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 郡主朝服绣有五爪行龙四团,奢华高贵,气势逼人。 “郡主何必要如此隆重?侍郎府那些小人,个个都上不得台面,郡主为何给他们长脸?” “等会儿要先给陛下拜年。”梁幼仪道,“今儿,叫侍郎府的这些人明白,本郡主,高不可攀。” 有些人,你越是高不可攀,他们越是当神供着。 越好说话,别人越得寸进尺。和蔼可亲,他们会忘记尊卑,胆大包天,敢把凤凰拔了毛放锅里当鸡炖! 芳苓恍然大悟:“以前郡主就是对他们太好了,以至于他们不知天高地厚,胆敢用下三烂手段耍在郡主头上。” 梁幼仪到了侍郎府的餐厅,原本热闹的房间,鸦雀无声。 看着她身着隆重的从一品郡主朝服,大家不自觉的膝盖就软了,一种叫做畏惧的情绪迅速蔓延。 喜鹊率先喊了一句:“郡主万福。” 又有好几个下人跟着跪下祝福。 梁幼仪手轻轻抬了抬,说道:“赏!” 傅老夫人原本被众星拱月,这会儿她闭嘴看着梁幼仪,耳边传来一声声祝福。 “祝郡主吉星高照,利运亨通,福寿安康。” “祝郡主平安喜乐。” …… 梁幼仪:“赏!” 傅鹤晨一边坐着偷眼瞧着她,不由得缩了缩身子。 看着神仙妃子一样的郡主,他坐立不安,食不知味。 刻意不去想夜里荒唐的梦…… 今儿是大年初一,二舅姚立秋未经允许就进了他的卧室。 在他房间里鼻子吸了吸,猛地掀开他的被窝,惊讶地说:“晨儿,你被窝里咋放着一个茶盏?啊,你咋还尿床了?” 铺上画了图,黏糊糊的一片。 傅鹤晨耳窝嗡的一声,面红耳赤,恨不得杀人灭口,骂道:“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你当是在乡下?” “啊,哈哈,我懂了,晨儿你想女人了......” “你出去,出去!滚……”傅鹤晨脸涨成猪肝色,跳下床,赤着脚,把小舅撵出去。 那茶盏,他锁进书房里,再也不准舅舅碰着。 这茶盏是云裳郡主用过的,他现在每日就用它喝水,晚上把它放在床头,脑子里各种幻想。 此时,他低着头,也给梁幼仪跪下磕头,口里说道:“恭祝郡主:辞暮尔尔,烟火年年,朝朝暮暮,岁岁平安。” “赏。” 梁幼仪眉眼平静,连一个多余的字都不说。 每人一个红封。 喜鹊眼睛紧紧盯着,发现他们的红封里都是五百文,心里乐开花。自己得的赏钱是最多的! 梁幼仪与傅老夫人表面祥和,吉祥话说了几句,至于赏钱,彼此都省了。 傅老夫人心里有些气,过年了,梁幼仪不该给自己压腰的银子吗? 竟然一个大子儿都不给! 梁幼仪:本郡主不会在你身上浪费一文钱。 姚大嫂招呼厨房的人,端来了醋、酱油、辣椒油、腊八蒜等等,饺子也一碗碗的端上来。 喜鹊忽然悄悄地走到梁幼仪的身边,趁给她送上筷子的机会,快速地塞给她一张纸条。 梁幼仪借着舒展袖子看了: #有人给郡主的饺子下了毒,奴婢换掉了# 不错,二两赏银开始发力了。 与姚大嫂的热热闹闹、大呼小叫不同,芳芷带着四个二等丫鬟,执着拂尘、漱盂,金帕,银针,安静地立于案旁布让。 一众丫鬟一声不响,却一举一动动作流利,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了。 芳苓立在一边护卫,寂然饭毕,丫鬟捧上茶来。 梁幼仪接了茶,丫鬟捧过漱盂来,梁幼仪漱了口。 盥手,又有丫鬟捧上热茶来,梁幼仪轻轻啜了一口,安安静静地喝茶。 她吃完饭,自己用过的一切用具,芳苓全部拿走,她坐过的坐垫,也全部拿走。 至于用过的侍郎府的饺子碗,梁幼仪叫芳苓砸了。 “碎碎平安!” 她这么解释。 众人目瞪口呆,那么好的细瓷碗,她竟然砸了! 可是“岁岁平安”又很吉祥。 傅老夫人和傅鹤晨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早就看呆了。 他们以为傅璋升至丞相,已经跻身顶级权贵,他们以为进了皇宫,吃过宫宴,就已经是高高在上的上等人。 可看看梁幼仪的一餐饭,他们忽然觉得自己完全上不得台面。 一直觉得“不过如此”的云裳郡主,其实高在云端,高得他们搬着梯子也够不着。 傅鹤晨这一刻羞窘得恨不能钻到地缝里。怪不得学院里的世家子弟都不和自己亲近,大家的差距不知道几万里。 饭后,梁幼仪对傅老夫人说:“京城里该拜访的世家、官员,芳苓列了一个清单,每个人按照自己名下应该拜访的名单去拜访。若你们不愿意,可以按照旧例。” 她列出来一个清单,都是高不可攀的人物。 傅老夫人心里有些发怵。 傅璋才坐上一年的丞相,那些大人物,她哪敢上门啊! 况且,丞相之位还没暖热,又被降职。 梁幼仪布置下去,对傅老夫人说:“我们先去宫里,给陛下、太皇太后、太后拜年,回来再与世家、百官拜年。” 傅老夫人点点头,对傅鹤晨说:“晨儿,你收拾一下,跟着郡主一起进宫。” 傅鹤晨原本想穿学子的青衣,摸了出来,又放进柜子。拿出一件赤袍加纱织罩袍,这是他央求姚素衣专门给他做的、最得意的一套衣服。 这套衣服是以傅璋的常服为样版,在颜色式样上稍作调整。 他处处模仿傅璋。 云裳郡主喜欢二叔,她一定喜欢他打扮的这个样子吧? 况且他模样与二叔有七八分像,个子也已经长成,与二叔相差不多,且更年轻。 收拾妥当,侍郎府的马车出门,天已经蒙蒙亮。 傅鹤晨虽然不敢靠近梁幼仪,但眼睛余光一直瞄向梁幼仪。 梁幼仪车帘紧闭,连一角眼光也不给他。 梦中,傅鹤晨和傅修恩八年后都高中进士,连同傅璋,一门三进士,成为大陈佳话。 直到梁幼仪被囚禁,她都不知道,她这个嫡母,一直被傅鹤晨觊觎。 被囚禁后院,傅鹤晨趁傅璋不在时,偷偷溜到后院。 “你在我心中就是神,你知道吗?你所用过的东西我都收集着,笔墨纸砚、茶盏、你摸过的桌子、椅子......我都视若珍宝,每天用着它们,我睡得香,吃得甜。” 傅鹤晨甚至对她说:“只要你愿意伺候我,我就把你从后宅带出去,安排在别院......” 知道他的心思,她怎么还会给他脸? 百官及家眷都去了宫中拜年,不过,该说的话除夕夜都说得差不多了,早上来拜年也就走个过场。 梁幼仪在人群里找到顾锦颜,拉着她的手说:“锦颜,等会儿你带着人去侍郎府,给我拜年吧?” “行,我一定多带些人!” “一定去侍郎府转转,尤其是——曲尺院。” 顾锦颜笑起来:“我怂恿二哥一起去,他去了就热闹了。” 曲尺院,姚素衣母子藏身的地方。 偷偷进府怎么行?一定要热热闹闹的。 第95章 曲尺院堵人,姚氏母子疯狂逃窜 从皇宫回到侍郎府,已经是巳时末。 各个府邸同僚、亲朋之间,开始拜年。 梁幼仪让芳苓用红布包着一块雷击木,先带人回了定国公府。 给祖父祖母父母兄长嫂嫂拜年,然后在悟真道人的归乘院外磕了个头,把雷击木交给在归乘院门口守着的安远。 “此雷击枣木,是我托麒麟阁的寻宝员寻来,特送给悟真道人制作法器。” 雷击枣木,极其稀少,传闻有上天赋予的力量,具有驱邪避灾的作用,是道家制作法器最理想的宝物。 据梁幼仪所知,悟真道人一直想要一块雷击枣木,至今未能如愿。 安远十分激动,恭恭敬敬地给她道了谢,带进院子交给悟真道人。 礼仪全了,梁幼仪回了侍郎府。 往年,傅璋就算官居尚书,总给人“暴发户”之感,他总是要与上司官员一起拜访同僚,甚至在宫里陪伴皇帝。 至于姚素衣和傅老夫人,傅璋在朝堂关系交好的官员,家属会来走动一下。 今年梁幼仪在府里,京城的宗妇来拜访的比较多。 毕竟三月初三,傅璋与云裳郡主大婚,正妻和平妻的母族分量不低。 顾锦颜、叶幽弦带着一群世家夫人和官眷宗妇来拜年,吏部尚书夏夫人、兵部尚书徐夫人都来了。 傅老夫人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有身份的宗妇来访,激动地给大家抓瓜子,端热水。 那些夫人谁会在意仨瓜俩枣?礼貌拒绝的同时又带了不屑。 梁幼仪叫芳苓拿来一个小匣子,从中取出几盒梅影流香,递给顾锦颜、叶幽弦,说道:“今年的梅影流香终于做成,你们看看,可还喜欢?” 那瓶儿精致,如美人颈项的琉璃瓶,金属花丝缠绕,拔起精致的瓶盖,滴一滴香露,沾在手帕上,芬芳的气味加上那份浓浓的仪式感,这是独属于贵女和贵妇的精致与浪漫。 叶幽弦惊喜地说道:“这瓶子的花纹细密,像花海精灵,又像触摸清泉,实在让人爱不释手。” 是啊,当然爱不释手。 徐夫人凑过来,拿着那瓶子几乎就放不开手。 眼里的羡慕都嘣到叶幽弦的脸上,叶幽弦赶紧把东西收起来,交给自己的贴身丫鬟。 笑着给梁幼仪行了一礼,高兴地说:“郡主,盛云履店是谢家的鞋店,以后,你的鞋子,我包了。” 盛云履店,每一双鞋子都是精品,京中贵族经常在那里定制鞋履。 顾锦颜也说:“幼幼,我没别的礼物,送你一座桃园,每年你可以有吃不尽的桃子。” 徐夫人看着傅老夫人,似笑非笑,道:“老夫人,你说送给我四瓶梅影流香,是云裳郡主做的香露吗?” 傅老夫人脸上僵住了,笑着说:“那是,自、自然。” 她悄悄地把梁幼仪拉到一边,着急地问道:“郡主,今年给我留了多少瓶香露?” “没留。” “没留?我都答应别人了,你让我怎么办?” “你自己想办法,或者你可以去麒麟阁竞拍?” “你......你不能叫侍郎府这么丢脸。” 梁幼仪目光平静,说道:“老夫人,你不要记吃不记打。我和你什么关系?凭什么放着两三千两一瓶的银子不赚,白送你?” “你,你不是璋儿的未婚妻吗?” “老夫人,记性差就写下来每天读几遍!前几日,你才发了誓,如果傅璋娶了我,你们娘俩都是小妇养的。” 傅老夫人脸涨成猪肝色,忽然大喝一声:“梁氏......” “怎么,又想掌嘴了?”梁幼仪脸一拉。 傅老夫人想坐地上撒泼哭,可据说大年初一哭了,家里要不痛快一年。 而且,傅璋走之前再三对她说:“千万不要激怒郡主,一定要想尽办法与她和好。” 老夫人憋屈,快憋屈死了。 顾锦颜过来,笑着说:“傅老夫人,宫宴上,您给陛下捐献的五千石粮食,准备好了吗?” “那当然。”傅老夫人想到五千石粮食换回来万两赏赐,心里稍微舒服一些。 “其实呀,您要是献出三万石,说不得太后娘娘赏您个三品诰命呢!”顾锦颜笑着说,“您若是诰命,谁还敢轻视呢?” 夏青樾给幼幼挖坑,她就帮助幼幼插一刀夏青樾。 傅老夫人顿时瞪大眼睛:“真,真的?” “你想啊,西南灾害那么严重,百姓都揭竿而起了,粮食当然是最急需之物,太后娘娘和陛下有多着急,谁不知道?” 傅老夫人马上问梁幼仪:“郡主,是真的?” “昨儿我给你带话,建议你捐献三万石以上,你不听我有什么办法?若太后知道你放着粮食生虫发霉,也不在节骨眼上捐献出去,只怕侍郎的官也做到头了!” 傅老夫人现在懊悔的肠子都青了。 曾经有一个诰命夫人摆在她面前,她没有珍惜,等到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 她若是诰命,以后入宫还靠什么恩典。 云裳郡主再也不能动辄给她做规矩,说不得她还可以扇郡主耳光了呢! “都怪夏青樾那个眼皮子薄的,硬是怂恿我捐五千石!” 等她进了府,看我不磋磨死她! 夏夫人敏锐地听到这一句话,说道:“亲家,你说什么?献五千石是青樾的主意?” 老夫人怕梁幼仪,她可不怕夏青樾,理直气壮地说:“原本郡主是叫我献出三万石以上的,可是夏小姐说不要出风头,五千石就足够了。” “亲家,捐献多少粮食,应该您自己拿主意,青樾就是个孩子,她对侍郎府不了解,这事您怎能怪她?” 傅老夫人觉得气又不顺了:“她马上要嫁进来做璋儿妾室,还是孩子?难不成她来了侍郎府,还要老身伺候她不成?” 夏夫人也气了,如今的傅璋算个什么东西? 侍郎,比夏致远还低了四级。 她脸一沉说道:“亲家好没道理,人家娶妻是为了开枝散叶,传承香火,你要做什么,招洗脚婢吗?” 大过年的,两人争执起来,众人都劝说大过年的消消气。 傅老夫人抓住夏青樾喜欢自己儿子,毫不退让。 夏夫人一肚子气没处发,女儿已经失身,说不得肚子里已经有孩子都没准。 顾锦颜看夏夫人吃瘪,老夫人懊悔,心里愉悦,便说道:“傅老夫人,我是第一次来侍郎府,想欣赏一下侍郎府,可以吗?” 傅老夫人正招架不了夏夫人的攻讦,赶紧顺着顾锦颜的台阶下来,说道:“好,我们就在府里转转。” 梁幼仪也不反对,跟着众人游览侍郎府。 一大群人边拉家常边夸赞侍郎府的雅致。 顾锦颜说:“我记得这个院子原来名字叫抱朴苑,格局最是大气,是你的陪嫁院子吧?” 梁幼仪笑着说:“是啊,抱朴苑是老祖宗送我的嫁妆。” 傅老夫人有些难看,什么你的我的,璋儿住了这院子,就是傅家的。 离曲尺院越来越近,傅老夫人说:“那后面都是杂物,路湿地滑,不要过去了,免得脏了你们的鞋子。” 顾锦颜笑着说:“老夫人,我当初也跟着夫君和婆婆打扫过战场,死人都抬过,哪里还怕这点泥泞?” 不管傅老夫人说什么,只管往前走。 眼看到曲尺院门口,傅老夫人干笑着挡在院子门口,说道:“院子里不便进人,世子夫人回去吧。” “老夫人,你怎么这么紧张?难不成这院子里有什么见不得人?” “世子夫人,大过年的,不要乱说。” 众人停了脚步,恰在这时,顾若虚哈哈大笑着走过来,说道:“傅老夫人,新年好啊?” “好好,顾二公子新年好。” “老夫人,这院子名称挺好听啊,郡主替相爷管家,还有不能去的地方?” 曲尺院,意即丁字路、绝户屋,住在这里不吉。 可老夫人和姚素衣根本不懂。 “这个院子确实不便进去。”傅老夫人很着急,顾家兄妹脑子有病吧?为啥盯着曲尺院不放? 不对,一定是郡主发现什么了,故意带着这些人进来堵人的。 她脑子还没转过来,顾若虚已经把门给打开了,笑着说:“老夫人,这院子不错,不是挺整洁的嘛!” 傅老夫人胆战心惊,姚素衣几个都在屋里吧? 冬日的曲尺院,更像是一幅淡墨山水画,宁静中透出一种深沉的美。假山、池塘、亭台楼阁、古树名木,翠竹的淡黄枝干在阳光下透着朦胧的温润。 单这一个院子就是别的小官一辈子买不起的存在。 姚素衣母子四人正在曲尺院,本来他们都坐在室内大吃大喝,哪里料到这么多人忽然前来,吓得赶紧逃窜出屋子,在院子里找角落躲藏。 丫鬟仆妇来不及躲藏,一桌子食物被大家见个正着。 血燕羹,浑羊殁忽! 《食珍录》说:浑羊殁忽最为珍食,置鹅于羊中,内实粳肉五味,全熟之。 那么大一只烤全羊,最终吃的只有那点鹅肉。 在西南大灾时,府里竟然有人如此奢靡! 梁幼仪大喝一声:“国难当头,竟然敢如此奢靡!主子都不敢如此张狂,几个下人,想死么?来人,把这些人都拿下。” 第96章 耗子药吃多,白管家疯了 芳苓和顾若虚的小厮上来,三下五除二把丫鬟仆妇拿住。 梁幼仪道:“抬起头来。” 看到几人是姚素衣和傅桑榆的贴身大丫鬟,梁幼仪道:“你们不是跟着嫂嫂在庄子上吗?为何在府里?竟然还如此奢靡?” 几个丫鬟都不敢说话,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不经允许擅自潜在侍郎府院子,还如此奢靡,本郡主不管你们是谁接回来的,一律打死、发卖!” 姚素衣的大丫鬟鸳鸯,跪在地上哭道:“求郡主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一群丫鬟仆妇都吓死了,纷纷跪地求饶。 傅老夫人自然知道怎么回事,辩解道:“郡主,大过年的,都关柴房里,过几天再罚吧?” 梁幼仪严肃地说:“国难当头,如此奢靡,若被御史知道,定然弹劾傅大人治家不严。傅大人能保住侍郎的职位不易,老夫人,您是更在乎傅大人前程,还是这些拖后腿的下人?” 傅老夫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憋得脸通红。 顾锦颜插话道:“若是我辅国公府,莫说摆下这样的奢靡餐食,就是不遵家主指令擅自回府,便足以打死、发卖。” 叶幽弦也跟着说:“发生这样的事,主子竟然还帮着下人说话,难不成是老夫人您允许的?” 傅老夫人:...... 梁幼仪:“拉下去,打!” 侍郎府的小厮看着傅老夫人,不知道该怎么办。 “既然充耳不闻,那耳朵别要了。”梁幼仪道。 芳苓拔出剑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鸳鸯的一只耳朵削去。 小厮吓死了,连忙告饶:“郡主饶命,我们马上执行命令!” 把几个丫鬟按地上,举棍便打。 姚素衣母子躲在角落,看着鸳鸯的耳朵被削,还被按地上杖责,一声不吭。 丫鬟看着自己真要被打死,开始大喊:“郡主,奴婢是跟着姚娘子、大小姐、二少爷、三少爷一起回来的......” “打!狠狠地打!”梁幼仪淡漠地说,“竟然敢攀扯嫂嫂。嫂嫂好歹也管家六年了,哪会这样不懂规矩?” 眼看大板子又举得高高的,丫鬟们吓坏了。 “姚娘子就藏在假山后面,郡主若不信,就叫人去搜。”鸳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她的一只耳朵被削,再断个腿或者打瘫痪,以后想嫁人也嫁不了了。 顾若虚倒背着手去了假山后,把藏在角落里的母子四个赶了出来。 几人狼狈不堪,灰溜溜地出来。 叶幽弦立即叫起来:“哎呀,不是太后娘娘下旨把姚氏母子都赶出侍郎府吗?怎么还留在府里?傅大人抗旨不遵?” “对呀,竟然还摆浑羊殁忽!不是说傅大人出身贫寒,最是节约吗?难道平时的简朴都是装的?” 徐夫人也皱眉道:“那是姚氏的三儿子吧?我记得清楚,尾牙宴上,太后娘娘说要永久驱逐出京城,怎么还住在府里?” 还有个官夫人说道:“那个是被流民糟蹋的吧?” 夏夫人终于扳回一局,扯扯傅老夫人的袖子,大声问道:“亲家,怎么回事?” 傅老夫人:……有地缝吗?给我钻一钻! 姚素衣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把几个孩子都往身后护着,尬笑着道:“新年吉祥。” “这是做甚么?傅大人不是把你们逐出去了吗?你们怎么还在府里?” 姚素衣硬着头皮说:“对不住,郡主,我......” 顾锦颜怒斥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在郡主跟前你你我我?一个不上台面的穷亲戚,把侍郎府搅得天翻地覆,被逐出去,还有脸偷偷回来,真是一点脸面不要!” “你,你如何这样说我娘?你算哪根葱?跑我侍郎府里胡说八道?”傅南凯看她骂自己母亲,立即挺身而出,骂顾锦颜。 “大胆,对世子夫人不敬!”顾锦颜的丫鬟花钿看着傅老夫人说,“你的孙子这种德性还敢叫他呆在京城?哪一会儿被人打死都找不到尸首!” 傅老夫人的话全部堵在嗓子眼。 骂傅南凯又不舍得,想到他的遭遇就心疼。 骂顾锦颜?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 大理寺少卿蔺夫人,小声对夏夫人道:“我看那母子几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听说府里的人都是姚氏娘家的亲戚朋友,夏小姐嫁过来,只怕会受这些人的磋磨。” 夏夫人想到自己好好的女儿嫁给傅璋做妾(平妻也是妾),还是被傅桑榆那个贱丫头下药设计的,就气不打一处来。 于是,对梁幼仪道:“郡主,看来这府里一向没有规矩,在你的面前还这样的猖狂,竟然连世子夫人都敢骂,以后还不知道惹出什么祸端来!” 梁幼仪自然知道她在挑唆,便不软不硬地说了一句:“夏夫人,你若想替夏大小姐出口气,随便打。” 夏夫人一下子噎住。 打了傅桑榆和姚氏,就免不得又会让人想起来尾牙宴上夏青樾与傅璋滚床单的事,不打,就显得她只会挑唆,不敢上手,是个怂货。 一时左右为难,心里一阵悲凉。 女儿进了侍郎府,就是进了狼窝。 郡主就是个地位又高又难缠的,姚氏母子是又狠又毒的,傅璋母子是又没心又贪婪的。 女儿一定被吃得骨头渣子不剩。 梁幼仪等了一会子,夏夫人也没有动手,暗自冷笑,纸老虎罢了! “傅二少爷,对世子夫人不敬,掌嘴二十,打!” 芳苓一脚把傅南凯踢跪下,抽出笞板,左右开弓打他二十个嘴巴子。 傅南凯不服,跳起来和芳苓对打。 芳苓兴致起来,一脚踩住他的腿,看着他的眼睛,小声讥讽地说:“今儿姑奶奶就会会你这个被几十人轮睡的小、倌、儿!” 这句话一出,傅南凯暴怒,不顾一切地冲上来打芳苓。 傅修恩和傅桑榆也冲上来一起帮他。 夏夫人吓坏了:“这怎么还敢反抗打郡主的人?” 顾若虚不干了:“缺少管教的东西,看郡主人少是吗?老夫人,你这侍郎府真是没有规矩,傅大人就是这么治理府宅的?” 他和芳苓,一人打两个,把姚素衣母子四个都踩在脚下。 “姚氏,你被侍郎大人逐出府,既是侍郎大人的意思,也是遵照太后旨意。你们私自回府,便是抗旨!”梁幼仪说道,“来人,捆了,送官府。” 傅老夫人急忙喊道:“别打了。凯儿、姚氏,你们赶紧认错。要是敢对郡主动手,就都离开侍郎府,永远别回来。” 抗旨?报官?那不是叫他们去死吗? 这边正要去报官,忽然外面一阵嘈杂。 喜鹊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说道:“不好了,白管家忽然发疯。青天白日的,把送菜丫鬟的脖子都快咬断了。” 梁幼仪对府里的小厮们说:“先把这几人绑起来,堵上他们的嘴,押去前院。” 到前院,便看见白管家步履不稳,双目赤红,披头散发,嘴里不断地有呕吐物流出。 身上血糊糊的,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血还是咬的别人的血。踉踉跄跄像个无头苍蝇,谁靠近他,就呜呜地撕咬谁。 白管家意识淡漠,完全靠着本能,看到院子里的太平缸,一头钻进去。 来拜年的官眷都惊得失了颜色。 “芳苓,把他敲晕,别死了。” 芳苓把白管家敲晕,从水缸里提出来,唤来府医。 这时候,梁幼仪看到秋枫居衣角一闪,便叫道:“傅鹤晨,出来!” 傅鹤晨无奈,只好尴尬地出来,身边还跟着姚素衣的弟弟、弟媳妇和父母。 姚素衣母亲看到自己女儿和外孙、外孙女都被绑着,哭着扑上来,说道:“你们为什么绑着我闺女?” 姚素衣的弟弟姚立秋,愤怒地看着梁幼仪,说道:“您再是高高在上的郡主,也不能这样折辱我姐。” 唯有姚父站着皱眉没动。 自从入京这几天,傅鹤晨就把他们安置在客房院子里,告诉他们,姚素衣母子几人都住在庄子上,如今府里是云裳郡主做主。 他也能理解,云裳郡主位高权重,他的女儿不过是个寡妇,住在府里确实不合适。 腊月二十九,姚素衣母子就都回来了,团圆饭都吃了,他从没怀疑过傅鹤晨的话。 可如今,郡主把姚素衣绑出来,还说什么被驱逐出府?进侍郎府是抗旨? 难道女儿在庄子上不是避嫌,而是犯错被罚出府去? 姚父给梁幼仪行了一礼,说道:“郡主,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梁幼仪看了一眼傅鹤晨,问道:“你确定本郡主现在给你外祖父说缘由吗?“ 傅鹤晨脸红脖子粗,拉着外祖父外祖母拼命往自己的院子里去。 “别问,走......”他没有脸在人前提前那些事。 傅老夫人正要说话,梁幼仪打断了她,说:“叙旧的话抽空说吧,当务之急,查一下,白管家为什么好端端地疯了?” 府医给白管家号脉,又拿银针测试。 又仔细问了被咬伤的丫鬟,白管家发疯的症状,仔细验了呕吐物。 在众人忐忑不安的目光里,府医对梁幼仪毕恭毕敬地说:“回郡主,白管家系服了大量乌头、罂子桐,还有砒石。在下确定这是耗子药中毒之症。” “啊,耗子药?”众人一片惊讶。 傅老夫人大吃一惊,傅鹤晨也目瞪口呆,不由自主地看向姚大嫂。 姚大嫂惊得张大嘴,怎么回事? 耗子药怎么吃到白管家肚子里了?该疯的不应是梁幼仪吗? 第97章 大舅母,牺牲你一个幸福全家人 “报官吧!”梁幼仪才懒得审理侍郎府的命案,直接下令,“都要出人命了,不能捂着。” “不能报官。”姚大嫂激动地扑过来。 梁幼仪冷漠地看着她,那眼神,似乎已知晓一切。 姚大嫂觉得一盆凉水兜头泼下。 “为何不能报官?”梁幼仪看着她问道,“你知道是谁下的药?” “不,不知道,就是觉得大过年的,报官不吉利。” “可白管家要死了,难道还要恶人继续在侍郎府害人吗?” 傅老夫人也歇斯底里地哭道:“报官,必须报官。堂弟,你撑着,我一定把那个下毒的找出来。” 白管家,傅老夫人娘家堂弟。 姚素衣本能地想逃,尽管耗子药不是她下的,可是她知道这件事与傅鹤晨有关,而且刘季她也认识。 她怕连累了大儿子。 傅南凯、傅桑榆、傅修恩都不吭气,都恨恨地偷瞄梁幼仪。 为什么,大舅母费那么大劲,中毒的不是云裳郡主,却是白管家? 世家夫人都想看热闹,没走。一边喝茶一边等官府的人来。 大理寺值守的恰是大理寺少卿蔺大人。听闻傅老夫人和云裳郡主派人来找他,说府上出了投毒致人疯癫的凶案,急忙过来了。 蔺大人在府里初步问案。 府里主子、下人全部召集到前院。 蔺大人先找伺候白管家的丫鬟问话,正是那个与白管家暧昧不清的丫鬟,早上白管家发疯,差点把她脖子咬断。 “管家什么时候开始出现中毒症状?” 那丫鬟捂着脖子,哭道:“早上,白管家吃了一碗饺子,就疯了,开始咬人。” 丫鬟脖子被咬,一直很恐惧,她自己也说不清什么时候白管家有了中毒症状。 平时没事,谁会关注别人是否中毒? 蔺大人叫仵作验了白管家的呕吐物,和府医一样,是服了耗子药。 只可惜白管家吃的那碗饺子,已经收拾掉,无法验证是否饺子中毒。 蔺大人皱眉,对傅老夫人和梁幼仪说:“郡主,下官把厨房有关人都带去审问可好?” 傅老夫人同意,梁幼仪也没意见。 可姚素衣坚决不同意,因为堵着嘴,她拼命挣扎,呜呜呜地抗议,姚大嫂可不能带走。 梁幼仪叫人把堵她嘴的布拉开,对蔺大人说:“看样子,嫂嫂知道一些内情。” “不能把我嫂嫂带走。”姚素衣说,“大理寺上次把我兄长带去问话,就要了我兄长的命,这次再带去,民妇担心嫂嫂也会没命。” 蔺大人不高兴,上次赵虎和姚立春在刚开始审问就暴毙。天地良心,他真的没有狠用刑。 幸好仵作证实两人均死于心疾。 “姚氏,现在侍郎府发生投毒凶案!”他冷着脸道,“依着你,大理寺不用办案了!” 姚素衣与姚大嫂交换了一下眼神,道:“以前民妇管家的时候,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怎么郡主管了没几天,竟然就发生了命案?” 傅桑榆嚷道:“郡主是腊月二十五日那天来的,一定是她的人下毒,害了白管家。” 芳苓气坏了:“郡主都懒得搭理侍郎府的人,白管家死活关郡主何事?” “她奉旨来管侍郎府,心生不满。侍郎府被她霍霍的还少吗?”傅桑榆跳起来说道。 她听说库房被掏空,都快气炸了,那些可都是她和几个兄长的财产。 所以,今儿死咬白管家是云裳郡主害死的,最好把她关大牢,永远别想再进侍郎府...... 梁幼仪对傅桑榆的陷害,没有直接驳斥,而是对蔺大人说:“让她拿出证据吧!” 大理寺问案,不是靠猜想。 “傅大小姐,你说云裳郡主给白管家下毒,人证、物证何在?” 傅桑榆理直气壮地道:“蔺大人,白管家是祖母的堂兄弟,是我们的舅祖父,府中人都是亲戚,唯有郡主是外人。” “这不能证明就是郡主下毒。” “可是时间、害人的理由她都占了,不是她还是谁?”傅桑榆哭起来,“舅祖父对祖母和二叔最是忠心,郡主竟然害死他,良心不痛吗?” 傅老夫人也大哭起来:“郡主你好狠的心,你看不起侍郎府,你连准婆婆都敢打,杀个白燕又有什么不敢的?” 说着哇哇大哭,说白管家如何忠心,如何贴心...... 白管家的家人平时都在侍郎府的铺子里、庄子上做活,今儿过年都来了府里。 哭声一片,都恨恨地看着梁幼仪。 梁幼仪因为知道整个过程,所以,看着这些人,觉得十分好笑。 哭? 有你们哭的! 恨? 别恨错了,本郡主可不是凶手。 梁幼仪对府里一众下人说:“有谁知道内情,谁目击凶手害人,说出来,本郡主赏银一百两。 喜鹊往梁幼仪这边看了好几眼,双手在袖笼里攥得紧紧的。 一百两能赎身,还能买十亩上等田,如果勤劳一些,日子能过得比较殷实,可比做奴才强上不知道多少倍。 尤其侍郎府,主子出身贫寒,一枚铜钱看得比车轮还大,每一个关键岗位都是她们娘家人,想一点灰色收入,那是不可能的。 喜鹊激动得手心都冒了汗。 “府中所有人,目睹或者有实证的,若能站出来指证,除了郡主的赏,本官也许诺,由老夫人做主,是奴才的,契书归还本人。” 蔺大人问傅老夫人,“老夫人,您看如何?” 傅老夫人立即答应,大声说:“无论是谁,只要敢于站出来揭发那下毒人,老身许诺,把卖身契还给他。” 梁幼仪此时也跟着加码:“若能有证据指证,本郡主再增加一百两赏银。” 能拿到二百两赏银,还能恢复自由身,这个诱惑太大了。 做一辈子下人也挣不到二百两。 “禀报蔺大人,禀报郡主,奴婢知道是谁下的毒!” 就在喜鹊左右摇摆的时候,厨房里的厨娘苏秀站了出来。 姚大嫂一看苏秀站出来,顿时心里慌了,喝了一声:“苏秀,你跟着添什么乱?我们都是大厨房的,你乱说话,我也要担责的!” 苏秀不管她的话,跪在蔺大人跟前,问道:“大人,您说的把卖身契还给奴婢,是真的吗?” “是真的,只要你能证明是谁害了白管家,一旦查证,本官便给你做主。” 蔺大人说完,苏秀就义无反顾地说:“奴婢揭发姚大嫂孙桂英,是她害死了白管家。” “苏秀你个贱人,竟然敢污蔑我?看我不打死你!”姚大嫂说着就挥拳头冲过去。 捕快急忙拦住,大喝一声:“孙氏,你要殴打、威胁证人?” 姚母、姚大嫂的几个孩子都扑过来要打苏秀,一个个咬牙切齿,要把苏秀活吞了。 苏秀吓了一跳,看捕快拦住他们,说道:“孙氏好几次往吃食里偷偷下毒,奴婢看到了。” 她说她原本不知道姚大嫂放的什么,是送菜的菜农刘季,偶尔一次问她:“府里的耗子都药死了吗?” 她问了刘季才知道,姚大嫂从刘季那里拿了好大一包耗子药。 苏秀道:“奴婢不知道姚大嫂为何要毒死白管家,但是奴婢说的全是实话,绝无谎话。” 傅老夫人呆滞了一瞬间,便看见白燕的老婆孩子“嗷~”一嗓子,扑上去抓住姚大嫂就往死里打。 姚大嫂瞬间被白管家的儿女妻子打得血头血脸。 蔺大人急忙让捕快们把他们拉开,白家人哭得呼天抢地,谩骂声尖利刺耳。 梁幼仪毫不在乎,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往死里打。 傅老夫人颤抖着问姚大嫂:“孙氏,白燕并没有得罪过你吧?你为何要他性命?” 蔺大人也喝了一声:“孙氏,你为何要害死白管家?” 姚大嫂魂飞天外,扑通跪地,惊慌地辩解:“大人,不是民妇!苏秀污蔑民妇,她手脚不干净,被民妇骂过几次,怀恨在心,她在造谣。民妇怎么敢害死白管家?” 苏秀也拼命磕头:“大人,奴婢说的句句属实,若有一个字的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蔺大人对捕快说:“去,把送菜的刘季叫来。” 不多时,刘季被叫到侍郎府。 蔺大人叫人先把姚大嫂、苏秀都带到中院,以免串供。 蔺大人看那刘季,长得矮矮的,一脸憨厚,不像个奸人。 便问道:“你叫刘季?” 刘季见官,早吓得两腿发抖,哆哆嗦嗦地说:“是,草民叫刘季。” “你帮侍郎府的孙氏,也就是厨房的姚大嫂,买过一包耗子药?” “是,是的。” “你在哪里买的?” “老三药铺。” 捕快很快去了药铺,耗子药属于毒药,都记录在册的,果真刘季在老三药铺购买过。 这下子算是人证物证都在,整个证据链互相印证。 姚大嫂无可辩驳。 蔺大人问府医:“白管家如今什么情况?还有救吗?” 府医摇头:“耗子药不是一时下的,今日不过是累积一定程度,毒发而已,毒药早已入五脏六腑。准备后事吧!” 白燕家人和傅老夫人嚎啕大哭,恨不能立即撕了姚大嫂。 蔺大人问清楚了前因后果,便对梁幼仪拱手告辞,叫捕快立即锁了姚大嫂入监,正式过堂后定罪处罚。 姚大嫂拼命挣脱捕快,扑到姚素衣跟前,哭着说:“小姑子,救救我......” 第98章 傅璋提前返京,可以退婚啦 姚素衣跪在傅老夫人跟前拼命求饶:“母亲,饶了我嫂嫂吧,我大哥已经没了,如果嫂嫂也没了,我侄儿侄女可怎么办?” 姚母也苦苦哀求傅老夫人。 白燕妻子儿女想到白燕要是出事,家里顶梁柱没了,怎么可能原谅凶手? 也跪下求傅老夫人:“姑奶奶,我父亲死得太惨了,他对傅大人和您都忠心耿耿......” 傅老夫人嚷出来:“不行,谁都不能求情。这样恶毒的一个人,在厨房里多么可怕,哪天把一府人都毒死,谁又能料?” “我嫂嫂她不敢......”姚素衣哭得柔弱可怜,看看梁幼仪说,“郡主,你就算不喜欢不喜欢我,也不该收买苏秀,害我嫂嫂啊!” 傅桑榆:“蔺大人明鉴,我大舅母不可能害舅老爷,我们都是亲戚,一定有人收买了苏秀!” 芳苓简直气坏了,这一家人真恶心。 梁幼仪淡淡地说:“姚素衣,本郡主如今才知道,这里面最奸诈的就是你这装柔弱的壳子。人证物证俱全,你依旧想诬陷到本郡主头上,你当真以为本郡主收拾不了你?” 她对众人说:“苏秀提供的信息确凿,这二百两的赏银,本郡主说话算话,先赏了她!——其余众人,还有谁能站出来指证?只要有理有据,本郡主依旧重赏。” 二百两对于她真不算钱! 听梁幼仪这么说,原以为与富贵擦肩而过的喜鹊,立即站出来,说道:“蔺大人,奴婢愿意作证。” 傅老夫人目瞪口呆,急急地说:“喜鹊,你这是做什么?” “老夫人,奴婢虽然身份低微,但是也不想看着管家白白冤死。” “对对对,你说出来。” 白管家的家人,就害怕有人包庇。 “蔺大人,奴婢亲眼看见姚大嫂早上在郡主的饺子里下耗子药,奴婢怕她害死郡主给侍郎府带来祸患,便把那碗饺子换了无毒的,但是换下来的饺子,还没等奴婢扔掉,就被人误端走了。奴婢怕姚大嫂杀人灭口,不敢声张,后来白管家出事,奴婢才想到是不是被换下来的那碗?” 蔺大人问道:“你亲自换下来的碗?” “是的大人,奴婢换饺子之前的碗是白底凤纹碗,换下来的碗是白底梅花碗。”喜鹊确实换过,所以记得清清楚楚。 她甚至还给蔺大人提供一条信息:“蔺大人,那包耗子药就在姚大嫂鞋帮里塞着,你们可以搜。” 姚大嫂因为刚才就被控制住了,所以她还真是没来得及把那耗子药丢掉。 也怪她自以为是,以为在侍郎府都是傅、姚两家的亲戚,铁板一块,没谁能指认她。 蔺大人立即叫人脱了她的鞋子,果然鞋帮里塞着一包药。 经过府医和仵作确认,与白管家呕吐物里的药成分,以及症状表现完全吻合。 姚大嫂气得大喊:“不可能,民妇明明把药已经丢了......” 露馅了! 蔺大人脸一沉,对姚大嫂说:“孙氏,什么叫明明已经丢了?你丢哪里了?” “民妇,民妇......” 姚大嫂:哪个贱人这么勤快,又塞进我鞋子? “大胆孙氏,你谋害云裳郡主,结果将白管家毒死,带走!”蔺大人大怒,叫苏秀和喜鹊都做了证人口供,签字画押。 捕快锁上姚大嫂带走。 姚大嫂吓得涕泪糊了一脸,大喊:“小姑子,晨儿,你们不能不管我!” 傅鹤晨吓得往后缩,就怕姚大嫂再说出别的话来。 姚素衣哭得呼天抢地:“嫂嫂,嫂嫂......你且安心,孩子们我一定会照顾好。” 恩儿说过,事情败露,必须做出选择,不然大家傅鹤晨就完了。 果然,姚大嫂听到孩子会照顾好,便知道,姚素衣在提醒她,叫她都背了去,会照顾好自己孩子。 “浩浩,宁儿......”姚大嫂绝望地哭着,喊自己的小儿子姚轩浩、女儿姚樱宁,“你们要乖乖的,有任何需求都找你们姑姑和傅大人。” 谋害郡主,害死傅老夫人的堂弟白管家,姚大嫂知道,自己说不说都活不成。 这一走,再也回不来了。 姚大嫂被捕快锁了拖进了大理寺监牢。 姚父看着哭泣的孙子、孙女,看着姚母哭得呼天抢地,一时瘫软在地。 他在老家并不知道大儿子已经没了。 现在才知道,不止大儿子没了,大儿媳妇如今也没了。 梁幼仪慢慢喝着茶水,好整以暇地打量一府的主子和下人。 傅老夫人,姚父、姚母精神萎靡,姚素衣母子坐卧不安。 他们都怕姚大嫂熬不住刑,把他们招出来。 梁幼仪对姚父姚母说:“二老既然来了京城,有些事便给你们说清楚。” 她声音冷淡,但是声线很好,入耳舒适。 姚父恭敬地说道:“郡主您请讲,老朽听着。” 梁幼仪倒是没有细说傅南凯被流民轮了的事,只是把姚素衣、傅修恩、傅桑榆的光荣事迹如实说了。 她为什么要给姚素衣留面子! 她就是要把她们丢尽脸面的经历说给她们家人,她要让姚素衣从京城臭到祖籍,让他们母子断了退路。 姚父听完,跌跌撞撞走到姚素衣跟前,扬起巴掌,狠狠地打了几巴掌,气得手抖,指着她骂道:“老夫做了一辈子夫子,临老,一生的清誉都毁在你手里。” 又指着傅修恩,说道:“你一向聪慧,为何如此糊涂?” 永远逐出京城,这一辈子完了啊! 又看看傅桑榆,简直羞愤欲死。一个才十岁的女儿家,在宫宴上,给人下药,导致自己二叔在众人面前行苟且之事。 女儿母子四人,被太后娘娘勒令逐出府...... 姚父姚母恨不能钻到地缝里去。 傅老夫人也哑口无言。 梁幼仪慢慢欣赏他们的崩溃,说道:“嫂嫂违抗圣旨私自回府,如今全府的人都看见了。违抗圣旨,不得不罚!” 姚母结结巴巴地问梁幼仪:“怎,怎么罚?” “打一顿,逐出府,要么送到官府,依律惩罚。” 姚素衣哭着说:“郡主,民妇在乡下长大,不懂规矩,只想着婆婆年纪大了,过年带孩子们见见他们的祖母,没想到这是违抗圣旨啊!” 傅修恩、傅鹤晨还想说,梁幼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懒得听他们诡辩。 “姚夫子,您是要脸的人,带着您的女儿外孙,尽快出府吧!” 姚家人,统统赶出府去! 才要回寻芳庭,芳芷从外面进来,附耳给她说了几句。 梁幼仪精神一振,道:“芳苓,牵马,去齐王府。” 昨天夜里凤阙昏迷回去,她一直担忧,但是,大年初一各家都在拜年,街上到处是人,她不好明目张胆去齐王府。 子墨说凤阙给她传话,有重要的消息给她说。 她想以最快速度到他身边。 也没带芳苓,骑马出府,在街上转了好几圈,才绕路去了东城南笙居。 画楼看到她突然前来,不声不响地又要去开画室,梁幼仪说:“不必了,你随我去一趟齐王府。齐王中奇毒,你去看看,能不能帮助他找到解药。” 画楼说:“郡主先走,我随后就到。” 梁幼仪骑马又绕了一圈,去了齐王府。 杜衡看到戴了大兜帽的她,二话不说,立即迎进去门,立即跑着去给老太妃禀报。 老太妃和二夫人高兴坏了,都迎出来。得知是凤阙通知她来,知道有事,便领路去了糊涂居。 子听正在门口伸长脖子看,远远地看到她与老太妃从抄手游廊走来,便飞一般地往卧室里跑。 “小王爷,郡主真的来了!” 早上小王爷一醒来,就吩咐他们把花厅收拾好,事无巨细。还叮嘱他去大门口等着,看见云裳郡主就赶紧禀报他。 他连跑带跳,说郡主来了,凤阙高兴地说:“到哪里了?” “快到咱们院子了。”子听说道,“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戴鬼面具的人。” 凤阙不管那么多,先把衣服穿整齐,按着额角的一缕桀骜的头发说道:“把今天新传来的消息拿来。” 太妃和梁幼仪已经到了门口。 子听把门打开,笑成一株向日葵:“太妃,郡主,王爷听说郡主来了,已经起床了。” “王爷如何了?不必起床,躺着说话也好。”梁幼仪不讲那么多形式。 说话间,凤阙已经跑出来了。 先给太妃行了礼,又看向梁幼仪。 “你来了?”他笑得灿烂的太阳一般,上下打量她一下,说道,“骑马来的?” “嗯。” “子墨没跟着?” “没叫他跟着。”梁幼仪指指戴了面具的画楼,说道,“他叫画楼。” 凤阙看向画楼,只见那人身高八丈,膀大腰圆,不知道练的什么功法,这么冷的天,只着一件单衣,披风下的躯体,却像个大熔炉,热气不断地散发。 他脸上的面具戴得十分严实,凤阙无法看见他的眼睛、鼻子,甚至连下巴都看不清。 凤阙带她入花厅,那里早就备好了火笼,软垫,热牛乳茶点等。 梁幼仪看他面色有些苍白,但还算精神,便道:“你不要忙活了,我看到你没事,就放心了。” 凤阙把两张纸条递给她,说:“你来得正好,有件事要告诉你。” “何事?” “傅璋提前回京了,不日就到京城!” 第99章 傅璋气急攻心,昏了过去 梁幼仪心里一惊,问道:“消息准确么?” “准。” “他怎么那么快回来了?难不成与叛军遇上了?” “倒是没有与叛军遇上,出京后,他就一直叫探子打探叛军动向。过邓州,探子禀报俞成忠已经打到峡州,正与其他各地叛军往襄州汇聚。” 自从傅璋出京,一直有消息传来。 傅璋去西南带了皇家暗卫和侍卫,还带着武德司的人,一路往西南走,一路打探叛军的行军路线,唯恐与叛军遇上。 可是越打探越恐惧,全国各地义军如雨后春笋,纷纷冒出,傅璋往西南去的路均被堵了。 而且,叛军头目俞成忠,之前是西南驻军中的一名校尉,因为天灾,父母兄弟都饿死了,他一怒之下,带领家乡的灾民,起义了。 因为人员最初来自高山县,所以叛军便被称为高山军,大家统一在脸上涂抹上三道绿色图腾为标记。 俞成忠在打仗上有一些谋略,又英勇,而且手下还有一名军师叫做赛诸葛,是会稽之地的师爷,非常善谋。 他们一边打一边巩固战果,俞成忠经过之地,百姓都被安抚,西南的官员要么被杀,要么被换,已经完全不受朝廷控制了。 傅璋就算绕过俞成忠的队伍,绕道他后方,胜算也不大。 赛诸葛他们得到傅璋带队去西南赈灾的消息,在整个西南宣传傅璋的腐败,如果傅璋过去,只怕会被老百姓生吞活剥。 傅璋给太后写信,请求回京,赈灾已经没有意义,不如全力剿贼。 “这么些日子,他不过只走了一个州,所以回来也快。” “那我准备与他退婚。”梁幼仪目光依旧平静,“老祖宗与太后已经说好,他回来,便与我退婚。” “你不要担忧,我这两天会再次去拜访一下老祖宗,督促他解除婚约。” 梁幼仪点点头,不瞒凤阙:“我今儿会逼着姚氏和她的四个儿女,写下违抗圣旨的过程,傅璋若执意不肯退婚,我也会做一些安排。” 傅璋若不想要这四个孩子,她也无所谓,毁灭吧,反正不是她的孩子。 凤阙说:“这事儿交给我吧?” “我能行。” 梁幼仪早就有安排,但是没想到傅璋回来这么快,她的人还没有到京城。 “你昨天是怎么回事?我听芳苓说你昏过去了?你离开时,我感觉到,你体温似乎极低。”梁幼仪问道,“这是什么病?” 凤阙怕她担心,说道:“小时候中了奇毒,久治不愈,郎中只说是寒毒。我跟着师父学了武功,平时把它压制住,倒也无妨,只是每逢初一、十五便来势汹汹。” “每日都毒发吗?” “嗯,每日子时。” “症状如何?” “子时冷入骨髓,关节疼痛、身体乏力......偶尔会晕厥,不过我随着师父练了一种功法,如今小成,再有两年,便到大成,这毒便完全被克制住,再也奈何我不得。” “这些情况还有谁知道?” “除了师父,只有你!现在又多了一个画楼。”小王爷笑起来,似乎不为这折磨半生的病痛影响,“你别在意,以后我会更加勤于练功,等着我痊愈吧!” 梁幼仪知道这是他的秘密,如果有人知道他每夜子时毒发,每个初一、十五都是他最脆弱的时候,要他命倒是瞬息之间。 “画楼略懂一些医术,叫他给你看看可以吗?” 凤阙伸出手腕:“看吧。” 画楼向前,搭上他的腕部脉络,面具后看不出什么神色,凤阙一直微笑着。 花厅里除了子听在门口守着,没别人。 画楼又问了凤阙一些症状,说了一句:“小王爷,你若想医好,便给在下说实话。” 梁幼仪站起来,说道:“我去外面等着。” 凤阙立即说:“你不必出去。” 他这才给画楼说了实话,他每日夜里都会毒发,毒发时,全身冷如冰块,所以他的院子,常年点着火笼,也不准任何人靠近。 他的晕厥其实是整个人成了冰棒,小时候师父给他输送内力,长大一些,便叫他自己练功抵抗。 所谓抵抗,不过是顺势而为,即在毒发时,将自己五脏六腑的活动减弱,呼吸减弱,顺应寒毒。 扛过三个时辰,便会自行恢复。 画楼说:“王爷被人种了千年冰蚕。” 梁幼仪问道:“何为千年冰蚕?是活物吗?” “蚕虫纯白如玉,微带青色,比寻常蚕儿大了一倍有余,身子透明直如水晶。它天生带毒,又是其他毒的克星。” 画楼的意思,凤阙中的这个毒,既是天下至寒之毒,又天生克制其它毒。 可以说,身中千年冰蚕,便是百毒不侵之身。 小王爷能活这么大,多亏了千年冰蚕。 小王爷危在旦夕,也是拜千年冰蚕所致。 “如此说来,这千年冰蚕竟是去除不得?” 凤阙点头,因为体内有千年冰蚕,师父便顺势叫他练成了神足经,不过是寒毒版的神足经。 神足经天生克寒毒,且威力极大,可以说他因祸得福,武功尽管小成,在眼下,整个东洲大陆也绝无对手。 那个下毒之人,如果知道了,只怕也懊恼至极,阴差阳错,倒是成就了一个奇才。 梁幼仪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所以这寒毒到底是治,还是不治? 凤阙按按额角桀骜的碎发,说:“你看,画楼都说我没事,待武功大成,我还强大无比。你担忧什么?我只是早年惫懒,若早些努力,现在只怕早就功法大成,这毒早就不是事了。” 梁幼仪两人说话,时间不知觉便是一个时辰过去,老太妃叫人送了饭食,邀请梁幼仪在这里吃饭。 梁幼仪站起来,说:“你没事,我便走了。” 凤阙不想她回去,但是又没什么理由留她,难不成人家来探病,还要把人扣在府里不要走了不成? 他送她出来,两人在路上默默无语,快要到府门口,凤阙说了一句:“你回去只管好好做你的大小姐,事情交给我。” 梁幼仪点点头:“好。” 子听看着梁幼仪和画楼骑马而去,说道:“王爷,你助她退婚,可定国公府不一定能答应把她嫁给你。” 凤阙笑着说:“会嫁的。” 婚会退,也会嫁他。 回到侍郎府,梁幼仪把白管家的大儿子白敬天叫来,问道:“白管家如何了?差什么药,只管叫府医去买。” 白敬天说道:“谢谢郡主关心,家父,情况不太好。” 说着就流下泪来,心里恨透了姚大嫂。 “你在府里待了多年,想来你对府里也比较熟悉,所以你暂时代替你父亲的职责,如何?” 白敬天大喜,他们一家人就是担心白管家去了,再也没有捞好处的机会。 立即跪下磕头,说一定会竭尽全力配合云裳郡主云云。 梁幼仪挥手叫他起来,问道:“姚夫子一家还在京城么?” “在!”白敬天一直关注他们一家,“他们下午搬出客院,在西城门附近租了一个小院子。姚娘子和几个孩子原本不想走,姚父把姚娘子打了一顿。” “好,你先下去吧。” 把白敬天支走,立即叫芳苓去找姚夫子。 勒令他让姚素衣母子五人,把如何进府,在府里都做了什么吃了什么,拿了什么,统统写下来。他们五人务必签字画押。 “告诉他们,签字画押,不一定送他们去官府,但是不写或者有隐瞒,那就一定要送官府。” 姚夫子逼着姚素衣母子写下来经过,态度最重要,不要激怒郡主。 姚素衣避重就轻,什么父母远道而来,数年未见,心疼父母,婆母年纪大了,孩子们想念祖母...... 芳苓不满意,这是认错的态度? “依着我说,把你们送官府多轻松。现在让你们写这个东西,说白了,不过是自保,毕竟郡主管理府中,不能纵容你们抗旨。” 写好后,芳苓回到寻芳庭,梁幼仪叫她保管好这份“口供”,然后全力安排退婚。 正月初四,傅璋回京。 一入城,武德司的探子就给宫里传信,太后没有出来,悄悄叫春安骑马去了城门。 傅璋在城门听到春安的话,如遭雷击,书房被窃了? 春安说是宫中那名暗卫干的,傅璋直觉:不相信。 也不顾春安的建议,匆匆回了侍郎府。 他突然回来,也没通知任何人。 看见他进门,白敬天使劲揉了揉眼睛,惊讶地问道:“大人,您怎么回来了?” 傅璋心里想着书房的事,也没关注白管家怎么没在,对白敬天的话也没理睬,与春安直接去了飞鸿庭。 打开飞鸿庭的书房院门,发现锁完好无损,他做的标记都没有动。 心里先给“监守自盗”确定了三分。 进了书房院子,打开书房的门,发现门依旧完好,“监守自盗”又加了三分。 及至进了书房内,他把那个夹墙机关打开,看到空荡荡的夹墙架子,他的银票,他的药,他的那些密信,统统没了! 胸口一股子热辣辣的东西疯狂涌动,喉咙一辣,一口鲜血“噗”的喷出,一头栽在地上,昏了过去。 第100章 傅璋霸王硬上弓,意图奸污郡主 白敬天看傅璋进府,也不理他的招呼,有一些恼怒。 定然是姚素衣又告状了,他爹死得那么惨,傅大人竟然问都不问! 他立马去寻芳庭,给梁幼仪禀报:“郡主,傅大人回府了。” “现在哪里?” “去书房了。” “好,你先去看看,有什么情况再来禀报。” 梁幼仪神情淡漠,语气平静。 自从凤阙说傅璋要提前回府,让青时在西城门一直守着,傅璋一回来,她就知道了。 不多一会儿,芳苓匆匆回来,说道:“郡主,傅璋回来就去了书房,发现书房被盗,吐血昏过去了。” “他现在飞鸿庭?” “嗯。春安随他一起回来的,派人去宫里禀报了。傅老夫人、姚素衣他们都往飞鸿庭去了。” “盯着他们。” 芳苓应了一声又出去了。 梁幼仪没去,她也不想看傅璋如何,傅璋死不了。 午时,太医已经给傅璋看过,说是气急攻心,吐血昏厥,好好养几日就好。 傅璋书房遭窃,抓心挠肝,能下床走动,就挣扎着跟春安入宫了。 芳苓问梁幼仪:“咱们今儿要不要回国公府?” 梁幼仪说道:“傅璋回来,府里事情交代好。与他约定进宫退婚的时间,我们立即就搬走。通知画楼,叫伴鹤带人来见我。” 伴鹤,比她大四岁,十二岁时来到她身边,是叠锦的朋友。 那时,叠锦说:“他不爱说话,武功在我之上,以后他做你的影卫,护你安危。” 伴鹤成了她的影卫。 长乐公主知道叠锦、画楼,但是不知道伴鹤。 五年前,她派伴鹤去了南方。 其实她真的有私兵。 只不过不在黄州,而是在大陈、东启国、宁国之间的三不管地带,刺桐盐碱滩无人区。 五年时间,伴鹤在刺桐已经训练出三千精锐,并且拥有三艘战船。 这些人从陆地入京,一定会引起朝廷注意,但是从外海,就发现不了。 人不多,但是陆战、海战都很强悍,战斗力足以战胜五万官兵。 她曾经给伴鹤送去五十万两银子,但是被拒绝了,他说自己能养活那些兵。 梦中那一世,在各地起义军攻打京城时,傅璋焦头烂额。她那时候并不知道傅璋兼祧两房的事,她派出伴鹤,去帮助傅璋。 这也是傅璋为何在每个关键时刻,都能力挽狂澜的一个重要原因。 前世里,因为她结婚,生子,育儿,照顾后宅,一直到死,也没走出京城半步。 伴鹤和那三千精锐,她都交给了傅璋,伴鹤在抵挡外族入侵时,死在乱箭之下。 这一世,她不会放手了。 伴鹤不会再听傅璋的调遣。 傅璋在宫里一直待到未时才回来,他没有派下人通传,亲自来了寻芳庭。 芳苓把他引到寻芳庭的客厅,梁幼仪慢条斯理地喝茶,目光平静,看到他没有说话。 傅璋原本想与她叙旧,说一说路上的经历,以及感谢她帮助操持家务,现在看着她的冷淡疏离,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郡主,我回来了。” “嗯,那我们是不是该履约了?” “什么?” “退婚!说好的,你回来,我们就退婚。”梁幼仪淡漠又平静,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若非如此,我不会代管侍郎府。” 傅璋顿时恼火:“我千里迢迢回来,你不问问我一路经历了什么,也不说说府里是什么情况,上来就提退婚?”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是朝廷官员,去赈灾是应当应分的事,无须本郡主感激。府里的情况,我叫芳苓马上报给你!” 她看看芳苓,芳苓立即把府里已经知道的事给傅璋报了一遍。 “姚大嫂给郡主在饺子里下毒,被白管家误食,白管家药石无救,初三咽气,已经送往老家下葬。” “大理寺少卿蔺大人亲自审理,厨娘苏秀、丫鬟喜鹊揭发,系姚大嫂孙氏下毒,人证物证俱全,孙氏已经被押入大理寺监牢。” 客观、公正。 “郡主发现府里账上有五万石粮食,三生三世也吃不完,老夫人于出席晚宴,献给陛下粮食五千石,初五户部来提货。” “姚氏母子抗旨不遵,偷偷回府,并且食用血燕羹,浑羊殁忽这样奢华的吃食,被拜年的宗妇所见。” 芳苓把府中发生的事、账簿都给傅璋报了一下,并且把姚素衣母子的“供述”拿给傅璋看。 傅璋只气得头上青筋突突。 云裳郡主管理侍郎府仅仅十天,外债倒是还完了,但府中库房已经空了。 粮食献出五千石,并且存粮五万石的事也被世家宗妇知晓。 他的书房也失窃了,郡主倒是“什么都不知道”! 钱没了,人没了,他的底细也被别人知道了。 (其实你的粮食也没有了?(???????)?) 他没有任何一刻如此后悔,为什么要请云裳郡主帮助他管理府邸? 只能直着脖子把这口气咽下去,努力保持平静,笑着说:“辛苦郡主了。” “府里的事交代完了,所以,傅璋,该你履约了。”梁幼仪再次提醒,“是今日入宫请旨,还是明日?” 傅璋气得头脑嗡嗡响,但是面上依旧温和,说道:“郡主,西南叛军已经在往襄州集结,朝务繁忙,我们不能这个时候给太后娘娘增添烦恼。” “你我都愿意退婚,浪费不了太后多少时间,再说,老祖宗已经和太后娘娘达成一致,并非我们故意添乱。” 梁幼仪一刻也不想与他捆绑在一起。 “可我不想退婚。”傅璋鼓起勇气说道,“郡主,我知道以前有很多对不住你的地方,我愿意用后半生去改。不要闹了好吗?” “傅璋,我一次次好言好语与你说,你若执意不听,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梁幼仪淡笑一下,对芳苓说,“带上我们的东西,走!” 傅璋站起来,伸开双手挡住芳苓去路,说:“芳苓,你先出去,我和郡主有些话要私下说。” 芳芷冷笑一声说:“郡主和你没什么私房话要说,都要退婚了,说什么说?真是给脸不要脸。” 傅璋怒道:“你大胆,一个奴婢也敢越过主子说话?” “对人我自然是不敢的,但是傅大人做的事,算不得人了,我何必与你客气?” “放肆!”傅璋的温和脸破裂,抬手向芳苓的脸掴去。 梁幼仪抬手攫住他的手腕,傅璋无法反抗。 傅璋气坏了,他尽管被降到四品侍郎,可他是太后的红人,只要慢慢铺路,他势必再回高位。 “你就这么纵着下人?不怕御史弹劾?”傅璋怒气冲冲地问梁幼仪。 “她们说得没错,我为何要阻止?傅璋,放手吧,我们已经无话可说。” 她起身往外走,芳芷和芳苓背起包袱,往外走。 “云裳,我不会退婚。虽然我现在仕途不顺,不过,我不过放手——” “傅璋,我给了你七年的时间。七年,你都没有任何表示,现在又坚决不放手,这世上,有没有比你更无耻的?” “我们七年未大婚不假,可我也未娶他人!这难道不能说明我的心意吗?我只是朝务太忙,心系大陈。大陈好了,定国公府就好,你不是也受益?” 谎话说多,傅璋都把自己感动得眼圈儿红了,“郡主,你为什么就不能再等等?三个月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傅璋,你真的没有女人?没有孩子?真的吗?”梁幼仪目光微抬,清冷疏离,“傅璋,好聚好散,不要把路走绝!” 她对芳苓和芳芷说:“走吧!” “拦住她们!” 傅璋忽然一声大喝,门外迅速跳进来三名精壮的侍卫,挡住梁幼仪的去路。 “真是小人!你以为拦住我们就任你拿捏?国公府还没倒呢!”芳苓大骂。 那些人拿着刀呈扇形,挡住她们的去路。 这几个人武功很高,是宫里的人。 梁幼仪站住,扭脸看向傅璋,眼里翻滚情绪,鄙夷、不屑! “傅璋,你早就安排人在外面了?想做什么?” “我只想和郡主单独谈谈。”傅璋弹弹胸前衣衫,似乎弹掉不存在的灰尘,和煦地说,“郡主,能不能叫她们俩先出去?” “你做梦,”芳芷道,“郡主不要听他的,他定然没安好心。” “芳芷,你别以为本官不敢杀你!本官不过看在郡主的面子,给你三分颜色,不代表你可以肆意妄为。”傅璋耍起官威,喝道。 “她是我的婢女,侍郎大人无权处置她们。”梁幼仪淡淡地说,“你想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我不想听。” 傅璋见她依旧往外走,捏了捏手指,忽然指着芳苓、芳芷对那几个人说:“把她们拖出去。” 那三人同时扑向芳苓、芳芷,而傅璋却从身后上来抱住梁幼仪。 他要白日,奸!污了云裳郡主! 夺了女子的贞操,女子便会从一而终,此生认命。 什么退婚,什么和离,统统闪开。 芳苓从腰间把软剑抽出来,芳芷早已机灵地趴在地上,打滚到一边,那个抓她的人伸手抓了个空。 梁幼仪感受到身后有风声扑过来,她一偏头,躬身,肘迅速往对方胸口一击,翻身,大力开脚。 傅璋倒飞出去,“咣”一声撞在桌子腿上。 忽然一道黑影从门外闪出,“咔”令人牙酸的骨裂声传来,门口三个侍卫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都被打飞出去。 “噗”“噗”鲜血吐出,趴地上抽搐几下,昏死过去。 梁幼仪挥手,那黑影又闪走。 芳苓迅速撤回,按住傅璋,用手中绳索迅速绑起来他,双手吊在梁上,双足绑住,绳子一头拴在桌子腿上。 衣服扒光,一个极其屈辱的姿势,跪在地上。 芳芷恼怒至极,左右开弓,在他脸上“啪啪啪”连甩十几个巴掌。 第101章 老祖宗、凤阙入宫,帮郡主退婚 傅璋狼狈不堪,又难以置信:“你,你竟然会武?” 自从他认识她以来,她就是一个标准后宅闺秀,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身手? 梁幼仪居高临下,看着傅璋,厌恶地说道:“傅璋,你真令人恶心。这婚,你退也要退,不退也必须退。” “芳芷,写一封交接书。” 为避免节外生枝,梁幼仪口述,芳芷执笔,写了一份交接书。 大意是梁幼仪奉旨代管侍郎府,账已交接清楚,双方无任何异议。 拿着傅璋的手指,蘸了他自己的血按了手印。 主仆几人扬长而去。 才出门,便看见国公府的马车已经在门外,柳南絮从马车上下来。 “妹妹,我来接你回府。”柳南絮往她们身后看看,侍郎府的主子竟是一个也没出来。 “怎么回事?他们没有人送你?” “原本说好,傅璋回来便退婚,他却忽然反悔,妄图非礼我,被我打了一顿。” 柳南絮气得破口大骂:“上不得台面的下三滥,欺人太甚。妹妹,你等着,我去找他理论。” 梁幼仪摇头:“已经两清,走吧。” 把交接书给柳南絮看。 “那我们回府。”柳南絮也不愿意与侍郎府的人打交道。 梁幼仪回到竹坞,院子已经被下人打扫干净,屋里的东西......被人动了! “郡主,我在箱子、柜子、妆奁等处都做过标记,全都被人动过。”芳芷气愤地说,“有人在这里翻找过。” 梁幼仪淡淡地说:“看看有没有丢东西,然后去给嫂嫂说一声。” 还能有谁?她走之前,府里刚补偿她十几万两银子,当然是她的好母亲惦记。 梁幼仪独自去归乘院,求见悟真道人。 她要把傅璋今日的行为禀报老祖宗,要他必须为她做主。 安远说:“老祖宗这几日与道友在一起祈福,怕是没时间见郡主。” “这封信,请你交给老祖宗。”梁幼仪早料到悟真道人不见她,提前写好一封信。 安远接了信,去禀报悟真道人。 等了不到一刻钟,安远回来了,说道:“郡主,老祖宗说事情他已经知道了,叫郡主放心,他答应过的事一定办到。” 梁幼仪点点头,回竹坞。 