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民国女配:我开启传奇人生》 第1章 穿越民国 民国十二年,北京西城三塔巷黄府大宅。 “啊——”穿着白色中衣的黄婉贞从睡梦中惊醒。 “怎么了,小姐?可是又梦魇了?”千工床外守夜的丫鬟秀兰焦急问道。 “我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 “小姐不怕,秀兰在呢”听到自家小姐的叫声,秀兰连忙撑起床帏走了进去。 黄婉贞抬头看到,一个穿着立领盘扣蓝色布褂的少女,拿着根燃着的蜡烛走了过来。 她运气好,并未穿成民国底层人民,但面临的情况,同样糟糕。 想到这里,她颇有些神思不属。 秀兰上前拍着她的背脊,不停地安抚道:“小姐不怕,小姐不怕。” 黄婉贞推开她,“我没事,只不过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 秀兰:“小姐,不要再想了,梦了魇,越想越出不来,赶紧躺下睡觉。” 黄婉贞“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道:“把床帏挂起来,把蜡烛放桌子上吧。我刚刚做了噩梦,有些害怕。” 秀兰一一照做,又不放心的回身道:“小姐别害怕,我就在外间,您有事叫我。” 黄婉贞:“好。” 秀兰扶黄婉贞重新躺下,帮她掖好被子,才轻手轻的缓步离开。 黄婉贞环顾四周,熟悉的雕花床榻、陈旧的梳妆台,一切都那么真实,可又让她觉得虚幻。 她出生在21世纪初,从小家境不错,但高中还没毕业,父母就离婚了。 离婚后,他们都忙着各自的事业,没时间管她,但好在还知道给她打生活费。 大学时,她迷上了看小说,自己看不过瘾,还开始创作自己的小说,大钱没赚到,但也够平时的花用。 穿越前,她刚大学毕业,并不急着找工作的她,回老家看望奶奶,没想到会遇到车祸。 再醒来,她已经成了民国落魄的世家小姐。 哦!对了,这里还不是正史,而是一部大女主小说。 为什么这么确定呢?因为这本小说她看过,名字叫《民国佳人》。 想到小说里的内容,她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她穿的并不是女主,而是文中与她同名同姓的女配黄婉贞。 黄家曾也是京城的名门望族,黄老爷子黄抒怀官拜正四品通政司副使,一生要强,却生了个不争气的儿子。 黄争鸣被母亲黄许氏惯得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不仅败坏了门风,还将偌大的家业挥霍得一干二净。 黄抒怀年近六旬时,身体每况日下,想到儿子膝下只得三女,没有儿子延续香火,心绪难宁。 为了给黄家找出路,黄抒怀拖着病体找上了郑家,要求郑家履行已逝郑老爷子订下的婚约。 郑老爷子生前与黄抒怀同朝为官,官拜从四品翰林院侍读学士,那时比黄抒怀还低一级。 可如今,黄家后继无人,郑老爷子的儿子郑儒清却得了‘新朝’北洋政府的重视,在内务部担任参事一职。 郑儒清心中是不满这门婚事的,但碍于父亲的遗愿,最终还是帮独子郑榆桑应下了这门婚事。 消息传回黄府的时候,三位待字闺中的小姐,各个欣喜不已。 以黄家这时的情况,能嫁入一般商贾之家就很不错了,没想到竟还能与官家结亲。 大小姐黄婉淑和二小姐黄婉贞都是主母黄董氏所生,地位要比姨娘生的三小姐黄婉琼高一等。 黄婉淑本是嫡长女,最有资格嫁入郑家,但黄婉贞和黄婉琼怎会放弃这么好的亲事?势必要争上一争。 争来争去,最后让容貌最盛的黄婉贞得了这门好婚事。 令黄婉贞万万没想到的是,郑榆桑上的是新派学校,嫌弃她是个思想愚昧的小脚女人,满脑子都是自由恋爱的想法,觉得父母包办的婚姻就像一道枷锁,死死地困住了他。 郑榆桑一心想去国外留洋,追求自己所谓的自由与梦想,得知父母帮他定下这么一门亲事后,直接跑到黄家,要与黄婉贞退婚。 黄婉贞当时只觉荒唐,断然拒绝了他。 他不死心,回家游说父亲,郑儒清表示可以送他去美国留学,但前提是要与黄婉贞结婚。 成婚的第二天,郑榆桑提着行李上了去国外的轮船。 再回来已经是四年后,他身边还带着一位身着洋裙的小姐。 那小姐名叫林清柔,端的风姿绰约,举止优雅,与穿着传统旗袍的黄婉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郑榆桑这次回来,是要休掉黄婉贞,迎娶林清柔为妻的。 那时的黄婉贞,处境已经极为艰难,祖父和父亲早已离世,家中仅剩的一座祖宅也被族中之人吃了绝户。 母亲靠着仅剩的嫁妆,在城南租了间简陋的房子,艰难度日。 对于黄婉贞来说,郑家是她唯一的依靠,她是说什么都不会离开这富贵窝,去和母亲挤一间屋子的。 为了能留下来,黄婉贞使尽手段,说服了郑家老爷和太太,有了他们支持,黄婉贞才没被休掉。 可郑榆桑并不甘心,他对黄婉贞没有丝毫感情,在他眼中,这个小脚女人不过是封建礼教的产物,是他追求自由路上的绊脚石。 不久后,他便带着林清柔离开了北京,去了繁华的大上海。 公婆却反过来埋怨黄婉贞抓不住儿子的心,让儿子离开了他们。 从那以后,黄婉贞在郑家的日子艰难了许多。 她被冷落、被嘲讽,在深宅大院里,孤独地度过了一个个漫漫长夜。 由此,黄婉贞怨恨上了郑榆桑。 在上海,郑榆桑凭借着留洋博士和归国人才的名头,很快就进了民主党政府工作。 他的仕途一帆风顺,同时,也给了林清柔一个盛大的婚礼,林清柔成了官夫人,可却无人知晓郑榆桑还有一个原配妻子黄婉贞。 黄婉贞得知后,对他恨意更大。 日子一天天过去,北京城也在发生着变化。新思想、新文化如潮水般涌来,冲击着这座古老的城市。 黄婉贞也在这浪潮中慢慢觉醒。她开始偷偷地读书识字,学习新的知识,了解外面的世界。 第2章 大宅门里的规矩 她不再满足于做一个被困在深宅大院里的小脚女人。她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随后几年里,她陆续送走了公公和婆婆,偌大的郑府,只剩了她一个主子,日子也好过了起来。 她走出了郑家大门,每日呼朋唤友,花钱如流水,还认识了几个洋人,学着跟他们做生意,最后却被算计的失了家财,令她痛不欲生。 可没过多久,共和党打败了民主党,黄婉贞觉得自己又能活了,高兴的连喝了三碗酒。 她认为郑榆桑作为民主党的官员,肯定会被共和党清算,他和林清柔会变成丧家之犬,更甚者会被杀死。 脸上快意的笑容还没消散,郑榆桑就带着一群人闯进了她租的屋子。 “她是反革命分子,把她抓起来严刑拷打!” 黄婉贞拼命挣扎,“放开我!他才是反革命分子,他叫郑榆桑,是民主党……” 郑榆桑指着胳膊上的红箍冷笑出声,“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我现在是革委会的人,专门批斗你们这些黑五类!” 黄婉贞被郑榆桑打成了黑五类,要天天去扫公共厕所,还会时不时被带着红箍的人拉到大街上批斗。 她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病了也没钱抓药,最后死在了一个深冬的夜里。 想到小说中,这具身体的结局,黄婉贞不禁打了个寒颤。 来到这里时间不短了,但还会被剧情吓的做噩梦。 不行!好不容易才捡到一条命,她接受不了中途那么痛苦的死法,她想活到寿终正寝。 可要是不嫁给郑榆桑,她会死的更早,小说里黄家大小姐黄婉淑嫁去了邱家,邱家老爷子曾是黄家的管事,皇帝退位后,黄抒怀没了官职,黄家迅速败落,奴仆多另寻出路。 邱家小儿子邱广荣孔武有力,又识得几个字,进了京师警察厅,后来做到了小班长的职位。 按说有这渊源,黄婉淑嫁过去,不会吃太多苦。 但坏就坏在,邱广荣脾气暴躁易怒,经常因为小事不合心意,对黄婉淑拳打脚踢。 刚开始他还收敛些,后来见没人管他,变得肆无忌惮起来,在一次喝酒意识不清情况下,失手打死了黄婉淑,死的时候,她还不到三十岁。 想到这里,黄婉贞下意识摇摇头,不行,不行。 让她想想三小姐黄婉琼嫁去了哪里。 黄争鸣死后,家宅被族里人得了去,二姨娘带着黄婉琼回了老家过活。 后来迫于生计,黄婉琼嫁给一个商人当妾,刚开始过的还行,后来商人腻了她后,就带她出去交际,把她当筹码使,一次次被男人当成泄欲工具,没五年就死了。 想到这里,黄婉贞再次摇了摇头,不行,不行,这个死的更早。 这么算来,三姐妹中,嫁给郑榆桑的黄婉贞是活的时间最长的…… 胡思乱想一通,天色已然大亮。 秀兰端着一盆清水走了进来,“小姐,该起床洗漱了。” “您是想先去看老太爷,还是先吃饭?” 这个时候黄抒怀还活着,黄家还有一点家底。 她还来得及改变黄家的命运。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啊?”秀兰的声音响起,拉回了黄婉贞的心神。 “嗯,昨晚没睡好,头有些晕。” 说着,黄婉贞从床上坐起来,掀开被子,刚要下床,又顿住了。 即便看过无数次了,黄婉贞还是接受不了如马蹄般的两只小脚。 “小姐,是不是昨晚被梦魇到了?今天我让王婆子去寺庙给你求道符回来,烧烧给你喝。” 府中规矩,每月初一十五,家中的孙辈要去给黄老太爷请安。 今天恰逢农历四月初一,黄婉贞被秀兰扶着去了荣养堂。 刚到门口,里面就掀起了帘子,“二小姐早。” 一个如初中生般的圆脸小姑娘,笑眯眯的对黄婉贞俯身。 这小姑娘是黄管事的孙女,黄管事一家是如今黄府内唯一留下来的家生子。 “桂圆,早上好!” 黄婉贞礼貌的冲她摆了摆手,往里行去。 她不知道的是,身后的桂圆正睁着俩大眼,好奇地望着她的背影,心想二小姐真奇怪,竟会对我这般客气。 厅堂里已经坐了两位明媚皓齿的姑娘,见黄婉贞进去,大一点的姑娘温柔的笑道:“婉贞来啦?坐姐姐这边。” “大姐姐好。” 黄婉贞向黄婉淑行了一礼。 黄婉淑指了下身旁的椅子,“坐。” 黄婉贞刚坐下,对面的小姑娘就站起来了,“二姐姐安。” 黄婉贞摆摆手,“妹妹安,妹妹安,快坐吧。” 这小脚站着,可真辛苦。 不过最后一句话,她没敢说出来。 想着,今天回去,就把裹脚布解开,这具身子还在长身体,多少能恢复一些,实在不行,就去医院做矫正手术,她是受不了一辈子小脚的。 “都到啦?在房里用过饭了吗?”一道浑厚的声音从东北角小门处传来。 黄婉淑和黄婉琼连忙站起来行礼道:“回祖父话!用过了。” 黄婉贞慢了半拍,急急忙忙跟着行礼,“没吃饭。” 梳着长辫子,头发花白的老头,眼睛一瞪,训斥道:“不懂规矩。” 黄婉贞想到郑家的亲事,立马行礼认错,“孙女知错。” 顿了顿,又学着以前的黄婉贞,说道:“昨个儿晚上,走了觉,醒来有些精神不济。” 见孙女认错态度良好,黄抒怀也没揪着不放,对着大孙女和三孙女摆摆手,“回自己院子吧!做点自己喜欢的事,不用陪着我这个糟老头子。” 说完,又看向黄婉贞,“二姑娘陪我用饭。” 这正合黄婉贞的意。 黄抒怀的早餐不丰盛也不简单,丰月斋的酱肘子,切的薄薄的,旁边放着调料碟,和一碟烧饼。 炸的酥脆的焦圈,金黄金黄的,很亮眼。 后街的庆丰包子,现熬的小米粥,外加两碟子新鲜小菜。 一边吃,一边沉思的黄婉贞,因着黄老爷子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老规矩,不敢贸然开口。 第3章 偷偷放开小脚 “今天看起来胃口不错,看来身体是大好了。”黄抒怀放下筷子,温声道。 不知不觉吃下去一个烧饼夹肘子,一个包子和一碗小米粥的黄婉贞立马撂了筷。 “嗯……,陪祖父吃饭,孙女心情好,心情好,胃口自然好。” 黄抒怀:“哦?那还是少留在我这儿吃饭,免得吃成胖子,嫁不出去!” 黄婉贞也不惧他,笑着答道:“应该是多来几次才对,能吃是福,长辈不都喜欢圆润的孩子吗?” 黄抒怀接过黄管事递过来的扇子,指着她道:“你都十五了,还管自己叫孩子?不害臊!” 黄婉贞不但不惧,反而看着黄抒怀的眼睛道:“在祖父面前,孙女不管多大,都是孩子。” 黄抒怀来了精神,用扇子敲着手道:“哎?今儿个怎么这么会说话了?” 黄婉贞面上恭敬道:“这不多陪祖父用了一顿饭吗?不得有些长进啊。” 黄抒怀“哈哈”笑了起来,“好,好,有长进好啊。” 黄忠看到黄抒怀的笑容,不禁向黄婉贞投去感激一笑,实在是老太爷,太久没这么笑过了。 “说吧!有什么事求我?”黄抒怀放下扇子,拿起刚上的茶水,漱了漱口。 黄婉贞笑眯眯的站起来,给他行了一礼,“祖父火眼金睛,这就看出来啦?” 黄抒怀拿起扇子,“唰——”的打开。 “就你这小闺女,再练三十年,也别想逃过我的眼去。” 黄婉贞:“祖父英明。” “母亲年纪大了,我见她一人操劳家务,委实心疼,想替她分担一二。” 黄董氏是封建礼教出来的女人,遵从的是“出嫁从夫”的训诫,哪怕黄争鸣肆意挥霍家中的积蓄,也什么都不敢说,只会在背后默默垂泪。 黄抒怀:“晃眼间,你们姐妹都长大了,到了说亲的年纪了,是该好好学学中馈了。” “哎!你祖母走的早,我身体不好,精气神儿短,这些琐事都遗漏了。” “趁着今天提起来,就把这事传下去吧。” “你们姊妹三人,都跟着你母亲学一学管家。” 黄婉贞抑制住心里的激动,慢条斯理的向黄抒怀俯身一礼,“谢祖父。” 黄抒怀不在意的摆摆手,叫她重新坐下。 “黄忠,记得去告诉太太一声,三位小姐需一视同仁。” 孙辈只得了三个孙女,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 三孙女婉琼不是黄董氏亲生的,他怕黄董氏只顾着自己的两个孩子,把三孙女落下,那以后三孙女嫁人,岂不是要堕了黄家的名声。 “是,老太爷!”黄忠领命而去。 虽然黄婉贞还有许多话想说,但她知道凡事不能操之过急。事缓则圆。 “那孙女就不打扰祖父了,这就去母亲那报到。” 黄抒怀点点头,“去吧!好好学。” 离开荣养堂,秀兰扶着黄婉贞,走过长长的游廊,穿过两个垂花门,来到吉祥堂。 这里正是黄府当家主母黄董氏的住处。 才走了这么会儿,黄婉贞的脚已经有些疼了,额头沁出了汗。 “请母亲安。” 走进厅堂,黄婉贞已经有些站立不住,顾不得打断黄忠和黄董氏之间的谈话,上前请安。 黄董氏没好气的虚点了她两下,“坐吧!下次可不准这么没规矩了。” 黄婉贞讨好的笑笑,“女儿知错,女儿脚实在太疼了,站不住了。” 听了这解释的话,黄董氏脸色不但没转好,反而狠狠瞪了黄婉贞一眼。 黄婉贞有些不明就里,但嗅到危险的她,选择立马闭嘴。 等黄忠走后,黄董氏才训斥道:“闺阁女子,怎可当着男子的面,评头论足?还是自己的脚!你的礼仪家教学哪儿去了?” 黄婉贞眼珠子转了转,立马低头丧气道:“娘啊!你什么时候请人教过我们礼仪家教?别人家都会特意请先生教的。” 黄董氏要被这个不懂事的小女儿气死了,“你还敢顶嘴?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 黄婉贞佯装委屈道:“你平时那么忙,哪有时间理我。” 说完,还可怜兮兮的看了黄董氏一眼,“娘,你说你有多长时间没给我做桂花糕吃了?” 黄董氏见她一副小女儿娇态,实不忍过多苛责。 “我那么忙,哪有时间伺候你?你想吃了,让秀兰给你买去。” 黄婉贞一听这话音,就知道黄董氏没真生气, “外面买的,没您做的干净,没您做的好吃。” 黄董氏慈爱的点点她,“馋猫!” “你祖父刚刚派人来说,要让你们三姐妹跟我学管家,你要是真能帮我分担家务,我就抽出时间来,给你做。” 黄婉贞笑着道:“娘说的可是真的?” 黄董氏瞪她一眼,“娘什么时候骗过你?!” 黄婉贞送上大大的笑脸,“娘最好了!” 说着,就凑上前去,拉住了黄董氏的手,“那我们赶紧开始吧!” 黄董氏伸出食指戳了她一下,“你个猴!连你姊妹都等不得了?!” 黄婉贞夸张的“哎呦!”一声,“好疼!” 黄董氏连忙扒开她脑门前的头发查看,“我没用劲儿啊?很疼吗?” 等看到黄婉贞脑门上,一点印子都没有,她立时瞪着眼道:“又作怪!” 黄婉贞笑着抱住黄董氏,插科打诨。 连着学了三天管家,第四天黄婉贞就利用职务之便,出了黄府。 西城三塔巷外就是一条大街,叫文曲街,两边开着各色的铺子,有传统茶楼,有时兴咖啡馆,有中年夫妻开的裁缝铺,还有装满洋货的洋行。 穿着盘扣马褂,束脚裤子的黄包车夫,随处可见。 再看黄婉贞,她穿着一身从秀兰那借来的棉布及膝大褂,脚踩秀兰的布鞋,里面虽然垫了软布,但还是挂不住脚,一走一掉,让人不忍直视。 “小姐,我们回去吧!让太太知道了,定会罚咱们的。” 黄婉贞正看得起劲儿,头也不转的回道:“没事儿!咱们是偷了后门钥匙出来的,没人知道。” 秀兰低头看看她的脚,“可是你没束脚,走的动路吗?” 第4章 黄争鸣取走公中的钱 黄婉贞再次重申道:“不能告诉我娘,我把脚松开了,不然我就不要你了。” 秀兰满脸紧张道:“不说,我不说。” 黄婉贞这才满意的继续往前走,“没事,走不动了,可以叫车。” 前些日子,她整理了原主的财产,发现不但有金首饰,还有三十多块大洋。 按她的处事原则,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既然知道未来黄家会落得家破人亡,应该提早赚钱攒钱,为未来生活做准备。 但熟悉了这里之后,她发现,不经过长辈的允许,她连门都不能出,更别提赚钱攒钱了。 她本想躺平,就按原书剧情走下去,等嫁到郑家后,再发力。 可接受了原主的记忆后,也接受了她的感情,她对黄董氏和黄婉淑等人,产生了浓厚的亲情。 她做不到,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的看着她们走进火坑。 而且她此时不过十五岁,还是个女人,若没了家人,遇到事情,怕是要任人宰割。 这年头到处都在打仗,治安可不好,到处都是地痞流氓,还大搞黄赌毒。 她这身体,不但容貌上佳,还是裹了小脚了,没人护着,十有八九会被人卖进青楼。 真要那样,下场比原主还惨。 既然打算留在黄家,那就要想办法,把日子过好。 “卖报!卖报!打起来了!又有地方打起来了。要吗,要吗。” 黄婉贞听到吆喝声,连忙转身摆手,“这里,我要。” 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快步跑来,“四个铜板一份,七个铜板两份,要几份?” 黄婉贞:“你这里有几种报纸?” 报童:“两种,《新民报》和《大公报》,要是想要其他报纸,我给你去换来。” 黄婉贞摇头,“就先要这两种吧。” 说着,就掏出七枚铜板递了过去。 等报童走后,秀兰不解道:“小姐,你又不识字,买报纸干什么?” 黄婉贞一愣,紧接着回过神来,说:“最近跟母亲学管家,我发现母亲都是用图形代表事物,只能在家用,费那么大劲儿学了,与外边还不通用,太亏了。” “我想着学写字,到时候记账就用文字记载,那多好啊!” 秀兰懵懂地扯了扯头发,“哦哦。” 等把报纸拿回家,黄婉贞才发现,上面用的是繁体字。 这让她很是苦恼,在这个时代,她也是半个文盲啊! 看来真的要学写字了。 让黄老太爷和黄老爷教,那是不现实的。 那就只能买字典,慢慢自学了。 想好方向后,黄婉贞决定再出去转转,找家书店,买本字典。 刚要起身换回秀兰的粗布衣裳,房门就被敲响了。 “咚——咚——咚——” “二小姐,太太让您过去一趟。” 隔着门,传来秀竹的声音。 黄婉贞胡乱的把衣服一团,整个塞进了床底下。 “知道了。” 黄婉贞边应着话,边走过去开了门。 往外走了几步,她不动声色地侧头对秀竹道:“麻烦姑娘扶我一下,脚疼的厉害。” 秀竹快步上前扶住她,“二小姐客气了,奴婢当不得您一声姑娘。” 黄婉贞脸上笑得和善,“早上刚去过母亲那,没听她说有什么事啊,怎么这个时候又叫我?” 秀竹闷着头,一声不吭。 黄婉贞脸上表情不变,声音却带了怯意,“哎呀!本来没什么,你这一不说,倒闹得我紧张起来,怕不是母亲因着什么事,要骂我吧?” 秀竹:“怎么会?太太最疼二小姐。” 黄婉贞伸手握住她扶着自己的手,“好秀竹,你就给我提个醒吧。” 秀竹犹犹豫豫道:“是老爷今儿取走了五十块大洋,太太叫您过去,估摸着是想削减府里的用度。” 黄婉贞穿来后,还未见过这具身体的父亲,倒是听人说过些他的去处,不是八大胡同,赌场就是烟馆。 要不是黄抒怀还活着,恐怕会更夸张。 压下心里的郁气,黄婉贞调整好面部表情,笑着走进了厅堂。 “娘,您找我?” 黄董氏神色疲惫的指了指下首的椅子,“坐。” 黄婉贞并没有依言坐下,而是神色关心的上前道:“娘,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黄董氏憋着的眼泪,瞬间淌了下来。 “你爹把公中的钱都取走了,眼见天热起来了,府里上上下下都要做夏服,这让我怎么办?” “这个月的月钱也还没发,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呜呜呜……” 黄董氏哭的泣不成声。 黄婉贞满脸心疼的拿出帕子为她擦泪,可嘴里吐出的话,却直戳她的心窝,“娘先别想月钱了,先想想明天祖父院子里的食材吧。” “虽然祖父对吃食不慎挑剔,但也不能只给他吃面和米啊!怎么也得来上两样菜。” “可咱们府上的菜,为保新鲜,都是天天采买的。” “你刚刚说公中已经没钱了,那祖父明天的菜钱……” 黄董氏接过黄婉贞手里的帕子,仔细的擦拭着脸庞,“菜钱用不了多少,大不了从我这儿拿些钱先用,怎么也不能苛待了老爷子。” 黄婉贞撇嘴,“你这么快就想好,用自己的钱补黄家的窟窿了?那我刚刚白为你担心了。” 黄董氏没好气的看她一眼,“什么叫白为我担心了?我是你娘,你担心我,不是应该的吗?!” 黄婉贞:“行,你是我娘,那应该给我做衣服,我去年夏天的衣服都短了,今年起码得给我做两身换着穿吧?” 黄董氏刚刚展开的眉头,立时又皱了起来。 “还有我祖父那里,他人年纪大了,你作为儿媳,可不能不孝顺,最少也要做上两套。” 