经过花园子那边抄手游廊,忽然看见梁景湛急匆匆往外走,梁知年也披挂齐整。 柳南絮送他们父子二人骑马出府,眉头皱着往回走,看见梁幼仪,忙走过来。 “妹妹去归乘院了?” “嗯。发生什么事了?父亲和哥哥那么焦急?” “进宫了!不止一个俞成忠造反,还有四五支反贼渐成气候,太后娘娘急召入宫。” 柳南絮极其小声地说,“宫里接到军报,蛟龙国在边境突然增兵十万,更可恶的是,他们调虎离山,把朝廷的粮草全部烧了。” “怎么会忽然增兵?” “谁知道呢!大概是春季粮食不足,蛟龙国又出来抢了。他们最是骁勇善战,二叔和几个兄弟生死难料。唉,只怕世子又要奔赴北境了。” 虽说嫁给梁景湛之前,就知道武将聚少离多,但是心里还是难受,刀枪无眼,谁知道哪会儿...... 柳南絮的眼圈儿有点红,说道:“妹妹,我真恨自己不能上马迎敌,与世子共进退。” 梁幼仪没有说话,心思百转。 柳南絮看她不作声,握住她的手,恳求地说:“妹妹,我也不和你打虚言了,我担心世子爷,求妹妹出手帮助。” “嫂嫂要我做什么?” “妹妹,你不是会做梅影流香吗?嫂嫂猜着你一定还有存货,你把它们卖了,给你兄长凑粮草行不行?” 柳南絮压压眼角,说,“国库空虚,朝廷拿不出来粮草,嫂嫂知道的,他们瞒不住我......定国公府再忠心,饿着肚子打仗,除了送死,根本就无法抗住蛮子的弯刀。” “世子爷是我的亲兄长,我怎能不想助他?梅影流香今年做得不多,年前又送了许多年礼。不过我还剩下一些,会把它们全部给嫂嫂。” “妹妹,你可帮了嫂嫂大忙了。我听祖母说,你坚决要与傅璋退婚?” “是。” “太后、祖父、祖母反对,你也要退?” “是。” 她说得斩钉截铁,义无反顾。 柳南絮懂了,深吸一口气,说道:“嫂嫂没别的能力,就这三寸不烂之舌还算出色。只要妹妹肯拿出十万石粮食,嫂嫂哪怕掉脑袋,一定会帮助妹妹达成心愿。” 十万石? 梁幼仪平静地看着柳南絮,她可真敢开口啊! 马上要打仗,她可知道十万石是什么概念? 那粮价一日就能翻倍,十日就能翻十倍! 她确实手头还有银子,但是只要一打仗,不管米店还是老百姓,肯定都不会再卖粮,筹集十万石粮,何其难! 她总不能到百姓家里强买强卖吧? 说句大不敬的话,她有十万石粮食,不如留给伴鹤。她的一千精兵吃饱饭,撕破脸,逼着太后允她退婚,也不是不行。 “嫂嫂,我办不到,粮食能不能买到实在难以保证。” 柳南絮噎了一下,笑着说:“我实在是着急得忘了分寸,对不住妹妹,你尽力,能帮世子爷多少就帮多少。” 说完,急匆匆地回丹心院。 梁幼仪回到竹坞,子墨正站在门口,咧着明晃晃的大白牙笑。 梁幼仪说:“今儿在寻芳庭,谢谢你出手。” “都是属下应该做的。”他这样阳光可爱,谁能想到他是聆音阁最厉害的杀手呢? “话本子可准备好开售?” “郡主放心吧,已经交给聆音阁,京城、邓州、襄州、淮南、淮北,以及西南北境,都派了人。只能郡主一声令下,便开售。” “今儿的事......” 她正想对子墨说不要告诉小王爷,去而复返的柳南絮又急匆匆来了竹坞报信。 “妹妹,齐王来府里了。” “他来做什么?”梁幼仪心里一跳,小王爷是来找老祖宗了? “他来拜访老祖宗,已经去了归乘院。”柳南絮眼睛骨碌碌转着,说道,“妹妹,你想退婚的事告诉了齐王?” 梁幼仪没有隐瞒,点头道:“是,傅璋不肯退婚,我求老祖宗做主时,齐王也听见了。” 柳南絮得知凤阙来拜访老祖宗,就知道他是为了梁幼仪退婚的事。 上次凤阙来访,已经明确说梁幼仪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要帮助梁幼仪。 柳南絮心思百转,想着小姑子是不是看上凤阙了?不然这两人怎么感觉配合那么默契呢? “那妹妹你准备怎么做?需要嫂嫂做什么?” 柳南絮本来以为梁幼仪孤立无援,她可以趁机敲诈梁幼仪银子、粮草,甚至拿到延胡索、梅影流香的配方。 没想到定国公府的死对头全力护着她。 如果齐王插手,与老祖宗达成共识,帮助梁幼仪退婚,那她这个嫂嫂可就一点好处也捞不到了。 所以她必须凑上去,大肉吃不到,捞几块小肉,几根骨头,哪怕喝上一口汤,也不能白白浪费机会。 “妹妹,你退婚需太后同意,嫂嫂陪你去,为妹妹撑腰。” “谢谢嫂嫂。”梁幼仪道,“我要等老祖宗的消息。” 老祖宗和凤阙出面,她不会让柳南絮参与,没有必要被她白白薅羊毛。 申时末,老祖宗派安远来叫梁幼仪。 要一起出发去宫中,解、除、婚、约! 梁幼仪带上芳苓,想了想,说道:“子墨,你也随我一起入宫吧,以防万一。” 子墨笑得很可爱,说道:“好嘞。” 他三两下捯饬,梁幼仪惊讶地发现,子墨已经换了个模样,和原先阳光少年的样子完全不同。 他的易容术极高,根本看不出来是假面。 芳苓看得两眼放光,问道:“子墨,你是不是彩门中人?” 子墨笑起来,说道:“不是。” 他一笑,才看出原来可爱的样子。 接下来有硬仗要打,几人赶紧收拾好,推演各种突发状况,想好应对措施。 青时去套马车,梁幼仪带芳苓出后院。 姜霜拦住她的去路,问道:“你做什么去?” “老祖宗叫我随他入宫。” “你是不是要与傅璋退婚?”姜霜怒道,“叛军内乱,外敌压境,太后娘娘正焦头烂额,你竟然用你那点小事去麻烦太后!梁幼仪,你能不能替别人着想?” 梁幼仪伸手推开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你竟然推我!来人,拦住她。”姜霜怒道,“送祠堂,谁也不准放她出来。” 梁幼仪对站在一边拿扫帚看热闹的桃夭说:“夫人有病,你还不把夫人送回梨花院?” 桃夭“哦”了一声,大扫帚一横,哎哟哎哟地挡住姜霜去路。 扭着细腰,手里的帕子在姜霜脸前甩了两下,姜霜竟然倒地上去了。 桃夭抱着扫帚往后跳了一下,惊叫道:“哎呀,夫人,你可别装晕,我都没碰着你! 郡主都走远了,地上凉,别装了。 装晕扮娇弱,我们小姑娘做了才好看。夫人啊,您脸上的褶子扒下来都够做三套百褶裙了!” 姜霜气得真晕不下去了,坐起来,骂道:“你个卑贱的狐狸精......” 桃夭站在她跟前,捂着鼻子说:“啊,您的牙……” 姜霜急忙去摸牙,她的牙怎么啦?掉了? “哎呀,你窜牙根了!我的天,多漱漱口吧,奴婢想起来乡下沤积肥的大坑了。” “你,你滚......”姜霜真气晕了。 桃夭伸出指头戳戳她的脸,耸耸肩,苦恼地说:“可怎么办呀,奴婢的腰太细了,还不及夫人腰围的两成,奴婢可背不动您呀!” 第102章 太皇太后、靖南王带兵闯宫,为郡主撑腰 入宫。 到宫门口时,春安公公出来,指着书房外一个位置,对她说:“太后娘娘叫郡主在门外稍微等会儿,这会子太后娘娘正商议国事。” 梁幼仪在宫门口静静地等待。 她站的这个位置,正是穿堂风口。 芳苓自觉站在风口为她挡风,早有太皇太后身边的机灵人,去禀报了太皇太后。 “禀报太皇太后,定国公府的老祖宗和齐王入宫了,正在觐见太后娘娘。郡主和她的婢女,在门外等着。” 太皇太后对徐步说:“你立即联络千杰,问问今儿梁家老祖宗进宫做什么?” 徐步急忙去了。 不过两刻钟,千杰求见,太皇太后立即宣进孝安宫。 千杰进来,一身冷气,说道:“禀报太皇太后,定国公府老祖宗是为解除郡主和傅大人婚约而来。” “怎么着,不是说好傅大人赈灾回来就退婚吗?难道又反悔了?” “是的,傅大人、太后娘娘又反悔了,正大发雷霆,说北境强敌压境,南方叛军突起,郡主此时逼退婚,是图谋不轨。” “岂有此理,退个婚能用多少时间?又不用她亲手写字。莫说皇家,就算民间百姓,也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 十日前,老祖宗进宫,千杰多方探查,查出老祖宗以梁氏虎豹骑两万人为交换条件,换太后的承诺:下旨解除云裳郡主与傅璋的婚约,并发誓从此不再伤害云裳郡主。 太皇太后当时还皱眉,写一道退婚旨意能有多难,为何还要拖到傅璋回来? 结果次日就接到消息,傅璋请旨让云裳郡主主持侍郎府事务,就这么荒唐的请求,太后居然还批准了! 把太皇太后气得大骂傅璋无耻,太后不妥。 徐步小声嘟囔了一句:“太后对傅大人是不是太过宠爱了一些?” 此话入耳,太皇太后忽然有一种从来没有的想法袭上心头:先太子已经去世七年,会不会...... “徐步,陪哀家去一趟御书房,好久没见老祖宗了,总要叙叙旧。”她要给云裳郡主撑个腰。 “好嘞,奴才这就准备好轿辇。” * 在御书房门口,傅璋等着召见。 得知梁幼仪搬动老祖宗和齐王一起帮助她退婚,傅璋心中恼怒,讽刺道:“云裳,我知你心高气傲,可这些年,谁不知道你我关系?退了婚,可要做好被千夫所指,万夫唾弃。” 芳苓想破口大骂,梁幼仪轻轻制止了她:“狗咬你一口,你总不好咬狗一口。小不忍则乱大谋,任他猖狂,狗吠罢了。” 在宫中,四处有耳,她不能叫芳苓祸从口出。 傅璋一甩衣袖,也不再说话。他是太后器重的臣子,又是男子,退婚何惧? 酉时,天黑下来,刺骨的穿堂风越来越大,从裤脚、脖子、袖笼每一个缝隙处,拼命吞噬身体的热量。 春安传话:“傅大人请进。” 傅璋迈着四方步,进了御书房。 门口只站着梁幼仪。 芳苓把她的衣衫拉了拉,小声说:“汤婆子还热吗?” 梁幼仪摇摇头,太后是故意磋磨她,今天回去,只怕要病一场了。 “太皇太后驾到。”徐步喊了一声,春安也立马进去禀报。 太皇太后下了轿辇,一眼就看见在门口吃穿堂风的梁幼仪,心里知道是梁言栀在磋磨她,顿时来了三分气。 叫人把一个滚烫的汤婆子给梁幼仪,在她手背上安抚地拍了拍,对春安说:“你这狗奴才,甚是无眼,女儿家体弱,怎么能让郡主站在风口?” 春安轻打一下自己的嘴,陪笑道:“奴才只顾着为太后跑腿,竟然没有注意到这里是风口。郡主,您快站在廊子下面来。” 梁幼仪被芳苓扶着去了廊下,热气一冲,她“阿嚏阿嚏”打了好几个娇娇的喷嚏。 御书房里太后娘娘已经传出话来:“请母后先回去,议事完毕,朕自会去孝安宫请安。” 太皇太后怒道:“怎么着?哀家还进不了御书房了?” 春安不敢拦,正在一步一退,外面又有人急呼:“靖南王......求见。” 春安眉头高高皱起,今儿这是怎么啦? 都天黑下来了,扎堆来求见? 喊话的那人慌慌张张跑过来,对春安附耳说了几句话,春安大惊失色,急忙进了书房内。 硬着头皮禀报:“禀告太后娘娘,靖南王求见。” “叫他回去,朕今日没空见他。” “太后,他也是请求太后给郡主退婚的......”春安小步上前,在她耳边低语,“洪州兵马有异动。” “他难道想造反?”太后娘娘怒不可遏,一贯懦弱无用的靖南王也要趁乱打劫? 云裳和他怎么也扯上关系了? 他竟然敢为梁幼仪出头!! 悟真道人气得不想再提亲情,只说:“太后,定国公府已经拿出足够诚意。不过一个退婚,你下旨便是。少了傅大人,还有李大人、张大人......还怕没有能臣?太后实在应该以大局为重。“ 太后脸色铁青,冷笑一声道:“悟真道人,你久不出门,不知道大陈在朕的治理下,已经比先帝那时富裕多少,弊端改变了多少。这一切,傅大人功不可没。” “他功劳大,自有高官厚禄奖赏他,不是耽轻慢我国公府嫡女的理由。不要多说了,太后娘娘,下旨吧。”悟真道人气得胡子一翘,“梁氏家底已经给你,你还想怎么样?” 太后冷笑道:“老祖宗与朕耍什么心机?虎豹骑是三万人,老祖宗只上交两万,那一万去了哪里?” “没了。这几年供养困难,一再削减,只有两万。”老祖宗哪里会被她诈出来。 太后觉得老祖宗生了异心,并没有以前那样全心全意对待她了,心里窝气。 梁知年和梁景湛看着老神在在的凤阙,心里很不爽。 御书房里一家子梁家人,他一个外人,吃瓜看戏,没事人一样。仪儿非要退婚,肯定就是他怂恿的,装什么装? 本来他父子俩是来商议抵抗北境侵略大军,以及补充粮草的事。 三十万梁家军,一天就算每人半斤粮食,那也要一千两百五十石,何况还有战马,一个月下来,无论如何都要四五万石。 春天青黄不接,辎重营被烧,二叔、四个兄弟,身处刀锋,生死未卜,梁知年和梁景湛心急如焚。 可老祖宗这个节骨眼上要给仪儿退婚! 真是老糊涂了。 “老祖宗,哀家听闻你进了宫,就来看看,您身子骨可还健朗?” 正剑拔弩张,太皇太后已经闯进来。 悟真道人行了个道家礼,爽朗地笑道:“太皇太后还是一如既往,凤仪万千。” 两人互相寒暄了两句,太皇太后直奔主题:“老祖宗今儿入宫是为何事?” 凤阙代他说了:“傅大人与郡主不和,老祖宗做主为两人退婚,这不是,太后正想下旨呢!” “傅大人才从西南灾区回来,叛军已经聚集襄州,形势紧急,北方军报传来,边境强敌压境。”太后冷哼,“朕哪里有心思管这些琐事?” “此事好说。”太皇太后把梁言栀想说的话都堵回去,看着傅璋,训斥道,“傅大人,先帝赐婚,你却七年都不大婚,你是对先帝不满?你把云裳郡主拖成了京城笑话,是不把定国公府放在眼里吗?还是不把太后放在眼里?” “臣不敢,臣一心忙于国事......” “别找借口了,大家都不是傻子。谎话说多了,连自己都骗住了吗?不娶不退,若朝堂百官都如你一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大陈焉存?” 太皇太后一锤定音,“先帝在世,最是慈悲,见不得你如此作践一个女子,你既不愿意娶,这婚事作罢。” 她看看梁言栀,说道:“太后国事繁忙,这个退婚书,哀家叫人写,太后把玉玺盖上,把这段孽缘结束。全心解决朝堂危机吧。” 她话落,老祖宗也点点头:“太皇太后说的是,写一份退婚书,不过一刻钟的事。” 傅璋再次表示:“臣不愿意退婚,臣心悦云裳郡主。” 老祖宗“啪”地一拍桌子,骂道:“竖子!咳咳咳......” 老人家被气得使劲咳嗽起来。 “傅璋,你不大婚也不退婚,如此无耻,不配为人!” 一道带着杀气的怒声传来,众人转头,只见靖南王玉冠束顶,一身寒气,闯进御书房。 他脸上身上还有一些血迹,也不知是谁的。 几个禁军紧跟着他进来,也是一身的血。 “废物,连人都拦不住,要你们何用?”太后一拍桌子,怒道,“靖南王持凶器不请自来,是要造反吗?来人,把靖南王拿下。” “不请自来?呵呵……”靖南王把手里一枚令牌晃了晃。 太后顿时脸色铁青:“你,你……” 傅璋低垂了眉眼,他腰里,也有这样一枚令牌。 这枚令牌,类似于四门禁军腰牌。 靖南王道:“臣孤家寡人一个,死不足惜。傅璋这样的无耻小人,以一己之力把整个皇家的脸面都丢光了,皇家信誉在百姓中一落千丈,老祖宗出面要求退婚,他依然咬住不放,这样的贼子,臣要一刀砍了。” “靖南王擅闯御书房,来人,拿下!”太后怒道,“打三十杖,押入死牢!” 老祖宗气得胡子一翘:“太后,你糊涂......” 凤阙看戏都看累了,慢悠悠地拿出一个卷轴,往桌上一拍,说道:“住手!” 太皇太后看着那极品白玉轴,惊得一下子站起来,双目瞪大。 “这,这是高祖皇帝留给齐王府的遗诏?” 第103章 终于退婚,傅璋被革职一撸到底(必看!!) 高祖皇帝,即大陈开国皇帝萧衍。 也是老祖宗口中的先皇。 当初高祖皇帝夺了齐王登基机会,心中始终愧疚,临终前,给齐王府留下一道遗诏,内容除了历代齐王,无人知晓。 据伺候高祖的内侍总管死前供述,此遗诏,权力极大,足以为大陈后代所有皇帝忌惮。 据说,遗诏一出,大陈皇室随时换姓。 这样一道遗诏,皇室谁不忌惮? 如今,凤阙请出来这道遗诏,太皇太后,太后,靖南王,晋亲王都大惊失色。 太皇太后立即问道:“齐王,你什么意思?” “本王知道,整个皇室,历代皇帝都想找到这道遗诏。” 凤阙看看在场的人,太皇太后和太后、老祖宗的脸上都露出极致的震惊,又夹杂贪婪之色。 “今天,本王拿它换一些东西,你们可愿意换?” 别说太皇太后,就连太后都狂喜,立即答应:“愿意。” “那好,立即把文武百官、亲王、郡王全部叫来。”凤阙说,“不然本王不放心。” 老祖宗第一次显出饥色,催促道:“太后快些派人去各府传召吧。” 他很兴奋,太后若能收回这道圣旨,整个萧氏皇族都感激她,史书上会为她记下浓重的一笔。 这道遗诏,万一是传位诏书,朝堂便会立即改朝换代。 太后双手握紧,兴奋和紧张令她手心微微出汗。 万一凤阙登基,娶梁幼仪为皇后,她梁言栀何去何从?定国公府、文武百官,还会在意自己吗? 不行,梁言栀绝对不能容忍别人不忠于自己,绝对不能叫梁幼仪超过自己,定国公府,只能有一个受宠的嫡女。 她必须手握至高无上的皇权。 现在,凤阙提什么要求,她都答应。 太后下令,皇宫大门第一次没有在酉时落锁。 文武百官都被从府里叫到皇宫。 悟真道人也没有想到凤阙会拿遗诏逼太后为梁幼仪退婚,他立即给梁景湛低声耳语。 梁景湛站起来,把梁知年叫到宫外,说了老祖宗的吩咐:立即调动所有兵将,防止凤阙突然宣布登基。 梁知年悄悄从太后那里领了兵符,调动御林军,禁军,所有就近能调动的兵力,随时待命。 梁家人如临大敌,生怕凤阙突然反悔,把文武百官叫来,当众持遗诏登基。 梁景湛死死地盯住凤阙,只要他有动作,立即击杀,哪怕同归于尽。 靖南王从御书房出来,看着在门口站着的梁幼仪,对春安说:“叫郡主进来吧,这么冷的天,女子哪里能这么长久地在户外站立?” 春安陪笑道:“太后娘娘未允。” “那就叫她在偏殿里坐下歇息。” 春安看他想杀人的样子,赶紧叫人安排梁幼仪在隔壁殿里坐下。 文武百官,凡在京的官员都被叫来,御书房坐不下,便都去了勤政殿。 勤政殿灯火辉煌,小皇帝萧千策也被叫来。 人都到齐,凤阙把梁幼仪也叫进来,梁景湛立即站在她身边。 凤阙在意她,那梁景湛就拿她做人质。 芳苓和子墨为了保护梁幼仪,在大殿门口一直紧紧盯着大殿内动静。 所有人员到齐,太后说道:“今儿把大家叫来,是因为齐王要把高祖的遗诏交还朝廷......” 凤阙打断她的话:“是交换。” “是,齐王有一些交换条件。”太后压抑不住兴奋,说道,“传闻高祖留给齐王府一道遗诏,历代帝王总不得见,今日齐王自愿献给皇室,特宣各位做个见证。” 太后心里又高兴又鄙夷。历代齐王,文武双全,智谋无双,到了凤阙,真的是令人无语。 竟然用遗诏,给一个死对头的女儿换退婚。 从二代皇帝惠帝,到轩和帝,哪一代皇帝不想抢回齐王府的那份随时收走至高无上权势的遗诏? 可是历代帝王,把齐王府的男丁,用下毒、暗杀、栽赃......各种诡计,灭得几乎断了香火,始终都没能逼出来传说中的遗诏。 没想到自己一个临朝听制的太后,轻而易举地拿到了。 她会被皇族敬仰,威名传万代。 整个朝堂一阵激动,议论声如同小菜场。 太后一派的全部站出来恭维、祝贺太后和陛下。 包括太皇太后都在心里叹一句,云裳郡主真的一辈子也值了。 得到齐王这样的庇护,天下女子头一份。 梁幼仪目瞪口呆,如遭雷击,一时间感动、愧疚到失了语。 她想过凤阙会拿出来她无法承受的东西换自己安危,但是她没想到凤阙竟然拿出这份传说中的遗诏。 这份遗诏完全可以推他登上帝位啊! 她想阻拦凤阙,眼底湿润地看了他一眼,凤阙却不与她目光对视。 并未在众人面前表现出任何不妥。 只有傅璋面如土色。 凤阙够狠。 这道遗诏拿出来,他知道他与云裳郡主肯定要退婚了。 太后娘娘为了流芳百世,为了在史书上记下她的无上功绩,肯定会逼他与梁幼仪退婚。 老祖宗出不出面已经没有意义,作为临朝听制的太后,她怎么舍得放弃皇权? 黄德胜好奇地问道:“齐王,这份遗诏是高祖皇帝给予齐王府的无上权力,你今日把它献出来,想换什么?” 是啊,文武百官都看着凤阙:“你想换什么?” 大部分人都觉得他傻,什么东西能与上面那个位子相比? 坐上那个位子,想要什么没有? 凤阙看着满朝文武,激动的、期待的、好奇的、惋惜的......各种面孔,懒洋洋地说:“众所周知,本王身体欠佳......” 他把自己身体欠佳说得分外清奇,大家不住地扯嘴角,你身体不好,还不是那道圣旨害的?离了这道圣旨,保命符也没了吧? “本王也不知道能活到哪一天,所以拿它换救命恩人急需的东西。” “尾牙宴上,云裳郡主救了本王,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但是定国公府什么也不缺,本王也不知道怎么报答。” “得知云裳郡主被先帝赐婚七年,傅大人都不肯大婚,云裳郡主提出退婚,但是傅大人又不肯。不娶也不退,这是仇人吧?” “老祖宗亲自出面也解决不了,第一次知道,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如此匪夷所思之事!\" \"本王为了报答救命恩人,特以此遗诏,换取傅大人与云裳郡主退婚。” “第一,由太后下旨,退婚;第二,以后,云裳郡主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任何人不得干涉。万一再赐婚一次,本王可没有第二份遗诏帮助她退婚了。” “第三,对傅大人的不仁不义之恶行严惩,革去所有官职。” “第四,既然退婚,那么财产必须归还。老祖宗给郡主的嫁妆抱朴苑,傅大人从云裳郡主处借的各种宝物、银两、庄子、铺子,必须归还。” 他一口气说完,看向太后,问道:“换不换?” 众人目瞪口呆。 黄德胜率先喊起来:“太后娘娘快答应他,千万要跟他换啊!” 说完,又冲着傅璋骂道:“你个遗臭万年的小人,逼得齐王不得不拿高祖一道遗诏才换了你的退婚。我大陈有你这种奸臣,实在是大陈之不幸,百姓之不幸。” 这一刻,拿到遗诏的喜悦,全部化作对傅璋的讨伐。 很多人摇头叹息,败家子啊,一张能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遗诏,竟然只换了云裳郡主的退婚! 不管怎么说,这场皇家稳赚不赔的买卖,没人顾及傅璋愿意不愿意,立即成交。 文武百官、史官、亲王、郡王等等,验过遗诏,是真的! 悟真道人怕凤阙后悔,催促太后立即执笔写圣旨,满足凤阙的所有要求,并且还加上一条: 追加云裳郡主为一品郡主,赐封地莱州。 梁言栀知道莱州,是东北沿海的穷岛,收入不足,还经常遭遇东启、北燕等国的海贼劫掠。 但是,再穷也是封地,有七个县呢。 太后这次没有犹豫,立即写了圣旨。 写完,墨迹稍干,盖上玉玺。 一道退婚圣旨,一道赐封地、赐婚姻自主的圣旨。 签字前,傅璋心底绝望,对梁幼仪说:“郡主,你后悔还来得及。一旦签字,我们再无可能。” 梁幼仪目光平静,淡声道:“签字吧。” 百官看着,太后盯着,傅璋不得不签下自己的名字,他看着退婚圣旨上最后的几字“自此,男婚女嫁,互不相干”,双目赤红,全身都没了力气。 终于彻底失去她了。 仕途也戛然而止,半生奋斗,一纸清零。 其实,他从来没有想过要退婚,他是喜欢梁幼仪的。 她的容貌,东洲大陆无人出其右。她的性子外冷内热。在渡口发现他与嫂嫂拉扯之前,对,就是那一次之前,她为他铺路,他想要的,她几乎从不拒绝。 不高兴,也就皱皱眉,并不会大吵大闹。 人就是这样的贱,她平易近人,她有求必应,他便慢慢地习惯了一切,视她的付出为理所当然,任意挥霍。 他叫梁幼仪不要后悔,可他现在就后悔了…… 不大婚,他是有苦衷的啊! 这场退婚交易,进行了好几个时辰,当遗诏交给太后,退婚书和赐封地的圣旨交到梁幼仪手里时,已是卯时。 梁幼仪捧着圣旨走出大殿,走出皇宫。 望着东方渐渐明亮的天空,眼底水润一片。 天终于晴了,熬过整个黑夜,太阳终于冲破黑暗,升起来了。 第104章 媚男婊:太后肖想萧呈 梁幼仪看着勤政殿,这里,每一个砖缝,都浸透了鲜血,太后,一个德不配位的人,不配在此发号施令。 “老祖宗英明!” “老祖宗您必定永垂青史。” 从宫中出来一群人,一夜未睡的悟真道人,在梁家人的簇拥下,精神亢奋,志得意满。 他这辈子圆满了。 梁家世世代代,都将歌颂他的传奇。 当初他只是个小兵,然后跟着齐王和高祖打天下,最后功成名就时,当初那些英雄豪杰都死在战场。 唯有他活着,成了高祖皇帝英勇事迹的见证者,为了奖赏活下来的追随者,十八岁的他被封为定国公。 尚了长乐公主,活到现在成了整个大陈的开国老祖宗。 在他的筹谋下,不仅定国公府富贵冲天,还捧出了一个临朝听政的太后,曾外孙做了大陈皇帝。 在八十九岁高龄,又把历代皇帝没能收回的高祖遗诏收回,整个皇室都会感激梁氏一族。 最起码,定国公府再极致富贵三代。 太后和陛下亲自把他从勤政殿送出来,他左呼右拥,老骥伏枥。 梁幼仪眸底含泪,对芳苓和子墨说:“我们走。” 她不想与老祖宗遇见,经历这一夜,她看透了所有。 主仆几个,出宫,走出御街,便再次看见靖南王的侍卫恭恭敬敬地挡住去路。 “我家主子请云裳郡主一聚。” 梁幼仪轻轻掀开车帘一角,看着靖南王的侍卫,皱眉,轻声道:“王爷还没离开?” “王爷想见见郡主。” “好,带路。” 那侍卫十分欢喜,前面带路,梁幼仪后面跟着,还是聚贤楼原先的雅间。 靖南王把手下的人都遣出去。 他也一夜未睡,昨夜的盔甲已经卸去,身着常服的他,看着又温和又有些颓丧。 急着见她,却又不知说些什么。他觉得除了坦诚自己蠢,就是无法原谅自己的蠢。 “郡主......”靖南王心情复杂,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梁幼仪不等他说什么,立即说:“王爷不该滞留的,最好立即回封地。” 靖南王自然知道,不过他还是示意梁幼仪坐下:“不怕,郡主,喝杯茶吧?” 梁幼仪摇头:“王爷,你应该马上离开。” “好,我只说几句话,就走。” “王爷都查过了?” “是。” 他那天听了她的话,认真查了。 她与太后的关系,尽管只有定国公府人知道详情,但是京中传闻不少,再加上退婚一事的曲折离奇,他只要不傻,都能看出来。 太后若真的念及姑侄情,退婚简直易如反掌,可是太后死死地把梁幼仪绑在傅璋这个奸臣身上,生生把这退婚变得犹如登天之难。 “我私下找了武德司的人,父皇以前最信任的前任指挥使,他告诉我了许多信息。” 靖南王眼眶湿润,“是我太蠢,以为她是你的姑姑,无论如何,她都会护着娘家人,我没想到,罪魁祸首会是她。她的太子妃之位原来是抢你的,赐婚傅璋也是她的主意。” “那些年,我一直信任她,求着她,希望她能为你我指婚。就连她临朝听政,我也从洪州带兵,给母后施压,逼迫母后同意,这些年,她和傅璋,从我这里每年岁贡都比其他藩王多了两倍......” 他停了好一会子,笑了笑,说:“我确实配不上郡主,太蠢,只会耽误你,拖累你。” 梁幼仪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说道:“王爷,你宅心仁厚,待人真诚,是真正的君子,是他们太无耻,你不要妄自菲薄。昨天多亏你,不然,退婚没那么顺。” 尽管主要原因是凤阙拿出的那道遗诏,但是靖南王关键时刻不顾生死带兵施压,太皇太后出面撑腰,这些恩德她永世难忘。 她的人太冷了,以至于感动的话,说的也毫无温度。 但是萧呈喜欢极了。 “主要是齐王之功。没有预料到一个简单的退婚,竟然逼到齐王不得不拿出高祖遗诏。幸好,齐王想得周到,以后你婚姻自主,她再也不能拿捏你。” 他把昨天夜里闯宫时带的令牌交给梁幼仪,梁幼仪看到那是一枚做工精致的玉牌,正面一个“密”字,背面有密密麻麻的小字。 “这是禁军的腰牌?” “不是。”靖南王脸上爬上红晕,“十一月我入宫觐见,太后把这个牌子交给我,说随时可以入宫,哪怕是夜间。” 他当时不明所以,太后是他的皇嫂,他能有什么紧急事务需要夜里进宫? 他以为这是他献上银矿,太后对他的赏赐,直到前几日,春安找到他,问他怎么不进宫? 靖南王说自己并没有什么要事,而且太后娘娘也没召见自己。 春安叹口气,暗示道:“你那个令牌,要用起来!” 靖南王摸出来那枚令牌,说:“可本王确实没什么要事。” 春安看他不开窍,真是白瞎了这么一副好皮囊。 太后经常说靖南王单纯得有些呆傻,春安真的懂了,二十多岁了,男女那点事还没开窍? “难不成王爷真喜欢男人?”春安无奈,只好明白地提示。 靖南王愕然,这才明白过来,温润白皙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荒唐!” 甩袖而去...... 她是皇嫂,是大陈的太后,竟然如此恬不知耻,真当他是软弱可欺? 他越想越怒。 他的心思,太后不是不知,他至今拒绝所有女子,就是心里只中意云裳郡主啊! 太后知晓他的心思,却妄想把自己变成她的裙下臣,真是岂有此理! “她给我这枚令牌,是想我夜间入宫......”靖南王粉面通红,厌恶地说,“我猜想傅璋也可能有这么一枚令牌。” 梁幼仪以前一直想不明白的事,似乎某个死结”咔嗒“一声顿开,所有的事似乎都有了关联。 可太后既然喜欢傅璋,为什么非要把这么一个脏男人塞给自己? 是羞辱自己! 她玩剩下的男人,即便先帝赐婚,都不愿意给自己婚姻! 两世啊,若非靖南王心思纯洁,如此坦诚告诉她,她怎么能发现这样隐秘的事? 她不予置评,连太后和傅璋的名字从嘴里说出,都是对嘴的侮辱。 “郡主,你接下来怎么打算?” “齐王为了帮助我摆脱烂人,把齐王府保命的、可帝临天下的遗诏献了出去。” 梁幼仪闭了闭眼睛,把眼底的情绪逼退,说道,“从今日起,我一定要强大起来,不再被人拿捏。即便保护不了别人,也不能再拖累别人。” 靖南王点点头:“我也是。要强大,护住自己想护的人。从今日起,我洪州,再也不纳贡,把原先朝廷借我的粮食、银两都抵扣完,我要先让封地的百姓吃饱穿暖,跟随我,与德不配位的人势不两立。” 他要养兵囤粮,云裳郡主只要需要,他立马陈兵北上。 梁幼仪端起桌子上的茶水,与他杯子碰了碰,说道:“那预祝我们,都强大起来,做最好的自己,再也不受别人摆布。” “好。” “你立即走吧!” “好。” 他让侍卫送她,自己目送她离开。 和上次一样,站在窗口,看着她头也不回地下楼,看着她脊背挺直地走向马车。 不过,她这次上车进入车帘之前,站在车上,扭头看了他一眼,挥挥手,第一次,冲他笑了一下。 那回眸一笑,温柔了岁月,萧呈的眼里从此再也没有其他。 梦想陪她默默地吃半盏茶,从秋到冬,从春到夏,岁月长出长长的尾巴,心里兵荒马乱,嘴上一言不发。 侍卫回来,说道:“王爷,郡主叫王爷立即从后门离开茶楼,速速离京,越快越好。” 萧呈点头,对侍卫说:“走!” 他来的时候乘马车,车子不要了。 从后门,带了自己的贴身侍卫,改换装扮,立即出城。 不过两刻钟,御林军包围了聚贤茶楼,迅速扑向萧呈呆过的雅间。 人去楼空,桌上一杯清茶,冒着袅袅青烟。 “追。” 四门追杀,城门守卫说:“靖南王于半个时辰前已经离京。” 半个时辰,足以逃远,禁军回宫禀报,太后脸色铁青。 萧呈这次逃脱,洪州只怕再也难以管控。 梁幼仪回到国公府,倒头就睡。 多日担忧,一夜未眠,一放松,便觉得疲惫万分,沉沉睡去。 睡梦中,她看到定国公府一片荒凉,奢华的凤辕宫里,傅璋与太后正在下棋。 “把仪儿葬在傅家的祖坟里吧,她是你的人。”太后把棋子放下,说,“哀家去送她最后一程!” 她已经还政萧千策,再也不自称“朕”,而是哀家了。 眨眼,太后站在梁幼仪的棺椁前,看着她的尸身,恨恨地说:“为何你也是个女子?为何你生得这样好看?哀家恨毒了你!” 看着梁幼仪脸上狰狞的“蛛网”,她又笑起来。 “你出生就比哀家好看,以至于老祖宗动了念头,想让你代替哀家,去争中宫之位。” “你配吗?只有哀家才是凤命。想让你代替哀家,那就别怪哀家不客气。” “哀家说你鬼附体,这种无聊的谎言,老祖宗带头信,还号召全府相信。” “他们信的不是哀家,而是能实现他们野心的、心狠手辣的嫡女、心机深重的上位者。” 第105章 别哭,我夺了这江山如何 “傅璋是哀家的人,把你赐婚给他,你一辈子别想跳出哀家的手掌心。” “哀家知道你儿子是谁害死的,但哀家就要辅国公府、文国公府做替罪羊,你看,你就是个灾星!” “哀家把廉州赏赐了百里骁,才换来一副红颜撒,你瞧瞧,你不仅七窍流血,还满身满脸狰狞的蛇信纹,丑得鬼都畏惧!” “梁幼仪,你再也不美了,再也比不过哀家了!” “哀家受所有人追捧,哀家权势滔天凤仪天下,哀家还要长命百岁,什么都比你强......” “哀家天生帝王,就连齐王府,历代帝王拿他们无可奈何,可哀家做到了斩草除根。” “哀家才不会像先帝那么迂腐,找什么遗诏!” “是哀家叫人把浊河大堤扒开的,一箭三雕:淹死反贼,迁都,逼齐王出手。” “心系百姓?那他去救啊,哀家不给他粮草,他要么失信于天下,抢百姓的粮食,要么凤家军活活饿死。” …… 梁幼仪睡得极不安稳,梦中的一切让她震惊,又痛彻心扉。 未时,她发起高热,两颊通红,晕厥抽搐。 如今府里盯着竹坞,外面的郎中进不来府中,芳苓芳芷也不敢轻易让府医给郡主用药。 两人商量,芳苓翻墙出去,找顾锦颜,从百益堂请个好大夫,就说是顾锦颜带来的。 子墨从暗处跳出来,说道:“让我来吧,我略微懂医。” 搭脉检查一会儿,是伤风。 递给芳苓一个小瓷瓶,说道:“这是今早王爷送来的专治伤风的成药,一日服用三次,三日可大好。” 芳芷道:“王爷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看见?” “郡主未入府,王爷便送来了。王爷说郡主昨晚在室外太久,今日定然会感染风寒,所以早早就备好了这个药。” 芳芷倒了水,芳苓把梁幼仪扶起来,两人哄着,梁幼仪半梦半醒地吃下了药,又接着睡去。 梁幼仪醒来时,已经是戌时,只觉全身酸软,不知今夕何夕。 “郡主醒了?”看梁幼仪醒来,芳苓、芳芷顿时激动,摸了摸她的额头,还是有些热。 芳芷端上一碗热粥,问道:“郡主,能吃下一些吗?” 梁幼仪摇头,她没胃口,不想吃。 全身无力,头脑昏沉,鼻音浓重,嗓子沙哑。 “我这是怎么了?” “郡主得了伤寒症,高热了好几个时辰了。” 芳芷拿过那个瓷瓶,又倒出来一粒,“这是小王爷送来的,一日三次,未时服过一次,现在可以再服一次。” 梁幼仪服下一粒药丸,靠着床厢,闭目休息。 梦中的一切像滚滚车轮,轰隆隆再次从脑海轧过,疼得她抱住头。 太后,假道士,去死吧! 家族,亲情,不要了! 芳芷轻轻地劝说:“郡主,您好歹吃一点吧,吃了再睡。” 梁幼仪强撑着坐起来,洗手、净面、漱口。 是啊,吃饱,身体养好了,才能有力气报复。 只是,实在难受,吃几口,再也吃不下,摆手叫芳芷撤了。 “郡主应该多吃一点。”声音在窗外响起。 是凤阙! “快......” 梁幼仪顿时激动,一股情绪上来,“咳咳咳”,咳得太过剧烈,吃的几口粥,连同刚喝下的水,一股脑地吐了。 “郡主不要紧吧?” “没,没事,咳咳咳......” “郡主不要激动,本王不会走,你缓一缓。” 凤阙在门外站着,恪守礼仪没有进内室,把手里的两串鲜亮晶莹的糖圆递给芳芷。 “这个能开胃,给郡主吃一些。” “谢谢王爷。”芳芷大喜,高热时,口中味觉几乎失去,最是需要这种酸酸甜甜的糖圆来改善胃口。 梁幼仪努力压下情绪,也没接糖圆,对芳芷说:“把这里略微收拾一下,你们出去,我有话给王爷说。” 芳芷和芳苓把屋子里收拾干净,扶她靠着床厢,说道:“奴婢就在外面守着,郡主要人伺候就喊一声?” “嗯。” 芳苓也说:“奴婢去大门口守着。” 子墨道:“属下会把整个院子都守好。” 屋子里只剩下凤阙和梁幼仪两人,隔着珠帘,两人百感交集,第一次觉得离得这样近。 他看不见她,但担忧着她的病。 “郡主现在感觉怎么样?头疼?咽喉疼?还是哪里不舒服?” “......” “不要怕,伤风不会要命,好好歇息,多喝开水,吃些药,过几日就好了。” “......” 梁幼仪没有说话,眼底发红,眼圈热得发烫,双手死死地抓住被角。 “梁幼仪,你怎么了?” “......”不要问我,不要问我,眼泪就在眼边搁着。 她一直不出声,凤阙住了口,试探地问道:“郡主?你,是不是生气了?” “你,为什么要拿出遗诏?” 凤阙听到她声音里压制的哽咽,便故作轻松地说:“你说那道遗诏啊?放着又没什么用,还不如办点实事。” “可它......它是四代齐王用命保下来的......” “是啊,丢失遗诏是灭门大罪,四代齐王用命保它,得了什么好处了?” 凤阙不在意地道,“每日被人惦记,待到齐王府香火真没了,这道遗诏还不是废纸!” “可这是你登临高位的一条捷径。”梁幼仪再也忍不住,珠泪滚滚,“我与傅璋退婚的最大障碍就是她,你拿这个换退婚,正是中了奸计!” 【柔远能迩、休养苍生,共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朕身后儿孙若能协心保全大陈,使国泰民安,天下归心,朕亦欣然安逝。若朕之子孙后代昏聩无能,德不配位,则令齐王即皇帝位,克承大统......】 这道遗诏,凤阙完全可以“德不配位”把太后拉下马,自己即位。 却只拿来给她换了一个退婚。 凤阙听她哭,顿时心慌,心里绞作一团。 隔着珠帘,认真地解释:“若我持诏即位,便是中了高祖的奸计!” 梁幼仪只当他是安慰自己,哪里忍得住哭? 凤阙在珠帘外焦急地来回转了转,轻声道:“梁幼仪,我可以进来吗?” “嗯。” 凤阙拨开珠帘,到她床前。 看她满脸珠泪,两眼红肿,顿觉痛彻心扉。 掏出帕子,手忙脚乱地为她擦泪,说道:“别哭,你别哭!我错了好不好?” 那泪越发流的凶了。 他无奈地在床前杌凳上坐下来,说道:“梁幼仪,你听着,那道遗诏并非高祖给予齐王府的恩惠,而是他的奸计。” 凤阙说,当初高祖下那道圣旨,是阴谋。 七十年前,凤阙的曾祖父凤鸣英勇善战,用兵如神,渐成气候,这时萧衍投奔凤家军,凤鸣待他亲如兄弟。 而萧衍却在功成时,背刺对他最好的凤鸣,成了陈国的开国皇帝。 因为要堵天下悠悠之口,假模假式地在凤鸣墓前下跪祭奠,追封凤鸣为齐王,世袭罔替。 表面给齐王无上荣耀,通过暗示,让其他人都视齐王府为眼中钉。 投毒、暗杀、栽赃,各种阴私手段,凤家人防不胜防。 萧衍把“仁德”做到极致,甚至死的时候还下了这么一道遗诏。 “共享江山,共襄大业”,把齐王府作为历代帝王的垫脚石、磨刀石,警醒历代皇帝,把齐王府架在火上烤。 江山没有共享,重担、黑锅倒是一股脑地叫齐王府背了。 和平时,历代皇帝无一不想把这道紧箍咒毁掉,国难来临,又要齐王府“勇担重责”。 “凤家子嗣日渐凋零,如今,凤家只剩我一个。梁幼仪,你还觉得那道遗诏是好东西吗?” 可对于凤家的追随者来说,那遗诏就是一道希望啊!梁幼仪一边流泪一边道:“你可以......” “可以直接登基为帝?你自己也不信吧?萧家皇族经营了七十年,早已树大根深。而且,齐王府从来就没想过要改朝换代。 不管什么方式的朝代更迭,都意味着杀戮、流血,都意味着有无数的家庭破碎,妇孺孩童的心理创伤。齐王府不愿意看到这一幕。 即便真到了大陈岌岌可危,百姓怨声载道,齐王府持诏登基,背下的不止是一个烂摊子,还有烂透的萧氏一族。杀他们是不义,不杀他们,是养虎为患…… 你看看,这道遗诏除了齐王府世代戴上一道沉重枷锁,还有什么好?” 凤阙身体千疮百孔,那只千年冰蚕,在他出生不久就被人种进体内。 “拜遗诏所赐,我还在襁褓里,就日日承受寒毒之苦。我想过自我放弃,我死了,凤家绝嗣,皇家也放心了,祖母二婶她们可以生活得轻松一些。” 凤阙话落,梁幼仪忍不住眼泪再次决堤,无数的眼泪,汹涌而出。 她被梁言栀多次栽赃陷害,梁景湛、姜霜不分青红皂白,把她吊起来打,哪怕昏厥过去,从来都是咬紧牙关不哭。 现在她为他哭。 在他的面前肆无忌惮地把积压的眼泪都哭出来。 每一滴眼泪,都似滚烫的岩浆,灼伤了他的皮肤,灼伤了他的眼睛。 他轻轻地哄道:“梁幼仪,你能不能不哭了?那江山,我便去打下来,送给你好不好?” 她泪眼朦胧地问:“你会吗?” “会。” 凤阙轻轻给她拭去眼泪,她的眼睛真的很美,比月光更柔和,比日光更耀眼。 眼睫上跳动的珠泪,顺着他的手指流下去,一滴滴,灼烧得他从指头疼到心头。 他认真地承诺:“梁幼仪,我会亲手打下来一片天空,而不是萧衍施舍给我!” 第106章 退婚后,郡主六亲不认 梁幼仪痛哭了一场,听凤阙讲了遗诏上交的理由,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他们到底是被悟真道人算计了。 看她沉默不语,凤阙又低声说:“梁幼仪,我上交遗诏,还有两个原因。” 梁幼仪抬头看他,他离她很近,她微微有些不自在,想伸手推他,又怕他说的事太机密,被人听了去。 “原本,我向老祖宗要一个保证,保证定国公府、太后,不再伤害你,保证你的婚姻由你做主。他提的条件是,我拿出一百万石粮食......” 一百万石! “你怎么能答应他?你问过我了吗?”梁幼仪情绪失控。 双手不由自主地蜷起来,眼底慢慢地浸出血色。 东洲大陆数百年乱世,战火纷飞,一百万石,是五个州国库全部存粮。 如果凤阙拿出这些粮食,他自己的势力定然陷入困境。 是梁言栀人为设置的婚姻桎梏,又被老道拿来敲诈凤阙! 早知道他帮助她退婚要付出这么大代价,她就不退了。 她宁愿与傅璋全家同归于尽,也不会叫凤阙答应这样的条件! 她不过从河里捞了他一下,怎么值得他付出这样大的代价! 一百万石,足够三十万梁家军两年的粮草供给。 梁幼仪气得泪水再次决堤:“你该和我说一声的,你怎么能答应他这样无耻的条件?” “你别急,别哭啊,听我说完好不好?”凤阙赶紧安抚她,“这份遗诏我拿出去后,那一百万石粮食自然是不必出了。” 早上出宫,悟真道人还以为一百万石粮食和遗诏二者兼得,问凤阙粮食筹得如何了? 凤阙明确地告诉他,既然你无法完成承诺,那本王原先的承诺也作废。 悟真道人的得意直接僵在脸上。 “还有,那道遗诏上,我加了点东西,这么多年,他们送齐王府的东西,回敬一二。” 凤阙靠她极近,声音很小,淡淡的兰花香轻轻扑在她的脸颊,好看的眼睛笑意盈盈,“我聪明不?” “尚可。” 她微微出了一口气,心里的大石头卸下不少。 这才是有经天纬地之才的凤家人该有的谋算。 悟真道人想一箭三雕,小王爷便反击回去,一箭四雕、五雕。 让悟真道人的算计,最终只得了一纸遗诏死物。 而遗诏上下了毒,太后、悟真道人,一定时时欣赏自己的丰功伟绩。 希望缺德的人,抱着那遗诏,早点去死。 凤阙看她终于不哭了,把糖圆递给她,说:“你尝尝,甜不甜?” 梁幼仪拿了糖圆,还带着微微的抽噎,说道:“你还没我大呢,竟把我当孩子哄?” 糖圆是贤豆的绵糖做出来的,糖熬得极好,晶莹透亮,果子鲜红,糖衣甜脆,不仅开胃,还安抚情绪。 凤阙看着她肉嘟嘟的小嘴,“啊呜”一口咬掉半个糖圆,不像别的闺秀,要装出来各种柔弱扭捏。 她不装,但是更动人。 “只要你愿意,可以哄你一辈子......”凤阙小声说。 “王爷,你在嘀咕什么?我没听清。” “叫我妄之吧!”凤阙说,“我们以后不必那么见外。” 两人说了许久的话,凤阙看她情绪稳定了,站起来,说道:“你先养好身体,有事尽可吩咐子墨,他手下有一些人,办事还算得力。我要去南方一趟,可能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你不要着急。” “你会去攻打俞成忠吗?” “不会!太后惹出的灾祸,交给她自己吧。她太闲,只会想着害人。” 次日一早,芳苓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把一叠银票交给梁幼仪。 “郡主,初五,麒麟阁又举行一次拍卖,梅影流香和印泥,都拍卖掉了。” 龙泉印泥八十盒一共拍卖出八十万两。 梅影流香八十瓶,总共卖出了十三万两。 原本都是一成的佣金,简阁主给她减了一半。 梁幼仪也没数银票,这些银子,主要是上官雪衣做的藕丝印泥,她将其中七十六万两,叫人给上官雪衣送去。 梅影流香的银子十二万三千五百两,她叫芳苓都存放起来,回头交给伴鹤,莱州是海岛,她要购置大船。 卖梅影流香给梁景湛筹集粮草?叫他吃饱了算计自己吗? 别开玩笑了! 小王爷给的成药效果惊人,不过吃了五次,就觉得身体大好,没有大碍了。 “芳苓,通知青时备马,我要出府。你们也准备一下,回头,我们去收回抱朴苑。” “那么好院子,给那一家子恶心的人住着,我恨不得拿刀劈了他们。” “芳苓,你去找简阁主,先把抱朴园要卖掉的消息放出去。” “国公爷和老祖宗只怕不同意。” “房契地契都在我手里,先处置了再说。” 抱朴园在京城是首屈一指的好宅院,卖掉肯定很容易。 梁幼仪没带芳苓,给柳南絮打了招呼,骑马出府。 梁幼仪一出门,侍书立即过来,说道:“郡主,夫人请你去一趟梨花院。” “没空。” “......”侍书提醒道,“夫人很急。” “叫她忍着。” 梁幼仪头也不回,走了。 侍书惊呆了! 去了马厩,拍拍被青时养得溜光水滑的超光,梁幼仪说:“回头你好好表现。” 子墨说了,有人监视竹坞,她一出门,就有人跟踪。 梁幼仪骑着超光出府,梁景湛悄悄尾随她出去。 太后娘娘怀疑仪儿与凤阙有私情。 他悄悄追着,看梁幼仪是不是去齐王府与凤阙私会。 梁幼仪打马狂奔,梁景湛追了半条街就跟丢了,梁幼仪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的马跑不过超光。 梁幼仪绕道去了南城,斗兽场。 画楼见到梁幼仪,高兴地道:“京城传遍了,郡主终于与傅璋退婚了?” “嗯。”梁幼仪给他简单说了一下经过,“画楼,齐王拿高祖的遗诏帮我摆脱傅璋,他把成皇的机会让了出去。我欠他一辈子,我要助他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画楼点点头。全京城的人都在叹息小王爷义薄云天,以唾手可得的至尊位置,报答郡主的救命之恩。 当然,也有人惋惜,说小王爷是旷古奇闻的败家子。 “画楼,你立即通知伴鹤,把三千兄弟都带去莱州。南笙居的所有财物,全部运往莱州。南笙居也卖掉。” “南笙居也卖掉?那是长乐公主留给你的念想。” “不要了,卖的银子都换成粮食、布匹、药材,以及各种物资,运往莱州。” “郡主是想摆脱定国公府?” “是!” 她不仅要摆脱定国公府,还要在太后扒开浊河之前,不动产变现。 发展自己的势力,配合凤阙,与太后决一死战。 只要她去了封地,囤兵买马,与太后清算两世之仇。 半个时辰,骑马回府。 才进府,便看见柳南絮的丫鬟月梅跑过来,说道:“郡主,傅璋来府里了,求见您呢。” 梁幼仪眉眼淡淡,才退婚两日,就来求见? 他算个什么东西,想见她就能见? 月梅说:“宫宴上,傅老夫人献给太后娘娘五千石粮食,今儿户部派人去提,发现府内库房被盗了。” 梁幼仪唇角微勾,怪不得敢来国公府,原来是为太后献粮啊! 献粮有功,可以官复原职? 若非这几日傅璋焦头烂额,丢粮的事早就暴露了吧。 “你回去告诉嫂嫂,我不想见他。” “世子夫人知道您厌恶他,但是老夫人要求去见,让您委屈一次!” “好吧。” 还没有到与定国公府撕破脸的时机。 进了松柏院,傅璋一看见梁幼仪,立即站起来,激动地说:“郡主,我......” 傅璋伸手想去拽她的衣袖,梁幼仪淡漠地站住,冰冷地说道:“骨折好了,是吗?” 傅璋手顿住,又惭愧又深情地对梁幼仪道:“郡主,你,你还好吗?” 好你娘!梁幼仪不搭理他。 “云裳,侍郎府……傅宅粮库失窃你知道吗?”梁老夫人怒道。 “不知道!” “你是怎么管的家?一万七千石粮食,不是十石八石,你怎么会不知道?” “是啊,那么多粮食,要运出府去,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停歇也要十几天,我在那十天,一点动静都没有发生。粮食失窃与我何干?” 傅璋脸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恳切地说:“能否麻烦郡主入府一趟,助我调查?” “不能。” “你怎么能不去?”梁老夫人黑着脸说,“难不成你叫人知道我们国公府的小姐手脚不干净?” “失窃了就报官,是我的责任自有官府找我。”她把交接清单拿给梁老夫人看,“我出来时,交接清楚了。” 那个红红的血手印,傅璋立即想到那天被那种姿势吊起来的屈辱。 他看出来了,梁幼仪现在连梁老夫人都不想应付了。 以前,她不这样。 “仪儿,无论如何,粮食遗失是你在的时候丢失的,你不能置身事外。”梁老夫人说道。 “祖母,您若如此说,那孙女有两个建议,其一,是我弄丢粮食的证据拿出来;其二,年前麒麟阁拍卖,傅鹤晨以两万四千两银子购买了两盒龙泉印泥,去问问,他银子从哪里来的?” 她这么一提,傅璋大吃一惊,本能地说:“两万四千两?不可能。” “呵~” 这一声,讽刺意味极强。 梁老夫人头疼地说:“仪儿就去一趟,把事情一次了结了,以后再无瓜葛。” “我不去,也不想帮忙。” 柳南絮也跟着说:“祖母,我们国公府的人,岂是谁随便差遣的?” 姜霜心里觉得傅璋无耻,但是梁老夫人想叫梁幼仪去,她便出口斥责道:“祖母叫你去,你竟敢不去?你想忤逆你祖母?” 柳南絮轻轻地唉了一声,这个婆婆,真的是蠢透了。 “母亲,你但凡能为女儿名声考虑一下,也断不会说出这种话来。你有这个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工夫,不如想想如何帮帮父兄。” “逆女,你竟敢指责自己母亲?”姜霜气得伸手就掌掴她。 梁幼仪握住她的手腕,平静地说道:“一个连骨肉亲情都不顾的人,妄图别人尊重你?做梦去吧,梦里什么都有!” 第107章 姜霜气中风,偏瘫了 梁幼仪转头对傅璋说:“我们已毫无瓜葛,希望你以后不要以任何借口试图接近我,否则,别怪本郡主不客气。” 她给梁老夫人福了一福:“祖母,我还有事,先走了。” “如今连祖母也使唤不动你了?梁幼仪,你是又想试家法吗?” “祖母,蛮子烧了梁家军的粮草,父亲、兄长、二叔要与蛮子决一死战,你不应该为自己的亲人多考虑一下吗? 他一个外人,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得祖母一而再再而三地破例? 我要尽快把自己做的梅影流香都卖出去,给父兄凑些粮草,您说这事算不算重要的事?” 梁老夫人动辄搬出孝道、大义压她,她也会啊! 傅璋的家事,有家国大义重要吗?有你儿孙的性命重要吗? 梁老夫人顿时变了脸色。 平心而论,她不喜欢傅璋。 但傅璋今日过来,说外敌压境、叛军兵临城下,朝廷急需粮草,他想给太后献粮。 不然梁老夫人管他傅璋是个屁! 既然傅璋的粮食已经找不到了,还不如抓住梁幼仪去筹集粮草,她知道,仪儿的香露很值钱。 两个儿子、五个孙子必须活着,他们活着才能守住大陈,才能守护太后和陛下。 梁老夫人立即说道:“那仪儿你快去办。柳氏,帮着你妹妹,把管家也叫上,卖了香露赶紧换粮草。” 柳南絮和梁幼仪应了一声:“是。” 梁老夫人对傅璋说:“府里忙,就不招待你了。仪儿说得对,丢失这么多粮食,你赶紧去报官,说不得能追回一二!” 傅璋离去,梁老夫人看着脑子转不过来的姜霜,厌恶地说:“你男人和儿子都要上战场,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姜霜立即应诺,出门气得捂着胸口,凭什么,仪儿惹的祸,最终挨训斥的却是她? 如今仪儿越来越猖狂了,竟然在那么多人面前下她的脸,还哄得老夫人转了性子。 什么卖香露筹粮草,哄鬼呢? 带上侍书、入画和马嬷嬷,去了竹坞,看见芳苓,二话不说照脸就是一巴掌。 竹坞的人都该打! 不过巴掌落在芳苓脸上之前,梁幼仪抓住她的手腕。 “在别处受了气,不反思自己,却跑我竹坞耍威风?自己被人忽视,被人看低,就找一个更低更弱小的踩踏,找到一点可怜的优越感吗?” 梁幼仪骂得毫不留情,姜霜破口大骂:“你这个贱人......” 梁幼仪“嘘”一声,直接拉起来她的衣摆,塞进她嘴里,堵住她所有的话。 “国公夫人,您的威风不要在我竹坞耍。你想跪舔谁的脚后跟,你自己去,别想拉着我。再想以孝道逼迫我、出卖我向你的主子谄媚,办、不、到!” “梁幼仪,你想翻天?” “天我翻不了,但是反抗一下你这个只会窝里横的国公夫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以后我不伺候了,你看不惯,就忍着。”梁幼仪平静地说,“父亲承诺给桃夭请平妻。上战场之前,会举行仪式,你准备好喝茶了吗?” “你说什么?那个狐狸精,她怎么可能做平妻?她有什么资格?” “她比你年轻,比你漂亮,比你得人心,比你会讨父亲欢心。连我都觉得她不错。” “你混账!我可是你母亲,你怎么能向着外人?” “我是你女儿,你不是一直向着傅璋那个烂人吗?” “你,你......”姜霜对马嬷嬷说,“给我按住她,撕烂她的嘴。” 芳苓挡在梁幼仪前面,梁幼仪挥手,芳苓气愤地闪在一旁。 马嬷嬷和另外两个粗使婆子走上来,梁幼仪快速出脚,踢在两个粗使婆子的膝盖上,三步到马嬷嬷跟前,一手卡住她的脖子,一手噼里啪啦给了她一顿耳光。 马嬷嬷杀猪一样嚎叫起来,梁幼仪手下发力,掐得马嬷嬷翻白眼。 “本郡主最讨厌狗叫,你若不想挨打就闭嘴。” 马嬷嬷双手合十,拼命拜,求放过。 梁幼仪把她丢下,拿帕子擦擦手,说道:“母亲,我要是你,现在肯定去看看国公爷在做什么,自己的主母地位还保不保得住。” “你就是个白眼狼,养你还不如养一条狗!”姜霜咬牙切齿地说,“我叫景湛抽死你!” “那你叫他来试试。” 梁景湛如果敢再打自己,那就叫子墨打得他直接见阎王。 这国公府的主子,她一个都不惯着了。 姜霜到底被梁幼仪的话触动了。出了竹坞就怒气冲冲地带着侍书、马嬷嬷,还有粗使婆子,冲到梁知年的院子捉拿桃夭。 梁知年的院子静悄悄的,一个下人都没有。 别说没有桃夭,连梁知年的小厮、侍卫都不在。 姜霜纳闷:人呢?这都未时了,梁知年还没从宫中回来? 正想喊人,忽然听见房间里,梁知年正在教导桃夭。 “老爷,你到底会不会治病啊?桃夭没有换洗的亵裤。”单纯的桃夭,烦恼得都要哭了。 “哐~”什么东西掉地上了? “桃夭,你,唉......以后这样的话只能跟老爷说,千万不能跟别的人说,知道吗?”梁知年忍着喉咙里的干燥说道。 “为什么啊?” “因为……因为别人知道你的身体出毛病了,会笑话你的。”梁知年结结巴巴地找了个理由。 桃夭似乎极为听梁知年的话,乖乖地说道,“桃夭知道了,以后只给老爷说,也只给老爷看。” “桃夭,那个,老爷前几天没给你治完病,咱们今天接着治好不好?” “老爷,你不是说累了吗?” “没关系,老爷马上去北境了,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就保持现在这个姿势,这个姿势非常适合治疗。” “那好吧。” ...... 姜霜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不知道梁知年什么时候那么能干,竟然会治病了? 明明桃夭的话单纯得能开出圣花,但是她与梁知年的一问一答,姜霜和那些很懂的婆子们,听在耳里,顿时一幅画面活色生香。 无比的羞耻,心理上又有种莫名的刺激充斥着。 姜霜双手颤抖,一腔怒气,火冒三丈地冲进屋内。 她进去的时候,因为梁知年“治病”太认真,以至于姜霜进去,他俩都不知道。 (桃夭:谁说我不知道?郡主带话来,要本夭加大力度) “老爷,桃夭难受......”声音娇软。 那呢喃的轻语,把梁知年给刺激得狠狠拍拍自己宽厚的胸膛,喘着粗气说:“告诉老爷,哪里难受?老爷我给你治......” 桃夭故意装得迷离又无知,眼睛余光看着闯进来的姜霜。 门,她是故意没关牢滴~ 梁知年疯了,一把年纪还搞情情爱爱? 姜霜气的一腔热血从全身各处全部调集头顶,天灵盖都快被掀开了。 “哪里难受?让我来给你治治!” 她从马嬷嬷手里夺过来铁戒尺,照着桃夭的脑袋,劈头砸了下去。 桃夭眼疾手快,也不往外躲,一头扎进梁知年的怀里。 梁知年是武将,身体条件自然不差,尽管已经快五十岁,还很壮实。 姜霜动作很快,从说话到下手,不过一息,梁知年没反应过来,铁戒尺已经砸在脑袋上。 “啪~” 梁知年的所有旖旎都散了! 愕然地扭头看过来。 姜霜原本怒气冲天的脸,带了一丝惊慌,却又不肯认错,吼道:“国公爷,你们在干什么?” 梁知年与姜霜是盲婚哑嫁,与桃夭一起,他觉得雄性爆表。他和桃夭没玩那啥,俩人真的在谈情,国公爷觉得找到了一生真爱! 感情好不容易培养到可以动手给她治疗痒病的地步,却被姜霜一棍子打回建国前。 伸手摸摸头,脑门上一个鸡蛋大的包,指腹上都是血。 嘶~ 桃夭似乎没看见姜霜,还在往梁知年的怀里拱,嘴里呢喃着喊“老爷,我痒......” 梁知年拍拍她的背:“乖,你先等会儿。” 站起来,大步到姜霜跟前,一个大耳刮子恶狠狠地朝姜霜打去。 他是武将,这一耳光力道极大。 姜霜仰面朝天摔倒在地,后脑“砰”地撞在桌子上,牙齿还被打掉了三颗,脸瞬间红肿,五根指痕,触目惊心。 马嬷嬷哭着说:“国公爷,夫人怎么能承受得住您的一巴掌?” 梁知年像老牛一样喘着粗气,吼道:“受不了就去死!老子和她成婚三十年,二十八年在边关做和尚。这辈子就相中一个桃夭,她还隔三岔五找茬,老子打死她。” 姜霜昏迷着,他依旧上去踹了几脚。 马嬷嬷才在梁幼仪那边挨了一顿打,现在可不敢硬上前。 “快,把夫人抬回梨花院......”马嬷嬷叫几个粗使婆子赶紧抬了姜霜走。 梁知年气得再也没有了心思,桃夭已经清醒过来,拍着梁知年的后背说:“老爷,别生气了。咦,老爷,您的头上怎么这么大个包?疼不疼啊? 夫人她打我就好了,怎么能打老爷呢,老爷是武将,万一被人知道还打不过一个女人,下面的人怎么还服气呢?” 桃夭赶紧溜下床,“病”肯定是不治了,抱着梁知年的头,“呼呼”地吹气。 梁知年有受用就有多厌恶姜霜。 “老爷,那个傅璋又来了,说他府里粮食丢了。郡主卖了首饰,帮老爷和世子爷备一些粮草。夫人觉得粮草是朝廷的事,叫她把粮食给傅璋......老爷,夫人她怎么心向外人呢?” 梁知年气得一掌把案几拍碎了:“这个蠢妇,我要休了她。” 姜霜在梨花院醒来,又是一顿发脾气,当梁知年冲到梨花院要休了她,并且要提桃夭做平妻时,姜霜嘎一声又晕过去。 只是,她醒来后,忽然发现自己的右半身似乎不对劲。 用不上劲了! 手也抬不起来,脚也不受控制。 最多,抖几下几下! “啊嗯#$%%……&” 侍书恐惧地把镜子给她。 镜子里,姜霜嘴歪眼斜,口水滴滴答答! “嘎”,又昏死过去。 第108章 是时候放兼祧两房消息了!万人在线催更 芳苓在外看了一圈的热闹,回到竹坞,脚下都是飘的。 梁幼仪看她笑得眼睛弯弯,小白牙熠熠闪亮,说道:“你是捡到宝了?” “郡主,府医刚才去看了夫人,中风,瘫了。”芳苓压着声音嬉笑,“嘴歪眼斜,谁也听不懂她说什么。” 芳芷道:“桃夭真厉害。郡主,真叫桃夭做国公爷的平妻?” “做不了。” “国公爷不愿意?” “不是,是上面那位不会同意。” 平妻说起来也就是妾而已,梁知年想娶个贵妾或者平妻,原本也无可厚非,但是桃夭那样的长相,梁知年真要娶她为平妻,一定躲不过太后的“掌眼”。 桃夭太妖娆了,太后本能的嫉妒,不会允许兄长“爱”上任何一个女人,兄长一辈子只能疼爱她。 太后首先会给桃夭打上一个“坏女人”的烙印。 只要太后不喜欢,梁知年即便强娶,梁老夫人也能把桃夭磋磨死。 桃夭一个表面单纯内里骨灰级的狐狸精,才不会想不开,把感情寄托在一个老男人的身上。 “我们不要管了,桃夭办法多得是。”梁幼仪道。 带桃夭来定国公府的目的就是报复姜霜,至于桃夭能折腾出什么,包括不限于钱财、地位,都归她自己。 姜霜偏瘫了,以后,竹坞就清净了,行动不便,口齿不清,不用梁幼仪动手,府里的奴才就能踩死她。 姜霜的名字上,打了一个圈儿。 该收拾傅璋了! 傅璋与她已经退婚,依旧能让一手遮天的梁老夫人逼着梁幼仪帮助他协理府宅,说明太后依旧器重他。 说不定,太后已经在找由头给傅璋官复原职。 万一他官复原职,到时候继续纠缠自己,来个“失了清白”之类的腌臜手段,也未可知。 断而不断,必有后患。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傅璋兼祧两房的消息,该放出去了。 依着太后娘娘“我的东西谁都别想碰”的原则,如果知道了傅璋兼祧两房,姚素衣的四个孩子都是他的,会怎么样? 都不用梁幼仪动手。 梁幼仪叫了一声:“子墨?” 子墨闪出来:“郡主有何吩咐?” 这人是暗卫,但是脸上始终阳光灿烂,看到他,漫天的乌云都散了几分。 “通知各个书肆,那本书,开售吧!” “好嘞。” 子墨又不见了。 大陈宁德四年正月初九,京城、邓州、襄州、淮南十三州,北境含西北共六州,同时开售话本《长相守》。 书名中规中矩,光看名字,便想到是才子佳人长相厮守的爱情故事。 沈鱼一大早就在荣宝斋大堂摆了很大一个书架,架子上清一色的《长相守》。 告示在门口最显眼的位置:余暇先生新书《长相守》今日开售。凡购买《长相守》者,店中笔墨纸砚让利两成。 很快就有书院的学子涌进来,看到门口告示,高兴地说:“这什么书?竟然能让荣宝斋让利两成?” 先去书架上拿新书翻阅,书籍质量极好,用的是时下最昂贵的连史纸。 学子们哪里有耐心看作者是谁,直奔主页内容。 [我叫易美伶,是雍国多春镇里正的女儿,我的男人应该叫秦禄。 至今我们已有四个孩子,其中一对还是龙凤胎......] 看到这里,学子就不屑地道:“这写的什么玩意儿?什么是应该叫秦禄?都生四个孩子还不确定男人是谁吗?” 其他人也跟着说:“是啊,名字也奇怪,易美伶,难道这是个演戏的?” “就是,还叫多春镇,难不成这里是风月场?” “别吵了,继续看。” [外人谁都不知道他们是秦楚的孩子,秦楚也只有无人或者每天夜里,才敢进入我的房间。 与我颠鸾倒凤之后,他会在天亮前离去。 十六年了,从乡村,到京城,没有人发现我们的关系,每日来,他都先驱散所有下人。 我们一直恩爱无比,十六年来不离不弃。 他是雍国的宰相,是我真正的男人,但确切地说他是我的小叔,我是他的嫂嫂,寡嫂。 秦禄早就没了。 我十六岁那年,未婚夫秦禄来家里下聘。 我满心期待两个月后的大婚,谁知道正遇见征兵,他被逼着去戍守边疆。 秦禄的弟弟秦楚,代兄长议亲,与我父兄商量,希望双方婚约继续履行。 两个月后,小叔秦楚代兄迎娶,我嫁入秦家。 日子很苦,吃不饱穿不暖,但我不觉得苦,因为小叔虽然只有十三岁,但却已经身高体长,温柔体贴,学业十分突出,只要他能入仕,秦家的日子就一定能好起来。 原以为熬几年,秦禄回来,我们就和别的普通夫妻一样,男耕女织,相夫教子,不料,与秦禄一起入伍的同村人带信,秦禄重伤,不治而亡。 没人知道,我其实心里莫名松一口气,我与秦禄面都没见过,有什么可难过的? 许多人怜悯我,也怀疑我在秦家守不住,我才十六岁,相貌出众,能守一辈子活寡? 我没有回娘家。因为小叔恳求我不要改嫁。 我与公公婆婆、小叔,相濡以沫,彼此相护,小叔拼命护着我不被乡里二流子欺辱,我也悉心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我们都很年轻,我能看出来小叔眼中的压抑,我也是。 终于有一天,我与小叔越了界。 我没想到十四岁的小叔,看起来年少单薄,却是那么...... 不久,小叔传来好消息,他顺利通过院试,还是案首。 我却惊恐地发现,我怀孕了!] 书里写了两人在乡下彼此相依,甜蜜偷情,瞒天过海......乡村版的才子佳人,依旧感动少年们的心。 十四五岁的学子,正是思春的年纪,谁心里没有一个偷香的梦啊? 大家都很想知道,秦楚中了案首,若嫂子怀孕的事被人知晓,他的前程会不会尽毁? 但是书却到此为止了。 书稿落款喻瑕,名字看起来像个落魄书生。 这时候,有个叫谢春桦的学子弱弱地问了一句:“你们有没有觉得,秦楚有点像......原先的傅相?” 他这么一提,大家豁然开朗,对对对,怪不得觉得有些熟悉,秦楚太像前丞相傅璋了!! 《长相守(上)》是一本才子佳人的话本子,并且还是虚拟时代,虚拟国度,作者写的也没有多出色,不过一个乡野叔嫂的小故事。 但是,真的像前丞相的旧事,越想越像! 因为大陈的丞相出自乡下的只有他一个。 而且,他的嫂嫂也是寡妇,也正好生了四个孩子,其中傅修恩和傅桑榆还是龙凤胎。 据说傅璋院试就是案首! 这么多的巧合,让这本原本很平常的话本子顿时活色生香。 原本只是几个学子怀疑,但是种子一落地,迅速生根发芽,又有有心人推动,不到两天,整个京城,尤其是官场上的人,几乎家家户户都去书肆买《长相守》。 只可惜,首发只有几千本,第三天,售罄。 全民猜想下部是什么? 如果真确定秦楚就是傅璋,那么,他还能重回朝堂吗?要不要赶紧与他划清界限? 原本对话本子嗤之以鼻,现在是万分焦急。 原本是女子和学子在线催更,现在权贵更心急。 大家一致认为,此作者有毒,吊人胃口,该杀! 这本书不止荣宝斋发售,四象书铺也在发售。 无论谁去问,掌柜的一律回答:“请大家耐心等待,小店也在催更,只要拿到新书,立即上架。” “掌柜的,喻瑕是书院的学子还是抠脚大汉?” “对不住,无可奉告。” 夏家。 夏致远把《长相守(上)》甩在地上,恨恨地说:“你们好好看看,这分明就是傅璋。” 夏夫人把书捡起来,翻看了一会子,问道:“老爷,这是哪里来的?” “书肆都卖疯了,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份。”夏致远气得眼珠子发红,“我一辈子精明算计,怎么就生出来一个蠢笨的女儿?老脸丢尽了!” 夏青樾站在下首,脸涨的通红:“爹,这是话本子,都是虚构的,和他无关!” “话本子的故事从来不是凭空想出来的,生活中都有原型。这就是傅璋和他那个寡嫂,出身,家庭,还有那些侄子,哪一项对不起来?” “可傅璋他已经不是丞相了......” “就因为他不是丞相了,这个叫喻瑕的才敢揭露的吧?街上百姓都能猜到,只有你这种蠢货猜不到!” 夏夫人小心翼翼地问:“那,老爷的意思是?” 她猜夏致远想退婚。 从开始夏致远就不满意这桩婚事,但是原先傅璋好歹是丞相,正妻是云裳郡主,他忍着。 学子请愿傅璋降到侍郎那次,夏致远就想退婚了,只是夏青樾已经失身傅璋,他不得不捏着鼻子,继续忍着。 如今,云裳郡主和傅璋退婚,并且傅璋被革职,一退到底,夏致远没有一天不想退婚。 但是云裳郡主搬出高祖遗诏才退婚,他怕跟风退婚会遭到太后迁怒。 这次话本子,给了夏致远一个极好的借口。 “退婚,哪怕养一辈子老姑娘,也不能嫁给傅璋。”夏致远斩钉截铁地说。 夏青樾扑通跪在地上,说道:“爹,女儿不想退婚,他正在太后跟前周旋,很快会官复原职的......” “他就算官复原职,我夏致远也不想和他成为亲家!你退也要退,不退也必须退,没得商量!” “爹,女儿,已怀了他的孩子!” 第109章 傅璋绝望地说:天亡我也 长相守(上)一共在二十二个州\/城发售,总共准备了两万三千本。 有心人推动下,销售很快,五天时间,基本告罄。 子墨给梁幼仪禀报:“郡主,长相守上册已经发售完毕,共到手一万一千五百两银子。” 芳芷惊奇地说:“竟然能赚到这么多银子?” 原本郡主说把兼祧两房的消息卡个机会放出去,她还想着花钱找谣将动用楼船军散播消息,郡主阻止了。 说太后护着傅璋,只要武德司的人出动探查,抽丝剥茧,肯定查到自己人头上。 子墨认识一个擅长写话本的人,把这个故事交给他。 就算太后想护着傅璋,也得拿出证据了,别人写个话本算什么大罪? 听芳芷说赚钱,梁幼仪说:“也赚不到多少银子,刻印材料、工时、运到各地的路费,各个销售书铺也要分去三成左右的利润,这些都是成本。” 七七八八扣去,总利润估计也就两千两。 不过能赚两千两也极好,因为郡主原本就不是想着赚钱。 抱朴苑。 傅璋从那天与云裳郡主退了婚,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 在宫里,一向对他器重的太后娘娘,毫不犹豫地解除他所有的官职,一撸到底。 那些平时对他敬重、巴结逢迎的大小官员,都拍着他的肩膀说:“傅大人,你可是立了大功。” 那道遗诏,是大陈皇室一直想要收回的一把头顶的利剑,太后迫切地想名垂青史,牺牲他很正常。 次日,他按照平时的习惯,卯时上朝,却在宫门口被禁军拦住:“非朝廷官员禁止入内。” 他愕然地对禁军头领说:“你们拦我?瞧清楚,是本官。” 那禁军首领倒也没有挖苦讽刺他,只问了一句:“禁军只按规矩办事,请问阁下是哪个部的官员?” 傅璋想说昨天革职只是太后权宜之计,但,这话没法明面讲。 原先的同僚,都对他视而不见,连一个搭理他的都没有。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又坐了轿子回府,半道遇见千杰骑马上朝,本来都过去了,他又掉头拦住他的轿子。 傅璋急忙打招呼:“千大人。” 千杰面无表情地说:“傅璋,看在我们以前同朝为官的份上,提醒您一句,您现在已经不是朝廷官员,你没有资格乘坐四品官轿,这不符合规制。” 傅璋下了轿,看着千杰远去的背影,往路边靠了靠,在正月的寒风里待了很久,步行回府。 回府的一路上,没人给他打招呼,老百姓的喜怒都挂在脸上,没人给他面子。 回到府里,被接回府的姚素衣及四个孩子,都愕然他怎么去而复回,他懒得解释,回到书房。 他不是年轻小伙子,为官十几年,太清楚人情冷暖,太知道一路走来的不容易,他若不尽快官复原职,朝堂就再也没有他的位子。 他必须尽快恢复官职。 刚好,户部来提那五千石粮食,他心里恨太后的薄情,他都被免职,他今天没有去上朝,太后看不到吗?竟然还派人上门来提粮食? 可现在根本得罪不起太后。 户部的官员到底是来提粮食的,还算客气:“傅老爷能献出五千石粮食,可解了朝廷的急,如今内外交困,粮食最是紧俏。”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傅璋没在意他们的称呼,忽然想到一个官复原职的捷径。 他手头总共七万石粮食,反正吃不完也要生虫,他就献出去三万石,太后也有个由头恢复他的官职。 可还没等他想着给太后捎话捐赠粮食,姚素衣就跌跌撞撞来报,府里粮库的粮食,被盗了! 他去查看,果然,靠墙的伪装被人移开过,地下库房,一袋粮食也没了。 要知道,地下那一万五千石粮食,都是麻袋装好的精米! 倒是方便盗贼偷盗了。 他想都没想,直接冲去定国公府。 这事肯定是云裳郡主干的,嫂嫂不可能偷盗自己的粮食。 走到半道,他才想好了理由。 但是他没想到云裳郡主再也不是以前的云裳郡主了,态度十分强势,根本不配合他。 她叫他提供她在期间被盗的证据,还要他去问问晨儿的两万四千两银子是从哪里来的,否则对他不客气,大约是揍他的意思吧? 傅璋回到府里,姚素衣急忙过来,脸上既焦急又愤怒:“云裳郡主没过来?她怎么说的?” 傅璋安抚地说:“嫂嫂不必担忧。晨儿在哪里?” “小叔找他做什么?” 她这个时候眼神躲闪,有些心虚的样子,傅璋心里咯噔一声,说道:“你叫他出来,我有些事问他。” “小叔……” “叫你去你就去。”傅璋的声音开始发怒,“我不能复职,你以为他还能在东麓书院待下去?” 姚素衣赶紧去找傅鹤晨。 傅鹤晨回来,眼里已经有紧张之意。 傅璋心沉了一下,还是温和地开口:“晨儿,你在麒麟阁拍了两盒极品印泥?” 傅鹤晨硬着头皮说道:“侄儿,是,是向夏大小姐借的银子……” “两万四千两全部借夏大小姐的?” “不,是,是……” “晨儿,男子汉大丈夫,说话不要吞吞吐吐。纸里包不住火,谎话要用谎话圆,你觉得在我面前你能圆过去吗?” 傅鹤晨知道瞒不过去,但他要努力开脱自己的罪责:“二叔,那银子,是大舅母给我的。” “孙氏?” “是的,大舅母听说麒麟阁要拍卖龙泉印泥,问我怎么不去买?我说没银子,她就给我一万两银子。” “她卖了府里粮食?” “我不知道。她给了我一万两银子,我去拍印泥,银子不够,我与夏大小姐合伙拍了一组,共两万四千两银子……” “你现在还欠着夏青樾两千两?” “是。对不起,二叔。” 傅璋问话时,姚素衣就在旁边。 当听到姚大嫂给了傅鹤晨一万两银子时,她就瘫倒在地。 她早该想到的,果然,上当受骗都是自己人。 外人要骗你,你会很警惕,不易上当,反倒自己人,最容易失了防备心。亏她还想着往云裳郡主身上推责任。 傅璋忍下一口老血,语气保持不变,问道:“那你大舅母卖粮食你一点也不知道?” “不知道……” 早上二叔去找云裳郡主算账的时候,他就知道麻烦了。 傅桑榆也很慌,也很不服气。她帮着偷钥匙,帮着周旋,最终她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可别被这个愚蠢的兄长给出卖了。 她把傅修恩叫来,叫他拿主意。 傅修恩问下来,才知道,傅鹤晨、傅桑榆伙同大舅母,把庄子上的粮食倒腾出去了。 府里的粮食大概是大舅母借着大哥的由头也倒腾出去了。 而大哥担着罪责,只弄到一盒不能吃不能喝的印泥。不仅手头一点银子都没了,还倒欠着外债两千两。 便教他咬死不知道内情,都是大舅母干的。 还要他想办法买通人进监牢一趟,以给大舅母送吃食为由,先毒死再说。 傅鹤晨说:“监牢里哪有那么好毒死人?如今二叔被罢职,她死了,官府也会找我算账。” 傅修恩叫他咬死不承认。 所以,傅璋问什么,傅鹤晨都说“不知道”。 傅璋换了个方式问道:“晨儿,府里粮食你能帮助处理一些,这是好事。如今灾情不断,要是太后知道府里藏着这么多粮食,二叔只怕复职无望,” 说完这些,他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们卖的粮食一石多少银子?没有被骗吧?” 傅鹤晨始终提防着,说道:“我不知道。” “她什么时候卖的粮食,怎么府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知道。” 他盘问傅鹤晨什么都问不出来,但是府里粮食丢了,姚大嫂出手就给傅鹤晨一万两,卖粮的十之八九是姚大嫂。 但是姚大嫂一个人是无法完成卖粮的。 他看向姚素衣:“嫂嫂,粮食没了,大嫂一出手就是一万两,你觉得这粮食是谁卖的?” 姚素衣泪流满面:“小叔,我不知道……” “好吧,一个个都不知道……你们先退下吧!” 看他们出了飞鸿庭,傅璋对王巍说:“你有腰牌,进宫一趟,告诉太后娘娘,我要献粮三万石,助太后娘娘平定叛军。” 他记得清楚,庄子上共有五万石粮食,他只捐三万石。 一大仓窖,一小仓窖,就告诉太后,这三万石是他全部的身家。 这个粮食他无论如何都要上交,不然,他想尽快官复原职,根本无望。 王巍说:“要不,老爷你还是写一封信?属下带给太后娘娘?” 傅璋点点头,他要给太后娘娘写一封信,一定要抓住太后的心。 一封信写得感天动地,信末说:“臣虽然离开朝堂才两日,但似隔了三年五载,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尤其担忧叛军、蛮贼扰太后清梦,臣献上粮食三万石,助太后杀敌,早日太平。” 王巍带着信入宫,傅璋在府里焦急等信。 白小管家慌慌张张来报:“老爷,庄头来了。” 傅璋漫不经心地喝着茶,说道:“他来做什么?” “老爷,他说庄子上的粮食,都没了!” “什么?” “他说,庄子上的粮食,被孙氏卖给酒坊,说好的拉走四千石,结果他们把所有的,四个仓窖,全部拉走了!” “噗~”傅璋吐出一口血,绝望地说,“天亡我也,全完了!” 第110章 只剩下雄竞一条路了 庄头一身灰泥,带着庄子上好几个人,一起来了府里。 傅老夫人已经痛哭了好几次,粮食是她的命。 府里粮食没了,她把梁幼仪骂成筛子。 没想到傅璋从定国公府回来,说粮食丢失与梁幼仪无关,盘问了晨儿,竟然与姚大嫂有关。 庄头每年都会带着庄子上的族人来给傅老夫人拜年,顺便领个红封,她还奇怪今年怎么没来拜年。 庄头哭丧着脸说,大年三十被锦玉堂他们灌醉了,大年初二才醒过来。 结果醒来后发现他全家,还有府里管事的,除夕夜一起吃饭喝酒的,全都被关在仓窖里,门窗都被钉死。 锦玉堂在仓窖里丢了几篮子馒头,他们倒是饿不死,但是一直也弄不开门。 直到今天,附近有流民来庄子上偷粮食,反而把他们放了出来。 “老夫人,粮食全没了,四个仓窖,一袋也没了。”庄头哭着说。 姚素衣看到庄头正是自己住的那个庄子的庄头,脸色一下子刷白。 “大嫂卖粮?她怎么会卖庄子上的粮?什么时候卖的?”姚素衣摸着腰间的钥匙,一连串的问题,“谁给打开的仓窖?” 每个仓窖都装了专门的铜制大锁。 而钥匙,一直由姚素衣贴身保存,从不离身。 夜里睡觉她都把钥匙放在枕头下面的。 且自己母子四个原本就住在庄子上,五万石粮食可不是小数目,硬搬也要搬好多天! 庄头说:“是姚大嫂。她那天带着酒坊的锦公子来,说陈粮要生虫,都卖出去。我亲眼看见锦公子把一万两银票给了姚大嫂。” 把那天经过说了一遍,尤其是姚大嫂拿到手一万两银票,签了收据,还把钥匙给了锦公子。 姚素衣眼前一黑。 “姚大嫂说给对方十天时间,叫他们拉走四千石粮食。可是我们醒来就被关在仓窖里,一个人也没了。”庄头沮丧地说,“我去看了看所有的仓窖,一粒粮食也没了!” “全没了?”姚素衣嘴唇哆嗦! “都没了。”庄头一边回禀一边替自己辩解,“姚大嫂都和我们打过招呼,而且大少爷也去过庄子上,我们不可能撒谎的。” 傅老夫人再三确认,庄子上近五万石粮食都没了,直接嘎地晕过去了。 她和傅璋抠抠搜搜攒粮食,账上都没敢全部记下,还有两万石新粮,偷偷记在私人账目上。 没想到被别人一把弄走了。 府医赶紧去救傅老夫人,傅老夫人身体底子好,只是心疼粮食,急火攻心,晕过去,没大病,所以府医几下就把人扎醒了。 傅老夫人一耳光打在姚素衣脸上:“姚氏,你敢说这个事与你没关系?钥匙一直在你手里!” 傅桑榆跪地求饶:“祖母,我母亲不可能偷盗,这都是大舅母干的,我娘也是受害者。” “这些话你留着给蔺大人去讲,给大理寺的大人们去讲。”傅老夫人牙齿咬得咯咯响。 姚素衣恨不得把姚大嫂的皮扒了。 她想来想去,姚大嫂好多次来找自己说话,一定就是那时候把钥匙偷去配了。 “是孙氏,她害了我们!”姚素衣歇斯底里地哭喊着,“亏她害死白管家,我还替她求情,还想着帮她养孩子……” 傅鹤晨兄妹四人都含泪道:“大舅母如何这样狠毒!” 傅璋摇摇晃晃,捂住胸口,唇角挂血,眼前一阵摇晃,两耳渐渐失去听觉,身子一软,昏过去了。 府医手忙脚乱地又救傅璋,待他幽幽醒转,傅老夫人和姚素衣哭得嗓子都哑了。 “璋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要想开。”傅老夫人流着泪,人一下子老了十岁,“大不了……” 她想说回老家去,傅璋止住了她的话,哑着嗓子道:“娘,您别伤心,儿子没事。” 叫王巍扶他起来,姚素衣哭得眼肿得看不见瞳仁。 “嫂嫂,别哭了,这不怪你。粮食丢了的事别对外人说,也不要报官了。” 不能让人知道他存了七万石粮食,否则太后娘娘都没有办法捞他。 有人设局,姚大嫂是罪魁祸首,但她肯定是上了别人的当。 晨儿也肯定有责任,这几个孩子,除了老二,估计都有参与。 也罢,他们蠢,那就叫他们承担蠢的后果。 他把人赶出去,叫王巍替他备好马车,去了大理寺少卿的府中。 当日蔺大人提审姚大嫂。 傅璋说:“你除了毒死白管家,还把府里的粮食都卖了?” 姚大嫂反正要死,惨笑一声,点点头:“是我干的。” “买你粮食的人是谁?长什么样?” “我忘了,不知道是哪里的。” 姚大嫂做好了死的准备,她不能透露任何消息,不能把傅鹤晨、姚素衣连累进来。 傅璋慢慢走到她身边,低声说道:“你要保护晨儿还是姚素衣?说实话,不然你的儿女,我要了他们的命。” 姚大嫂一口咬定:“都是民妇干的,自己一个人干的。” “银子你都放哪里了?如果粮食都买了,按照原先的价格,至少能卖十二万两银子,你只给了晨儿一万两,其余的在哪里?” 姚大嫂本能的惊愕:“十二万两?” “对,这是前些日子的价格,眼下,至少能卖四十万两。” 姚大嫂眼睛瞪大,她只卖了四千石啊! 但是她不想折腾了,她怀疑剩下的粮食被傅鹤晨卖了,也许是姚素衣卖了。 傅璋靠不住,小姑子一定偷藏银子了。 “哈哈哈,银子,被我挥霍了,养男人,赌坊输了。” 不管怎么用刑,姚大嫂为了自己的儿女,绝不松口。 当日夜里,姚大嫂死了。 姚素衣听闻姚大嫂全部承认是她干的,气得目眦尽裂:“我这样照顾她,她竟然欺骗我,偷盗我的钥匙,她好狠啊!” 她一肚子气无处发,把姚大嫂的两个儿女抓住,叫小厮狠打一顿:“杀人,偷盗,你们的娘真是能干得很。你们俩今日就走吧,爱去哪里去哪里。” 姚立春的小儿子和小女儿,跪着求姚素衣不要赶他们走。 姚素衣坚决不留! 兄妹俩连夜被赶了出去。 傅鹤晨看着被打得断腿,又赶出府的表弟表妹,不断地说服自己:“大舅母杀人,还偷府中粮食,祖母不会原谅他们,是母亲放他们一条生路……” 傅璋从大理寺回来就病了,头昏脑涨,高热不退,浑浑噩噩地过了两日,傅鹤晨过来床前请安。 “二叔,你好些吗?” “嗯。晨儿有事?” 傅鹤晨站着没动,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二叔,你看看这个。”傅鹤晨把手里一本书递给傅璋,“我原本想晚些时间给你,可是,谣言越传越盛。” 傅璋接过那册子,是一本话本子,书名《长相守》。 顿时皱眉:“晨儿,你不应该看这些。” “二叔认为我该干什么?看书?如今东麓书院我还去得了吗?今年的院试我还参加得了吗?” “怎么去不了?只要你成绩优异,即便是平民的孩子,他们也欢迎之至。” “二叔,你好好看看这书吧。” 傅璋坐起来,狐疑地翻阅。 [我叫易美伶,是雍国多春镇里正的女儿,我的男人应该叫秦禄,至今我们已经有四个孩子,其中一对还是龙凤胎。 ……他是雍国的宰相,是我真正的男人,但确切地说他是我的小叔,我是他的嫂嫂,寡嫂……] 秦禄,秦绿! 被秦楚(禽畜)绿了的人。 傅璋挑拣关键信息观看。 半个时辰,他面色平静地看着傅鹤晨,问道:“晨儿,你想说什么?” “二叔,外面传,传……” 傅璋不催他,静静地等着。 “外面人都说,这个秦楚是你……” “你也这么想?” “……”傅鹤晨沉默不语。 “把你三弟叫来。” 傅鹤晨不声不响地出去,一会儿,傅修恩与他一起进来。 “恩儿,这个话本子你也看过?” “看过。” “你怎么看?” “就是一个话本子而已,低俗不堪,影响学子春试,还影响后宅妇人走向邪路,官府应该禁止发售,已销售的勒令收回。” “嗯,你先出去吧。” 傅修恩出去,傅璋对傅鹤晨说:“我这一生,最后悔的就是那天没有看好你三弟,叫他在宫中闯下大祸。” 傅鹤晨知道他在责备自己不如三弟。 他低头出去,愤愤地说,不承认就不存在了?禁书就能堵住悠悠之口了? 傅璋拿那本书看了看,制作精美,排版整齐,不是手抄,是正儿八经的刻印。 他几乎能想到这是谁的手笔。 云裳,是你不义在先,休怪我不客气。 酉时。 他收拾干净自己,发束好,胡子修理好,握住那枚令牌,深深吸一口气。 进宫。 京城的天还是那个天,却又不是那个天了。 还是那个皇宫,还是那个太后,他却不是原先的他了。 百姓还是那些百姓,只是少了对他的尊重,多了对他的恶意揣测。大家都在盼望,《长相守》下部什么时候出来,他们想确定那书里秦楚到底是谁! 马车还是原先的马车,只是少了相府的标识,他只是一个平民。 没关系,他一定还会逆袭,胜过以前的他。 在宫外御街上,他在心里一遍遍演练,见了太后该怎么说,最能打动她。 “驾~” 一匹快马从他的马车前跑过,寒风掀起他的车帘,王巍拼命勒住马缰绳。 一道宽厚的背影一闪而过。 “王巍,是谁?” “老爷,是容大将军。” 容大将军,容云鹤。 他按照以往进宫的小门,把令牌递过去,门口的内侍说:“请回吧,今儿娘娘有军务要谈。” 傅璋站住,遥遥地看着春安点头哈腰地叫人帮助容云鹤把马儿牵走。 他在宫外等了很久很久,也没看见容云鹤出来。兴许,容大将军要和太后彻夜谈事了。 他冻得全身冰冷,对王巍说:“回吧。” 第111章 兵祸来临,我囤粮满仓 自从年前传来西南百姓造反的消息,整个大陈粮食就已经有些紧张。 不过大陈多年来的和平,并没有引起京城百姓的重视,朝廷也一直强制米价稳定,谁涨价则抄家杀头。 但是傅璋被叛军逼得年初五“赈灾”提前回来,烽火要烧到京城的谣言迅速蔓延。 内乱爆发、蛟龙国强敌压境的消息再也压不住,朝廷讨论派谁去镇压义军,还要增兵北境。 整个京城笼罩着一股紧张气氛,形势逼人,粮价在十天内翻了一番,还在继续疯涨。 越是粮价上涨,越是恐慌蔓延。 大家拼命抢粮,抢盐,每日米铺一开门,不到一个时辰,米全部抢空。 这几日,梁知年、梁景湛都顾不上梁幼仪了,他们早出晚归,正在调兵,朝廷调集粮草,确定五日后父子俩都去北境。 傅璋原本靠着府里的粮食就能翻身,至少侍郎身份并无难度,但是,粮食一粒也没了。 杀了姚素衣母子也无济于事,眼下,他只能去抱太后大腿。 然而,太后现在被叛军和蛟龙国强敌搞得焦头烂额,哪有那么好心情见他这位昔日文官? 太后急需武将,力挽狂澜的武将。 子墨在竹坞护着梁幼仪,派了一人专门盯着抱朴苑动静。 傅璋的一系列动作,全部同步传到梁幼仪的耳朵里。 “郡主,傅璋原本想捐献粮食获得太后的青睐,以期官复原职,但是粮食都没了。” 子墨笑得像个得逞的小狐狸,“他把自己打扮得整整齐齐去宫里,想见太后,门都没进去,太后召见了容云鹤。” 梁幼仪原本没想到太后会与容大将军有什么关系,不过自从萧呈给她说太后肖想他,梁幼仪恶心得好几日都吃不下饭。 傅璋与太后定然也是持小牌牌夜间入宫的关系。 容云鹤与太后关系也不正常,不然已经二十六岁的容云鹤不会还在打着光棍。 就连那个自宫的大太监春安,都可能…… 她有时候想:这些人是被下了降头吗? 避开她与太后的恩怨,客观地分析了一下,太后也并非长相多么出众,只能算端正。 那么,那些下头男定是为了权势! 定国公府有个开国元勋悟真道人,又尚了长乐公主,算是皇亲国戚,所以下头男们攀附的是太后身后的势力。 何况太后如今已经是可以称孤的实权女皇,可以直接决定他们的前程和生死。 梁幼仪听子墨说完,说了一句:“知道了,继续盯着。” 傅璋着急可以理解,毕竟离开朝堂时间越久,回去的可能性越小。 现在叛军内乱,强敌压境,正是用人之际,他此时能回朝堂是最佳时机。 “郡主,”芳苓从外面兴奋地进来,双目炯炯,欢喜地说,“郡主,伴鹤回来了。” “在哪里?” 一道黑影闪进来:“属下来迟。” 可不正是伴鹤。 容貌精致俊美,像是出身名门,可那双冷漠的眸子,以及一身的铁血威压,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伴鹤你什么时候到的?” “今天申时。” 他接到梁幼仪的传信后,大船立即从刺桐起航,到达楚州,见了叠锦,三千铁骑全体在楚州港口外待命,他骑马来天奉城见主子。 “你来得正好,我获封地莱州,在青州也买下一座院子和库房。以后那里就是我们的大本营。” 她把圣旨给伴鹤看了。 伴鹤看完,脸上带了一些笑意,恭敬地说:“属下带三千精卫去莱州,青州作为主子的一个内陆联络点。” 梁幼仪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莱州虽然贫穷,但好在田地肥沃,又靠海,可以有一番作为。那边主要祸患是海贼,你们过去守住莱州,海贼的船,来一艘抢他们一艘。” 她想过了,莱州交给伴鹤守护。待她顺利离开京城,天高皇帝远,太后什么指令她都可以不理。 当然要做到这一点,必须有足够的底气。 “主子,属下想留在你身边。” “那三千精锐呢?” “属下培养出来三名助手,不仅忠心,且行军打仗能力很强。其中摇光将军不仅忠心、善战,还颇有谋略。他能管好。” 那三人名叫王玉衡、宋开阳、谢摇光,不是暗卫出身,却英勇善战,忠心耿耿,颇有大将之才。 三名将领,目前各带一千精兵。 伴鹤是暗卫出身,却颇有谋略,这也是梁幼仪把他派去培养自己势力的主要原因。 算了,伴鹤喜欢黏在她身边,那就叫他待几天吧。 “叠锦与姜落衡少爷一共到手二十八万石粮食。”伴鹤说,“姜二少爷在淮南、江南买到大约十万石的粮食,全部运往楚州和黄州两地仓库,都由自己人守着。” “各地已乱,表弟能买到十万石粮食已经很好。” 梁幼仪说,“京城原先的粮价一千八百文一石,这才短短十天时间,已经翻了一番。” 最近京城粮食别说三千文一石,就是五千文(五两银子)一石,都很难凑齐十万石。 要打仗了,没人卖粮。 米铺现在开始限购,好多米铺,超过十石便关门歇业。 “叠锦的江湖朋友,给他提供信息,在台州一带,一批来自星洲的船队,一共五艘大船,船上全部是星洲岛出产的大米、胥余。 他们想换东洲大陆的精美瓷器、丝绸。叠锦和姜二少爷连夜跑到台州,全部拿到手了。” 上次叫叠锦带去的三十万两银票,全部买成粮食。 “姜落衡少爷目光独到,叫叠锦买了十万两银子的瓷器和丝绸,换了星洲人几船大米,十七万石。” 梁幼仪唇角挑起来,这次赚大发了。 怪不得叠锦这么久都没回来。 叠锦这次和姜落衡用三十万两银子,一共弄到手二十八万石粮食,还有两船胥余。 “干得好。” 梁幼仪吩咐芳苓,“给叠锦传信,与星洲人达成协议,粮食、胥余,不管有多少,以后全部运往莱州。我们会给他们最好的丝绸、瓷器,还有失传的龙泉印泥。” 伴鹤说画楼已经将主子的意思给叠锦传信,叠锦已经安排了。 梁幼仪手头有粮,心里有底气,对伴鹤说:“你随我一起出去吧,我去画楼那边瞧瞧。” 她骑马出府,马上有人告诉了柳南絮。 “你们派人跟上郡主,看看她都做些什么?” 前几日世子爷对柳南絮说,叫她注意盯着梁幼仪,他骑马出门跟踪梁幼仪,竟然没跟上。 梁幼仪骑着超光出去,伴鹤立即给她说:“主子,尾巴要不要处理了?” “是梁景湛的人,随便他,不必理会。” 伴鹤是暗卫,他自有跟踪保护她的办法,梁幼仪只管骑马出门,这次她没有绕远,直接去了南城。 梁幼仪进了斗兽场,很快就把那人甩掉了。 见了画楼。 “郡主,南笙居的东西已经都收拾好了,按照您的吩咐,只留了一幅画,其余的全部装箱,送往莱州了。” 画楼说,“我与几个米铺东家联络,把他们手头的粮食,以两千文一石的价格全部吃下,一共十二万石。” 幸亏提前十天洽谈,并且派了所有人手提货,还是带着兵器去的,对方现在果然后悔了,但是反悔已经来不及。 “好,南笙居也卖掉,卖的时候,以东城吟曲胡同一号院名称出售。” 画楼说已经委托牙行出售。 现在院子稀缺,但是南笙居院子也很大,一般百姓买不起,只有等有钱人。 另外要打仗了,大家都会囤粮食,不会有人把银子放在买院子上。 所以南笙居挂出去,估计一时半会也卖不掉。 梁幼仪心里简单算了一笔账,叠锦和姜落衡为她弄到了二十八万石粮食,画楼买了十二万石。 凤阙给的扶风台,存了一万七千石粮食。 她目前能控制的粮食是四十二万石,这些粮食足够养活伴鹤的三千兵马。 但是要支持凤阙起事,远远不够。 她手头还有不少银子,交给叠锦、画楼和伴鹤,多储备一些兵器,消耗性的箭矢,也要囤积。 还有药材、棉布、粗布,各种活命的基本用品,都准备起来。 莱州的郡主府要修建,还想购置几条大船,跑远海…… 钱到用时方恨少。 打仗,就是烧银票,烧粮草! 从斗兽场出来,她抱了一只“猫儿”出来,短尾,比一般的猫个头略大,一双淡绿的眼睛斜睨着众人。 超光看到它,“咴咴”尥蹶子。 那猫儿低声“呜~”了一声,脚步又轻又慢地围绕超光转了转,“嗖”的一声跃上马头。 “嗷”一声,超光再也不蹦了。 画楼笑道:“烈崽还是这么高傲,把超光都吓着了。” 烈崽瞟了他一眼,轻蔑:傻大个! 梁幼仪轻轻拍拍它的脑袋,烈崽也没发怒,乖乖地伏在超光背上。 出了斗兽场,就看见躲躲闪闪的跟踪者。 她也不管,骑马往麒麟阁一趟,之后出来,又去各个铺子里转了几圈。 梁幼仪在玉楼春吃饭的时候,烈崽突然“呜”一声,扑向梁幼仪后方,子墨嘻嘻一笑,迅速躲开。 “郡主,您这只猫不错啊,好像是斗兽场那只打败群狼的?” “你什么事?” “傅璋通过户部尚书牵线,在于记预定三万石的粮食,三千文一石。货已经到了京城。他承诺向太后推荐户部尚书任丞相一职。” “好。你找人通知一下姬染,带上几个兄弟,我们去把粮食抢了。” 第112章 凭什么抢我粮?凭本郡主钱多! “杀人抢粮?” “不是,明明白白抢!” 如今粮食太紧俏,这么大一笔粮食交易,又是傅璋翻身的指望,他一定做好防备,直接上手抢,怕是会引来武德司的注意。 那就费点银子吧,她手头不差银子。 傅璋书房夹层里掏出来的金银,与小王爷每人分得一百七十万两,还没动用呢! 用他的银子抢他的粮食,多有趣。 不多久,姬染骑马来到玉楼春,笑嘻嘻地坐在她桌子对面就开始下筷子吃东西。 “郡主,您再晚点叫我,我就不在京城了。” “去哪里?” “北方。” 梁幼仪没问他去北方做什么,估计与凤阙的大事有关。 “姬染,傅璋有三万石粮食,我想抢了,回头你负责和他叫价,如何?” “怎么叫?” “加价!用银子砸死傅璋,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三万石粮食从他手里抢过来。” “你要这么贵的粮食做什么?” “以后高价都未必能买到粮食。今天先抢下来,回头我再告诉你用途。你记住,就说这个粮草是给我父兄筹集的粮草,还有什么比大陈安危更重要的?” 傅璋一贯会找高大上的理由,她也会! “好,郡主姐姐放心吧。” 姬染出行,自然带了一帮子二世祖,不然还怎么维持纨绔人设? 梁幼仪一行人打马窜街,呼啸而过,直奔西城于记米铺。 到米铺,烈崽自觉跳到门外的树上,它又不想做真正的猫~ 于记米铺的掌柜蔡鸿升,看到梁幼仪一行人来,除了郡主,都是京城二世祖。 立即小跑,客客气气地迎出来:“郡主、小侯爷光临小店,有失远迎!请问,有何指教?” “听说蔡掌柜这边有粮,我父兄马上去北境抗击蛮子,特意给父兄凑些粮草。” 蔡掌柜心里一跳,拱手讨好地说:“郡主,如今形势紧张,进货渠道都开始收缩,于记的粮库也没多少存货了。” “你不用紧张,本郡主讲理,也不要多,就三万石。全部现银,不会赊欠一文。” 蔡掌柜一听,顿时心里说:果然如此,就是冲着傅璋的那三万石粮食来的。 可是那三万石粮食,是户部尚书府打过招呼的,傅璋又是太后跟前最受宠的人,随时可能官复原职,于记得罪不起啊! “郡主,小店实在拿不出来三万石粮食。” “于记的库房不是才刚运回来三万石吗?” “那是别人定好的。” “蔡掌柜,这三万石粮食是我定国公府要,你掂量一下,要不要卖给我?” 姬染混不吝地说:“蔡掌柜,你想好了再说话,如果你不肯卖给云裳郡主,那本侯爷可不客气,就抢……强买了昂!” 蔡掌柜出汗了,傅璋能不能官复原职还很难说,眼下这个是定国公府正儿八经的一品郡主啊! 再加上一群混不吝,他要是不卖给云裳郡主,说不得自己的小店以后就经常被二世祖们光顾。 想一想那画面就很不美好,生意还做个屁啊! 神仙打架,揪住我小杂鱼干什么? “那,郡主、小侯爷,你们稍微等会儿,小可去库房查看一下。” 蔡掌柜出去了,梁幼仪也不着急,对子墨说:“你速回定国公府一趟,叫芳苓告诉嫂嫂,小侯爷在于记找到三万石粮食,本郡主买下了,叫她准备好车子和人,去于记的库房拉粮。” 子墨眨巴一下眼:“送给世子爷?” “嗯呐,送给他。” 好下属就是不管主子做什么决定,都不折不扣地执行,子墨“好嘞”一声回府,禀报芳苓。 芳苓立即去找柳南絮,柳南絮听闻梁幼仪竟然从于记调拨三万石粮食,激动极了,立即把府兵都集合起来,准备粮车去于记提货。 姬染笑着问梁幼仪:“姐姐,你真把这粮食送你兄长?” 梁幼仪看看店里瞪大眼睛的伙计们,一本正经地说:“是啊,不送他,难道我学姓傅的,买几万石粮食藏府里生蛾子?” 姬染笑嘻嘻地说:“国公爷和世子爷抵御外敌,郡主为父兄筹粮,应该!” 他对那几个伙计说:“杵着做什么?给本侯爷倒茶上点心,看不见本侯爷都饿瘦了?” 那伙计心里撇嘴,你诨号“瘦猴”,又不是今天才叫的。 哪敢提,麻溜地去倒茶端点心。 梁幼仪在店里坐了没多久,蔡掌柜已经让人把傅璋叫来了。 傅璋听闻梁幼仪与他抢粮,这次他没有轻敌,立即叫王巍去尚书府,请户部尚书派个人与他一起去于记。 两人退婚不到十日,傅璋再见梁幼仪,恍如隔世。 看到她如今英姿飒爽,整个于记米铺因为她往那一坐,熠熠生辉,说不后悔绝对是假的。 他把笑脸整好,温和地开口:“仪儿……” 伴鹤看到这个人顿时寒气像极寒之地的朔风,傅璋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倒飞出去。 地面很硬,傅璋摔得龇牙咧嘴,蔡掌柜原本想上前拉起来他,却又忌惮梁幼仪,脚下钉着没敢动。 “大胆,竟然敢直呼郡主名讳,你想死?” 伴鹤是真的想杀他,这是个什么烂男人,也配指给他的主子! 傅璋好半天爬起来,看向郡主,后者别说关怀他,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管优雅地吃茶。 他一步一拐地在一丈之外站定,说道:“郡主,这三万石粮食是在下预定的,有急用。” 他虽然被革职,但是依旧有功名在身,他拒绝自称草民。 梁幼仪倒也没计较,事实上她慢悠悠地喝茶,根本不理他。 姬染走到他身边,说道:“你有什么急用?” “不关小侯爷的事。” “哦,那巧了,本侯爷有极其重要的用处,而且这粮食是本侯爷先看见的。谁先看见就归谁!” 傅璋继续看向梁幼仪:“郡主,在下真的有急用,在下要送给上面。” 他觉得梁幼仪肯定懂。 然而,梁幼仪目光平静,面色依旧冷漠疏离,像一幅画,静静地独美。 姬染道:“我管你送上面还是垫下面,本侯爷送给定国公去北境抗敌,国难当头,有什么能比保家卫国更重要?” “你送国公爷?” “不能吗?” “粮食是在下与东家预定的。” “你出什么价?” “郡主……” 姬染懊恼,跳起来,照胸口给他一拳:“日你娘,老子给你脸了?问你话,你一遍遍忽略本侯爷,你以为本侯爷好欺负?” 傅璋没防备,一下子摔倒,怒气冲冲地站起来,指着姬染说:“不要觉得你是小侯爷就能强抢粮食,告诉你,我要去衙门告你!” “谁说我强抢?老子出银子购买!”他冲蔡掌柜招手,“你,告诉本侯爷,他出的什么价?” “三千文一石!”蔡掌柜无奈,看着那些二世祖,他今天这些粮食说不定连三千文也卖不到了。 姬染道:“我出三千五百文。姓傅的,你有种就跟我叫价!” “我为什么要加价,我和掌柜的定好的就是三千文一石。” “那好,掌柜的,三千五百文,你可以多赚一万五千两银子,干不干?” 蔡掌柜太想卖了,一万五千两银子啊,也就是现在形势紧张,搁着以前,这家分铺一年都不能赚一万五千两。 他看向傅璋,犹豫地说:“您看,这个……” 傅璋气愤地说:“蔡掌柜,你可想好了,这可是户部要的粮食。” 姬染不甘示弱:“这可是定国公要的粮食,是太后娘娘的亲兄长要的粮食。” 蔡掌柜两边赔笑:我太难了! 姬染看着蔡掌柜犹豫,便又说:“蔡掌柜,我可告诉你,如果你不卖给我,定国公发怒,你别后悔!你全家若从此离开大陈当我没说!” 蔡掌柜哭丧着脸说:“小侯爷,若小可出尔反尔,以后谁还信于记?银子是香,可要是信誉没了,铺子哪里还能开下去?” “五千文。” 他们争执不休时,梁幼仪把茶盏放下,淡声说道,“五千文如何?” 姬染大声说:“对,五千文,蔡掌柜,你能多赚六万两银子!你可干?” 多收入六万两银子,蔡掌柜要是不赚,那不铁定的傻瓜蛋? 蔡掌柜很诚实地弯下腰去,说道:“国难当头,没有什么能比大陈安危更重要。郡主,小侯爷,小的这就叫人给你们开单。” 开提货单,直接去库房提货。 傅璋大怒:“蔡掌柜,你说话不算话?你可知道户部不是好惹的?” 陪他一起来的户部尚书府的崔管家说道:“这些粮食是傅老爷托我家老爷早就定下的,你们不能强买。” 姬染道:“本侯爷强买了吗?你们出三千文,我出五千文,价高者得,不是很公平吗?” “不行,先来后到……” “滚你娘的,先来后到?老子比你们先看到粮食,老子也比你们先到店,还有,老子比你们出的银子多。你们有什么脸在这里指责老子强买强卖?” 他看着蔡掌柜,说,“你说,我们是强买强卖吗?” 蔡掌柜一脸理直气壮:“没有!小侯爷和郡主是价高者得。” “崔管家,姓傅的,你们若不服,咱俩博弈一番,比叫价,谁叫的价高归谁,如何?” 傅璋忽然想起来购买《万里红染图》的经历,对方一路抬价,他最后以超出估值三倍的价格接了盘。 现在的他,手头多余的银子根本没有,万一对方又在挖坑,他接不住! 傅璋怒吼道:“云裳郡主,你凭什么抢我的粮?” 呜~ 一道黑影迅速从门口树上跃下,傅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大力扑倒在地,一双竖瞳近在咫尺,锋利的爪子按在他的喉咙上。 “呜”,烈崽尖利的牙齿龇出来,锁喉的杀意一瞬间把他神志淹没! 第113章 密谋:封梁幼仪为大陈公主,和亲蛮族 傅璋不可遏制地惊恐大叫:“王巍~” 王巍跳出来,一剑刺向烈崽。 烈崽“呜”一声低吼,从傅璋身上跃起。离开时,后脚爪子在他脸上狠狠一挠。 “啊~” 傅璋惨叫声未落,烈崽已经缠上王巍,腾挪跌宕,王巍大惊失色,一个小小的猫儿,怎么如此凶残? 烈崽身体小,速度快,非常灵活,出爪又快又凶。 一人一猫杀气腾腾。 烈崽捕猎手段不错,与群狼也能斗赢,但对上武功高手,久战必然吃亏。 梁幼仪淡淡地唤了一声:“烈崽,回来。” 烈崽不甘心地退到梁幼仪身边,仍然怒望着王巍,很警惕。 “云裳郡主,你怎么能放任你的宠物袭击人?”傅璋早就被崔管家扶起来。 王巍也赶紧扶着他,说道:“老爷,我们先去找郎中吧。” “云裳郡主,你的宠物咬伤我,你抢夺我粮食,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傅璋太恼怒了,做官十几年的他,尽管官职没了,但是傲骨还在。 伴鹤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说:“你对郡主不尊在前,烈崽护主在后,是你无理又无能,怪不得别人。” 丢给他二两银子:“去看郎中吧,剩下的,不用找了。” 傅璋捂着脸,冲梁幼仪怒道:“云裳郡主,你怎么如此无情?凭什么抢我粮食?” 梁幼仪终于看了他一眼,语气疏离又狂傲:“就凭我银子多,就凭我是一品郡主而你什么都不是,就凭我与你没任何关系。我不是你亲爹,为何要让着你?” 王巍看伴鹤杀气再次冒出,赶紧半拉半拽地对傅璋说:“老爷,您受伤了,还是先去看郎中吧。” 傅璋冷冷地看向王巍。 王巍脸上虽然没有表情,但是傅璋知道王巍也变了。 刚才,那个大个子一脚把他踢翻了,王巍没有出手。 姬染打他一拳的时候,王巍站着连扶都没扶他。 傅璋真实地感受到失势的悲凉,他再不官复原职,王巍大概就要提出来离开了吧。 他看向云裳郡主,她已经进了米铺内。 他不甘,又无力。 他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恢复原职。 蔡掌柜看够了热闹,也赚到了银子,赶紧讨好地给梁幼仪开了票,柳南絮派来的小厮拿了票,立即跑去交给柳南絮。 姬染看着蔡掌柜,眼神不善。 蔡掌柜身子矮了一矮,把收到的银子,取出来五千两银票塞给姬染,赔笑道:“小侯爷拿去喝茶吧。” 姬染哼了一声,与梁幼仪离去。 出了于记米铺,姬染哼道:“便宜于记了。” “过些日子根本买不到粮食,蔡掌柜为了利,对抗户部尚书的压力,这个银子他应得的。”梁幼仪劝说道。 其实她还有一个目的,出高价购粮,叫定国公府知道,她为了筹集粮草,手头银子都花光了。 叫人惦记自己有银子绝对不是好事。 姬染又嘟囔一声:“定国公府的人都不是东西,你凭什么还要给他们凑粮草?” 梁幼仪淡淡地说:“姬染,你狭隘了,外敌入侵,我们必须抵抗,不然我们都是亡国奴。” 姬染撇撇嘴没说话,他表姑是太皇太后,国破了,他没任何好处。 正月初十过后,朝廷的消息陆续传出。 北部边境,依旧派定国公府五虎将,外加老将定国公梁知年、镇远大将军梁知夏,抵抗强敌。 五虎将就是梁幼仪的两个兄长,外加二叔家的三个堂兄。 正月十六是吉日,梁知年、梁景湛将奔赴战场。 正月十五,上元节,原本是家家户户闹元宵的日子,整个定国公府一片压抑。 梁勃、梁老夫人把全府主子叫在一起。 梁老夫人、柳南絮已经哭了一场。 梁知夏再次给太后传军报,这次蛟龙国十万大军压境,不是以往的试探,他们在边境安营扎寨,铁蹄准备大举南下。 主将是蛟龙国最凶残的杀神张红雷,一夜屠尽蛟龙国三个部落的恶煞。 他不仅凶残,还极其擅长伪装,多次深入大陈,深谙大陈人的习惯,所以这场仗,梁知夏说若没有足够的粮草供应,大陈赢的可能性不大。 梁家军都有可能全折了。 梁知年说:“母亲,儿子定然以命相搏,保住边境,不让蛮子滋扰太后。” 梁老夫人流着泪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们出事,以后谁来保护太后?没有了你们,太后和陛下都失去倚仗。” “娘,儿子保证没事。”他看看梁勃和梁老夫人,说道,“姜氏中风,不能侍奉爹娘,儿子想娶桃夭为平妻,代替儿子侍奉爹娘。” 梁老夫人愣了一下,说道:“你明日就要出发,此事等你回来再说吧。你若喜欢她,就先要了她。等你回来,再给她名分,她太年轻,娘怕她守不住。” “儿子就喜欢这么一个人,求母亲成全。” 梁幼仪低垂着眉眼,心里暗道桃夭厉害,真的叫老父亲鼓起勇气求娶平妻。 梁老夫人气坏了,但是仍然压着,说道:“待你平定北方回来,娘就做主给你娶平妻。” 梁知年看母亲答应了,脸上带了喜气。 梁景湛看了梁幼仪一眼,阴森森地说道:“仪儿,我不管你和齐王府是什么关系,我们不在府里,并不是府里没人了。你最好不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兄长多虑了。” “如果你看上凤阙,我劝你早点死心,我们两府不可能结亲。” “我们只是互为救命恩人。” 梁勃一拍桌子,说道:“什么救命恩人,你不要狡辩!拿出遗诏替你退婚,他没什么想法?谁信?” “可他的确至今没有提出别的非分要求。”梁幼仪道,“原本他是不必拿出遗诏的,孙女也不必欠他人情,无奈傅璋太厉害,定国公府无人是他的对手。” 定国公府的人都是窝囊废,被一个傅璋拿捏,害得嫡女只能由死对头拿出高祖遗诏给太后,才退婚。 关键这个下旨退婚的人还是他们定国公府的团宠姑娘梁言栀。 多好笑,多讽刺! 梁老夫人冷笑道:“你也不必夹枪带棒,你与他的婚事,是先帝所赐,定国公府不敢违逆皇命,我们哪里想到你心那么大,连丞相都看不上。” 梁勃一拍桌子,恶狠狠地说道:“你真行啊!拿出遗诏,害傅璋革职,一撸到底,你可知道他对你姑姑多么忠心?他一个寒门官员,走到今天这一步有多么艰难?你害人一生,良心可安?” 梁老夫人不待梁幼仪分辩,又接上:“你既然婚事自主,府里不会再为你相看、择婿,你要嫁就自己嫁。不过有一条,若羞辱门楣,别怪定国公府不客气。” “孙女一直没忘长乐公主的教导。嫁不嫁人的也无所谓了,知晓父亲和兄长去抗敌,我已把攒的所有嫁妆银子,用于购置三万石粮草。” 梁幼仪不想和他们扯,争不赢!这一屋子梁家主子,没有一个会替她着想。 她从大家的态度里,品出一些别的信息——那三万石粮草,柳南絮没给梁家人说是她置办的。 梁勃问道:“你什么意思,府里准备的三万石粮食是你买的?” “是!” 梁景湛看了一眼柳南絮,柳南絮立即说道:“世子爷、祖父祖母,府里拿出的三万石粮食,确实是妹妹寻到的。” “其实也不是我寻到的,是燕南侯小侯爷帮助调拨了三万石粮食,我只是付了银子。”梁幼仪说。 别玩文字游戏,不是寻找到,是我付银子买来的。 梁景湛又看了柳南絮一眼。 柳南絮一咬牙,笑着说道:“是妹妹托人调拨了三万石粮食,共花了十五万两银子。因为太忙,也就没有专门给家里人说。” 梁勃、梁知年和梁景湛都没了话。 这次去北境,太后把他们叫过去,说户部拨不出太多粮草,国库不丰。 还有那么多的官员要领取俸禄,现在是开春,青黄不接,也要防着天灾人祸。 京城提供不出十万石粮草。 她表示会从其他各州再给梁家军调拨,一定不会饿着兄长和侄子们。 父子俩都理解太后的难处,表示速战速决,尽快把蛮子赶出去,在边疆开荒,养活军队。 太后只拿出来三万石,加上府里给准备的约四万石,总共才凑七万石粮食。 如今梁幼仪说出来,就算梁景湛,也瞬间没了话。 近一半的粮食都是梁幼仪一人提供的,有什么脸面再指责她? 梁勃不耐烦地说:“仪儿,我们谈一些军务,你先回去吧。” 梁幼仪给梁勃、梁老夫人行了一礼,出了议事厅,立即对伴鹤说:“盯上!” 所有主子谈事,只叫她一个人避开,有鬼! 深夜,伴鹤回来,低声给梁幼仪禀报梁家人的密谋—— “太后根本就没想和蛟龙国开战。” “她要梁知年和梁景湛保存梁家军实力,若不敌张红雷,立即与对方谈判,大陈同意割让三城,外加和亲。” 伴鹤顿了一下,继续说,“太后计划封郡主您为皇家公主,和亲蛟龙国。” 第114章 爆发:抢粮草,杀梁景湛 梁幼仪隔着帘子听了,半晌没有说话。 芳苓已经气到要去杀人,咒骂道:“烂透了的贱人,仗还没开打,她便做好割让城池,和亲蛮族。要嫁让她自己嫁,害我们郡主做什么?” 芳苓说着就哭起来。 梁幼仪其实也没有太意外,她的这个姑姑,做出什么残害她的事,都不奇怪! 梦中那一世,天下大乱时,梁幼仪已经嫁给了傅璋,和亲之类的事也没有印象。 这一世凤阙费劲心思帮她退了婚,太后竟然想把她送到外族和亲。 自古和亲的公主,有几个能活着回来,有几个好下场的? “世子夫人提醒他们,你现在婚姻自主,肯定不愿意和亲,还说你在外面结交了他们不知道的势力,你定然会反抗。” “他们怎么说?” “世子提议,指令郡主押送粮草去边境,到北境后,世子和国公爷便立即绑了你,宣读圣旨,将你塞进轿子,送给蛟龙国。” 他们还说了很多,比如梁幼仪身份高,相貌妖娆,是东洲大陆第一美女,又性子倔,蛟龙国君主最喜欢驯服烈马。 梁幼仪和亲,不仅保住梁家军,减少粮草压力,说不定还能换回一批草原战马。 整个竹坞都沉默了。 愤怒的沉默。 瞒着她,叫她送粮草,主动送上门去和亲! 好久,梁幼仪笑了,打破了竹坞的沉默。 “我原本还有顾虑,若抢了粮草,会不会导致战败?担心国破家亡,百姓流离失所。殊不知,她竟然从头到尾就没有想着抵抗。” 梁幼仪淡漠疏离的声音响起,“伴鹤,你叫谢摇光将军他们,带一千铁骑,等梁景湛路过五指山,粮草,全抢了!” 梁景湛和梁知年既然打算保存实力,牺牲她以保太后,那这次的粮草,他们也别吃了! 全抢了。 她原本就想在半途抢劫梁景湛,但只抢走自己高价买的三万石粮食。 眼下国难当头,她从傅璋手里抢下的那三万石粮食,若她据为己有,一定被太后以“发国难财,图谋不轨”为由,正大光明地处罚她。 如果由梁景湛这免费的劳力,给运到北方,她派人再抢了,一举两得。 如今,她改主意了。 粮草,全部抢光!用她的一千骑兵与梁景湛随行的梁家军,一决高下。 至于梁景湛,交给谢摇光,打死打残勿论。 既然他们想未战先败,那大陈百姓,换人来守。 * 梁幼仪一夜未睡好,梦里,前世今生的事反复纠缠,以至于她有些分不清哪是梦,哪是现实。 卯时起床,她只觉得全身疲累至极。 全府里的人送梁知年和梁景湛出发。 桃夭依旧懵懵懂懂,她拉着梁知年的衣衫,哭着说:“老爷,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桃夭你好好在府里,等老爷回来,就娶你为平妻,母亲已经答应。” “嗯,桃夭都听老爷的。” 梁知年把自己院子的钥匙给桃夭,库房钥匙也给她:“不要苦着自己,尽量不要出府,在外面也别乱说话。” “嗯,桃夭记住了,所有的话都只给老爷一个人说。”桃夭乖乖地说,“我就守着院子,哪里都不去。” 姜霜被侍书扶着,脸色铁青,手也抬不起来,话也说不清楚,望着桃夭,“咦咦呜呜”的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梁知年对她和梁老夫人说:“桃夭年纪轻,免了她的规矩吧?她只需守住我的院子,等我回来。” 梁老夫人点头,说:“你安心北上,府里的事有景湛媳妇管着呢。” 辰时,梁知年骑马先走,梁景湛随后与辎重车也离开京城。 定国公府,只剩下老弱妇孺。 梁幼仪对芳苓说:“你去辅国公府一趟,给锦颜递一份帖子。” 邀请顾锦颜去聚贤茶楼喝茶。 北方的事她已经有了决断,叛军的事她更关心。 因为那涉及五个月后的天奉城百万条命! 芳芷禀报:“桃夭求见。” “叫她进来。” 桃夭来竹坞是大大方方来的。 这人端着一张单纯无比的脸,看着懵懂又天真。 偏偏身子十万里都挑不出一个,妖娆得令男人发狂。 “郡主。”她睁着湿漉漉的眼睛,“你院子里好干净好香啊!” 梁幼仪瞥她一眼,道:“好好说话,这一套对我没用。” 桃夭弯起来狐狸眼,没骨头一样往她的榻上一歪,说道:“你爹走了,你娘也瘫了,接下去怎么办?奴婢可不想守着院子浪费美貌。” “你怎么打算?国公爷下定决心要娶你做平妻。” “可别相信男人的嘴!他心里眼里都是太后。奴婢可不想把一生都赌在婆婆和小姑子身上,奴婢要信了他才是蠢透!” “所以呢?” “奴婢查看了你爹的私库,值钱的玩意儿不多,奴婢想换个男人勾搭。”桃夭眼珠子一转,说道,“你给奴婢说说,这府里,哪个男人最富有?” 谁富有我勾引谁! 芳芷忍不住嗤嗤地笑了,桃夭真的可爱,男女通吃。 她想勾引男人,都说得毫不掩饰,骚劲儿都摆在桌面上,凭实力去祸害男人。 女子对她都讨厌不起来。 “桃夭,这个府里,最有钱最有底蕴的是老祖宗,归乘院里不知道藏了多少好东西。” 芳芷故意激她,“他已经八十九岁,只怕你勾不动了。” “他软的不行,可他硬的强啊!”桃夭根本不知道自己开口就是花娘的骚话,向梁幼仪求证,“定国公府最有钱的真是那个老道?” “不好说,归乘院是定国公府特殊的存在,老祖宗身边有暗卫,那院子里的秘密,我不知道。”梁幼仪老老实实地说,“那院子我只进去过三次。” 一次是她从淮南回来,长乐公主没了,老祖宗把她叫去,问了长乐公主去世前后的事。 第二次是长乐公主给她定的婚事,换成了梁言栀嫁给太子,老祖宗与她分析利弊,告诉她换嫁是保护她。 时隔八年,她第三次进了归乘院,就是凤阙入府感谢她的救命之恩那次。 三次入老祖宗的院子,她看到院子里一次比一次清贫,和道观越来越像了。 桃夭却有了兴趣,兴致勃勃地说:“郡主,奴婢指定能拿下他,捞笔大的。” 梁幼仪觉得悟真道人不好对付,闹不巧把小命丢了。 桃夭哈哈一笑,附耳小声道:“郡主,你太不了解男人了。什么悟真道人,他若真悟了真,便会慈悲为怀,顺应天意,绝不会独居一院,装神弄鬼……你看着吧,奴婢必定拿下他。” “你可以去试试,我可提醒你,悟真道人绝对不是梁知年,你别把小命丢了。”梁幼仪说。 桃夭嘻嘻哈哈笑了一通,扭着腰肢告辞:“奴婢走了,免得老妖婆产生疑心,又作妖害人。” 芳芷陪她出门,小声问:“你真想去归乘院?那里水可深,不好蹚。” 桃夭笑了笑,睁着水雾般的大眼睛,说道:“我的命是郡主救的,我娘临终前也得了郡主治病,死后是郡主帮助葬的。我死了不要紧,能为郡主除去妖女的背后靠山也不错。” “那你千万小心。郡主若知道你有这个心思,定然不会同意你去那个院子。” “姐姐放心,你擎好吧,以后,全府的男人都会喊我活爹!” 芳芷被她弄得哭笑不得。 桃夭走后,子墨把一封信递给梁幼仪:“郡主,王爷来信了。” 梁幼仪一晚上的疲惫和郁结一扫而空,脸上爬上可疑的红色。 她接了信,进了内室。 许久,才出来。 面色依旧冷淡,但是唇角微挑。 依旧脊背挺直,但是脚步轻快。 他说:“我这里都好,只是担忧你,群狼环伺,你可还应付得过来?” 他说:“以前,我看山便是山,如今看山是你的沉默;以前,我看云便是云,如今看云是你雪山般的淡漠;以前看水是水,如今,水更像你眸子里翻滚的水雾;以前,看花就是花,如今看花,每一朵都是你含愁的两靥……梁幼仪,我怎么看到的都是你不快乐的样子?” 他说:“我忽然有点想回去了……” 梁幼仪唇角弯起来。 这人……有点可爱! 顾锦颜接到帖子,第一时间就去聚贤楼见梁幼仪。 姐妹见面,异常激动。 顾锦颜抓住她的手说:“幼幼,你与傅璋退婚,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前几日我才叫小侯爷帮忙夺了他的三万石粮食。他想凭借着粮食重回朝堂。我偏不许!” 梁幼仪没有和她多寒暄,直奔主题,“锦颜,俞成忠的高山军与其他势力,已经在襄州集合,至今,太后都没有派出军队去镇压,李世子有没有说太后想如何解决?” 梦里那一世,她也不知道太后有没有镇压,有没有与俞成忠议谈,反正最后俞成忠兵临城下,太后直接令人扒开浊河大堤。 一百多万人呐,就那么在大水里全部淹死。 俞成忠有样学样,把浊河其余河段都扒开,大陈成了泽国,外敌趁机入侵。 死了到底多少百姓?谁知道呢! 更可气的是,前世里,死那么多人,恶事做尽的太后,竟然寿终正寝。 梁幼仪不是圣母,这一世她收集了足够的粮食,天灾人祸她都能抵抗一阵,但到底是数百万条命,眼睁睁看着这么多人去死,她做不到。 再说,妄之真要夺了天下,不能留下一个千疮百孔的江山。 如果她能想办法叫辅国公把叛军挡在邓州之南,只要不兵临城下,太后不会再想着扒开浊水河,水淹天奉城了吧? 顾锦颜叹了一口气,说道:“朝堂百官苦苦劝谏,北境的事定下来,这两日,太后终于同意先议和后用兵。” 