黄董氏有些欲言又止的看向黄婉贞。 黄婉贞嘴上却没停,“我姐姐今年二八年华,按说早该谈婚论嫁了,偏偏你和我爹不管她。” 说着,竟也带上了哭音,“你们不心疼她,我这个妹妹,心疼她!您既然让我管了这块,我就不能亏待了她,至少两身!” “二姨娘那里我不管,横竖我不该养她,但三妹妹是我黄家的人,我即使向着姐姐,但也不能太明显,就做上一身吧。” 第5章 除了宅子,其他产业都被我爹霍霍没了 “对了,我看祖父身子越发虚弱了,该给他提前买两根百年人寿的,那是救命的东西,等到用了,可不是那么好寻的,咱们应该提前备下。” “啪——”黄董氏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 黄婉贞假意的哆嗦了一下,紧接着抖着嘴唇道:“娘,您干嘛突然拍桌子,吓我一大跳。” 黄董氏烦躁的捏了捏眉心,“你说够了没?” 黄婉贞认真的道:“没呢!还有好多没说呢!” “黄家这么大,日子还那么长,怎么会够?” 黄董氏无力地闭上了眼睛,“远的事不用说,先说这个月的。” 黄婉贞装傻充愣,“这个月不说好了吗?您先垫上。” “您是不是不愿意啊?” “娘啊!你可不能这么小气!我们黄家可不会亏待了你这个儿媳妇的,等公中有钱了,我替你去找祖父,把你这个月垫的都还给你。” “你放心!一分都不会差你的!” 黄董氏像看傻子似的看着她,“等公中有钱了?” “你可知,公中的田地、铺子和房子都卖光了,现在黄家就剩下这座宅子了!” “你告诉我!公中还能从哪里来钱?” 黄婉贞理直气壮道:“我祖父和我爹都是能干的,他们一定能赚来钱,养活我们。” “我们堂堂黄府,在京城有头有脸的,怎么会靠你一个女人养活呢?!” 这话着实刺痛了黄董氏的神经。 “啪——” 一气之下,黄董氏没控制住自己,把桌上装着茶水的白底兰花盖碗掷在了地上。 “黄婉贞!好你个黄家女!我生你养你这么大,翅膀还没硬!就敢如此糟践我?!真是反了天了!” “滚去外面,给我跪着!” “哇——呜——”黄婉贞真的是拼了,扯着嗓子大哭的同时,还操着一双小脚往外跑去。 黄董氏看得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这,这,这成何体统,大家小姐,拎,拎裙子跑?” “秀竹,快去,快去拦住她,把她给我抓回来!” 黄董氏眼前发晕,似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虽然黄婉贞够拼命了,但还是没跑过大脚的秀竹。 “二小姐,快跟我回去,给太太赔罪。” 黄婉贞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扑倒了秀竹,“我娘欺负我,我要去找祖父给我做主!” 秀竹在黄婉贞身下挣扎,“别,二小姐,太太可是你的亲生母亲啊!你不能这么害她。” 黄婉贞直接点她,“那你还不快点回去给我娘报信,让她赶去荣养堂阻止我。” 秀竹发了大力,一下子把黄婉贞掀翻了,两人上下互换了位置。 “我去——” 黄婉贞高估了这具小身板,眼看计划就要付之东流。 这时,打南边走来一个丫鬟,正是黄府大小姐身边伺候的秀青。 “救命——,救命——,奴婢要打杀主子了!” 刚开始,秀青还以为是两个不要脸的在野合,听到声音,才发现是府上二小姐,她急忙跑了过来,一脚踹倒了秀竹。 黄婉贞二话不说,爬起来就跑。 秀竹顾不得秀青,站起来就要追上去,秀青却一把拉住了她, “秀竹!竟然是你?!你为何谋害二小姐?” “天啊!我是不是知道了你什么大秘密,你不会也对我起了杀心吧。” “啊——,救命啊——,秀竹要杀我。” 秀青反应过来后,松开秀竹,举着双手,朝反方向奔去。 秀竹整个人都不好了,愣了好一会儿,僵硬地拍了拍身上的土,转身回了吉祥堂。 黄婉贞忍着脚上的巨痛,跌跌撞撞的向荣养堂跑去。 几分钟后,她踉跄着冲进了荣养堂。 “祖父,祖父!救我啊……” 黄忠看到如此狼狈的二小姐,骇了一跳,连忙吩咐守门的桂圆,“快去扶二小姐!” 两刻钟后,王婆子给黄婉贞包扎了脚,桂圆帮她梳洗了一番,左右扶着她来到了厅堂。 “跪下!”黄抒怀大声喝道。 “扑通——” 黄婉贞很没出息的跪了下去。 黄抒怀:“身为黄家的小姐,你的礼义廉耻去哪里了?” 黄婉贞猛地抬头,眼眶红红的望着黄抒怀,“正是因为我有礼义廉耻,才会做出今天这般事!” 黄抒怀:“胡说八道!我看是平时太纵着你了,竟让你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黄婉贞磕巴都不打的说道:“祖父想必还不知道吧,公中的钱全部被父亲拿走了,现在你吃的用的,都是儿媳妇的嫁妆,我和姊妹吃穿用度,自然花的也是母亲的嫁妆。” “我听外边人说过,用女人的钱养孩子,孩子应该跟女人的姓。” “我娘不但用自己的钱养孩子,还养丈夫和公爹,凡是有点子礼义廉耻的人家,都接受不了吧?” 黄抒怀被气的差点厥过去,黄忠看着情况不好,连忙上前给他拍背,顺心口。 黄婉贞可不想把老爷子气死,他死了,自己死的更快。 顾不得说其他的,赶忙站起来查看黄抒怀的情况。 所幸黄抒怀平时保养得当,顺了会儿气,又清醒了过来。 “你说的都是真的?” 黄婉贞迟疑了起来,不知道该点头好,还是摇头好。 “难道都是骗我的?” 黄婉贞连忙摇头,“没骗您。” “咱们黄家,除了这座宅子,其他产业都被我爹霍霍没了。” 一时间,黄抒怀悲从中来,“我知道你爹不争气,但他没生出儿子来,心里也苦,家中这些积蓄够他花用一辈子了,也就随他去了。” 黄婉贞:“瞧您这意思,只想到了我爹,并没为我们三姐妹考虑啊!” 黄抒怀本想发怒,可触碰到黄婉贞冷冰冰的眼神时,又有些莫名其妙的心虚。 “你们三姐妹早晚是要嫁出去的,到时候家里自会为你们备嫁妆。” 黄婉贞不怒反笑,“哦?那请问祖父,备的嫁妆在哪里?我可是听说郑家庶女可是有五千大洋的嫁妆呢。” 黄抒怀:“郑家?东交巷郑家?” 黄婉贞重重的点了点头,“就是他家,祖父认得吗?” 黄抒怀:“认得,怎会不认得,我与那郑文良是……” 第6章 黄老太爷的改变 “你如何得知他家庶女有五千大洋的嫁妆?” 黄婉贞当然是从原文里知道的,但她可不能这么说。 “祖父,你都多久没出过府了?外面的世界已经变了,现在城里开了许多报社,报纸上什么都有。” “对了?你知道报纸是什么吧?” 黄抒怀当然知道报纸是什么,他想训斥孙女,又找不到理由,支支吾吾许久,才冷哼一声,“哼!我怎会不知道?我为官的时候就知道,你那时候还没出生呢!” 黄婉贞:“那就好,郑家对子孙教养比咱家强多了,不但男子能读书,女子也能读书立业。” 黄抒怀都快被这个孙女气死了,竟然涨他人气势灭自家威风。 “当年我的官职可是比郑文良高的!” 黄婉贞:“那有什么用,郑文良会教育孩子,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可你就要……”断子绝孙。 要是黄老爷子身体好,她定会说出最后四个字,但为了他能多活些日子,还是不说了吧。 黄抒怀生气道:“这怎么能怪我?都是你爹不争气,没生出儿子来。” 黄婉贞:“别什么都怪我爹,皇帝早退位了,现在是新社会了,好多人家都送女儿去学校读书,学成后,照样可以做生意当官,生了孩子照样跟自己姓,供奉自家香火。” 黄婉贞知道,这种封建老头,最看重身后事,最在意有没有后人给他供奉香火。 黄抒怀:“你说的是招赘?” “招来的男人,能有什么本事?” 黄婉贞心下无奈叹气,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现在是新社会了,只要有本事,女人也能当官,招来的男人没本事,那就把他养在宅子里。让有本事的女人出去奔前程。” 黄抒怀喃喃道:“有本事的女人?老佛爷吗?” 黄婉贞:“狭隘了啊!你咋不想想武则天?” “咳——咳——”黄抒怀似是被吓到般,猛地咳嗽起来。 “老太爷,您消消气,消消气!”黄忠在旁,不断给他顺着气。 “二小姐,您就少说两句吧,您看看老太爷都气成什么样了。”黄忠实在没忍住,有些略带埋怨的说了两句。 黄婉贞还没说什么,黄抒怀不干了,“住口!不许对二小姐不敬。” 黄忠立马跪下请罪,“老太爷息怒,黄忠知错。” 黄抒怀深深吸了口气,又轻轻吐了出来,“送二小姐回芙蓉居休息。” 黄婉贞还想说什么,却让黄抒怀抬手制止了,“你要还想让我多活些日子,就回去。”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黄婉贞只能行礼告退。 黄老太爷是个沉得住气的,第二天才找了黄董氏过来问情况。 早起家里婆子出门采买的时候,黄董氏已经自掏腰包把钱垫上了。 听公爹这么问,胆小懦弱的她,只哭唧唧的拿帕子捂了嘴点头。 虽早有准备,但黄老太爷的精气神还是一下子散了大半,看起来苍老了许多。 “婉贞是个胆子大的,以后没人商量,可以多问问她。” 黄董氏继续哭着点头。 “我知道你委屈,是黄家对不住你……” 黄董氏哭的不能自已,用帕子捂住脸摇头。 “以后争鸣的花销你不用管了,我会派人把他找回来,让他陪我在荣养堂住。” 黄董氏放下捂脸的手,拼命摇头,却没能说出话来。 “好了,你回去吧!” 黄董氏想说些什么,但畏惧公爹的身份,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黄婉贞算到了她没用,没算到她这么没用,等待的日子里,还是有些煎熬的。 但好在是柳暗花明,不出一旬,黄抒怀就托人给孙女们找了位女先生。 “咳——咳——,你们仨过来,拜见先生。”黄抒怀头发稀疏,脸色发暗,看着愈发不好了。 黄婉贞心下暗暗担忧,表面却不动声色。 “学生黄婉贞见过先生。” 黄婉淑和黄婉琼很少见外人,今天这一遭,令两人有些紧张。 好在前面有个黄婉贞顶着,两人强稳心神,跟在后面,叫了先生。 “别这么客气,我叫黄梅雪,和你们同辈,细算起来,你们还要叫我姐姐呢!以后就叫我梅雪姐姐吧。” 黄梅雪?!听到这个名字,黄婉贞心内警铃大作。 她记得原文中,黄争鸣死后,黄府大宅被同族之人黄仁义霸占,他还以无子的名义,把黄董氏赶了出去。 而那恶霸黄仁义的小女儿就叫黄梅雪! “不可!礼数不可废,既请你来教她们,自是该称呼先生。”黄抒怀的话在耳边响起,令黄婉贞回了神。 “是啊!黄先生!学生这厢有礼了。”她连忙给黄梅雪施了个大礼,以此拉开俩人的距离。 黄婉淑和黄婉琼随后也跟着施了大礼。 黄抒怀满意地捋了捋胡须。 黄婉贞心想,这人来者不善啊!不会是来提前探路的吧?不能让她与姐姐妹妹交好。 “三爷爷客气了,我平日里在培华女中读书,只有周日有时间过来,当她们老师岂不是耽误了她们?” “爷爷跟我说了这事后,我非常重视,想找个优秀的师姐过来。” “前几天我就托同学找了,可现在能上女中的,都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愿意出来上门授课的不太好找。” 黄婉贞听了这话,眼睛一亮,不等黄抒怀开口,抢先插嘴道:“我可以去先生家中上课。” 当着外人的面,黄抒怀没有呵斥黄婉贞,但也驳回了她的想法。 “不行。” 黄婉贞:“为什么不行?” 黄抒怀:“姑娘家,没长辈带着,去别人府上,成何体统?” 黄婉贞表示不解,“这有什么?清朝好多官宦家的姑娘,都会出门参加诗会什么的,更何况现在是新社会了。” 黄抒怀摇头,“不一样,你说的是满人家族,咱们汉人最是讲究礼仪。” 黄婉贞差点被他气笑了,虽然很想反驳,但当着外人的面,她不预与黄老爷子争论。 黄抒怀见孙女没辩过自己,很是自得,“行了,前院书房给你们用,月末谁学的好,祖父会奖给谁一套文房四宝。” 第7章 黄婉贞受罚 由黄忠引着四位小姐,来到了前院书房。 “我让桂圆在门外伺候着,有什么事,小姐们尽管吩咐她。” 待几人点了头,黄忠才曲着背,退了出去。 “黄先生,麻烦您帮我们找老师了,如果找不到愿意上门授课的,我是愿意去先生家中上课的。” 黄忠刚走,黄婉贞就迫不及待的表明了自己的意愿。 黄梅雪笑了笑,看向面面相觑的黄婉淑和黄婉琼,“你们俩呢?可愿意?” 黄婉淑低眉垂眼道:“我听祖父的。” 黄婉琼立马跟着道:“我也听祖父的。” 黄梅雪:“黄二小姐为了学习,不怕苦不怕累,真是吾辈楷模。” 耶?!这就被夸了?是不是有点太…… “现在是新社会了,女子有进学的权利,但要是所有女子都自动放弃的话,那用不了几年,女子将会再次失去这项权利。” “黄二小姐既然有这种敢为人先的勇气,我自是当鼎力相助的。” 额……,怎么感觉这个黄梅雪还不错呢? “谢,谢。”黄婉贞有些结巴的回道。 黄梅雪:“好了,我们今天来上课吧!我拿了《三字经》,今天咱们先学第一页。” 时间很快到了端午。 黄府三代齐聚荣养堂。 这还是黄婉贞穿来之后,头一次见到黄争鸣。 仔细端详他的五官,长得还是比较像黄抒怀的,原主的记忆里,曾也是个俊俏后生,现下却瘦的吓人,像是没有肉,只余一具骷髅披着层皮。 “都别站着了,坐吧!今天端午节,咱们一起吃个团圆饭。” 黄争鸣撇下向他行礼问安的大女儿和三女儿,直接坐到了黄老爷子的左手边。 黄老爷子头只当没看到,指着左侧的椅子道:“婉贞坐这儿吧。” 那应是黄董氏的位子,但她从不会反驳公爹和丈夫。 黄婉贞从一开始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到现在的视而不见,只用了几个月。 众人落座后,黄抒怀先是夸了一通黄婉贞的课业,又命黄忠拿来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 “这是爷爷之前承诺的文房四宝,你收着。” 黄婉贞在黄争鸣渴望的眼神中,接了过来,“谢祖父。” “婉淑和婉琼要好好跟婉贞学,只要学的好,就能得到奖励。” 黄婉淑乖顺的道了声,“是。” 黄婉琼却嘟着嘴,不服道:“爷爷,你不知道吧?二姐姐想出去读书呢!” “我可是亲耳听到的。” “咳——咳——,婉贞,咳——咳——,婉琼说的可是真的?” 黄抒怀咳的脸色涨红,皱起的眉头处隐隐发黑。 “姑娘家家的,怎如此不知本分。”黄争鸣满脸嫌弃的打量黄婉贞,好似不是在看女儿,像是看什么污秽。 黄婉贞知道这时代,讲究无不是的父母,父母怎么打骂孩子都行,可只要孩子不顺着父母就是错。 但不知道怎么了,她就是看不惯这个王八蛋,“比不上你的万分之一,女儿家再不本分,也做不出灭族之祸。您就不一般了,直接把黄家产业都糟践光了,还不本分的花媳妇的嫁妆,竟是软饭硬吃!” “女儿脸皮薄,比不得啊!” “嚓——”黄争鸣大怒,直接摔了手边的青釉瓷碗。 “畜生!我打死你!” 黄争鸣乍着两只手,向黄婉贞袭来。 黄婉贞做了两个多月的瑜伽,身体灵活了不少,身子一转,叫他扑了个空。 黄抒怀见此情景,大受打击,指着黄婉贞训道:“目无尊长的东西,黄忠把她抓起来!使劲儿打。” 黄婉贞大叫一声,“黄忠你敢!” “你不畏生死,可以打我,但你家上上下下六口人,我倒要看看,是老太爷走的早,还是我走的早!” 黄抒怀牙呲欲裂,抖着右手指着她,刚要不顾文人清高,破口大骂,却被倒地不起的黄争鸣夺去了心神。 “啊啊啊啊!”黄争鸣满目狰狞,似恶鬼上身,眼泪鼻涕一道往外飚。 吓得黄婉淑和黄婉琼惶恐的往门口跑去。 “烟——,我要烟——”黄争鸣一边在地上打滚,一边尖叫。 黄抒怀老泪纵横,“儿啊——,咱不抽了,就算不为我这个父亲着想,你也要想想你的妻儿啊!” 黄争鸣:“我没儿子,都是我的,爹,给我烟。” 黄抒怀:“儿啊——” 黄争鸣声嘶力竭,“老东西,给我烟,我要杀了你。” “爹,你就给争鸣抽几口吧,我有嫁妆,我用嫁妆供他。”黄董氏率先败下阵来。 下一秒,黄抒怀就点了头。 毫无疑问,这次黄争鸣胜了,他如愿的抽上了大烟,而性子过急的黄婉贞被罚跪了一个晚上和抄五十遍《三字经》 这完全是看在黄家子嗣不丰的面上,才罚的这么轻的。 但凡她们这代有男丁,哪怕是庶子,黄婉贞都逃不过棍棒交加。 “我的儿,你祖父是怜惜你体弱,这才免了你的打,以后不可再行事无状。”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从黄婉贞心底升起。 她觉得自己根本改变不了剧情,还不如好好躺平,看着黄家覆灭。 “娘啊!我不信,你不知道我做那些是为了什么。” “你真的希望,我什么都不做,看着你以后饿死街头吗?” 膝盖红肿,面无血色的女儿,依旧用孺慕的眼神望着自己。 黄董氏憋不住了,抱住女儿的上半身“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这都是我的命啊——,我的命不好,饿死就饿死吧,能怪得了谁呢。” 从那以后,黄婉贞沉默了许多,她不跟别人说话,别人也不来招惹她。 黄府又恢复到之前的死寂。 直到六月六小暑这天。 “小姐,老太爷让您去一趟荣养堂。” 黄婉贞头也不抬,仍旧抄着幼学琼林,“什么事?” 秀兰:“没说。” 愣了几秒,她神神秘秘的开口道:“听说老太爷这几天一直往外跑,听桂圆说是去了东交巷。” 黄婉贞写字的手一顿,“东交巷?难道是郑家?” 她立马旋上了钢笔,“快去给我打盆水,我洗漱一下,再过去。” 第8章 你在害怕什么? 天气热,现下黄家用不起冰,屋子像个蒸笼,待上一会儿,就会冒汗。 未时三刻,黄家人齐聚荣养堂。 就连二姨太太都过来了,不过她没上桌,端着个红漆托盘,给各个主子添茶倒水。 黄争鸣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倒是黄抒怀满脸笑意。 “父亲,可是得了什么好事?”黄争鸣是个沉不住气,又肆无忌惮的主,见黄抒怀摸着胡子不语,着急之下,脱口问道。 黄抒怀好似等的就是这一句,黄争鸣话音刚落,就叭叭地说了起来。 “我做成了一件大事,以后咱们黄家不用愁了。” 黄董氏懵懂地去看黄婉贞,但这阵子黄婉贞像是换了个人,现下只一味的低头喝茶,并不抬头回应她。 “快说,快说。”黄争鸣催促道。 有儿子捧场,黄抒怀倒是不在意别人,“郑濡清答应让他儿子娶咱家的姑娘了。” 黄争鸣傻傻的问:“郑濡清谁啊?” 黄抒怀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默默扫视了一圈堂下的人,一张张脸上满是懵懂。 不对!二丫头是知道的啊! 他猛地转头去寻黄婉贞,却见那丫头,在慢悠悠的喝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咳——咳——,婉贞,你说说。” 黄婉贞耷拉着眼皮问:“说什么?” 黄抒怀:“说说郑家。” 黄婉贞:“不想说,难受。” “啪——”黄抒怀使劲儿拍了下桌子,命令道:“说!” 黄婉贞佯装害怕的复述起来:“东交巷的郑家乃是书香门第,教育子女,服人治事两不误。” “郑家老太爷郑文良官拜从四品翰林院侍读学士,儿子郑濡清是新政府内务部参事,孙辈儿响应新政府号召,上了新式学校。” “就连庶女都上了女中,陪嫁有五千大洋呢!他家的女儿万家求。” “他家的庶女,都比黄家的嫡女好一万倍,活该人家能嫁入高官之家,黄家女儿却没人要!” “啪——啪——啪——”黄抒怀气的吹胡子瞪眼, “说的什么混账话!” 黄婉贞:“我说我不说,你非让我说,我说了你又不相信。” 黄抒怀反驳道:“我何时说不信了?” 黄婉贞满脸委屈道:“原来祖父知道您治家不严,对儿子放纵,对孙女不慈啊!你记得改哈。” 黄抒怀大怒,“黄忠上家法!” “扑通——”黄董氏跪倒在地,不停磕头,“老太爷息怒,婉贞还小,是我这个母亲失职,你要打就打我吧。” 黄婉贞却横眉冷笑道,“黄忠凭什么听你的?你莫不是忘了,他现在吃的是董家饭。” “畜生!你简直是个畜生!”黄争鸣哆嗦着手,指着黄婉贞骂道。 黄婉贞冷冷的看着他,“是啊!畜生家里出畜生,黄家一窝畜生!” 黄争鸣端起茶碗向黄婉贞掷去。 “咔——嚓——” 黄婉贞头一偏,茶碗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黄家男子自私自利,只顾自己享乐,不顾家中女眷死活。” “祖父年事已高,父亲抽大烟,不管你们承不承认,你们的身体都熬不过两年去。” “家中女眷一个个懦弱无能,连你们这些三步一喘的男子都不敢反抗,如何敢反抗外面的豺狼虎豹?” “命运早已定下,两年内,黄家男的死绝,女的被卖入妓院。” “我太祖父正在下面等着你们,不知你们如何跟他交代?!” “噗——”一口鲜血从黄抒怀口中喷出。 “爹——”黄争鸣满脸惊恐,他从没想过,高大的父亲,会在他眼前倒下去。 “啊——”黄抒怀倒的无声无息,被他压在身下的黄争鸣却发出惨叫。 一场喜事被黄婉贞搞成一团糟。 三位长辈,倒下两个,剩下的黄董氏也没空理她,她却没得了清闲。 “二妹妹!你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来?你是要把祖父和爹爹气死吗?”黄婉淑指责道。 黄婉贞冷着脸,指向门口,“芙蓉居不欢迎你。” 黄婉淑苦笑,“我不知,你会变成这样,你小时候玉团一样,可爱的紧,是姐姐疏忽你了。” 黄婉贞早就发现,黄董贞和黄婉淑都是自耗型人格。 外界一有问题,就会觉得是自己的问题,自己有问题,那就是自己不行,自己不行,就要找个主心骨。 她们的主心骨就是家里的两个男人。 黄婉贞就是要当着她们的面,打败那两个男人,告诉她们,靠那两个男人不如靠她。 可这效果看起来不是太好啊。 黄婉贞:“先管好你自己吧,你连自己都拯救不了,还想拯救我?怕不是脑子有毛病吧?” 黄婉淑伤心的望着她,“你,你说话不要这么刻薄,我,我……” 黄婉贞:“我什么我?出去——” 黄婉淑的眼泪说掉就掉,来的猝不及防,“我要去看望祖父和爹爹,你同我一起去吧,跟他们道个歉。” “他们要是原谅了你,也能免除你的责罚。” 