梁幼仪看着顾锦颜欲言又止,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问道:“太后不会派傅璋与俞成忠议谈吧?” 第115章 傅璋官复原职,夏青樾抖起来了 顾锦颜满脸愤懑,无奈地点了点头。 “我公公再三上折子要求去镇压叛军,我父亲多次上奏,请求前去议谈。太后迫不得已,便决定先议谈再出兵。” 只是,太后派出的不是能言善辩的文国公,也不是骁勇善战的辅国公。 “傅璋前几日忽然弄来五万石粮食,献给太后,太后感念他雪中送炭,已经决定让他官复原职。” 依旧是,四品户部侍郎! “朝堂百官,尤其是御史台都强烈反对,太后迫于压力,便封他为议谈钦差,差使若办得好,回来再正式复职。” 这是太后搪塞御史台的借口,傅璋其实一切待遇都恢复了。 梁幼仪听了,半晌没有说话。 太后这样做,不意外。 “不知道他哪里来的五万石粮食?”梁幼仪说道,“现在京城里能一次性弄到五万石粮食可不是容易的事。” “听说夏青樾和夏致远去他府上一趟,傅璋亲自送他们回府,之后就有了捐献粮食的事。兴许是走了夏致远的门路。” 梁幼仪点点头,这个时候,能真心帮助傅璋的,唯有夏青樾。 可是怎么没听派去监视的人回禀?难道里面还有蹊跷? “傅璋与俞成忠万一谈不拢呢?太后派谁镇压?” “太后指定容云鹤率兵前往襄州待命。” “他不是镇守东部边境的吗?” “他回京述职,太后派他剿灭高山军再回去。” 太后不想兵权重新回到辅国公手中,宁愿派临时回京述职的容云鹤挂帅去剿灭俞成忠。 姐妹俩叹息一声。朝堂国事,她们也干预不了。 梁幼仪道:“锦颜,你有没有在青州那边修建老宅?不是说好过了年回青州老宅吗?” “我公公是武将,北方和西南出事,怕朝廷突然下旨叫公公和世子爷出征,就没敢离京。” 一家人都在京中待命。 现在既然定下来不需要辅国公挂帅出征,辅国公夫人便听从顾锦颜的建议,回老宅。 “幼幼,你的封地在莱州,与青州相邻,婆婆叫我问问你,能不能咱们都搬去莱州?大家都在一起,好有个照应?” 她的意思,如果真有灾祸,不如辅国公府、文国公府,与梁幼仪的郡主府,全部都安在莱州。 若按照以往,梁幼仪自然求之不得,可如今不行。 她决定帮助妄之推翻大陈,文国公和辅国公是忠臣,会不会起事时,祸起萧墙? 她不想赌,能想到的风险,就一定从源头消灭。 “莱州贫穷,新建院子费时费力费钱。锦颜,你和李夫人先回祖宅囤粮。莱州建好,我定会邀请你们去莱州落脚。” “建房子确实费时费力,幼幼,到底会发生什么事,你能透露一二吗?我保证不说出去。” 顾锦颜是她最好的姐妹,梁幼仪摆手,顾锦颜附耳过来。 “太后想把高山军引到浊河水边……” 顾锦颜眼睛越来越大:“她竟然敢……?” “对,她敢!若非辅国公逼着她对叛军做出对策,她会对西南叛军听之任之,等俞成忠兵临城下,趁着六月份暴雨频发,水流湍急……” 梁幼仪没说出下文,顾锦颜都懂了,脸色惨白,几乎不可思议,又怒不可遏。 “真是荒唐,两岸那么多百姓她没想过?” “她想过,她想一箭三雕,淹死叛军,天奉城淹没后,迁都繁荣富饶的邺建城,另外——” 梁幼仪想到梦中场景,冷笑道,“她想拿百万百姓的性命,逼齐王府出手救百姓,逼出凤家隐藏的势力,一网打尽。” “毒妇!”顾锦颜痛骂道,“如此卑劣之人,怎配在那个位子!” “锦颜,今日与你所说,你做到心中有数,事情一日三变,最终如何尚未可知。” “幼幼放心,此事非同小可,我绝对不会对外透露半个字与你有关。我肯定要做好万全准备。可百姓怎么办?那可是数百万人呢!” 太后心狠,可百姓无辜。 “她的计划是六月下旬实施,待五月份百姓收了夏粮,立即叫人散布谣言,敦促百姓出逃。” “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顾锦颜忧心忡忡。 “如今她被逼着派人议谈,又派容大将军剿灭,说不定就不用再走此断子绝孙之路。” 梁幼仪没有说这是先知梦,顾锦颜自动猜想这是定国公府和太后的秘策。 两人分开后,梁幼仪在茶馆里又坐了一会子,心下稍安。既然辅国公逼着太后做出了对策,说不定真能阻止水淹天奉城之祸。 出了茶楼,主仆俩又逛了一会儿街,眼看午食时间到了,便去了玉楼春。 依旧是听雨轩。 取了笔墨纸砚,写了一份帖子,对芳苓说:“把帖子给夏青樾送去。” 夏青樾能给傅璋搞来五万石粮食,粮食挺多啊! 那就把欠她的一万石连本加息地还了吧。顺便摸摸底,她到底哪里来的粮食。 夏青樾听到门房报云裳郡主有帖子递来,又气愤又好笑,一个弃妇,还敢来给她下帖子? 她知道云裳郡主递来的是什么帖子。 除夕宫宴上,她与梁幼仪约好的,梁幼仪退婚她支付梁幼仪一万石粮食。 十天内先付五千石,另外五千石三个月内付清。 如今已经正月十六了,她一粒也没有付。 她没忘记,而是她不想付了。 梁幼仪已经被退婚,是个弃妇,不该人人喊打吗? 傅大人又官复原职,且是她父亲帮助傅璋官复原职,她不仅会成为傅璋的正妻,还会被他尊重。 她凭什么要付给梁幼仪粮食,凭什么要被梁幼仪敲诈? 今日梁幼仪的帖子过来,夏青樾没有多停,对抱玉说:“走,我们去玉楼春,会会没人要的弃妇。” 夏青樾雄赳赳地到了听雨轩,原本以为梁幼仪退婚了,肯定灰头土脸,却没想到她锦衣玉带,容光焕发,比以前还得意。 坐在上首,手里托着茶盏,梁幼仪微抬眸,问道:“夏青樾,粮食呢?” “什么粮食?” “装傻?” “郡主说什么?臣女听不懂。” “芳苓,给夏大小姐说说,帮她回忆回忆。”梁幼仪淡淡地说。 夏青樾和抱玉都暗叫不好,芳苓已经到了听雨轩门口:“各位客官,在年前除夕宴上,云裳郡主与夏青樾大小姐打了一个赌……” 夏青樾紧张的脸色有些变白。 芳苓看着探头看来的食客们,说道:“众所周知,夏大小姐被赐予傅璋,哦,如今又是傅大人了?总之,夏大小姐被赐予傅大人为平妻,也就是个妾,过程不怎么光彩……” 夏青樾叫抱玉捂住她的嘴,恼火地说:“你吵什么?你家郡主一个弃妇,还有脸……” “呜~” 杀气自房梁上“嗖”一声压下来,一道黑影扑向夏青樾。夏青樾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扑倒在地。 脖子上传来利爪破皮的刺痛,眼睛对上一双淡绿凶狠的竖瞳,夏青樾一声尖叫都没叫出来,就吓昏了过去。 抱玉哆哆嗦嗦地尖叫道:“这是,这是什么?” 芳苓掐腰,说道:“不是很威风吗?连一只猫都怕?” 烈崽不吭气,依旧压着夏青樾,这个死女人,在骂他的主人,它要咬破她的喉咙! 抱玉气焰全消,跪在梁幼仪跟前,哀求:“郡主,您大人大量,饶了我家小姐吧,奴婢给您磕头。” 噗噗地磕头。 梁幼仪哼了一声:“烈崽,回来。” 烈崽悻悻地松开,“嗖”一下跳到房梁上去了。 芳苓拿了一杯冷茶,“唰”地泼在夏青樾的脸上,夏青樾受了冷水刺激,醒来又要大叫,抱玉急忙说:“小姐,那只是一只猫。” 夏青樾大怒,说道:“云裳郡主,你要那么多粮食做什么?你吃得下吗?” “不劳你操心。” “傅大人官复原职了!你再敲诈勒索臣女,臣女便叫傅大人去找太后评评理。” “哦,赶紧去告。” “你……”夏青樾开始站在道德高点谴责,“作为唯一的异姓郡主,你如此做派……” “住口!夏青樾,这赌约,你签过字画过押,你情我愿,你说这是敲诈勒索?” 梁幼仪唇角微微挑起,“你尽管赖账!傅璋若是知道我与他退婚是因为我与你打赌,别说正妻,你连他的门都进不了,你信不信?” “不信!”夏青樾才帮助傅璋官复原职,他不可能弃她不顾。 “要不,我们试试?” “……”夏青樾一时语塞,她不敢赌。 傅璋不愿意与云裳郡主退婚,据父亲说那天在勤政殿,齐王拿出高祖遗诏,才逼着傅璋退了婚。 如果他知道是自己和云裳郡主打赌,害得他们退了婚…… 夏青樾一瞬间慌神,眼泪落下来:“郡主,你放过我好不好?” “哦,哭了?你刚才的威风呢?继续摆侍郎夫人的架子呀!夏青樾,我还是比较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样子!” “……” “是本郡主逼你下赌约的吗?” “是……不是。” “本郡主违约了吗?” “没有。” “所以,本郡主凭什么放过你?夏青樾,本郡主拿出高祖遗诏来履约,成本很高。” “可那遗诏又不是你的。” “是啊,不是我的,但是齐王肯拿出来给我,这是我的本事,关你何事?” “……”夏青樾哑口无言。 “你以为本郡主退婚就低人一等?你以为帮傅璋官复原职,他就会为你撑腰?便可违约?” 梁幼仪说道,“夏青樾,要不要打个赌:我必把傅璋拉下马,永远不得翻身?” 第116章 退婚后,再看她一眼都成了奢望 夏青樾手指绞得发白,眼中有恨也有怕。 好半天,她才说:“你到底要怎么样?” “除夕那天,你承诺十天内付我五千石粮食,另外五千石晚一些时日。如今你违约在先,所以本郡主要求一万石粮食在三日内付清,每超一日多收一千石。” “我手头暂时没了,能不能晚些日子给你?” “不行!夏青樾,我不相信你。你可以继续耍赖,但是后果你自己想好。” “你会怎么样?” “本郡主为何要告诉你?”梁幼仪对芳苓说,“把她赶出去!” “走吧,我家郡主不想看见你。”芳苓把夏青樾往外推。 夏青樾怒道:“你别推搡本小姐,郡主你怎么能这样恶毒?” “恶毒?”芳苓看着她的眼睛,低声说道,“夏大小姐,你有没有找郎中查查,肚子里到底是谁的崽?” 是傅璋的,还是张龙的? 夏青樾瞬间脸色苍白,两耳轰鸣! 她前些日子说自己怀孕了,只是逼着父亲同意她的婚事而已。她和傅大人滚床单才一个月,哪里知道是否怀孕。 可郡主怎么知道? 偏偏这是她的污点,她不敢大声辩驳。 “青樾?你也来吃饭?” 好巧不巧,傅璋竟然带着傅老夫人一行人也来玉楼春吃饭。 傅老夫人因为她帮助傅璋官复原职,看见夏青樾,脸色好了几分。 “伯母也来了?您慢点。”夏青樾急忙过去扶她下车。 傅璋看见夏青樾脸色煞白,关心地问道:“怎么了?不舒服?” “没事,不要紧……” 夏青樾害羞地应道。本能的扭脸看向楼梯,芳苓已经没了影子,她稍微松了一口气。 傅璋说:“要不要叫个郎中看看?” “不……”夏青樾立即拒绝,又觉得自己的口气太急了,连忙赔笑解释,“我没什么不适。” 说着话,傅老夫人下了马车,姚素衣和傅桑榆也下来。 夏青樾想到她们在宫中算计自己,顿时脸色不好看,只淡淡地给姚素衣点点头。 傅桑榆天真可爱地给她打招呼:“夏姐姐,你也在啊,刚才和你说话的那个是谁?” 夏青樾知道她们一家都恨梁幼仪,便淡淡地说:“是云裳郡主,打了个招呼。” 傅璋听了,没说话,眼睛往停马车的方向看了看,果然看见在马车边守着的青时。 傅老夫人高兴地说:“青樾,饭可吃了?” 夏青樾不想错过与傅璋一起共进午餐的机会,就害羞地说:“我才刚到。” 姚素衣和傅桑榆暗自撇嘴:不要脸! 姚素衣走到夏青樾跟前说道:“夏小姐,此次小叔复职,多亏了你帮忙,我与母亲都感激不尽。” 夏青樾偷偷瞄了傅璋一眼,祸水东引道:“傅大人能力超凡,忠诚如皓月当空,无可遮蔽,付出皆为社稷昌盛,黎民安泰,太后圣明,自然看得清楚。” 傅老夫人虽然听不大懂,但是知道夏青樾没贪功,在夸赞她儿子能干,自然十分欢喜。 拍着她的手说:“以前璋儿眼盲,竟然让那个毒妇耽误半生。如早早遇见你,家宅也不至于如此不幸。” 夏青樾心里高兴,又偷看傅璋一眼,笑着说道:“伯母谬赞了,我自然无法与郡主相比,她身份高贵,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姚素衣听到夏青樾阴阳云裳郡主,便叹口气,说道:“夏大小姐,您可别这么说,隔墙有耳,万一谁传过去,小叔又被革职,谁承受得起?” 傅桑榆也跟着说:“二叔和世家贵族不同,寒门苦读十年,一步一步都靠着脚踏实地的奋斗,可是郡主一句话就把二叔半生的奋斗归零……” 母女俩和夏青樾三人有唱有和,傅老夫人气得发抖,说:“不准再提那个毒妇,老天可怜见,我璋儿恢复了原职。” 四个女人,提起云裳郡主,个个恨得咬牙切齿。 傅璋心思早就飞远。 好多天没有看见云裳郡主了,她还好吗?一定后悔了吧? 太后说要她去蛟龙国和亲…… 傅璋光临,宋掌柜亲自来接待,笑着说:“傅大人,您要雅间还是在大堂用餐?” 傅老夫人脱口而出:“听雨轩空着吗?” 宋掌柜说:“云裳郡主在用,请老夫人换个地方吧。” “我们就要听雨轩!”傅老夫人提起来云裳郡主就恼怒,要不是她,家里不会被盗,璋儿不会被免职,毒女! “傅大人,您看?”宋掌柜不和老夫人说,他只看向傅璋。 傅璋对傅老夫人说:“母亲,那是云裳郡主常年包用的雅间,我们换个地方吧?” “我就要与听雨轩一样好的雅间,不,比那个还要好。”傅老夫人恨恨地道,“我儿依旧是朝廷重臣,被封为钦差,我就要比听雨轩好的雅间为我儿送行。” 宋掌柜道:“老夫人,包间费不低。” “多少?五两够不够?” 宋掌柜摇头。 “十两?” 宋掌柜还是摇头。 傅璋皱眉道:“娘,我们在大堂吃饭吧,叫掌柜的给拿屏风隔一隔?” “不行,我就要听雨轩。”傅老夫人非要争这口气。 夏青樾知道这里雅间不便宜,便没有开口。 姚素衣也知道贵,她两眼通红,早就恨透了。 以前,她带老夫人来吃饭,都是直接去听雨轩,如今竟是连二楼也进不得了。 正说话间,忽然传来芳苓的声音:“郡主,您慢点。” 傅璋抬起头来,看见云裳郡主从二楼出来,白皙透亮的肌肤,威严寒素的面容。 一时间,整个玉楼春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天地间只有一道靓丽妖娆的倩影,唯我独尊,无与伦比。 傅老夫人顿时精神亢奋:“璋儿,去告诉她,你已官复原职。” 不是拿遗诏逼太后娘娘革我儿的职吗?我儿如今官复原职了! 夏青樾摩拳擦掌:傅大人,她害你丢了官职,害你被人嘲笑。只望傅哥哥能为了我,狠狠打她脸! 姚素衣暗暗咬牙:小叔,你必须打她脸,千万别手软!一个弃妇,有什么脸面招摇! 傅桑榆心中一万个小人摇旗呐喊:二叔,你不打她脸,就不是我亲爹! 抱玉在心里噗噗磕头:傅大人,骂她,打她,讽刺她,踩死她,为我家小姐出口恶气 …… 傅璋整理了一下衣服,脚步往前,恭恭敬敬地说了一声:“臣,见过云裳郡主!” 梁幼仪由芳苓扶着,眸光平静,后背挺直,脚步和缓,一步一步,上了郡主专属马车。 傅璋被伴鹤挡在三丈之外,调整好笑容,诚恳地说道:“郡主,臣官复原职了!” 梁幼仪上马车的脚步停了一下,淡漠地说:“恭喜傅大人。” 伴鹤举着剑鞘,挡住他。 傅璋过不去,陪着笑,说道:“郡主,以往是臣不对,能否再给臣一个机会?” “你想要什么机会?” “臣知道,臣做了太多的错事,只希望郡主能给臣一个弥补的机会,臣保证以后不会再委屈郡主,臣愿意用后半生补偿郡主。” “你好大的脸,凭什么再叫我家郡主给你机会?”芳苓忍不住咒骂,“你再多哔哔,我杀了你。” “郡主,臣,有很重要的事给您说,事关您的未来。”傅璋被伴鹤挡在三丈外,言辞恳切,希望她能为他留下脚步。 看她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傅璋急了,说道:“郡主,你一定要听臣说完,臣不会害你,臣真的想补偿你……” “不需要。请傅大人好好珍惜太后给予的前程。”梁幼仪目光平静,冷漠地说,“万一前程拍拍翅膀飞走,可就不好了!” 傅老夫人早忍不住,冲过来,她要当众挠死云裳郡主,再不济,把她衣衫撕破。 三丈远,伴鹤挡住她的去路:“闲杂人等,不得靠近郡主。” “云裳,你陷害我儿,活该没人要……” “呜~” 马车顶上睡觉的烈崽哪里忍得住,警告地站起来,身子弓着,马上就要扑过来。 傅老夫人早就听说梁幼仪养了一只凶残的猫,璋儿脸上的三道伤疤就是那猫抓的。 不过,没等烈崽出手,伴鹤已经一脚踢出去了。 傅老夫人仰倒在地,还想撒泼,烈崽扑过去,按住她的喉咙,淡绿色的眼睛,乌黑的竖瞳看向她。 尖利的牙齿呲出来。 傅老夫人顿时湿了裤子,伸出一只手挡住脸,哀求都不敢大声:“救,救命……” 傅璋急忙给梁幼仪行礼:“郡主,家母只是护子心切,口无遮拦,请郡主不要和她一般见识,饶过她吧!” 姚素衣也开始哭,哭得凄惨:“母亲,我们身份低微,郡主打我们也是应该的!” 她又跪在梁幼仪车驾不远处,噗噗噗地磕头:“求求郡主,饶了我母亲吧,她年纪大了,只是心疼小叔被郡主打伤,心疼小叔与郡主退婚还被革职。” 梁幼仪停了脚步,眉眼疏离冷漠。 这是演上瘾了? 傅母责怪她害她儿子丢官,姚素衣一边装可怜无辜,一边谴责她仗势欺人? “打你们是应该的?”她对伴鹤说了一句,“我们要有求必应,好好招呼。” 钻进马车,青时驾车,马鞭一扬:“驾~” 伴鹤一晃到了姚素衣跟前,左右开弓打了姚素衣十巴掌,姚素衣的假牙被打飞,门牙又成了大黑洞。 再次走到老夫人身边,抬脚,毫不犹豫往她脸上踩去,老夫人赶紧去护脸。 傅璋大声求饶:“壮士饶命,本官以后定然管好家人,也恳求郡主原谅,都是下官的错。” 伴鹤的脚停在半空,冷冷地看着他,说道:“管好你的家人,下次,死!” “是,下官一定管好。” 伴鹤对烈崽说道:“走吧!” 烈崽冷漠地看一眼傅璋,跳上他的肩膀,一人一猫,眨眼,不见了。 傅璋看着那辆曾经坐了无数次的马车威严远去,不甘地低垂了眉眼。 他如今,想看她一眼都成了奢望。 第117章 王爷,云裳郡主给您的信 宋掌柜从头看到尾,对小二说:“一切按照规矩办吧。” 云裳郡主都不理的人,他才懒得特殊照顾。 傅璋默默地拉起老夫人,脸色严肃地说:“母亲,不要招惹不该招惹的人,免得给儿子惹祸。” 傅老夫人所有的话都咽下去,又委屈又失望:“璋儿……” 傅璋不为所动,转向姚素衣,眼里没有一丝温度:“嫂嫂,以后能不说话就闭嘴。吃了饭,今儿你就带孩子离开侍郎府,是住庄子还是找院子,你们自便。” 姚素衣惊慌失措,捏着衣角,说道:“都是嫂嫂的错,是嫂嫂惹郡主不高兴,回头我去给她道歉……” “不需要!你最好离郡主远一点。” 夏青樾在一边看着,心里凉了半截。 傅璋此时才想起来她在旁边,立即歉意地说:“叫夏小姐看笑话了。以后,府里还要靠夏小姐操持。” 夏青樾点点头,对小二说:“给我们找个雅间吧。” 小二说:“好嘞,一楼雅间还有……” “我们就要听雨轩。”傅老夫人一肚子委屈,倔强地说,“现在总没人了吧?” “对不起老夫人,听雨轩是云裳郡主常年包用的,不对外开放。” “她不是吃完走了吗?” 小二说:“对不住,不行。” 傅璋严厉地说:“母亲,如今大陈危难,我们能节省就节省一些,听雨轩太过奢华,安静些的雅间就很好。” 夏青樾立即附和:“是,我们只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全家人聚一聚。” 小二说:“二楼的绿茶厅空着,包间最低消费五十两。” 傅老夫人骂道:“你们抢银子呢?听雨轩也没这么贵吧?” “老夫人,听雨轩使用费,单次二百两,饭菜酒水钱另算。” 傅老夫人、姚素衣:...... “怎么样?要不要绿茶厅?” 傅璋说:“我们是自家人吃饭,就在大堂吧!” 在大堂要了一张桌子,小二好心地给他们用一道屏风挡了一下,傅璋安安静静地坐下吃饭,点的菜也中规中矩。 食不言寝不语,他确实做到了。 却食不知味。 以前,在玉楼春,他都是在听雨轩吃饭的。听雨轩宽敞明亮,文人墨宝雅致,伶人丝竹悦耳,饭菜酒水更是从不考虑价钱。 如今,他只能坐在大堂,还要装出为国为民节约。 来这里的非富即贵,都是人精,谁看不出他的窘迫?真为国为民节约,谁还来酒楼就餐? 傅老夫人和姚素衣、傅桑榆同样心情极差。 以前他们在听雨轩,无人打扰,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从来无需担忧银子。 其实,现在想想,云裳郡主和傅璋定亲也挺好的! 姚素衣眼睛轻扫了一下夏青樾,后者的心思都在璋郎身上,呸,这个还不如云裳郡主呢! 正月十八日,傅璋担任钦差,领了旨,前往襄州和俞成忠议谈。 同日,容云鹤点兵五万,从京城出发,前往襄州,准备议谈失败便武力镇压。 夏青樾送走了傅璋,次日叫抱玉给梁幼仪送来一份帖子,告诉梁幼仪,一万石粮食,已经准备好了。 梁幼仪一点都不客气,立即叫人去提货。凤阙起事需要粮草,她现在能搜刮的粮草都弄到手,给他攒着。 派伴鹤去查,夏青樾的一万石粮食到底是哪里来的? 伴鹤去查了不到半日便有了结果,粮食是夏夫人的娘家侄子徐少华给的。 查下来,发现徐府在京城至少囤粮十万石。 “如此看来,傅璋的五万石粮食是徐家提供的?” “属下没查到徐家提供粮食的记录。” “继续查。” “是。” 梁幼仪去书房,叫子墨在院子里守着,她要给小王爷写回信。 收到凤阙的信已经三天。 前世里奉旨订婚、成亲,她和傅璋相差十岁,两代人一样,从无书信诉情,两人之间除了男女之事,并无心意相通。 她以为夫妻之间就是这样的寡淡如水。 如今,少年郎凤阙毫无预约地闯进来,一次次偷偷替她清障,铺平道路,乃至毫不犹豫的以遗诏相护,忽然就觉得有很多很多的话要与他说。 想像他那样,张扬又可爱,肆无忌惮地表达,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一时间,千言万语涌上心头。 拿出来了好大一叠纸,又挑了小号狼毫,研好墨,心情激荡,下笔千言—— “妄之,自你离开,整个京城忽然失了灵动,生活也变得无趣。十五那日望月,皎洁如玉盘,若你在他乡也望月,我们便是看着同一轮月,也算是团聚……” 一口气写了数百字,速度极快,一张接着一张,即便她写的是簪花小楷,也写了五页。 待她反应过来,已经写了七页,不知道怎么回事,写到“我与你相隔太远,太多事无法一一述说”,忽然想到“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霎时,脸上一片赤红。 赶紧把信纸抓住,揉成一团。 好一会子,才另取纸,铺开,再次写信—— “妄之,你一去十数日,可还好……” 又觉得这样说,会叫人多想,他俩还没有那么熟,觉得怎么说都不合适。 最终,她还是理智回归,保持了矜持。 “妄之,见字如面,我在京中一切都好,勿念。你病未愈,切不可劳累。 我已经备下四十三万石粮食,另外有七万石过些时日亦到位,你随时可用……” 想了想又觉得太过寡淡,像一则公文,心里烦躁,揉成一团又丢在一边。 写了好几遍,竟然发现自己笨到极致,连书信也不会写了! 手扶额头,琢磨了好久,提笔画了两幅小画。 一幅是渡口初遇。她、凤阙、顾若虚、芳苓四人的纵马图,其中凤阙正面细致实写,桀骜、狷狂、意气风发。类似在南笙居画的那幅,却又有比较大的区别。 顾若虚、她、芳苓都做了虚化处理。 另一幅,是她初入齐王府,凤阙躺在床上昏迷的样子。青色床帐下,锦被覆去他修长的身躯,只露出他苍白虚弱的脸,鸦羽长睫,桀骜、紧抿的薄唇,眼尾那粒绯红朱砂痣,犹如绚烂焰火。 两幅画尺幅不大,栩栩如生。 画好,已经过去两个时辰。 芳芷喊她吃饭时,墨迹未干,她便放在了桌上,门关上。 子墨早就心里痒痒,郡主说给主子写信,他心里十分好奇,郡主给主子都写了什么? 他不好去偷窥,就站在远处偷偷地瞄,瞄几眼不算偷看吧? 好吧,瞄也叫偷看! 他竟然看见两幅画! 眼尖的他一眼就看出来,那不是他家王爷吗?其中一幅就是郡主去王府那次,王爷装晕的样子。 他不由得脚步慢慢靠近,不用手摸,眼睛看不算偷看吧? “我的王妃欸,郡主画技也太神乎其神了。竟然观察得如此仔细!” 他都没注意,他家王爷的睫毛这样长,他家王爷的那颗朱砂痣怎么那么妖冶! 桌子上一团团的废纸是郡主写错的吧?他明明偷看郡主写得很顺畅,一张一张字迹工整,怎么就揉成废纸团了? 打开一个废纸团团,不算偷看吧? 就看一个,只看一个! 我用手捂住眼睛,只开一条缝。 看了一个…… 天,为什么要揉成废纸团?这都是至宝啊! 他家王爷看见了还不高兴死? 好下属子墨,把废纸团子一个个都塞到怀里,又躲在暗处。 梁幼仪吃完饭,又回来继续勾勒那两幅画。 墨迹干了,她把它们卷成卷,塞进竹筒里。 “子墨,把这个给王爷送去。” “好嘞。” 子墨抱了竹筒,那些废纸团子他塞进另外一个竹筒,自己还塞了一张纸条,说明这些纸团的来历。 “属下并未拆开查看,恐错过信息,特给主子送来。” 他把两个竹筒交给聆音阁的同僚,再三叮嘱务必快速、安全送到王爷手中。 聆音阁的探子,带了信,日夜兼程,十日后到达幽州。 人人都知病秧子小王爷一直在江南养病,那里确实有个“凤阙”,不过是替身。 北部一直是梁家的地盘,定国公府四代经营,成了当地的土皇帝,梁家军、虎豹骑全部都在北方。 大陈皇室一直知道凤家军在江南,与宁国边境相邻的地方,而凤家人从不踏入梁家的地盘。 但是,谁也不知道,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皇家挖空心思在江南遍寻不见的赤炎卫,一直待在无虑山和幽州大峡谷。 而幽州、蓟州、平州、营州早就在赤炎卫的实际控制下。 北方多游牧部落,再加上赤炎卫一直伪装成草原骑兵,对外叫作“库木尔(太阳升起的地方)”,梁家军只当赤炎卫是一支强悍的草原部落。 两军交手,梁家军不敌,于是渐渐形成互不妨碍的平衡状态,大陈的边防线早就南移、西移。 凤阙从京城出发,在邓州与替身互换服装后,改道去了幽州,带赤炎卫攻打大陈北部小国饶乐国。 饶乐国主要是奚人,也就是东胡人,整个国土不过两州七县,现在是蛟龙国的附属国。 饶乐皇室早就知道库木尔神勇,未战先怯。库木尔铁骑,加上一个因中毒练就无敌神足经的凤阙,两军对垒不到三日,饶乐国便改换门庭,新国叫作赤炎王朝。 梁幼仪的书信到赤炎王朝时,凤阙正与大伙坐在大炕上,推演如何吞并附近六个小国。 子听在门口守着,外面卫兵禀报:“子听大人,聆音阁有书信送给主子。” “哪里来的?” “大陈天奉城,云裳郡主。” 子听接过来,激动地抱着两个竹筒,卖关子地清了清嗓子,说道:“王爷,云裳郡主给您的信。” “什么?” 凤阙在舆图上的手一顿,抬起头来,锐利的眼光射向子听。 第118章 爱意刺骨,痛不欲生 子听胆边一寒,立即腰杆挺直,大声回道:“王爷,云裳郡主给您写了信,是聆……” 话未落,便觉手头一空。 只听见王爷说:“都出去!” 子听立即咧开嘴,他们出来快一个月了,这还是第一封家书嘞。 赤炎卫所有人正在商谈国土扩张计划,王爷忽然叫他们都出去,大家诧异地出门,看着子听像个刚学偷东西就得手的小狐狸,都默默地笑了。 小王爷开窍了。 他们快有小主子了吧? 众人出去,凤阙倒是没有急着打开竹筒,喊道:“子听,给本王打盆温水来。” 子听很快把温水、皂豆都取来,凤阙净手,把两个竹筒放桌子上,虔诚地看了看外表。 两个竹筒,都是云裳郡主的?她给他写那么多啊? 先看哪个? 好似娘胎乞丐三十年,突然一桌山珍海味摆在面前,惊喜得不知道从哪里下筷! 太幸福,先从哪里开始接收? 从左边第一个竹筒开始吧!打开,是一个纸卷,他小心地抽出来,摊开。 是两幅画。 他一眼就看出来,画的都是他。 第一幅是他们初相遇,他在她的笔下少年意气风发,志得意满。鲜衣怒马少年,不负韶华。 第二幅,是他落水那日,孱弱病重,她第一次入王府看望他。在她的笔下,他即便是病着,也是好看的。 凤阙明白了她的心意。 孱弱的他,张扬的他,都是她的挂念,都入了她的眼,落在她的心。 凤阙一时出了神,看着两幅画,手指不自觉地触摸着一笔一画,他摸的不是他的肖像,是她作画的线条,她留下的墨香。 描着线条,感受她作画时的心境。 一时间元神出窍。 许久,又去拆第二个盲盒。 发现里面除了一张纸条,其余的竟然是废纸团子? 纸条是子墨写的,说郡主叫他守着书房,她给王爷写封信,结果他看郡主在书房洋洋洒洒写了十数张,却又都丢了。 最后只画了两张画,他不知废纸团的内容,但是他想着郡主不管写什么,主子都喜欢看,所以自作主张,把废纸团子都收集起来,派人一并送来了。 凤阙把一张纸团打开,上面写道:“今儿月亮很圆,我望着它,你若此时也望着它,便是我们一同赏月了……” 他脑子里蹦出来一个词:花前月下! 心里狠狠的一击,说不出来的一种上云端的欣喜,撞得他四肢酸麻。 他忍着不去看某一个纸团的内容,而是把所有的都打开,一点点捋平,把它们按照顺序摆开。 “妄之:”这样开头的纸一共有五张,他按照每一个这样的开头,摆成五行。 辨别了一阵子,他拼出了五封信。 最长的那封是七页,有开头有结尾,甚至最后还落了款:梁幼仪于宁德四年正月十八日。 其他四封,都没写完。 他不知道几封信到底谁先谁后,但是他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那封最长的信,是情绪最饱满的,一气呵成,极其流畅。 他想着那是第一封,她大概是想他了却不自知,只觉得有很多的话要给他说,所以一气呵成。 后面几封,有长有短。 他能想到她的纠结,她肉肉的小脸从肆无忌惮,到最后大家闺秀的矜持。 在他的眼里,每一封信,都像一个姿态不同的她站在面前,美得天地都失了颜色。 字字入目,句句入心,他好似被丢进太上老君的八卦炉里,一遍遍打滚地灼烧。 爱意刺骨,痛不欲生。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吗? 听人说,男女相爱,是甜的,是笑的。 可他怎么这么疼? 他把门反锁紧,一遍遍地看,看一遍心痛一遍。 就像吃了上瘾的药,明明知道它是毒,却不由自主地一头钻进去,一遍遍地尝试。 就像飞蛾,明知撞上火会痛会死,还是拼命地撞上去。 外面寒风呼啸,屋里的他痛彻心扉。 子听在外面等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以为小王爷睡着了。 “云裳郡主的信怎么还能催眠呢?不对,王爷赶路又参与大战,实在是太累了,看了郡主的信,一放松,就睡着了。” 子听这么想着,看着日头渐渐西斜,王爷好像一天没吃饭了! 听到子听“笃笃”地敲门,凤阙把信折叠好,塞进胸口。 打开门,自以为已经恢复了常态。 子听狐疑地看看他,震惊地说:“王爷,您怎么了?” 锋利猩红的眼尾,那粒朱砂痣,红得刺目。 “什么怎么了?” “您眼睛红了?”不会是哭了吧?京城出事了?定国公府那些王八蛋又欺负云裳郡主了? “哦,太累了吧。” “您没休息?一直……”他探头往里看了看。 凤阙屈起食指给他一个暴栗子:“看什么看?本王研究舆图还要给你禀报?” “哦,属下错了,还以为主子您睡了。” 子听赶紧跑出去,端饭端菜。 子听看凤阙吃饭,心里格外高兴,今儿王爷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还多吃了许多菜。 饭后,凤阙对子听说:“陪我走走。” 两人都带了兵器,走了几圈,两人开始对练。 今日的小王爷,似乎全身用不完的力气,只凭剑招,把子听杀得难以招架。 “子听,我要尽快拿下整个东北部。” 与蛟龙国、大陈形成三足鼎立之势,时势安稳,就把她接过来。 “主子放心吧,小的们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了。”子听有些不满足,三足鼎立,怎么够? 赤炎卫的兄弟们都憋着一股劲,必须把大陈拿下,以慰历代齐王的在天之灵。 次日,凤阙派出自己的另一名暗卫与聆音阁杀手共同前往天奉城,给梁幼仪的信,只是一张纸条。 主要内容,全部由暗卫口述转告梁幼仪。 以防万一。 宁德四年二月十日,赤炎王朝一鼓作气,把积攒多年的家底祭出,一举攻下松漠。 国土面积迅速扩张,纳入松漠国十一州五十七县,连同实际控制的幽州、蓟州、平州、营州,以及饶乐的两州,赤炎王朝一共拥有十七州。 凤阙收到梁幼仪第二封信。 “妄之,展信舒颜。我在京中一切都好,勿念。 今有一事特告知于你,太后与祖父密谋,对张红雷进犯,采取不抵抗策略以保全梁家军实力,计划割让三城,送公主和亲。 我已获悉消息,那公主是我…… 他们送我如此大礼,我不可不回敬之。正月底于五指山已劫梁景湛辎重粮车。粮食分批运往青州,你可派人取之。 梁景湛已经活捉,留梁家军五人,回京复命,现太后及百官皆知,劫掠者为张红雷,梁景湛可交予你做人质,向太后提出交换……” 凤阙双拳握得发白! 好一个梁言栀,好一个定国公府,好一个梁家啊!! 赤炎王朝的将士们,忽然发现他们的新国主性情大变,眸底的冷意和杀意汹涌。 赤炎王朝战火再次燃起,迅速扩张。 仅仅用了一个半月,凤阙亲自带兵,收服居延,幽陵、金微、贺兰等国以及部落,国土面积超过蛟龙国,并且对蛟龙国以包饺子之势,将蛟龙国团团围住。 蛟龙国、大陈、赤炎,呈三足鼎立之势。 凤阙瘦了许多,只是双目越发沉静和睿智,赤炎卫诸人看着他,恍惚看见当年智勇双全的老齐王。 三月底,蛟龙国递交国书,请求与赤炎建立友好邦交。 凤阙也有意暂时休养生息,便将聆音阁阁主凤起任命为丞相,化名风起,调回赤炎王朝,代理监国。 梁幼仪还在大陈,祖母二婶都还在天奉城,凤阙还挂着大陈的齐王头衔,赤炎王朝这份家业,暂时不能透露。 风起,本名柳云龙,被第三代齐王赐姓凤,名凤起,凤家家将,聆音阁阁主。 聆音阁在东洲大陆各国都有分部和暗桩,熟谙蛟龙国皇室,与风起对上,蛟龙国不可能占到便宜。 凤阙暂立幕后,由风起监国。 * 天奉城。 五名蓬头垢面的梁家军传信兵,骑快马赶回京城。 一路喊着“军报,避让”,进了皇宫。 禁军早就安排专人接待,只要是北境、西南平叛的军报,特殊处理,急事急办,谁都不准耽误。 五名梁家军传信兵连滚带爬地进了御书房。 “禀报太后,辎重车行至五指山,一伙不明骑兵冲击运粮车,对方极其善战,所有粮草被抢,人,全被杀……” 报信的士兵好几天没有吃上饭喝上水,又疲惫不堪,话没说完就昏过去了。 太后听到“人全被杀”,就开始颤抖,立即指着第二个传信兵,说:“你,赶紧说,梁世子呢?他怎么样?” “梁世子被贼人掳走了。” “你说梁世子打不过他们?” “打不过。他们就是专门冲着粮草来的,领头的那个人要与梁世子单挑。”报信士兵满嘴燎泡,艰难地说,“梁世子不敌,被他活捉走了。” “他们有多少人?” “数千人!” “几千人杀了辎重营两万人?” “是!” 士兵撒了谎。 对方最多两千人,而他们有三万多人,却不敌。 对方首领(谢摇光)只用了不到十招就把梁世子挑下马,踩着他脸,大骂他“为保实力不抵抗”。 “既然不愿打仗,手脚没必要留着。” 他们都看见,那首领把梁景湛的手筋脚筋全挑断了。 第119章 错过十九年,余生我陪你 五名传信兵商议过,梁景湛被挑掉手脚筋的事,不能说。 不然,太后一怒之下,肯定把他们都杀了泄愤。 所以众口一词,梁景湛被对方掳走了。 梁言栀心里慌,景湛的功夫很好,又年轻又有作战经验,怎么会被活捉了? 她第一个就怀疑是不是齐王府的人干的。 把兵部和几个老大臣都叫来,大家轮流盘问那五个报信的士兵,关于骑兵队领头人的相貌。 五人口述一致,可见没有撒谎。 而他们供述的骑兵贼人的相貌,众人都毫无印象。 对方不是京城人,最起码在天奉城从没有出现过。 宫廷画师根据五人的描述,又根据从北境回来的监军的印象,画出来一个肖像。 五个士兵看了,都说“就是这个相貌”。 监军一屁股坐在地上,绝望地说:“太后娘娘,那人应该是蛟龙国的杀神,张红雷。” 张红雷极其擅长伪装,不止一次潜入大陈摸底。 那支骑兵队,定然是蛟龙国的精锐骑兵。大陈没有这么厉害的骑兵。 “怪不得蛟龙国陈兵边境,不战也不退,原来是迷惑我大陈边军,他早已带人进入大陈。” 太后这会儿想明白了,“他把边军的辎重大营烧了,再把景湛的押送粮车抢了。这是要釜底抽薪,把梁家军逼上绝路。” 敌人掳走定国公世子,这就是赤裸裸地打她这个太后的脸。 太后咬牙切齿地说:“辅国公,朕再三说必先攘外,你坚决不肯,非要安内。如今可好,朕想增兵,都无兵可调。” 文国公(顾锦颜的父亲)皱眉,说道:“太后娘娘,俞成忠的叛军已经集结十二万人,如今离天奉城只隔一个邓州,一旦兵临城下,后果不堪设想,辅国公的提议并无过错。” 太后怒道:“俞成忠的乌合之众,哪能和蛟龙国张红雷比?” 李桓献轻轻扯了扯文国公的衣衫,文国公无奈闭嘴。 梁景湛被掳,太后心里难受,说道:“北蛮贼人掳走景湛,众卿可有良策?” 李桓献出列请战,说道:“太后娘娘,蛮贼首领竟敢潜入大陈,是可忍孰不可忍。臣愿率兵抗击贼人。” 夏致远说道:“太后娘娘,慌则乱,急则疲,事以急败,思因缓得。贼人掳走梁世子,而没有当场诛杀,便是有所求。我们如今毫无目标去寻找,只会劳而无功。不如静待对方出手,只要对方提出条件,我们便见机行事。” 其余众人都“臣附议”。 太后阴森森地看着夏致远,以及那些“臣附议”,冷笑一声。 怪道人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她如何有情? 瞧瞧眼前这些人,一个个冠冕堂皇,还不是巴不得梁景湛被杀被废? 梁家将士若没有了,她便没有了倚仗,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她不可能放弃梁景湛。 * 竹坞。 梁知年、梁景湛奔赴北境,姜霜瘫痪,梁幼仪的日子过得分外闲适。 子墨领着一个陌生面孔在竹坞门口求见,说道:“郡主,王爷来信了。” “芳苓,拿进来吧。” “郡主,是口信。” 梁幼仪对芳苓说:“你去门口守着。” 子墨也自动出去,笑嘻嘻地对芳苓说:“你守大门,我守主院。” 那人进来,全身冷素。 梁幼仪很熟悉,此人和伴鹤一样,是暗卫。 “坐吧!”梁幼仪指指座位叫他坐下说。 行远不肯坐,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她。 很小的一个包,梁幼仪拆开,只有一张纸条—— “错过你的十九年,余生我都陪着你。” 梁幼仪瞬间脸红,但是她一贯气质清冷,并没有失态,把纸条又折了,塞进袖笼里。 “你说吧,王爷让你带了什么口信?” 行远一句一句,把凤阙口信转告梁幼仪。 “梁幼仪,我已经夺下饶乐。” “我在东北建立了赤炎王朝。赤炎卫是王府的力量,他们一直存在,就在幽州、蓟州一带。” “只待赤炎稍微安定,便来接你和祖母。” “蛟龙国张红雷与赤炎卫有一些交情,张红雷压境,是应赤炎卫安排,牵制太后,在内忧外患下,她顾不得欺负你。” “在江南那个凤阙,是我的替身。” “暂时不能公开新身份和我的位置信息,恐牵连你和齐王府,你先忍耐一下,务必保证安全,我会尽快给你一份安定。” 行远把凤阙的口信都带给她。 梁幼仪消化了一会子这些信息。 原来他去北方了啊。 赤炎王朝建立的消息,这两天才隐约有一些传言,并不详细。东洲大陆天天打仗,她并没有想到凤阙去北方,在梁家军的眼皮底下建立基业。 他说要打个天下给他,竟然真的不声不响在短短的一个月内,建立自己的国度。 说得轻松,哪有那么容易。 她眼圈微红,语气带上担忧:“王爷他可还好?病情有没有加重?” 行远道:“王爷瘦了许多,每天除了行军打仗,还拼命练习神足经,武功几近大成,夜里不再那么冷了。” 梁幼仪只听到“瘦了许多”,手指蜷了蜷,又问道:“一切可还顺利?他有没有受伤?” “禀报郡主,王爷没有受伤,那些小国家在赤炎卫跟前不堪一击。在来天奉城的途中,属下听到,主子又攻下松漠、收服居延,幽陵、金微、贺兰等国/部落,现在赤炎王朝已经有几十个州城。” 梁幼仪忍不住眼底起了水雾,为何要这么拼命? 难道你要如前世一样,累死饿死在疆场? 她拿出东洲大陆最新的舆图,指着东北一带问:“是这一片吗?” 行远指着饶乐、松漠、居延,幽陵、金微、贺兰一带位置给她说:“就是这里。” 这些年,东洲大陆不断地打仗,舆图上各国的疆域并不准确。 但是大概位置梁幼仪了解了。 她指着莱州和营州之间,说道:“以后,从莱州跨过这片海域就能到妄之那边了?” “是。” “行远,你给我说实话,王爷那边的粮草够用吗?” 行远看看梁幼仪,不知道要不要说。 “我无意打听王爷的秘密,他若缺粮草,我便立即叫人给他送一批,我攒了不少粮食。”梁幼仪有些着急,她一定一定不能让凤阙重蹈覆辙。 行远诚实地道:“缺。” 这个乱世,又逢各种天灾,打仗怎么会不缺粮食! 要行军,要训练,哪有时间蹲下来种地?赤炎卫又不想抢百姓。 原先一直在无虑山和幽州大峡谷,靠打猎勉强养活自己。若非凤阙经常贴补,十万大军早就难以为继。 况且,赤炎王朝新成立,只有叫百姓吃上饭,过上安定的生活,他们才会认主,才拥护这位新皇。 梁幼仪说:“你还是要回去的吧?” “是。” “那好,你休整一下,我给莱州那边传命令,叫他们立即把粮食送到营州,你传信给王爷,叫他派人去码头接收。如何?” 行远立即行礼:“谢谢郡主。” 梁幼仪把伴鹤喊出来,吩咐道:“你立即联系画楼,叫他把运往莱州的十二万石粮食,全部改道运往营州。” 行远听闻粮食已经到青州码头,不出两天就能到营州,顿时激动地给梁幼仪磕了一个响头。 十二万石粮食,够赤炎卫至少撑三个月。 行远和伴鹤退出去,梁幼仪把凤阙给她写的那张纸条又拿出来。 痴痴地看了好多遍。 不知觉,泪流满面。 老太妃在梦中那一世,握住她的手说:“你也是个苦命人。” 是啊,她和凤阙,的确都是小苦瓜。 上一世,凤阙和兄弟们活活饿死在战场,化为一抔黄土;她被塞给傅璋那个烂人,年纪轻轻,丧子、丧家、丧命,红颜倾覆。 他们在上一世都是短命鬼,都没有余生。 这一世,她一定要他们的余生很长很长。 她一定要与他,有很长很长的岁月,踏遍千山万水,阅尽人间春色,共赏四季繁花。 “郡主。”芳苓进来,小声说,“桃夭来了。” “请她进来。” 桃夭偷偷摸摸,进了屋急急忙忙说道:“郡主,我给你说完就走,你别插话,我一口气给你说完?” “好。”梁幼仪点点头,她只听,不插话。 “昨天太后宣梁勃入宫,回来就去了归乘院。我勾引了他,给他灌了一杯迷魂药,套出来一些重要信息。” “郡主,傅璋谈判失败了!” 俞成忠提出三个条件: 其一,朝廷割让西南五州,泸州、拨州、夷州、充州、应州,他要自立为王; 其二,朝廷赔偿粮食一百万石,银三百万两; 其三,杀奸贼傅璋。 在谈判时,俞成忠和赛诸葛安排了刀斧手埋伏,要活捉傅璋,以慰惨死于天灾人祸的百姓。 王巍挡住伏兵,死在当场,傅璋仓皇逃回。 “谈判失败,容将军就在襄州,双方开战。太后却紧急喊停,临阵换将,把他召回。” “原因是蛮贼首领张红雷,带骑兵潜入大陈,杀了梁家军三万人,抢了粮车,掳走了梁世子。” “太后打算让容云鹤去救梁世子。让齐王代替容大将军剿灭叛军。” “朝廷会下旨给齐王剿贼,却不准备提供一兵一卒。梁勃说趁此机会,把齐王府隐藏的赤炎卫逼出来为大陈效力。” 齐王若不去,就是抗旨。 若接旨,兵马、粮草朝廷都不提供。 “齐王若不去剿贼,以违抗圣旨论处;他接旨不能破敌,以误国论处;若赤炎卫现身,破敌后,以齐王府豢养私兵,谋逆论处……” 第120章 三角恋炸裂出世,御史抬棺死谏 桃夭把套出的太后和归乘院那位的计划告诉了梁幼仪。 “好桃夭,谢谢你。你千万要保全自己,不要再亲自来了。” 两人约好,以后桃夭若有重要消息,便在梁知年的院子门口摆上一盆花草,梁幼仪会派芳苓去找她。 桃夭走后,梁幼仪指甲把掌心掐出血,眼底一片猩红。 辱我不行,欺他更不行!! “芳芷,你再以夏致远的笔迹,写三份揭帖。” 她说,芳芷写—— “……太后不顾百姓死活,置江山社稷于不顾,放弃抵抗外敌,城池拱手割让,只想保存实力用于内斗。 嫉贤妒能,无能昏聩。铲异己,报私仇,谋私利,宠奸佞,养面首,把大陈当作自己的后花园,予取予夺……” 这次写了三份,一份给黄德胜,一份给中立派的治书侍御史李先贤。 李先贤是傅璋同届的进士,因相貌丑陋,担任治书侍御史,掌察举非法、受公卿群吏奏事,有违失则劾奏。 梁幼仪记得前世里,此人一生不得志。 还有一份,连夜交给沈鱼,印刷数百份,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悄悄张贴于各个书院、茶楼、酒楼、客栈。 “子墨,把《长相守》上部、中部拿两本来,送给两位御史。” “《长相守(中)》,明日公开发售!” 《长相守》分上中下三部。 子墨“好嘞”一声又出去安排了。 荣宝斋。 一大早,门口又张贴了两张告示:《长相守(中)》今日开售。 东麓书院的学子谢春桦第一时间拿了一本《长相守(中)》在东麓书院里炫耀:“快看,中部,中部出来了。” 大家都挤过来,把谢春桦围成一圈,争相传阅—— [……小叔中了案首,家里祝贺的人络绎不绝,而我躲在房里不敢出来。 众人散去,小叔高兴至极,进来又要求欢,我哭着说:“小叔,我有了……” 小叔也很惊慌,他才中了案首,若要人知道叔嫂发生苟且之事,我定会被浸猪笼,他也名声扫地,前途尽毁。 婆婆知道我怀孕了,把我打了一顿,要把我沉塘,小叔皱眉道:“嫂嫂从不在外过夜,谨小慎微,就算沉塘,也难免别人多想。” 是啊,我男人秦禄死在战场,我的眼里只有小叔,连与邻居男人说话都注意保持一丈远的距离,我怎么可能和外人偷奸? 难免被人想着我肚子里的种,要么是公公爬灰,要么是叔嫂苟且。 婆婆想给我一碗打胎药,而公公却想着把孩子生下来,给秦禄留个香火。 公公婆婆都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小叔也默认了。 于是他们找到族长,决定由小叔兼祧两房,给秦禄留下一脉香火。 我和小叔的事过了明路。 八个月后,刚满十五岁的小叔,喜当爹。 我们的儿子,取名秦举,是小叔取的名字。 全家人为了瞒住外人,都对外说我摔了一跤,早产了。 公公非常高兴,给孩子上了族谱,记在秦禄名下。 小叔看着秦举说:“嫂嫂,哥哥也有了香火,他泉下有知,定然高兴。” 我心里有些失落,眼里含着火问他:“小叔,夫君有了香火,那我们以后……” 小叔沉默了一会子,说:“以后,我们注意一些……” 我欢呼雀跃,他没有放弃我。 我们不是夫妻,却比任何夫妻都恩爱,这种偷情的感觉让我们战栗,每一天都充满兴奋、期待。 可是,不管我俩如何小心翼翼,我还是怀孕了。 我想让这孩子流产,使劲蹦跳,捶打肚子,甚至在树干上用力硌肚子,这孩子还是牢牢地在我肚子里扎根了。 秦禄已经有了香火,我和小叔若再生第二个,难堵街坊邻居悠悠之口。 小叔不舍得,说这是他的孩子,不准我堕胎。于是公公婆婆告诉村里人,我要去城里给大户人家做工。 在远离村子的城郊,小叔用秦禄的死亡抚恤银子,租了个小院,我帮助绣坊做绣活,秦楚在书院读书。 在邻居眼里,我们和别的小夫妻没有任何两样。 小院里每天都有他朗朗的读书声,孩子的牙牙学语声,生活贫寒却岁月静好…… 第二个孩子出生了,还是个儿子。 这一年,秦楚中举了,他抱着孩子,说他们都是他的福星,他给这个孩子取名秦安。 公公婆婆偷偷给族长送了大礼,秦安也上了族谱,依旧记在秦禄名下。 邻居问我:“怎么不见孩子的父亲?” 我只好笑着说夫君战死沙场,小叔读书,我要照顾他。 小叔读书很好,但是想要有个好前程,必须有人举荐,我的父亲是乡里的里正,能力有限,我天天发愁小叔的仕途。 小叔在书院听闻雍国公要来视察多春府。 那是权势滔天的雍国公南霸天,他巡视多春府,还带着他的掌上明珠南凰。 我在街上偷偷看过南凰,相貌也不怎么好看,一张大饼脸。 但是小叔说,这张大饼脸是他的青云梯。 多春府为了巴结雍国公,在多春府举行灯会讨南凰开心。 小叔叫兄长安排了一群人,瞅准机会,引开南凰的侍卫,抢劫南凰小姐。 小叔不顾一切的英雄救美,为了演得像,还被砍了一刀。血流如注,他还是温和地把自己的衣袍给南凰披上才放心昏死过去。 我看到小叔背上深可见骨的伤口,难过的泪都流尽了。 小叔偷偷安抚我:“虽然挨了这一刀,但是我的仕途从此稳了,你和孩儿们就等着享福吧。” 果然,那一届春试前,南凰把考题提前透露给小叔,小叔顺顺利利拿到了科考状元,之后入了翰林院…… 他一边与南凰小姐书信往来,一边与我颠鸾倒凤,我看到他们的露骨书信,妒忌得都要发疯了…… 小叔说:“她不会嫁给我这样的寒门学子,而她也只是我仕途的踏脚板。只有你,才可与我长相厮守。 他入仕第三年,我们的双胞胎儿女出生了,秦楚给他们起名秦齐,秦眉。 可是我却高兴不起来,因为我偷听到了小叔和公公的谈话,南凰爱上他,与他偷食禁果。 南凰,竟然怀孕了……] 如果说《长相守》上部只是引起大家的猜想,这下部绝对是炸裂的存在。 书中,不仅明确地指出秦楚兼祧两房,与乡村小寡妇易美伶连续生了四个孩子,还写了秦楚一步登天的缘由——攀上权倾朝野的雍国公。 书中对如何勾搭上雍国公的掌上明珠南凰,如何科举舞弊,写得绘声绘色。 整个东麓书院,沸腾了! “秦楚竟然兼祧两房!” “兼祧两房虽然在民间也算合规,但是长期##@@……连生四个算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看对眼了呗!” “是啊,没看到名字吗?秦举,秦安,秦齐,秦眉!” “啊,对对对,举案齐眉!” …… 整个东麓书院炸了,大家挤在谢春桦的跟前嫌看得不过瘾,全部涌向书斋。 此书只有荣宝斋和四象书铺出售。 抢啊! 东麓书院抢书动静太大,那些伸长脖子等待《长相守》下部、等待确认秦楚身份的,比如夏青樾、夏致远,立即派人去书铺买了一本。 当日,荣宝斋和四象书铺的一万本就销售一空。 全城疯抢《长相守(中)》。 全程热议秦楚、雍国公、南凰。 “秦楚是傅璋吗?” “快查查,他是不是兼祧两房?” “简单啊,查查他兄长到底什么时候死的。” 议论许久,有人弱弱地提出来—— “可是,雍国公是谁?” “南凰,又是谁?” 是啊,他们是谁? 所有人,慢慢咂摸,细细品读,都有一个惊悚的猜想~ 眼光缓缓转向某国公府,和……皇宫! * 朝堂。 今日,黄德胜又换上了他的战袍。 手里拿着他新的小本本,表情严肃。 除了他,另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治书侍御史李先贤也换了新衣。 只不过他太丑,存在感太低,没有人注意他袖笼里的册子和在街上捡来的告示。 太后果然如揭帖上所述,提出请齐王出山,救国于危难。 辅国公、文国公,就连兵部尚书徐大人都磨破了嘴皮子,坚决反对临阵换将。 尤其是:不给齐王一兵一卒去剿匪! 这简直是拿大陈江山开玩笑。 但是太后一意孤行,不为所动。 小皇帝萧千策头昏脑涨,无聊地抠着手指,幻想着有一个大大的栅栏,里面围了无数的羊羊,栅栏门打开,羊羊排队出来—— 一只白的,一只黑的,一只白的,一只黑的…… “众卿家,有本奏来!” 终于听到这句天籁,萧千策头脑立即清醒,渴望地看向黄德胜。 “臣有本。”黄德胜出列,手里抱着小本本。 萧千策露出洁白整齐的小牙! “臣也有话要说。”李先贤站出来。 “……”太后心说:又来了,还是扎堆来的。 不过,就算你们说出花儿来,朕都要救娘家侄儿。 “李爱卿先讲。” 萧千策忍不住出口:“母后,是黄大人先说的,应该黄大人先讲。” 黄德胜立即顺杆往上爬:“谢陛下!” 黄德胜一改这些日子的颓废,双目炯炯,脊背比任何时候挺得都直溜。 未开喷,先微微掀了一下衣袍,眼尖的人看见,他官服里面竟然穿着…… 寿衣! “臣,弹劾——当朝太后!” 百官:...... 早朝前就听说,今儿黄德胜叫家人用马车拉着一个蒙着黑布的庞然大物在宫外等候。 此时恍然大悟,那形状,分明是一口棺材! 黄德胜这是要……抬棺死谏? 第121章 御史把太后骂成筛子,夏大人被抄家流放 黄德胜自从上次弹劾傅璋杀人、贪墨,证据确凿,傅璋却没有被严惩,就已经彻底灰心了。 学子请愿,傅璋被降六级,他看到希望;傅璋被齐王一纸遗诏革职,他以为终于把这个恶人赶出了朝堂,没想到,还不到半个月,又官复原职了。 我累了,毁灭吧! 这些天,他每天上朝就装死,做一条晒干的咸鱼。 可是昨天他收到了一封熟悉的揭帖。 揭帖里说,蛟龙国十万大军压境,梁家军三十万人,哪怕三打一也不想真刀实枪地干,而是想着把丰州、甘州、凉州割让出去。 还想着赔银子、赔粮食,送个公主过去和亲。 至于西南叛军,太后的想法更离谱,容云鹤撤回,去救她的侄儿! 甚至还打算利用高山军彻底除掉齐王府。至于百姓受苦,太后毫不在意。 作为一个御史,这些时日的颓废,令他鄙视自己。 他必须开喷。 “今天臣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临朝听制的太后,不顾百姓死活,置大陈江山社稷于不顾,嫉贤妒能,铲除异己!” “太后娘娘,臣想问问,你是大陈的太后,还是定国公府的太后?” “食君之禄就该做忠君之事。每年,梁家军拿到的粮饷均在三百万石以上,整个大陈的军饷,梁家军占了一半。” “三十万梁家军,粮饷一次都没拖欠过,外敌入侵的时候,不是该他们效力的时候吗? 梁世子作为主将之一,带三万人都不敌别人三千人,粮草丢了,自己被活捉,这样的将军有什么脸面叫朝廷派兵去救?” “大陈是萧家的江山,大陈是三千万百姓的大陈,太后每一个决策,都关乎三千万百姓的生死。您有什么资格任性妄为?” 黄德胜一腔愤怒,骂起来便再也刹不住车。 “北境不是还没打起来吗?三十万梁家军都还在,定国公府的所有将领都在,凭什么朝廷再派兵救人?” “太后临阵换将,是借机逼迫齐王上战场吧?” “齐王应该为国效力,臣并不反对,可是太后娘娘有没有考虑过,齐王他就是个病秧子?走一步喘三喘,你派他去不是助长叛军的气焰吗?大陈的武将都死绝了吗?一定要用他?” “还有,打仗什么时候靠赌了?您说齐王府有十万赤炎卫,在哪里?皇家几代人都找过,找到了吗?万一真的没有怎么办?” “容大将军就在襄州,明明可以直接消灭叛军,您却临阵换将,打仗是儿戏吗?” “依着臣说,不懂就多听,不会就多问,屁股指挥脑袋的事,只有蠢货才会干!” “得了,臣是看明白了,您就是借机除掉齐王。百姓死活您不关心,只要能除掉齐王就行。对不对?” “您既然这么忌惮齐王,不用玩这些花样,直接下旨处死齐王多痛快!还不用牺牲百姓,好歹您食用的粮食,穿的衣衫都来自这些蝼蚁呢,总不好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筷子骂娘吧?” 黄德胜今天是抱着必死的心,把半辈子的耐心都扔了,把一辈子的涵养也扔了。 他就想临死痛痛快快地骂一场。 这个女人,他早就忍够了。 全朝堂一片安静,只有他的痛骂声在回荡。 梁言栀被骂得面红耳赤,好几次站起来,又坐下去。 她活了二十五年,平生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咒骂。 她竟无言以对。 御史台大夫任国荣跳起来,骂道:“黄德胜,你个老匹夫,你娘死的时候怎么没把你带走,省得你死无全尸,害她老人家九泉下不安!” 黄德胜看着任国荣,笑了笑,说道:“任国荣,你忘了初心!你已堕落,泼妇骂街,人身攻击,毫无技术含量,跟下官好好学习吧,像个真正的御史,青天白日照鉴明,乌纱帽下系百姓。” 任国荣哑口无言。他确实急着为太后出头,失了一个御史的体面。 “留点力气,大陈亡了,你记得去骂该骂的人,下官只是一个有点良心的御史,在尽一个御史该尽的责任。就算是死,我也死得其所。” 黄德胜大义凛然。 任国荣被他的气势威慑到,内心愧疚。 梁言栀恨不能把黄德胜碎尸万段,却忽然想起来悟真道人说的话:“再不高兴,也不能杀御史。御史是诤臣,你如果杀了御史,他便可以青史留名,你则遗臭万年。” 她拳头握起又放开,放开又握起。 整个大殿一片安静。 等了好一会子,太后恢复平静,说道:“黄爱卿的忠心,天地可鉴。朕还想听听其他爱卿的意见。” 夏致远斟酌再三,站了出来,说道:“黄德胜,礼仪尊卑,应铭刻在心。你如此疾言厉色地指责太后娘娘,已经不是谏言,而是以下犯上,该当忤逆论罪。” 太后娘娘热泪盈眶:说得好! 黄德胜奇怪地看着夏致远,道:“依着夏大人,当如何?” “施以剐刑,诛九族。” 黄德胜冷笑一声:“我这些日子就奇怪,怎么有的人如此割裂?你这样的奸佞头子,怎么会带头揭发奸佞?现在我懂了,你只是想下官死!” 夏致远说:“是你自己作死!如今内忧外患,我等理当团结一心,一致对外,你却在这里大放厥词,难道不该死?” 他哪里知道有人冒充他的笔迹写揭帖,他还以为黄德胜胡言乱语什么揭发奸佞。 自然有不少人跟着骂黄德胜。 “夏大人说的是,黄德胜就是疯狗,逮谁咬谁!” “唱念做打,演得不错,其实骨子里沽名钓誉之徒耳!” 太后哽咽着说:“朕日夜操劳,还不是为了大陈?若先太子还在,哪里轮得到我们孤儿寡母架在火上烤……” 黄德胜哈哈哈大笑起来! “真笑死我了!要论演戏,臣怎么比得过太后娘娘?怎比得上忠心耿耿的夏大人?” 他指着太后骂道,“你也配提先太子?先太子心怀天下,礼贤下士。大陈如今内忧外患,他若泉下有知,怕是棺材板都要掀开了。 你摆出这副样子博同情?这一切不都因为你无能昏聩又刚愎自用吗?” “黄德胜,你大胆!”夏致远再次怒斥,“污蔑君主,危言耸听,乃国贼!” 黄德胜决定把这个附骨之蛆给亮一亮相,问道:“夏致远,你是忠臣还是奸佞?” “本官自然对朝廷忠心耿耿,一切以太后马首是瞻。” “哈!”黄德胜把揭帖举起来,“大家看,这是我收到的揭帖,眼神好的,都看看!” 有人都凑过来看看,春安大惊失色,从黄德胜手里拿了,给太后看。 萧千策一直认真地听黄德胜说话,他真想给黄德胜竖起大拇指。 终于有人敢骂母后了,真不愧是他最欣赏的臣子。 他探头探脑看着揭帖,脱口而出:“母后,揭帖上的字与夏大人折子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春安使劲点头,皇帝陛下太聪明了。 太后把夏致远的折子翻出来核对,“呵呵呵”地笑了。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还奇怪,黄德胜一介御史,怎么会有渠道提前知道那么机密的决策? 原来是有内贼,专门送给黄德胜第一手信息,借他的嘴咆哮朝堂。 她原本还以为是太皇太后的人干的。 夏致远比黄德胜更可恨! 黄德胜嘲笑地看着太后娘娘,问道:“太后娘娘可看明白了?” 太后不置可否,脸色难看。 这时,李先贤站了出来。 他把手里的一张纸抖了抖,说道:“这是臣今日在街边茶楼外的大树上揭下来的。” 春安接过了那张纸,放到龙案上。 那是一张“告示”——蛟龙国蛮贼十万压境,梁家军接太后指令,未战先败,准备割地赔款,拟和亲; 西南叛军集结十余万人,离京城仅隔一州,傅侍郎有辱皇命,议谈失利。太后临阵换将,令齐王剿贼,并不予一兵一卒,令其单枪匹马、赤手空拳灭贼…… 太后压住暴怒,问道:“都有谁看到了?” 