黄婉贞:“你哪只眼睛看到他们责罚我了?他们都要死了,哪里还有力气想着我,怕早就沉浸在死亡的恐惧中无法自拔了。” 听到这话,黄婉淑满面惊恐,“你不要乱说,祖父和父亲怎么会死呢?” 黄婉贞:“怎么不会死?是人就会死。” “外公外婆不就早早死了吗?” “要不是他们死了,咱们以后还有个去处,不至于像我说的,被人卖去妓院。” “可他们死了,没人管我们了,我们只能被卖。” 黄婉淑突然捂住头,“我不要,我不要被卖。” 突然她脑子转了一下,放下手,问道:“谁要卖我们。” 黄婉贞:“大爷爷,黄梅雪的爷爷。” “他现在是黄家的族长,祖父和父亲死后,咱们这支没有男丁,族里的人会想办法,霸占咱家的财产。” “自古以来,吃人绝户,从不仅仅是霸占家财那么简单,他们会榨干女眷最后一滴血。” 原文中,黄董氏能活下来,得的还是两个女儿的利。 黄婉淑惶恐道:“不会吧?黄老师很好的,她爷爷应该也不是坏人。” 黄婉贞:“那你在害怕什么?” “你不用反驳我,问问你自己,其他族人会不会把这大宅子留给你。” 第9章 黄府女人的固执和偏见 黄婉淑竟然点了点头,“会啊!这本来就是咱家的房子,咱们失了庇佑,作为同族之人,他们应该帮着咱们,而不是要咱们的房子。” 黄婉贞被她这副自欺欺人的样子气笑了。 “好啊!那你把郑家的婚事让给我吧!” 说着,抓住了黄婉淑的手腕,“走,跟我去见祖父,告诉他,你是姐姐,不应该贪图富贵,有好事应该让给妹妹。” “不要,你放开我!”黄婉淑使劲儿挣扎着,但黄婉贞的手就像缠绕在树干上的藤蔓,死死的箍住了她的手腕。 黄婉贞用力一扯,使得黄婉淑脚下踉跄,黄婉贞趁机欺身而上,迅速逼近她的脸,“你可真双标啊!不允许别人做,自己却做的心安理得。” 黄婉淑的眼中弥漫着恐惧,“我没有,我没有。” 黄婉贞:“有没有我不知道,但郑家的婚事我势在必得,你要是得了去,我就打断你的腿,到时候看郑家会不会要你这个残疾儿媳。” 黄婉淑整个身子哆嗦起来,“我不敢,我不敢,你放过我。” 黄婉贞把她往门口使劲儿一推,大声道:“滚!” 黄婉淑离开后,黄婉贞无力的坐在了椅子上。 黄府女人的固执和偏见,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在没有足够实力时,干涉她人命运,只会消耗自身精力。 她现在应该做的,不是去拯救别人,而是先拯救自己。 调整了一番情绪,黄婉贞打开买来的书,逐字逐句看了起来,碰到不认识的字,快速在字典上查出来,然后用笔在书上标注好。 第二天,黄婉贞起了个大早,做了一套瑜伽后,又按摩起了自己的脚。 人的脚指头本该是朝前的,她的小脚就不一样了,除了大脚趾外,其余四趾被强行掰断,向内扭曲,紧紧地贴在脚底,仿佛被揉成一团挤进了狭小的空间。 “哎!这破脚,根本就长不好,看来得去医院看看了。” “小姐,早饭给您放桌子上了,趁热吃。”秀兰的声音从床帷外面传来。 黄婉贞扬声道:“知道了。” 秀兰又道:“小姐昨日的脏衣服放哪里了?” 黄婉贞从床头拿过昨天穿的衣服,趿拉着鞋,下了床,“在这儿。” “小姐的脚又破了吗?我给你去拿珍珠粉。” 黄婉贞摆摆手,“没破,就是茧子太厚了,该修理了。” 秀兰点头,“小姐先吃饭,吃完饭我打盆热水,给你用剃刀削一下。” 修整过脚的黄婉贞,轻松了不少,走进前院书房的时候,面上还带着笑。 “不好意思,黄老师,我来晚了。” 黄梅雪见到她,舒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们都不学了呢。” 黄婉贞四下观望,“我大姐和三妹都没过来?” 黄梅雪点头,“嗯,打一开始,我就看出她们两人没有向学之心,不来就不来吧。” “我们开始吧,你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黄婉贞点点头,拿出书本,请教起来。 上完课后,黄梅雪并没急着走,而是略有些迟疑道:“你之前说的,可以去先生家中上课,还作数吗?” 黄婉贞一边收拾书本,一边道:“作数。” 黄梅雪:“我有个同学的堂姐,成绩非常好,只上了两年女中,就考上大学了。由于身体不好,没去读。” “沈君月,就是我同学。她知道我在找家庭教师,问学生能不能上门去学,我说先问问你,再给她答复。” 黄婉贞:“上课费用怎么算?” 黄梅雪:“现在上门的家庭教师,基本上是一天一块大洋,中午管顿饭。” “沈君月说,如果你同意上门去学,每天只需五角小银元,午饭由她家提供。” 黄婉贞毫不犹豫的点了头,“谢谢黄老师,我很愿意。” 黄梅雪关心道:“不用跟你长辈沟通一下吗?” 据她所知,三爷爷这一支,很是保守,不允许家中女眷抛头露面。 “您放心,沟通过了,他们让我去。”黄婉贞的谎话,说的越发纯熟了。 黄梅雪笑了起来,“好,那明天上学,我转告她。说好时间地点后,我派人送信过来。” 黄婉贞点头致谢:“麻烦黄老师了。” 黄梅雪:“别这么说,我拿你当妹妹的。” 第二天一早,黄婉贞就去了荣养堂。 “你不在自己的院子里,怎么跑这儿来了?”黄董氏脸色蜡黄,白头发更多了些。 黄婉贞:“我听说娘这几天没日没夜的侍疾,怕你身子熬坏了,过来看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黄董氏用帕子抹了抹眼角,“你好好在院子里待着,不惹祸,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黄婉贞转移了话题,“我爹怎么样了?” 黄董氏:“你爹被你祖父压坏了腰,现下还起不了身。” 黄婉贞:“祖父呢?” 黄董氏:“你祖父算是因祸得福,老大夫说,他把体内气致淤血吐出来了,没什么大碍,只开了个养身的方子,吃不吃都可。” 黄婉贞:“哦!那我去看看祖父。” 黄董氏阻拦道:“过几天你再来吧,他还没消气,小心他罚你。” 黄婉贞立马道:“娘,最近你都没照镜子吧?您的脸色比祖父的还差,这要是病倒了,这个家可怎么办?” “不若让我们三姐妹轮换着侍疾,你回吉祥堂休息。” 黄董氏:“哪里有儿媳歇着的道理,这要是让别人家知道了,不得笑话咱们家?” 黄婉贞:“你不对外说,别人家怎么会知道?” “要是下人敢乱说,就辞掉他们,正好省一份月例。” 黄董氏:“这……” “都是府里的老人,这不好吧?” 黄婉贞:“现在家里只出不进,用不了多久,就用不起这么多下人了,你要是想继续用着他们,就得想法子赚钱。” 黄董氏:“家里的田地和铺子都卖了,还能从哪儿赚钱去。” 黄婉贞:“我听黄老师说,会洋文的给人做翻译,很能赚钱。” 黄董氏:“洋文?啥东西?” 第10章 东西来的太容易,让黄婉贞有种不真实感 黄婉贞:“就是洋人说的话,写的字。” 黄董氏:“咱家也没人会洋文啊。” 黄婉贞:“我会,我跟黄老师学了些英语,不过我没人脉,找不到翻译的活。” “我想着,先拜一位有人脉的老师,一边跟他学,一边找活干。” 黄董氏:“这不好吧?你一个大家小姐,出去做工会被人笑话的。” 黄婉贞:“那你的嫁妆花完了怎么办?到时候吃什么?用什么?” 黄董氏使劲儿揉搓着手里的帕子,“你祖父和父亲不会允许你出去做工的。” 黄婉贞:“我什么事都还没干呢,你就开始提前给我预设问题。” “那我不去了,你用嫁妆养着一大家子吧。” “等你嫁妆花光了,我看你用什么养我们。” 黄婉贞说完转身就走,不带一丝犹豫。 可就是动作大,步子小。 黄董氏突然心慌起来,“哎!哎!你回来。” 见黄婉贞不停,黄董氏慌忙上前追了几步,一把拉住她的袖子,“你这孩子,性子怎么这么急,就不能再商量商量。” 黄婉贞:“商量什么?” 黄董氏伸长脖子,四下观望一番,才小声对黄婉贞道:“你出去做工,去的是正经地方吧?” 黄婉贞斜眸着她,“和官家子女一起做学问,能去什么不正经的地方?” 黄董氏轻拍胸脯道:“那就好,那就好,能赚多少钱啊?” 黄婉贞:“还没寒窗苦读呢,就先问俸禄,我怎么回答你。” 黄婉贞开始扒拉黄董氏抓她的手,“不是,娘,你对女儿也太苛刻了。就算你生个儿子,是不是也得先给他花钱读书,给他时间考功名?怎么到女儿这儿,不但不给钱,连时间也不给啊。” 黄董氏苦着张脸道:“还要花钱啊。” 黄婉贞:“不愿意花钱给我读书就算了,正好我还不想去干活赚钱呢,待家里,让你养着多舒服啊。” 黄董氏眼睛一瞪,教训道:“怎么这么没出息,书还没读呢,就开始犯懒。不就是读书钱嘛,娘有,娘供你。” 黄婉贞也不拿乔了,直接忽悠道:“一等的老师,每月一百大洋。二等的老师,每月五十块大洋。三等的老师,每月三十块大洋。” “娘想让我读哪等的?” 黄董氏苦恼了半晌,才下定决心,“读二等的,都怪你爹,要不以你的家世,合该读那一等的书,委屈了你了。” 黄婉贞深深叹了一口气,拍着黄董氏的手道:“娘,你放心,黄老师说我天生就是读书的料,以后必能出人头地,你就等着享我的福吧。” 为防夜长梦多,当下黄婉贞就拉着黄董氏回了吉祥堂拿钱。 “三百块?!不是五十块吗?”黄董氏大惊。 黄婉贞:“上学都是半年一交的,以前的国子监束修都是一年一交,现下都减半了,咱们该知足了。” 黄董氏:“也是,半年总比一年好。” “可我没那么多现大洋。” 黄婉贞:“银子也行。” 黄董氏:“哎呀!也没那么多现银,我让王婆子走趟当铺,下午给你送芙蓉居去。” 黄婉贞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什么意思?你嫁妆银子花光了?这才几天?” 黄董氏:“你祖父和父亲看病不花钱的吗?你祖父那养身方子里加了人参,贵的很。” 黄婉贞:“不是说吃不吃都可吗?停了!” 黄董氏瞪着眼睛看她,“黄家的族人知道了,不得戳我脊梁骨啊!” 黄婉贞破口大骂,“黄家的族人没一个好玩意儿!他们没为黄府置办过一棵草,还老来打秋风,不办人事的东西!就会欺负咱们孤儿寡母。” 黄董氏:“你小声点,你名声不要啦!” “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家里办事,都得找族人张罗,就是平日里关系再不好,喜丧之事,也不可假外人之手,不然会被人念叨死的。” 黄婉贞:“娘,我知道,要想在这儿生活,是一定要和族人搞好关系的。” “但你有没想过,祖父都六十了,还能有几年活头,我爹那身子还跟不上祖父呢。” 黄董氏立马横眉冷对。 黄婉贞急忙解释道:“我可不是咒他们,我是在跟你分析咱们家的境况。我当然希望他们长命百岁。但你也知道,一般人活到五十岁就已经算是长寿了。” “我姥姥姥爷可都没活过五十。咱家没男丁,该早做打算啊。” 说着,黄董氏又抹起眼泪来,“都怪我,没给黄家生下儿子,等以后死了,都没法跟黄家列祖列宗交代。” 黄婉贞:“别老把别人的错,往自己身上按。你生了我和姐姐两个孩子,代表你能生,是我爹的种不行。你看二姨娘生的也是女儿,实在是我爹的种太差劲儿了。” 黄董氏抹眼泪的手一顿,“还有这种说法?” 黄婉贞:“是啊,不信你跟我去医院问问,医生都这么说,生男生女是男人决定的。” 黄董氏:“医院?是不是洋人开的看病的地方?” 黄婉贞连忙给她竖了根大拇指,“娘说的对,你连这个都知道啊,比我爹和祖父强多了。” 黄董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一时间,屋里安静下来。 黄婉贞见她沉在自己的思绪里,久不说话,小声的叫道:“娘,我束修的事?” 黄董氏再一开口,变得无比大方,“我给你一年的束修,但你要帮我做件事。” 黄婉贞双眼瞬间瞪大,“什么事?” 黄董氏:“带我去医院,我要问问里面的医生,生男生女是不是男人决定的。” 黄婉贞立马点头,“没问题。” 半个时辰后,黄婉贞抱着一盒子首饰,一摞古籍和几幅画离开了吉祥堂。 东西来的太容易,让黄婉贞有种不真实感。 只不过提了一句,自己去当铺换钱,就被塞了这么多东西。 看小说的时候,倒不觉得府里的下人有问题,现在感觉问题大了。 黄梅雪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只过了三天,就派人送来了信。 第11章 姐姐不若就留在府里招赘 信上写了上课的地址是西城骡马街大吉巷沈府,还附赠了一枚荷花签,上面的署名是沈君茹。 黄婉贞对这时代的了解,除了原主的记忆,就是偶尔买的报纸了。 她对大吉巷沈家并不了解,是骡子是马明天就能见分晓了。 这么想的黄婉贞决定,今天早早上床睡觉,为明天养精蓄锐。 可偏偏第二天一大早,黄抒怀闹起了幺蛾子。 “小姐,桂圆来报,让您去一趟荣养堂。”秀兰把手中的漆红托盘放在了桌子上。 刚收拾好自己的黄婉贞皱起了眉,“说什么事了吗?” 秀兰摇摇头,“没有。” 黄婉贞快速吃了早饭,到了荣养堂,她先去厨房找了黄董氏。 “娘,这是熬的什么药?” 黄董氏:“大夫给你爹开的药。” 黄婉贞:“让秀竹看着,咱们借一步说话。” 黄董氏这才抬头看向女儿,见她打扮,就知道本是想外出的。 “秀竹,好好看着药锅子,到时辰了,就给老爷送去。” 秀竹低头行礼道:“是。” 黄婉贞拉着黄董氏去了东厢房,“娘,我今天都跟人约好了,要去上课的,我祖父有什么事找我啊?” 黄董氏用帕子擦了擦脸,“不光叫了你,也叫了你大姐姐和婉琼。” 顿了一下,她抿了抿嘴,好像下了某种决心,“昨个午后,郑府那边来人了,我估摸着跟郑家婚事有关。” “儿啊,你咋想的,跟娘说说,娘好早替你做打算。” 黄婉贞:“不瞒娘说,我是想嫁去郑家的。” 黄董氏:“你姐姐……” 黄婉贞抬起拿帕子的手,截断了黄董氏的话。 “娘,我先说说我的打算。” “您就我和姐姐两个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和姐姐要都想嫁到郑家去,你帮了哪个,都会对剩下那个有愧。” “我是这么想的,姐姐性子弱,又没兄弟撑腰,嫁出去,难免被夫家欺负,不若就留在府里招赘。” “不论那男的身世好坏,只挑那身体壮硕,脑子不笨的。” “最重要的是,赶紧给咱们黄家生个大胖小子,继承家业。” 这话说进了黄董氏的心坎里,她比黄老太爷和黄争鸣更想要儿子,她总怕女儿嫁出去,自己没了着落。不像黄老太爷有儿子奉养,更不像黄争鸣,有那么多败家的爱好,可以寄托精神。 她整日憋在宅子里,想这辈子连个儿子都没有,以后死了,都没人供奉,真是白活了。 前几日,听小女儿说,生不出儿子不是她的错,是黄争鸣的问题,她一下子畅快了许多,想多活几年。 “行行行,你这想法好,咱不着那种身份高的,不然生了孩子,咱们争不过。” “不过,你要是嫁去了郑家,可得多帮帮你姐姐和侄子。” 侄子?还没影呢,这就想上了? “一定,一定,我会帮着姐姐把侄子抚养长大。” 黄董氏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你姐尽管生,咱们给她养。最好生个十个八个的。” 黄婉贞:“……” 只要黄婉淑同意,她倒是没意见。 “走,走,走,趁着婉琼没来,咱们去找你祖父,把这事定下来。” 黄董氏说完,迫不及待的往门口走去。 黄婉贞眼疾手快拉住了她,“娘,婉琼也是祖父的孙女,他要是不同意我的提议怎么办?” 黄董氏愣了一瞬,倏地嘴角牵起一抹冷笑,“他不同意,就分家。” “想用郑家的婚事拿捏咱们?不可能的事!” 说着,安抚的拍了拍黄婉贞的手,“娘的嫁妆,足够招两个女婿,你祖父要是不同意你的提议,咱们就分家,到时候娘给你姐妹俩招两个好女婿。” “咱不管他们了,我看最后他们能落什么好,郑家会不会要一个庶女当嫡长媳!” 黄婉贞为难道:“分家?可能吗?” 黄董氏:“我管不了这么多了,你姐姐必须得给我生个孙子。” 黄婉贞见识了孙子在黄董氏心里的份量,立马心中有了数。 “好,我听娘的。” 黄董氏欣慰的看了一眼黄婉贞,反手拉住她的手,就往正房厅堂走去。 “太太,二小姐请喝茶。”桂圆给两人上了茶后,就要退下。 黄董氏眼睛一瞪,叫住了她,“桂圆,去通禀老太爷,老爷还等着我去伺候早饭呢,有什么事,赶紧吩咐我,可不能让老爷饿坏了。” 桂圆年纪小,又只在荣养堂当过值,没经过什么事,被黄董氏一瞪,一斥责,一下子慌了起来,“太太稍等,我这就去找我爷爷。” 不一会儿,黄忠就扶着黄抒怀出来了。 “争鸣怎么样了?能起身了吗?” 黄董氏领着黄婉贞行礼后,才答道:“大夫说伤筋动骨的伤,短则几个月,长则要一年半载。” 黄抒怀:“怎么就是到了伤筋动骨的地步?我不就是压了一下吗?!” 黄董氏低头哭泣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这些,大夫都是花重金才请来的。” 黄抒怀疲惫的闭了闭眼,“好了,别哭了,知道你也难。” 黄董氏用帕子擦擦眼角,“爹,知道儿媳难就好。” “儿媳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给黄家生个‘一儿半子’,我想着婉淑也大了,想让她给咱们黄家招个女婿进来,也算是半个儿子了,要是能给咱们黄家生个小子,我这辈子,死也安息了。” 黄抒怀眼睛倏地大睁,“之前怎么不知你有这种想法?” 黄董氏哭哭啼啼道:“之前,我一直盼着二姨娘给黄家添丁,谁知道争鸣身体会败坏成这样。” “他连身都起不来了,让我还怎么指望他。” 说到最后,已然泣不成声。 黄婉贞使劲儿掐了把大腿,也跟着哭了起来。 “祖父啊!你不为别人,也得为咱黄家的香火想想啊。” 黄董氏点头附和道:“是啊,是啊,爹。” “要是不给婉淑招赘,百年后,您老可就没人供奉香火了。” 黄抒怀深深叹了口气,“招赘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我一提出来,族里肯定会让你过继。我现在精神不济,也无力跟他们周旋……” 第12章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这事成不了。” 黄婉贞连忙表态,“我愿意帮大姐,帮咱们黄家延续香火。只要我嫁入郑家,就有身份与黄家族老抗衡。” 黄抒怀猛地抬头看向她,“你?这到底是你的意思,还是你母亲的意思?” 不等黄婉贞表态,黄董氏抢先道:“我的意思!” “我不信黄家族人以后会供奉我,我想要自己的孙子。” 黄婉贞立马表态,“也是我的意思,过继的黄家子嗣我不会帮,我只帮从我姐姐肚子里出来的。” 要是过继是个好办法,原书中的黄家就不会那么惨了。 黄抒怀:“这是大事,我要想一想。” 黄董氏:“嗯,那父亲今天叫我们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黄抒怀本想让黄董氏和黄婉贞先离开。 但想了想,不管是选哪个孙女嫁去郑家,都需要黄董氏张罗,根本没办法绕开她。 无奈叹了口气,还是开口道:“昨个,郑家来人了,问什么时候把姑娘的八字送过去,他们想请大师算一下。” “我想着,这事不能拖,迟者生变,还是早点定下来的好。” 黄董氏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我听爹的。” 黄抒怀斜瞥她一眼,觉得以往真是看走了眼,一直以为她是个老实的,没想到却是个有主意的。 “等婉淑和婉琼过来,再定吧。” 黄董氏:“自古以来,婚姻大事,讲究的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和争鸣都还活着,自是没问她们的道理。” “公爹要是问我的意思,那就是婉贞最合适。” 黄抒怀: “婉贞性子冲动,不若婉淑贞静,我觉得婉淑更合适。” 黄董氏转了转眼珠子,觉得两个都是自己的女儿,留谁在家招赘都可,刚要点头答应,黄婉贞说话了,“我不同意。” “我怕疼,我不想生那么多孩子。” “再说,姐姐性格说好听点叫贞静,说不好听点叫软弱。” “她嫁去郑家,上要侍奉公婆,下要管理家务,哪里还分的出时间帮咱们黄家。” “娘,我就问你,祖父和爹爹阻止你给董家银钱和帮助,你敢不敢反抗他们。” 黄董氏:“这……,身为黄家儿媳,自然要以黄家为重。” 黄婉贞:“我敢,我性子强,不是那么好被郑家压下去的,他们不让我回娘家,我偏要回,他们不让我帮黄家,我偏要帮。” “祖父觉得我和大姐谁嫁过去,黄家最得利?” 黄抒怀一想也对啊,那么好性子的姑娘,应该留给自己家啊,就让这个刺头去祸害郑家吧,没准以后黄家还能重新压郑家一头呢。 就在黄抒怀思考的档口,黄婉贞拉住黄董氏的手,“我还小,不好生孩子,我姐姐比我大,马上就能要孩子。” “娘,时间不等人,孙子来的越快,越能得上长辈的力,晚了,恐怕……” 黄董氏恍然大悟,“对对对,趁我还带的动,可以多给你姐养几个孩子,完了我就带不动了。” 黄婉贞:“还有祖父的力,早点来个小子,还能多让祖父教导他几年,我祖父可是通政司副使,岂是一般先生比的了的?” 黄董氏点头,“对对对。” 黄抒怀点头,“你说的对。” “就是招赘一事,还需从长计议。” 黄婉贞:“别计议了,再计议,郑家的孙子都当上大官了,咱们黄家的子孙岂不是又慢郑家一步。” 黄抒怀:“这……” “族人那边得提前打招呼啊,人也得好好挑挑啊。” 黄婉贞:“祖父,你不是说族老那边不会轻易答应吗?到时候一扯皮,几年过去了,人家都子孙满堂了,咱们黄家膝下无人,岂不耽误事?” 黄抒怀:“人得好好挑挑吧?挑个聪明的。” 黄婉贞:“差不多就得了,咱们黄家可是书香门第,我姐的孩子,还能差到哪儿去?” “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有个小子,保住咱家的宅子。” 黄董氏:“对对对,先生个孙子是正经事。” 黄抒怀摇摇头,“一时半会儿,哪能找到合适的。” 黄婉贞拉住黄董氏的手道:“祖父,您就只管养好身子,等着教养曾孙就行了。” “剩下的事,交给我娘。我娘不行,再请您老出山,不就行了。” 黄董氏:“对对对,交给我。” 