李先贤道:“臣经过茶楼、酒楼,乃至御街外人多热闹处,都有。” 全城都知道! 太后这会儿的愤怒达到顶峰,被黄德胜咒骂却不能杀的怒气,全部爆发,“啪”地一拍龙案,愤怒地叫道:“这是谁写的?” 萧千策嘴比大脑又快了一拍:“母后,这也是夏大人的笔迹。” 太后咬牙切齿地对春安说:“把夏大人写的折子都拿来。” 朝堂面面相觑。 夏致远心里忽然咯噔一下,一种被凶兽盯上的恐惧,从尾椎骨开始蔓延! 李先贤递的那张纸是什么东西? 可是那份告示在龙案上,他也不敢上去看。 不多一会儿,夏致远以往的折子,抱来一摞,太后一一对比,勃然大怒:“好一个阳奉阴违,借刀杀人的吏部尚书!来人,把夏致远拿下!” 夏致远懵了:发生了什么? 黄德胜也懵了:不该是拿下我吗? 朝臣都有些懵:太后说错了吧? 御前侍卫冲上来,把夏致远按住,夏致远惊恐大叫:“太后娘娘,臣到底犯了什么罪?” 太后把告示和揭帖扔给他:“你好好看看。” 夏致远看看内容,觉得无比熟悉。 不对,不仅仅是内容,还有字迹。 这是我的字迹,可我什么时候写的,怎么没印象? “不是臣……” 太后恼恨至极,不给他任何分辩机会,毫不犹豫地下令严惩。 “吏部尚书夏致远,表面恭顺,实则奸诈。国难当头,不思报国,却妖言惑众,动摇国本。立即关入天牢,由大理寺严加审问。抄没家产,一应家眷,流放三千里……” 第122章 郡主趁火打劫,独赢二十五万石粮 夏致远入大狱的消息来得又快又毫无征兆。 李先贤和黄德胜都有些懵。 太后暴怒,直接宣布“退朝”。 李先贤和黄德胜一起出来,黄德胜问他:“你是不是还有话没说完?” “嗯,下官得到了两本话本子。” “《长相守》?我也看了。我知道李大人的意思,你别提了,时机不到。” 黄德胜老谋深算地说,“那个话本子好得很嘞,消息再发酵一阵子,到时候不用咱们提,太后也会厌弃傅璋。” 李先贤沉默得没说话。 “李大人,冒昧地问你一句:当年你和傅大人一起参加科考,可觉得他的学识比得过你?” 李先贤依旧沉默不语。 “算了,你不想说算了。” 李先贤离开皇宫,专门去了四象书铺,问掌柜的长相守还有没有。 掌柜的笑着说:“这位大人,您来晚了,长相守售罄了。” 李先贤想来想去,走向定国公府。 递了帖子,求见老公爷梁勃。 梁勃很意外他的到来,李先贤太没存在感了。 李先贤把两册话本送给梁勃,说道:“老公爷,这是京城争相抢购的话本,书铺已经售罄。百姓多有议论,说其中的秦楚是傅璋大人。下官不好下结论,交给公爷决断。” * 聆音阁的消息最快也最准。 子墨把夏致远下狱的消息告诉了梁幼仪,说正式圣旨估计等半天一天的就会下到夏府。 梁幼仪听到抄家流放几字,微微勾唇。 傅璋的一座大助力没了! 上一世,夏致远得太后器重,夏家风光无限,夏青樾外祖徐家都跟着鸡犬升天。 夏青樾对梁幼仪极尽讽刺,对顾锦颜恶事做尽。 这一世,反过来了。 梁幼仪对子墨说:“我要为妄之谋一些好处。” 今天是二月最后一天。 距离傅璋与夏青樾大婚,还有三天。 听说,傅璋这两日就到京城了,太后要在他大婚之前,把夏家下狱、抄家、流放。啧啧。 “子墨,王爷在武德司有没有自己人?” “有。” “那你立即联系,我要见见人。” 眼下,夏府被御林军包围,夏府的东西不好动手,但是夏青樾的外祖父徐家,她要薅一把羊毛。 “好。” 子墨出去半天不到,回来对她说:“郡主,武德司的人叫程云锦,是程梓荣的庶兄,属下与他约好今日酉时在玉楼春南风轩雅间见面。” 程梓荣,晋侯世子,凤阙的铁杆兄弟。 南风轩,是凤阙专用的雅间。 梁幼仪未时出府,去尺素坊转一圈买了一匹云锦,去荣宝斋买了些纸,又去绣房买些针线…… 酉时累了,去了玉楼春,迎客小二热情地道:“欢迎云裳郡主大驾光临。” 眼看着梁幼仪带着芳苓等人去了听雨轩,还点了菜,跟踪的人才不甘不愿地回去了。 “郡主,尾巴跑了。” “好。” 梁幼仪披了大披风,把兜帽扣在头上,别人看不清脸。 与伴鹤、子墨一起去了南风轩。 酉时中,程云锦来了。 看上去和程梓荣有五分相似,只是比程梓荣多了些阴狠。 梁幼仪把大兜帽掀开。 程云锦有些吃惊:“云裳郡主,怎么是你?” “嗯,我有些事要与程副使商量。” “下官就是一个无名小卒,跑跑腿,实在帮不上郡主什么忙。” 梁幼仪看他十分忌惮,直接说道:“我不是太后的人,我与太后有仇。” 信息太大,程云锦愣一下,没有问缘故。 “想来程副使已经知晓,太后放弃抵抗蛟龙国进犯,打算让本郡主和亲蛟龙国?” 程云锦点点头。 梁幼仪很真诚,一点点打消程云锦的疑虑:“我不愿意和亲,所以我打算攒点资本,与定国公府决裂,离开定国公府。” 程云锦大惊,定定地看着她。 “程副使,你我时间宝贵,我开门见山了——”她说道,“太后查抄夏府的圣旨估计明日就能下来,我想薅一把羊毛!” 她长得美,而且光明磊落自带威压,说出的话叫人信服。 “夏大人经营几十年,府上好东西自然不少,但是圣旨一下,我们别无它法。当下有笔财富,程副使琢磨一下?” 程云锦唇角带了一点笑意,说道:“郡主说说看,下官不见得能帮上忙。但好处若吸引人,下官可领抄家的差使。” 上路! “夏大人岳家——徐家,在京城郊外有专门的粮仓,在寿州也有一个粮仓。两地共计二十万石粮食。”梁幼仪直接说,“我想要这些粮食。” “可徐家并不一定会被牵连。”程云锦说道,“他们不会拱手交出粮食。” “程副使去谈,他们就会信了,也会同意以粮换命。” “好吧……郡主说说具体做法。” “你告诉徐家主,夏大人出事,他们必定被株连,眼下正式圣旨未下,只需在圣旨上加一句株连九族,他们顷刻间人财两空。” “若他们执意不从呢?” “那就告诉他们,粮食交出,可保嫡系,保证押送路上一路照顾,活到目的地;否则,他们必定会被株连,全族不保活。” 程云锦看着她淡漠地说出这样的话,只觉得心头一震。 “好,郡主回去等我消息。” “定国公府守卫森严,程副使怕是不好进去,这样吧,我身边有个得用的小厮,叫他跟着你跑跑腿,消息你直接告诉他就行。” 她挥手,伴鹤忽然闪现,程云锦吓一跳。 一个武功如此高深的暗卫,她管他叫跑腿小厮!! “郡主,恕下官直言,太后的圣旨下来,也就一两天的事,二十万石粮食不是小数目,你怎么运走?” “你叫徐家主交出钥匙,撤掉所有守卫,粮库彻底为我们控制,我自有办法。” 程云锦手指在桌上轻轻地划着,他的好处呢? “程副使,你若这次帮了我的忙,我先给你十万两银子。在未来三个月内,我必定还你一份泼天大礼。” 十万两银子已经足够令他兴奋,三个月后的大礼,程云锦更是期待。 他爽快地说:“银子我只要一半,用于抢了这个差使。郡主等着好消息。” 程云锦动作迅速,先去找了千杰,把五万两银票送他,请求把夏家抄家的差使给他。 抄尚书府,千杰是很想亲自动手的。 油水大! 但是程云锦背后是晋侯,晋侯与燕南侯、齐王府、辅国公府、文国公府等都关系亲近。 况且对方给他五万两银票,大手笔啊! 千杰不好推辞,便点头:“你去吧,注意不要放走犯人。” 程云锦说道:“千大人放心,下官与夏尚书没有交情。” 领了差使,便与伴鹤一起,去了徐家。 徐家一片愁云惨雾,夏致远突然下狱,御林军把尚书府团团围住。 徐家主上下活动,银子使了不少,夏夫人也没有见到。因为圣旨未下,谁都怕连累,都躲着。 徐家上下都希望徐家主赶紧与夏夫人断亲,徐少华在外行走,见多识广,摇头说:“来不及了。” 两家牵绊太深,不可能摘干净。 就在一筹莫展时,管家急急忙忙跑进屋,说武德司的程副使来了。 武德司最风光的两人,千杰指挥使,是太皇太后的红人;孙洪宇,副指挥使,太后跟前的红人。 程云锦也是副使,没那么张扬,性子也温和些,存在感不强。 此时是亥时,能在半夜来的,绝对有大事。 徐家主立即亲自迎接。 程云锦也不客气,对徐家主说:“除了你和徐少华,其余人都回避一下。” 徐家主无不照办。 只剩下徐家主、徐少华两人时,程云锦说明了来意:“我负责执行这次抄家,流放路上的解差也是我安排。” 徐家主立即跪地求他帮忙,提什么要求都答应。 “夏家肯定要被处罚,抄家流放的圣旨最迟明日就会下来。至于徐家会不会在株连之内,我只能说,可能性八成。” 八成那就是肯定被株连了。 “程副使,求您帮助想想办法,给条活路。”徐家主哭得老泪纵横。 徐少华自从程云锦要求他留下,心里猜了个十之八九,此时跪地道:“徐家有一些家底,怕程副使看不上。如今世道渐乱,粮食尤其金贵,徐家藏了一些,愿意献给程副使。” 程云锦心里佩服梁幼仪对人心的拿捏,也没推辞。端着茶盏,轻轻地用杯盖拨着茶叶。 “京城庄子上有粮食十万石,全部献给程副使。”徐少华决绝地说,“这是府上存的所有粮食。” 程云锦轻轻拨了拨茶叶,说道:“保嫡系一人。” 十万石只保一个人?怎么行?徐家主立即说:“府上还有几箱金银珠宝,价值五百万两左右,都献给程副使。” “保流放路上不折。” 徐家主咬牙道:“徐家在江南寿州还有粮食十万石,在扬州有粮食十万石,姑苏有五万石,全部献给程副使。” 程云锦心道:比郡主想的还多出来十万石。 不过他瞒不住,因为身边跟着一个伴鹤呢! 程云锦在徐家待了一个半时辰,拿到五把库房钥匙,徐少华的印信和徐家主的令牌。 出门,程云锦什么话都没说,把一应物事全部交给伴鹤。 伴鹤立即回府,交给梁幼仪。 梁幼仪叫伴鹤通知画楼和叠锦,先把扬州、寿州、姑苏的二十五万石粮食不惜一切代价,全部用最快的速度拉走,上船。 皇宫。 凤辕宫。 太后娘娘已经把《长相守》两部看完,留了一年的长指甲掐断了。 恐惧又愤怒,砸碎一室细瓷。 “春安,宣武德司。去查,傅璋到底有没有兼祧两房?” 第123章 太后设下鸿门宴?我不赴! 千杰被春安叫去,要求严查两件事:其一,“告示”谁张贴的?其二,话本《长相守》到底在影射谁? 千杰是武德司头目,这些消息瞒不住他。 “太后娘娘,臣初步调查,那份告示,是有心人在夜间张贴,目前已经遍布全城,约五百份。” 五百份!太后脸色难看,恨不能立即杀了夏致远。 “夏致远是交由谁印制,张贴?” “臣已查过,字迹确系夏致远大人的,印刷模板并不难刻制,其岳家徐家,生意遍布东洲大陆,结交甚广,应该是徐家帮助刻板、印刷、张贴。” 太后冷笑一声:“确实,徐家生意兴隆,人脉甚广,这点事难不住他们。很、好!” “关于话本子,四象书铺、荣宝斋在售,供货没有规律,印刷地点也不清楚,两个书铺只是买断代售。” 千杰慢悠悠地回道,“话本子并无不妥,也不能说在影射谁。但是民间多有猜测,牵强附会地说其中小叔很像傅璋。” 太后手指掐着掌心,神色不明地说道:“去查一查,傅璋是不是兼祧两房?” “是。” 千杰正要离开御书房,太后又道:“去查一查云裳郡主在做什么?她与话本有无关系?” “是。” 千杰离开,扭头看看御书房,冷嗤一声,大步走了。 当天傍黑时分,春安来定国公,传太后口谕:“朕想念云裳郡主,叫她来宫里住两天,陪朕说说话。” 春安在前院等了许久,才看见梁幼仪脸上捂着面纱过来。由芳芷和芳苓架着,腿都站不直。 芳苓和芳芷也都捂着面纱。 春安把太后的口谕传达,看着梁幼仪说:“云裳郡主这是病了?” “咳咳咳”,咳嗽得五脏六腑都快出来了,梁幼仪半死不活地说:“臣,臣得了肺病,怕过病气给太后娘娘……” 芳芷道:“劳烦春安公公给太后娘娘说一声,府医诊断郡主得了肺病,万不敢去宫里,若病气过给太后娘娘或陛下,罪过大了。” 春安嘴里说着“真是不巧”,一边叫小太监去请宫里太医。 太医很快来了定国公府,柳南絮也陪在竹坞,看梁幼仪这样子,吓一大跳。 “妹妹,你怎么病得这样重?” 她怀疑梁幼仪装病不想入宫。 梁幼仪只会眨眼和微微摇头,一副“我病得太厉害不能说话”的凄惨状。 太医诊断后,点点头,说道:“宿痰伏肺,遇外邪,引发痰阻气道,导致气道挛急,肺失肃降,从而喘息、咳嗽、胸闷,是肺病,且好好静养,不要加重。” 出来竹坞,春安问太医:“真是肺病?” 太医点头:“不仅是肺病,还极易转肺痨。确实不适合进宫。” 柳南絮派人给梁幼仪送来一些好药材,说:“妹妹尽管好好养病,一切都交给嫂嫂。”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梨花桃花都开了。柳南絮给她做了好几身新衣,说等她好些,这些新衣便可以穿了去参加春日赏花宴。 “嫂嫂,你去麒麟阁找一个叫窦倪的寻宝员,他答应帮我寻找延胡索,不知道有没有最新消息。” 梁幼仪的话,让柳南絮大喜,她这段时间都快急疯了。 除夕那天,梁幼仪给的十二颗,无论怎么节省,也已经服完,这些日子她也去麒麟阁多次询问,根本没有延胡索的踪影。 柳夫人说:“延胡索是神药,一定是你那个小姑子托人带私货,你直不愣登去问,谁都不会承认。” 柳南絮便又盯着梁幼仪,好几次她派的人跟着梁幼仪,发现她确实隔三岔五去麒麟阁。 “嫂嫂,你切不可在麒麟阁大堂问他,我找他是私人帮忙。” 柳南絮带着月梅去麒麟阁,梁幼仪看他们终于都走了,赶紧服下息敏丸。 她对长生果过敏,除了她,只有画楼知道。画楼给她一直备着息敏丸。 春安一进府,子墨就发现了,立即把太后要招她进宫说话的消息告诉梁幼仪,她当即就吃下一粒长生果。 不到一刻钟就喘成了筛子,几乎晕厥过去。 芳苓,芳芷大惊失色,梁幼仪命令她们,无论谁问,一口咬定是肺病。 春安确定她得了传染的肺病,只好无功而返。 “郡主,太后娘娘脑子有病吧?她想念你?想和你说话?”芳芷撇着嘴,“她又有什么毒计?” 梁幼仪目光微凉,说道:“傅璋明日回来,大概会入宫交差。” 芳芷瞪大眼睛:“郡主您是说,她想……” “是啊,在宫里,有人若不小心来个中药,亦或是酒后乱性,我失了清白,三月初三的新娘子不是有了? 如今内忧外困,她与我一向不和,除了想拿我和亲,她怎么可能有闲心想念我?” 梁幼仪说完,芳芷气笑了:“要说咱们这位太后娘娘,还真是对傅璋够好的,这样一个烂人,她竟然为他筹谋如斯!依着我说,反正国公爷他们都不在,一包药弄死这府里的人,我们离开。” 梁幼仪道:“又急躁了?这府里,别的院子,几乎都有侍卫。怎么下药?如果弄死他们那么容易,定国公府早就不在了。 如今太后掌权,梁家军三十万人,他们杀不了蛟龙国大军,杀我们还不是如同蹍死一只蚂蚁?” 芳芷恨恨地不说话。 “她坐上那个位置,背后就是整个大陈,直接动她,就是蜉蝣撼大树,枉丢卿卿性命。人死灯灭,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敌人太强大,只能慢慢筹谋,步步谨慎。 好在,凤阙已经建立赤炎王朝。 当下,她就一边努力给他抢粮草,一边造势,一步步把太后的左膀右臂卸掉,用舆论让她声名狼藉,失信于民。 这样,凤阙起事,水到渠成。 梁幼仪道:“我非圣母,睚眦必报。他们,接下来的日子,别想好过。不扯了,今天会下旨抄夏大人的家,我们去看夏青樾的笑话去。” “郡主,您让世子夫人去麒麟阁那边拿止痛神药,她分明想从此跳过我们。” “让她跳过我们!哪来的窦倪?——逗你!”梁幼仪轻轻敲敲芳芷的脑瓜,“是子墨扮的。我总不好一直不让嫂嫂见这个寻宝员,毕竟嫂嫂一直想甩开我这个中间人呢!” “这次可以收费了。” “是啊,拿银子购买呗!十两一粒。” 延胡索的成本,不过几文钱。 三月二日,武德司的探子按照千杰吩咐,添油加醋禀报太后,说全城张贴的《告示》还在继续增加,撕都撕不完。 “禀报太后娘娘,全城都在骂您是……” “是什么?” “祸国妖妃,大陈灾星。” “……”太后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怒吼,“夏致远,你该死!” 宁德四年三月初一,午时。 武德司副指挥使程云锦,带领武德司五十人,手持圣旨前往吏部尚书府。 同去宣旨的,还有太后跟前的大太监春安。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吏部尚书夏致远,国难当头,不思报国,妖言惑众,煽动百姓,动摇国本…… 利用职务之便,贪墨巨大,乃国之蛀虫……朕痛之入骨,愤不能平,免去一应职务。朕念情分,不忍刑杀,特赐免死,堕入贱籍,连坐九族,流放三千里。府宅家产悉数充入国库,令即日起程。钦此!” 圣旨宣布完,夏致远瘫倒在地。 堕入贱籍! 毒妇好狠的心。 夏夫人哭得昏过去。 夏青樾呆呆地看着廊下绑好红绸的一抬抬嫁妆,后天就是她大婚的日子,她怎么就成了阶下囚,还要流放三千里? 她与傅璋,再也没有可能了吧? 围观的百姓心头涌动着莫名的兴奋,有人比自己日子更不好过,便觉得心情无比舒畅! “夏府所有人听令,武德司奉旨抄家,阻拦者,格杀勿论!” 程云锦一声令下,五十名如狼似虎的武德卒开始抄家。 “搜查仔细,不要遗漏,一草一木,都属于朝廷。” 夏致远官位一直很稳,党羽遍布大陈角角落落,抄出来的家底富可敌国。 程云锦的两个心腹在库房里把银票不动声色地塞进怀里,一箱箱的金银宝物抬出来。 夏府竟然有明暗库房八个,其中大库房四个,小库房四个,小库房是各房私库。 抄家抄了一天一夜,抄出等同国库一半的财物。 梁幼仪蒙了面纱,出去找顾锦颜。 “锦颜,你跟着我去看夏府抄家。”梁幼仪把马交给芳苓,拉着顾锦颜的手挤进看热闹的人群里。 顾锦颜有些好笑,幼幼这会儿很有些孩子气。 不过,她也爱看。 抄尚书府这种事,一辈子可能只看到一次。 程云锦一眼就看见梁幼仪,从院子里出来,给她们行了一礼:“下官见过郡主,见过世子夫人。” 梁幼仪说:“你忙吧,我们就看看热闹。” 梁幼仪拉着顾锦颜,走到夏青樾跟前。 夏青樾脸色青黄一片,眼神也有些呆滞。 梁幼仪蹲下来,看着她,夏青樾忽然眼神倔强起来,冷笑道:“你们来看笑话?” “你本来就是个笑话啊!有什么好看?” 梁幼仪毫不掩饰恶意,说道,“我来是告诉你一些事情。等会儿出去,外面的百姓已经准备好往你们身上丢臭鸡蛋,泼臭大粪。” “你好恶毒!”夏青樾本能地想装,“你堂堂一品郡主,定国公府大家闺秀,你的修养呢?你的规矩呢......” “规矩?修养?——被狗吃了!统统被你和傅璋那样的狗吃了!” 第124章 有一种报复叫渣男渣女锁死 “……”夏青樾呆住了。 看着张扬的梁幼仪,她忽然掩面哭泣:“本来后日我就要大婚,我就要嫁给喜欢的男人,我本来就能赢了你。” “是啊,你嫁不了他了,难受吧?崩溃吧?” “……” “你这辈子想赢我?不可能!不仅我,连我的挚友,你一个也赢不了。哦,不,你可以做梦!” 夏青樾恨毒了她。 “夏青樾,你要被老百姓骂出京城,要用双足走完三千里路,在流放路上还会挨饿,受冻,被侮辱!没有客栈,你只能睡牛棚马厩。” “……” “马上进入夏季,盯着毒辣的日头,却没水喝,和家人互换尿液……” “啊,别说了,别说了。”夏青樾大哭。 “夏青樾,今天傅璋就回来了,他可以帮你留下来。我给你出个主意,要不要听?” “……” “不想要?那本郡主走了!” “我,想要……可我现在没有东西与你交换。” “我不要报酬,只需你给顾锦颜磕一百个响头,我就告诉你!” 夏青樾:“为什么要给她磕一百个响头?” “这是交换条件!同意你就磕,磕完我就告诉你。” 顾锦颜:......我不需要她的一百个响头。 梁幼仪:不,你需要,一百个响头,你受得起! 夏青樾渴望留下来,她看出来了,郡主与那个抄家的头领认识,那人还对郡主万分敬重。 她对着顾锦颜“噗噗噗”地磕起头来。 顾锦颜好几次想走,梁幼仪死死拉住她,两人一起接受了夏青樾的一百个响头。 这是夏青樾上一世欠顾锦颜的。 夏夫人哭道:“我们是倒了霉,但郡主你也不能如此侮辱人。” “本郡主就侮辱你们,怎么样?” “……” 夏夫人无言以对。 夏青樾哭着说:“娘,我不想去流放,我想让云裳郡主救我。” 梁幼仪好心地提醒她们:“夏夫人,哦,夏娘子,你们已经被贬为贱籍,以后,是不可以自称我的,只能自称——奴!” 夏夫人屈辱得双手颤抖。 程云锦面无表情,阴狠地提醒了一句:“太后口谕,你们是奴,无权决定生死。如果有人胆敢自尽,则全族诛杀。” 自尽怎么行?要活着赎罪! 夏青樾磕完头,梁幼仪附耳小声对她说:“夏青樾,告诉你一个秘密,《长相守》就是傅璋的故事,其中其他人物你自行对照。 你先嚷嚷怀了傅璋的孩子,要求他来见你,再拿这个威胁傅璋留下你,至于他是娶你,还是纳你,本郡主就做不了主了。至少你不用上流放路了。” “可我……奴,嫁妆都没了。” “你如今身份,就算是十里红妆,也只能是妾,你退而求其次,只要留在他身边就好。他给你恢复良籍轻而易举。你读过书,管过家,一个小小的姚素衣,你玩不过她?” 顾锦颜和梁幼仪走了,才出府门,就听见抱玉大喊:“小姐怀了傅大人的孩子,她要见傅大人……” 梁幼仪笑了。 命运的齿轮又开始转动了。 “夏青樾,我恨你。你陷害我最好的朋友全家入狱,对我极尽落井下石,还在我朋友被杀时,叫一帮子杂毛道士作法,用魂钉把她的灵魂拘住,永远不能超生……” 梁幼仪不能原谅,绝对不能原谅。 在重生的那一刻,她就把所有的人都列上清单。 一个都不会漏下,她要一一清算。 就算夏家抄家流放,堕入贱籍,她也要把傅璋和夏青樾、姚素衣锁死。 三月初二,与叛军议谈失败的傅璋无功而返。 眼看京城在望,同去议谈的官员都向他贺喜:“傅大人,我们加快脚程,明日是你的大喜日子呢。” 傅璋闷闷不乐。 他与夏青樾,只要站在一起,就会被人想起在宫中苟且的一幕。 且,夏青樾与云裳郡主,一个地下一个天上。身份,相貌,就连为人处世,夏青樾给云裳提鞋都不配。 但是,夏青樾是他目前能娶到的条件最好的妻子了。 夏致远是吏部尚书,几十年为官,根基深厚,夏青樾又对他情根深种,是他最好的跳板。 几人一进城,就看到百姓兴奋地乱跑乱嚷。 说尚书府正在抄家,大家快去看热闹。 他急忙拉住一人,问他谁在抄家?抄谁的家? 那人毫不掩饰地大叫:“夏尚书夏致远,抄家流放三千里,武德司的人正在抄家。” 傅璋大吃一惊,急忙叫车夫驾车往夏府而去。 果真,远远地就看见御林军包围尚书府,围观的百姓,人山人海。 武德司的人正在抄家,一箱箱的金银珠宝,见缝插针地摆满院子。 尚书府的匾额已经被摘下,丢在地上,马踏人踩,原本整齐的府邸,一片狼藉。 傅璋没下车,对车夫说:“立即进宫。” 整个京城变了,街上明显比一个月前萧条,人们的脸上布满了焦虑和惶恐。 在御街口,他听到一群人叽里呱啦地说话。 “瞧,门上又贴了一张。武德司的人前面撕,这些人后面继续张贴,不知道是谁,这么大胆,敢在武德司眼皮子底下动作!” “依着我说,是上面那位太过分了,官逼民反!” “是啊,反贼越来越多,你说会不会打到京城来?” “容大将军不是去平叛了?不对,他被召回来了,要病秧子齐王赤手空拳去平叛。” “别说了,我听说又要……” 改附耳小声说了。 傅璋喊车夫停车,下车对那几人说:“小哥,你们在说什么事?” 好巧不巧,问话的正是上次姚素衣肚兜风波遇见的那个店小二。 店小二一看是他,没好气地把手里一张告示递给他:“呐,这个是别人贴我家铺子门口的,你别问我,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傅璋看了那张告示,目瞪口呆。 太后究竟是什么脑子,竟然做这样的决策? 大陈没有我,真不行! 他只知道容云鹤忽然被召回,说是要换凤阙那个病秧子,他还想着太后接到东启国不安分的军报。 哪里知道容大将军是去救梁景湛! 他脊背顿时挺直,脸上一瞬间布满正义和俯瞰苍生的责任感——大陈朝堂,离了他傅璋不行。 没有他,大陈必亡! 马车再次轱辘轱辘走过御街,他在马车上下定决心:要阻止容云鹤营救梁景湛。 要以东启国会冒犯边境为由,把容云鹤弄走,不能叫他再留在京中,这样,太后才会全心全意靠着他。 还有,他心里有一个隐秘的小人:梁景湛心思深,又文武双全,最好他死在蛟龙国手里,老祖宗活不长,梁言栀能靠的只有他傅璋…… 太后听闻西南议谈的钦差回来,立即叫春安宣进御书房。 众人与太后见礼,傅璋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梁言栀,发现她面色憔悴,眼睑浮肿,眼下青黑。 显然没有休息好。 “臣有辱使命,臣有罪!”他跪下请罪。 “臣有罪。”所有议谈的官员都下跪请罪。 伏在地上的一行人,连府里都没回,就急匆匆入宫复命,都是忠臣呐! 太后让春安把傅璋搀扶起来。 “不怪你们,是贼人贪心不足。”太后说,“你们既然回来,给朕说说西南和沿途各州实情。” 傅璋腰微弓,恭恭敬敬地回禀道:“启禀太后娘娘,俞成忠纠集乌合之众,人数多,却顾此失彼。沿途百姓痛恨叛军,只盼朝廷早日灭贼。” “襄州、邓州、商州、均州、唐州等地如何?” “这些地方的百姓,都自发组织抗击反贼,形成多种民间武装团体,齐心合力把匪徒赶出家园。” 太后长舒一口气:“百姓都明事理!反贼哪里懂得治理,只会一味烧杀抢掠,百姓哪里有好日子过?众位爱卿忠君报国,乃大陈中流砥柱,赏金千两。回府休沐三日,速回朝堂效命。” 与傅璋同去谈判的官员领赏谢恩。暗自腹诽:傅大人好一手欺上瞒下! 这已经不是报喜不报忧了,而是睁眼说瞎话。 襄州是东西南北之交通枢纽,一向富裕,如今连个行脚商都没有,附近村镇,饿殍遍地。 回京沿途,百姓听闻容大将军忽然放弃剿贼,纷纷携儿带女避祸深山老林,或者逃往东北。 明明城镇萧条,十村九空,哪来的自发抵抗? 不过,有金子赏,能好好活着,谁也不想找死。 众官回去,傅璋留下继续议事。 傅璋问道:“臣方才进城,听闻夏致远贪赃枉法,忤逆犯上被抄家流放?怎么回事?” 太后给他解释了一下前几日的事情。 傅璋把店小二那里拿到的告示给太后看:“是这一张吗?” 太后点头,说道:“这就是夏致远造的谣言。” 傅璋仔细看了看,说道:“的确是他的笔迹,可也难保有人模仿他的笔迹。他这么做为什么?” “他这么做不是第一次了。朕核对过他的笔迹,是他无疑,他也承认了。” 太后告诉傅璋,黄德胜几次有理有据地弹劾傅璋,揭帖都是夏致远的手笔。 傅璋愕然,他怀疑凤阙,怀疑梁幼仪,真没有想过夏致远。 原先他升任丞相,夏致远嘴上说得好听,其实内心疯狂嫉恨吧!可他这么对太后,是找死? “人心不足蛇吞象,有异心之人哪能以常理对待。方才武德司的人禀报,他府里抄出来的财物,足有国库一半之多。”太后冷哼一声,“朕还真是小看他了。” 傅璋:......错过了泼天富贵啊! 他原本可以倒腾到自己手里呀! 两人正在议事,御前侍卫禀报:“太后娘娘,程副使求见。” “宣他进来。” 程云锦进来,看见傅璋,微微惊讶:“傅大人什么时候回来的?” “才刚到。” “那您回来得正好,正有一事与您有关。” 程云锦给太后行个礼,“禀告太后娘娘,臣奉旨抄家,夏致远的长女夏青樾突然晕倒,经郎中诊断,夏青樾已有身孕三月有余。夏青樾说孩子是傅大人的,求见傅大人。” 御书房的温度一下子降了八度。 第125章 边关急报!梁家军五虎将全被活捉 因程云锦在场,太后冷笑一声道:“傅大人,你可真会给朕出难题。” 傅璋赶紧请罪:“都是臣的错,臣被人算计了。” “那你说怎么办?夏青樾怀了你的孩子,朕是放她去流放,还是给你特赦一个?” “太后娘娘,臣不想娶她。臣并不能确定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臣的还是张龙的……她想见臣,臣便去见见她再做决断。” 尾牙宴那天,傅璋和侍卫张龙都与夏青樾滚了床单,确实不能确定是谁的孩子。 傅璋出现,夏致远有一瞬间是很激动的,说道:“傅大人,你什么时候回京的?” 傅璋看着夏致远,想到揭帖的事,脸一拉,喝道:“大胆!吾乃朝廷命官,你一介囚徒,有何脸面与本官攀扯?” 夏致远愣了一下,苦涩地说道:“是罪人僭越了。” 他不仅是罪人,还是贱籍。 夏青樾被梁幼仪刺激了一通,倒是清醒了自己的身份,看见傅璋,哽咽着说:“傅大人,奴……” “听说你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是。” “你我缘分已尽,流放路不好走,孩子不要留了。” “傅大人,这,这是你的骨肉啊!” “是本官的骨肉?你确定?”傅璋冷笑一声,说道,“本官会找个郎中过来,走之前帮你处理掉。” 夏青樾绝望地说:“奴要是流产,只怕会死在路上。” 傅璋不理。 夏青樾咬牙,向前一步,说道:“傅大人,奴不要名分,跟着你端茶倒水就行,也能帮助傅大人处理府中杂务,比如《长相守》中的小事……” 傅璋皱眉,什么《长相守》中的小事?他还不知长相守已经出了中部。 夏青樾小声说:“比如,兼祧两房,奴就能帮助你处理好。” 傅璋眼神如刀,忽然淡淡地笑了,说道:“你等着,本官去请旨,你既然有了身孕,就不必流放了。” “好,奴等着。” 夏青樾毫无喜悦之感,现在看似拿捏住了他,其实也是把自己的命交给了他。 夏夫人悲喜交集,叮嘱道:“你留在京城,要好好活下去。” 不久,傅璋请了太后旨意:夏青樾既然怀孕,又与傅大人有婚约在身,免予流放,交由傅大人处置。 程云锦在春安那边得到确认,放行。 抄完夏家,程云锦抽空去了徐家。 徐家已经接到被株连的圣旨。 徐家家族中最聪明的三个后代已经更名改姓离开。 程云锦装作不认识,数了一遍人头,问春安:“数目对不对?” 春安对徐家不熟悉,黑着脸,问徐家主:“人都在吗?你可不要撒谎,不然后果你知道。” 徐家主三指朝天,说道:“徐家全族,都在此。” 程云锦道:“既然人齐了,那就上路吧。徐家主,你们到底是受了夏致远的连累,并非十恶不赦,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简单带点东西,不准背包袱。” 可以放点水,但是背包袱绝对不行,太显眼了。 徐家主命令所有人都多穿几件衣服,把银票、值钱的细软,在身上、鞋子里都装一些。 这是程云锦给他们的建议,多穿几件衣服,里面装银票,散碎银子,不会有人查。 三十五万石粮食,加十箱在暗室藏着的金银珠宝,徐家五代积攒的家底,换了三个最有出息的子嗣的命,还换了他们一路平安。 一炷香后,程云锦一声令下,徐家人也离开自己生活了上百年的宅院,大哭上路。 不过,临走前,徐家主带着徐少华一起给程云锦磕了头。 梁幼仪从夏青樾那边出来,就悄悄对顾锦颜说:“锦颜,你帮我叫一下顾二哥,我有一件很急的事。” 顾锦颜道:“我二哥年前就出去了,至今未回,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哪里。” “书信也没有?” “没有,前几日我母亲还骂他来着。” 梁幼仪忽然想到凤阙建立自己的基业,心里有数。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顾若虚是凤阙最好的兄弟,又擅长后勤管理,定然是早早地帮助他组办粮草去了。 回到竹坞,她心里很急,身边几人,确实有些本事,可是像搬粮抢粮、打群架,就不行了,人手不足。 而伴鹤的那三千人已经去了莱州。 她把子墨叫出来:“徐家庄子的地契已经在我手上,我从他们手里弄到十万石粮食,子墨你手头有多少人?” 子墨大白牙笑晃眼,郡主可真厉害,别人忙看热闹,她忙着收粮食。 一下子搞到这么多! 可他手头人手也不多,挠挠头说:“我只有几十人,搞个刺杀、暗杀、刺探消息还行,搬粮这种活不行。” 他身边的是杀手,不是出大力的辎重兵。 “郡主,你可以去找太妃。”子墨忽然想起来老太妃,“估计千八百人她能调出来。” 梁幼仪没有犹豫,立即叫子墨去齐王府给老太妃说一声,她想见见老人家。 不多久,子墨消息传到,老太妃半个时辰后会去玉楼春吃饭。 梁幼仪依旧蒙上面纱,由芳苓扶着,出了府门。 她是大大方方出去的,先去了酒铺,在里面坐了一会子,看着时间快要到了,问伴鹤:“有尾巴吗?” “有。” “杀了。” “是。” 柳南絮派出来跟踪梁幼仪的侍卫梁七,在酒铺对面的秦家祠堂拐角盯着酒铺。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祠堂屋顶的屋脊六兽忽然落下来,不偏不倚,砸在他头上。 百多斤的大石头,直接开瓢,连挣扎都没有,梁七当场咽气。 前后几息时间,伴鹤回来,低声对梁幼仪说:“办好了。” “走吧。” 马车朝着玉楼春而去。 老太妃是与凤二夫人一起来的,老太妃身体不太好,二夫人小心搀扶着她。 梁幼仪看着老太妃下来,上前搀扶,凤二夫人警惕地隔开了她,梁幼仪便不再向前。 小二看到梁幼仪,直接说:“听雨轩?” 梁幼仪点点头。 入了听雨轩,老太妃知道她有事,跟着她往里走,凤二夫人也跟着。 芳苓与王府的丫鬟都在外面大厅看伶人表演,梁幼仪轻轻把门关上。 “太妃,晚辈有一件十分急的事需要您帮忙……” 她话未说完,凤二夫人就冷着脸道:“云裳郡主,不要贪得无厌。你救了王爷,确实有恩于王府,但也不要没完没了地索报。 齐王府已经被掏空了,祖父、父亲和大伯他们用命守护的高祖遗诏,也为了你拿出去了,你还想要什么?” 老太妃严肃地说:“童惠,你怎可如此说郡主?遗诏拿出去是妄之自愿的,和郡主无关。” 梁幼仪淡淡地看着凤二夫人,不分辩也没道歉。 她与妄之,不想用“救命之恩”“感激”“愧疚”这类词。 他救她,她为他付出所有,和别的无关,和别人也无关。 “童惠,你先出去一下,我有事会叫你进来。”老太妃的话,凤二夫人有些难受,但她没有反驳,起身离开。 “郡主,你说吧。”老太妃慈祥地说。 “太妃,夏府被抄家流放,圣旨下来之前,我派人去徐家谈交易,保住徐家三条命为条件,弄出来三十五万石粮食,外加十箱珠宝、金银、珍贵药材。” 梁幼仪一点也没隐瞒。 老太妃的眼球在震动,想说什么,又化为微笑,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其中二十五万石粮食在外地,我已经派人连夜去把货提了,日夜兼程,送给妄之。” 京城的十万石,她虽然拿到地契,但是没敢动,怕圣旨正式下来没有株连徐家(原计划:若徐家捅出去,她会叫子墨带人杀了徐家主)。 现在徐家和夏家均已踏上流放路,她也如约送走徐家最出息的三个子弟,给了他们一炷香的时间装金银细软。 是时候把徐家交换的财物全部转移走了。 “京城的十万石粮食,要尽快转移,但我没有足够力量,我需要太妃帮我找些人手。” 一句废话也没有,她黑吃黑,找人提货。 老太妃问道:“你想怎么动那些粮食?” “运到妄之可以控制的仓库。” “可以送到扶风台。”老太妃说,“五百人够不够?” “可以。”梁幼仪道,“越快越好。” 老太妃实在太喜欢梁幼仪的性子了。 这孩子,干净利落,精明能干。 她从怀里摸出一枚玉佩,说道:“孩子,你拿着这个,去扶风台,找裴玦,他会给你安排好。” 梁幼仪接过来,玉佩上还有老太妃的身体余温,在掌心里暖暖的,她轻声说了一句:“太妃,谢谢。” 老太妃笑了笑,拍拍她的手:“好孩子,扶风台下温泉山庄梨花、桃花都开了,有空去那边小住几日,放松放松。” “好,谢谢太妃。” 她站在窗口,看着齐王府的马车缓缓离开,将令牌给了伴鹤,由他去安排转移财物。 忽然大街上的人慌慌张张往两边躲,几匹快马自西往皇宫方向飞奔。 “急报,边关急报!蛟龙国活捉梁家军五虎将!” “避让,避让,五虎将手筋脚筋被挑了!” 京城人:...... 梁幼仪:...... 这几个传令兵是不是找死? 半个时辰后,子墨来报:“郡主,聆音阁消息:蛟龙国突袭梁家军,活捉五虎将,要求拿十五座城池来换。” “咳咳咳”,芳苓被呛着了。 “蛟龙军首领,戴面具,看似文弱,实则活阎王,当着定国公的面,把景棠将军和景言将军的手筋脚筋都挑断了!” “咳咳咳……”这次是梁幼仪被呛着了。 第126章 启禀太后:傅璋确系兼祧两房 子墨继续禀报:“今日入京的五名传信兵,沿途喊的口号是蛟龙国要求的。不喊,就杀了五虎将。” “传信兵在皇宫禀报完毕,听到他们沿途一路高呼的口号,太后大怒,已经把传信兵都杀了。” 梁幼仪:...... “蛟龙国”这是扰乱民心! 这样喊一路,大陈不乱才怪了。 梁幼仪听到蛟龙国活捉五虎将,就已经有些怀疑。 蛟龙国善战,但是要活捉五虎将还是很有难度的。 定国公府能屹立这么多年,靠的就是几代武将。 可是,蛟龙国活捉了五虎将? 大虎梁景湛是她亲自派谢摇光干翻的,而且大虎已经被她的人交给凤阙。怎么可能是蛟龙国活捉的? 又听到,“戴面具,挑了梁景棠、梁景言的手筋脚筋”,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蛟龙国首领”,必定是妄之无疑。 也只有他的武功,能于数十万大军中,擒贼擒王,活捉五虎将。 至于挑了那两个人的手筋脚筋,自然不是因为他们不抵抗,不英勇。 而是,他们都曾经差点要了梁幼仪的命…… 她忽然眼中带雾,脸红心也跳。 妄之,那小孩,还挺厉害的! 皇宫。 太后娘娘已经不能用愤怒来表达心情了。 五虎将,梁家这一代的所有少将军,比武中那都是武状元的存在,竟然被蛟龙国一锅端了。 不仅端了,还把景棠、景言的手筋脚筋挑断,绝了再上战场的希望。 更可恶的是,对方提出:割让妫州、易州、云州、蔚州等十五座城池,换回五虎将。 对方甚至猖狂地写道:如果不答应以上条件,他们从四月初一开始,五虎将,每一日杀一人。 杀完五虎将,杀定国公、镇远大将军。梁家将杀完,大举南下…… 太后难受得头晕目眩,紧急召集文武百官,商议对策。 大臣意见不一,都难以决断。 割让十五座城池,这是祖宗拼死打下的江山,拱手送人,他们罪该万死。 不同意割让城池,五虎将是太后的亲侄儿,还是保家卫国多年的将军。眼睁睁看他们死? 傅璋出列,严肃地说:“臣以为,先答应割让十五座城,把人救回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五位少将军回来,梁家军再与敌人决一死战,把失去的国土夺回来。 如果放弃不救,不仅寒了人心,北境也失去守将,蛟龙国只会挥兵南下,吞并更多的疆土。” 他似乎回到为相的时光,慷慨激昂,句句话都说到太后的心坎里。 但他的话立即遭到众臣反对。 工部崔侍郎反对,说:“万一五虎将回来也无用呢?毕竟那蛟龙首领单枪匹马,越过十万大军,活捉了五位少将军,难保下次他还如法炮制,再次把梁家军将领掳走。” 大理寺卿说道:“先答应割地救人,再去抢回疆土?你有把握吗?” “大陈一半国库供养出的梁家军,原来不堪一击!” “难不成一直活捉,一直割让,最后把整个大陈都拱手送人?” 这话说得诛心! 太后愤怒至极,直接喊人:“崔侍郎妄议揣测,拉出去砍了。大理寺卿胡言乱语,扰乱朝堂,拉下去,打五十板子清醒一下。” 崔侍郎顷刻间掉了脑袋,大理寺卿被打得没三个月不能下床。 其余的人再不敢反对,明哲保身,三缄其口。 老臣自然都不想割地救人,割让土地,只要开头,四面敌国,人人都要咬大陈一口。 有人就提出折中的法子:“梁家军五虎将既然有三人已经被挑断手筋脚筋,便放弃了吧,另外两虎将,以六城换回来,太后意下如何?” 太后拒绝! 于她,现在已经不是耗费几座城换回几个人的问题,而是她的守护神,一下子失去三个。 其中一个还是梁景湛,是她最忠实的拥护者,文武双全的定国公世子。 不换回他们,她和萧千策都没有好下场。 傅璋再次出列,说道:“臣建议立即答应以十五座城池换回五虎将。蛟龙国国书并没有与我们商量。犹豫,只会让他们死得更快。” 朝堂又是一片争论。 一直到散朝,也没有一个定论。 太后双目赤红,说道:“你们容朕再想想。” 不料,她还未走出勤政殿,就见千杰匆匆回来,禀报道:“太后娘娘,京城学子和百姓于今日辰时在四门集结,正在来宫里的路上。” 朝臣都还在勤政殿门口,听这话,目瞪口呆。 “什么?学子又请愿?” “百姓也跟着请愿?多少人?” ……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太后听闻学子和百姓都是因为看了那个“告示”来请愿的,这会儿想派人去追杀夏致远,活剐了他。 门口禁军把宫门紧急关闭。 朝臣上了城墙,看见请愿队伍黑压压一片,少数也有上万人。 岑大儒带头,抬着先帝牌位,抬着祖师爷的神像,一路走,一路高呼。 “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逐外敌,安黎民,清君侧,正朝纲。” …… 春安看着那黑压压的人群,学子还好,跟随的百姓,明显不讲秩序。 急忙禀报太后:“太后,今日请愿的不单是学子,奴才看着绝大多数是平民百姓,那可都是不懂礼数的!” “调中、东、西、南、北五城兵马指挥司,立即驱赶请愿乱民。凡力劝不离去者,杀无赦。” 黄德胜听到太后的话,立即劝道:“太后娘娘,不可!这些都是学子,是大陈未来的希望。学子都是家族倾尽全力培养,视若珍宝,每个人身后都牵涉一族人的希望,如果杀他们,会造成大乱的呀!” “既然身负全族希望还不知轻重,那大陈也不姑息这些忘恩负义之徒。” 不管黄德胜怎么劝,调集五城兵马司的令符还是发出去了。 急得黄德胜在城墙上大声劝岑大儒赶紧带学子离开,但学子和百姓来请愿,没有得到皇家的任何承诺,哪里肯走。 兵马司的一万人入城,与皇城冲出来的御林军,把请愿的学子和百姓,从两头堵住。 刀剑长矛,铁蹄铮铮,冲向手无寸铁的请愿人群。 千钧一发时刻,一直在宫门外探消息的聆音阁杀手,按照子墨的吩咐,把岑大儒救了下来。 学子和百姓八千多人,没跑掉的都被杀了,数千人的鲜血染红了宫门外大街。 黄德胜在御林军和兵马司的人动手的那一刻,就挥舞双手,拼命喊:“住手!太后娘娘,您快叫他们住手啊!” 无奈他的喊声淹没在刀剑鸣声和无辜百姓的哭喊中,无济于事。 他痛心地看着这一幕,坐地大哭,哭喊先帝睁开眼看看可怜的百姓。 “大陈将亡于妖妃之手!我以御史之名,倡议废除梁言栀临朝听制。 妖妃无能昏聩,残害忠良,滥杀无辜。 妖妃视国如儿戏,我以我血全忠心,望天怜,救万民。” 他站在宫门城墙,悲哀地看着萧千策小小的身影,说道:“陛下,臣不能陪你长大了……” 说罢,纵身一跃,从城墙上落下,头着地,脑浆迸裂,血染当场。 萧千策望着城墙上已经不见黄德胜的踪影,大哭。 他觉得这个老头儿从来没有这么高大过。 他哭得撕心裂肺,道:“黄大人,朕知道你有死志,可是你活着不是更好吗?你要是死了,整个朝堂再也没有意思了。” 任国荣老泪也掉下来,说道:“黄德胜,我嫉妒你,得陛下这样的爱戴。” 可他也羡慕黄德胜,哪个御史当初不是一腔热血? 可他任国荣就是忘了初心的那个! “臣请太后下令,梁家军必须全力杀敌,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令容大将军,全力平叛,不得擅离。” “臣请太后娘娘,抛弃小家,挽救大陈。” “臣恳请对学子和百姓宽以待之,对奸臣佞臣严厉惩处。” 全朝堂官员都下跪请命。 久不出现的太皇太后来到朝堂,拿出当初太后临朝听制的约法三章。 “太后,你已经严重违背所有条款,哀家有权联合亲王,取消你临朝听制之责,设辅政大臣……” 梁言栀什么都不听,对于御前侍卫道:“请太皇太后回孝安宫休息,没有朕的旨意不准外出。” “梁言栀,若非皇帝年幼,轮不到你把持朝堂,若非先帝仁慈,也轮不到你来做太后!” 太皇太后被推搡着送回孝安宫 …… 当日,宫里一片兵荒马乱。 辅国公、文国公、太傅……悉数下狱。 一道圣旨,连夜从大陈皇宫发出:拟割让妫州、易州、云州等七城,与蛟龙国换回梁景渝、梁景沄将军…… 原本三座城换一人,傅璋建议多送一座城,防止对方不高兴再伤害两位少将军。 太后采纳了。 梁景湛、梁景棠、梁景言,手脚筋已断,赎回也是废人,太后娘娘斟酌再三,哭着说:“对不起,朕只能做到这一步了。朕有朕的难处……” 玉玺盖到圣旨上,由兵部派人与太后身边的副总管太监秋丰,连夜前往北境与蛟龙国交接。 千杰冷冷地扯起嘴角一角。 次日早朝,朝堂上一片死寂。 大家都不说话,太后示意春安,春安朗声说道:“有本奏来,无事退朝……” 萧千策习惯性地看向黄德胜那个位置。 那里再也没有那个拿小本本的老头了。 他眼圈顿时红了,捏着小手,想站起来回去睡回笼觉。 “臣有事禀报。” 众人抬头,萧千策也看过去。 只见那人锦衣傲骨,锋芒乍现,朗声禀报:“武德司查明,户部左侍郎傅璋,叔嫂通奸长达十五年以上,为掩盖丑行,贿赂族老,允以并嗣双娶,兼祧两房……” 第127章 别兼祧了,赐叔嫂为夫妻吧 千杰的话令整个朝堂震惊。 傅璋脑子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为什么千杰要在朝堂爆出这件事。 明明可以和自己好好说,甚至,敲诈自己一笔,都比直接爆了好。 千杰还在继续阐述:“他在寡嫂怀孕后,族老允他兼祧两房。第一个儿子出生后,按理来说,已经承继香火,然而两人继续媾和,连生四子,为掩人耳目,数次搬家。” 千杰的长相亦正亦邪,说的话阴毒无比却又叫人无端觉得他充满凛然正气。 谢兴初(叶幽弦夫君)脑子飞速转动,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他妻子的挚友——云裳郡主,死活要与傅璋退婚。 甚至不惜动用凤阙的那份遗诏。 “兼祧两房通过族老,上了族谱,也算合规,但是他们实际上早已超越兼祧。” “呸,斯文败类。” …… 傅璋面色惨白,在短暂的发懵之后,他稳定情绪,迅速思索对策。 太后端坐着,脸色更加难看,打断千杰,说了一句:“此乃傅大人私事,指挥使不必在朝堂提起。” 兼祧两房虽然难听,但也算合规,在朝堂揭露别人这样的事,多少有点小人。 千杰却没有停嘴,而是恭恭敬敬地回禀道:“太后娘娘,若他只是兼祧两房,臣也不屑于说。而是,他入京为官后,恐因兼祧影响口碑,影响自己前程,他开始骗人……” “千大人,求求你,别说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如今形势严峻,内忧外患,不是计较这些事的时候,我只想为太后分忧……” 他说话非常有技巧,似乎是说自己兼祧两房以及撒谎骗人有错,但是理解为“昨天我不该力主割地救人”也是可以的。 千杰哪里会吃这哑巴亏,正想说出傅璋灭了族人的事,太后忽然翻脸。 “千指挥使,朕再说一遍,这是朝堂,不断家长里短案,此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提了!” 等待吃瓜的朝臣,被强制吃了半生瓜,心里不爽。 千杰阴柔俊美的脸没有太多表情,规规矩矩地退下。 心中暗暗颔首,看来,《长相守》中的南凰,大概率…… 因为千杰的抛砖引玉,朝堂再次活了过来。 谢兴初站出来,说道:“禀告太后娘娘,昨日请愿之事闹得纷纷扬扬,百姓多有议论,皆说黄大人系诤臣,死得惨烈……臣恳请太后娘娘、陛下,下旨厚葬黄德胜。” 任国荣兔死狐悲,他原先一直觉得黄德胜是太皇太后的人,弹劾别人不过是为太皇太后站队,但是最近黄德胜斥责太后,为民请命,最终血溅当场,他忽然很是悲凉。 他也出列请求:“请陛下、太后娘娘厚葬黄大人。” 御史台的人都出列为黄德胜请求厚葬。 李桓献也出列,说道:“太后娘娘,陛下,臣恳请尽快下旨,令容大将军尽快平叛。蛟龙国进犯边境,难保东启国不会蠢蠢欲动。” 许多大臣纷纷表态。 督促太后对昨天杀害请愿学子和百姓的事,给予说法,不然,京城必定大乱。 太后下旨割让七座城,圣旨是夜间偷偷下的,她心里相当憋屈,学子请愿被血腥镇压,黄德胜那个老不死的,从城墙上跳下去,死相惨烈。 不仅五城兵马司的人、御林军看见了,部分没死的请愿学子和百姓,大概也都看见了。 她恨,却不得不面对现实。 “辅国公世子所奏,准了。”太后疲惫地说,“厚葬黄德胜,抚恤其家眷。令容大将军尽快平叛。” 叫礼部官员撰写圣旨。 李桓献再次说:“太后娘娘,家父、岳丈、太傅大人都是为了大陈,心急了些,说话口不择言,望太后娘娘看在他们年事已高,又忠心耿耿的份上,饶了他们吧?” 太后说道:“朕念你一片孝心,不与他们计较了,都放了吧!” 李桓献谢恩。 萧千策看着李桓献把辅国公、文国公都救了,就问太后:“母后,孩儿能求你放了皇祖母吗?她年纪大了,不要把她关在孝安宫行吗?求求您了。” 太后面色再次差了几分,严肃地说道:“你年纪小,这些事交给母后便好。” 萧千策执拗地说:“母后,儿子也想做个孝顺的人,皇祖母年纪大了,不能生气。” 朝臣感动得流泪,立即跪地,齐呼皇帝陛下赤子之心感天动地。 太后看着萧千策,失望至极,皇帝是个白眼狼! 她这样为他筹谋,他却只想亲近外人! 便淡笑道:“那就依了皇帝,解了你皇祖母的禁。” 萧千策给她恭敬行礼:“谢谢母后。” 当日,两道圣旨发出,黄德胜全家得到朝廷的厚赏;令容大将军以雷霆手段速速平叛。 下了朝,太后娘娘立即对春安和夏泰说:“皇帝惫懒,不便是非,叫他在暗室再好好反省反省。” 萧千策这次没有求饶也没有哭,乖乖进去。在黑暗里,他抱着大伴许彬义缝的小褥子,流着泪说:“许彬义,黄德胜也死了。我要快点长大,杀光定国公府的人……” 太后不知道萧千策的宏伟理想,她疲惫地往凤辕宫去,傅璋匆匆追上,喊道:“太后娘娘,容臣禀明……” 太后头也不回。 他不敢嚷嚷,看着太后的背影,转身走到御书房门外,跪着。 他的前途,甚至全家性命,都在太后一念之间。 太后听说他一直在御书房门外跪着,冷笑一声道:“他想跪便跪着吧!” 朝堂上不缺当官的,尤其文官,比傅璋强的人多的是。 太后忽然问春安:“《长相守》话本子,你怎么看?” 春安闹不准她想问什么,只说了一句:“话本子而已,搞噱头营利罢了。” “你说,那个小叔是不是傅璋?” “奴才觉得有的地方像,有的地方不像,似是而非的。” 太后好一会子沉默。 “春安,你说云裳郡主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所以才想尽办法与他退婚?” “奴才猜不着。” 太后心里压制着一座火山,五虎将被俘,她拿城池去换,被朝臣、太皇太后逼着做抉择,西南议谈失利,想趁机除掉齐王却受到各方的阻碍…… 现在又爆出傅璋早就兼祧两房,和姚素衣那个贱女人生了四个孩子! 亏她还一直给他开绿灯,那样一个贱人,傅璋求她破例让她进宫参加各种宴会活动…… 她忽然把桌上的东西扫到地上,噼里啪啦,满地碎片。 春安跪在地上,哽咽地说:“娘娘,别气了,为别人的错气坏身子不值。” 太后砸了许多东西,力气用尽,掩面而泣,春安站在她对面,低着眉眼没说话。 太后脸靠在他腰间,呜呜地哭起来。 “朕这样掏心掏肺地对他,扶持他,偏宠他,他怎么敢……” 她对别人苛刻,但是对他是真的掏心掏肺。 还有定国公府,她给了他们荣华富贵,每年拿出那么多粮草,他们竟然笨到被人家活捉,还一锅端。 所有的人都欠她,都对不住她! 竹坞。 自昨日起,梁勃和梁老夫人就派人叮嘱各院子,外面百姓在闹事,所有人一律不准出府。 可外面的消息瞒不住梁幼仪。 子墨是聆音阁的人,宫里宫外有他安插的眼线。 “郡主,聆音阁传来消息,千杰指挥使今日忽然发难,把傅璋兼祧两房之事当朝揭发。” 芳芷问道:“傅璋下狱了没有?” “没有……” “拉出去砍了?” “芳芷姐姐,我也想他被砍,但是没有!太后没让千指挥使说完,说这是私事,不要在朝堂讲。” 芳芷轻哼一声:“狗男女……” 梁幼仪听着他们的对话,默默想事。 太后发现傅璋兼祧,知道自己被骗了个彻头彻尾,肯定恼怒。 但是她不会承认自己蠢,一定会迁怒某个倒霉鬼头。 这个倒霉鬼不会是自己吧? 毕竟自己都搬出高祖遗诏去退婚了。 如今,梁幼仪有粮食有银子,也有了妄之的赤炎王朝为退路,她不想被动挨打了。 她要搅动风云,把所有坏人都扯到局里来内耗。 “子墨,你帮我联系一下程云锦。” 不多时,子墨说已经联系程云锦,依旧约在玉楼春三楼南风轩。 “郡主,有何吩咐?”程云锦依旧阴冷,但是两人合作一次,算是老朋友。 梁幼仪递给他五万两银票,说:“这些,你拿去喝茶。” 程云锦知道她有事,接了银票塞进怀里,等她下文。 “你平时能接触到太后吗?” “能。” “这有一份信息你设法拿到太后跟前。放心,信息可靠,都是真实的。她一定会勃然大怒,你趁机点拨她几句。” 她把当初从聆音阁拿到的那份关于傅璋的全部详细信息递给程云锦。 程云锦看了,脸上也显出一些讶异:“他竟然杀害了全族?连他父亲都是那场全族灭亡的牺牲品?这人当真是一个畜生。” “如果她看了这份信息仍然不肯杀傅璋,那么你点拨她几句话——叫她成人之美,下旨赐婚傅璋和姚素衣。这个圣旨一下,势必百官弹劾。” 程云锦点头,把信息和银票都拿回去。 当天,聆音阁的那份调查信息到了梁言栀的龙案上,气得她双手颤抖。 “春安,你们去,把傅璋从御书房门口赶出去,他跪在那里都脏了朕的御书房。” “还有,通知吏部,免去傅璋一切官职,永不录用……” 程云锦听了一会儿,太后并没有动杀心,而是只想罢免傅璋泄愤。 便行了一礼:“太后娘娘,如此未免太便宜了那个姚氏。不如,先赐婚给他。他接旨后,再下一道圣旨革职,永不录用,这样那个姓姚的女人鸡飞蛋打一场空。” 他把想法一说,太后立即接纳。 “好,那就先赐婚,他不是喜欢和姚素衣生孩子吗?那就把他们永远锁在一起,使劲生。” 解恨,甚好。 第128章 赐婚、革职,从抱朴苑里滚出去 太后气狠了。 次日早朝,太后赐婚想法一出,朝堂顿时变成大瓜田。 保熟保甜保红瓤。 弹劾像雪花片一样飞向傅璋。太后顺应民心,立即说圣旨已经写好,马上去抱朴园宣读。 早朝结束,太后对两眼乌黑的傅璋说:“姚氏在你府中吗?” 傅璋以为太后要弄死姚素衣,急忙跪地求饶,说道:“嫂嫂粗鄙,臣已经把他们母子赶出府。” 春安道:“那傅大人回去赶紧把姚氏叫回来,太后娘娘有圣旨给你们。” “圣旨?” “自然是好事,怎么,你还想抗旨不成?” 傅璋哪里敢? 急忙安排白敬天驾马车,去庄子上把姚素衣母子叫回来。 春安看府里人都齐了,便开始宣读圣旨—— “奉天承皇帝诏曰:兹有淑女姚氏,才德兼备,美德淑娴,贤良淑德,堪为女子表率。侍郎傅璋,与姚氏岁岁相伴,形影不离。情比金坚,更有四子承欢膝前。因双方情投意合,特赐姚氏为傅璋之正妻。钦此。” 圣旨一出,全府目瞪口呆。 姚素衣:怎么回事,兼祧两房分毫不提,怎么赐婚正妻?(四个孩子的身份怎么都暴露了?) 傅璋脑子一片空白,他没想到太后竟这样报复他,惩罚他。 他想过各种惩罚:打板子,关监牢,甚至杀头,免职……怎么都没想到太后会给他俩赐婚。 圣旨里夸赞姚素衣,一句一个淑字,却离淑字十万八千里。 虽然姚素衣为他生了四个儿女,可是她做正妻怎么可以? 这不是堂而皇之地告诉别人,这么多年他们一直在通奸? 晨儿都十五了啊,这叫他怎么做人?怎么做官? 傅老夫人叫出声来:“不行,这旨不能接,我们不认,不认!” “你们想抗旨?” 春安把手里一张纸晃了晃,傅大人,这么些年来,你都干了什么,心里总该清楚的吧? 傅璋默默地跪着,他知道,这一定有人给太后出了主意。 这个主意是一把钝刀,割得他死不了,活不成。 “傅璋,接旨!”春安严厉地说。 傅老夫人摇头:“不接,我们不接。” 姚素衣说不出来什么滋味,她想接又不敢。 傅璋没再犹豫,接了圣旨,跪地,谢恩:“臣,谢太后赐婚。” 原以为就这样结束了,春安又从袖笼里拿出第二道圣旨。 确切地说,这不是一道正规圣旨,只是吏部的一个免职通知。 “免去傅璋一切官职,原赐官田、店铺等一应赏赐,悉数收回。” 这次春安没有叫他“接旨”,而是把那个通知丢给他,对禁军说:“收回太后曾经给予的所有赏赐,动手吧。” 春安来之前,去了一趟内务府,把太后掌权以后的三年多里,傅璋所获赏赐,列了一份清单。 按照清单,一一向傅璋要回。 田产、铺子、宅院、马匹、珠宝…… 拿不出来的,就在府里搜,搜不出来的,就叫傅璋写欠条。 春安看着禁军核对、搜府,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啐!” 敢叫太后伤心,我弄死你! 不知道什么时候,抱朴苑门口挤了大批的百姓。 声音越来越大。 “太后终于清醒了。” “杀了更好,这种卑劣的东西,怎么配活在人世?” “西南叛军就是他贪墨造成的。” “杀十次也不够。” “哎呀,圣旨说了,那四个孩子都是他的,他和嫂嫂天天睡,已经十六年了。” “十六年,那当初他才十三岁?不,十四岁?” “哈哈哈,童子鸡……” 春安很满意。 回宫的时候,他忽然看见人群后面的笑眯眯的梁幼仪,尽管她戴着面纱,春安还是一眼认出她。 走向前:“郡主安好。” “春安公公辛苦了。”梁幼仪笑着说,“傅璋都成了笑话。” “可不是!”春安说,“这次再想翻身,难了。” “春安公公,世事难料,很难说哦。” 梁幼仪说了这一句话,春安愣了一下。 其实他也害怕太后再次心软。 “郡主有何法子?”春安不由自主地问道。 梁幼仪自然有法子,可是她为什么要给春安说? 春安可是太后忠实的狗。 她摇头:“我久居后宅,实在不知道怎么处理,我就看看热闹。” 春安回宫,一路都在琢磨,如何把傅璋一棍子打到地狱。 * “芳苓,你和青时几个,去请小侯爷姬染、晋侯世子程梓荣、辅国公世子夫人、谢夫人,赶紧带人来,帮我收宅子。” “郡主,你是说抱朴园?” “对,抱朴苑该物归原主了。” “好嘞。”芳苓应得那叫一个脆响。 很快,小侯爷、程世子、顾锦颜、叶幽弦都来了。 傅璋在抱朴园住得久了,以至于他都认为这就是他的产业。 以前,梁幼仪要收回肯定有难度,如今不同了,傅璋失宠了。 太后和梁老夫人都不会再横插一脚。 圣旨颁下,抱朴苑里哭声凄惨。 傅老夫人一瞬间老了二十岁:“璋儿,以后可怎么办?太后娘娘这是彻底厌弃了你!” 姚素衣现在哭都不敢哭,两道圣旨,都把她打向地狱。 傅鹤晨四人也都呆立当地。 一家人正哭得凄惨,门口传来一阵砸门声。 小白管家把门打开,一看竟然是梁幼仪。还带着一大群人。 小白管家惊讶地说:“云裳郡主,您这是?” 拜访他家老爷的? 芳苓举了举手中的房契、地契:“这座院子,是我家郡主的嫁妆,两人早就退婚,这产业也该收回了。” “这怎么是郡主的院子?”小白管家结结巴巴地说,“不是说定国公府的老祖宗赠送给老爷的吗?” “不是啊,这是老祖宗给郡主的嫁妆,这么多年,傅璋在这里白住,租赁费没向你们要已经客气了。” 姬染说道:“哪儿那么多废话,赶紧的,通知傅璋,给他半个时辰,赶紧滚。” 小白管家立即去找傅璋禀报。 片刻,傅老夫人、姚素衣以及傅璋,都气势汹汹地来了。 不过在看到梁幼仪带的一大群人时,顿时气焰消灭。 “郡主,这宅子说好的,是给小叔的……”姚素衣又开始摆柔弱。 傅桑榆也哭道:“不会因为二叔倒霉,你就连他的宅子也抢了吧?就算二叔没了官职,他的东西也不是谁想抢就能抢的。” “废什么话?院子什么时候是你们的了?看好了——”芳苓摇了摇手中的房契,“这宅子从始至终都是郡主的财产。” 姬染手里拿着马鞭,走向前,说道:“怎么着,霸占别人的财产久了,连自己都骗住了?” 姚素衣还要哭,傅老夫人还要开口,梁幼仪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对傅璋说:“给你们半个时辰。” 傅桑榆摇着傅璋的袖子说道:“二叔,你说句话啊,这宅子是你的对不对?” 傅鹤晨几人都看着傅璋 傅璋看着来人手里都拿着兵器,郡主这是动真格的。 无奈地说道:“搬吧!” 姚素衣:...... 傅老夫人:“我们搬哪里去?我在这里住了七年了,都习惯了,我们能去哪里?” “去哪里都行,走吧!”傅璋大吼一声,“这不是我的产业,是云裳郡主的。我们走吧!” 傅老夫人还在磨蹭,傅璋说道:“母亲,走吧,今非昔比,我与郡主早就退婚了,她的东西是要还的。这些年,我从她那里拿的东西,她都没提,我们还是不要激怒她了。” 一个时辰后,姬染对手下的弟兄说:“去,把他们统统赶出府去。他们的破烂,全部丢出去。” 眼看着再也没有回旋余地,姚素衣、傅老夫人才开始加紧收拾东西,如今,对于他们,一根木棍儿都是珍贵的。 出了这个宅子,再想进来,难了。 当他们离开抱朴苑的时候,才知道这住了七年的宅子与他们半文钱的关系也没有。 太后赏的都收回了,郡主给的也收回了。 他们走到街上有些茫然,庄子已经收走。东城的铺子,也因为当时想陷害郡主洗钱,被郡主卖了。 傅璋手头最近还抠了一些银子,他说:“我们去牙行买个小院子吧?” …… 收了抱朴园,梁幼仪也懒得到处检查,只叫青时去街上重新买了锁,把所有的门都重新换锁,锁上。 走,去玉楼春,请大伙吃饭。 一不小心,郡主喝多了。 桃腮粉面,水眸含笑。 今儿,高兴,今儿,舒坦。 “芳苓,你帮我找出素色衣衫,发钗不戴。把以前抄写过的经文拿出来一些,我要去云水禅寺祈福。” 五个兄长都被蛟龙国抓走了,还挑掉了亲兄长的手筋脚筋,她得去求求菩萨保佑他们。 “记住,但凡嫂嫂那边来人,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一律用愤怒的目光瞪他们。” 芳苓和芳芷有些好笑,以为她是醉话。 梁幼仪敲敲他们的脑瓜:“朝廷关于割地救人的圣旨是密旨,嫂嫂还不知她男人被彻底抛弃了!” “郡主打算告诉她?” “不直接告诉她,先引起她的猜疑,她自己会去查。”梁幼仪头有些晕乎,说,“嫂嫂是太后的忠犬,我要她们彻底决裂。” 芳芷道:“那要不要告诉国公夫人(姜霜)?她的两个儿子都被太后放弃,她会不会也造反?” 梁幼仪摇头:“不不不,我这个母亲,已经蠢入膏肓,没救了。” 回到定国公府,芳苓去丹心院报备,说郡主要去云水禅寺祈福。 柳南絮狐疑地上下打量她,现在不年不节,祈福? 总觉得有些什么已经失控,却又挑不出。 芳苓从丹心院出来,远远地看见桃夭手里扛着大扫帚,正雄赳赳气昂昂地往梁勃的院子走。 桃夭比一般的女子都高些,水嫩得像块卤水豆腐,尤其胸前,就是行走的山峰,随着步伐颤颤巍巍…… 芳苓觉得鼻子很痒,大概要流鼻血了。 第129章 柳南絮知真相:虐杀,头盖骨喝酒 “芳苓姐姐,你去哪里了?” 真不愧是桃夭,这声音嫩的啊,五岁的娃娃一般! 芳苓眼珠子转转,余光看见了远处角落偷窥的月兰,没好气地大声说:“要你管!” 桃夭追上来,睁着懵懵懂懂的大眼睛,声音却小小的:“发生什么事,郡主那边需要帮忙不?” 芳苓一边看也不看她,一边小声说:“跟我走。” 桃夭拖着大扫帚,声音不小:“芳苓姐姐,我帮你们扫院子吧,我力气可大呢!” 月兰撇嘴,这个桃夭讨好人都不知道该讨好谁。 竹坞全府地位最低的,讨好郡主都不一定得什么好,讨好一个丫鬟就更没用了。真不懂国公爷看上这个傻乎乎的女人什么? 到了竹坞,桃夭把大扫把丢在门外,跟着芳苓进了院子。 芳苓一五一十把郡主的计划小声告诉了桃夭。 桃夭拍拍纤细的手,笑道:“芳苓姐姐,你们在竹坞大声哭,其余交给大妖姐,大夭姐一人就能把国公府的水搅成泥汤子!” 芳苓愣一下,哭? 桃夭已经拖着大扫帚走了。 芳苓给梁幼仪说了桃夭的话,梁幼仪愣了一下,点点头:“按照桃夭说的,你们在院子里哭。看见丹心院的人来,告诉我一声,我也哭!” 芳苓:......这能行? 不多久,月兰回到丹心院给柳南絮悄悄汇报:“世子夫人,竹坞那边,都在哭。” “哭?这倒是稀罕!”柳南絮这么些年,就没见梁幼仪正儿八经哭过,更别说哭出声来。 她马上问:“婆婆没事吧?” “梨花院好好的,夫人口齿不清,还在骂人。” “……” 柳南絮坐不住了,她总是右眼皮跳,拿一根针压了压,压不住。 她对月梅和月兰说:“不要声张,几我们悄悄看看各个院子。” 她要先确定府里没人死。 梨花院。 侍书正在给姜霜喂饭,擦脸,入画正在和马嬷嬷抱怨:“夫人都这样了,还作!她只是右半边不能动,又不是不会走路,非要拉裤子里。” 马嬷嬷也没办法,说道:“唉,知足吧,现在她动作不利索,不能在外面惹是生非,我们也少挨打,不就是一泡屎吗?大不了把衣服丢了。” “一天丢一件,国公府也造不起吧?” “以后别给她穿裤子,想拉的时候,掀起来衣衫就给她拉地上,大不了铲出去……” 柳南絮听到这里,扭身就走了。 伺候姜霜的丫鬟婆子也不容易,他们虽然抱怨,最起码还在好好照顾她。 不穿裤子就不穿吧,反正婆婆见外人的机会也不多了。 接着,她去了松柏居。 依旧悄悄的,在门口略站了站,忽然听到梁老夫人说了一句:“谁都不许告诉景湛媳妇。” 什么不准告诉自己? 柳南絮心里狂跳,难道祖母又在给姑姑倒腾什么?怕她这个世子夫人反对? 在疑惑中,她又去了梁勃的院子。 院子里安安静静,小厮和一众丫鬟仆妇都在跨院里做事,一边干活,一边窃窃私语。 柳南絮离得远,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隐隐约约又听到“世子夫人”四字,她觉得一定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她进了正院,绕过一片假山,忽然看到三月暖阳下,梁勃坐在院子的石桌旁,与桃夭有话没话地闲扯。 “你用点力气,院子里落花多,你得使劲扫。” 桃夭拿着大扫帚,一边扫一边问:“老太爷,这么大劲儿行吗?” “差不多了......我脚下有些碎屑,你来扫石凳这里。”梁勃看着她大力扫地时,胸前一阵阵地摇晃,他的心也跟着荡漾。 恨不得双手立即伸过去。 桃夭瞪着懵懂的大眼睛蹲在他身前,梁勃叉开腿,下巴示意地上脏。 桃夭蹲下,歪头看了一圈,说道:“老太爷,地上不脏啊!” “你近点来看看。” “啊,老太爷,你……”桃夭顺着他指的地方,才看见在他指的肚脐下三寸处,衣服上有吃过的点心碎屑。 桃夭脸上懵懂,心里狠狠地“呸”了一口:哎哟,憋了这么久,还没有半拃高,给你块热豆腐自己玩吧! 一片天真地扯着他的衣摆抖了抖,忽然看到老太爷两道灼热的目光,顺着她胸前衣襟往下看。 一张老脸染上了奇怪的样子。 “桃夭,你头上有片叶子,头低下来,我给你拿掉。”梁勃喉咙一滚,声音都有些沙哑了。 桃夭俏脸一红,赶紧低下头,不近反而远了一些,说道:“老太爷,老爷说我不能与别的男人靠太近,我的病很特殊,传染人!” 她好像说错话,把自己嘴巴捂住:“老爷说,我的病只能给他治,有些话也只能给他说,只能叫他摸。老太爷你也不行。” 梁勃全身更加燥热,可他不敢太放肆,毕竟眼前的女子是儿子想娶的平妻。 他口干舌燥,说道:“他给你治的什么病?你告诉我,我看看能不能治?” 双手轻微颤抖着,心里备受煎熬,又纠结万分…… 柳南絮脚步早就快速后退,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老不羞!” 什么帮着扫院子,分明是看上桃夭,在勾引桃夭。 不过桃夭说破天就是个贫苦人家的女儿。公爹喜欢她,并没有给桃夭办奴籍。 但是良籍有什么用?在这个府里,老太爷只要瞧上她,跑不掉。 柳南絮转了一圈,也没发现府里哪个院子有异常。 干脆直接去了梁幼仪的竹坞。 芳苓小脸木木的,脸上皱巴巴的,好似哭过,说:“世子夫人来做什么?” 柳南絮脸一拉,说道:“你这奴婢欠打,我来看看妹妹还不能来了?” 梁幼仪听到她们的动静,出了门,站在门口,再也不像以前那么热情,而是冷漠着脸问了一句:“你来做什么?” 柳南絮大惊,不管以前还是关系缓和后,梁幼仪都没有如此厌恶地和她说过话。 她走上前,伸手去握梁幼仪的手:“妹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是嫂嫂做得不对,嫂嫂给你道歉。” 梁幼仪抽回手,看了她一眼,那眼里的恨意,把柳南絮吓了一哆嗦。 “不劳烦嫂嫂,你走吧,我们还要去云水禅寺祈福……” 说到这里,她再也不理柳南絮,叫芳苓扛起包袱,主仆几个,走了! 柳南絮不知道怎么回事,问竹坞的人,谁都不说,一个个都看她恨恨的。 柳南絮实在忍不住,立即派了心腹去打听,这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子墨安排了人沿途“恰巧”碰上对方,消息传了给她们。 不多久,打探消息的人,惊慌失措回到丹心院,未开口就眼泪流下来。 “世子夫人,不好了。府里五位少将军,全部被蛟龙国活捉。” “世子爷、景言少爷、景棠少爷都……挑了手筋脚筋……” 柳南絮只觉得眼前一黑,月梅赶紧扶住她:“世子夫人,您千万要挺住。” 柳南絮嗓子干涩,抓住那人的胳膊,大吼道:“太后是不是派人去救了?” 心腹大哭:“奴婢废了好多周折,拿了三十两银子买通人,向兵部尚书的次子才打听到,太后已经下了密旨,割让城池与蛟龙国换人……” 柳南絮心下稍安,太后与世子爷他们关系最是亲厚。 但是想到梁景湛再也不能上战场,甚至成了一个完全不能自理的废人,忍不住失声痛哭。 那婢女把剩下的话说出来:“夫人,咱们的世子,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什么?”柳南絮的哭声一停,“你这奴才说话为什么大喘气?” “太后娘娘只肯拿城池换景渝、景沄少爷,世子爷、景棠少爷、景言少爷……” “你快说,他们怎么了?” 柳南絮心里狂跳,冲着那婢女大吼。 她大概猜到是什么了。 梁景湛、梁景棠、梁景言已经成了废人,对太后娘娘无用了。 太后娘娘放弃了他们。 柳南絮听到心腹哭着说“他们都被放弃了,已经做好追封的准备”时,再也忍不住,哭得晕了过去。 待她悠悠醒来,才忽然明白梁幼仪为何仇视她。 梁景湛、梁景言是梁幼仪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不管平时怎么吵,但是在生死面前,总还是亲兄妹。 “郡主一定是以为我、太后、婆婆、祖母,几个人一伙的,联手放弃了世子爷和小叔……” 柳南絮泪水不断地涌出。 梁景湛是她的夫君,她怎么可能放弃? 是太后和祖母,他们放弃了世子爷,不然,怎么可能都瞒着她? 柳南絮哭了一场,洗脸,换上一张平静的面孔,去了松柏居。 几个孙子出事,梁老夫人大病一场,这几日都在床上躺着。 看柳南絮来,强忍着悲痛,挂了笑容:“景湛媳妇,你怎么来了?” 柳南絮问道:“祖母,世子爷是不是出事了?” “你听谁说的?他们爷儿几个在北境抗敌,没有军报传来。” “祖母,我已经得到消息,说世子爷被蛟龙首领抓走了,还把手筋脚筋挑了……” 柳南絮泪如雨下,“祖母,姑姑是不是放弃了世子爷?” “哪有的事!你父亲、你叔父和景湛他们兄弟五个,正与蛟龙蛮子对峙,你也知道,战场上,生死难料……” “可前几日,传信兵沿街大喊五虎将被捉,还……” “他们是北蛮的细作,太后已经将其就地正法。” 柳南絮看着梁老夫人依旧不肯说,便也不再问。 派人给娘家兄长送了一封信。 结果兄长以忙碌为由,没来见她。 越是躲着她,她心底里越沉,越是到处打听。 一咬牙,拿出千两银子,送到聆音阁打听消息。 聆音阁消息很快给她,消息很详细。 “定国公世子手筋脚筋被挑断......太后已经下密旨,放弃梁景湛、梁景言、梁景棠,只救..... 蛟龙国放言:自四月一日起,蛟龙国一日虐杀一人,头盖骨喝酒,身躯烤两脚羊……” 柳南絮“噗”的一口鲜血喷出,胸前血红一片。 第130章 任尔全员恶狼,我,杀破狼! 四月一日开始,蛟龙国就要拿梁景湛他们的头盖骨做酒碗。 人,烤了吃。 传闻中,蛮族茹毛饮血,不会种地,打猎、牧羊,也吃人,把人叫作两足羊。 柳南絮想到那一幕就全身发抖。 如今离四月一日还有半个月,从京城到边境,骑马也要半个多月。 时间太紧张了,柳南絮想到景湛他们出这样大的事,梁勃竟然还想着占有公公最想娶的桃夭。 多么薄情,简直畜生不如。 怪不得叫梁坚(悟真道人:凉奸)、梁勃(祖父:凉薄)。 定国公府是武将之家,可是,梁家的所有男人都在边境,她那点智谋宅斗还行,面对蛟龙国这样的庞然大物,毫无用处。 想了想,立即去了松柏居。 见了梁老夫人,跪地大哭:“祖母,求您救世子爷,他是咱们国公府的世子爷啊,您求太后救救他吧?” 梁老夫人问道:“军报一向机密,祖母哪里清楚?景湛若出事,都不用你求,太后娘娘能不救吗?” “可是,祖母,太后只想要救三弟四弟,景湛与二弟、五弟都没打算救。” “你听谁说的?军务大事哪里由我们后宅女子插手?景湛媳妇,你一向是个明事理的,怎么在这些事上犯糊涂?”梁老夫人严厉地说,“你再给太后添乱,我也保不了你!” 柳南絮什么都问不出,梁老夫人甚至都不承认。 回到丹心院,她想了许久,叫月梅悄悄地去柳府。 “父亲、兄长,世子爷落在敌人手里,若不救,你们想要的神药,从此便也断了吧。” 她不傻,父兄都是官员,他们不可能不知道世子爷出事了。 但是这么多天,都没有人联系她。 肯定是选择了牺牲世子爷,保全柳家。 柳老爷接到帖子后,给月梅说:“你回去告诉世子夫人,柳家都是文人,没有力量去救世子,我们并非不心疼大姑娘。” 月梅说:“老爷,若世子真的没了,小姐这么年轻,小少爷还小,以后可怎么过?” 柳老爷老泪纵横,说道:“世子爷为国捐躯,絮儿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儿子继承世子之位,大姑娘便是老夫人……” 月梅看柳老爷不为所动,大少爷也不说去宫中求太后,只好回去。 柳南絮又哭了一场,硬起头皮去梁勃那边。 到了梁勃的院子,发现他又把桃夭叫过去帮助扫院子,一直在要求桃夭“使劲扫”。 桃夭不满地说:“老太爷,奴婢的腰肢都要断了。叫阿福(梁勃的贴身小厮)扫不行吗?他劲儿大。” 梁勃道:“你这妮子,叫你扫个院子你还不愿意了?要不,你给我捏捏腿?” 柳南絮看得恶心,却有求于他,只好跪地哭求道:“祖父,求您救救景湛。” 梁勃早就知道她来的目的。 五个孙子一齐出事,他怎么会不难受,可是他难受又怎么样? 他求过太后,太后发了大火,问他:“别人逼朕,你也要逼朕?要是把十五座城都给蛮族,你觉得朕还能坐稳朝堂吗?策儿这个皇帝还不被掀翻?我们倒霉了,你以为定国公府还能屹立不倒?” 面对蛮族铁蹄,他无力,太后也无力。 对方要的疆土,他没有! “太后已经派人去谈判救人,景湛是我一手带大的,是我亲自培养的世子,是梁家的希望,我怎么会不心疼他?再等几日吧,他就回来了。” 梁勃说道,“你担心太后放弃他?就算只救一个,也只能是景湛。” 柳南絮看他说得实在,不像是撒谎,但是聆音阁的信息上明确说太后密旨上已经放弃了世子爷。 到底哪个才是真相? 转一大圈,她没得到任何帮助。 她去竹坞问了问,竹坞的小丫头说郡主去云水禅寺还没回来。 世子爷那边一刻也不能耽误。 她还是决定入宫去觐见太后。 梁幼仪再有能力也比不过太后,对不对? 毕竟太后娘娘是她公爹和世子爷一手扶上去的。 她给太后递了求见的帖子,太后遣御前司茶太监出来,把她接进宫里。 叫在凤辕宫外殿稍微等等。 结果这一等就是整整一天。 直到月上柳梢,太后娘娘才回来。 “世子夫人久等了。”太后进来,大宫女红莲给她更衣、沐浴后,才接见了柳南絮。 柳南絮枯坐了四个时辰,饭吃不下,水喝不下,唇上也起了水泡。 她耐心等待太后吃了茶,用了晚膳,才掉着泪求太后救救梁景湛。 太后皱眉:“谁告诉你朕没救景湛?” 柳南絮说:“臣妇从祖父那里听到的,世子爷出了事。” “父亲?老糊涂了……”太后有些生气,淡淡地说,“朕何时没救景湛?为了和那些臣子争执救人,朕磨破了嘴皮子。” 春安立即说:“世子夫人有所不知,蛟龙国国书递上来,要求拿十五座城池换五位少将军的命,咱们太后娘娘还多拿了一座城池,以保证把几位少将军都救回来。” 柳南絮顿时感动地跪地给太后磕了几个头,惭愧地说:“让太后娘娘为难了。” 太后拿帕子按着眼角,道:“景湛是朕最有出息的侄儿,也是最忠心的臣子,文武双全,即便他不能再上战场,做个丞相也绰绰有余。” 柳南絮稍微心安,太后能把世子爷救回来,还能叫他入朝为官,比他做武将还要好,再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胆了。 看她神色平静下来,太后说:“形势严峻,蛟龙军并没有撤退,依旧压在边境。” 柳南絮只听着,军国大事,她不懂,也不敢随意发表意见。 “粮草不足,即便把景湛他们换回来,与蛟龙国的一场恶战也免不了。户部在筹集粮草,回头叫仪儿和春安一起去给梁家军送粮草。粮草送到,叫仪儿和春安把景湛带回来。你可放心了?” 柳南絮心怦怦直跳,想到太后和世子爷一起定下的那个计划:以梁幼仪送粮草为由,将她送到蛟龙国和亲…… “听闻最近世子夫人与仪儿关系很亲厚?”太后忽然淡淡地问。 柳南絮急忙否认,解释道:“太后娘娘,臣妇是为了给父亲和兄弟要神药……” “朕知道。你不用紧张,你们关系好,这是好事,叫仪儿去北境送粮草,老国公爷会安排她去,你设法听听她的打算,知己知彼。” “是。大概什么时间安排郡主去?”柳南絮恨不得明日梁幼仪就出发,四月一日越来越近了。 “再略等等,粮草备好,就可出发。” 太后说,“仪儿性子倔,朕答应过她的婚事我们都不再插手,你要想办法,让她打消疑虑,乖乖去送粮草。” “好。” 柳南絮从宫中回去,天已经黑透,她拿着太后给的腰牌,从宫人进出的甬道小门出宫。 今儿是晴天,月儿已经升至半空,月光如水,她也像浸泡在水里,窒息感一阵阵袭来。 一路上靠着马车车壁,眼睛闭着想事。 一遍遍地在梁幼仪和太后之间权衡,小姑子能弄到神药救柳家人,还能救耀哥儿兄弟。 可是没了世子爷,她的余生都在寂寞中度过。 如今她答应了太后陷害梁幼仪,便别无选择。 月梅刚才并没有跟着,此时看她满脸焦虑,嘴上一排燎泡,心里难受,小心地问道:“太后娘娘答应救世子爷了没有?” 柳南絮睁开眼,先掀开车帘看看外面来来往往的人群,没说话,这里是御街,她怕有太后的暗卫。 回到府中,管家见了她就说:“郡主已经回来了。” 柳南絮顿了一顿,又若无其事地回了丹心院。 次日一早,一夜又未合眼的柳南絮如常起床,管理府中事务。 早膳后,她收拾好自己,亲自去了竹坞。 梁幼仪一回来,子墨就告诉她:“郡主,世子夫人先去了梁老夫人的院子,后去了梁勃的院子,后来给柳府递了帖子,最后入了宫。” 因为宫中守卫森严,那两人是密谈,柳南絮又警惕,聆音阁的人在宫中倒是没有打探到任何信息。 只是在柳南絮与月梅月兰的私下谈话中,子墨听到了太后要派梁幼仪去北境送粮草的消息。 梁幼仪目光平静:太后终于还是要走和亲这一条路了! 柳南絮到底还是做了白眼狼,选了与太后一起害梁幼仪。 所以,柳南絮来竹坞时,梁幼仪这次没演,心底里是真正的厌恶和冷漠。 “妹妹。”柳南絮一开口,就是哽咽,眼泪簌簌落下,“妹妹,我已经知道了所有……” 梁幼仪冷冷地看她表演。 “妹妹,你兄长他,他被蛟龙蛮子掳走,还被挑……四月一日开始,如果没有拿城池换回,他就被虐杀……” 她哭得说不出话来。 梁幼仪依旧不说话,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妹妹,昨日我进了宫,求太后娘娘。她说已经下了密旨,先拿城池换回你兄长,然后要与对方决一死战,把城池都夺回来,不然大陈百姓和百官知道了,咱们整个定国公府都难以保全。” 梁幼仪目光冷漠至极:“所以呢?” 柳南絮哭道:“梁家军已经山穷水尽,必须派人给他们送去补给,不然,别说大战夺回城池,全部都要饿死。” “所以呢?” “咱们国公府已经没有人了,父亲、叔父、世子爷他们兄弟全部在边关,耀哥儿还小…… 妹妹,你以前去过一次北境送粮草,太后娘娘别人信不过,你去吧,求求你把粮草给世子爷他们送去。” 她泪如雨下,哭是真实的,因为焦急。 很凄惨,很动人。 梁幼仪却只感觉到从上面那位到整个国公府的无情、无耻。 要她去送粮草,满朝文武都死光了? 柳南絮等了许久,梁幼仪都没说话。 柳南絮只好扑通跪下,五体投地地哀求道:“求妹妹救救整个国公府。” 她跪趴着,许久许久,久到她都生了恨,才听到一道天籁。 “可以!”梁幼仪的嗓音低沉靡丽,“不知道太后娘娘准备了多少粮草?” 你做白眼狼,我乃杀破狼。 粮草可以送,送给谁,我说了算! 第131章 八年前送粮草,白袍少侠一路救她 梁幼仪没说叫她起来,跪着吧,我受得起。 柳南絮也没指望梁幼仪扶她起来,她求得梁幼仪的应诺,自己爬起来。 “太后娘娘并没有说要送多少粮草,但是,要供给三十万梁家军,量不会少。” 柳南絮说,“妹妹不要担心,太后娘娘派春安公公同去,也会派武将一起去。” 她自己都觉得羞臊。 有春安去,有武将去,为何还要一个弱女子同去? 要知道军营最忌惮的是女子,传言女子不吉,影响运气。如同女子不能上船头一样,传说会翻船。 梁幼仪脸上淡漠疏离,说:“我知晓了,嫂嫂既然有救兄长之心,那便把粮草落在实处,我不想朝廷只是做给老百姓看,车上装满稻草。” 柳南絮自然也不允许,虽说是骗梁幼仪送上门和亲,但是粮食是实实在在要给她男人打仗用的。 柳南絮高高兴兴地离去。 芳苓哼了一声,咒骂道:“一窝子小人。” 梁幼仪神情淡淡的。 是吧,确实是一家子小人。 幼年时发生了什么,她不清楚,只是从别人的口中,零零碎碎地拼成了她的过往。 出生时很好看,梁言栀说她头上顶着鬼……然后,全府都讨厌她。 曾祖母不忍害死一条小生命,带着她去了淮南老宅,亲自教导。 在老宅一待就是十二年。 定国公府是将门,长乐公主与老祖宗商量着叫梁幼仪习武,像定国公府几个兄长一样,去戍守边疆,不要留在京城。 给梁幼仪在淮南找了个武师父,教导武功。 长乐公主在她十一岁时撒手人寰,一年后,也就是八年前,梁幼仪被接回府。 那时候,北方蛟龙国与陈国战事胶着,迎战的正是梁家军。 当时父亲、二叔、梁景湛都在北部边境,粮草不足,急需从京城押送粮草到边境。 谁也没有想到,府里商量下来,竟然决定让十二岁的梁幼仪担任押运官,押送粮草。 她还记得,梁言栀和双胞胎哥哥梁景言,都说:“蛟龙国的探子盯着国公府将领,仪儿是女子,正好出其不意,不易被劫。” 当时轩和帝还健在,不同意一个未及笄的女子担此重责:“长乐公主将梁小姐托付给朕,朕不能让她涉险。” 梁勃给陛下立军令状:“巾帼不让须眉,况且景棠要回军营,兄妹同行,对她也是历练。” 梁景棠,二叔的长子,梁幼仪的二哥(堂兄),年长梁幼仪七岁,也是一员虎将。 先帝无奈,幸好这一批粮草并不算太多,便也就允了。 出城不到三百里就遭遇劫匪,同去的梁景棠追击劫匪头目,不知所踪,蒙面劫匪三百多人,围击梁幼仪。 “兄弟们,这小白脸俊得很,抓回去好好玩玩。” “什么小白脸,没听说吗?那是定国公府的嫡女,梁知年的女儿。” “带回去,做大嫂。” 那些人,虽然嘴里不三不四,但是行动却颇为有序,不杀车夫,不抢粮食,只抓她。 她立即有了猜想。 这是训练有素的士兵。 就是不知道是朝廷派来的,还是谁派来的。 那时候伴鹤还没来她身边,叠锦跟随她。 叠锦和梁幼仪拍马提枪,挑、刺、扫、回马枪!脸上身上都溅满了鲜血。 那些劫匪没想到她竟然武功这么好,没防备,被她刺死刺伤几十个,劫匪大怒,双方杀得红眼。 对方人多,车轮战,叠锦和梁幼仪寡不敌众,受了伤。 那些人嗷嗷叫着围上来,千钧一发之际,“咻”“咻”几道破空之声,匪徒先后被铁箭射穿喉咙。 十几个黑衣人从天而降,把匪徒杀得干干净净,一个活口都没有留。 梁幼仪看到,那领头的是一个瘦瘦的少年,身量不足,约莫十一二岁,着白袍,戴面具,看不见他的脸,却掩饰不住一身的矜贵。 “谢大侠救命之恩,吾乃定国公府……” 那些人一句话也没说,“呼啦啦”撤退,片刻,全都不见了。 可笑的是,他们杀得如此凶残,押送粮草的梁家军都装鹌鹑。所有的匪徒死光,追击匪首的梁景棠也回来了。 梁幼仪顿时有些怀疑。 不多久,又遇见劫匪。这次来的人不多,但都是精锐中的精锐,看来幕后主使不再小觑他们,派出了武力值很高的高手,再次想活捉她。 叠锦发了狠,与对方死战,收割人头,所有人杀死,又戳烂眼睛,并且把心脏挖出来。 把梁景棠看得头皮炸裂。 九死一生,把粮草运送到边境梁家军大营后,世子爷梁景湛阴沉着脸,对她说:“你去缁衣营把文书签好,带回给朝廷交差。” 她去了缁衣营,却不料进去就被带路的千户按住拖进营帐,高呼一声:“兄弟们,陛下给我们送来了京城最风骚的娘们,大家尽情享用。” 梁幼仪十二岁时,身材还没有长开,但是一张脸已是倾城无双。 那些糙汉,在军营太久,看见这样粉嫩娇美的京城“妓子”,哪里还能听得见梁幼仪的辩解? “我是定国公府的嫡女,你们不能乱来!” “我是陛下亲命的押送粮草的押运使,你们若敢动我,陛下必然诛你们九族!” …… 她的解释,没人听,那些人只哈哈大笑。 “你就是陛下送来伺候爷们的,要诛我们九族,你也要能回得去!” “哎呀,还是个雏?兄弟们,可赚大发了!” 叠锦一路护她,受了重伤。她原本以为在父兄的大营里,没有人敢对她怎么样,她的长枪和战马都没带在身边。 赤手空拳地对着一圈糙汉,她先是大声喊“父亲”,“大哥”,明明,世子的营帐离这里并不远,就是没人听见她的求救! 正当她拼死反抗时,一道身影进来,眼前几人已然倒地。 “啊~谁?” “哪个混……” 那个帮助她杀光匪徒的面具少侠,像个修罗,血溅缁衣营大帐。 他速度极快,营帐内外,凡是看见她的,通通一剑毙命。 那少年轻功极好,把她迅速带出缁衣营,告诉她:“记住,你去的是辎重营,从没有到过这里。” 辎重营管粮草,缁衣营,是军妓营。 他救了她的命,更维护了她的清白和名声……但是,他再次闪退! 她至今都不知道他是谁。 那一次,她从北境回来,便再也不复在淮南时的灵动活泼。 她对定国公府起了戒心。 把交接书交给陛下,陛下听闻她一路杀了数百名土匪,大喜,封她为云裳郡主。 叠锦回来伤势没养好,便出去了。再回来,便把伴鹤带来,做了她的暗卫。 长乐公主亲自教她规矩礼仪,从小就反复教育她,女子当以德服人。 但现实教会她:记仇也是一种力量。 她这些年一直筹谋,在梁言栀眼皮子底下偷偷积攒人、财。 她最大的错误便是把所有的宝都押在傅璋身上,努力为他铺路,期待以最体面的方式脱离定国公府 …… 芳芷已经开始收拾竹坞了。 郡主此次去北境,在国公府所有人眼里,便是一去不复返了吧? 郡主表示,她确实做好了一去不复返的准备。 “芳苓,你去一趟麒麟阁,把抱朴苑挂出去。”梁幼仪说道,“叫他们尽快拍卖,就说我为了给在北境打仗的父兄筹集粮草,紧急拍卖。” 顶级院子,加爱国情怀,院子应该能尽快出手,还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最近可能要打仗,麒麟阁的生意一落千丈,连阁主简玉珩都不知道死哪里去了。 好在掌柜的认识芳苓,一看她来了,马上眼睛一亮。 “芳苓姑娘,今儿要委托小店拍卖什么?” “抱朴苑,就是原先傅璋住的相府。” 掌柜的一下子来精神了。 打仗的时候,房产是最不好成交的,但那也要看什么房产,像抱朴苑这种独一无二的院子,肯定好成交。 只是成交金额不如盛世那么高罢了。 掌柜的跟着芳苓去抱朴苑看了院子,因为傅璋一直住着,整个院子整整齐齐,没有残垣断壁以及蛛网遍布的情况。 抱朴苑内建有戏楼、假山、花亭、鱼池等,所有门窗都刻有各种图案,神龛、板隔墙上有“八仙图”“二十四孝”,角柱、墙壁上雕有“钓鱼图”等。 掌柜的来的时候,还带着麒麟阁的几名金牌牙人,大家一边欣赏一边叹息。 “我要有钱,我必买下,有这样一座院子,世世代代都荣光无限。” 金牌牙人脱口而出:“真不知道傅璋怎么想的,云裳郡主给这样的青云梯,他却惦记那个嫂嫂。我看姚氏长得也不咋的,八匹快马都追不上郡主的脚后跟……” 芳苓严肃地说:“这位小哥,请慎言。” 掌柜的狠狠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不会说话就闭嘴。把那腌臜人与郡主同时提起,都是对郡主的侮辱。” “是是,小的错了。” 根据地段,面积、布局、造价等等,快速给了一个估值——大约价值一百五十万两银子。 至于拍卖中能拍出什么价就不好说了。 看好院子,芳苓与麒麟阁签好委托协议,要求不多,就是希望快一点拍卖。 回到竹坞,便看见梁幼仪擦拭好长枪,狠狠耍了一阵,直到头上微微出汗才住手。 芳苓正想详细给梁幼仪禀报拍卖抱朴苑的事,青时急匆匆跑来,小声禀报:“郡主,国公爷门口摆出来一盆花。” 第132章 小皇帝哭道:姐姐,你快逃吧 桃夭那边有紧急情况。 门口摆一盆花草,这是桃夭与梁幼仪上次约定的传信方式。 梁幼仪对芳苓说:“你速去国公爷的院子找桃夭。” 芳苓没有走平时的小道,施展荣门功夫,翻墙爬院,很快到了国公爷的院子。 便看见桃夭拿着一把大扫帚,鬼画符一样地在扫落叶。 芳苓投过去一颗石子。 桃夭也不扭头,手伸过头顶,做了个手势“跟我来”。 两人一会儿到了梁知年的主院。 这里没有别人。 桃夭小声说:“芳苓,你不要插话,我一口气说完,你就离开,以防万一。” 芳苓点点头,努力听、记。 “梁勃今儿入宫了,回来我给他又灌了一包迷魂药,套出来他在宫里的话。” “太后准备粮草五万石,派春安、辅国公世子与郡主同去北境送粮草。” “计划三月二十二日出发,满打满算还有六天。” “押送粮草的官兵一共派去四万人,外加御林军两百人。” “说是叫郡主去送粮草,实际上是把郡主送上门去和亲。” 桃夭双目赤红,恨得咬牙切齿:“世上竟有如此恶毒的家人!我问了那个老东西,他说蛟龙国并没有要求和亲,是太后想拿郡主换梁世子、二少爷、五少爷,再换两国三年互不侵犯。” 换这么多东西,郡主还不被蛟龙国蛮子磋磨死? 桃夭心神俱焚,立即在门口放了一盆花。 “太后那个恶心的人,还打算陷害李世子。说万一路上遇见齐王救郡主,就叫李世子与他对杀。 齐王杀了李世子,辅国公府与齐王府成世仇; 如果李世子带御林军把齐王杀了,不仅齐王府断了香火,郡主还会恨透辅国公府,与世子夫人也成了仇人。” “如果齐王没有出来救人,郡主到北境就被绑了去和亲。” 桃夭说着就哭了,问芳苓:“你问问郡主,我杀定国公府的人行不行?这些狗东西恶心得我头要炸了,我想杀几个……” 芳苓告诉她时机不到,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太后打不过蛟龙大军,但是虐杀她们几个轻而易举。 “桃夭,郡主出发前,你也离开吧,你是良籍,没人能强行留你。你去找红袖,回去吧。” “那我以后去哪里找你们?”桃夭泪眼蒙眬地说,“你们去了蛟龙国,我以后还能见到郡主吗?” 芳苓握住她的手,认真地承诺:“大夭姐,我和郡主一定一定会回来。” 芳苓正要走,桃夭又拉住她,说:“还有一件事,太后要把小皇帝送到定国公府住些日子,她说郡主重情,叫小皇帝在郡主走之前,与郡主好好相处,万一到了蛟龙国得宠,可以为皇帝这个表弟谋好处。” 芳苓几乎瞬间笑出来。 真他娘好笑啊,可笑死姑奶奶了! 罢了,罢了,走了。 从桃夭那里回到竹坞,消息告诉了梁幼仪。 梁幼仪冷笑道:“她倒是好打算,送了粮草,害我和亲,害死顾锦颜的夫君,杀了齐王……竟然还想我去了蛟龙国为她谋福祉!” 梁幼仪把子墨喊出来:“子墨,立即传信给王爷,三月二十二日出发,叫他派人来劫。对了,你去帮我弄些强效蒙汗药。” 梁家军主要驻扎在丰州和云州,从天奉城到云州和丰州总共要过十二个州。 梁幼仪的意思,每个州都抢一次。 把五万石抢完后,她就在路过的州府,叫春安逼着官府开国库凑粮草,没有粮草她去北境做什么? 想叫她去和亲,就一路筹集粮草吧! 反正春安是大内总管,代表的就是太后。 在官府抄到粮草,小王爷就继续抢好了。 保证,到北境时一颗粮食也不剩。 她必须想个办法逼着太后把李桓献换成太后的心腹,比较方便杀。 申时,梁勃派人来请她。 梁幼仪没停,去了梁勃的院子。 果然如料想一样,梁勃先讲了一番家国大道理,又说上次粮草在路上被抢…… 总之,梁幼仪作为定国公府嫡女,在国家有难家族有难之际,必须尽一个嫡女的责任,押送粮草。 梁幼仪沉默了一会子,说道:“祖父,八年前孙女送了一次粮草,到了大营,被大哥打了一顿,说我是女子,去军营晦气……” 梁勃说:“他那时年轻气盛,混说的话都不作数,如今你再送粮,他怕是会给你磕个响头了。” “祖父,兄长那么好的武艺,都敌不过劫匪,万一我押送路上出了问题,怎么办?” “真遇见劫匪也是命数。”梁勃说,“你只管去,就算有责任,有春安和李世子在,也怪不到你头上。” “孙女说句大不敬的话,满朝大小武将没有几万,也有上千,为何非要我一介女子押送粮草?” 梁勃顿时恼怒起来:“怎么,你不想去?满朝武将多有什么用?梁家军是你的亲人,不是他们的亲人!现在粮草多金贵,谁去你姑姑都不放心,难不成你叫我去?叫老祖宗去?” 梁幼仪似乎被他吓住了,低眉顺眼地说:“孙女知道了,我去。” 梁勃这才脸色好起来,说道:“你好好准备一下,即便你不是主押送官,你也是梁家的嫡女,不要叫人小瞧了。” “是。” “这些日子宫里事多,太后顾不过来,陛下要在府里住几日,你年轻,多带他玩玩。” “是,祖父。” 十七日一大早,萧千策出宫来定国公府。 贴身内侍夏泰,大宫女扶摇,一起入宫,同行的侍卫数十名,暗卫就不知道多少了。 浩浩荡荡住进定国公府最好的院子华宇堂。 萧千策从轿辇上下来,小脸绷着,小小年纪礼仪很好,目不斜视。 到了华宇堂,萧千策说:“朕来府上叨扰,大家不要拘束,就当朕是普通孩童,来外祖家里做客。” 梁勃弯着腰,恭敬地说:“礼不可废。陛下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不要受拘束。” 萧千策眼睛看向梁幼仪:“朕想跟云裳郡主学绘画。” “陛下,你要学画,府里给你请最好的画师。云裳她自幼在乡下长大,什么都不懂。” “那朕就跟她学做颜料,云裳郡主做的颜料甚好,朕很喜欢。” 梁老夫人又答道:“那就叫她教陛下,教不好,臣妇用家法惩罚她。” 萧千策小脸垮下来,说道:“你怎么那么多废话?朕又不是和你说话。” 梁老夫人:...... 梁幼仪答道:“臣技艺拙劣,恐教不好。另外,臣马上要去北境押送粮草,并没有多少时间教陛下。” 萧千策眼巴巴地说:“朕可以去你的院子吗?” 梁老夫人习惯性严厉地看看梁幼仪,说道:“当然可以,整个定国公府你随便走动,她敢不同意!” 萧千策忽然发怒,把桌子上的茶盏都推到地上,指着梁老夫人怒斥:“大胆!你是不把朕放眼里吗?朕说话,你三番五次插嘴!警告了你,你竟当耳旁风? 你时时刻刻想做朕的主?你想把朕控制在手里做傀儡吗?” 这话实在太严重了。 梁老夫人大吃一惊,又气又憋闷,颤颤巍巍的跪地,说道:“臣妇多嘴了。” 萧千策恼恨地说:“你是不是想着去向母后告状?你们都觉得朕小,朕笨,你们都拿朕当傻子……” 小皇帝忽然伤心地大哭。 梁勃吓坏了,一脚踹向梁老夫人,斥道:“这么大年纪都白活了?在陛下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 夏泰和扶摇赶紧一左一右地哄他:“陛下,老夫人是您的亲外祖母,因为心疼陛下,关心则乱啊!” 萧千策也识哄,擦擦泪,说道:“以后不准在朕说话时插嘴,不准妄图做朕的主。” 梁勃全部答应。 萧千策小脸绷着,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朕乏了。大嫂嫂留下,等会儿带朕四处走走,熟悉一下国公府?” 柳南絮立即答应。 陛下对她特别亲近,这是好事。 众人退出华宇堂。 一出华宇堂,梁老夫人便凶狠地对梁幼仪说:“陛下对你另眼相看,这都是太后娘娘时常教他的,你要珍惜姐弟情分,记住太后的恩德。” 梁幼仪点头,应道:“是。” 梁老夫人总觉得气不顺,刚被萧千策训斥一顿,非常没脸,继续骂道:“你不用装老实,只要我发现你搞什么小动作,别怪我不客气。” “……” 梁幼仪转身就走。 梁老夫人还低声咒骂什么,她也不管了。 他们前脚走,后脚萧千策就叫柳南絮带他到处走走。 小皇帝很有礼貌,几个院子看下来,他早就疲惫了。 可他还是咬牙每个院子都打招呼,把竹坞放在最后一个。 柳南絮察言观色,发现萧千策到竹坞时,脚底急切,两眼发亮,立即说:“陛下要进去吗?” “嗯,朕累了,想在云裳郡主这里玩一会儿。” “好,陛下有什么需要,叫月梅喊臣妇。” 柳南絮才不做招人厌的梁老夫人,她给月梅使了个眼色,小声说道:“你就在门外,不喊你,别靠近。” 月梅点头。 小皇帝别看年纪小,脾气不小,老夫人都挨训了呢! 萧千策进竹坞的大门,芳芷早就看见了,立即欢迎,该有的礼节都不会少。 萧千策对夏泰和扶摇说:“所有人,你们都听着,全在外面候着,谁都不准跟着朕,朕想自己玩会儿。” 夏泰和扶摇哪能不跟着,万一出点什么问题,他们都会遭殃。 萧千策气道:“再跟着,朕立即要了你们的命。” 夏泰和扶摇看看梁幼仪,梁幼仪不劝。 关我何事! 众人退下,萧千策进了屋,问道:“你这里还有别的人吗?” 梁幼仪摇头。 萧千策在自己的怀里掏啊掏,掏出来一卷绢帛,塞到梁幼仪的手里,眼泪哗啦掉下来,哭着说道:“姐姐,你快点逃吧……” 第133章 化身扶姐魔:朕要杀光欺负你的人 梁幼仪没接萧千策给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萧千策着急又谨慎,小声说:“姐姐,朕不会害你,这是朕给你的圣旨。 朕现在没有亲政,不能签发圣旨。签发圣旨要内阁拟好,审核后才到朕的手里…… 朕不要他们审核,朕给你空白的,姐姐,你想填什么就填什么。” 为了取信于她,他把那卷绢帛展开。 梁幼仪看着那张空白圣旨绢帛,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内心十分震惊。 这是真正的空白圣旨。 圣旨专用的空白绢帛,材质、暗纹俱全。左上已经盖好红印,右下也盖好了蓝印,所有该签的印章一应俱全。 如果没有经过内阁,没有经过太后同意,那这道圣旨,所有印鉴都是萧千策偷偷盖的。 持此圣旨,想要陈国江山易主,都没问题。 她没有头脑发热,不能确定这就是萧千策的意思。 很难说这不是太后的诡计。 萧千策只有八岁,可是八岁的皇帝,你把他看成孩子,就输了。 “这是太后叫你给臣的?”她平静地看着萧千策,“还有谁知道?” “朕用了三天,才把它弄好,只有朕一人知道,暗卫都被朕赶出去的。”萧千策有一点小得意,“姐姐,它是真的,朕没有作假。” “臣信陛下。只是,你可知道它的分量?如果臣填写上什么,那可就真的是金口玉言了。” “朕不怕。他们一直欺负你……”萧千策眼圈儿立马又红了,吸着鼻子,小声说道,“姐姐,母后和外祖父,要让你和亲蛟龙国。” 梁幼仪眉目淡淡,并没有因此就相信他。 “你带回去吧,臣不需要。”梁幼仪把空白圣旨退回给他,“无功不受禄,臣配不上这道圣旨。” 萧千策顿时急了,眼泪又掉下来:“你快点藏起来啊,夏泰和扶摇都是母后的人,他们看见了,一定会禀报母后,母后不敢杀朕,但是会杀了姐姐……” 他是真的急,看她不信任自己,泪都急出来了。 三指朝天,发誓道:“朕要是撒谎骗姐姐,就死于乱箭之下……” 梁幼仪急忙捂住他的嘴,说道:“臣信你,不要发那么毒的誓言了。” “姐姐,你快点藏起来呀,这次出来,母后给我还带来了四名暗卫,他们随时都能偷听。” 梁幼仪:...... 你的暗卫也许没听到,我的暗卫肯定都听到了! 梁幼仪不是圣母,尽管知道萧千策这个圣旨是偷拿给她的,但是她不准备还回去。 留着,万一用到呢! “臣收下了?” “嗯嗯嗯,快点藏起来。” 她把空白圣旨迅速塞进妆奁里,打了个手势,子墨在萧千策转脸的瞬间,把妆奁抱走了。 就算任何人现在冲进来,也找不到了。 萧千策松了一口气,好似做了一件天大的事,擦一把眼泪,自豪地笑了。 “姐姐,你喜欢圣旨吗?” “……”梁幼仪该怎么回答? “那天你和傅璋退婚,朕都看见了。”萧千策道,“齐王拿高祖的遗诏换你退婚。” “所以,你想着臣下次退婚用你这道空白圣旨?”梁幼仪就只能按照小孩子的思维去说。万一,有人听见他们的谈话呢? 萧千策摇头,小声说:“齐王那道遗诏,母后时常拿来欣赏,得意地说自己胜过皇祖父。老国公,还有那个老祖宗都拿着那道遗诏爱不释手。朕觉得定国公府的人都喜欢圣旨!” 所以,你也给我一道圣旨,叫我也欣赏着玩? 不对,他们都拿着那道遗诏在欣赏? 梁幼仪忍不住嘴角翘起来:好得很呀,那遗诏上可有好东西呢! “陛下不想臣和亲?” “不想!母后说,蛟龙国是未开化的蛮夷,贪财好利、野蛮残忍,他们还会把和亲的公主与兄弟、父子共享。”小皇帝眼含热泪说道,“朕不想姐姐死。” “为什么?” “朕喜欢姐姐,第一次见就喜欢。许彬义被母后打死了,朕的奶嬷嬷、大宫女都死了,黄德胜也死了……”小皇帝泪如雨下,“朕不想姐姐再也见不到了。” “……” “他们都说姐姐是灾星,可是朕知道姐姐不是,是他们在骗人,自欺欺人。” “你别哭了。姐姐不是去和亲,是送粮草。” “不是,姐姐,你被他们骗了!朕听见了,母后和外祖父商量,叫你去和亲,把梁世子换回来。春安还带着软筋散,他们说你会武功,吃了药就无法反抗。” 梁幼仪:梁言栀、春安,我摔碎你祖宗十八代小牌牌! “姐姐,你逃吧!”萧千策又着急起来,说道,“朕可以帮助你逃走。” “你母后会惩罚你。” “大不了被她关暗室。”萧千策脸上一闪而过对暗室的恐惧,说道,“就算朕把定国公府的人都杀了,她也不敢杀朕。” “……” “母后只有朕一个儿子,杀了朕,她什么也不是,她不敢杀朕。” 小白牙露出来,他好聪明的对吧? “……”确实聪明。 两人单独聊天的时间不过两刻钟,梁幼仪主动停止了私谈。 外面太多的眼睛,不管是宫里来的,还是府里的,都盯着。 她拉着萧千策的手,走到院子里,喊道:“芳苓。” 芳苓立即从墙角跑过来:“郡主有何吩咐?” “你和青时去挖胶泥来,芳芷,你把土窑搭好,我要教陛下做泥模。” 芳苓狐疑地看看他们,就连芳芷都很惊讶,萧千策是太后的儿子,郡主还真想当亲表弟宠? 梁幼仪淡淡地看了她们一眼。 后者立即笑嘻嘻地说:“好嘞,奴婢马上去办。” 萧千策整个兴致都被带动,什么是泥模? 梁幼仪说一会儿他就知道了。 芳苓挖了红胶泥,梁幼仪换了一身劲装,给萧千策也把衣摆都束起来,教他同自己一起摔泥巴。 掺入少量纸浆增加韧性,几个人“噼里啪啦”地摔泥巴,捶打、揉捏均匀后,或圆形或椭圆形的泥模坯子弄好。 梁幼仪拿刻刀开始做老模。 “陛下想要什么?人物、动物还是花草?” 萧千策想说他想要许彬义,可是夏泰和扶摇他们都在,他没法说,只好说:“你帮助朕刻一个大将军行吗?” “行。” 梁幼仪书画功底强,善篆刻,一幅“将军骑马拖枪图”刻好,萧千策爱不释手,说:“能再刻一些骏马吗?” 哪有不行的? 这可是当年在淮南老宅,她和叠锦、画楼经常玩的,芳苓和芳芷都知道,所以三个人原本是带萧千策玩,后来干脆都自己上手玩。 芳苓摔泥巴做坯子,梁幼仪雕刻,萧千策负责晾晒。 原本晾干后再烧制,萧千策心里急,梁幼仪就加快了制作过程,烘干,暴晒。 芳芷烧土窑四个时辰,萧千策早就急得走来走去。 萧千策从来没玩过泥模制作,这之前,见都没见过,不,他就没被允许玩过泥巴。 梁幼仪看着胶泥还剩下不少,就叫萧千策团泥弹。 “我叫青时做个弹弓,你拿自己做的泥弹打鸟,打树上的水果。” “好的,姐姐。” 圆圆的指腹大小的泥弹,萧千策团了上百个,青时在通风处支了个架子,把这些泥弹都放上面晾晒。 青时用鹿脊筋丝做了弹弓,力道刚好萧千策使用。 萧千策嘴一直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对泥模爱不释手。 梁幼仪微微皱眉,因为她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萧千策动作协调性有很大问题。 比如,两只食指“逗逗飞”,萧千策手指不能对上;比如站着玩泥巴,他一不小心就会摔在地上。 他已经八岁了,这种情况按理是不应该发生的。 她怀疑他吃饭时会不会筷子也拿不好? 在皇宫里,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能一时难以发现不对劲,但是参加活动,比如参加狩猎骑射,肯定不行。 夏泰和扶摇似乎习以为常,在萧千策摔倒时,赶紧搬了椅子给他坐下玩。 梁幼仪印象里,小时候萧千策好像协调性还不错,这是生了什么病吗? …… 夏泰和扶摇原本不想陛下玩这些粗鄙的东西,可是难得看到萧千策如此开心,就没反对。 另外太后娘娘说了,一定要云裳郡主对陛下有姐弟之情,以后加以利用…… 这边玩得太欢实了,柳南絮听到整个竹坞忙忙碌碌在玩泥巴,第一个反应就是:小姑子又有麻烦了! 萧千策不是普通孩子,怎么能玩泥巴? 不多时,松柏居外面就有人大声说:“快去竹坞看看吧,郡主教陛下玩泥巴呢!” “啊,郡主想把陛下带坏吧?太后娘娘会不会怪罪国公府呀?” “她好大胆……” 老夫人立马问道:“谁在外面?” 她这么一喊,外面扑扑腾腾,脚步声跑远了。 出去的时候,就只看见那个“有点缺”的女子在扫落叶,问她:“刚才谁在说话?” “啊?好像都跑竹坞那边去了。” 梁老夫人大怒:“就知道她没安好心,故意把陛下教得粗鄙不堪,招百官嫌弃,害太后被骂教导无方。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看我不打死她。” 气势汹汹地杀向竹坞。 桃夭立马跑去梁勃那边报信:“不好了,老太爷,老夫人又去教训陛下了。” “为什么?” “陛下在玩泥巴,老夫人说他不学好。” “这个死老婆子……”梁勃赶紧带了小厮去竹坞。 梁老夫人进了竹坞,芳苓还高兴地给她行礼,梁老夫人二话不说,照脸给了芳苓一耳光。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你们带着陛下不学好,安的什么心?”对随行的丫鬟婆子大喝一声,“去把那些腌臜东西全部砸了。” 丫鬟婆子冲进来,一阵乱砸。 萧千策好不容易团出来的“作品”、在架子上晾晒的一百多个胶泥弹,全部被砸翻,踩扁。 第134章 梁老夫人瘫痪咯 梁幼仪拦不住,也不想阻拦,任由梁老夫人把那些泥团砸烂踩扁! 只冷漠地说一句:“祖母这是作甚?这些可是陛下辛辛苦苦做了一上午的作品!” “云裳心思歹毒,妄图带坏陛下,给我按住她,带去祠堂。”梁老夫人冲丫鬟婆子吼道。 丫鬟婆子冲梁幼仪而来,梁幼仪不会因为萧千策原先的那些话,就在他面前告状。 也不屑于搞什么白莲花、绿茶之类的。 婆子到她跟前,手落下来时,她把手里的刻刀往上一举。 “啊”那婆子的手直接拍到刻刀上,手心入,手背出,对穿! 梁幼仪不给她任何怜悯,一用力把刻刀又换个方向拔出来。 那婆子的手二次伤害,没命地嚎叫起来。 拔出后,手里的刻刀快速迎上第二个婆子的巴掌,再换个方向拔出来。 两个婆子杀猪般地叫起来。 萧千策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做了半天的泥塑作品被砸得七零八落,一时呆了。 又听见俩婆子嚎叫,梁老夫人还要喊府兵捉拿姐姐,把她关祠堂上家法! 小皇帝反应过来,快要炸了,发狠地叫道:“你这恶妇,竟然把朕所有的心血都毁了,来人,给朕打,狠狠地打五十大板!” 宫里带来的几十名侍卫,上来抓住梁老夫人,要按住行刑。 梁老夫人又惊又怒,不可置信地说:“陛下,臣妇可是你的外祖母!” “你怕不是忘了,朕,是一国之主!你只是朕的子民,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凌驾于朕头上,今天竟然把朕的作品都砸了,谁给你的胆子?” 他一声令下,“打!” 侍卫可是严格执行陛下的命令,尽管他只有八岁,八岁也是至高无上的皇帝。 把梁老夫人按住就打。 梁老夫人横行霸道数十年,差点像男人一样站着尿尿了,没想到有一天还能被人按住打,还是在府里这么多下人面前,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她愤怒地大喊:“皇帝,你打外祖母就是不孝,臣妇是为了你好,你却恩将仇报……” “打,给朕打,你竟然还威胁朕。朕要回去告诉母后,定国公府想造反,想骑在母后头上做太上皇!” 他的声音很大,简直吓坏府里一众人。 梁幼仪的竹坞,在整个国公府的西北角,是靠墙边的,外面说不得就有人听去了! 影响太坏了。 梁勃紧赶慢赶过来,进门就听到这一句,他吓得赶紧跪下:“陛下息怒,这蠢妇老糊涂了,陛下看在定国公府满门都在边关戍守的份上,饶了她吧!” 萧千策真的气疯了,玩泥巴是小孩子的天性,他在宫里连个伙伴都没有,更不要说玩泥巴。 今天他开心坏了,不会雕刻,可他做泥弹做得很好,团得很圆,郡主姐姐说鹿筋弹弓做好,就可以用他的泥弹射小动物。 可是他所有的心血都毁在梁老夫人手上了。 气恼极了,非要打梁老夫人。 梁老夫人看着一声不吭的梁幼仪,趴地上咬牙切齿地说:“云裳,你竟然看着祖母挨打,你,你故意挑唆……” 梁幼仪低眉顺眼,恭敬地说:“祖母,你错了,孙女从未挑唆,是你进来不容分说就直接把陛下辛苦做的泥塑给砸了。 你是仪儿的祖母,可陛下是定国公府的主子,是太后唯一的孩子,孙女还是要分清主次。 依着孙女看,祖母应该向陛下道歉,毕竟他是君你是臣,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祖母把陛下的作品砸了,这是大不敬。” 大不敬罪,别说打老太婆一顿,就算抄家灭府,律法上、道义上,萧千策都没错。 梁勃看着梁幼仪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震惊又恐慌。 她那样的冷漠,府里养了她二十年,仿佛不是养了一个嫡孙女,而是养了一个仇人! 把她送去蛟龙国,真的好吗?会不会放虎归山,纵龙入海? 他忽然想起来八年前,梁幼仪去北境送粮草,完好无损地回来后,老祖宗说的一句话—— “不要让仪儿掌兵,不要叫她离开国公府,好好指一门亲,做栀栀的助力,不然栀栀必然被她代替。” 这次太后提出来把她送去和亲,除了换回梁景湛兄弟,还有一个考量,就是怕梁幼仪与凤阙万一看对眼,后患无穷。 索性送去蛟龙国,要祸害就去祸害蛟龙蛮子吧…… 梁勃忌惮又嫌恶地看了一眼梁幼仪,再次向萧千策求情。 萧千策恼怒地说道:“朕知道,定国公府一手遮天。朕年纪小,母后依附于定国公府,你们觉得我们母子都离不开定国公府,把朕和母后做提线木偶。” 梁勃扑通跪在地上,胆战心惊地说:“陛下如此说,老臣惶恐至极,整个定国公府,对陛下和太后忠心耿耿,日月可鉴。若有不臣之心,三刀六洞,不得好死。” 他发毒誓,萧千策便再也不说话,只绷着小脸对侍卫说:“梁老夫人到底是朕的外祖母,打三十板子吧,以儆效尤。哦,对了,把人拉到外面去行刑,别脏了姐姐的院子。” 梁勃心里叫苦,他们都六十多岁了,别说三十板子,就连十板子也承受不起啊! 萧千策这孩子年纪不大,心咋那么狠? 可他此时再也说不出什么,梁老夫人祸从天降,被拉在外面游廊下,噼里啪啦打了三十大板。 三十板子打完,梁老夫人早就没了声音。 梁勃不恨萧千策,他恨梁幼仪,没事带着陛下玩什么泥巴? 桃夭拖着大扫帚在他院子里一边扫一边说:“老太爷,陛下玩泥巴多好,给府中省银子,不然他要什么,你不得砸锅卖铁满足他?小孩儿谁不喜欢玩泥巴呀,他长大,记得在外祖家的快乐,一定会对府里人好的呀!” 梁勃想了想,罢了,不处罚仪儿了。小妖精说得有理。 梁老夫人醒来,疼得哭都不敢大声,府里早就有人进宫去请太医,梁勃把府里人都叫来,叮嘱今日的事一个字都不准外传,谁敢传出去剥皮抽筋,家里连坐。 去宫里请太医的人也没敢说,太后万一因此惩罚萧千策,被这孩子怀恨在心,不是为定国公府种下祸根吗? 萧千策是太后唯一的儿子,也是定国公府荣华富贵的指望。 太医给梁老夫人检查后,摇摇头。 柳南絮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伤到筋骨?” “老夫人年纪大了,摔一跤都可能骨折,就算侍卫留了手,这三十板子也受不住。老夫人以后的日子,怕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柳南絮沉默了。 祖母瘫痪,婆母半瘫,五个少将都被活捉,断手脚筋,嫡女要和亲蛮族…… 大陈第一权贵,说倒就倒了! 消息传到竹坞,梁幼仪脸上淡淡的,拿出名单,“施纳月(梁老夫人闺名)”名字上画了个圈儿。 她肯定是不会再带着萧千策玩胶泥了,并非不想与梁老夫人唱对台戏,而是不想给萧千策弥补的机会,泥弹的事,就叫他永远落下遗憾。 就叫萧千策在遗憾中,记恨梁老夫人一辈子,即便她瘫痪了,也不心软,不原谅。 忽然记起梦中,萧千策亲政后,第一件事就是灭了定国公府,是不是就因为一件件不起眼的小事,自幼在他心里埋下仇恨的种子? 午时,玩累了,萧千策去华宇堂用膳、午休。 伴鹤进来,向梁幼仪禀报:徐家粮仓的十万石粮食已经全部转移完毕。十箱珠宝、珍惜药材,全部运去了莱州。 “主子,叠锦传信,宁国漕司五年前定制了一艘巨舟,长四十四丈,宽十八丈,配有九桅十二帆,是当今世上最大的船,去年造好了,宁国遭遇天灾,国库拿不出剩下的一半银子,那船一直晒太阳。叠锦想问问主子,要不要买下来?” “要啊!这种大船,可遇不可求。” “宁国定制时,契约上成交价是两百万两银子,叠锦压到一百七十万两。” 一下子压下三十万两,没想到叠锦还有经商的天赋! 这两日抱朴苑要拍卖,就用卖抱朴苑的银子换这条大船。 船,造价高,前期投入极大,若不是她的封地是个岛,她也不想玩船,投入大,风险也大,烧钱! 两人说话间,子墨现身,笑嘻嘻地说:“郡主,聆音阁传来三条新消息,你想先听哪一条?” 伴鹤冷冷地看着子墨,这个小子哪里像个暗卫?话那么多! 子墨:本来就不是暗卫,哥哥只是个不太冷的杀手! “你喜欢先说哪个就说哪个。”不知道怎么回事,梁幼仪心怦怦直跳。 凤阙有好消息了吧? “第一条,因为太后娘娘临阵换将,容云鹤于二月下旬班师回朝,俞成忠士气大涨,待朝廷再次下旨令容云鹤强势平叛时,已经来不及了,容大将军被叛军包围,在宛邑大战,容大将军,败了! 第二条,靖南王听闻太后派郡主去北境送粮草,又听到皇家秘闻,郡主实际是去和亲,已经带亲兵,日夜兼程在来京城路上。 第三条,赤炎王朝已经把安北国全部打下来,蛟龙国赫然发现自己被四面包围,变成了赤炎王朝的一个湖心岛。蛟龙国已自愿成为赤炎王朝的附属国。欲知详尽,请看......” 第135章 十万赤炎卫,接你回家 梁幼仪眼前一暗,一道高高瘦瘦的身影挡住了春日的阳光。 那人身高体长,黑了,瘦了,风沙和刀剑,把他的眉眼磨砺得更加锋利! 一双细长的丹凤眼,像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湖水。额角那一缕短发翘着,恣意张扬。 野性十足。 梁幼仪心里的喜悦一瞬间满得要炸出来。 “怎么,不认识了?”凤阙说得很随意,听在子墨的耳朵里,他瞬间感觉王爷像一只美丽骄傲的孔雀,华丽丽地开屏了。 他立马闪了。 伴鹤也闪了。 “你怎么回来了?”她冲到他跟前,仰脸看着他,眼圈发热。 却不知道怎么表达,明明很激动,却声线清冷。 凤阙几乎瞬间脊髓僵了下,感受着滑过耳骨的淡香,敏感脆弱的耳根隐隐发烫。 怎么来了?我来接你~ “那边,差不多……待不住,交给风起,就来了。” 小王爷热切地看着她,肆无忌惮,心里眼里只有她。 梁幼仪真好看。 他这个样子,有些孩子气。 这人生来高贵,站在高处,不染尘埃,本性反而像小孩,脾气看着大,又挺好哄。 梁幼仪想说你才初初建国,不该丢下一切跑过来……但是,看着他的笑脸,这些话,都不必说。 因为她忽然明白了,她也是这样渴望见到他。 喜欢是藏不住的,风儿把她心底的故事,出卖得干净。 她随手倒了一盏茶递给他,没话找话地说:“回去看太妃了吗?” “还没。”他接了茶,坐在圈椅里,肘搁在桌子上,一手托腮,一手在桌子上捻着茶盏,眼睛放肆地看着她。 她气色还好,瓷白瓷白的肌肤,两颊肉鼓鼓的,唇小而饱满,看得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炸了。 爱意泛滥。 他的眼光太热烈,梁幼仪脸颊赤红,与他目光对上,他也不躲闪,张扬放肆,却无端地叫人觉得稚气又纯粹。 不像登徒子那样轻浮,也不像伪君子那样油腻,就算看人时充满侵略性,也光明正大。 身上每一寸都洋溢着少年人不加掩饰的热恋。 这人…… “一切,可还顺?”怎么会瘦了那么多?怎么会黑这么多? “比预期要好,多亏了你送去那么多的粮草。赤炎卫的兄弟们都想早点见到你。” 这话,怎么总觉得话里有话? “你有没有受伤?” “我这不是好好的来见你了?”他不说受没受伤,双手托腮,忽然轻轻地说道,“梁幼仪,原先说好的,你退婚,我就备好聘礼,我现在的聘礼有些粗糙,你会不会嫌弃?” 他建立了赤炎王朝,但是才刚建国,百废待兴,粗糙! 她这样的娇媚,不应该吹东北浓烈的风,她生来应该在江南那样的地方,和风细雨,红袖满楼,吴侬软语。 眼下的赤炎,黄沙漫天,荒草遍野,对于她,太粗糙! 他想再等一等,却又怕变数太多。 梁幼仪忽然轻笑:“太后娘娘想把我塞给蛟龙国呢。” “蛟龙国是我的附属国。” 江山如画,山河戎马。我逐鹿天下,守你盛世容华。 