黄抒怀本来就不是个爱操心的,年轻的时候,各处当官,年纪大了,就想享清福,要不是儿子不争气,他早拎着鸟,出去找朋友了。 可惜,黄家这副光景,他没脸出去见人,只能躲在府里,潦倒度日。 “嗯,先这么着吧。” 黄抒怀一锤定音,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等黄婉淑和黄婉琼费时费力,打扮一新,以最美的样子来到荣养堂的时候,黄婉贞和黄董氏已经离开了。 “娘,你不是要去给我爹喂饭吗?跟着我干什么?”黄婉贞疑惑道。 黄董氏:“有树生和秀竹呢,饿不着他。” “你带我去一趟那什么医院,我去问点事。” 黄婉贞:“明天行不行,我今天要去上课,这个点都已经晚了。” 黄董氏:“不行,什么事都没你姐姐生孩子重要。” 黄婉贞眼珠子一转,温声哄道:“这医院也有强弱之分,咱们没在外闯荡过,也不知道哪个好,不若今天我问问老师,等了解后,再带您去?” 黄董氏不住的点头:“对对对,是这么个理,那你可抓点紧,越快越好,你也说了,时间不等人。” 黄婉贞:“好,我今天就问,顺利的话,明天带你去。” 黄董氏把她送出门,亲眼看她上了黄包车,才转身回府。 西城骡马街大吉巷沈府。 付了车资,黄婉贞下了黄包车。 抬头看去,院门采用的是五檩迁出廊式设计,门釜山墙墀头有精美的砖雕,寓意官运亨通,人丁兴旺。 往下看,是两扇朱红色大门,两边各坐着个石狮子,狮子头上还有狮冠,寓意着事事顺意。 大门关着,只在东侧开了个小门,门口站着个听差。 第13章 新旧共存的沈家 黄婉贞走上前,“你好,我是沈君茹的学生黄婉贞,请问她在家吗?” 那听差明显是个新手,听黄婉贞这么说,连忙冲着门房喊,“师傅,师傅,有人找三小姐。” 一个穿着青色麻服的老头,出来就给了那听差一脚,“嚷嚷什么,就显你嗓门大。” 说着,打量了黄婉贞一番,见她一身袄裙,虽料子不错,却样式老旧,不禁半眯起眼问,“有没有帖子?” 幸亏黄婉贞早有准备,从手袋里拿出了那张荷花签,“喏,是这个吗?” 老头接过去,看了两眼,又递回给她,“等着。” 转身进了院子。 约莫等了两刻钟的样子,那老头带着一个短发丫头走了过来,“田大爷,就是这位姑娘吗?” 那丫头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笑起来有对小酒窝,可爱极了。 “是她,小梨姑娘带她进去吧。” “小姐,请跟我来,我带你去三小姐院子。”小梨笑着道。 黄婉贞见此情景,觉得这沈府派头真大,沿用的还是老派规矩,真不知怎会允许家中小姐出去上学。 两人穿过垂花门,走过抄手游廊,走了约莫十几分钟,才来到一处叫海棠居的院落。 “小姐,人我给你带来了。” 拐进院子,就看到一位身着桃红色掐腰旗袍的美貌小姐,拿着本书,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 “来啦?是叫黄婉贞是吧?” “你好,我叫沈君茹。” 女子站起来,身量倒不矮,看着得有一米六五的样子。 黄婉贞自然的伸出手,跟她握了下,“您好,沈老师。” 沈君茹见她行事落落大方,很是满意的点点头。 “都学过些什么啊?” 黄婉贞:“只学了《三字经》、《千字文》、《幼学琼林》。” 沈君茹:“以后打算考学吗?” 黄婉贞点点头,“想着进正规的女中读书。” 沈君茹一下子笑了起来,“真好,看着不大,今年多少岁了?” 黄婉贞:“十五了。” 沈君茹:“那行,要想考女中,国文、英文和算术是必学科目,咱们先从这三门学起?” 黄婉贞:“哦!对了,我英文和算术不错,差就差在国文上。” 沈君茹睁着大眼上下打量她,“哦?是吗?” 那眼神明显不信。 黄婉贞也知道,自己一身旧式袄裙,说出这种话来,确实没什么可信度,可她不想浪费时间,假装从基础学起。 “不信,你可以考考我。” 沈君茹笑着拍了拍巴掌,“好啊!看你这胸有成竹的样子,想必是不怕考了。” “明天吧。今儿晚上,我把之前在贝满女中做的试卷,誊写两份。” 黄婉贞摆手道:“不着急,明天要带母亲去趟医院,可能过不来。” 沈君茹并没多嘴问,她母亲得了什么病,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就开始准备起今天的授课来。 沈君茹讲的是论语,黄婉贞并没有藏拙,毕竟在前世学过一些,进度显得很快,这让沈君茹当老师的成就感拔高了一大截。 “真是出乎我的意外,我都期待明天的课程了。”沈君茹笑着道。 黄婉贞不得不再次提起,去医院的事,“沈老师,明天我要去医院。” 沈君茹轻拍下嘴,“哦哦,是后天。” 黄婉贞:“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咱们北京城,哪家医院比较好啊?” 沈君茹:“你真是问对人了,我叔叔是卫生部的,咱们华人最好的医院,要属中央医院了。” 黄婉贞迟疑的点了点头,想到沈君茹是大脚,索性直接开了口,“我想做放足手术,是不是去教会医院更好一些?” 沈君茹挑挑眉,“你父母同意?” 黄婉贞摇摇头:“我不准备告诉他们。” 沈君茹劝道:“那怎么行?放足手术很贵的,你最好提前跟他们说好。” 黄婉贞顺势点了头,“嗯,我会的。” 沈君茹:“哎!都是老思想害人。我大堂姐和二堂姐在老宅长大,几岁大的时候,就被祖母命人裹了脚。” “我和堂妹跟父亲和叔叔在地方任职,躲过了一劫。” “对了,下次来,你走东北的角门,我会告诉那里的婆子,见到我的花签,直接放你进来。” “走正门,太麻烦了,那的听差都是祖父的人,进出繁琐的很,要浪费不少时间。” 黄婉贞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我来的时候,还在纳闷,府上这么大的规矩,怎么会允你出去上学。” 沈君茹:“我从小在苏省长大,两年前才随父亲调任京城。” “北京城比较好的几家教会医院有协和医院、德国医院和约翰氏医院。” “除了协和医院在东城有些远外,剩余两家都在西城。” 黄婉贞:“那是德国医院好还是约翰氏医院好呢?” 沈君茹:“没得选,德国医院不接诊华人。” “约翰氏诊金昂贵,去那看病的非富即贵。” 回到三塔巷黄府,黄婉贞一头扎进了前院书房。 夜幕降临之时,黄董氏找了过来,“医院打听好了吗?” 黄婉贞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打听好了,西城西街里约翰氏医院,和东城东单协和医院。” “两个都挺不错,你要去哪家?” 黄董氏:“就咱们西城的吧,离得近,好办事。” 黄婉贞虽然不理解‘好办事’打哪儿来,但还是顺从的点了头,“行。” 第二天,天不亮,黄董氏就来了芙蓉居。 “娘,你干什么!”黄婉贞拥着被子大惊,像是看到了登徒子。 黄董氏甩了下帕子,“你怕什么?” 黄婉贞看到脚盖的严严实实的,才松了口气。 “赶紧起来,咱们早去早回,我还得给你父亲和祖父侍疾呢。” 黄婉贞一边穿着衣服,一边道:“要我说,这府里的下人,你应该梳理一遍,最好都换成自己的。” “这样咱们以后也好办事。” 黄董氏:“除了黄忠那一家子,其余都是我的人,怕什么?” 第13章 医院求子 黄婉贞:“我觉得王婆子不行,太奸诈,你之前找她当东西,差的太多。” 黄董氏:“你小孩子家家懂什么?进当铺就是十不存一。” “而且我又不想自己去,让人认出我来多丢人啊,王婆子一个寡妇,瞒下点就瞒下点,就当是给她的跑腿费了。” 黄婉贞掀被子的手一顿,“要那么说,你下次当东西找我呗,怎么说我也是你亲闺女,那跑腿费给了我,不比给了王婆子强。” 黄董氏使劲儿戳了下她,“我是缺你穿,还是缺你吃了?看你那小气劲儿。” 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好了。 黄婉贞决定,今天找机会带黄董氏去当铺见识一番。 她就不信,真金白银的首饰,换成大洋,斤两还能缺了。 “那个,娘,你去正厅等我会儿,我梳洗一番,就去找你。” 天刚刚放亮,俩人就出了门。 黄董氏连叫黄包车都不敢,还是黄婉贞走到路中间,抬手招了一辆。 “太太,小姐,二位去哪儿啊?” 黄董氏紧紧抿着嘴不说话,黄婉贞:“西街里约翰氏医院,多少钱?” 黄包车夫:“五十个铜板。” 黄婉贞:“太贵了,昨天我坐车才花了二十个铜板。” 黄包车夫:“一个人和两个人哪里能一样?” 黄婉贞皱眉:“这么算的吗?” 黄包车夫:“那当然。” 黄婉贞还想说什么,被黄董氏扯了扯袖子,“算了,上去吧,我出。” 黄婉贞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在自家门口你怕什么?” 转身看向黄包车夫,“我们不坐了。” 黄包车夫摆摆手,“行了,行了,给你们算便宜些,四十个铜板总行了吧,上车。” 黄婉贞不再搭理他,而是冲着不远处的一个黄包车夫挥手。 那车夫二十来岁的样子,很高很壮硕,穿着长袖小白褂,黑色裤子,裤筒特别肥,脚腕上系着细带,露出一对‘出号’的大脚,好似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料。 “西街里约翰氏医院,多少钱?” “三十个铜板。” 浑厚的男声响起,让黄婉贞展了笑颜。 “娘,上车!” “哎!哎!阿祥,懂不懂规矩啊?怎么能抢我的客人呢!” 先前的黄包车夫不干了。 黄婉贞看都不看他,直接扶着黄董氏上了阿祥的黄包车。 阿祥也不言语,直接用他那宽肩撞开了人,扇着一双大脚,向远方跑去。 打一坐上黄包车,黄董氏的嘴就没停过,先是发表了对车资的看法,后又埋怨黄婉贞事多。 “出门在外,省那三瓜俩枣的干什么?平白得罪了人。” 黄婉贞也是个不服输的,反驳的话张嘴就来,“得罪谁了?你认识那人吗?” 黄董氏:“小心驶得万年船,不认识也别得罪他啊,万一他害咱们怎么办?” 黄婉贞:“嗯,我怕他害我,直接换了个车坐,不正好吗?” 黄董氏怒气冲冲的瞪她一眼,“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黄婉贞:“嗯,我什么都不懂,那你干嘛让我陪着去医院,有本事你自己去啊!” 黄董氏音量突然拔高,“我花了钱的,咋地,还没到医院,就想不认账?有本事你给我吐出来。” 黄婉贞并不示弱,“行啊!”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约翰氏医院是美国教会开的,里面都是洋人,说的是洋文,你就是去了,也听不懂他们说什么!” 黄董氏恨恨的把帕子甩到黄婉贞的脸上,“你行,你听的懂?!我就看你一会儿怎么丢人现眼。” 黄婉贞可是经常参加英语角的人,要说专业医学词汇,可能有的不懂,但日常沟通,肯定是没问题的。 “您就等着瞧好吧!” 多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多长些能耐,也少受些男人的桎梏。 到了医院门口,黄董氏刚掏出一块大洋,就被黄婉贞攥住了手。 “我来。” 她把提前准备好的铜板递给阿祥,然后扶着黄董氏下了车。 目送阿祥离去后,才小声提醒黄董氏,“娘,出门在外,财不露白,更何况是咱们两个小脚女人。” 黄董氏望着眼前四层高的西式建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一个劲儿的点头。 黄婉贞拉着她往里走去,刚到门口,黄董氏就捂着胸口站住了,“这楼不会倒了吧?” 黄婉贞抬头看看,砖混结构,水刷石工艺,“比咱们家的砖木结构要结实的多,倒不了,进去吧。” 黄董氏把半边身子靠在黄婉贞身上,慢步走了进去。 沉稳庄重巨大的拱券,进口的马赛克贴砖,彩色玻璃拼成的花窗,让黄董氏有一种晕乎乎的感觉。 黄婉贞半扶半抱着她,往一个金发碧眼的洋人走去。 “您好,我想做放足手术,需要办什么手续吗?”一串流利的英文,从黄婉贞口中吐出。 令黄董氏傻了眼。 她有种身旁的女儿,比对面那奇怪的洋人,更陌生的感觉。 “女士,西外科就行,普通医师两块大洋,主任五块大洋,您看谁的诊?” 黄婉贞毫不犹豫的递上了五块大洋。 洋人接过大洋,递给她一个小木牌,“东走,左拐。” 黄婉贞拿到木牌并没有离开,而是笑着开口道:“我母亲想咨询一些生育问题,主要是关于生男孩和生女孩的问题,咱们这儿有这种服务吗?” 那洋人恍然大悟般的看了一眼黄董氏,笑着对黄婉贞道:“您母亲早该来我们这里诊断的,不过只要还有月经期,就还有希望。” “我们这儿的利亚姆医生,是这方面的权威,但诊费高一点,要十块大洋,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接受。” 黄婉贞立马侧头用中文道:“娘,要十块大洋,你还要问吗?” 黄董氏小幅度的点点头,“要,我带了三十块大洋,只要能问到怎么生儿子,都花了,我也不心疼。” “我跟你说,皇帝还在的时候,宫里有生子方子,那是价值千金的方子,十块大洋不算什么。” 第14章 褚延之眼中的黄婉贞 黄婉贞:“行,那你给我十块大洋。” 黄董氏不解道:“刚刚你不是给了他五块大洋了吗?怎么还跟我要十块大洋。” 黄婉贞:“那是我的诊费,不是你的。” 黄董氏:“你怎么了?要花那么多钱问诊。” 黄婉贞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眼睛不好,要看眼睛。” 黄董氏担忧的问:“咋了,是控制不住吗?我早就看出你眼睛有问题了,还以为你是故意的呢。” 黄婉贞无奈叹了口气,“娘,咱们回家再说,先办正事成不成?” 黄董氏连忙从袄裙里掏出一个布包来,打开布包,她拿出一个纸卷子,递给黄婉贞,“数数,是不是十个大洋,昨晚我数好了的。” 黄婉贞撕开纸卷子,把大洋摊在柜台上,迅速数了一遍,“十块大洋。” 那洋人直接递出一个小木牌,“西走,右拐。” “先去看利亚姆医生,他很受欢迎的。” 黄婉贞笑着道:“谢谢您的提醒。” 洋人不在意的摆摆手,“没事,你还会来的,放足手术不是一次两次就能做好的。” 黄婉贞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 “您好,这是利亚姆医生,我是他的助理褚延之。” 两人一走进办公室,就看到桌子后面坐着个大胡子洋人,斜后方站着个华国男人。 黄董氏偷偷对黄婉贞说:“有华人,不用你翻译。” 黄婉贞冷笑道:“不用我翻译,你自己去说。” 黄董氏:“自己说就自己说。” 她甩开黄婉贞扶着她的胳膊,上前问道:“那个大夫,我想问问,怎么生儿子,这生儿子是男人决定的,还是女人决定的。” 由于她说的是华语,利亚姆并不是很懂,他转头望向了褚延之,等着他翻译。 褚延之用英语对利亚姆道:“您稍等,这位女士说的不甚清晰,我详细的问一下,再同您说。” 接着,他上前走了两步,对黄董氏道:“请问,您是来看什么病的?不孕不育吗?” 黄董氏大惊,满脸涨红道:“你才有病,你才不孕不育!” 黄婉贞连忙上前拉住黄董氏,“娘!你怎么骂人啊。” 黄董氏臊的直往她身后躲,“他先骂我的。” 黄婉贞点头哈腰的给褚延之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娘不识字,没文化,沟通起来有点费劲。” 褚延之冷着张俊脸道:“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我们医院的保卫科可是配枪的,休要捣乱。” 黄婉贞双手合十,拜了又拜,“误会,误会,我会英文,我跟利亚姆说。” 解释完,连忙换成英语道:“你好,利亚姆医生,我娘因为无子,想让我姐姐招一赘婿,她今天是来问,什么样的男人生儿子的几率大。” 利亚姆哑然失笑,“你好,小朋友,您母亲可真会开玩笑,生女婴和男婴的概率是一样的,只要男女双方身体健康,生的孩子越多,生男婴的概率就越大。” 这些黄婉贞自然是知道的,但她需要一个权威的证明。 在黄府的这几个月,她明白,被世俗眼光定义为弱小的人,很难赢得他人的顺从,无论她怎么努力,黄董氏都不会听她的。 那她就借洋人的口,让黄董氏听她的。 “那孩子的性别,是有谁决定的呢?” 利亚姆略有些迟疑道:“男孩的性别,是由男人来遗传的。” 黄婉贞得到想要的答案,立马笑着对褚延之道:“麻烦褚医生,把这话告诉我母亲,谢谢。” 褚延之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但替利亚姆医生翻译,本来就是他工作的一部分。 他还是自然的对黄董氏翻译道:“男孩的性别,是由男人来遗传的。” 黄董氏听后,整个人都僵住了,黄婉贞连忙扶住她,“娘,你没事吧?” “呜呜呜——,黄争鸣那个挨千刀的,他不是人,他生不出儿子来,怪我。” “不是我的错,没生出儿子,不是我的错,呜呜呜——” 黄婉贞安抚的拍拍她的背,“好了,好了,我祖父和父亲都知道的,他们都是读书人,怎么可能不知道生男孩,是由男人来遗传的?” “你想啊,你都没男人的那个东西,怎么遗传给你的孩子,当然是要靠男人啊,你没生出儿子来,显然是我爹靠不住啊!” “既然知道我爹靠不住,你以后就不要靠他了,他只会骗你,欺负你。” 黄董氏:“呜呜呜——,对,他连个儿子都没给我,我要他有什么用!” “当务之急,是给你姐姐找个有用的男人。” 黄婉贞继续拍着她的后背道:“我刚刚问了,大夫说,得选个壮硕的,越壮硕的,生儿子的机会越大。不过最好是带着来这里,让医生给他检查一下。” 黄董氏:“检查,必须检查,过了关,才能进我们黄家的门。” 黄婉贞:“哎!到时候又是一笔花销,娘,要不就给我爹把大烟停了吧。” “他连儿子都生不出来,花那么多钱,不是纯属浪费吗?” “你应该把钱留下来,养孙子。” 黄董氏:“停!今天就停!我回去就把他那些烟土卖掉。” “没用的男人,不配花我那么多钱。” 褚延之算是看明白了,这小姑娘是来给她母亲设套的。 不,应该说是给他父亲设套。 这小姑娘既然懂英文,那必是上过学的,可能是学了些遗传的知识,才想了这么个计策。 “密斯特褚,她们在说什么,你帮我翻译一下。” 利亚姆见她们又哭又笑的,很是不解。 “没事,利亚姆医生,我们看完病了,这就走。”黄婉贞听到利亚姆的话,连忙笑着道。 利亚姆:“等等!你们并没有让我看病啊。” “这位女士为什么哭的这么伤心,是没钱治病吗?” 黄婉贞尴尬的看向褚延之。 褚延之低头同利亚姆小声说了几句后,利亚姆抬头恍然大悟般的看向她们。 “哦,只是来问几个问题,倒不用交那么高的诊费,密斯特褚,带她们去退一下费。” 第15章 沈君宴眼中的黄婉贞 黄婉贞扶着黄董氏,跟着褚延之,走出了办公室。 “婉贞,咱们这是要去干什么?”黄董氏小声问道。 黄婉贞:“说是给咱们退钱。” 黄董氏:“洋人的医院这么好吗?看完病,还给退钱?” 黄婉贞:“不是,娘,一时半会儿跟你解释不清楚,回家说。” 黄董氏低头想了会儿,又开口道:“婉贞,能不能让他们给我写个条子,就写刚刚那几句话。” 黄婉贞:“娘,你要那个干什么?” 黄董氏:“我想让你爹看看。” 黄婉贞:“……” “你确定?” 黄董氏点头:“嗯。” 走回大厅,黄婉贞把黄董氏安排在长椅上, “坐这儿,不许乱跑,我办完事,回来找你。” 黄董氏乖乖的点了下头,“别忘了我刚刚说的事。” 黄婉贞:“知道了。” 她忍着脚上的痛,快步来到柜台处,“褚医生,能不能给我们写个条子。” 褚延之伸手朝她道:“把牌子给我。” 黄婉贞尬笑道:“不用那么着急退款,麻烦您帮忙写个条子,我们不退款也行。” 褚延之这才正视着她的眼睛道:“不行,你是想害我实习通不过吗?” 黄婉贞斟酌片刻,说道:“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再回去问问利亚姆医生,麻烦他帮我们写个条子。” “其实就是一句话的事,反正也是利亚姆医生说的话,我也没强迫你瞎编乱造。” 褚延之没好气瞪她一眼,“小姑娘心眼真多,怪不得长不高。” 黄婉贞暗暗攥了下拳头,“呵呵,麻烦您写一下,我们可以付费。” 柜台后的洋人,笑着道:“密斯特褚,您退的诊费,请拿好。” 说完,朝黄婉贞打招呼道:“嗨!小姑娘,这么快又见面了,你叫什么?” 黄婉贞自然报上了前世的英文名,“我叫安迪,怎么称呼您?” 洋人:“哦!真是个好名字,我叫贝拉。” 黄婉贞点点头:“麻烦您了,贝拉。” 褚延之:“呦!还挺有礼貌。” 黄婉贞谦虚的笑笑,“谢谢夸奖。” 随后,褚延之跟贝拉借了纸和笔,快速写了两句话。 “行了吧?” 黄婉贞接过来看了看,虽然没有署名,但用的是医院专用纸,也算是有点公信力了。 “行,行,谢谢褚医生。” 黄婉贞拿到条子,并没有回去找黄董氏,而是直接去了东边的西外科。 西外科的主任同样是个老外,斜后方站着个年轻华人男子。 “你好,这是安东尼医生,我是他的助理沈君宴。” 黄婉贞:“……” 这名字有点熟啊。 没黄董氏跟着,这次黄婉贞自在的多,她直接用英文跟安东尼医生交流起来。 “你好,今年十五岁了,想做放足手术,不知道成功率高不高。” 安东尼:“脱掉鞋袜,把脚放凳子上,我先看看情况。” 黄婉贞二话不说,直接脱掉鞋子和白布做的袜子,把脚搁在了凳子上。 这行为和她一身的旧式袄裙,让一旁的沈君宴有些不可置信,以至于都忘了给安东尼递送手套。 “密斯特沈?密斯特沈?” 安东尼连叫了他两遍,才让他回了神。 “哦哦!实在抱歉,安东尼医生。” 说着,立马递上一副白手套。 安东尼仔细检查后,忧心的说道:“你这脚想要恢复很难,我只能尽力而为。” 一边说着,他还在黄婉贞的脚上比划着,“你这是严重的马蹄内翻足,足背着地,平日里行走越多,足跟内翻越严重,造成了非常大的足部畸形。” “如果想要做手术的话,一次两次肯定不行,至少三次以上,你还打算继续治吗?” 黄婉贞点点头,“治。” 安东尼:“那你要提前做好准备了。