梁幼仪脸红了,又白了一白,说道:“我,可能快要没家了。” 她肯定要与定国公府翻脸,她从此再也没有家,没有根基。这样的孤女,他在意吗? 凤阙摇头:“你最终的家,在这里。” 他用右手拳头在左边胸口轻轻敲了敲,说道:“这里,只有你,任何人,任何形式都不准、都不会进来。我和你在一起,就是家,我们的家。” 梁幼仪没动,手指蜷着,看着他,眼里水雾升腾。 他犹豫再三,小心翼翼地伸过手,握住她的手,她身子僵了一下,没躲。 “以后有我,你别怕。”他把她拉起来,说道,“梁幼仪,出了竹坞,出了这道高墙,外面,春光正好。” 她点点头:“那我们出去看看?” 那现在就去看看。 他轻轻弯腰,抱起来她,眼含笑意,门一开,子墨、芳苓等人扭头,只觉得眼前一闪。 院子还是院子,日头刚好,只是主子们已经不见。 马车在外面等待,他动作快到产生残影,进了马车,让她坐下,握住她的手一直没有松。 子听赶着马车,出了城。 温泉山庄。 春在枝头,桃花正盛。 满目江南,粉白一园。 你刚好盛开,我刚好路过,一半欢喜,一半喜欢。 凤阙与她牵手,在桃花园里小道间慢慢走,风被花儿染香了,温柔地吹来,人便沐浴在花海里。 “赤炎也有桃花,比这里开得晚些,不及这里繁盛。梁幼仪,我不想等了,答应我,听我安排可好?” “好。” “此去北境,你顺利离开,我会让人把祖母、二婶接走,齐王府只剩下一副空架子,到了北境,我便立即向大陈递交国书,求娶你。” 既然定国公府不想做她的娘家,那便昭告天下,以大陈的女儿出阁,被他凤阙放在掌心。 太后不是主动与蛟龙国和亲吗? 我看春安就不错! 蛟龙国汉子彪悍粗野,就安排张红雷,向陈国表示蛟龙国大王喜欢中原唇红齿白的男人,一眼就看上细皮嫩肉、阴柔的春安了。 不要梁幼仪,要春安和亲! 梁幼仪年拈花轻笑,这个安排,甚好。 “蛟龙国现在与赤炎已经达成协议,他们是我赤炎的附属国,赤炎的指令,蛟龙国必须遵循。” 凤阙张扬狂肆,“我会扮成你的侍卫,一路相随。十万赤炎卫已就位,接你回家。” 她渴望的家,傅璋不敢给,定国公府不想给,他凤阙给! * 午休后,柳南絮来竹坞寻找梁幼仪。 今日,麒麟阁把抱朴苑挂出来,为拍卖天奉城独一无二的院子进行造势。 “妹妹真要卖那个院子?”柳南絮问芳苓,“抱朴苑这样的院子,有银子都买不到。如果此时卖了,郡主一定会后悔的。” 芳苓挠挠头,说:“郡主说五万石粮食原本就不够,同去四万多人,一路至少吃掉三成,再加上运输损耗,能有一半到梁家军手里就不错了。她要把抱朴苑卖了,路上再从老百姓手里购置一些粮草。” “那也不用卖妹妹自己的产业啊。” 柳南絮心情复杂。 梁幼仪卖抱朴苑给梁家军凑粮草,这是帮助她男人,是好事。 可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抱朴苑那样的院子,一挂出去,肯定能迅速卖掉。 她原来的打算是,和亲后,梁幼仪的产业都收归国公府,比如朝廷规定的酒水专卖酒铺;比如她的庄子和其他产业……比如抱朴苑。 这也是梁幼仪把傅璋一家赶出去,她装作不知道、把梁老夫人都瞒住的原因。 这些财产收归定国公府,她的男人和儿子继承国公府,那以后就都是她的。 她今日听人说麒麟阁在大肆宣传抱朴苑,大吃一惊,亲自去查看,果然麒麟阁门外,观看告示栏的京城权贵人山人海。 她的这个小姑子越发叫人看不透了。 柳南絮满腹狐疑,梁幼仪是不是知道和亲的事了? 小姑子会不会在做别的打算? 眼下,婆婆无用,祖母都听太后的,她想了一会子,又开始掉泪,要是世子爷在,哪里用得着她这样作难? 她收拾好自己,还是去找梁勃讨主意。 桃夭这些天勤快得很。春天花开花谢,柳絮飞扬,落红满园,她拖着扫帚到处打扫。 看柳南絮去竹坞,也听到她与芳苓的谈话,冷笑一声,柳南絮关心郡主? 放她娘的屁! 关心郡主你咋不告诉郡主实情?关心郡主你咋不把攒的体己钱都给郡主? 想拿郡主和亲换回男人,还想霸占郡主的财产!!人血馒头这么好吃? 立即拖着扫帚在丹心院外靠墙坐着,歇息。 听到墙内柳南絮对月梅说:“你收拾一下,我去一趟祖父的院子。” 桃夭明白,柳南絮想霸占财产又不好意思出头(毕竟筹钱给梁家军),就搬出那个老东西,强制郡主悔拍! 桃夭立即拖着扫帚往梁勃的院子去,看见梁勃正坐在摇椅上晒太阳。 她立即进院子,嚷嚷着有毛毛虫爬进衣服里了,喊毛嬷嬷帮她抓虫。 “啊啊啊,我在大树下扫地,有毛虫掉我脖子里,我动了一下,它好像掉我后背上了。”桃夭急得脸色发白,“毛嬷嬷,帮我捉一下吧?” 梁勃等这一天等得花儿都谢了,哪能把机会让给什么毛嬷嬷毛爹爹? 立即把毛嬷嬷赶出去,自告奋勇:“过来,我给你抓。” 桃夭磨磨蹭蹭不肯过去,说道:“老爷说过,男女有别,奴婢不能叫你碰。” 梁勃不管了,冲过去,把桃夭抓住,把她按在椅子上,把头给她按下,掀开她的后衣领,就要把手伸进去。 桃夭从怀里掏出帕子,抓住他手擦了擦,说道:“老太爷,你这样,老爷会不会生我的气呀?” “不会不会”,梁勃等不及了,浑身燥热。 迫不及待地伸手进去。 当接触到那久违的嫩滑软柔,老公爷“吸溜”一下,口水差点掉下来。 桃夭一边说“老太爷,老爷会生气的”,一边用手去推他的脸,梁勃只觉得那手柔若无骨,又香又软。 嗯,香香香,真香,茉莉花的香味儿真好闻。 他索性抓住她的手,贪婪地闻美人柔荑熏香。 一边伸手去桃夭后背摸毛毛虫,一边底下那物开始发力。 一头老牛气喘吁吁地拉着破车奋力爬坡。 “桃夭,我会叫你欲生欲死……” 桃夭趴在石桌上,一边做出抗拒的样子,一边心里呕吐:呸,就凭你活儿像个蚕蛹? 你娘的算哪根葱啊?姐出来混的时候,从宁国到陈国,从水路到陆路,从南到北,杀鸡无数! 你娘的,给姐跪下! 梁勃的活儿堪堪露面,世子夫人就到了—— “祖父,你……” 第136章 柳南絮被辱,桃夭逃之夭夭 梁勃悻悻地缩回手,面色一瞬间难看至极,喊了一声:“毛嬷嬷,你给桃夭看看。” 他直接坐在桃夭坐过的椅子上,屁股下坐过的热气儿,在体内乱窜,神志有些消散,问道:“什么事?” 柳南絮眼圈儿一红,是真的难受。 要是世子爷在,她何须一次次来这个老不羞的院子? “祖父,仪儿妹妹在麒麟阁公开拍卖抱朴苑。”柳南絮红着眼圈儿说,“起拍价一百万两银子。” 梁勃不走心地应了一声,这会儿思绪根本无法收拢,后劲儿上来了。 万物焕发生机,他感觉有一万亩地需要他劳作...... 不久,柳南絮从梁勃的院子匆匆走出,头发散乱,两眼赤红,衣衫也被撕扯破了。 见了月梅一句话也没说,惊惶地跑回丹心院。 月梅第一时间把所有人都遣出去。 柳南絮进屋把衣衫换了,狠狠地沐浴,心凉半截。之后在卧室里蒙上被子痛哭。 月梅什么话都没说,把撕破了的衣服拿出去,在火盆里一把火烧了。 世子夫人即便被侮辱了,也没敢出声,绝对不能叫任何人知道老太爷夺了她的清白。 这件事曝出去,老太爷可能什么事都没有,而世子夫人只有死路一条。 即便世子爷回来,也不能说。 这辈子,只能烂在肚子里。 月梅进了内室,小声劝道:“夫人,不要哭,小不忍则乱大谋,刚才没人看见。” 柳南絮这会儿死的心都有,恨不能把梁勃大卸八块。 可是,她不能亲自动手杀梁勃。 梁勃是太后的亲爹,她要是杀了梁勃,武德司的那帮人查出来是她动手,她、她娘家,甚至连孩子可能都逃不过。 她必须忘记今天的一切,烂在肚子里,有仇暗暗报。 梁景湛脾气极暴,如果知道她被梁勃污了,一定会把她打死。 * 桃夭在确定柳南絮被梁勃xx@@后,立即在梁知年门口放了一盆花。 青时发现那盆花,立即告诉了芳苓。 芳苓立马去了梁知年的院子。 桃夭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了芳苓:“我给老东西下了依兰王,他把柳南絮污了。” 帕子和手上的药粉,那香味儿根本不是茉莉花,而是依兰花王。 芳苓目瞪口呆。 “芳苓,我得走了。”桃夭语速极快地说,“柳南絮反应过来,第一个就是杀我。要么借我的手杀梁勃,然后再杀我。” 芳苓道:“那我叫红袖掌柜来接你,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国公府?” “傻孩子!还准备?我必须马上走。柳南絮可不是姜霜那个蠢货,她可能随时来找我。” “郡主不在府里,你怎么走?” “你回头告诉她就好。我扫院子,发现花园边上有个狗洞,我从那里钻出去,没人发现。” 桃夭把户籍文书、银票都塞怀里,其它的值钱的东西装一包袱。 芳苓说:“你都跑路了,还带这些东西做什么?你要银子郡主会多给你一些。” “我是良籍,柳南絮没有办法拿捏我,所以她肯定以偷盗的名义报官。我干嘛白担罪名?” 桃夭给芳苓解释,芳苓在脑子里快速捋了一下: 若不逃,柳南絮被老太爷奸污之前,只有桃夭在场,柳南絮一定会灭口; 灭口之前充分利用,叫桃夭害死(比如下毒)梁勃,然后以杀害老太爷名义让桃夭偿命。一箭双雕; 桃夭若是逃跑,梁勃找不到她,第一个怀疑柳南絮杀了桃夭,他没有得到桃夭,一定迁怒柳南絮,说不得还会提出继续...... 另外,梁知年可是爱惨了桃夭,要娶平妻的,好端端的人不见了,一定会兴师问罪。 柳南絮为了给梁知年、梁勃一个交代,一定报官,说桃夭偷东西逃了。 芳苓指指她的胸和臀,说:“万一你钻不过去狗洞怎么办?你等等,我回去找子墨帮帮你。” 桃夭眼睛眨巴一下,脸上带了笑意:“子墨是谁?” “放心吧,不是梁勃那种恶心的丑八怪。” 芳苓说完,爬墙回去,桃夭则开始把梁知年的屋子弄得一片狼藉,你可以理解成柳南絮抓桃夭弄乱的...... 不久,子墨来了,戴着面具,桃夭看见他还吓了一跳,以为柳南絮派来的杀手,立即举起手中的匕首。 子墨:...... “芳苓叫我来的。” 脸看不见,但是人间妖精一眼就看出,子墨是个很帅很帅的小哥哥。 芳苓办事靠谱! 她马上柔软地倒在子墨怀里,小哥哥真香。 子墨:...... 脸红到脚后跟了。 子墨在竹坞蹲了好几个月了,作为杀手,整个国公府的地形已经了解得十分透彻了。 刚才过来时,芳苓求他,一定把桃夭送出去。 子墨扛着桃夭不过一刻钟就躲过所有的眼线,原本还要快,但是如今萧千策在府里,暗卫、侍卫忽然多了许多,他动作受限。 一口气把桃夭送到尺素坊,桃夭依依不舍地摸着子墨的胸大肌说道:“子墨哥哥,我也是郡主的人,以后你可要罩着我哦?夭夭喜欢你。” 子墨的脸再次红成了虾子。 桃夭看见他面红耳赤,心里更喜欢,娃娃音脱口而出,道:“子墨哥哥,郡主过几天要去北境,夭夭不知还能不能见到郡主......你转告郡主,夭夭每天都会惦记郡主,一定要好好活着。” 这一出又把子墨感动了,原本想转身就走的他,说道:“你也要注意安全,好好等着郡主回来。” 他一开口,抿得僵硬的唇角就微翘,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是个很年轻的小哥哥。 桃夭有些难过,她若是干干净净的,也有机会和这样的小哥哥在一起吧? 罢了罢了。 桃夭转身就走,手伸过头顶,朝后挥手,豪气地说:“告诉郡主,夭夭等着她回来。一定要幸福啊!!” 子墨没有追上来,看她步子很大,身子摇曳生姿。 郡主的美又冷又圣洁,桃夭的美是媚入骨髓。 子墨在暗处待了一段时间,没过半刻钟,尺素坊出来三辆马车。 帘子遮住了车内,但是子墨知道,其中一辆车里一定有桃夭。 他悄悄跟着马车,直到三辆马车都出了城,他才又回了竹坞。 * 麒麟阁。 简玉珩回来了,知道梁幼仪要卖掉抱朴苑,说了一句:“这么好的院子卖掉,实在是可惜了。” 想了想,又说:“傅璋住过的院子是恶心,她不想要,小王爷也不会想要。要不,我拍下?” 城门落锁之前,凤阙带着梁幼仪回来。 他是不想她回来,可是萧千策在府里,随时会来找她,别人也不好瞒过去。 芳苓把桃夭走了的事告诉了梁幼仪。 “郡主,桃夭简直太神了,她离开院子不到一炷香时间,世子夫人就派人到处找她,老太爷也叫人寻她。” 听了她的汇报,凤阙说:“要把抱朴苑尽快卖掉,你不要管了,我给简玉珩说一声,让楼船军把舆论炒起来,梁勃想逼着你悔拍?不可能。” 梁幼仪说:“你给简玉珩说一声,这个院子哪怕稍微价格低一点,也要卖给太后的人。” “好!” 几人在说话,门外青时来报:“郡主,陛下来了。” 凤阙不舍地看她一眼,闪了。 萧千策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梁幼仪坐在榻上,脚下一只大橘猫,耳朵呈三角形,四肢粗而长,尾巴倒是短的。 “姐姐,这大猫是你的?”萧千策走过来就想撸烈崽。 “呜~”烈崽龇牙,弓腰,低声警告。 梁幼仪没有阻止萧千策,也没有斥责烈崽,轻拍一下烈崽的尖耳。 烈崽鄙视了一眼萧千策后面跟着的人,“嗖”一下,窜上房梁,警惕地看着下面的人。 萧千策羡慕地说道:“姐姐,这只猫好凶呀!” “嗯,它叫烈崽,认主。”梁幼仪看着萧千策,他的脸圆但是线条柔和。 与太后简直太像太像了。 “姐姐,烈崽是不是捕猎能力很强?”男孩子天生对猛兽、武器等感兴趣,烈崽成功引起萧千策的注意。 “烈崽很强!能斗败一个狼群。陛下跟臣去骑马,与烈崽扑斗一圈如何?”梁幼仪问道。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 萧千策紧张又欢喜:“好呀!好呀!” 夏泰大惊失色:“郡主,不可!” 扶摇严词拒绝:“不行,太后不允许。” 梁幼仪:...... 萧千策眼含热泪,说道:“姐姐,母后不允许,太医说朕太小了,会摔下来。” 梁幼仪顿时有数了,轻轻地勾一下唇,说道:“那我们去演武场,陛下在高台上看着,臣和烈崽一起扑斗给陛下看?” 萧千策渴望地点头:“好!姐姐,你这里真的太有趣了。” 梁幼仪换了骑服,牵马出来,把烈崽也叫出来,烈崽嗖一下跳在超光的头上,在落日余晖里走向演武场。 扭脸看向走快些都有些怪异的萧千策,心越来越沉。 今日,柴神医和江湖第一毒医徐淮凤都去了温泉山庄。 年前,在傅璋夹墙里找出的火红药丸,已经查清楚。 徐淮凤告诉她,那丹丸,是南疆大巫百里骁的师父炼制出来的一种神药,名叫鬼谷八荒化形丹。 分为母子丹和父子丹两种。 类似于蛊。 所谓化形,不是跨物种变化,而是强调一个人的容貌,强制性偏向爹或者娘。 “男子服下母子丹,便与母亲的容貌,无限地相像,直至完全掩盖继承父亲的那些容貌。” 它的毒性是:伤害肾水和后脑…… 第137章 小皇帝到底是谁的种? 梁幼仪在得知化形丹作用的那一刻,就明白了。 化形丹藏在傅璋的密室,他总不会自己去吃了,长得更像他的乡野母亲傅老夫人吧? “丹丸开初连服三颗,之后一年一丸即可。越早服用越好,因为强行干预容貌,将会产生骨骼不稳,长期服用于寿命有碍……” 梁幼仪看着萧千策努力跟上她,心里到底不忍。 但是,他身份特殊。 她若提醒萧千策再也不要服用化形丹,会不会造成骨骼再次错位?死得更快? 且萧千策身边明卫暗卫无数,如果太后知道她的动作,大约她会被毫不留情的追杀,直至她死透。 梦里那一世,十年后萧千策亲政,上台就杀光定国公府的人,想来他活到那时候是没有问题的。 到了演武场,梁幼仪让他坐在高台上,她则一人一马一猫站在赛道上。 先骑马跑了几圈,热身。 然后与烈崽在演武场中央开始扑斗。 扑斗是梁幼仪与烈崽赤手空拳搏斗,只不过梁幼仪穿了防护的皮质护腕护肘。 夏泰看着烈崽猛烈的扑斗,心里噗噗直跳,老母欸,幸亏没叫陛下靠近这畜生。 他并没有武功,也不是十分懂门道,但是他看出来猫和郡主都不凡,赞叹一句:“奴才看郡主胜过京城所有的贵女。” 扶摇是太后的心腹,知道太后有多讨厌云裳郡主,故意挑唆道:“她这样卖力表演给陛下看,不知是什么心思?” 待梁幼仪从场上下来,头上出了一层薄汗,身上被烈崽抓挠了不少处。 萧千策羡慕万分,嘴里一直说:“朕长大了也要骑马,也想养一只会打架的猫。姐姐,你觉得小老虎怎么样?” 梁幼仪:“养只帝王豹(猎豹)也不错。” “比烈崽还厉害?” “嗯,比烈崽厉害。” “那朕就养只帝王豹!” 夕阳西下,姐弟俩一高一矮,愉快地约定未来。 烈崽骄傲地跳到超光的背上,超光乖乖地载着它回了马厩。 是夜,夏泰、扶摇入宫,给太后详细禀报了萧千策在定国公府的一天。 至于萧千策打老夫人那一段,梁勃已经叮嘱他们不准讲。 “云裳想策反皇帝为她所用?可笑!”太后听了,冷笑道,“盯牢,有风吹草动就把她拿下”。 第三日,悟真道人从归乘院出来了。 这是他今年第四次出院子了,比以往七八年出来都频繁。 到前院,召集全家。 府里也没多少主子了。 梁勃、柳南絮见面尴尬,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互相打招呼,面上相安无事。 梁老夫人被人抬到议事厅。 梁勃上次见老父亲,是解除傅璋和梁幼仪婚事的那天。那时候悟真道人手握高祖的遗诏,精神矍铄,脚步健朗,看上去百岁不成问题。 可是这次一见,他狠狠地吃了一惊。 悟真道人干瘦如柴,眼窝下塌,眼下和嘴唇青黑,看着……一副油尽灯枯的病容。 “要不要叫太医?” “不用。悟真道人说道:了,“外面发生的事,安远都告诉我了。” 梁勃立即跪在地上,愧疚地说:“都是儿子不好,害得道人不得安修。” 悟真道人严厉地说:“修睿(梁勃的字),府里如今这样,你确实难辞其咎。你没有好好培养知年,让他成了一介有勇无谋的武夫;而景湛,谋略有,心胸却差了,太后……唉。” 柳南絮想到梁景湛被蛟龙国抓去,又被挑了手筋脚筋,忍不住失声痛哭。 “景湛媳妇,如今不是哭的时候。”悟真道人看起来如那下世光景似的,骷髅般的手捂着胸口。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些时日一直胸闷。 “既然太后定下来叫仪儿去北境,那便去吧!”他不满地微微摇头,说道,“听说仪儿要卖抱朴苑?” 柳南絮立即说:“老祖宗,那是咱们定国公府的产业,是长乐公主的遗赠,在京城独一无二,卖了就再也没了……” 梁老夫人顿时发怒:“这个贱皮子,我们对她太宽容,她不知天高地厚。这是公然与太后作对。不能轻饶!” “不,祖母,她是为了给梁家军筹集粮草,她是好意。只是这院子卖了实在太可惜了。” 可不能叫梁老夫人把梁幼仪家法处置了,处置了她,谁去和亲换梁景湛回来? 但是宅子她又不想放过。 悟真道人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心里一阵失望。 “修睿,你也觉得云裳应该家法处置?”悟真道人问梁勃。 梁勃犹豫了一下,说道:“她平时还算懂礼,只是这样大张旗鼓地卖院子,到底是打太后的脸,百姓以为国库已经空了。” 悟真道人嘁了一声,说道:“难道国库丰盈?修睿、施氏(梁老夫),你们偏疼太后,我能理解。但是,也要对她计深远,有错必纠。她如今刚愎自用,目光短浅,已经走向邪路。” 梁老夫人十分不服,说道:“太后才二十五岁,她能有今天的成就,已属不易。 国公府的荣华富贵不都是她给的?偏疼她还不应该?为了国公府,她不知道作了多少难!她怎么走向邪路了?” 悟真道人忍不住呵呵地笑了:“当初,长乐公主、先帝、太皇太后,看上的是仪儿,是梁言栀想做太子妃,抢了仪儿的婚事! 她想叫策儿做皇帝,我定国公府三十万梁家军奔袭千里,大军压城,逼着先帝立策儿为皇太孙。 你二弟就是那时候,仅以一万人对上蛟龙五万大军,一家五口,一万精兵,全部被害…… 先太子去世,先帝还有五个儿子,哪一个不比策儿强?不比她梁言栀强?也是她要临朝听制,我梁家军再次逼宫,五个王爷,逼死一个逼疯一个…… 她梁言栀就是踩着我定国公府的鲜血上位的,她为家族谋福利,不应该吗? 上次我去向她求一句诺言,她竟然直接从我手头把国公府保命的底牌,虎豹骑给要走了。 如果虎豹骑还在,景湛他们兄弟怎么可能被蛟龙蛮子捉去?” 梁老夫人气得像个鼓气的青蛙,不服,但是又不敢忤逆悟真道人。 悟真道人咳嗽了一会儿,说道:“抱朴苑是仪儿的,她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梁勃说道:“这是定国公府的产业,她无权卖。” “修睿啊,太后今天的性子,真的是从你和施氏身上学来的。你们有什么资格对她的嫁妆指手画脚?” 他愤怒地说,“仪儿为什么要卖院子?还不是因为那个院子里住过傅璋一家? 全京城,二十岁的老姑娘,至今没有下聘的,只有她了吧?那样一个院子,我都不想再看见。她卖了又如何?” 悟真道人气得不行,直接下令:“这院子她爱卖就卖,你们谁都不准去干涉,想要的话,就去拍卖下来。” 梁勃、梁老夫人和柳南絮都不吭声。 他们想要那个院子,但是从没有想过付钱。 这些事说完,悟真道人几乎抽走全身的力气,虚弱地说:“既然定下来仪儿去和亲,你们对她好一些。她念情,去了蛟龙国还能为大陈、为梁家军说几句好话,不至于带着仇恨,以后怂恿蛟龙王庭,专门对付梁家军。” 如果还一意孤行,定国公府死期不远了! * “拍珍品为国鉴宝,筹粮草抵挡蛮族虎狼”,麒麟阁为这次拍卖会定下宣传基调。 仙逝九年,长乐公主的遗产抱朴苑,于三月二十日盛大拍卖。 萧千策早几天就知道抱朴苑要拍卖。 吃完早膳,他就换了一身贵公子的衣衫,在前院等梁幼仪。夏泰和扶摇都打扮成普通的侍从。 “朕要陪郡主一起去卖宅子。”为了今天去参加拍卖会,他一晚上都没睡好。 梁幼仪怕他等急,也早早收拾好,出来。 叫他上了自己的马车,对他的问题,有问必答。 “姐姐,你为什么要卖宅子筹粮草?户部不给粮草吗?” “臣想为梁家军多筹备一些,弥补路上的损耗。” “那,院子会不会卖不出去?” “也有可能,毕竟没多少人需要这么大的宅子。” “卖了钱你都会给梁家军吗?”萧千策小声说,“他们对你很不好啊。” “但是,他们保的是陛下你的江山。” “……” 萧千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姐姐,你放心吧,一定能卖出去。” “嗯,大不了价钱低一些。” “拍下来的银子,你不要都给他们,藏起来一半。有银子,你路上就逃了吧!” “……” “姐姐,昨天,母后把朕叫回宫里,她说齐王可能会在路上劫持你……” “不会的。” “姐姐,如果齐王劫持你,你就跟他走吧。朕想让齐王做帝师,可是母后说他想害死朕……”萧千策说道,“朕以前听岑大儒讲大陈历史,朕觉得历代齐王心怀天下,光明磊落,齐王应该是个好人。” “……”梁幼仪伸手把他肩膀揽了一下,说道,“谢谢你,表弟。” 萧千策笑了,八颗小白牙,晶晶亮。 麒麟阁。 这一阵子,整个京城风声鹤唳,人心惶惶,麒麟阁再次举行盛大的宅院拍卖会,大家于紧绷的神经中,找到一丝轻松。 谁也没想到,定国公府归乘院的那位老祖宗,三月十八日高调宣称,拍卖会,他要参加! 顿时全城热议。 大家纷纷说,大陈有难,定海神针出山镇贼了。 也有人说,老祖宗与长乐公主鹣鲽情深,这是为长乐公主的宅子做助力呢! 更多人说,老祖宗那么大年纪还在为陈国百姓鞠躬尽瘁…… 消息传到竹坞,正在托腮看不够郡主的凤阙,笑着说:“老祖宗确实偏宠太后……你怎么看?” 梁幼仪淡淡地说:“他既然如此高调笼络人心,那就把抱朴苑卖给他!” 第138章 老子出关:抱朴苑卖给老祖宗 郡主的马车到麒麟阁。 车帘打开,喧闹声止,鸦雀无声。 今儿她的排场比较大,丫鬟侍卫足有五十人之众。 她于万众瞩目中,手里牵着一个孩童,一步步走进麒麟阁。 灰蒙蒙的天奉城因她宝马的蹄声而生机唤醒,麒麟阁因为她粲然一笑,霎时熠熠生辉。 京城人大多没见过萧千策,而他与定国公府人长得太像,很多人都以为梁幼仪带了梁家的哪个小辈。 萧千策第一次参加拍卖会,很是激动,问梁幼仪:“姐姐,我也可以参与竞拍吗?” 人前,他自称我。 梁幼仪说道:“这宅子是我要卖的,你要是参与喊价,就成了自己人买了。” 萧千策十分遗憾,他好想体验一把“很有钱”的优越感。 芳苓眼珠子一转,笑着说:“奴婢有个建议,您可以跟着老祖宗一起参加拍卖,他老人家手里拿着牌呢!” 悟真道人不知道他已经被人盯上了。从定国公府出来,一路往麒麟阁,路上就没遮掩,是真正的高调。 “那就是老祖宗啊?” “是啊,与高祖一起打天下的,全大陈就只剩下他一个开国老将了。” “得有一百岁了吧?” “快九十了。” “他也参加竞拍?” 在楼上雅间,为了高调,悟真道人的房间门没关,敞开着,楼下很多人都看见他。 萧千策听说老祖宗那边能举牌,马上对梁幼仪说:“姐姐,我去老祖宗那边行吗?” “行啊!拍卖结束,姐姐在门口等你,我们去玉楼春听戏、吃饭。” “好哒,”萧千策可高兴了。 梁耀宗今儿也跟着梁勃来了,说道:“姑姑,我也去老祖宗那边。” “行,你们玩够了,来找我。” 全场坐满,简玉珩先上来热场。 “各位客官,国家有难匹夫有责! 云裳郡主拿出她名下最大的产业抱朴苑拍卖,拍卖所得悉数捐赠给北境边军,抵御外地入侵。 不仅如此,云裳郡主还将奉太后娘娘的旨意,亲自押送粮草去北境。请各位客官举起你们手中的牌,拍下心仪的拍品,为郡主壮行色。” 简玉珩一煽动,全场开始狂呼。 这时候,简玉珩又大喊一声:“云裳郡主今天也在场!大家热烈欢迎!” 大家都往二楼看去,只见云裳郡主站在二楼的走廊里,扶着栏杆向大家挥手致意。 “今日拍下抱朴苑的客人,云裳郡主将赠送收藏珍品一幅——松青大师画作、六尺中堂、《出关图》。” 简玉珩再次宣布。 哗~ 麒麟阁两个小二,把中堂画作上的红布缓缓揭开,全场沸腾。 只见那画中人,白衣白须,骑青牛,手指天,松枝遒劲,倒是旁边道童,红衣灰裤,一脸的喜气。 题字乃篆字,古朴典雅且圆润自然——【老子出关】 小字若干,一时辨认不全。 全场燃爆,抱朴苑独一无二,松青大师的画作也很稀罕。 梁幼仪退下,去了专门的贵宾室。 进去,便看见凤阙满脸笑意。 芳苓立即在门口守着,嗯,还有一个傻大个,子听。 凤阙笑着说:“这么好的画为何要白白献出去?” “老祖宗高调为太后捞名誉,我卖院子倒成了国公府高义。我偏偏不给他白白占便宜。这幅《老子出关》送给他,他自然明白。” 老子在函谷关被关令尹喜挽留并被迫撰写《道德经》,她被定国公府困在定国公府二十年。 如今,老子要出关了。 今儿,本郡主已经设下天罗地网,专门网住你这只老家雀。 想捞名誉?你必须吃下院子。 老子出关,就送给他。 多好,本郡主被你们身心囚禁两世,如今樊笼逃脱。 而你自诩悟真道人,在归乘院自我封闭,不知道你何时悟道,何时出关? 拍卖师已经上台,把竞拍规则讲了,便是开拍。 真心想拍的人很多,大多数是世家和富商,悟真道人也有意参拍,所以交了押金,拿了号,要了雅间。 看萧千策激动,悟真道人笑着说:“陛下记住规则,加价时不可加得太多,不然,就失去了拍卖的意义。” “好,”萧千策和梁耀宗都站在门口,摩拳擦掌。 悟真道人面上看不出什么神色,倒是跟他一起来的梁勃,脸色不大好看。 “父亲,让陛下拍,是不是……” 皇帝见惯了银子,十万八万的根本不在乎,万一他张口加个百万,定国公府不是要倒闭? 悟真道人笑了笑:“你怕什么,大不了,先欠着。” 梁勃一下子就明白了,还是父亲高明。 “修睿,咱们府里的这个嫡女,不简单啊!”悟真道人叹了一口气,“让栀栀入宫,如今也不知是福是祸……” “父亲怎么如此说?太后入宫后一直顺风顺水,先是太子妃,后是太后,又临朝听制,定国公府名扬天下,能有什么祸?” “她入宫八年,可把定国公府七十年的家底都掏空了,还把你二弟一家都搭上,才换来这八年的富贵。” 悟真道人胸口又闷的难受,喘息了一会儿说道,“你再看看仪儿,被各种打压,就连给她指婚,都是傅璋那样一个小人……她倒了吗?” 梁勃不作声,他并不以为然。 如今不过遇见一些不顺,哪里就能说明太后不如梁幼仪? 太后出生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行事果决,各种谋算;梁幼仪算什么,一个内宅不招人待见的鬼附体! 悟真道人再次呼吸不畅,他挣扎了一下,摸了一颗药丸丢进嘴里,说道:“我过年就告诉你们,把她的待遇补上,从那时候就对她好一些,说不得一切都会改变,可是你们总是阳奉阴违,一次次……” “一百零一万两!” 萧千策激动地大声喊道。 悟真道人的话被此起彼伏的报价声淹没,他闭上眼睛,感受着越来越少的时光。 长长的叹息,如一缕淡淡的烟雾:“定国公府,要完了……” 因为有萧千策在,悟真道人的竞拍根本停不下来。 小皇帝的字典里就没有“输”字,他想要的东西,怎么可能不到手? 再说,拍了银子是给姐姐的。 抱朴苑原本金牌牙人估值最多一百五十万两,硬生生被萧千策和一众世家子喊到了一百七十四万两。 最终,萧千策胜出。 梁勃阻止过萧千策,但是萧千策已经胜负欲被挑起,哪里能忍下? 他一句话就把梁勃给堵了回去:“朕是皇帝,难道要输给别人?” “恭喜一号雅间,恭喜定国公府老祖宗,抱朴苑依旧是定国公府的,是老祖宗收藏了长乐公主的遗产。” 拍卖师宣布拍卖结果,全场再次沸腾。 物归原主啊,定国公府拿出了一百七十四万两银子支援边军。 老公爷大义! 老祖宗高义! 在高呼中,悟真道人被人扶着出来,与百姓打招呼,他努力挺直腰杆,说道:“定国公府,祝愿大陈:山河无恙,江山永固!” 许多人都感动哭了。 大喊:“老祖宗长命百岁,与日月同寿。” 梁幼仪看着那些喊口号的人,问凤阙:“是你安排的?” “嗯,为了防止他名誉捞尽,却背后给你开空头银票,我安排这些人盯着。” 凤阙说,“麒麟阁会派出收款鼓乐队,敲锣打鼓去定国公府收银子。” 他握着梁幼仪的手不撒开,眼神热切,脸靠近,看着她脸瞬间红了,小声说:“我要把这事办好了,可以给个奖励吗?” “什么奖励?” “可不可以……”他靠近,原本想讨的赏,就在眼前,他哪里还要讨,迅速地在她脸上啄了一下。 梁幼仪脸暴红。 他笑着,得了手的小狐狸,放肆地看着她。 “学坏了!”梁幼仪轻轻斥道,“外面那么多人。” 凤阙不管,他反正亲到了,比想象中更美好。 拍卖结束,萧千策激动地奔回来。 “姐姐,一百七十四万两,你可还满意?” “当然满意,多亏你,今天拍卖圆满成功。” 萧千策走上前来,低声说道:“姐姐,外祖父他想赖账,说左袖笼到右袖笼,都是自己家人的事,能起到鼓舞士气就好了。他不想付给你银子。” 梁幼仪笑了笑:“有陛下在,他不敢!不然,不就成了陛下说话不算话了?” 萧千策一想,是啊,这还是他喊的价! “姐姐放心,朕一定叫他全部拿出来。” 宁德四年三月二十一日,麒麟阁派出一队百人队伍,敲锣打鼓,拉着银车去定国公府收拍卖款。 一路上高呼老祖宗高义,吸引的百姓越来越多,到国公府门口时,已经聚集了数千人。 整个朱雀大街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侍卫们拦不住,再说这也是歌颂老祖宗的,就没怎么狠拦。 归乘院,安远对悟真道人说:“老祖宗,麒麟阁的人堵门收尾款了,陛下在归乘院门口求见。” “修睿没付?” “没有。” “……”悟真道人长叹一声,捂着胸口说道,“也罢,欠下的债迟早要还……终究是我对不住她……” 当日,悟真道人让归乘院的侍卫打开炼丹房地下室,抬出八十箱银锭,一匣子银票。 那箱子有新有旧,古朴又精致,看着颇有些年头。 每一个箱子上还有特制封条,封条时间有元有近,上面赫然盖着家族标记——林! 在大大的“林”字的下方,有私人印鉴“熙泰”。离现在时间最近的日期是:轩和九年九月一日封。 轩和九年,即二十一年前。 第139章 房子买不起租不起,傅璋居无定所 悟真道人在所有尾款提交之前,把封条都取下来,一把火烧毁了。 除了他院里的心腹,没有人知道,这些箱子上曾经有“林”字封条,也不会有人知道,钱财曾经被一个叫作“熙泰”的人亲手封箱。 他颤颤巍巍出来,让安远扶着他,平生第一次去了竹坞。 梁勃听到消息,立即过来了。 柳南絮也跟过来陪同。 萧千策正在院子里检查前几日芳芷给他烧制的老模。 威武的关二爷,文雅的刘皇叔,暴躁的张翼德……一个个栩栩如生。 这一次烧了五十多个,把其中裂开的、品相不好的挑出去,最终留下三十多个尤其精致的。 他们在春日的阳光里,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给挑出来的泥模上大漆。 萧千策不舍得有瑕疵的挑出去,说:“姐姐,那些也涂上大漆吧,也可以玩的。” 梁幼仪叫芳芷也给上大漆,品相有瑕疵的装在一个盒子里,品相极好的装一个箱子。 “晾干了,就可以用老模印泥模了。” 老模还看不出什么,印了泥模那才叫高兴。 悟真道人到的时候,就看见一院子的丫鬟与宫里来的宫女、太监都在忙活。 梁勃喝了一声:“仪儿,你就这么带陛下?” 不等梁幼仪说什么,悟真道人立即阻止了:“你干吗这样说孩子?这不是很好吗?宫里平时哪里见过这些?” 悟真道人也坐下来,看着他们刻的泥模,满脸带笑,说道:“很精致。是仪儿刻的?” 萧千策骄傲地说:“是朕和姐姐一起做的。” “好好好,你们姐弟就该联手合作,你看看,姐弟齐心其利断金。”悟真道人说着,也拿了刷子给泥模刷漆。 刷了一会儿,说道:“仪儿,送给曾祖父一个可好?” 梁幼仪说道:“这些都是给陛下做的,老祖宗想要的话,就要和陛下商量了。” 萧千策可宝贝这些东西,但是老祖宗身份地位很高,他不能不割爱,不甘不愿地说:“您想要个什么?说好了,只能给一个!” 悟真道人说:“我刚才听见你们说有些是有瑕疵的?那把有瑕疵的给我一些可好?” “那你想要什么?”有瑕疵的他也不舍得。 姐姐在路上是一定会跑的,这一辈子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不对,等他亲政后,姐姐可以接回来。 那还要十年呢。 这十年他也只有这几十个泥模,根本不够玩的。 悟真道人叹口气。 看看,要拢住一个孩子的心多简单,一个泥模就死心塌地。哪里像梁言栀那样,三天两头把孩子关暗室? “你给我三个大将军,一个公主吧?” 悟真道人说完,萧千策就找出来三个有瑕疵的老模,外加一个仕女模,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太小气,从精品里摸出来一个稍微次要一点的大将军,送给悟真道人。 再也不肯给了,急急忙忙地对芳芷说:“你把它们都放在暗处晾干吧。” 芳芷忍住笑,用盘子把上好大漆的老模都拿走了。 悟真道人捂着胸口,梁幼仪问道:“老祖宗,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不必了,年纪大了,不舒服是难免的。” “可你看起来气色很不好。” “就是有些胸闷。”悟真道人说,“这些不说了,你明日就要离开了,要尽早回来,我身体不行了,怕等不到你回来。” 梁幼仪点点头:“我会尽快,老祖宗若觉得哪里不舒服,便赶紧去叫宫里太医。” “好。我今天把抱朴苑的款子都付完了,你等会儿赶紧去结算,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先自己寄存,谁都不用管,也不必给谁。” 悟真道人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你去北境,路过这个地方,帮我办件事。” 他把一封信递给梁幼仪,其实也不算是一封信,只不过是张纸,写着地址和几个人名,还夹着一张千两银票。 “这是我以前的挚友,当年一起打天下,后来他在家养伤,被蛮族探子找到,全家都没躲过。你此去北境,路过北都,替我给他上几炷香。” 梁幼仪接过来,地址在北都州,要被祭奠的是“谢容鱼”和“林孟堂”。 她都不认识! 她把信收起来,说道:“我一定去祭拜。” 他在这里没有多待,说了一会儿话就走了,步履有些蹒跚。 悟真道人通知她银子付了,也就是叫她快点去麒麟阁结账,毕竟,她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了,万一来不及结账,放在麒麟阁这么大一笔巨款,对方完全可以卷款跑了。 梁幼仪告诉芳苓:“你立即带人去结账。” 萧千策在场,她打了几个手势,伴鹤立即明白,默默地翻墙走了。 一百七十四万两,老祖宗到底是老祖宗,藏这么多现银。他们要拉回赤炎王朝,也要费一番功夫。 梁幼仪的意思,与麒麟阁把账结好,把太后派的人叫来,叫他们把银车拉走。当免费劳动力,还省得国公府的人惦记。 芳苓出去后,梁幼仪对萧千策说:“走吧,我们去玉楼春大吃一顿,为我送行?” “好,朕为姐姐饯行!” 昨儿在麒麟阁拍卖结束,梁幼仪要请萧千策吃饭,扶摇叽叽歪歪不肯叫萧千策去。 气得萧千策当场叫人打她十个耳光。 “最讨厌人做朕的主,这一次先警告你,下次再拦着朕,直接打死。” 今儿,扶摇一声不吭,陛下说去,那就去。 牙行门口,傅璋身着一件青灰色的长衫,远处站着一身雪白锦衣的傅鹤晨。 傅璋与金牌牙人打着商量:“小哥,还有没有其他院子?位置稍微偏一点也没关系。” 牙人有些生气,说:“你才出二十两银子,说句不客气的话,您原先是享受惯了,在京城,你去找找,没有一个能比我这个院子更好的了。 虽然是一进的院子,但是有东西厢房、卧室、厨房,还有一个书房,水井一应俱全。一年才要租金二十两。你不要,等着要的人多的是。” 傅璋赔着笑说:“小哥你辛苦了,可是孩子们读书都要花银子……” 牙人实在不耐烦,说道:“傅老哥,你的情况谁不知道?你那几个孩子,还想在京城求取功名?别想了!我要是您,手头有二十两银子,还不如带着孩子们回老家去,置办几亩地,还能给孩子娶个媳妇。” 傅璋气得头昏,四个月前,他还是一国丞相,眼前这个狗东西想见他一面,连进门口大街的资格都没有。 如今他龇着黄牙,喊他傅老哥!! 谁是老哥? 你才是老哥,你全家都是老哥! 他愤怒地转身就走,走到马路边,傅鹤晨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房子又没租着,转身就走。 “晨儿,你别气馁……” 傅璋说话,傅鹤晨跑得更快。 姚素衣拖着沉重的脚步,与傅桑榆也在街上一处处牙行,寻找合适的院子。 远远地看见傅璋过来,那灰败的脸色,她就知道,又空手而归。 “璋郎,没有合适的房子?” “嗯。” 傅璋现在也不想骂她是罪魁祸首了,骂什么呢,都这样了。 她如今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那几个孩子,就是他们的罪证! 他们在京城已经成了最臭的所在。 退婚、赐婚、免职、被赶出抱朴苑,他的日子每况愈下。 一家人先是住在客栈,之后就开始找院子。 手头那些银子,花一两少一两。 总也找不到合适的院子。 离开了抱朴苑,他才真正感觉从天上掉到地上。 以前不管是暂时革职,还是被打被罚,他每天依旧住在京城顶流住宅。即便在那个院子里喝凉水,走出门也依旧蔑视人间。 从那大院子搬出来,一家人扛着包袱,居无定所,惶惶然如丧家之犬…… 忽然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敲击着平整的石板路,百姓纷纷避让。 傅璋转头看去,只见一行华丽的马车,六名侍卫开路,所有闲杂人等避让,压迫感十足。 中间的最华丽的马车上缀着定国公府的标志,欺霜赛雪般的白骏马并驾齐驱,每一匹都是天奉城六品官员一年的俸禄。 马车外面有四人,一边骑马一边欢笑。小侯爷姬染,晋侯世子程梓荣,辅国公世子李桓献,太傅孙女婿谢兴初。 紧随其后的是辅国公世子夫人的马车。 最后一辆车上,是叶太傅的孙女,侍郎谢兴初的妻子叶幽弦。 车队左右各六名侍卫护行,后面还有六名压阵的侍卫。 姚素衣母子被众人逼到靠墙的只有巴掌大的角落,蹭了一身的泥巴。 傅璋茫然地看着慢慢靠近,又慢慢远去的马车。 曾经他们可以任意在背后践踏那车里金尊玉贵的人儿,如今,却连看她一眼都难。 “那是云裳郡主的马车。” “是啊,真威武。” “明天郡主就要去北境给梁家军送粮草了。” “是啊,她把抱朴苑都卖了,卖的一百七十四万两银子,全部捐给边军。” 姚素衣耳朵里只听见“抱朴苑卖了,卖了一百七十四万两”,她这一会儿说不出什么滋味。 好似她的东西被人强行拿走,那人还不屑一顾,随意糟蹋了。 她忍不住恶狠狠地说:“卖那么多银子又如何,全部献给边军又如何?不得宠,把心挖出去也没人在意……” 傅璋这一刻,血液倒流。 满脑子里都是“云裳郡主去北境送粮草”。 去北境送粮草,和亲!! “郡主,你不能去,千万别去,你不能去啊……” 他忽然发疯地追着马车而去。 第140章 心痛!她宁愿养肌肉男也不看我一眼 傅璋拼命地追着马车,徒劳地看着马车凛凛远去。 梁幼仪带着萧千策,前后左右都有人护卫。暗卫都跟着十多个,怎么可能让傅璋这样一个有污点的人靠近? 傅璋跑过去,殿后的侍卫掉转马头,向他奔过来,两把长枪架在他的脖子上。 傅璋焦急地说:“我……草民有话要给郡主说,非常急。” “快离开!不准靠近!” “小哥,求求你们,真的对她非常重要……” “快滚,不然,格杀勿论!” 侍卫们根本不可能给他机会上前,用枪杆一下子横扫他胸口。 傅璋仰面倒在地上,待他爬起来,马车和侍卫们早就远去了。 玉楼春。 小二眨巴一下眼:“郡主,今天请客?” “是。小二,听雨轩,伶人全部上来。内外上五桌,所有招牌菜全部上来,酒水放开。” “好嘞,郡主请好吧!” 郡主在听雨轩吃饭,楼梯上下有四名侍卫把手,走廊过道,一路有六名侍卫,周围有十六名侍卫随时巡逻。 其余进去吃饭。 听雨轩有好几处吃酒作乐处,舞蹈、弹唱、杂技等都设有位子可以坐下来欣赏。 小二过来问:“郡主,伶人新设一个女子相扑组,要不要上来表演?” 顾锦颜笑着说:“幼幼,这个必须上,你不知道,许多府里都开始养这个。” 萧千策自从进来,就被姬染、程梓荣、李桓献、谢兴初带着去看杂技表演了。 今儿是梁幼仪北上的最后一天,要好的朋友都来送行。 顾锦颜对小二说:“你尽管叫她们上来,放在杂技那一组去,这边,你叫一组男子角力表演。” 小二痛快地说了一句“好嘞”,马上去安排了。 不多久,小二与伶人组的班头一起过来。 两个年轻的汉子上衣仅着薄衫,两颊汗水滴落,显然已经活动开了。 内外隔着无影纱帘,里面能看见外面,外面看不到里面。 顾锦颜、叶幽弦和梁幼仪,慵懒恣意地坐在摆着瓜果茶水的长几后,一边小口啜酒水,一边看着薄纱外的表演。 两个健壮伶人,一次又一次地缠斗在一起。汗珠沿着他们俊朗周正的脸庞滚动,滴落在肌肉结实的身躯上。 僵持之际,一人挣出手来,扣住对方窄瘦的腰,腰腹收缩,敏感如草叶托露。眼眸燃火,发出野兽般的喘息。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燥热起来。 表演完,两个汉子行礼,跪在门口等赏赐。 顾锦颜直接给了两锭元宝。 叶幽弦也放了两个元宝,梁幼仪没动。 花钿便端了四个元宝出去。 那两人又惊又喜,四个元宝,四十两,两人都可以置办十亩好田做个富户了。 两人在帘子外磕了几个响头,欢天喜地的下去了。 他俩下去时,刚好遇见追到玉楼春的傅璋,傅璋被侍卫挡在听雨轩楼梯之外。 傅璋看见两名健壮的男子从听雨轩楼上抱着银元宝下来,心里说不出来的痛。 这样的伶人都入了她的眼?受了她的赏? 她养肌肉男也不愿宽容待他? 退婚后,他才明白,他这样的喜欢她。要不是太后,他早就和她大婚了,孩子说不得都有两个了。 玉楼春的宋掌柜其实很厚道,楼里的小伙计从来不会看衣裳赶人,傅璋进来时,小二也没说难听的。 但是侍卫不会叫他进听雨轩,路上就赶过他一次,竟然还找到酒楼来了! “求求你们,叫草民见郡主一面吧,真的有十万火急的事要告诉她。北境不能去,千万不能去。” 傅璋急得要命,却又不能当众说实话。 急得恨不能给那些侍卫跪下。 他看出来了,那些人是大内侍卫,不是郡主身边的小厮。 肯定是太后骗郡主去和亲,从这几天就开始监视、控制郡主,怕有人告诉她真相。 对,一定是这样。 所以他必须告诉她,兴许,他因此能再入她眼呢! 如果能重新与她一起,他一定珍惜,哪怕再也回不了朝堂,哪怕吃糠咽菜,他也甘之如饴! 那侍卫说:“郡主正在用餐,你等着吧。” 傅璋无奈,在门口扶着墙,他又累又饿,心力交瘁,竟然一晃昏了过去。 待醒来,他正在玉楼春的济贫处——楼后面的矮平房。 “郡主用餐完毕吗?”他沙哑着声音问道。 小二说:“你说云裳郡主?她明日要去北境送军粮,京城的朋友都要给她送行,在叙旧听曲儿呢!” 傅璋松了一口气,还好,她没走。 向小二要了水洗脸,又漱口,把自己的衣衫拉拉平,对着镜子把头发重新绾了。 向小二借了一把剪刀,把胡子仔细修了修,看上去沉稳又儒雅,满意了。 又去听雨轩外的楼梯处等着。 侍卫已经换岗,依旧不准他靠近。 他再次恳求,说自己有十万火急的事要说,不然郡主会有性命之危。 侍卫叫他等着,上楼去禀报。 不多一会儿,侍卫下来,说道:“请回吧,郡主不见你,也不认识你。” “你把我名字告诉她了?我,我是傅璋……” “说了,郡主不见!” 侍卫就这些话,任凭他嘴皮子磨破,对方连话都不肯传。 玉楼春外,姚素衣看着傅璋一次次地想进楼却不能,她双手掐着掌心,看着他身子一瞬间佝偻下来,心里说不出的恨意。 他被云裳郡主抛弃得这样惨,他竟然还想着她!人家当狗一样瞧不上他,他还想尽办法凑上去讨好! 傅桑榆跟在她身后,目光淬毒一般,她恨楼里的所有人。 尤其是梁幼仪。 凭什么她比他们高贵?凭什么二叔一次次为她低头?凭什么她一次次侮辱他们一家人? 还有,二叔怎么回事?太后赐婚了,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做爹的子女,可是爹像得了不治之症,死都不肯让他们几个喊爹! 不让喊爹,难不成还想着把位子留给里面那个贱女人吗? “娘,爹已经没救了,我们回去吧。”傅桑榆摇摇姚素衣的衣袖,“娘,我们回祖籍吧?” “不,你外祖父不会原谅我。”姚素衣流着泪,发狠地说,“你父……你二叔也不会与我们一起回去。” “可是我们留在京城已经没任何指望了。在这里,我们没有田,没有住处,挣不到银子,还被全京城认识不认识的人嘲笑……几个哥哥,在这里一点希望也没有。” 姚素衣自然知道,可是傅璋他不肯走啊! 他俩现在是夫妻,是两口子,他在哪里,她就在哪里。 傅璋很倔,一直在玉楼春等着,姚素衣在外面等到日头西斜,无奈,只好与傅桑榆说:“我们先回去,你祖母还没吃晚饭呢。” 母女两人从玉楼春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回走,菜摊肯定没了,日落之前,菜农早就都走了。 晚上的菜摊处,安静又黑暗,只能听见蛐蛐在愉快地歌唱。 这样好,没人看见最好。 姚素衣摸索着捡了一些被人掰下来的菜叶子,幸运的是,她竟然看见地上缩成一团的鲮鲤。 她激动地对傅桑榆说:“榆儿,你别声张,那里,有个鲮鲤。” 傅桑榆顺着她的手往前看,果然在黑暗中,有她两个拳头大的黑黑的一团。 前些日子有人走夜路,脚下一个黑黑的东西,一脚踢去,竟然捡到一只鲮鲤,卖了大价钱。 鲮鲤晚间出来觅食,昼伏夜出,遇敌时则蜷缩成球状。喜欢吃蚂蚁、蜜蜂、胡蜂和其他昆虫幼虫。 京城许多权贵喜欢吃鲮鲤,据说大补,一只买到十几两银子。 运气真好! 母女两个怕它跑了,迅速从两个方向,堵住它的去路,在距离它只有两步远时,姚素衣喊了一声:“抓!” 娘俩同时扑上去,四只手死死地按住那鲮鲤。 没有传说中那样坚硬的鳞甲,相反,还很柔软,并且有些臭味—— 她们抱住了一坨牲口的排泄物!! 姚素衣因为扑得太快太狠,手上,脸上都沾上了那东西,她懊丧地甩手,把双手在泥地上使劲地搓。 傅桑榆忽然大哭:“娘,我不想在天奉城了,我不想住大车店了,我不想捡菜叶了……” 他们一直没有选好合适的院子,客栈住不起了,前天全家搬到郊区的大车店。 大车店靠近官路岔口,为过往行贩提供简单食宿,大车店的设施和服务都非常简陋。 一天一人两文钱。 大通铺,一间睡二十人。 傅璋不愿意与别人睡一起,就和店家商量,包了一个大通铺,在中间拉了一道帘子,一边睡女眷,另一边睡傅璋父子四个以及驾车的小厮。 不仅吃的很差,也吵得无法休息。 墙不隔音,白天晚上来来往往的行贩,马、驴、骡声不断。 傅鹤晨成宿成宿地在黑暗里坐着,时不时笑几声,有些瘆人。 老二傅南凯跳出来拒绝住大车店:“这是牲口住的地方,哪里能住人?二叔,你在京城不是有朋友吗?哪个指头缝隙里不能掉一百两百的银子?” 想当初,他的零花钱每月都好几两。 不得已,傅璋和姚素衣今天一天都在拼命找院子。 差一点的院子也比大车店要好得多。 买不起就租! 可是他发现,每个月至少二两租金,还只能租到很普通的一进院。阴暗潮湿,冬凉夏暖。 …… 梁幼仪和顾锦颜、叶幽弦、姬染等人,一直听曲儿、看表演,到戌时,大家尽兴回府。 梁幼仪喝得有点多,顾锦颜扶着她,萧千策也过来扶她,梁幼仪脑子自然清楚,说道:“你先跟人回去,你比我贵重。” 萧千策很感动,姐姐在喝醉的时候依旧想着他。 他想了想,对侍卫说:“去,把轿辇抬来,抬着姐姐回去。” 夏泰赶紧劝:“使不得,万一有人说郡主僭越,反而是害了郡主。” 萧千策听了点点头:“你说得对,回头去领赏。” 一行人,从听雨轩下来,傅璋等了半天,沮丧又焦急的心顿时平复。 他站起来,扯扯衣衫,温文尔雅上前:“郡主……” 第141章 大笑离去,姜霜被下人殴打 傅璋的话只说了一半,便被大内侍卫扔出去了:“闲人避让。” 摔得他龇牙咧嘴,他努力快速起身,先看到被夏泰搀着的萧千策,接着是被搀扶出来的梁幼仪。 “一杯浊酒敬自己,祝我无坚不摧!”她也喝多了。 傅璋远远地看着,他知道他现在不能往前凑。 萧千策在,他若再凑,一定会被侍卫杀了。 他心里不甘,可是他再也没有任何机会与她说一句话,他只能看着梁幼仪上了马车,四周十几名侍卫环卫,威武霸气离去。 心里的绝望像潮水一样。 宁德四年三月二十二日,卯时。 梁幼仪已经梳洗停当,萧千策早早地从华宇堂来到竹坞,看到梁幼仪穿着一品郡主朝服,上过妆,威严、美丽。 原本她押送粮草,穿骑装最合适,但是前天晚上,宫里来人,宣了太后旨意:“为安抚民心,鼓舞士气,请云裳郡主着一品朝服,赐鸾舆凤驾出京。” 萧千策看到这样威仪的云裳郡主,说道:“姐姐真好看。” 梁幼仪听出来他声音里的焦虑,只微微勾唇。 这个时候只要说两句话,小皇帝就能哭出声来。 芳苓、芳芷全部随她北上,已经把包袱收拾好。 竹坞从此人去楼空。 定国公府一共出行三驾马车,装了所有郡主需要的起居物品,柳南絮送她出了府门,最后又塞给她一千两银票。 “妹妹,知道你不缺银子,但是这是嫂嫂的一点心意。”柳南絮哭得哽咽。 这些天她急得嘴上一排排的燎泡。 梁幼仪终于要走了,四月一日没有几天了。 芳苓收了银子,按照规矩,梁幼仪应该去给悟真道人、梁勃、梁老夫人、姜霜等长辈告别,柳南絮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梁幼仪说道:“不必了,免得他们难受。” 柳南絮一愣,说道:“妹妹,这不合规矩。” “规矩?哈哈哈!”梁幼仪忽然哈哈大笑,“人心换人心,我将踏上的是一条不归路,何必再委屈自己守什么规矩?” 她再也不想委屈自己哪怕一点点。 告别?与陌路人有什么好告别的! 萧千策小脸拉着,阴森地说:“姐姐说不用,朕允了,不必告别。又不是不回来,徒增悲伤做什么?” 柳南絮心里大骇,然而已经没有退路。 她默认了梁幼仪的狂肆。 辰时,四万押送粮草的辎重营大军,在城外十里亭等待。 太后送来的鸾舆凤驾,也已经在定国公府门口。 梁幼仪前天已经进宫拜别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被蒙在鼓里,并不知道梁幼仪要去和亲。 她只是心疼她一个女子去送粮草,鸾舆凤驾出行,是太皇太后的主意。 为国效力可以,大陈的百姓都必须记住梁幼仪的恩情。 鸾舆凤驾到定国公府门口时,整个朱雀大街内外,已经人山人海。 所有的百姓都来给这位大陈最美的郡主送行。 梁幼仪上车前,扭头又看了一眼定国公府,它巍峨、庄严,装满了虚伪、算计、狠毒、腐朽。 前世的尘,今生的风。残羹剩饭,不走何待? 梨花院内。 马嬷嬷、侍书等人都知道梁幼仪要去北境送粮草,消息几天前就传出来了。 但是萧千策在府里,还一直与梁幼仪在一起,所以柳南絮叫马嬷嬷和侍书把姜霜看住,千万别跑出来冲撞陛下。 今天,云裳郡主离开国公府,她们都以为郡主会来给姜霜告别,所以一大早给姜霜穿戴整整齐齐。 听说云裳郡主非常非常有钱,一定会拜托她们好好照顾姜霜,给她们一个大额的赏! 侍书还贴心地把面纱给姜霜戴了,把流口水的下半边脸挡住。 “夫人,郡主要去北境给梁家军送粮草。今天要出发!”侍书对姜霜说,“太后还派了鸾舆凤驾送她出京。” 姜霜一听,歪斜着嘴叽里咕噜地说话,情绪十分激动:“哇啦#¥¥%……” 她努力地想说清楚,侍书与她熟悉,问道:“夫人想问太后是不是喜欢郡主了?” 姜霜点头。 “是啊,太后肯定喜欢她,派了四万人送她,还叫春安公公随行。她把抱朴苑卖了,一百七十四万两银子都带着送给国公爷呢!” “#¥%……”姜霜发狠,却说不出来,两眼翻着白,满脸更显得怪异。 “您是说叫她狠狠地给你磕头?” “呜呜嗯。” “夫人,您别这样,郡主要远行……” 但是,马嬷嬷和侍书、入画在梨花院等得花儿都谢了,也没有见郡主过来。 忍不住出去打探,入画一会儿匆匆进来。 还没等她说话,姜霜脸一憋,“嘟啦”,一股熏天臭气传来。 侍书愕然地看着她。 姜霜会动的半边脸带上了笑容,云裳郡主要来拜别她?她就要郡主给自己收拾屎尿! “啊啊啊啊#%……&” “您说叫郡主给您换衣衫?帮你收拾屎尿?” “呜呜嗯。” “收拾个屁!”入画真的是忍无可忍,“郡主已经出门了,说是怕夫人难过,不来了。” 侍书惊呆了:“郡主远行,都不来拜别夫人吗?” “幸亏郡主没来,她和陛下在一起呢,要是看见夫人一裤裆屎,不是要打骂我们照顾不周?” 入画实在是受够了,忍不住哭起来。 马嬷嬷也受够了,这些日子,陛下在府里,据说在他跟前露脸的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都得了封赏。 梨花院的人不准出门,她们几个一天到晚就给姜霜倒腾肚子里的那点东西了,不仅被全府不当人看,陛下的封赏也没摸到。 世子夫人带着府里的大丫鬟们去送郡主了,马嬷嬷吩咐侍书去打水,入画去搬浴盆。 看她们都走开了,马嬷嬷迅速出手,“啪啪”几耳光打过去,姜霜“呜呜呜”被打倒在地,瞪大愤怒的眼睛,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马嬷嬷也不管她是否把大便弄一身,不吭不声,照着她的脸,狠狠地扇下去。 十几个巴掌打完,马嬷嬷又踹了她好几脚。任她倒在地上,自己悠哉游哉地收拾院子去了。 不多一会儿,侍书进来,看见姜霜倒在地上,两眼泪流,脸上红肿一片。 侍书心下疑惑,却也不多问,只说:“郡主已经走了,你作给谁看呢?” 姜霜只管愤怒的“呜呜嗯”,侍书听得似懂非懂,什么意思,马嬷嬷打她? 侍书扭脸看看,马嬷嬷面不改色。 她便皱眉说:“夫人,等会儿洗干净,你可别再拉裤子了!” 姜霜拒绝洗澡,她要惩罚马嬷嬷,歪斜着身子,指着马嬷嬷,呜呜发怒。 马嬷嬷淡淡地说:“夫人,你别作了,不瞒你说,郡主这次去北境,是救世子爷和五少爷的。他俩都被蛟龙国的蛮子抓走,手筋脚筋都挑了。 国公爷想娶平妻,你的儿子都废了,云裳郡主二十岁了,连个婆家也没有。长房的福气都被你作没了,以后在这府里,你啥也不是!” 男人不爱,儿女厌弃,手无实权,还想作,不打你打谁呢? 今天这才是个开始! 姜霜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侍书点头,难过地说:“夫人,是真的,世子爷、五少爷都出事了。” 姜霜“鹅鹅鹅”的叫起来,她想叫的是“啊”,但是嘴不好张圆,只发出“鹅鹅鹅”的声音,本来是愤怒,听着却像是鹅鹅笑! 马嬷嬷说:“老奴跟了你三十多年,看着你一把好牌打得稀烂,老奴也待够了。回头向世子夫人讨个恩典,放老奴出府回家养老,你爱怎么作就怎么作吧。” 松柏居。 梁老夫人还等着梁幼仪来给她拜别,她还打算训斥她一顿,银票必须要回来一百万,那可是老祖宗的家底,必须给她的栀栀! 但是下人来报,说云裳郡主和萧千策毫不犹豫地走了。 气得梁老夫人把茶盏砸了。 “走了最好别再回来……”忽然想到云裳郡主确实回不来了,又觉得便宜她了,怒道,“最好被蛟龙蛮子磋磨死!被@#¥……” 梁幼仪已经听不到她的诅咒了。 送行队伍走出朱雀大街,最前面是两百御林军,然后是皇帝的轿辇,再后面是云裳郡主乘坐的鸾舆凤驾。 她卖了抱朴苑,所有的银车紧随其后,百姓看着那一辆辆马车上全部是真金白银,又是叹息,又是敬仰,自是对梁幼仪歌功颂德无数。 定国公府、文国公府、六部尚书府都派人送行,几位老亲王也派了人。 一街两巷,十里相送。 傅璋一夜未睡,昨夜他再次提出见太后,他把太后给他的腰牌递上去,角门的内侍依旧不给他进。 不仅没叫他进去,还把他的小牌牌给没收了!! 威胁他说:“嘴巴闭紧,不然后果自负。” 他震惊又极度恐慌,为啥收了他的腰牌? 从此再也进不了宫? 再也没有机会翻身? 这简直比梁幼仪把他抛弃了还要绝望。 可他不敢在宫门口造次。 一夜未睡,今天他不自觉地来到朱雀大街。 当梁幼仪坐着鸾舆凤驾、萧千策坐着龙辇出来,他想提醒梁幼仪的想法也熄灭了。 他根本靠不了前。 而且那后面长长的运银车队,令他心痛得佝偻着蹲在地上。 他失去了最美的女子,他失去了富可敌国的财富,他当初为什么要与梁言栀……那就是一条不归路。 鸾舆凤驾一直缓缓前进,全城的百姓都来送行。 “郡主,早去早回。” “郡主,一路顺风。” “祝郡主马到成功,梁家军大显威风。” 梁幼仪在人最多的大街口,向百姓挥手致意:“愿山河无恙,岁月静好;百姓安居乐业,未来更好!” 大家高声欢呼,流下感动的眼泪。 十里相送,依依不舍。 未时,京都城外,十里长亭。 告别的时候到了。 第142章 今非昔比,大总管只配做本郡主的踏脚凳 总领队李桓献说道:“郡主,叫仪仗队和陛下回去吧?” 梁幼仪下了凤辇,走到萧千策的龙辇前,说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陛下,回去吧!” 萧千策下了轿辇,走到她跟前,瘪着嘴说了一句:“姐姐,你,过不下去,就回来,找朕……” 一句话,泪花已经在眼里打转。 