第一手术费用八两黄金,第二需要坐半年的轮椅,第三过程会很痛苦,如果你坚持不到最后,效果将大打折扣,可能比现在好不了多少。” 黄婉贞:“如果成功了,最好的恢复情况,是什么样子的?” 安东尼:“如果你毅力特别强,完全按照我的要求做,中途不放弃,不退缩。恢复后,能跑能跳。” “当然,要持续锻炼,这可不是半年就能做到了。即使是好了,也要经常锻炼。” “你可以回去想想,等想好了再来找我。” 黄婉贞摇头,“不用想了,我做。” 安东尼严肃的脸上现出一抹笑容,“密斯特沈,带她去拍个x光。” 说完,他站起来拍了拍黄婉贞的肩,“小姑娘,真勇敢,上帝会保佑你的。” 沈君宴带她拍完片子后,给她写了个电话号码,“半个月后,你再过来,最近少用脚,肿的太厉害,做不了手术。” “临时有变,记得提前给我打电话。” “一共是八两黄金,这次最少缴纳三十块大洋,第一次手术前,要把费用结清。” 黄婉贞点点头,从袄裙的内兜里,掏出一个金镯子。 “这个差不多有一两,您称一下。” 沈君宴带着她去了柜台,不一会儿,一个大金镯子,换了一张薄薄的收据。 “收好,下次缴费,需要你出示的。” 黄婉贞点点头,“知道了,谢谢,我能走了吗?” 沈君宴颔首道:“我送你出去。” 黄婉贞婉拒道:“谢谢,不用了。我母亲还在那边等我。” 沈君宴清冷的面容上浮起一丝笑意,“那就好,你的脚要半年不能着地,是该提前跟家里沟通。” 黄婉贞牵起嘴角,勉强的笑了下。 “嗯,沈医生忙,再见。” 一通忙活下来,正午时分已过,黄董氏是饥肠辘辘。 “怎么去那么久?事情可办妥了?” 黄婉贞:“妥了,走吧。” 黄董氏:“脚疼,肚子饿,走不动了。” 黄婉贞:“娘,你要是没裹小脚多好,哪里都能去,准比我爹有出息。” 黄董氏傲娇的甩甩帕子,“别提了,我要是不裹脚,也嫁不到黄家。” 黄婉贞:“黄家有什么好?我爹既不能赚钱,也不能给你儿子。” 第16章 娘的嫁妆不够花了 黄董氏颇为赞同的点头道:“是啊!没钱我可以忍,但他种不好,没给我个儿子,确实是亏待我了。” “我得擦亮眼睛,给你姐姐找个能生儿子的男人,哪怕穷点也不怕。” 黄婉贞:“娘,你这思想不对。” “我爹现在够穷了吧?可他生不出儿子来啊!” “你看人家郑家,有权有势,最可气的是,还能生儿子。” 黄董氏被她说糊涂了,“那该怎么选好?” 黄婉贞:“我觉得那个褚医生不错,个子高,长得好,以后生出来的儿子,差不了。” 黄董氏瞪她一眼,“拉倒吧,那人一看就不是咱能攀上的。” “条件那么好的男人,舍不下脸来入赘。” “少废话,赶紧去给我买饭。” 黄婉贞撇撇嘴,摊手伸过去,“给钱。” 黄董氏:“刚不是退费了吗?” 黄婉贞:“花了,我身上的钱也花了。” 黄董氏叹口气,“以后再也不出来了,一出来,就花这老多钱。” 一边抱怨着,黄董氏又掏出内兜里的布袋,拿出一卷子,刚要拆开,就被黄婉贞抢了去。 “先放我这儿,回去剩下多少,再还你。” 黄董氏咬着牙骂了句,“强盗!你们姓黄的,没一个好人。” 黄婉贞:“你这才知道啊,晚了!” 她把那一卷子大洋,往自己兜里一揣,先找贝拉问了洗手间,解决了三急,才慢悠悠的出了医院大门。 为了安全起见,黄婉贞也没走远,就近找上两个摊子,买了两个烧饼,一竹筒茶水,十个铜板搞定。 “怎么不给自己买上一筒茶。”黄董氏一面吃着,一面问黄婉贞。 黄婉贞啃着干烧饼,摇摇头,“我不渴,还没赚到钱呢,能省些是些,等我赚了钱,请你下馆子。” 黄董氏高兴的合不拢嘴,“行,我等着我闺女请我下馆子。” “我还没去馆子里吃过饭呢,听你姥爷说过,那富丰堂一边吃饭,还能一边看戏,可好了。” 黄婉贞大手一挥,就开始画饼,“行,就富丰堂了,赚了钱,就带你去。” 黄董氏不住的“呵呵”笑着,“我等着。” 黄董氏不敢在外上茅房,只浅浅的喝了几口茶水,黄婉贞看她那样,难受的紧,“娘,这医院有茅房,叫卫生间,可干净了,你要不要去?” 黄董氏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去,不去,咱快点回家吧。不知道你爹和祖父怎么样了。” 俩人刚出医院门口,打南边就来了个黄包车,还是个熟人。 “太太,小姐,坐车吗?” 黄婉贞:“阿祥,真巧啊。” 阿祥憨憨的笑着,“医院这块儿,坐车的人多,我刚送了人回来。” 黄婉贞:“三塔巷多少钱?” 阿祥把毛巾一扬,挂在了肩膀上,“还是三十个铜板,行不行?” 黄婉贞点头,“行。” 西城三塔巷黄府。 黄婉贞扶着黄董氏目送阿祥拉车远去。 “闺女,我觉得这小子行,长的高大,还不坑人。” 黄婉贞:“可是他太穷了。” 黄董氏:“穷好啊,穷才会愿意入赘啊。” 黄婉贞:“娘要是觉得好,我姐也没意见,就找人去查查他老底。” 黄董氏:“那岂不是又要花钱?” “闺女,你什么时候才能赚到钱啊,娘的嫁妆不够花了。” 黄婉贞:“要不我试着写两篇稿子,投一投?” 黄董氏:“投哪里?” 黄婉贞:“报社啊,最近看了不少报纸,琢磨着,倒不是不可以。” 黄董氏一甩帕子,往门口走去,“没戏,报纸上登的都是皇家昭告,名人策论,从没听说,女人的文章,能上报纸的。” 黄婉贞冷笑,“大清都亡了,哪儿还有什么‘皇家昭告’,我不笑话你,你也别打击我。” 当晚,黄婉贞整理了数十份报纸,提笔写下了一篇短篇小说。 第二天就兴冲冲的坐着黄包车去了邮局。 忙碌的日子过的总是很快。 转眼一旬过去了,投出去的三篇小说,石沉大海。 前几天还在苦恼的黄婉贞,这几天顾不得了,她要为放足手术筹钱。 书画她是不准备动的,倒不是多爱护它们,纯属是她不懂,怕拿出去被人骗。 收拾七八样首饰,有金有玉有银,用绸缎包好,放进布袋里,拎起来就去了前院。 “阿祥,吃饭了吗?” 黄婉贞打着招呼,走到擦黄包车的阿祥旁边。 “吃了,马上可以走。”阿祥笑着道。 黄婉贞点点头,直接上了黄包车。 进了七月,天气越发热了,黄董氏心疼闺女早出晚归的去上课,前几日托街里的中人,寻了个住家的黄包车车夫。 这车夫得来的可不易,黄董氏前前后后,看了好些个,才定下的,为此,还多付了不少中人钱。 沈君茹是个爱看书的姑娘,黄婉贞不管来的多早,见到她,手中必是拿着书的。 “沈老师早,今天看的什么?”黄婉贞招呼道。 沈君茹笑着放下书,“一本英文小说,很有意思,等看完了,借给你看。” 黄婉贞点点头,“行啊,我本来想找点赚钱的营生,投了三篇稿子了,一点信儿都没有,想着实在不行,就去翻译外国小说。” 沈君茹有些讶异的看着她,“你很缺钱吗?” 黄婉贞点头,“嗯,家里靠母亲嫁妆过活,不日可能要给姐姐招亲,家中只出不进,撑不了多久了。” 沈君茹皱眉道:“原是这样,早知道就不收你学费了。” 黄婉贞连忙摆手,“可别,您收的已经够低了,一点都不收,我也不好意思,舔着张脸过来上课。” “况且,您还供我一餐饭,细细算下来,不知道是谁亏呢。” 沈君茹温声道:“你倒不必妄自菲薄,你的算术和洋文不在我之下,只是国文差了些,每日有你陪着读书学习,不但心情好了很多,也令我收获不少。” “我父亲在教育部任职,如果你愿意去教小孩子,我可以帮你问一下。” 黄婉贞摇头,“我国文那么差,去教小孩子,不是误人子弟吗?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17章 黄婉贞发愤图强 沈君茹见她不愿,也不多劝,拿出女中时的课本,细细讲来。 沈家人养生,午饭一贯是荤素搭配,今天小梨领来了四菜一汤。 清蒸鲈鱼、炒合菜、砂锅白肉、素什锦和西湖牛肉羹,摆了满满一桌子。 “好久没吃牛肉了,今天有牛肉羹,婉贞多吃些。” 黄婉贞点点头,“你不说,我还没注意,我也好久没吃过牛肉了。” 沈君茹:“国家为保护耕牛,出台了相关法律,一般人杀牛不仅会被没收牛肉,还会被逮捕并处以罚款。” “这肉,应该是在洋行买的。” 黄婉贞:“原来是这样。” 这个年代,牛比人都值钱。 吃完饭,黄婉贞向沈君茹告假,“附近有当铺吗?我想去当些东西。” 沈君茹:“街头就有一个,我带你去吧,正好出去走走。” 两人从东北处角门偷跑出来,笑呵呵的往街头行去。 “不怕被你祖母逮到吗?”黄婉贞问。 沈君茹:“守门婆子是我妈安排的人,没事。” 黄婉贞:“那你怎么整日憋在家里,不难受吗?” 沈君茹:“留在府上里的孙女,每日都要晨昏定省,你说说,我们还能干得了什么。” 黄婉贞:“孙子不用吗?” 沈君茹:“本来孙子也要的,后来我父亲和叔父极力反对,说那样会误了儿孙前程,我祖父也点了头,祖母这才没要求孙子晨昏定省。” 黄婉贞:“看吧,不是不可以不晨昏定省,只是没人为咱们女孩争取。” 沈君茹哀叹一声,“我婶婶的娘家是京城的,她受不了府里的规矩,带着堂妹回娘家住了。” “在三羊街,住的是三层洋房,可漂亮了,堂妹还能出去上学,真好。” 黄婉贞:“那你们怎么不搬出来?” 沈君茹:“没有理由啊,我们还没分家,父亲说,我们应该在长辈身前尽孝。” 黄婉贞:“那你婶婶和堂妹怎么可以?你不觉得矛盾吗?” 沈君茹:“嗯,我父亲跟叔叔不一样,叔叔曾去欧洲游过学,思想比较西化。我父亲要保守一些。” “没有父亲的支持,我和母亲出不来的。” 黄婉贞:“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只要自己能赚钱养活自己,不靠别人过活,就不用太在意他们。” 沈君茹怔怔的道:“是这样的吗?” 黄婉贞:“是不是,你可以试试啊?反正你现在也不快乐,为什么不找份工作呢?” “虽然你教我也是份工作,但我能给你的太少了,不足以支撑你的日常。” “你有什么技能没?” 沈君茹:“我喜欢画画,学过国画,也学过西洋画。” 黄婉贞:“那很好啊,你可以找找有没有相关的工作。” “不过,你年纪轻,一开始薪水可能不会太高,但只要你喜欢,就能不断精进自己,同时,获得更多回报。” 沈君茹:“哎!我真的可以吗?我父亲不会同意的,我祖母更不会同意,我怕他们给我找婆家。” “去年,我考上大学,祖母就非要给我找婆家,找就找吧,但她找的不是没上过学的,就是那种霸道无理的,我真忍受不了。” “最后,不得不妥协,放弃了进学。” 黄婉贞可惜的看着她,“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的婚事,完全握在你祖母手里,早晚她会把你嫁出去的。” “她找的人,是她喜欢的,而非你喜欢的。到了那时候,你会比现在还难受。” 沈君茹哀伤的看着黄婉贞,“我不想那样,现下的日子已经够难捱了。” 黄婉贞握住她的手,“去工作,努力赚钱,努力养活自己。” 两人在当铺门口聊了很久,沈君茹的情绪才稳定下来,黄婉贞·舒了口气。 “我先进去了。” 当铺里的青石柜台高的很,上面只余一个小门开着,戴着瓜皮帽的中年男子,肃声问道:“当什么?” 黄婉贞递上一支金簪,“这个死当,能给多少钱?” 中年男子把簪子放手上掂了掂,又称了一下,回道:“死当的话,给你十三块大洋。” 黄婉贞挑了挑眉,“我这簪子本身重三钱,另外还有手工费,到你这儿,怎么给这么少。” 中年男子:“金簪要想当钱使,还得融掉,到了哪儿,你都得付工费啊。” 黄婉贞手一伸,“不当了。” 中年男子笑了笑,不急不徐道:“十四块大洋,最高价了。” 黄婉贞摇摇头:“你给十五块,我也不当,还我。” 男子撇撇嘴,把簪子丢了出来,“跟谁横呢?不撒泡尿照照,你这样的我见多了,最后无非就一个去处!有你求爷爷的时候!” 黄婉贞手攥了松,松了攥,深深吸口气,蹲身把金簪捡了起来。 “怎么了?婉贞,脸色这么不好?”沈君茹关心道。 黄婉贞摇摇头,“没事,沈老师,你先回家去,我还有点事,晚过去会儿。” 沈君茹见她脸色不好,也不好意思多问,只点点头道:“行,那我先回,别着急,慢慢来。” 面无表情注视着沈君茹走远,黄婉贞低头寻了几块拳头大的石头,又紧了紧鞋口另配的细绳,大步走回了当铺。 “哐——哐——嚓——” 黄婉贞使出浑身力气,往小门里扔了三块石头,扔完不多待一秒,转身往门口跑去。 “混蛋!哪个混蛋干的!快!逮住他!” 中年男子的吼声不断在耳边回响,黄婉贞头也不回,使劲儿往沈府后门跑去。 “怎么了?这是?赶紧坐下喝口水。”沈君茹看着气喘吁吁的黄婉贞道。 直到下午五点,阿祥拉着黄包车过来接她,也不曾有人找上门来。 黄婉贞半天提着的心,才落了回去。 回到黄府,黄婉贞一头扎进前院书房,摊开白纸,写小说。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黄婉贞头也不抬,直接喊道:“进来。” 秀兰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 “小姐,早上你刚出门,邮差就上了门,有您一封信呢。” 脑子宕机一秒,黄婉贞直接跳了起来,“拿来!” 第18章 我儿真赚了十块大洋 怀着激动忐忑的心情,黄婉贞撕开了信封,里面有两张纸,一张是回信,一张是取稿费的印信。 “啊!十块大洋,秀兰,我赚到了十块大洋。” 黄婉贞抱着秀兰高兴的又叫又笑。 “我去告诉太太,让太太高兴高兴。”秀兰乐呵呵的道。 黄婉贞:“嗯,一起去。” 吉祥堂。 黄董氏是不识字的,可她拿着印信看了又看,怎么也看不够。 “我儿真赚了十块大洋?” 黄婉贞点点头,“嗯,我写了一万字,每千字一块,一共十块钱。” 黄董氏有种身陷幻境的晕眩感,“我地乖乖,你的文章上报纸了?” 黄婉贞把信拿给她,“嗯,《新民日报》,分三天刊登。” 黄董氏:“给我买来,让我看看。” 黄婉贞:“嗯,给你买。” 黄董氏拿着印信道:“这个就送给我吧。” 黄婉贞:“啊?娘,这个不能当钱花,我得带着户籍证明,去邮局,换钱。” 黄董氏擦擦眼角的泪花,“什么换不换的,娘给你十块大洋。” 黄婉贞:“……” “那个不要大洋,给我些书画,就你嫁妆里的就行。” 黄董氏:“都给你,都给你,你姐姐又不识字,留给她,不得白瞎了啊。” “我儿是个有出息的,文章上报纸了,这不跟官老爷一样了吗?!” 说到这儿,黄董氏赶忙站起来叫秀竹。 “秀竹,把我那套金累丝点翠首饰拿出来,好久没回娘家了,想他们了,我得回去看看。” 说完,见黄婉贞站着不动,一把拽过她手中的信,“去去去,忙你的去吧,娘这里不需要你。” “我跟你二舅母关系最好,她嫁进董家的时候,我还没出嫁,很是相处了一段日子,我今天回去看看她。” 黄婉贞纳闷道:“不是不来往了吗?” 黄董氏瞪她一眼,“瞎说什么,是你大舅母不孝顺公婆,又看不起我黄家,才少了来往。” “你二舅舅被他们赶出了老宅,年前在三里河置了宅子,单独出来过活了,我过去看看他们怎么样了。” 黄婉贞:“年前?今年都过了大半年了,你这才去,不觉得尴尬吗?” 黄董氏继续瞪她,“滚滚滚,你懂什么?都是亲的热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有什么可尴尬的。” “等你姐姐招亲,还得请你二舅舅过来坐镇呢。” 说完,拍给她一把钥匙,“西边屋子里的,我陪嫁的书画都在里面,喜欢的尽管拿去,别的不许动!” 黄婉贞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好嘞,谢谢娘。” 黄董氏慈祥地摸了摸她的头,“我儿可是文曲星下凡,那注定是不凡的。” 黄婉贞打开铜锁,一把推开了门。 一股潮湿而古老的香气迎面而来。 “什么味?” “是檀木香。”秀兰答道。 黄婉贞好奇的打量屋子,见里面多是一个个锁住的木箱子,东北角大多是瓷瓶瓷罐,西北角堆着些字画和书籍。 她走过去,俯身细看,见里面好多书籍已经破损,立时皱了眉。 “秀兰,你回去帮我找个木箱子,用来装书。” 秀兰:“那这里……” 黄婉贞:“我来整理就好。” 第二天,黄婉贞写了一封告假信,让阿祥送去了沈府。 用了一整天的时间,她把黄董氏那些书画搬进了芙蓉居,并分门别类装进了木箱。 接着她又找出了所有的首饰,仔细包好,放进了手袋中。 明天就是做手术的日子,如果这些首饰不够,只能卖些字画了。 一大早起来,天阴的厉害,黄婉贞不由有些担心。 “小姐,小姐,老太爷请你过去一趟。” 黄婉贞皱眉问:“怎么了?” 秀兰:“桂圆没说。” 黄婉贞叹气道:“秀兰,下次咱能不能拉住桂圆,多问一句。” 秀兰低头闷声道:“是,小姐。” 黄婉贞烦躁的摆摆手,“我知道了,一会儿就过去。” 把手袋藏好后,黄婉贞急匆匆了去了荣养堂,没想到黄董氏也在。 “给祖父请安,给娘请安。” 黄婉贞刚俯下身子,就被黄董氏拉住了手,“我家婉贞长大了。” 黄抒怀顺着胡须,欣慰道:“郑家那边已经合过你和他家大少爷的八字了,正是天作之合。” “明天郑家会过来送聘礼,郑榆桑十有八九会过来,你好好打扮一下,到时候可与他见一面。” 黄董氏:“嗯,我跟你祖父商量过了,现在是新社会了,不流行盲婚哑嫁了,见上一面也无妨。” 黄婉贞差点把这事忘了,回想一下原文,两人定下婚约并没有这么早,该是在黄婉贞十六岁的时候,也就是明年五月份。 这怎么提前了小一年? 难道是她无意间推动了剧情? 这可怎么办,她还没做好准备。 “婉贞?婉贞?”黄董氏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黄婉贞忙不迭的点头道:“好。” 黄董氏拉住她的手,小声道:“不用担心,有娘呢。” 黄婉贞微微冲她点了下头。 黄老爷子嘱咐了些明日的规矩,待黄董氏和黄婉贞陆续点了头,才放她们离开。 “娘准备把那些没用的瓷器当了,给你买身衣服首饰。” 黄婉贞不赞同道:“不用了吧,当铺就是个吃人的地方,卖的时候,给不了几个钱,等用的时候再买,花钱就多了。” 黄董氏:“傻子,你不用,别人就用了。” “别怕,又不是让你去当,让王婆子去,她对那儿熟。” 两人说着,就到了吉祥堂。 “娘,要不这次让阿祥去吧。”黄婉贞提议道。 黄董氏:“不好,我打听了,他是冀省农村过来的,家中父母不在了,上头两个哥哥,把他赶出来了。” “他来这里讨生活,之前吃不饱穿不暖的,应该是愿意入赘的,反正上头还有两个哥哥继承香火。” “让他知道咱家靠变卖东西过活,小瞧了你姐姐怎么办?” 黄婉贞:“他要是入赘了咱们家,这事瞒不住,还不如早早让他知道,他愿意就愿意,不愿意还可以找别人。” 第19章 全府的人都知道,你文章上了报纸 “不然他婚后知道了,又说咱家诓他,岂不是更不好闹?” 黄董氏忧心忡忡的点点头,“哎!儿女大了,操不完的心。” 两人一起挑了对牡丹花瓶,由黄婉贞带着秀竹送去了前院。 “阿祥,我想去当点东西,附近的当铺你熟吗?” 阿祥放下手中的扫帚,走到黄包车旁,“我以前拉车,常听人说东华门的‘裕昌当铺’给价公道。” “不过有点远,我拉您过去吧。” 黄婉贞点点头,转身抱过秀竹手中的花瓶,“你回去告诉娘,我一会儿回来。” 秀竹不放心道:“小姐,我陪你去吧。” 一般大家小姐,都是羞于做这种事情的。 黄婉贞:“行,你先回去告诉母亲一声,免得她惦记。” 哪知这个举动,倒把黄董氏引来了,后边还跟着黄婉淑。 “婉贞,你一个大家小姐,怎么能去当铺呢?” 不待黄董氏开口,黄婉淑率先指责道。 黄董氏:“是啊,听娘的,让阿祥去,再不济,可以让王婆子跟着。” 黄婉贞看都不看黄婉淑,面向黄董氏说道:“我不进去,在外边等着阿祥,总可以了吧?” 黄董氏:“你在家多写点文章多好,总去外边抛头露面,让郑家知道了,可怎么办。” 黄婉淑冷哼,“哼!整日抛头露面。你也不想想,名声臭了,会连累我和三妹。” 她真是搞不懂这个妹妹,自己没脑子就算了,还不听人劝。 “快随我回院子,我给你做,你最爱吃的桂花糕。”黄董氏像哄小孩子似的哄道。 黄婉贞还想说什么,眼角突然扫到从垂花门拐进来的秀竹和王婆子。 她转身把两个花瓶递给阿祥,“你自己去吧,记得要当票。” 阿祥:“哎,二小姐放心。” 说完,他小心翼翼的把两个花瓶,放进了黄包车上的大布袋子里,又把布袋子放好,才转过头来,和众人道别。 “太太,两位小姐,我这就走了。” 黄董氏像赶苍蝇似的,挥着帕子,“快走,快走。” “等等!太太,我随他去,他一个小年轻,别让当铺掌柜骗了。”王婆子紧赶慢赶,终于在最后一刻赶到了。 黄婉贞挑挑眉,上前一步说道:“王妈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我也要去。” 黄董氏狠狠的瞪了王婆子一眼,“没眼力见的,惯会给我找事,我看你是不想看门了。” 王婆子驼着背跪倒在地,“老奴眼瞎,都是老奴的错,太太消消气。” 黄董氏顾不上理她,一个劲儿的催阿祥,“阿祥,快去吧,早去早回。” 阿祥:“哎!” 一边说着,一边跑出门去。 看不到人影后,黄董氏才舒了口气。 用帕子擦了擦额头,一转身,四双眼睛齐刷刷看着她。 “干什么?干什么!都没事干啊?月例不想要了是不是?!” 年纪最大的王婆子,脑子转的最快,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边跑边喊:“太太,我去守门。” 黄婉贞有样学样,“娘,我去写文章。” 都不用回自己的院子,转身三步并作两步, “吱——啪——” 进了书房。 “婉淑禁足十天,不想识字,就好好学学女红。” “秀竹把前院打扫一遍,什么时候扫完,什么时候再吃饭。” “一个个的,都不叫人省心。” “娘,你偏心,你把那么好的婚事给了妹妹,还要给她做新衣服新首饰,我什么都没有,不公平。”黄婉淑苦着一张脸,不停的晃着黄董氏的袖子。 黄董氏一把拽出自己的袖子,横眉冷对道:“你妹妹文章能上报纸,能赚钱,你除了吃,还能干什么?” “刚刚说的新袄裙,先不做了,什么时候你定亲,什么时候再做。” 脚步声响起,渐渐远去。 黄婉贞正靠在门板上偷听,突然感觉不对,怎么有道脚步声朝这边来了? 她迅速转身插上门栓,离开了门口,走到桌前坐下。 “啪啪啪——” “黄婉贞,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 “这下你满意了?!” “你到底给娘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事事听你的,向着你!” “我才是家中的嫡长女,你应该听我的!” “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里面。” “你不出来,明天郑家来人,我让你好看!” 黄婉贞看了看被拍的“啪啪”作响的门板,心里暗赞一声‘这门质量不错。’ 随后,低下头,继续写小说。 昨晚就已经开始写了,名字叫《女丞相》。 她是按照前世看过的《女驸马》改编的。 由于是短篇小说,节奏很快,主要是写了女主为父亲鸣冤不成,毅然决然走上了科举之路,当然是女扮男装参加的科举,最后高中状元,得到皇帝赏识,替父亲翻案的故事。 封建王朝,不准女人参加科举考试,女主此行为,被视为欺君大罪,为了小命,她不敢娶妻,死死捂着马甲,往前奔。 经过朝堂上的血雨腥风,封侯拜相,成了对社稷有功之人。 直到死后,家中仆人,给她换寿衣,才发现她竟是女人。 黄婉贞写的肚子“咕咕——”作响,这才想起来,她早饭都没吃。 拍门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停了。 她站起来走到门口,侧耳听了会儿,没听到声音,才打开了门栓。 也不知道几点了,抬头看看太阳的方位,估摸了一下时间,应该是一两点左右。 这时候,她突然想买块表,黄府宅子不小,东西也不少,但就是一件西洋物都没有,真的是很不方便。 关上书房门,黄婉贞回了芙蓉居。 “小姐,你文章写好啦?饿不饿,我去厨房给你取饭。”秀兰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黄婉贞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早就饿了,早饭都没吃。” 秀兰:“我本想给你送过去的,但太太发话了,不得去书房打扰您,您什么时候想吃了,什么时候让灶上的刘七师傅做。” “现在咱们全府的人都知道,您的文章可是上了报纸的了。” 第20章 婉贞啊,你明天千万不要开口说话 黄婉贞喝了口水,叠声催她,“快去,快去取饭。” 秀兰脆声答道:“好嘞!您稍等。” 满脸笑容的秀兰,哼着小曲去了大厨房。 西红柿炒蛋,猪肉香菇,一碗青菜豆腐汤,主食是一碟糊塌子。 黄婉贞吃的津津有味,还没吃完,黄董氏上门了。 按着规矩,黄婉贞放下筷子,起身行礼,“母亲安。” “坐下吃饭吧,咱们母女间,不用这么多规矩。”黄董氏笑着把黄婉贞按回了凳子上。 “吃完饭,跟我去裁缝铺选选衣服,街中的‘云霞’也卖成衣,你选件喜欢的,让他们改改,明天穿。” 黄婉贞吃了几口,撂了筷子,“能不选袄裙吗?我想穿新式旗袍或洋裙。” 黄董氏不赞同的摇摇头,“平常日子,可以依你,明天不行。” “到时候让人看到了,还以为咱家姑娘不正经呢。” 黄婉贞:“新式旗袍和洋裙也有长身的,哪里不正经了?” 黄董氏:“显胸显腰显屁股,哪里都不正经。” “你二姨家的四个闺女,不但裹了脚,还都束了胸。” “你生出来的时候天热,待着都出汗,一给你挤乳头,你就哭,哭的全身汗津津的。” “当时心疼你,就没挤成,后来又没给你们姐妹束胸,你胸就显得大,十来岁的时候去你姥姥家,你二姨就笑话你,说你长大了不正经。” “你那时候哭的可伤心了,还怪我为什么不给你束胸。” 黄婉贞:“……” “我二姨怕不是脑子有病吧。” “啪——啪——”黄董氏重重打了她肩膀两下。 “瞎说什么呢!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不会说话,明天就不要说话了,全程给我装哑巴,听到了没?” 黄婉贞点了两下头。 黄董氏大声道:“说话!” 黄婉贞:“听到了。” 到了裁缝铺,黄婉贞看到短袖旗袍和洋裙走不动路了。 “好热啊,娘,来件短袖吧。” 黄董氏无情的拒绝了,“不行。” 黄婉贞:“那我赚了钱自己买。” 看着不听话的女儿,黄董氏满心无奈。 胖胖的老板娘笑着打圆场,“黄太太,现在是新社会了,年轻人追求自由时髦,跟咱们这些老古董不一样了,令千金喜欢就给她买一件嘛!” 说着拉开北面的布帘子,“过来看,这里有五分袖的学生布褂,很便宜的,只要五毛钱。” 黄婉贞一眼,就喜欢上了,无他,袖子短,布料薄,穿上,肯定比袄裙凉快。 “行,给我来一件。” 顶着黄董氏吃人的目光,黄婉贞拍了板。 紧接着,黄董氏尽心尽力帮黄婉贞挑起袄裙来。 “这件,这件还有那件,你都去试试。” 得了轻薄的衣服,黄婉贞心满意足,不再反抗黄董氏,听话的拿着衣服进了里间。 连着换了三身,每身都长在黄董氏的审美上,但每身都差点什么。 直到黄婉贞换了身浅粉色袄裙出来,宛如春日里初绽的桃花,柔美而娇俏。 立领微微高挺,勾勒出她优美的脖颈线条,几枚精致的盘扣顺着衣襟蜿蜒而下,袖口处绣着细密的花边,让人忍不住把目光落在她白皙的手腕上。 下身的裙子是同色系的浅粉,宽松的裙摆自然垂下,层层叠叠,裙幅上绣着小花,灵动活泼。 黄婉贞就那么懒懒的站在那里,几缕碎发垂在耳边,眼神坚毅又带着些狡黠,平添了几分超越同龄人的风情。 令她看起来,既有成熟女子的温婉,又有她这个年龄的活泼烂漫。 “这身好,就要这身。” 老板娘:“黄太太好眼力,这件是我家老头刚做好的,这上面的刺绣,都是老绣娘的手艺。” “这身定价是二十二块大洋,您是老主顾了,收您二十。” 黄婉贞一听,就摇了头,这都够付阿祥两个月的工钱了。 虽然她愿意彩衣娱亲,但也得量力而行啊。 “算了,娘,我不喜欢。” 黄董氏爱不释手的摸着浅粉色袄裙,“这什么料子的?” 老板娘:“您摸摸,正宗的织金绸,都是王孙贵族们穿的。要不是您来看,我都不会拿出来的。” 黄董氏咬咬牙,“能不能再算便宜些。” 老板娘满脸为难道:“我的太太呦!这已经是顶便宜的价格了,要不,刚那件学生布褂,就送你们了。” “我赔些就赔些,谁让你是老主顾呢,等穿好了再来。” 黄婉贞默不作声,快速走回里间,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娘,我不喜欢这件,就那件学生布褂就够了。” 见黄董氏还在那犹豫,黄婉贞直接掏出八毛钱递给了老板娘。 “麻烦您把那件衣服包起来。” 老板娘往后退了一步,“别啊,相不中这件,可以再看看别的嘛,我们这儿还有其他样式的袄裙呢。” 黄董氏:“看看别的,咱们再看看。” 黄婉贞拉着黄董氏就往外走,“我累了,想回去休息了。” 黄董氏小声劝道:“再看看,天还早呢。” 黄婉贞:“我打听过了,新政府官员之间联姻,都不喜小脚的,人家看重的是女孩子自身优不优秀。” “我就是穿一身金子,也改变不了小脚的事实。” 黄董氏不信的摇摇头,“上千年的古术了,怎么可能说变就变,不可能的。” 黄婉贞停住脚步,面向她,“那你等着,我亲自让郑家人对你说。” 黄董氏满脸愁容道:“婉贞啊,你明天千万不要开口说话,你一说话,外表的恬静文雅一扫而空,只剩下刚硬了。” “男人不喜欢的。” 黄婉贞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来表示自己的无语。 回到黄府,黄婉贞想到今天上午写的小说还没寄,直接去了书房。 几分钟后,她急匆匆走了出来,对在院子里擦车的阿祥道:“阿祥!下午谁来过书房?” 阿祥愣愣的站起来,摸着下巴想了会儿,“大小姐和三小姐都进去过。” 黄婉贞:“还有别人吗?” 阿祥摇摇头,“没看到别人。” 第21章 太太!我娘早就是良民了 黄婉贞抄起院子里的扫帚,怒气冲冲的去了紫苏院。 “哐——当——” 黄婉淑房间的木门,被大力冲开,吓了她一哆嗦。 “黄婉贞,你发什么疯?!” 黄婉贞用扫帚指着她,“黄婉淑,把文章还给我,我可以既往不咎,不然我让你好看!” 黄婉淑站起来吼道:“什么文章?别往我身上泼脏水!” 黄婉贞恶狠狠的瞪着她:“你下午去书房干什么了?!” 黄婉淑:“去找你了。” “谁让你上午不给我开门,在你院子没找到人,我以为你在书房,就过去找你了,没看到你,我就回来了。” “我告诉你,书房的东西我可没动,你丢了东西,不能赖我。 黄婉贞捏紧了扫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说实话,如果真是你拿了我的稿子,只要你还给我,我就原谅你。” 黄婉淑柳眉倒竖,“你不相信我?我要你稿子干什么?我都看不懂。” 黄婉贞仔细观察她的表情,并没有发现破绽,如果真是她拿了,那也太能装了,她有这么高的心机吗? “吵吵什么?街对面都能听到你们的吵架声,丢人现眼!”黄董氏寒着张脸走了进来。 “娘!你看看她,被你惯成什么样了,大家小姐,拿着扫帚,跑这儿,来冤枉我。”黄婉淑眼角含泪,扑进了黄董氏的怀里。 “婉贞,你又在闹什么?”黄董氏不悦道。 黄婉贞放下扫帚,解释道:“娘,我从外面回来,发现上午在书房写的稿子不见了。” “我调查过了,下午大姐和三妹进过书房。” “上午,她不满你的惩罚,在书房门口闹了许久,言语间,对我很是不满。” “我想是不是为了……,为了戏耍我,她偷拿了我的稿子。” 听说黄婉贞的稿子不见了,黄董氏立马重视起来,“这还得了?你那稿子可是要上报纸的。” 她着急的拍了黄婉淑两下,“快说,拿没拿你妹妹的稿子。” 黄婉淑捂着被拍疼的胳膊,“嘶——,没拿,我又看不懂,拿她稿子干什么?” 黄董氏顿时火冒三丈,“定是西苑那个臭丫头,小小年纪不学好,我这就去教训教训她。” 她一把扯过黄婉贞手中的扫帚,气势汹汹地走了出去。 黄婉贞与黄婉淑对视一眼,顾不得再逼问她,提起裙摆,追了上去。 黄府西苑。 黄董氏刚进院子就看见了秀橙。 “秀橙,过来。” 秀橙端着漆红托盘慌忙走了过来。 “请太太安。” 黄董氏居高临下的瞥着托盘上的蝴蝶酥冷笑,“哼!还挺会享受。” 秀橙行礼的腿肚子开始哆嗦,“回太太,是老爷赏的。” 黄董氏:“好个黄争鸣,拿我的钱赏人,我看他是过的太舒坦了。” 恨恨的甩了下帕子,她扬声叫道:“秀竹。” 秀竹:“在。” 黄董氏:“把老爷那边的份例减半。” 秀竹提醒她,“太太,老爷还吃药呢,每月的药钱可不老少。” 黄董氏:“就他?还能委屈了自己?从明天起,给我减半!” 秀竹尽到了劝阻的责任,见太太不改心意,屈身应道:“是。” 黄婉贞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不言不语。 随后赶到的黄婉淑,小声问:“娘,是不是三妹拿了二妹的文章?” 黄董氏一记冷眼扫过去,立时让她闭了嘴。 “我都来了这么长时间了,都不出来行礼,是都死了吗?!” 黄董氏不叫起,下蹲的秀橙即使额头见汗,也不敢多言半分,更不敢去给主子通风报信。 还是秀竹进屋,才把二姨娘和黄婉琼叫了出来。 “请太太安。” “请太太安。” 黄董氏不说话,现场陷入一片寂静。 最忙的要属秀竹,一会儿给黄董氏搬椅子,一会儿给她搬凳子。 搬完凳子,摆上现成的蝴蝶酥,赢来黄董氏一个赞赏的眼神。 “秀橙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家里有没有许亲事啊。” 秀橙连忙跪倒在地,连磕三个头。 “回太太,我和自家表哥自小就有婚约,望太太成全。” 黄董氏身子后移,靠在椅背上,不急不徐道:“成全,定是要成全的。” “我黄家诗书传家,最是仁义,可没亏待过下人。” “明儿个收拾收拾行李,归家吧。” 秀橙“咣咣——”磕头,“谢太太恩,谢太太恩。” 黄家日落西山,早没了往日繁盛,有出路的仆人,早就赎身离去。 她一人伺候着两个主子,例钱还少的可怜,要不是当年父亲签的是死契,赎身需五两银子,她早走了。 “太太,不可啊——”二姨太惊慌抬头,鬓角的发缕随着晃动,颇有一种我见犹怜之感。 黄董氏最讨厌她这种‘我是弱女子你欺负我’的样子。 年轻的时候,没少因这个,受黄争鸣的气。 黄董氏大怒,“二姨娘,你敢以下犯上?!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要不是这贱人的卖身契,不在自己身上,早把她卖了。 “太太!我娘早就是良民了,你没资格这么说她。”黄婉琼屈膝行礼,一直不被叫起,难受的她红了眼眶。 “琼儿!”二姨太大惊,起身去捂她的嘴。 可为时已晚。 黄董氏已然听到了。 “好哇——,哈哈哈——,真好啊——” 黄董氏不怒反笑。 “既已不是黄家奴仆,就请出去吧。” 秀竹和秀青对视一眼,上前一人一边,扭住二姨太的两条胳膊。 这时候,二姨太顾不得装了,她满脸愤怒的叫喊着,“放开我,你们敢?” “争鸣不会同意的,他离不开我!” 一旁,默默看戏的黄婉贞,不动声色的把帕子塞给了秀兰,一使劲儿,把她推了出去。 秀兰也不负所望,快步上前,把帕子塞进了二姨太的嘴里。 黄董氏嘴角挂着轻蔑的笑意,“吩咐下去,二姨太……,不,张巧娘,出现在府门两米之内,持棍打之。” “扔出去!” 秀竹和秀青手上用力,架着二姨太往院门外走去。 第22章 董家二舅董玉卓 “且慢——,太太——,老太爷请您过去。” 穿着青布长袍,留着齐肩发,三十来岁的一名男子小跑而来。 黄婉贞看到黄争鸣身边的这个长随,心中暗叹,没戏了。 在黄争鸣面前,黄董氏根本立不起来。 果然,在芙蓉居挑灯夜战的黄婉贞,收到了二姨太被留下的消息。 “秀兰,明天把西边屋子收拾出来,帮我改做书房。” 秀兰点头,“好的,小姐。” “前院书房里的东西,要搬过来吗?” 黄婉贞:“嗯,我抽空会过去,把自己的东西拿回来。” 斟酌片刻,她又开口道:“找秀竹要两把铜锁……,算了,我自己去买吧。” 秀兰帮黄婉贞换好蜡烛后,劝道:“夜深了,明天是小姐的好日子,赶紧上床休息吧。” 黄婉贞:“嗯,你回厢房睡吧,这里不需要你了。” 秀兰又嘱咐了两句,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不知道几点,黄婉贞才把《女丞相》复写出来,她打着哈欠,吹灭蜡烛,直挺挺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秀兰就推开了正房屋门。 “小姐,起床了,太太叫我帮您好好梳妆。” 黄婉贞听到动静,一下子蹦了起来,“几点了?” 秀兰轻步过来,“辰时刚过,小姐不必急。” 黄婉贞快速起身,趿拉着鞋,就往外面走。 秀兰追在她后面,叫着,“小姐?小姐?” 走到门口的黄婉贞似是想到什么,又退了回来,拿起桌子上的一叠稿子,又匆匆往外走。 “小姐,你还没梳妆呢。” 黄婉贞摆手,“一会儿回来梳妆。” 她边走,边折好稿子,突然发现,忘了拿布袋子,想想回去拿,还得浪费时间,索性学着这里的人,把稿子塞进了怀里。 “阿祥,阿祥,拉我去趟邮局。” 阿祥把打来的饭菜放屋里,快跑到黄包车旁,用袖子擦擦坐垫,“二小姐,坐。” 黄婉贞以最快的速度上了黄包车,拉下雨帘,开始数起身上的钱来。 嗯嗯,这次可以多买些信封和邮票备着。 六日后,《新民日报》编辑詹永文前后收到两篇一样的小说,就连字迹都一样,可是署名却不同。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先说今日,是郑家上门下聘的日子。 董家二舅董玉卓,刚进巳时,带着太太董江氏上了门。 “五姐,今天都有谁啊?” 黄董氏神色疲惫的押了口茶,“咱们这边,就你和弟妹。” “黄家,就请了她大祖父和二祖父家。” “只是下聘,一家能过来两人就不错了,我估摸着也就一家一人。” 说完,放下茶盅,脸色颇不好的道:“我和大哥早就不说话了,他家三个儿子都成婚了,用不着我这个姑姑出礼钱了。” 董玉卓撇撇嘴,不屑道:“和二姐一丘之貉。” “爹娘的东西都留给那两个大的了,咱们这些小的,屁都没分着。” “咳——咳——”身旁的董江氏咳嗽两声,小声提醒道:“不说他们,四姐今天来不来?。” 黄董氏烦躁的摸摸额头,“没告诉她,她日子过的艰难,何必给她添事。” 董玉卓:“四姐性子太犟,要我说,主动给四姐夫买两姨太太,他准不往外跑。” “她公婆也不至于那么磋磨她。” 黄董氏哀叹一声,“四姐还有个庶子呢,我什么都没有,日子更艰难。” 这话,董玉卓不爱听,“五姐,你就是无病呻吟。” “你婆婆都死了,现在你管家,想吃什么就去买什么,谁还会给你气受?” “四姐哪能跟你比,她婆婆天天让她立规矩,四姐夫打她,大姑姐还老回家折腾她,她那日子就不是人过的,马厩里的马都没她累。” “开春那阵,四姐派人叫我过去,说是被打了。” “我和你弟妹一起去的,你问问你弟妹,四姐什么样子了!” 黄董氏好奇道:“什么样子了?” 董江氏用拳头在眼睛那比了两下,“两只眼睛周围都黑了,被四姐夫打的。” 董玉卓:“她那四个闺女没一个好东西,老四还敢跟我横,让我滚出她们家。” “我打了她一顿,怎么了?谁敢说个‘不’字!” 黄董氏听了直抹泪,“四姐就该多生一个,人家都说四个一截,第五个必定是儿子,有了儿子,腰杆子也能直点。” 董玉卓:“瞎说,别总整那老一套,现在是新社会了。” “五姐,让您瞧瞧,我新买的表,金的。” 黄董氏侧过身子去看,懂玉卓直接塞到了她手里,“两百大洋!” 黄董氏满脸吃惊的问他,“哪儿来那么多钱?不是刚置了宅子吗?” 董玉卓傲娇的“哼”了声,“我加入了新兴会,里面的人带我倒卖铁器,大赚了一笔。” 黄董氏连忙把怀表塞了回去,“你这小子,胆子也忒大了,那什么会,什么团的,是咱们白身能沾的吗?” “就是家里有两张口的,都不敢沾,你赶紧退了。” 董玉卓笑话她,“五姐,你怎么这么胆小?像你这样的人,可做不了大事。” 黄董氏:“我不想做什么大事,大事都是掉脑袋的。” 董玉卓被黄董氏说的“呵呵”笑起来。 “五姐,一百万!知道吗?我能赚一百万。” “到时候给你十万,给四姐十万。” 黄婉贞就是在这时候进来的。 “拜见二舅舅,二舅母。” 她从邮局回来,顾不得吃饭,换了身半新的青色袄裙,让秀兰梳了个半翻髻,就来了前院厅堂。 原文中提过,这个二舅舅是个讲义气的,可惜还没等到民主党上台,他就因卷入什么组织,被嘎了。 “哎呦呦!这是婉贞吧,真是女大十八变,舅母都认不出了,长得太俊了。” 董江氏从自己手腕上,退下来一个实心银镯子,往黄婉贞手腕上套去。 黄婉贞缩着胳膊看向黄董氏。 黄董氏笑着点点头,“你二舅母给你的,你就拿着吧。以后记得多孝敬她。” 第23章 多亏了我家梅雪 黄婉贞:“哎!”了一声,伸出了手。 董玉卓笑着抚了抚袖子,“听你娘说,你文章上报纸了?是什么报?” 黄董氏:“对对对,我不识字,你二舅舅问,我也没说上来,你快告诉他。” 黄婉贞:“就是一篇小说,登在了《新民日报》上。” 黄董氏甩着帕子,指挥身旁的秀竹,“快去拿些铜板给桂子,让他出去多买几张。” 秀竹走了十来分钟后。 两个穿着长袍的中年男子,带着黄梅雪上了门。 厅堂里又是一阵寒暄。 今天是黄家小辈的好日子,两边都给足了对方面子,气氛逐渐热了起来。 秀竹拿着报纸回来,经黄婉贞指出,报纸背面的半幅小说,出自她手,气氛更是达到了高潮。 瘦瘦高高,一袭青袍,长相颇为斯文的中年男子开口道: “这多亏了我家梅雪,之前可是三叔出面,亲自请她过府,教婉贞几人识字的。” 黄梅雪笑着道:“父亲别这么说,我可没婉贞能干,不然早就投稿了。” 说着,她拉起黄婉贞的手,“往后,婉贞妹妹就别叫什么老师了,不过教了你几日而已,当不得你的老师。” 董玉卓开口道:“打住!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可不能乱了规矩。” 尽管憋了一肚子气,黄董氏还是说了些场面话,“她二舅舅说的对,多亏了梅雪丫头,今天是婉贞的好日子,你能上门来祝贺她,我替她谢谢你。” 黄梅雪的父亲黄争祥道:“哎!弟妹这话就不对了,婉贞在这儿呢,还用你替她道谢?” 另一个独身过来的黄争志道:“是啊,该是婉贞自己道谢才对。” 黄婉贞真是烦透了他们,一个个的八百个心眼子,算计来算计去,就不累吗? 腰侧被人捅了两下,黄婉贞面上笑盈盈的拜了下去,“拜谢黄老师教导之恩。” 黄梅雪一把扶起她,笑呵呵的道:“他们啊!都是老思想,咱们年轻人,不听他们的。” 黄争祥“哈哈”笑道:“哈哈,我这个闺女,被我惯坏了,在培华女中,那成绩是一等一的好,与卫生部次长家的千金是好友,还有一个是财务部秘书长家的千金,梅雪?姓什么来着?” 黄梅雪挽着黄婉贞的胳膊,侧身笑着道:“姓林,我们一个班的。” 眼看太阳快走到正中了,也不见郑家来人。 “秀兰,你去看看,门口有没有挂红绸。”黄董氏着急的拧着帕子。 董江氏打着圆场,“不急,不急,好事多磨。” “今儿个叫的谁家的席面?” 黄董氏勉强扯了扯嘴角,“丰月斋的。” 董江氏:“行,挺好。” “丰月斋是老字号了,味道可以。” 出去看了的秀兰,进来回话,众人的眼神齐刷刷盯住她。 “回太太,挂了红绸,摆了炮仗,树生和桂子都等在门口了。” “哦!阿祥也在。” 黄董氏摆手,“快去告诉他们,盯住了,见到郑家的人冒头,赶紧点炮。” 正说着,外面“噼里啪啦”响了起来。 董玉卓率先站了起来,“来了!” 其他人也陆续跟着站了起来。 “我们出去迎迎,婉贞,你先回房。” 黄董氏快速安排好,抚了抚髻,随着众人走了出去。 “哎?婉贞,婶娘怎么让你回房?你可是今天的主角啊。” 黄梅雪挽着黄婉贞的胳膊,向外走去。 “走,咱们一起去看看。” 黄婉贞被拽得踉跄了几步,急忙喊停,“等一下,黄老师!” “我们府上规矩多,长辈间走的是老礼,我先回屋了。” 黄梅雪眨巴着杏眼,问道:“啊?这样的吗?” 黄婉贞点点头,“他们需要我出面,自然会派人去叫我。” 黄梅雪:“你听,外面在敲锣打鼓,可真热闹,我去看看。” 说完,不等黄婉贞说什么,转身跑了出去。 黄婉贞也不去追她,径直回了芙蓉居。 