梁幼仪轻轻和他抱了抱,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姐姐不在身边,弟弟要健康长大。” “姐姐你会逃走吗?” “不会,我会按照太后的安排去做。” 萧千策哇的一声哭出来,此时的他觉得尤其无力。 明明知道云裳郡主是去和亲,是为了大陈,可他不仅无法阻拦,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亲自送她离去。 许彬义死的时候他害怕至极,黄德胜死的时候他觉得天塌,梁幼仪如今活生生地离去,从此再见无望,这与看着她死有什么两样呢? 皇帝一哭,随从的太监和宫女都哭起来。 春安已经换了一身总管太监制服,他看着两人抱头痛哭,尤其害怕萧千策一激动说出什么,立即上前来哄。 “陛下别伤悲,奴才路上会好好照顾郡主,陛下放心。” 萧千策呜呜咽咽,说不出话来。 “陛下回去吧。”梁幼仪把萧千策放开,看着他圆圆的脸,说道,“臣走了。” 臣走了! 一句话,萧千策再次泪如雨下。 柳南絮也一直跟着送行,此时她也下了马车,与梁幼仪最后告别。 梁幼仪看着自己的嫂嫂,说实话,柳南絮是一个大家族最理想的儿媳,最合格的当家主母—— 模样不算出挑,但是足够端正。 八面玲珑,能屈能伸,心机深重,趋利避害,但表面功夫做得漂亮。 虽然贪心,但是在大局面前又能杀伐决断,理智取舍。 只是,她也仅仅囿于后宅,谋算的始终只有国公府那二亩八分地。 梁幼仪看着这个太后的忠实走狗、把小姑子卖了还一直扮演姑嫂情深的嫂嫂,忽然大笑。 柳南絮,你这样的忠心,却被太后卖得彻底,你若知道实情,还能装下去吗? 她极少笑,尤其这种大笑。 柳南絮嫁进定国公府,就没看见她如此开怀大笑过。笑得天地变色,江潮涌动。 “妹妹,你,笑什么?”柳南絮站在她对面,也只能赔着笑,只不过她不知道郡主为何发笑。 梁幼仪伸手叫她靠近,柳南絮靠近一步。 春安警惕地看着梁幼仪,但他无权干涉对方姑嫂告别。 梁幼仪知道春安盯着她,她用手挡住自己的唇,万一春安懂唇语呢? “嫂嫂,你去求太后时,是三月十四日,你猜,太后为何要我三月二十二日出发?” 柳南絮狐疑地看着梁幼仪。 梁幼仪不解释,哈哈一笑,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头也不回地挥挥手:“嫂嫂,好好培养耀哥儿,袭爵指日可待。” 柳南絮脸色惨白。 “启程!”李桓献看梁幼仪上了马车,大喊一声。 旗子收起,仪仗撤退,走也! 御林军二百人,领头的是御林军总统领梁文正,也是梁家本家的子弟,与梁幼仪同一辈,此人的武艺不低于梁景湛。 押送粮草的是东城兵马司的士兵,由中郎将容云峰带领。 容云峰正是容云鹤的亲兄弟。武功不算太高,是容云鹤最小的弟弟。 这个人与梁幼仪年岁相当,平时没什么交集。 总之,这个队伍中,除了总领队李桓献,春安、容云峰、梁文正,都是太后的人。 梁幼仪无所谓,谁爱跟着谁跟着,我又没打算在半途跑路。 马车出了京城,刚才的激动过去,走在官道上的他们,开始安静而漫长的旅途。 梁幼仪掀开车帘,回望京城,神色决绝又坚定。 逆流三千里,飞跃九重天。一朝化龙去,五岳弄云烟。 天涯未远,江湖再见! * 当天夜里,他们住在怀州驿站。 梁幼仪、春安、梁文正等人住进驿站,容云峰带着东城兵马司的四万人在驿站外扎营,守着粮车。 驿站里饭菜比京城自然差得多,但是驿站的驿丞早听说今儿来的是定国公府的云裳郡主,辅国公世子李桓献,太后身边第一内侍、大总管春安。 那还不得使出浑身解数巴结? 当夜,吃食端来,满满一桌。 凉拌香椿,槐花汤,炖鸡,腊肉炒蒜薹……色香味俱全。 梁幼仪也不是难养的女子,出门在外没有那么多讲究,只不过她到底是女子,单独住一个院子。 吃饭的时候,梁幼仪把芳苓、芳芷,以及自己的侍卫和小厮都叫进院子吃饭。 两名侍卫把面具摘了,一个桀骜不驯,一个冷厉泰然。 正是凤阙和伴鹤。 子墨没有来,他是天奉城聆音阁的头号杀手,京城不能远离。 梁幼仪看着芳苓、芳芷要端碗蹲一边去吃饭,说道:“人在外,不要讲究那么多了,这一路,你们几个全部都在桌上与我一起用餐。” 烈崽也跟了来,梁幼仪叫芳苓给它一盘肉,它不吃,爪子挠了几下,跑出去了。 凤阙说:“它这是自己捕食去了?” “嗯,它不喜欢吃不新鲜……” 话才说到这里,就听见外面一声阻止的声音:“春安公公,郡主正在用膳,您晚些时间再来吧?” “大胆奴才,咱家要和郡主一起用晚膳,你也阻拦?” “你与郡主一起用膳?公公在开玩笑吧?在宫里你也这样对待太后吗?” 春安一听就急了:“咱家与郡主一起用膳怎么啦?你大胆,竟然拿郡主与太后比?” “太后是你的主子,郡主是我的主子,我们各为其主……” 梁幼仪对芳苓说:“你去看看,有人放肆就别客气。” 芳苓应了一声,利索地去了。 走到门口,看着春安趾高气扬,带着两个大内侍卫,正要叫人打青时。 “哎哟,春安公公好厉害,出了京城就不讲规矩了?郡主是皇家一品郡主,你想与郡主同桌用餐?” 芳苓才不客气,小白牙亮晶晶的,说道,“您脸咋那么大?” “你一个奴婢竟然敢这样与咱家说话。”春安双手向京城方向做个拱手礼,说道,“咱家是奉太后之令,为沿途节省开支,与郡主同食。” “圣旨呢?” “太后口谕。” “放屁,太后怎么可能下这样的口谕?不要说你是一个奴才,就说这男女七岁不同席,你就算没了物件,也不能算是女人吧?” “你你你……混账,给咱家掌嘴!” 芳苓一下子跳起来,先给了他两个大嘴巴子:“咱你妹!掌你娘!” 她对那两个大内侍卫说:“你们要是懂礼,不要听这阉人的话,不然,一路上别怪我家郡主不客气。” 春安捂着脸可气坏了,他是奴才不假,可他是太后跟前最得宠的,文武百官谁不客客气气喊他一声大总管? 而云裳郡主,他太清楚了,全府欺压!一个不得宠的郡主搁他跟前摆什么架子? 他倒也不是非要与梁幼仪同吃,而是要第一天就拿住云裳郡主,把规矩给她立下来。 人就是这样,一旦脊梁骨断了,那就永久弯腰。 芳苓堵着门,寸步不让。 春安叫两名大内高手动手,芳苓大怒,她武力值可能不如大内高手,但是她灵活啊,擒贼先擒王对吧? 一把薅住春安的脖子,软剑搁他脖子上,说道:“给你们脸了是吧?都给我滚!否则,姑奶奶手中的剑可不认人。” 两个大内侍卫投鼠忌器,一把抓住青时,在他脖子上搁一把剑,叫芳苓先放了春安。 这么一闹,驿站的人都被惊动,驿丞、李桓献、梁文正都过来,驿站里其他办差的都围过来看热闹。 芳芷看到两名大内侍卫把剑搁在青时的脖子上,顿时大吵大闹:“你们私闯郡主的院子,还要杀郡主的车夫?要打架是吗?打!” 这家伙没有武功,顺手捞了一把驿站的大扫帚,朝着俩侍卫像拍蜻蜓一样拍下去。 凤阙和伴鹤出来,那名挟持青时的侍卫只觉手腕一凉。 手掉了!! 另一名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人头落地。 “擅闯郡主院子者,死!” 春安看着地上骨碌碌的人头,吓得还没叫出来,就被伴鹤一脚踩在地上,连一点点的挣扎机会都没有。 伴鹤脚下用力,春安杀猪般地哭叫起来:“求,求郡主,奴才错了,奴才该死,奴才再也不敢了。” 梁幼仪缓缓地走过来,问道:“太后下口谕叫你与本郡主同食?你想拿着鸡毛当令箭?” “是奴才僭越了,奴才再也不敢了。”春安没想到云裳郡主说动手就动手,大内侍卫说杀就杀。 外地那些办差的才知道,我的老天鹅,竟然是这么大的人物在打架! 李桓献问清楚缘由,严厉地说:“春安公公,是谁告诉你奴才可以和主子同食?你是有多猖狂,想与郡主同食?” 连驿丞都觉得春安实在是太飘了。 春安颤抖着说:“不是咱家要同桌而食,是太后娘娘说出门在外要节省。” “郡主浪费了?” “没……” “郡主吃饭需要你干涉?自今日起,你与本世子、梁将军一起用餐,禁止靠近郡主,否则,斩立决。” 李桓献发令,春安连连应是,伴鹤松了脚,他连滚带爬,赶紧灰溜溜地走了。 一场下马威闹剧草草收场。 郡主的脊梁没被踩断,春安被打了耳光,还被废了两名太后派来的高手。 郡主下令,自明日起,春安必须为她做桐手隐人。即:她上下车、上下马,春安必须跪下做踏脚凳。 第143章 反贼头子:赠你皇后之玺,接着! 自第一天在怀州想拿捏梁幼仪反被将,春安再也没敢生出任何幺蛾子。 他也发现一个事实:梁幼仪确实不知道太后的真实意图,她是真心想去送粮草的,没有想过逃跑。 过了怀州,进入泽州,原本平坦的路变得崎岖不平。 “泽州、潞州全是山路。若绕过泽州、潞州,则行程要多十天。”凤阙给梁幼仪说,“不绕路,速度快,但是有遭遇山匪的风险。” 他们在第七天进入泽州黄窑镇,一路上李桓献很小心,他们遇见了两次小股的山匪,但是看到他们人多,没敢缠斗,基本上打一枪看着不敌就撤了。 从泽州黄窑镇再北上,是横贯整个北方的大青山,是天然屏障,也是匪徒的乐园。 里面藏着多少匪徒就不好统计了。 他们虽然有四万多人,但是拉着那么多粮食和银子,简直是大肥肉,不好说土匪会不会拼死一搏。 李桓献专门派了两队各五人的骑兵在前面轮流探路。探路的骑兵还没回来,李桓献不敢冒进。 他让梁文正、容云峰传令下去,在黄窑镇住下,等侦骑先把前方路况摸清楚再出发。 大营由那么多四品以上的将军守着,用不着梁幼仪操心。 未时,他们没再赶路,就歇在黄窑镇驿站。 给梁幼仪依旧安排了单独的院子。 凤阙处理了一会子事务,对梁幼仪说:“去镇子上走走?” 梁幼仪正有此意,时间太早,驿站里无事,她不如出去,在镇子上体察一下民情。 芳苓陪着,芳芷看家。凤阙和伴鹤、青时跟着。 黄窑镇一面山,一面水,但是镇子里的经济主要靠来往的商队,摆摊的很多,小饭馆不少,有一个特别大的车马店。 因为镇上外来客太多,所以镇上的人看见陌生人并不惊讶,依旧蹲在河边石阶上嘻嘻哈哈地洗衣洗菜。 一群孩子背着背篓从山上下来,看见梁幼仪、芳苓衣着华丽,立即向她们兜售,问道:“各位贵人,要不要买野蜂蜜?” 梁幼仪这才注意到,向他们兜售蜂蜜的男孩有四个,从七八岁到十几岁不等。 问她话的男孩大约十岁,左眼肿得比鸡蛋还大,额头腮部也肿了两块。 这几个孩子都有不同程度的蜇伤。 最大的那个孩子,大约十四五岁,双目灿若星辰,唇角含笑。从背篓里抱出一个瓦罐,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几大块淡黄色的蜂蜜块。 青时掰开蜂巢看看,说:“这是土蜂蜜。” 瓦罐里有三块蜂蜜,不是特别大块,但四个男孩已经尽了洪荒之力,脸上都被蜇得青紫一片。 “你们想怎么卖?”青时问道,“你们割得不好,都碎了,还沾了很多灰尘。” 几个孩子七嘴八舌地说:“别处你们买不到,整个山林里我们只找到这一处。” “这已经很大块了,哪里脏了?你们尝尝,可甜了。” 正议价,七八岁的那个男孩把背篓放下,得意地说:“我捡了一块好看的石头。” 他摊开手给他们看。 梁幼仪看了一眼,立即把它抓起。 那是一块沾满泥土的羊脂白玉,四四方方。 玉色纯净无瑕,晶莹润泽,无任何受沁现象。上面有个钮,高浮雕的匐伏螭虎。螭虎看着形象凶猛,双目眼球又圆又凸出,隆鼻方唇,张口露齿,双耳后耸,尾部藏于云纹。 这玩意儿是…… 梁幼仪把四方玉立即放在袖笼下,淡淡地问:“蜂蜜多少钱?” 大孩子眼里有了一丝冷笑,弟弟那个石头不简单! “这些蜂蜜有三斤多了,二两银子如何?” 青时说:“开什么玩笑?最多五十文。” ...... “两百文?” 梁幼仪一直看着那少年,他有超出年纪的精明。 颇有些叠锦当年的样子。 看青时还要还价,便打断了他,说道:“两百文,但方形石头送给我。” 七八岁的孩子听到自己捡的石头能促成生意成功,很开心,骄傲地说:“哥哥,我捡的石头好吧?贵人很喜欢。” 双方达成意向,芳苓立即付钱,买下来三斤土蜂蜜。 这个小插曲,没有影响她们继续闲逛,梁幼仪去药铺买了一些药材,药膏,以防路上不时之需。 越往北越干旱,镇上灰尘满天,梁幼仪走了不多一会儿,绣鞋上就都是泥土。 眼看日头西斜,他们便往回走。 春安早就催梁文正派人跟踪梁幼仪,唯恐她半路跑了,看她回来,松了一口气,讨好地说:“郡主,奴才做了茯苓乳酪,你尝尝?” 梁幼仪微微颔首,叫芳苓接了,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待回去,她叫芳苓拿了水盆洗手净面,对伴鹤说:“你们几个去外面守着,把王爷叫进来。” 凤阙进来,看她一脸严肃,说道:“怎么了?” 梁幼仪把那个方形玉石给他。 其实刚才在镇上,他看着梁幼仪买下土蜂蜜,附加条件是这块玉石时,就有些猜想。 “芳苓,去马车上,取一张淡色的布帛过来,再拿一盒印泥。” 芳苓出去一会儿都拿来了。 凤阙拿那块“好看的石头”,蘸了印泥,在布帛上按下,轻抬起。 两人看着布帛上的字,十分惊讶。 梁幼仪:“这是……金螭虎纽?” 凤阙看了又看,说道:“应该是。” 这是东洲大陆所有皇帝皇后都想得到的“皇后之玺”。 如同“传国玺”,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篆字,以作为“皇权天授、正统合法”之信物。 传闻帝王手握传国玉玺才是真正的天下之主,而手握“皇后之玺”才是天命皇后。 至于怎么流落到泽州,怎么被那个孩子拿到了,不好说。 估计墓被盗了,盗贼拿着盗墓所得,辗转来了泽州,兴许遇见了山贼,“漂亮石头”恰好掉在某处,被那个孩子捡了。 不过这个东西在普通百姓手里,完全可以说是“有异心”,是祸事。 赤炎王朝若能立云裳郡主为后,这个皇后之玺才是真找到正主了。 “回头让聆音阁的人先带去赤炎。在你彻底离开陈国之前,不要被他们知道皇后之玺在你手里。”凤阙说。 酉时,驿站送来了晚膳。 比怀州吃的差多了。 但芳芷用土蜂蜜做了几道甜点,甚是美味。 晚膳没用完,外面有人禀报,卖土蜂蜜的几个孩子找上门来了。 梁幼仪微微一愣,他们竟然找到驿站来? 叫驿站小吏把人领进来。 “我们还有一些野蜂蜜,你们还要不要?” 看着几个孩子满头满脸的包更多了,芳苓问道:“你们不会又上山去割蜜了吧?” 最大的孩子不好意思地说:“我母亲病重,急需银子抓药,我和弟弟们又上山一趟。” “你那个小弟弟呢?” “他去捡石头了。” “危险吗?” “不危险,我二弟陪着他。” 看梁幼仪关心他的弟弟,那大孩子眼里含笑,动作利索地打开瓦罐。估计有个四五斤,只是品相更差了。 “芳苓,给他二两吧。”梁幼仪对那个大孩子说,“山里的野蜂蜜不要这么割,蜂子蜇人也能要命。” 凤阙从自己包袱里捏出来两枚银锭子,给那个大孩子,说:“这二十两银子,赏你。赏你仁孝,还有你们兄弟团结和睦。” 那个大孩子一愣,惊喜地说:“谢谢贵人,小的卫风,永远感激恩人!” 卫风?梁幼仪愣了一下。 梦里,十年后,北方出了个勇猛的反贼,带着四个兄弟,所向披靡,不仅抵住了蛟龙国的入侵,还带着北方的百姓造反。 他们只杀官府,不劫百姓,被老百姓称为义军。 那反贼头子,便叫作卫风…… 梁幼仪问道:“你多大了?家里还有什么人?” 卫风恭敬地回道:“禀贵人,小的是家里老大,今年十四,下面有四个弟弟,最小的五岁。家中长辈只剩母亲,别的……都没了。” 这样的家庭在大陈不稀罕。 梁幼仪大概确定,眼前的娃,十之八九就是梦中的义军首领卫风。 他十年后二十四岁,最小的弟弟十五岁,五兄弟正是有经验有活力的年纪,拉起一支所向披靡的队伍,完全有可能。 不管是不是梦中那个勇猛的反贼,她必须结个善缘。 叫芳苓向驿站买了扒鸡、肉饼、馒头、点心,收拾了一个三层的大食盒,送给卫风。 “带回去,给你的母亲、弟弟一起分享。” 卫风拎了拎食盒,沉甸甸的,问道:“贵人的尊名能告诉小的吗?” “我家主子是云裳郡主,这位是齐王。”芳苓指着梁幼仪和凤阙,自豪地介绍。 他们出来,是大大方方的,不隐瞒。 卫风大吃一惊:“定国公府的云裳郡主?唯一的异姓王齐王?” “本郡主此次带粮草、银车去北境,助力边军驱赶蛮族。”梁幼仪特别强调,“卫风,本郡主已经与定国公府断亲,自立门户。” 她的话,让卫风很是震惊! 云裳郡主和定国公府断亲了?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梁幼仪,对方比传说中更美更耀眼,他双目迅速低垂,耳根腾地红了。 他很认真地说:“小的记住了。” 看他提着提盒与几个弟弟回去,芳苓问道:“郡主为何对他这么好?” 芳芷说:“郡主心善,顺手帮一下。不过郡主告诉他已经与定国公府断亲的事太好了,不能叫那一位白白捡便宜。” 若非郡主不允许,她都想告诉卫风,太后要把郡主送去和亲呢! 不过郡主被和亲的事,不出意外,子墨已经安排在京城开始传播了! 此事定会传遍天下,比郡主说出来更令百姓愤怒。 卫风兄弟走后不久,容云峰、梁文正忽然气势汹汹地来到梁幼仪的院子。 门口守着的青时,顿时心中觉得有些不妙,笑着问:“世子爷、容将军,有什么事?” 李桓献还没说话,容云峰一脚把他踢翻,喝道:“叫云裳郡主出来!” 第144章 鲜衣怒马少年匪首 李桓献皱眉,说道:“容将军,事情还没问清楚,你不要过于激动。” 又对青时说:“你去给郡主禀报一声,侦骑回来了,有事商议。” 事情有轻重缓急,青时起来,压住心里的愤怒,立即去禀报。 不多会儿,梁幼仪出来,身后跟着戴面具的凤阙和伴鹤。 李桓献压着,容云峰倒也没再出言不逊,只是脸色难看,说道:“侦骑回来了,大山里有三股土匪,其中最大的一股是黑风岭的聚义峰,打出替天行道的名号,专劫官府人。” 梁幼仪冷漠地看着他,没有发表意见。 看着云裳郡主这个态度,容云峰的怒气就噌噌地往上冒,说道:“侦骑探出来,三股匪徒都已经提前得知我们的消息,摩拳擦掌要抢劫粮草,你竟然还有心思与镇上的人交易?” “交易又怎样?” “你难道不知道这山上土匪与山下刁民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说不得他们的家人就在山下做眼线。你竟然四处抛头露面?” “那又怎样?” “如果匪徒因为郡主引来劫持我们的粮草车,郡主要给我等一个说法。” “你要什么说法?” 梁幼仪不解释不辩驳,根本不买账的口气,把容云峰噎住了。 是啊,他能怎么样啊? 出发前,太后下令:“务必保证云裳郡主完好到北境。” 他当时提出来:“她一个女子跟着去北境做什么?只会拖累大军。” 但是太后的指令他不能不遵。 大哥容云鹤平叛失败,容家要夹着尾巴做人,如果他不听太后的话,容家很可能遭灭顶之灾。 可是云裳郡主名义上送粮草,实际是甩手掌柜,如此重要的军务,她竟然当成游山玩水,与山下百姓买卖蜂蜜! 他很生气,暴躁地说:“你什么用都没有,能不能别再添乱?本将告诉你,将在外君有命不受,你若想摆郡主威风,本将不惯着……” “啊~”他话未落,身前清风两道,他已经被按在地上。 凤阙一脚踩着他的后脊梁,伴鹤回到梁幼仪身边。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郡主跟前撒野?”凤阙说道,“什么狗屁将军?你这样的,来一百个不够老子塞牙缝的。” 李桓献急忙说道:“这位好汉,你别杀他,这一路粮草运输还要靠容将军出力,你息怒,有话好好说。” 凤阙脚下用力,容云峰额头青筋暴出。 “知道什么叫尊卑了吗?会说人话了吗?” “郡主,下官,下官错了。”容云峰脸伏地上,他知道,对方的实力比他强,强太多太多了。 梁幼仪站在他身边,居高临下地说:“容云峰,你说对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本郡主,也同样!在外面,本郡主说的就是规矩,你,你们,本郡主也不惯着。” 容云峰还想说你一个后宅女子,废物一个,你不惯着又如何? 可是现在被踩在脚下的是他,人家哪里需要他保护? 凤阙抬起脚,容云峰起来,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气,老实了。 李桓献把舆图拿出来,在石桌上给他们看聚义峰的大概位置,说了自己的想法:“明天我在最前头,梁将军殿后,容将军在中腰位置。” 这次来的御林军也不都是关系户,大部分都是有些功夫的,与土匪打的话,一个打两个没问题。 “这两百御林军抽出五十名专门护郡主安危。”李桓献说道。 容云峰脸色又难看几分,小声嘀咕:“累赘!” 两道冰凉的视线过来,他立即闭嘴。 粮车上都带着兵器,运粮兵随时都能化为战斗力,所以李桓献说了前后安排,梁幼仪觉得也没有太大问题。 大家约定:好好歇息一夜,次日一早就出发。一口气走过黑风岭,到后河镇驿站再休整,中间不停。 黄窑镇到后河镇都是山路,沿途极有可能遇见土匪和野兽。 这中间也有一个驿站,恰好在黑风岭,李桓献说这个驿站也不见得就安全,还是远离黑风岭比较保险一些。 从黄窑镇过黑风岭到后河镇驿站,从舆图上估计,足有一百二十里路,路上若不停,那几乎就是一路在狂奔。 好在现在是三月,天气不冷不热,运粮的也都是身强力壮的兵马,路边野草不缺,马儿饿了可以直接啃一些。 ..... 卫风带弟弟回到家里,点起小油灯,告诉母亲,今天遇见了贵人。 把凤阙给的二十两银子递给母亲,又把食盒打开。 上面是十个厚厚的肉饼,下面塞着一只扒鸡,还有一荷叶熟肉,一包点心。 最底下是三片金叶子,五颗银锞子,每个大约二两。 还有一瓶伤药! “这是云裳郡主给的。”卫风说,“娘,云裳郡主和齐王,人很好。” 用那伤药,为几个弟弟抹在被蜂子蜇的地方,一会儿便真的不太疼了,肿胀也消了很多。 “娘,云裳郡主押送粮草去北境,他们,带了粮食和银子。”卫风低垂着眉眼说道,“那边肯定会抢。” 卫母犹豫了一下,几个孩子都眼巴巴地看着食盒里的东西。 卫母长叹一口气,咬牙道:“你去吧,反正家里也这样了……” 次日一早,卫风的三个弟弟,扶着瘦弱的妇人在门口巴巴地看着。 梁幼仪他们一出来,妇人带着几个孩子跪在路边磕了个头,走了。 凤阙早就戴了面具,视而不见,扮好他的侍卫之职。 梁幼仪也没搭话。 她与凤阙给了卫风几十两银子,可救他们一家,应该能结个善缘吧? 大军快马加鞭,往黑风岭而去。 官道寂寞,灰尘漫天,长长的运粮车队,拼命赶路。 土匪早就探到消息,提前两三天埋伏好了,看到官道上烟尘滚滚,便知道朝廷粮草车队过来了。 兵祸、天灾,百姓吃草根扒树皮,日子极苦,土匪也是吃了上顿找下顿,偏聚义峰那位大当家定了一个规矩:不准抢百姓,谁抢剥谁皮。 这一批粮草尽管是送到边境的,他们依旧动了抢劫的念头,活不下去了。 黑风岭三座山头的土匪都来了。 前方有一个圆月形的通道,是五指山两根“指头”的连接处,很狭窄,却是南北通道必经之处。 出了这个圆月形的关口,就进入潞州、相州交接地界,也出了泽州土匪的地盘。 队伍速度明显慢下来。 忽然,前面扑嗵扑嗵一阵巨响,无数的大石从山上滚下来,把圆月隘口的路堵住,最前面开道的御林军快速后退,没躲开的被大石头砸得马腿前跪,好几人受了伤。 马和车都被迫停下来。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前后都被土匪摆满了拒马叉子。 所有人,立即把兵器握在手里。 凤阙、伴鹤、五十名保护梁幼仪的御林军,都警惕地围住梁幼仪的马车。 “嗷嗷嗷” 两边山上喊杀声在山峰间回荡,几队人马叫嚣着站在两边山上,居高临下,手持兵器,把运粮队包围起来。 左右是山,前后是拒马叉子和大石,运粮队被堵了个严实。 “把粮车留下。” “金银细软全部留下。” 大石从山上不断地滚下来,马车根本走不了。 “李将军,下官觉得那些土匪训练有素,并不像普通的土匪。”御林军给李桓献说道。 李桓献摇头:“虽然训练有素,进退有度,但不是官兵。” 他招呼所有人,准备好弓弩。 山上早有人大喊:“把粮草留下,饶你们不死。” “马儿也留下,人可以走。” 容云峰大怒:“休想,这是朝廷运往边境的军粮,尔等恶贼敢抢,先问问本将的长槊!” “哎哟,朝廷大军?我们好怕呀!哈哈哈” “梁家军不战而败,传令兵一路跑一路喊,五名少将军都被蛮子活捉,还有脸说打外敌?” “既然不打外贼,吃什么粮食?吃屁就行了。” …… 容云峰大怒,大喊他们下来,土匪不下来,只是不断地推下来石头。 这样不行,时间久了,一定会被抢。 李桓献按照昨天的计划,手一挥,梁文正、容云峰与几名千户,分四组向山上的土匪发起第一波冲锋。 官兵顺着山路上去,与土匪前哨打得激烈,对方借着地势之利,双方各有死伤。 不多久,山上黑压压地下来更多的土匪。 对方装备齐整,盾牌、长矛等各种兵器俱全,竟然还有大型攻城弩车。 那弩车正对着梁幼仪的马车! 凤阙和伴鹤都没动,他们在等匪首出现。 因为他们发现,对方弓弩虽然对着梁幼仪的马车,却更多的是震慑,而不是真想动手。 “住手!” 群匪闪开,后面走出银鞍白马一少年,唇红齿白,红衣银甲,银色头盔上一簇红缨鲜艳如火。 马蹄上扬,他一手勒马,一手提柄长枪,看着官道上长长队伍中那辆双驱马车,朗声问道:“送粮的可是云裳郡主?” 第145章 王牌对王牌:放开那个少年,让我来 梁幼仪尚未回话,李桓献立即上前,喝道:“郡主何等尊贵,岂是尔等想见就见的?” “我们并没有恶意,只是想与郡主商谈一些事情。” 那银袍少年粲然一笑,说道,“辅国公府世代忠良,马革裹尸,沙场埋骨;然而当今陛下病弱,妖后当道。她心胸狭窄,目光短浅,打压世家,忌惮功勋,放任梁家一家独大,让国公爷一门闲置在京,宁肯卖国也不肯重用! 你为何还执迷不悟?还要为那不战而败的梁家蛀虫送粮?让他们吃饱了继续卖国吗?” 他的话虽然是挑唆,却也是事实。 梁幼仪在马车里听着,唇角微微上扬! 李桓献惊讶少年匪首竟然认识自己,却不受他挑唆,他是大陈的臣子,即便有委屈,那也是臣子应该受的。 “你休要妖言惑众。”李桓献看着那少年说,“纵然尔等落草为寇,依然是大陈的子民。大敌压境,救人胜于救火,边境已经数月粮草不足,再不送去,只怕国门打开,你我都要做亡国奴了。” 其他土匪大叫:“少当家,你不要给这酸腐世子理论。什么忠心?太后的忠实走狗而已,宁愿把骨头拿给那妖后熬汤,也不肯起来反抗!” 容云峰怒道:“梁家军英勇善战,大陈成立七十年,梁家军为大陈守国门七十年,岂是你一个黄口小儿污蔑的?” 少年挑起一边嘴角,嘲笑道:“你个靠自荐枕席上位的家族,有何脸面与我论英雄?” 下面土匪一迭声大喊:“少当家,揍他!” “原来他就是姓容的呀?长得也不怎么样嘛!” “你们懂啥,他看着壮实,那东西也大,伺候人一定厉害。” “有多大?比我还大吗?” “哈哈哈……” 容云峰大怒,他兄长容云鹤与太后关系暧昧,全京城看破不说破。 他们容家并非以此为荣,相反,全族男子深以为耻。 容云鹤极少回京,即便回京,在容家也只是点个卯,大部分时间,他都住在太后赏赐的“将军府”别院。 就因为此,所以他容云峰坚决不肯去东部边境大哥的军营,即便是为大陈效力,他也不肯去。 太丢脸。 但是今日被人拎到人前说出来,还是被一帮土匪嘲笑,他非常恼怒,对李桓献说:“末将请求出战!” 李桓献手往下压了压,叫他稍安勿躁。 “这位少侠,还望你顾全大局,放粮队北上。”李桓献威严地说,“我们不想与尔等为敌,若真耽误救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后果不是尔等可承受的。” “少当家,小的不能忍了,这个酸腐的狗屁世子,需要沙包大的拳头揍上一顿才知道马王爷的三只眼!” “确实酸腐!”那少年点头,再次对着马车里喊道,“云裳郡主,可否请你聚义峰一坐?” 他这么一喊,梁文正、李桓献都倒抽一口冷气,竟然是聚义峰,大青山最大的土匪窝。 少年匪首喊了话,其余的土匪跟着喊:“云裳郡主,大当家喊你一聚,速速下车。” “郡主快上山,少当家有请。” “……” 李桓献皱眉。 容云峰大怒,骂道:“一帮逆贼,有什么资格见我们大陈一品郡主?” “哟,容大~屌急了!” “哈哈哈,对对对,不要叫容云鹤了,叫容大~屌,这个好~” “赛燕青,射大雕!” 一名土匪拈弓搭箭朝着容云峰射来,带着千钧之力,却不是冲着他脑门和胸口,冲着裤裆呼啸而来。 容云峰挥起长槊,“当”,一下子把箭拨飞。 哈哈大笑起来:“三脚猫的功夫也配在本将军面前卖弄?有种,你,小白脸子,下来和老子较量?” 那少年恼了,拍马下来,问李桓献:“李世子,我要与这位容将军单挑,你意下如何?” “你想寻死,本将军奉陪!”容云峰再次向李桓献请求出战,“末将求战!” 如今不战只怕粮队也不好走掉,李桓献道:“允!” 容云峰拍马举槊迎了上去,那小将拖着金色长枪将容云峰引到路边车马休息的空场。 那空场有四五个打麦场那么大,足够他们较量。 李桓献也跟了过去,东城兵马司的人与土匪们在空场两边,遥相怒视。 两边骂阵,喊声震天。 容云峰作为中郎将,自然功夫不差,他最讨厌被人说自己是靠兄长上位,所以平时倒也训练刻苦。 他最大的特点是力气大,那长槊是特制的,有二十多斤重,被他舞得虎虎生风。 少年手里是一柄长枪,没有容云峰的长槊分量重,然而他的身法极其灵活。 从他一出枪,内行的李桓献、凤阙、伴鹤,甚至梁幼仪都看出来了,那少年定然师从名师。 他与容云峰战术完全不同。 容云峰因为心中愤怒,一上来就使出全力,力求速战速决,恨不能一槊挑了那黄毛小儿,心急了些,反而做了许多无用功。 李桓献轻轻摇头:“容将军太心急了,必败!” 果然,十几招之后,那少年不再躲闪,反而挺枪上来,几个挑、绕、刺,容云峰已经感觉压力大增。 匪徒开头看见自己少当家一直躲避,心里捏把汗,容大屌到底是太后的左膀右臂,少当家可能打不过对方。 现在看到自己家少当家开始主动迎战,精神大振,原来自己家少当家是在摸底呀! “打死他”之声不绝于耳,有匪徒喊的,也有东城兵马司的人喊给容云峰的。 梁幼仪摇头。 芳苓不懂枪法,问道:“容将军不行?” “必输!”梁幼仪道。 只见那少年枪杆一抖,长枪舞出一片绚烂的枪花,那枪头竟是幻化出无数(一百零一)个金色枪头。 真犹如百鸟云集,鹰捕禽、白鹤追蛇、大鹏展翅、孔雀开屏……杜鹃蹄、青鸢走,群鸟盘旋在容云峰周边,真真假假。 那一手枪法竟是久不传世的百鸟朝凤枪! 梁幼仪看得唇角翘起来,当年,她的武师父告诉过她,天赋卓绝,便可习得百鸟朝凤枪法。 而破了百鸟朝凤的唯一枪法便是七探蛇盘枪。 很显然,容云峰不敌,他的长槊又沉又笨,对上百鸟朝凤,只有败字! 容云峰分不出真假枪头,只得奋力挥舞长槊,将自己全身护住。 那少年一笑,趁容云峰手忙脚乱,迅疾施展“凤凰三点头”,连续攻出三枪:第一枪刺向敌人上额,第二枪瞄准咽喉,第三枪则重击前胸。 只不过,那少年无意杀人,而是,改刺为挑,一下子把容云峰从马上挑下来。 李桓献拍马过来,与那少年缠斗在一起,东城兵马司的人立即把容云峰拖回来。 容云峰面子里子都没了,气得几乎要炸了。 扭脸阴沉地看着那少年的枪法,只见他与李桓献对上,丝毫不输。 李桓献使的是陌刀,也是二十多斤,与容云鹤不同的是,李桓献的刀法要扎实得多,毕竟在边境杀敌多次,经验丰富。 两人缠斗,一来二去,竟是不相上下。 李桓献大惊,这少年才多大?至少比自己年纪小了十岁,竟然枪法有如此造诣,可惜入了贼道。 土匪士气大振,嗷嗷大叫。 梁幼仪在车子里没出来,但是隔着帘子也一直在观察两人,看到那少年与李桓献斗得难解难分,顿时心里有了想法。 她不想李桓献失了体面,也想收服这个少年。 他可是未来的反贼头子! 她从车里出来,站在车辕上,看那两人杀得起劲,土匪和兵马司的那些人也喊得起劲。 对伴鹤说道:“把超光给我牵来。” 芳苓也从车里出来,从车顶把她长枪抽出。 超光过来,梁幼仪一跃而起,一手勒缰,一手背枪,拍马冲到缠斗现场,对李桓献道:“李世子退下,让本郡主来会会他。” 李桓献和那少年都怕伤着她,立即撤回兵器。 两人这才看见,今日的梁幼仪,不再宽袖博带,而是一袭冰冷的盔甲;头发不再是美人发髻,珠钗满头,而是像男子一样玉冠束顶,英姿勃发。 眉目依旧如画,如今多了杀气。 尤其她背着那长枪,英姿飒爽,人枪合一,英气天然。 那少年眼前一亮,忽然脸红了。 笑得有些羞涩,抱拳道:“见过云裳郡主。” 梁幼仪面色冷漠,微微颔首,说了一句:“又见面了。” 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卖野蜂蜜给她的卫风。 “又见面了”,这话只有他们俩懂! 李桓献眨巴一下眼,却没有直接问话,因为不远处有个不服气的容云峰。 李桓献担忧地看着梁幼仪,说道:“郡主,你不用插手。” 梁幼仪懂他的意思,平静地说:“世子身负大任,运粮队不能没有你。” 五城兵马司的人早就“嘁”的暗嗤。 换了铠甲又如何?绣花枕头,草包美人罢了。 赢?用美色动摇对方军心吗? 李桓献哪里肯,再次说:“郡主你退下,我不会输。” “让我来吧,他使枪,我也使枪,难得有机会切磋,我与他过几招!”梁幼仪说道,“李世子请让开。” 李桓献无奈,说道:“你要小心。” 那少年不弱! 李桓献没敢走远,只要梁幼仪有危险,他立马冲过去。 凤阙和伴鹤都已经在场边,根本用不着李桓献。 梁幼仪对卫风道:“拿出你的十分本事给本郡主看!” 拍超光向前,枪尖一抖,便是杀招! 动作绵延,虚实结合,如万钧之重,如惊雷之迅,向卫风杀去。 卫风大吃一惊,急忙迎战,不敢小觑。 霎时,杀气排山倒海。 第146章 单刀赴会:好一个云裳郡主! 梁幼仪习的是“梨花枪”,博大精深,灵活多变。 在出招的瞬间,将全身之力汇聚于一点,一击必中,紧接着展开连绵不绝的攻击,敌人一旦陷入被动,便难以招架。 双方都感到遇上了强敌,都不约而同先下手为强,金枪对银枪,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卫风接了几招,顿时兴奋,技逢对手,乃大幸。 再不管对方是男是女,是平民还是贵女,只想较量个痛快。 不多时,他便再次祭出百鸟朝凤枪。 而梁幼仪则舞动银枪,但见银光遍身,似舞梨花,如飘瑞雪,上护其身,下护其马。只听风声嚯嚯,人马俱被一团银光包围。 任凭卫风的“百鸟朝凤枪”虚虚实实,金光始终被挡在银光之外。 卫风大喜,战意升级,使出最终绝招凤凰三点头,之后便是乾坤一掷。 梁幼仪银枪一抖,顿现一斗口大的银圈。卫风一见,知蟒蛇出动,立刻举枪护咽喉。 一个白蟒翻身,梁幼仪银枪一闪,卫风金枪下落,连忙去护马头。不料白蟒只转了下头,仍是扑向了咽喉。等他看清时,银枪已入门,来不及招架了。 梁幼仪已经枪尖指着他的咽喉,淡淡地说了一句:“你输了!” 卫风又惊又喜,笑得十分开心,佩服得五体投地:“你竟然能破我的枪法!请问,你习的是什么枪法?” 梁幼仪道:“喜欢吗?要不要学?” 卫风顿时回神,脸上红了一红,抱拳,诚恳地说道:“可否请云裳郡主上山一聚?” 梁幼仪还没说话,容云峰大叫:“不行!郡主都赢了你了,你凭什么还要请郡主上山?” “容将军,郡主赢了我,就不能请去一聚吗?”卫风道,“我敌不过郡主,可你们粮草队要想离开也没那么容易!” 容云峰继续大叫:“郡主,你不能去,太后娘娘有旨,你必须去北境。” 梁幼仪望向容云峰,淡淡地说道:“你走得了?” “末将……” “不行就闭嘴。”梁幼仪冷漠地说道,又看向卫风,“放他们走!” 不是商量! 卫风很痛快,手一挥,喊道:“把障碍搬开,放他们走!” 梁幼仪又指指后面那些土匪:“他们呢?” 那些不是聚义峰的土匪,原则上是不应该叫卫风拿主意的。 卫风也很痛快,对身边沉默的二当家说:“宽叔,叫他们都回去,损失由聚义峰补偿。” 其他土匪不同意:“凭什么呀?” “少当家,你不能这样,咱们庄子上可什么吃的都没了,你不能叫大家都饿死吧?” “少当家,她可是太后的亲侄女,你别引狼入室。” “你叫咱们撤就算了,还叫咱们去阻止其他山头?少当家,你是活菩萨?” “一粒粮食没拿到,还要补偿其他山头!少当家是活佛!” …… 卫风脸一沉:“放行!” 土匪们骂骂咧咧,没办法,只好垂头丧气地喊一声“撤”,所有土匪带着兵器,包括路上丢的拒马叉子,全都收了。 二当家带了一队人马,去后面那几个山头的土匪那边,说和,劝退。 不一会儿,土匪全撤。 梁幼仪带着两名面具侍卫,跟着卫风上山。 李桓献跟上来,说道:“我陪郡主去吧?” 卫风半笑着说:“李世子,对不起,大当家只邀请云裳郡主,您请回吧,放心,只是一聚,定当全须全尾地送回。” 梁幼仪对李桓献说:“你带着粮队先走,去后河镇驿站等着,我这边谈好就追你们去。” 李桓献不放心,说道:“你孤身前去,叫我如何放心?” “如果你们在此多磨蹭,大概我们全体都不好脱身。”梁幼仪说道,“那些受伤的人,也需要及时救治。走吧!” 李桓献、容云峰、梁文正等四万多人,心情十分复杂,就连春安都心神不安。 没想到,他们四万多男儿,最终还要一个云裳郡主救下。 他更没想到,云裳郡主武艺那么高强,这,到了北境,她会好好地去和亲吗? “我怎么感觉这些人都不够她杀的?何况她身边还有俩不知深浅的侍卫。”春安心里烦躁,又不敢说,“她会不会趁机跑了?不对,她会不会勾结土匪造反?” 不行,到前面后河镇驿站,他必须马上给太后娘娘写一封信。 梁幼仪跟着卫风上山,其他土匪虎视眈眈,恨不得把梁幼仪给生吞活剥了。 那么多粮食,他们少当家一粒也不让截,还叫他们阻止其他山头的弟兄不准截。 白忙活好多天! 这她娘的算个什么事? 凤阙跟着梁幼仪上山,帮她牵着超光,抽个空悄悄说了一句:“你那枪法,十分精妙!” 梁幼仪看他见缝插针捏捏自己手,唇角也忍不住弯起来:“对上你如何?” “那我肯定比那厮要多和你过一招。”不能输给卫风啊! “那很好,我们现在进人家老巢,接下去靠你了!” 这两人抽空说个悄悄话,伴鹤在一边默默地跟着,把周围路线记了清楚。 卫风留了心眼,带着梁幼仪他们七拐八拐,好几处都是极其难行的泥泞、乱石滩。 凤阙皱眉,梁幼仪也不当回事,卫风怎么走,她也怎么走。 单去聚义峰路上就走了三个时辰,原本是大中午,到聚义峰已经天黑。 这是一个山间的庄子,绿树掩映之间,依山傍水建造了不少石头房子。 山上人都没睡,月上柳梢,不时传来几声狗吠。小孩子不知愁地在月光下捉迷藏,哇哇直叫,竟然有一种世外桃源之感。 梁幼仪驻足,问道:“卫风,就是这里?” “对,前面就是。” 他指指前方一个灯光明亮的院子。 梁幼仪没说话,在旁边石头上坐下来,说:“你略等等,我先休整一下。” 卫风以为她要上茅房,便说院子有盥洗房。 梁幼仪摇摇头,从马鞍上取下包袱,那是临来时芳芷挂在马鞍上的。 从里面取出两包糕饼和水囊,递给凤阙和伴鹤,说道:“我们吃饱再过去。” 卫风说:“家里已经备下了酒水宴席。” 梁幼仪摇头:“你们也困难,况且,你今天什么也没抢到,我们再去大吃大喝,只怕你不好交代。” 卫风笑起来有些稚气,牙齿雪白,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说道:“他们不敢怪我,原本我是不想上山的……” 别的他没多说,梁幼仪也不问。 凤阙若有所思。昨日他们见到卫风,分明是带着几个弟弟艰难讨生活,大概是不愿上山为寇。 毕竟一朝为寇,终身污点。 他枪法精妙,若为谁所用,必定是一员猛将...... 三人吃饱喝足,收拾了水囊,才对卫风说:“走吧。” 她是不可能在土匪窝里吃东西的,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制作的食物,无论是山珍还是海味,她绝对不碰。 几人进了庄子,院子外玩得不知疲倦的小孩子,都跑过来问话:“阿爹,粮食呢?” “少当家,银子呢?” “有好吃的吗?” “不是说今天会有很多粮食和钱可以带回来吗?” …… 土匪们胡乱搪塞几句,卫风只当听不见。 梁幼仪、凤阙、伴鹤跟着卫风一起进了院子,便看见堂屋里坐着七八个男人。 上首乃一大汉,目炯双瞳,眉分八字,身躯九尺,威风凛凛,有扫退千军之威。 梁幼仪站定,没进屋。 她是郡主,不可能进去朝拜山贼。 卫风进屋,一收刚才的喜气,脸色沉下来,对那些人说道:“我把云裳郡主请来了。” 众匪早听见外面的动静,扭脸,看见院子里站着的三人。 郡主三人的凛然正气,让土匪刻在骨子里的“我是逆贼”短了虎胆。 一屋子人顿时气势落了下乘。 大汉从座位上站起,大踏步迎出。 看着院子里平静沉肃的郡主,大汉双手抱拳,爽朗地说道:“早听闻云裳郡主十二岁便远赴疆场,一路杀敌逾千,今日一见,果然女中豪杰!” 梁幼仪也回敬:“大当家威名赫赫,久仰!” 那大汉往她身边的凤阙和伴鹤看了一眼,也抱拳致敬,虽然这两人都戴着面具,且气势收敛,但大汉不敢小觑。 对他的施礼,凤阙和伴鹤视而不见。 回礼?不可能! 小王爷的礼不是谁都受得起的。 二当家已经着人给大当家禀报,少当家第一次下山,出神入化的绝招百鸟朝凤枪法竟然被云裳郡主破了! 大当家无比震惊,当初他花了许多钱请来名师教授卫风枪法,那师父乃“百鸟朝凤”绝招传人,盛赞卫风是天才,一旦大成,眼下绝无对手。 也正因这个,卫风一直不肯上山,只可惜朝廷昏聩,报效无门。 云裳郡主跟随他进了屋,大汉请她上座,上茶,又把其余人都遣出去。 这才抱拳,说道:“郡主,在下卫东岳,是卫风的父亲。” 第147章 一门六大将,更名改姓收麾下 梁幼仪有些吃惊,那天,卫风说家里长辈只有母亲。 所以这个父亲是亲生的? “我确实是他的生身父亲。”卫东岳笑着说,“他们兄弟五个都是我的孩子。” “敢问大当家把我叫上山来,是为何事?” 梁幼仪一贯表情不盛,眉眼尤其冷淡。 卫东岳很豪爽,对于她的冷淡,心想这大概就是上位者的威仪吧! “听风儿说,郡主与定国公府断亲,草民能问一问原因吗?”卫东岳说道,“虽然无礼,但这对草民很重要!” 他问话十分无礼,但坚持这样问出来,梁幼仪有个猜想—— 卫家与朝廷或者定国公府有仇! 卫风明明枪法不错,上一世,却带着兄弟宁愿做反贼,也没有吃朝廷饭。 这一世,卫东岳乃光明磊落之人,宁愿落草为寇,也不效忠朝廷。 就只有一个解释:这一家人痛恨大陈皇室或者定国公府! 想到这里,梁幼仪便也痛快地说了一句:“太后处处刁难,定国公府生而不养,二十年数次在生死边缘徘徊。就比如这次,我把名下嫁妆全部换成粮草支援梁家军,而太后下旨令我押运粮草,实际——” 她顿了一下,微微勾唇,说道:“实际上我已经获悉,她令大太监春安带上密旨,到目的地便把我绑了和亲蛟龙国。” “什么?” “她敢!” 那父子俩一下子跳起来,又惊又气。 “她确实敢!所以你们明白我为何要与定国公府断亲了吧?” 卫东岳从探子那里得到梁幼仪与傅璋退婚的事,已经觉得匪夷所思,如今对太后倾轧亲侄女,竟然用这么狠毒的手段,更是厌憎。 如此,必须断亲啊! 卫风眼神复杂,略带了心疼之色,但是眸光低垂,问道:“那郡主接下去有何打算?” 梁幼仪反问:“大当家和少当家有何打算?” 面对她的试探,卫东岳非常痛快,把自己的底细全部抖搂出来。 “不瞒郡主说,我祖上原本是昭勇大将军的副将,后来,大将军突发恶疾去世,将军夫人也殉情而亡,昭勇将军门第逐渐破败。” 昭勇将军的儿子体弱,孙子辈又喜欢读书,所以副将和一些追随者渐渐断了联系。 后来昭勇将军的孙子官至三品盐铁使,主管大陈的钱袋子,只可惜,在轩和九年出了事。 那年八月初五,按照惯例,开始向朝廷上缴秋季盐税,刚好盐铁使去江南巡盐,回来时便押着盐税一起回京,谁知在半路出了事。 盐铁使大人喝多了,三百万秋季税银全部丢失。 轩和帝大怒,命人查找半年,到底也没找到,轩和帝一怒之下,将盐铁使九族全部株连,连刚出生的婴儿都没放过…… 卫家因为与昭勇将军的后人一直有来往,也受了牵连,卫家一门,全部入狱,死在狱中。 卫东岳那年只有十二岁,刚好跟人进山玩,躲过一劫。 下山后,听说家人都被朝廷抓走砍头,家没敢回,一个人逃出来,在黄窑镇落了脚。 一开始给人放羊,后来给人种地,与卫风母亲成亲,生了五个儿子。 “那分明有人故意栽赃,就算盐铁使大人丢了税银,为何株连到昭勇将军的旧部?” 卫东岳无奈一笑,说道,“风儿出生那年,我就开始准备报仇了。瞒着妻子,拉一帮人入了大青山。五年前给妻子说了实情,我便不再回家。” 所以卫风也好,妻子也好,都对外说他已经死了。 他每年会给家里送一趟银子,但是妻子和卫风都拒绝接受。 人前更不承认夫君\/父亲是大青山第一悍匪。 “这些年,我一直很迷茫。最初我一门心思想报仇,可是做起来才发现,太难了。” 卫东岳坦诚地说,“折腾这几年,仇没有报,自己成为山中悍匪,官府不容,家人不喜。” 仇人是朝廷这样的庞然大物,他既没有银子也没有粮食,根基全无,每天一睁眼,便是柴米油盐。 他无奈,只能抢。 抢老百姓失民心,抢官府哪有那么容易?时不时就有官兵剿匪,他越发不敢与家人来往。 “早期有些银子,给风儿、云儿他们几个请了童氏枪法传人,风儿、云儿都很有天赋,枪法小成。我不想他们走我的路……” 卫风枪法精妙,可是朝廷杀了他祖上,他无法去报效仇人,又不想进山为寇,只能与弟弟们苦苦度日。 “他们空有一身武艺,报仇不能,报效无门。风儿听说郡主与定国公府断亲,便想着凭本事求你给一个机会......” 卫东岳才三十三岁,高大的汉子,两鬓已经斑白。 梁幼仪听他讲完,皱了皱眉,说道:“他不是聚义峰的少当家吗?” 人贵有脊梁,就算武艺高强也不一定入她的眼。 卫东岳摇头:“他饿死也不肯上山,他都不肯认我这个父亲……他是因为郡主,昨儿才上山的。” “因为我?” “对,你帮助了他,他很感激。他怕你回去无法交代,连夜上山,要求我不准抢你们的粮食。我给了他机会,叫他带人亲自放你们走。” 卫东岳的意思,卫风根本不愿意加入聚义峰,他上山,只是想求卫东岳放梁幼仪的车队离开而已。 而卫东岳对妻儿愧疚,才答应放过粮车队。 “你原准备抢的?” “是,我们在天奉城专门派人收集信息。京城的消息,我们最多迟两日就都知道了。梁家军消极抵抗,五位少将军全部被擒,郡主押送五万石粮草支援北境……我们全都知道。” 梁幼仪问道:“你说的昭勇将军,他葬在哪里?” “北都。” “昭勇将军姓甚名谁?” “林孟堂。” “他的妻子是不是叫谢容鱼?” “是啊,郡主也知道?” “以前不知道,现在全知道了。他的后人都没了吗?” “没了。连襁褓里的婴儿也被杀害了。” 七十年前的事她不知道,轩和九年也是二十一年前、她在娘胎时的事。 可是悟真道人叫她帮助祭奠北都埋葬的林孟堂和谢容鱼,没想到林孟堂就是昭勇将军。 也没想到卫东岳与林孟堂还有这样的渊源。 人生啊,就像开盲盒,时不时地跳出意外和惊喜。 卫东岳祖上追随的人,竟然是她要祭奠的人。 …… 梁幼仪与卫东岳谈了整整一夜。 大院的灯亮了一夜。 凤阙在外面警戒了一夜。 除梁幼仪、伴鹤和卫东岳父子,无人知他们在聚义峰谈了什么。 凤阙自觉出去警卫,他能猜到梁幼仪想做什么,但是他不想窥视。 从在山下她戎装出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她想收服卫风。 他不抢她看中的人才,她想保存自己的势力,他都支持。 他理解她。 她在定国公府过得太苦,享受关爱太少,心里不信别人,只有手头有钱有粮有兵马,她才踏实。 他尊重她,她想要的他都给她。 只要她平安,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只在远处为她望风,不让人打扰,遇见危险时为她清除。 天亮前,卫东岳亲自送她下山。 她下山前给卫东岳留了五万两银票。 他们前脚下山,后脚,卫风率领五百人也下了山。 他带走了聚义峰忠勇无比的五百余人,带走了最好的战马,最趁手的兵器。 没有和任何人告别,离开了聚义峰。 卫风下山,立即去黄窑镇,接上四兄弟和母亲,没有和镇上任何邻居打招呼,连夜离开黄窑镇,往莱州方向而去。 卫风走后第三天,卫东岳更名为林震岳,二当家王大宽更名林志宽,两人挑选三千人,下山,徒步奔向幽州,投奔赤炎王朝。 山上其余人,卫东岳未做安排,他也没有给那些人交代去向,只说自己洗手不干了。 他走后,剩下的土匪没了规矩,开始抢劫百姓,与邻近山头土匪火拼,全军覆没——此乃后话。 梁幼仪下山,山下早没了朝廷的运粮队,滚下来的大石堆在路边,无声诉说一天前一触即发的危机。 梁幼仪一夜未睡,却精神饱满,只是眼底乌青出卖了她的疲惫。 凤阙把她抱在胸前,拿一根带子把她腰与自己绑在一起,用披风遮住风沙。 “你尽管睡,一切都交给我。” 她原本不想睡的,窝在他胸前,问了一句:“你昨天夜里发病了吗?” “没有,我如今神足经几近大乘,每天运转一个小周天,每旬运转一个大周天,足以抵抗冰蚕之毒。” 她不太懂这些功法,听到他无碍,便放了心,咕哝了一句:“你要好好待卫东岳,他是条好汉。” 凤阙犹豫一下,又大着胆子拍拍她的头,心里满足至极。 娇娇软软的人在自己胸前了。 “你放心,赤炎正是用人之际,忠义之人,自然会重用。” 说完,他借着盖披风之际,悄悄捏了一下她的脸,果然软软弹弹的,手感极好。 当他回过神来时,对上一双散漫困倦的微红长眸,那人眼底像深不见底的幽潭。 直勾勾地望着他。 “……” 梁幼仪眉眼染着雾淅淅的潮湿,声线低沉懒倦的问他:“好摸吗?” 凤阙低头,看见她的脸颊上一块通红,惊讶地说:“我捏的?” “你说呢?” “……我错了……” 第148章 悲伤逆流成河:姐姐,你大概见不到朕了 京城。 萧千策十里亭送走梁幼仪,抱着梁幼仪给他烧的泥模回宫。 对夏泰说:“你抽空帮朕再挖一些胶泥来,我要多印一些泥模,回头你建个窑把它们都烧制出来。” 夏泰苦着脸说:“陛下,太后娘娘是不会叫陛下玩泥巴的。” “朕藏起来,偷偷看。” 回宫后,萧千策把泥模藏在寝宫,并用大铜锁锁起来,谁都不准动。 他每天依旧上朝,听到“无事退朝”便飞速回寝宫,拿着那些泥模爱不释手。 夏泰看着心酸,偷偷安排司茶的小太监虎宝出去挖了两团胶泥,塞在袖笼里带回宫里。 萧千策偷偷用老模印了好多,他发现印出来的泥模比老模好看多了。 印了许多孩儿模,晾晒在御花园花丛中,免得被人发现。 夏泰道:“陛下,您既然这么喜欢郡主,那就好好读书,以后见了郡主,她也高兴陛下那么优秀。” 是哦,他要优秀,叫姐姐喜欢自己! 内驱力上来,学业飞速进步。 因为帝师搁置,眼下萧千策师从国子监祭酒。祭酒大人看他出宫一趟,忽然开窍,很是欣慰,在太后跟前狠狠夸赞了一番。 太后太忙了,这阵子萧千策回来,她都没顾上问问他在外面都做些什么。 听祭酒大人夸赞他,便把扶摇叫来,问萧千策这些天都做了什么? 扶摇说:“陛下自从定国公府回来,每天除了玩泥模,就是在读书习字。” 太后脸色一沉:“他还在玩泥巴?” “陛下带回来两箱泥模。”扶摇如实禀报道,“是云裳郡主亲手雕刻,与陛下一起烧制、上大漆的。” 太后气炸了。 夏泰见状不对,立即劝说:“太后娘娘息怒,陛下年纪虽然小,但是颇具皇帝威仪,郡主是被他折服了,才亲手做了泥模送给陛下。” 太后冷笑道:“只有你这种傻子才以为她是好心!被陛下折服就带着他不学好吗?——去,把陛下叫来。” 萧千策被叫去凤辕宫,忐忑不安,不知道母后又想做什么。 “你亲自送云裳到十里亭?” “是……”不由自主地紧张、结巴。 “她都给你说了什么?” “她叫策儿多读书,要健康睿智,长大做个好皇帝。”这总没错吧? “她是影射朕做得不好吗?” “没有,没有……”萧千策一连说了好几个没有,着急地说,“那么多人听着呢,她怎么能乱说?” …… 不久,凤辕宫里传出一声巨响,太后娘娘把西域赠送的琉璃盘砸了。 “朕叫你去笼络她,是想让她为你所用,你倒是好,竟然被她哄得团团转!朕怎么生出你这么蠢笨的儿子?” 太后一怒之下,把身边伺候的冬顺叫来,“去,把那些泥巴都搬过来,朕看看是什么东西,竟然迷惑了陛下!” 萧千策恳求道:“母后,你打策儿关策儿都可以,求您不要动泥模好吗?” “朕太失望了!你是皇帝,怎么能玩泥巴?你打算在朝堂教百官一起玩泥巴吗?” “母后,策儿只偶尔看一眼,就一眼!” “你这样不争气,让文武百官怎么看你?让天下百姓如何想你?” 两箱子泥模很快被抬上来。 萧千策焦急地从椅子上跳下来,围着箱子,无助地看着冬顺把泥模一个个拿出来。 他像个护不住蛋的鸟爸爸,只能团团转,提醒道:“你要小心,你手上有汗盐,会腐蚀泥模,减少存放寿命……” 春安陪云裳郡主和亲,秋丰与兵部的人送国书割地换人,眼下冬顺在太后跟前伺候。 冬顺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地把泥模放在桌子上。 太后看一眼上了大漆的老模,就忍不住嫌弃地转脸。 “这就是你喜欢的东西?粗鄙不堪,随便一个学子都画得比这个好看!” 萧千策:母后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不毁了泥模就好! “端上来!” 当冬顺、扶摇把他印制的泥模也端上来时,萧千策声音因为焦急有些颤抖,不是藏在御花园吗?怎么被找到了? “母后,那是策儿印的,求您不要毁了好吗?策儿以后好好读书,好好跟着母后学治国,再也不打瞌睡了……” 太后脸色阴沉,心里恨到极点。 这是云裳做的,几团粗糙的烂泥巴,她至高无上的皇儿,竟然视若珍宝! 贱人,连这么小的孩子都勾引!! 心下越发狠,毫不客气地说:“你是皇帝,如不能割舍凡人嗜好,便有了软肋,这是皇家大忌!” 一声令下——砸! 萧千策的心啪嗒掉在地上,肝胆俱裂,撕心裂肺地哀求:“母后,不要砸,求求您,求求您……” 他说了无数个“求求您”,可是,再次无用! 两箱子老模,一箱精美的,一箱有瑕疵的,“哗啦”全被粗暴地倒在地上,就像把他小小的心,他全部的尊严,都倒在地上。 冬顺等人,按照太后的旨意,把那些泥模,用脚“噗嗤噗嗤”踩碎。 碎成陶片瓦砾,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这还不够,太后问印制泥模的泥巴是哪里来的,是谁给他带入宫中的? 夏泰吓得汗水流了一脊背,一时没敢回。 萧千策看着一地破碎的泥模,整个要疯了,他扑到泥模碎渣上,小手把一片片碎片抓在手里,拼命一片片按照记忆去拼。 尖锐的碎片扎破了他的手指,他恍若不知。 “头,脚,手呢?马呢?” 哪里还能拼得出。 “拼什么拼!”他好不容易拼出半个,又被太后无情地踩碎。 “你把云裳郡主当成亲姐姐的时候就错了!你是君她是臣,你一个小小的爱好,就会让她奇货可居,他人便会趋之若鹜,她借着你的偏好,为祸人间!” 萧千策看着断无可能修复的一地泥巴,再也没哭,仇恨地看着太后,转身就走。 “朕叫你走了吗?”太后愤怒地说道,“祭酒大人就这么教你的?皇帝以孝治国,你就这么孝的?” “母后,您慈吗?您不慈为何要求朕孝?” “你不怕御史弹劾你?” “御史想弹劾就弹劾吧!母后若看着策儿不顺眼,就杀了朕吧!” 太后:...... 夏泰赶紧喊了宫里所有内侍一声:“还不快点跟上?” 他给太后跪下磕了一个头,说道:“奴才会好好劝说陛下。” 也匆匆离开了。 萧千策一口气跑回寝宫,站在门口,那一股子撑着他的力气顿时没了,身子一歪。 夏泰赶紧上来扶住他。 萧千策看看巍峨的宫殿,又看看四方的天空,扭头看看所有跟着跑回来的奴才。 因为他愤怒跑回来,帮他挖泥巴的夏泰和虎宝都保住了命。 他又看向扶摇,眸底乌黑,一字一顿地说道:“扶摇欺主,乱棍打死。” 扶摇惊骇地说:“陛下,是太后叫奴婢……” “与太后无关!”萧千策拿起太后送他的生辰礼、佛前念过经的菩提手串,当着扶摇和夏泰的面,死命地把它扯断,珠子“噼里啪啦”,滚了一地。 “扶摇把母后送朕的菩提佛珠弄坏了,给朕打,往死里打!” 众人:...... 夏泰叹口气,说:“还不快点?陛下的吩咐听不到吗?” 御前侍卫按住扶摇,搬来行刑凳,把她按在凳子上。 萧千策小脸冷漠,对御前侍卫说:“在太后赦免之前,把她打死,做得到吗?” 御前侍卫应道:“陛下,臣一棍就能打死她!” “不,在母后来之前不要打死,吊着一口气,从脚踝到颅骨,一寸寸打碎……” 像那一地碎了的泥模。 像他一颗碎了无数片的心。 扶摇是太后安在萧千策身边的心腹,是萧千策的大宫女,却只听太后的。 听闻扶摇被打,太后立即派了大宫女红莲过来,传了太后的旨意:扶摇自幼伺候太后,劳苦功高,请陛下饶过扶摇。 她宣口谕的时候,御前侍卫奋力一棍。 萧千策笑了,双手一摊:“没办法,已经死了,朕也没有起死回生之能。” 红莲去试探了一下扶摇的鼻息,确实没气了。 红莲眼神复杂,说道:“是她没福,奴婢去回了太后。” 红莲走后,夏泰扑通一声跪下,哭着说道:“奴才只听陛下的,求陛下不要杀奴才。” 萧千策点点头:“你帮朕查一查,朕身边,谁是太后的人,查好了告诉朕。” 太后气坏了,吩咐下去:“送陛下去暗室反省,想不通永远别出来。” 萧千策熟门熟路进了暗室。 门关牢,他才开始哭,抱着许彬义缝的小褥子,没有大声号啕,而是眼泪模糊。 “姐姐,泥模全碎了,一个也没了,朕怎么都拼不成……” “姐姐,朕要死了,你大概见不到朕了……” “姐姐,你若去了蛟龙国,是不是会死?朕也会死,死了会不会就能在一起做泥模? “死了是不是再也没有母后?没有定国公府?” 夏泰在暗室外,不敢喊,只在嘴里咬着一个帕子,陪着哭了一天。 晚上他耳朵贴在门缝上,听到里面传来细微的“咯咯”声,不对劲! 急得大喊:“陛下有恙,救陛下。” 太后被吵醒,吩咐先把夏泰打了一顿,说萧千策又不是第一次被关,能出什么事? 吵闹声把太皇太后惊醒了,她带人闯进来,叫人强行把门打开,萧千策额头滚烫,口涎流了一脸,全身抽搐。 太医诊治后,说是急痛攻心,诱发七情内伤,血随气逆,脏腑损伤,只怕…… 太皇太后气得眼圈都红了,总管徐步叫来手下的大内高手,冲向太后的凤辕宫,痛斥:“梁言栀,你若敢逼死哀家的孙儿,哀家便是豁出这条命,也要昭告天下,你和定国公府弑君,是大陈第一逆贼。” 梁家军如今深陷囹圄,太后只好让步,太皇太后紧急将萧千策移到孝安宫。 天亮,萧千策依旧没有醒来,太皇太后叫人封锁了所有消息,寸步不离地照顾。 摸着他软趴趴的头发,心疼哭道:“难为你了,孙儿,是皇祖母错了……” 今日的朝堂,小皇帝破天荒没有上朝,自然有官员问起,太后说突然染疾,病倒了。 侍御史李先贤看着空荡荡的椅子,皱了皱眉头。 据说,陛下与云裳郡主关系亲厚,突然重病,会不会与他要奏的事有关? 东顺公鸭嗓子响起:“有本奏来,无事退朝” 李先贤站出来,说道:“臣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