见桌子上摆着碟子桂花糕,坐下,倒了杯水,开始吃点心,几口一块,一刻钟后,下去了一半。 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糕屑,转身刚要去看书,就见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年轻男子在探头探脑。 对上自己的目光,男子眼中闪过一抹嫌恶, “你就是黄家二小姐?” 身量挺拔,浓眉深目,高鼻梁,冷白皮的清俊男子,怒冲冲过来,“你是哑巴吗?问你话,怎么不答?” 黄婉贞知道,这应该就是书中的男主了,他是个功利心极重的人,待人多是客气和友善。 只在她这个毫无威胁的女配面前,才会展现他的恶劣。 好吧,看在他还有用的份上。 黄婉贞轻声道:“郑榆桑,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可我家里,祖父和父亲说了算,我一弱女子,若是不遵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必是不好活的。” “无论咱们成不成婚,你都是自由的,我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事。” 听到这话,郑榆桑当下也顾不得生气了,狐疑道:“你说的是真的?” 黄婉贞点头,“我听说你上的是教会学校,思想和我大不相同,更何况我是个小脚女人……” 说到这儿,她佯装自卑的低下了头去。 郑榆桑一时也有些无措,“我不是嫌弃你,是咱俩根本不认识,这样结亲,都是以前的旧风俗,封建沉疴。这样是不对的。” 黄婉贞继续点头,“我知道,但我不敢反抗,也不能反抗。” 郑榆桑不自在的摸摸鼻子,有一种逼迫弱小女子的感觉,袭上心头。 “你,你……,我,我回家跟我爹娘说,你不介意吧?” 黄婉贞摇摇头,“那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 郑榆桑偷偷瞄她一眼,没想到这人还挺通情达理,长的似乎也挺好看的。 微微红了脸的郑榆桑,撂下一句,“打扰了。” 回身跑了出去。 听不到一点动静的黄婉贞抬起头来,嘴角慢慢扬起一抹嘲讽,就知道郑榆桑喜欢这种善解人意的温柔小白花,女主林清柔就是这种类型的。 第24章 打上了聘银的主意 午饭,黄婉贞是在自己房里用的,外面锣鼓喧天,与鞭炮齐鸣,却好似跟她没关系。 她吃完饭,继续看书,遇到不会的字,就查字典,并记在纸上,有时会多念几遍,有时会多写几遍。 热闹终归会远去,剩下的永远是寂寥。 “我的儿,又在看书呐。”黄董氏亲自端着一碗清汤面走了进来。 轻轻放在桌上,伸手摸摸黄婉贞的长发,“你是没见到那郑家大少爷,少见的俊才,还去看了你爹爹和祖父,知礼懂事,就没一个人不夸的。” 黄婉贞牵动嘴角,做出一个笑的模样,“你们喜欢就好。” 黄董氏“呵呵”笑了起来,“喜欢,喜欢,你看见了也会喜欢的。” “明儿个我就帮你收拾嫁妆。” 黄婉贞微讶,“婚期定了吗?” 黄董氏:“快了,你祖父已经找人算好三个日子,明儿个就送到郑府去。” “最早的是十月份,最晚的是明年开春。” “中间的是腊月初六,我估摸着就是这个了。” 原书中,明年才会定下婚约,结婚要到后年了,这怎么越来越早? 那郑榆桑留洋怎么办?要是不提前,岂不是要和他共处很长时间? 那她怎么装的下去? 这具身子虽然长的温婉恬静,但内里却是有着不羁灵魂的她。 原书误我…… 隔了一个晚上,看到十八台聘礼的黄婉贞,心情又明朗起来。 这下不用怕没钱做放足手术了。 “这些聘礼我准备都给你陪嫁过去。” 刚刚还笑呵呵的黄董氏,突然转了视线,看向窗外。 “那个,婉贞,府里情况你也知道,娘实在没余力给你多置办嫁妆了。” “你屋里的那些家具,虽说是旧的,但都是上好的黄花梨,要是重新给你打家具,别说黄花梨了,就是那酸枣木,娘都出不起。” “你看,要不就请人重新过来打蜡……” 黄董氏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后面声如蚊蝇,叫人听不清。 黄婉贞也不追问,直接点了头,“嗯,都听娘的。” “不过,我有个不情之请。” 不待黄董氏反应,黄婉贞无缝衔接道:“我想把这些聘礼送去芙蓉居保管。” 一时间,各种心思涌上黄董氏心头,她觉得女儿不相信她,后又想到可能是因为黄争鸣,接着是老太爷。 这些心思闪过后,最终她还是点了头,“嗯,你别声张,你爹和祖父那里,能不让他们知道,就不让他们知道。” 黄婉贞点头应,“好。” 很快,黄婉贞又恢复到两点一线的生活。 不过,这样的日子,以后可能也不多了。 “婉贞,我在德行里的教会小学,找了份工作,每周去给小朋友们上几节绘画课,薪资虽然不高,但时间比较宽裕,我还可以继续找别的活干。”沈君茹笑着道。 说罢,她拿出一张课程表,递给黄婉贞,“你看,每周有六节课。” 黄婉贞看过后,发现都是安排在下午的。 “那我上午还能来上课。” 沈君茹笑着拿回课程表,“好啊,那我给你把束修减半。” 黄婉贞指着课程表道:“有好几天,你都是下午三点多的课,我在你家吃了午饭,还能学上会儿,减半你太亏了,要不少给你一毛,每日四毛?” 沈君茹:“这多不好意思,本来整天的课……” 黄婉贞摇摇头,“你家的饭食还好呢,细算起来,我绝对不亏。” 沈君茹眼睛笑成月牙,“午饭走的是公账,弄了半天,我还赚上家里的钱了。” 说完,似是想到什么,脸一下子拉了下来,“哼!不赚白不赚,谁让他们不让我出门上学。” 没提前跟阿祥打招呼,下课的时候,他还没来接,黄婉贞抄了份沈君茹的课程表,在街上叫了辆黄包车,直接回了三塔巷。 “二小姐,今儿怎么这么早?”阿祥懵了,确认般的抬头看看太阳。 黄婉贞拿着课程表,走到他跟前。 “以后,早上还是那个点,下午周一、周三、周六下午三点半,周二、周四、周五一点半。” 阿祥傻眼了,“这,这我咋知道几点几点啊。” 桂子拿着根扁担走了过来,“看太阳啊,前几次看不准,多来几次就准了。” 黄婉贞点头,“家里也没个钟,辛苦你了。” 阿祥还是懂些人情世故的,见二小姐这么说,连忙摇头表示不辛苦。 好不容易得些闲工夫,黄婉贞去书房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回到芙蓉居,又发现聘礼送过来了,就锁在西厢房。 她乐颠颠儿的去看,眼神扫到聘银的红封时,眼冒精光。 还是识字好啊,不然连偷东西,都偷不准。 她仰头看看屋外,没见着秀兰,赶忙走回门口,插上了门栓。 随后,小心翼翼的绕过其他箱子,来到了写着聘银的箱子。 心想,这下好了,放足手术的八两黄金有着落了。 想法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她小心翼翼揭开红封,打开箱子后,里面还钉着木板…… 这怎么搞? 黄婉贞只好先恢复原样,轻手轻脚的离开西厢房。 回屋闷头想了会儿,找出家当,选了副银耳环,溜溜达达上了街。 “老板,你这铜锁怎么卖啊?” 黄婉贞在街边找了个贩卖铜锁的小摊。 “二十个铜板一副。” 黄婉贞摸着下巴,在心里算起了账。 “给我来两副,你这儿有没有羊角锤啊?” 老板:“没有。” 黄婉贞指着他地上的工具说:“这不有吗?” 老板:“那是我自己用的。” 黄婉贞四下望了望,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很是难受。 “老板你就卖给我吧,我按原价给你钱,你可以再去买个新的。” 那老板撇着嘴道:“临街就有卖的,你自己去买一把不就行了?” 黄婉贞:“……” 她还想省着点脚,好做手术呢。 “那我不买锁了。” 老板挠了挠头,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点了头,“行吧,羊角锤给三十个铜板,一共七十个铜板,拿钱吧。” 第25章 去约翰氏医院做手术 黄婉贞递出那对银耳环,“我用这个抵行吗?” 小贩一看傻了,“这,我哪懂啊。” 黄婉贞:“不看工艺,只看分量。” 小贩指着身后的药铺道:“那你跟我去称个重。” 待黄婉贞点头后,小贩叫一旁的剪头匠帮忙看下摊子,带着黄婉贞进了铺子。 “钟大夫,麻烦您帮称个重。” 小贩笑着对一白胡子老头道。 那老头也不言语,扭头看向黄婉贞。 黄婉贞连忙递上银耳环。 弄到最后,那小贩还倒找了黄婉贞二十个铜板。 回到芙蓉居,黄婉贞先锁了书房,拿着羊角锤又去了西厢房。 小心翼翼的开始拔钉子。 这活真不是这副弱鸡干的,黄婉贞意识到这具身体,不但要做放足手术,还该练练力气。 还没整完,院子里就有动静传来。 黄婉贞急匆匆的跑到门口,隔着门缝往外看,见是秀兰,清清嗓子,开门喊道:“秀兰,我饿了,快去厨房给我取饭。” 秀兰拢了拢怀里的针线篓子,扬声道:“好,马上去。” 在门口,等到秀兰出了院门,黄婉贞才又回身去翘钉子。 紧赶慢赶,在秀兰回来前,撬开了第一层。 黄婉贞不管不顾的往怀里塞了几个银元宝,轻手轻脚的把木板放回去,盖上箱子,转身出了门,拿出铜锁,“咔嚓——”一声,锁上了。 “小姐。” “啊?”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黄婉贞一哆嗦。 “我把饭取回来了。” 黄婉贞拍着胸脯,没好气道:“放厅堂去。” “哎!” 待听不到脚步声,黄婉贞才转过身去,迅速逃回了卧房。 插上门栓,奔向千工床,掏出怀里的银元宝,一股脑散在床上。 拿起一个看了看,上面写着十两,八两黄金,起码要十个这样的元宝才行。 她数了数,只拿了八个,那明天还得去拿两个。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黄婉贞连忙道:“什么事?” 秀兰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姐再不去吃,饭就凉了。” 黄婉贞:“嗯,知道了,我换件衣服就过去。” “你去吃饭吧,别管我了。” 秀兰:“嗯,凉了,你叫我,我去给你热。” 黄婉贞:“知道了。” 黄婉贞找出之前去医院用的布袋,把银元宝装进去,塞进柜子里,才打开门去吃饭。 秀兰匆匆进来,见她在吃饭,才放下心来。 “菜没凉吧?” 黄婉贞摇头,“没凉,我明天早上想吃米饭,要干的那种。” 秀兰点头,“那我去告诉刘七师傅一声。” 黄婉贞摆摆手,“去吧。” 正和阿祥、桂子喝酒的刘七一听,立马动了怒,“一个个的,都不好伺候,老太爷要喝粥,老爷要吃面,太太要吃饼,这二小姐又来要饭,真是不想叫我活了。” “改天累死我,他们就落了好了!” 秀兰往后缩了缩身子,讷讷的不敢言语。 “别戳着了,看见你们就闹心。” 秀兰小声问道:“那,二小姐的饭……” 刘七:“知道了,快走吧。” 秀兰“哎”了声,转身就跑。 刘七骂道:“一个个的,就知道压榨我,我是真不想干了。” 阿祥给他把酒满上,劝慰道:“不都是那么回事吗?我之前拉包月,碰上一家雇主,什么都让我做,四个孩子,都上学,还不同校,靠我一个人送,完了,还得送那家老爷去衙门。” “累死累活,还不让吃饭。” “那家的两个太太,眼睛光盯着我,我一坐下吃饭,就分派伙计。” “我只干了四天,就不干了。” 桂子:“能让阿祥哥开口说不干了的雇主,肯定是刁钻刻薄的那种雇主。” 刘七叹口气,“妈的,哪儿都不给活路。” 阿祥:“谁让咱们天生命贱呢!” “这辈子多做点好事,下辈子争取投个好胎。” 第二天,一大早,黄婉贞就要吃饭。 秀兰跑了两趟大厨房,才把饭给她端来。 她也不嫌没菜,直接往嘴里扒拉,趁秀兰出去,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纸,挖了一大块米饭,包了进去。 做贼似的,去了西厢房,又拿了两个元宝。 这次,她细心的很,不但钉回了钉子,还碾烂了米饭,把封条粘好了。 左看看,右看看,没什么不对的地方,满意的点了点头。 回到房间,把柜子里的布袋拿出来,把怀里元宝放进去,凑成十个。 拎起来,就往外走。 “小姐,刘七师傅给老太爷炒了鸡蛋,剩下的,我给你端来了。”秀兰端着漆黑茶盘进了院子。 黄婉贞摆摆手,“我吃过米饭了,你吃吧。” 秀兰几不可见的咽了口唾沫,“炒鸡蛋,你不吃?” 黄婉贞:“嗯,你吃了吧,我去上课了。” 一边说着,一边头也不回的走了。 秀兰看看走远的小姐,再看看手里的鸡蛋,一下子乐了出来。 谁说她家小姐不好伺候,她家小姐最好了。 黄婉贞拎着袋子,像往常那样,上了阿祥的黄包车。 阿祥跑出三塔巷,黄婉贞突然扬声道:“阿祥,去约翰氏医院。” 阿祥贴着路边停了下来,回头问:“二小姐,是要改道去西街里医院吗?” 黄婉贞:“嗯,去西街里医院。” 阿祥迟疑了一下,黄婉贞立马表现出了不耐烦,“让你去,你就去,别磨蹭。” 阿祥忙不迭点头应“好。” 下车后,黄婉贞给了他六个铜板,“找个地方,歇歇脚,等我出来。” 阿祥也不嫌少,笑呵呵的接过来,弯下腰,作了个揖,“好嘞。” 黄婉贞抬头望着眼前的四层高楼,紧了紧手中的袋子,头一闷,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嗨!贝拉,好久不见。”黄婉贞用英文跟柜台后面的洋人打了招呼。 那洋人也是个记性好的,见到黄婉贞,眼睛一亮,显然还记得她。 “嗨!安迪,挂西外科吗?” 黄婉贞点头,递上个银元宝。 没想到那洋人没收,拿了木牌,就从柜台后走了出来。 “我带你去问问安东尼医生,今天能不能做手术,这个手术前,费用一次性结清,门诊费就不用另外付了。” 第26章 第一次手术 黄婉贞跟在她后面直点头,心想,能省下五块大洋,再好不过了。 安东尼主任办公室里,和上个月来,别无二致。 看到贝拉身后的黄婉贞,他和善的抬了抬手,“小姑娘,怎么这么长时间才来,你的手术方案,我早就写好了。” 黄婉贞平复心里的紧张,牵起唇角,笑着道:“家里有事,耽搁了。” 安东尼朝她招招手,“过来,让我看看你的脚,今天能不能做手术。” 黄婉贞越过贝拉,坐到凳子上,脱下鞋袜,把脚垫到了另一个凳子上。 “前两天有些肿,最近我走路不多,好了些。” 安东尼检查后,抿了抿嘴,“还是有点不好,密斯特沈,你给她配付药,泡一泡,效果好的话,安排下午两点手术。” 沈君宴点头应“好。” 出了办公室,沈君宴先领着黄婉贞,随贝拉去了柜台。 十个元宝称完,还差四块大洋。 这倒让黄婉贞犯了难,她出门一向不戴首饰,今儿以为银子足够了,也没另备它物。 沈君宴看她那为难的样子,就知道是没带够钱。 说实话,之前他还以为这姑娘不来了呢,毕竟放足手术,不是个小数目。 今天能看到她过来,他心里是高兴的。 他家中姊妹多,堂姐也有裹脚的,从日本学医归国后,他特意向她们科普过。 没有一人,愿意尝试放足。 这小姑娘比堂姐岁数还小呢,却有这般勇气,实令人钦佩。 “我先给你垫上吧。” 黄婉贞赶忙道谢,“谢谢沈医生,明天我就还你。” 沈君宴温和的笑笑,“不着急,下次来医院,带过来就行。” 结清了账,黄婉贞感觉一身轻松,这事终于落定了。 沈君宴配好了药,把她交给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介绍说是西外科的护士,叫李胜男。 李胜男梳着条长长的麻花辫,上身蓝色布褂,洗的已经发白,下身黑色布裙,脚上一双千层底布鞋,标准的学生打扮。 泡脚的时候,黄婉贞好奇的问她,“李护士,还在上学吗?” 李胜男眼中闪过一丝羞赧,低着头,小声道:“没有。” 黄婉贞冲她友善的笑笑,“我很想去上学识字,但家里不肯,一直很羡慕那种可以去上学的姑娘。” 李胜男诧异的看向她,“你家愿意出钱给你做放足手术,不愿意送你去上学?” 黄婉贞不老实道:“做手术的钱,是我借的。我还没告诉家里,做手术的事。” 李胜男:“那你今天回去怎么办?” 黄婉贞光棍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反正手术费已经交了。” 李胜男对她佩服不已,话匣子由此打开,“我之前是燕京大学的学生,家中遭了变故,辍学了。” 黄婉贞赞道:“你可真厉害。” 这个年代,能上大学的女生,都是万里无一的,不但要家庭条件好,还要自身足够聪慧努力。 李胜男扯了扯嘴角,“有什么厉害的?努力了那么久,还不是干最脏最累的活。” “小姑娘,千万不要想着自己出来工作,趁现在家里有钱,多为自己打算打算。” 黄婉贞:“做护士不好吗?”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护士了。”李胜男撇眼看她,跟她说起了自己的工作,“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黑白班换着上,每天清理不完的污秽,擦不完的身子。” “这工作还是我从老师那求来的。” “虽然脏点累点,但薪水不少。” “上学也就这点好处了。” 说着,她拿起白布,蹲身准备给黄婉贞擦脚。 黄婉贞阻拦道:“我自己来吧。” 李胜男侧目看她,“你介意我碰你的脚?” 黄婉贞摇头,拿过她手上的白布,“有什么可介意的,又不是没被人擦过。” “就是跟你投缘,我自己擦了,累不到我,还可以给你减点工作量,多好啊。” 李胜男终于笑出了牙齿,黄婉贞觉得,她这次是真的想笑。 “你这小姑娘,还挺逗。” 黄婉贞“嘿嘿”一笑,“我也觉得我挺逗,我叫黄婉贞,以后可能还会麻烦到你,你叫我婉贞就行。” 李胜男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行,我记下了。” “要想下午做手术,最好不要走路了,这儿食堂的饭,便宜还好吃,用不用我给你捎点?” 黄婉贞笑着点头,“我的荣幸。” 只花了五个铜板,李胜男帮黄婉贞打来了一个烧饼夹菜,一竹筒小米粥。 “吃好后,竹筒放地上就行,等我有空了,回来收。” 黄婉贞点头道:“好,麻烦你了。” 李胜男:“我乐意。” 看着扭着腰,走出病房的李胜男,黄婉贞心中涌起一股又酸又涩的感觉。 她为这么一个可爱优秀的女子惋惜。 上一秒还在惋惜的黄婉贞,下一秒生出一股血气,她要抓住身边的一切机会和资源,努力生根发芽,她不要开花,不要结果,她只要一个劲儿的向上生长,长成那无人可撼的参天大树。 吃过饭,没一会儿,沈君宴找过来了,他推着一辆轮椅道:“坐上来,我推你去见安东尼主任。” 黄婉贞在路上问:“这轮椅,我能一直用吗?” 沈君宴:“这不在费用范围内,需要另外租或买。” 黄婉贞:“多少钱啊?” 沈君宴:“租的话,好像是按天算,如果长期用的话,肯定不上算。一会儿,你问问柜台那的人。” 黄婉贞:“哦。” 安东尼检查后,表示勉强可以做手术,不过多休养一天会更好,让黄婉贞自己选。 黄婉贞当即点了头。 手术进行了三个小时,还算成功,再次出现在病房的时候,黄婉贞双脚已经裹上了纱布。 “你需要连着上五天药,可以来找我换,也可以把药拿回家换。” “主任帮你开了些磺胺,有发热迹象,先吃药,退不了烧,赶紧来医院。” 细细交代一番后,沈君宴把黄婉贞交给了李胜男照看, “两个小时后,没异常,就可以走了。” 第27章 世界观的不同 黄婉贞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连嘴都不愿意张,只微微点了下头,表示听到了。 离开的时候,黄婉贞身上的铜板不够租一天轮椅的,更不够买一辆。 只得去找沈君宴借钱。 “沈医生,能不能再借我五块大洋,我,我下次来一并还你。”这话说的,黄婉贞都觉脸红,她也不想可着一个人借,主要是她找不出第二个能借的了。 沈君宴掏着口袋,苦笑了下,“没带那么多钱。” 就在黄婉贞准备放弃买轮椅,打算在屋里窝几天的时候,他又来了句,“你等我下,我找人借借看。” 仅仅出去十几分钟,沈君宴就带回来一个人,还是黄婉贞认识的。 “哟!是你啊!我还以为是哪个天香国色呢!没想到是个黄毛丫头。”褚延之恶劣的冲黄婉贞呲了呲牙。 黄婉贞皱了下眉,立马又舒开了,面无表情的低下了头去。 “延之,这是我的病人,你态度好点。” “哦!你病人啊?又不是我病人!” 褚延之双手抱胸,把头撇向一边。 沈君宴看了他一眼,不再理他,走到黄婉贞跟前,半蹲下身子,“黄婉贞,这是我朋友褚延之,他可以借钱给你,但需要你立个字据。” 黄婉贞点头,“应该的,五块大洋不是个小数目,先前我借你那四块大洋,也该补一个,是我疏忽了,您多担待。” 沈君宴摇摇头,刚要说什么,却被褚延之插了话,“什么?你先前借了她四块大洋?她还没还?怎么好意思再开口借!” 沈君宴回身无奈的看了好友一眼,觉得他今天是吃错药了,平日里最是绅士的好友,怎么会跟一个小姑娘过不去? “来,来,延之,咱们出去说两句。” 他一边往门口走,一边朝褚延之招招手。 见褚延之不动,他退回两步,拉住褚延之胳膊,往外拽。 褚延之也没反抗,顺着他力道,走了出去。 再回来时,只剩下沈君宴一个人,他笑着摊开手,伸到黄婉贞面前,“呐,五块大洋,拿去。” 黄婉贞伸手拿过,点头道谢,在柜台办理手续时,特意跟贝拉借了纸和笔,写了两个借据。 她没急着去送,眼看天色不早,拿到轮椅,赶忙同李胜男请教了一遍用法。 “天快黑了,你怎么回去?用不用叫出租车?” 李胜男关心道。 黄婉贞透过窗户,看看外面的天,“我家有人在外等我,麻烦李姐姐送我出去。” 李胜男推着轮椅,把黄婉贞送出了医院大门。 两人刚一冒头,阿祥的喊声就传了过来,“二小姐,二小姐。” 两人齐齐转头看去,阿祥拉着黄包车疾驰而来。 “二小姐,我等了你一天,吓坏我了。” 李胜男拍拍黄婉贞的肩,“是他吗?” 黄婉贞点点头。 “哎!伙计,你把车放下,我抱你家小姐上去。” 黄婉贞:“麻烦李姐姐了。” 李胜男一个使劲儿,给黄婉贞来了个公主抱。 待安排好黄婉贞,李胜男回身把轮椅折叠好,指挥着阿祥搬上了黄包车。 “哎!看着点,别压到她的脚。” 阿祥这才注意到黄婉贞的脚,包着纱布。 纱布上还渗出些许血水。 “哎哟妈呀,咋弄成这样?” 黄婉贞尽量把身子往一旁移,给轮椅腾出位置,“不关你的事,回府后,不管谁问你,你只管说‘不知道’。” 说完,她冲李胜男扬了扬手,“谢谢李姐姐,您回去忙吧。” 李胜男提醒她,“看你的包,别掉了,记得换药,不会换,就来医院。” 黄婉贞这才想起,借条还在包里。 “等等,李姐姐,麻烦你把这两张借条,帮我转交给沈医生。” 夕阳的余晖慢慢消散,北京城陷入黑暗之中。 不出所料,黄董氏知道黄婉贞做了手术后,气得破口大骂。 “你是好日子过够了,不想活了?” “早知道你这么不孝,刚生出来,就该把你扔尿桶里溺死。” 秀兰看着跪在地上,一声不吭的黄婉贞,直掉眼泪。 秀竹在旁也急得不行。 “太太,您喝口参茶,消消气。” “多大的家业啊,还喝参茶?!” 秀竹明显是撞在了枪口上。 黄董氏开始冲着她数落,“这黄家的人,天生就是坏胚子。” “大的败光了家业,小的又来折腾我。” “黄婉贞!你知不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是想让我去死啊?!” “扑通——”秀兰跪在了黄婉贞旁边。 “太太,太太息怒,小姐,小姐有苦衷。” 黄董氏抄起茶盘上的参茶,就冲秀兰扔了过去。 “咣——咔嚓——” 汩汩鲜血从秀兰额角流出。 黄婉贞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她愤怒的冲黄董氏大喊,“你干什么?自己的女儿不舍得打,打别人家的女儿,好威风!” 黄董氏指着她骂道:“没良心的狗东西,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玩意儿。” 黄婉贞压下满心郁气,拿帕子捂着秀兰的额头,冲秀竹喊,“快去拿药。” 秀竹偷偷瞥着黄董氏,小声问:“拿,拿什么药?” 黄婉贞:“蒲黄,上次我见桂子用过。” 秀竹:“那,那我去找桂子要点。” 说完,试探性的往外走去,不料,还没到门口,就被黄董氏喝止住了。 “站住!桂子知道了,老爷和老太爷那还能瞒住吗?郑家的婚事你真不想要了?!” 最后一句,明显是冲黄婉贞问的。 黄婉贞倔强的抬起头看她,“我放足,是郑榆桑同意的,郑家思想开明,并未给女儿裹足。郑榆桑上的是新派学校,最看不起的就是小脚女人。” “我不放足,嫁过去不得夫婿喜欢,叫他再去外面找姨太太吗?” “你还是我娘吗?整天禁锢着我,不盼着我好,有一天郑榆桑把我休了,你就满意了!” 自从穿越过来,黄婉贞一直在积极奔走,努力改变原主和黄家的命运。 但她的声音总是被轻易淹没,她的观点和建议,即便正确合理,也会被忽视甚至嗤之以鼻。 第28章 无家可归 她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哪怕无所不用其极,她也要摆脱黄家的压迫。 “你,你个白眼狼,我生你养你这么大,就是叫你今天来骂我,羞辱我的?你给我滚!我永远都不要再看到你。” 黄婉贞沉声道:“秀兰,我们走。” 黄婉贞用大力撕下一块袄裙,混乱的帮秀兰包扎上,在秀兰的帮扶下,颤颤巍巍的坐上了一旁的轮椅。 结果就是第二天,她又进了医院。 “怎么搞的?密斯特沈,你没嘱咐病人,脚不能沾地吗?”安东尼主任很生气。 黄婉贞硬着头皮解释,“安东尼医生,实在不好意思,你碰到了个不听话的病人。” 安东尼被她这话气笑了,重新上药包扎后,对她三令五申,“这次问题不大,不代表下次没问题。药就不要拿回家了,放在医院,每天过来上药。” “大钱都花了,还怕打车那点小钱?” 黄婉贞抿了下嘴唇,试着开口道:“我能住几天院吗?” 安东尼医生点点头,“只要你愿意交床费,就可以。” 黄婉贞舒了口气,“我愿意。” 安东尼写好单子后,交给一旁的沈君宴,“跟他走吧。” 沈君宴推着黄婉贞出来后,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秀兰。 “呦,这是早准备好了?” 只见秀兰大包小包的背了一身,看到他们出来,连连鞠躬,“大夫好,大夫好。” 沈君宴注意到她额头的伤,建议道:“一会儿,让护士给她上些药,重新包一下吧,这样看着怪怪的。” 黄婉贞哑着嗓子道:“嗯,我没做过,包的不好。” 到了柜台处,贝拉得知她要住院,笑着给她介绍,“单人间只剩一间,一天两块钱,双人间还有不少,一天一角钱。” 她迅速瞥了眼秀兰,“如果你们两个都想住院的话,我可以把你们安排在一间病房。” 黄婉贞感激的看她一眼,拿出一枚金簪,递了过去,“我们两个都住院。” 贝拉迅速开好单子,递给黄婉贞,“我给你们开了五天,你看一下,没问题的话,在这儿签字。” 轮到秀兰签字的时候,她不会写字,贝拉贴心的递上印泥,提醒黄婉贞,“最好教会她写自己的名字。” 黄婉贞点头,“好,麻烦你了,我会的。” 金簪有三钱重,交完费用,贝拉还找了黄婉贞十四块大洋。 黄婉贞捏着她递过来的大洋,心里的底气更足了些。 病房在二楼,可以坐电梯上去,秀兰上去,连呼吸都忘了,等进了病房后,她拍着胸脯,大口喘气。 “刚刚那吊篮太吓人了,我都怕它掉下去。” 黄婉贞点点头,“确实挺吓人的。” 不但噪音大,那推拉的铁门还是网状的,有点简陋。 秀兰:“是吧,是吧。” 得到了黄婉贞的肯定,秀兰精神了不少。 两人安顿好后,黄婉贞请李胜男帮秀兰处理伤口。 待李胜男走后,黄婉贞连忙使唤秀兰推她上街。 “我身上没零钱,咱们去街上买点东西,把钱破开,好给刚刚那姐姐报酬。” 秀兰从小就被卖进了黄府,这么多年,很少出门子,这还是第一次来医院,晕头转向的,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她就打定主意,听二小姐的,二小姐让她干啥,她就干啥。 新街里是条大街,不但有约翰氏这种大医院,两边还开了许多铺子。 一路走过,官燕银耳,吉林人参,南北果品,立兴祥,华洋海味,稻香村,各种大大小小的幡子随风飘荡,有意思极了。 “去稻香村买点糕点吧。”黄婉贞提议道。 秀兰指着最近的铺子问:“小姐说的是这家铺子吗?” 黄婉贞点头,“是他家。” 进去后,琳琅满目的糕点,晃花了黄婉贞的眼,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买什么好了。 “小姐,要点什么?”十几岁的小伙计,招呼起客人来,熟络的很。 黄婉贞指着新出炉的红豆饼道:“给我来一斤。” 小伙计:“好,我们这儿的绿豆饼也好吃,要不要来点?一个价儿。” 黄婉贞点点头,“来两块吧。” 称完之后,小伙计又推销荷叶八宝饭。 “快到午饭时间了,小姐买上两碗,保准吃着香。” 黄婉贞犹豫了几秒,点了下头,“来一份吧。” 走的时候,黄婉贞多要了几个油纸包,小伙计一点不小气,笑呵呵的给了。 出了门,秀兰推着黄婉贞左拐,往回走,路过卖水果的铺子,黄婉贞又叫了停。 “这香蕉怎么卖?” 老板娘笑着恭维道:“呦!小姐知道这是香蕉啊?一般人可没吃过,只要四十个铜板,小姐来点?” 四十个铜板可不便宜,都能买十来斤桃子了。 不过送礼嘛!买点贵的,也好看。 这般想着,也就点了头。 回到病房,黄婉贞把刚刚买的吃食,细心的分成四份,单拿出一份,往里塞了两毛钱。 “秀兰,你把这份,给帮你上药的护士送去,嘴甜点,叫李姐姐,晓得不?” 秀兰乖巧的点了点头,细声细气道:“晓得了。” 这孩子出了黄府,肉眼可见的胆子小了。 不等秀兰回来,黄婉贞拿起一份,放在了自己腿上,旋转轮椅,往楼梯间行去。 “嗨!贝拉,我买了水果和点心,一起吃啊。” 黄婉贞笑眯眯的拿起腿上的油纸包,放到柜台上。 贝拉也没推辞,笑着打开看了看,“谢谢安迪,我很喜欢吃香蕉。” 黄婉贞:“那个红豆饼是华国糕点,很好吃的,你尝尝。” 贝拉点点头,“好啊,中午休息的时候,我尝尝。” 回到病房203,发现秀兰在偷偷抹眼泪。 黄婉贞推门,转动轮椅进去,“怎么了?” 秀兰立马站了起来,“小姐,你去哪儿了啊?我还以为把你丢了。” 黄婉贞满头黑线。 这也太夸张了吧?! “我去柜台那,给贝拉送了点吃的。” “你饿了吗?尝尝这个香蕉,咱俩一人一根。” 两人刚吃完香蕉,李胜男推门进来了,“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我给你们买了两个烧饼夹鸡蛋。” 第29章 《女丞相》的两个署名 黄婉贞捅了下秀兰的腰。 秀兰连忙接了过来,“谢谢李姐姐。” 黄婉贞笑的温婉,“我们还要住好几天呢,不好意思总麻烦李姐姐,要不你带秀兰去认认食堂,以后让她去食堂给我买饭。” 李胜男:“我们食堂不收钱,只收饭票。” “饭票只能内部员工买。” “你们想买多少,我去帮你们买些。” 黄婉贞连忙掏出两块大洋,“真是太麻烦李姐姐了,要是没有你,我们还得每天为吃饭发愁。” 李胜男笑笑,“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以后没准我还得用上你呢。” 黄婉贞“呵呵”的笑着,“荣幸之至,能用到我的地方,尽管说。” 李胜男掂掂手里的大洋,“那我可记下喽。” 黄婉贞忙不迭点头:“记上,记上。” 初到新环境,第一天总是最累的,第二天黄婉贞和秀兰精神状态明显好了一些。 沈君宴来给黄婉贞换药的时候,她顺势送了一袋吃食给他,还递上了九块大洋。 “不急,你先拿着用吧。”沈君宴温声道。 黄婉贞摇摇头:“我这还是第一次欠别人钱,不还上,连觉都睡不踏实。” 沈君宴一乐,伸手接过大洋,“真是出息,欠这么点小账,还睡不好觉了。” 黄婉贞知他是在开玩笑,却极认真的嘱咐道:“还褚医生钱时,别忘了把借条帮我要回来。” 沈君宴怔愣一瞬,“啊”了一声。 “你给我写的借条,我忘记放哪儿了。” “我可是还你了,那借条不还我,以后我也不认了啊。”黄婉贞现在恨不得一个钱掰成两半花,可不敢拿四块大洋开玩笑。 “你放心,绝不会跟你要二过钱。”沈君宴的人品,黄婉贞还是信的过的,但褚延之…… “麻烦沈医生还褚医生钱的时候,把借条给我要过来。” 黄婉贞复述道。 沈君宴见她神色极其端正,跟着肃了面容,“好。” 虽说无账一身轻,但看着手里仅剩的一块大洋,黄婉贞烦躁的挠了挠头。 不能总靠着首饰过活啊,那可是用一件少一件的东西,而且那么小的一匣子,太让人没安全感了。 想到之前寄出去的小说,黄婉贞皱了眉,她写的是三塔巷黄府的地址,即使报社收了,她也拿不到稿费啊。 琢磨来,琢磨去,住院的第三天,黄婉贞带着秀兰去了西城区平安路169号。 黄婉贞下出租车前,用最后一块大洋,付了打车钱。 “小姐,咱们要进去吗?” 一幢二层砖混结构的欧式洋楼前,黄婉贞驻目很久,久到秀兰以为她不会进去了。 “走。”下一秒,黄婉贞开了口。 秀兰:“啊?”了声。 黄婉贞再次开口道:“进去。” 秀兰这才推着轮椅往门口走。 到了门口,她停住了,这个门好奇怪,她不知道怎么进去。 “这是旋转门,你推我过去,走到两扇门中间去。” 秀兰一一照做,站好位置后,黄婉贞伸手推动前面的一扇门,秀兰惊讶的看着这一幕,黄婉贞推一点,她走一点。 两人就这么一点一点的挪了进去。 “你们是干什么的?” 两人刚进去,就被一个穿着长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拦住了去路。 黄婉贞转了转眼珠子,一开口就是英语,“你好,我叫黄婉贞,笔名叫黄二姐,在前些日子给贵报社寄了一篇小说,想来问问过稿情况。” 中年男子一愣,一边操着别扭的英文,“您稍等,您稍等。”一边四下找人,“哎!小周,快去叫詹永文。” 黄婉贞扭头看去,一个穿着长褂的小伙子,一路往二楼跑去。 不多会儿,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脚步飞快的下了楼梯。 “主编,你叫我?” “对对对,这位说的是洋文,你问问她有什么事?”中年男子急忙道。 詹永文这才转身去瞧黄婉贞,并用英文道:“你好,你会说英语吗?” 黄婉贞点点头,“当然。我笔名叫黄二姐,连着给咱们报社投过两篇小说了,第一篇已经登报了,第二篇叫《女丞相》,这次来是想问问过稿情况。” 詹永文连忙伸出手,“哦!您就是黄二姐啊,没想到您这么年轻。” “我是《新民日报》负责白话文小说的编辑詹永文,你的白话文小说,写的太好了,语句通畅,情节紧凑,有意思,我们还想跟你约长篇呢。” 说着,就让开位置,往里面引,“里面请,里面请。” 主编申常坤急的使劲儿瞪他,“小子,说什么呢!怎么都不知道给我翻译一下。” “哦!主编,这位就是《怨女》和《女丞相》的作者黄二姐。她这次来……” 詹永文突然反应过来,会写白话文小说的作者,怎么可能不会说华语。 “黄女士,您怎么不说华语……” 黄婉贞调皮的吐了吐舌头,改用华语道:“不好意思,我见这位主编异常严肃,怕被赶出去,一时着急,就用了英语,实在抱歉。” 申常坤和詹永文倒没揪着这点不放,不过到了会议室,詹永文提出一件匪夷所思的事,让黄婉贞怔忡住了。 “您的《女丞相》为什么要邮寄两遍,署名还不同,一个是黄二姐,一个是黄争鸣。” 听到黄争鸣的名字,黄婉贞怔忡一时,不是说起不来身吗?怎么可能跑到前院书房,偷拿她的稿子? 在心里琢磨了半晌,也没想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要不是我们比对了之前《怨女》的笔记,还真不知道该署哪个名好。” “最后,我们用了黄二姐的名字,您不介意吧?” 黄婉贞连忙摇头,“不介意,以后我就用这个笔名了。” 詹永文听后,笑着要看黄婉贞的户籍,这也算是变相的验明正身了。 黄婉贞早有准备,从布袋里拿出户籍证明递给他。 看过之后,詹永文总算放下了心,找到了正主就好。 “我还想着得空,上门拜访呢。” “我和主编非常喜欢您写的白话文小说,现在流行长篇连载小说,不知道您对这长篇小说,感不感兴趣。” 第30章 与《新民日报》签合约 黄婉贞当然不会错过赚钱的机会,连忙道:“我之前就是写长篇小说的。” 詹永文和申常坤对视一眼,试探着开口道:“我们能否有幸拜读一下?” 黄婉贞一时傻了眼,她之前写的,在前世的电脑里,刚刚太高兴,嘴巴一秃噜,就说出来了,这要是拿不出来,他们还得觉得她在说瞎话骗人呢。 “那个,我,目前在约翰氏医院住院,可能要过段日子才能回家。” “哎!没事,咱们可以另约时间,等你啥时候得了空,就给我来个电话,我听令就是。”詹永文开玩笑似的说道。 黄婉贞心下想着赶紧回去发奋图强,也不在跟他们拐弯抹角,直接开口要起了稿费。 “我最近做手术,花了不少钱,手头有点紧,听刚刚的意思,《女丞相》也刊登了,不知道稿费能不能早点给我。” 詹永文是个直爽的性子,当下就点了头,还不忘给自家主编表功,“我们这儿新人稿费都是千字五毛,可你第一篇稿子,写的太好了,主编看过,直接拍板,给您定了千字一块的价儿。这之前可是没有过的,您是独一份儿啊。” 黄婉贞很是谢了一番,直说申常坤是她的伯乐。 申常坤道:“《新民日报》是新开起来的,受众文化不高,那些晦涩难懂的文言文,他们看不懂。最喜欢看白话文。以后有新作品,还望多多考虑我们报社,价钱上,一定不让您吃亏。” 黄婉贞正是缺钱的时候,心下也承他们的情,立时保证,第一篇长篇小说,会先拿给他们。 “那太好了,既然来都来了,咱们要不就把合约签了。”詹永文提议道。 黄婉贞心里没底,当下拒绝道:“还是先拿给你们看看,再签约好。” 詹永文跟她保证,“只要您长篇小说的质量,不比前两篇差,我们就给您按千字一元算。” 黄婉贞有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但还是没受住金钱的诱惑,签了合约。 签字前,她反复看了三遍,确认只是一部长篇小说,才忐忑的签了字。 眼看事情办完了,黄婉贞着急回去,詹永文连跑带颠的去拿了十二块大洋给她。 “《女丞相》一万两千字,这是您的稿酬。另外,麻烦您帮我在收据上签个字,就不给您出印信了。” 黄婉贞当然愿意省一档子事,签了字,又开始道谢,“谢谢詹编辑。” 走的时候,詹永文热情的帮她们叫了车,还不忘嘱咐她,“别忘了小说的事,到时候给我打电话,都在西城,我上门也方便。” 他那热情劲儿,吓得秀兰一直不敢开口说话,回了医院病房,才拍着胸脯,说:“文化人就是不一样,那嘴里说出来的话,就是让人熨帖。” 黄婉贞顾不上和她斗嘴,忙不迭的翻包袱,找出自己的书本来。 “我钢笔呢?钢笔带出来了没?” 秀兰起身帮她找,“我记得和书在一个包袱里。” “呶,在这儿呢。” 拿到钢笔,黄婉贞就在小木桌上写了起来。 秀兰虽然不识字,但最是崇拜那能识文断字的,尤其是亲眼见到小姐的文章赚了钱,那是打心眼里佩服的。 她不敢打扰自家小姐写文章,端着盆子脏衣服,静悄悄的出了病房。 没写几天,黄婉贞到出院的时间了。 在医院住,不但便宜,还安全,她还想住些日子,但沈君宴检查过她的脚后,只给批了两天的单子。 “伤口恢复情况不错,也不用天天换药了,你在这儿占着病房,让需要住院的怎么办?” “回家去吧,感觉不舒服,再过来就是。” 黄婉贞有什么办法呢?只得点了头。 剩下的两天时间,她也不能舒坦的写小说了,得出去找个安全干净的旅馆。 大饭店虽然符合她的要求,但住不起啊。 她带着秀兰,看了一天小旅馆,也没找到合适的。 几乎没有女子单独住小旅馆,那些地方进进出出都是男人,他们眼中的淫邪,和老板异样的打量,成功让她打了退堂鼓。 回到病房,还没喝口水,快一个星期没见的黄董氏,在黄婉淑和阿祥的陪同下,找来了。 “你个死丫头,是打算一辈子不回去了?!” “怎么这么狠心,我算是白养你了。” 黄婉贞不想听她骂骂咧咧,又熟知她性子,侧躺在病床上不言语。 可黄婉淑这个不省心的主,从来就不会让人舒坦,直接演起了苦情戏。 “娘,你别哭,你还有我,我养你。” 这下好了,黄董氏开了闸,抱着黄婉淑痛哭,“儿啊!我以后只能指望你了,你妹妹是个有本事的,嫌弃我这个老娘,不想要我了,你别嫌弃娘……” 巴拉巴拉一堆,让黄婉贞皱了眉。 为了结束战火,她选择祸水东引。 “大姐,你年纪不小了,赶紧招个女婿,给娘生个孙子。” “什么叫我招个女婿?我才不招女婿!”黄婉淑一听就炸了毛,愿意入赘的男人,能是什么好男人,她才不要那种没用的男人。 “娘,你还没跟她说啊?这是咱家头等大事啊!没孙子继承家业,黄家香火不就断了吗?难道你想当黄家的罪人?”黄婉贞火上浇油。 “啪——”黄董氏一巴掌打在黄婉淑胳膊上,“自古以来,子女婚嫁,讲究的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置喙的余地?!” 发泄完,黄董氏心情平复了不少,用帕子擦擦脸上的泪。 “给你妹收拾行李!家去!你爹和祖父还等着呢!” 找了一天房的黄婉贞,深刻认识到,这个时代女性要想过独立的日子,没有大笔的钱,是不行的。 回到黄府,黄婉贞才知道,原来是郑家那边定了日子,腊月初六的婚期。 黄老太爷对此非常重视,要把自己私藏的书画,陪嫁一半给她。 “这都是传家的宝贝,要不是你爹没生出儿子来,我还舍不得给你呢!” 黄抒怀身子越发差了,说一会儿子话,就打起瞌睡来。 第31章 矛盾升级 黄婉贞虽然喜欢看书,但她那都是有目的的,这些四书五经,用八股文写的书,她可不是那么稀罕。 要说拿去卖钱,黄婉贞是做不出来的,倒不是不爱财,就是觉得不地道。 “祖父,您留下吧,等大姐给你生了曾孙,送给他就是。” 闭上眼的黄抒怀,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我还有呢,又不是都给你。” “哎,说起你大姐的事来,怎么还没动静?你娘忙啥呢?” 黄婉贞揉揉眉心,“快了,快了。” 黄抒怀:“哎!这个家没我不行啊,我得催催你娘,赶在你出门之前,先把你姐的婚事,办妥当了。” “自古以来,就讲究个长幼有序,你先出了门子,人家该笑话你姐,嫁不出去了。” 黄婉贞按按眉心,“嗯,你跟她说呗,她最听你的话。” 进了九月,天凉快下来了,黄府大门外,又挂上了红绸。 黄婉淑穿着大红喜服,撅着嘴坐在席上。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在劝她,“婉淑啊,听四姨一句劝,嫁去外面,不如留在自个儿家里。横竖你娘是亲的,不会苛待了你。” “你瞧瞧四姨这辈子就知道了,一辈子给甄家当牛做马,没一个人念我的好,连你几个姨姊妹,都瞧不起我。” 黄婉淑忍不住翻个白眼,“那是因为你没生儿子。” 甄董氏一拍大腿,无比赞同,“是,你说的对,但你就知道自己准生儿子?万一你也生不出儿子,不也得受婆家磋磨吗?” “我不会生女儿,我生的一定是儿子!”黄婉淑笃定道。 甄董氏说不过这个外甥女,顾自去了外间。 黄府今日只放了两挂炮,要不是因为好事要成双,黄董氏都想只放一挂,意思意思得了。 可都这样简陋了,也没安生着混过去。 席还没吃完,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头,穿着身长袍大褂,带着群人闯进来了。 “黄董氏,你好大的胆子,你公爹和男人还没死呢,就敢私自给你家丫头招赘,还有没有礼教了?!” 黄董氏立马站起来赔罪,“大伯,今天是我家闺女大喜的日子,没请您来,是我的不是。” “您请坐,我让婉淑她夫婿给您敬酒赔罪。” 站在自家老爹身后的黄争祥指着她开始破口大骂,“你个无知蠢妇,你在我们黄家算个屁。我这就叫我五弟休了你。” 黄董氏当下忍不住哭嚎起来,董玉卓满面铁青的走到她前面,“姓黄的,你嘴给我放干净点!” 打头的黄抒化不屑的看了他一眼,“董家老二,你来我黄家冲什么能耐?要是你大哥过来,没准我还能给他两份面子?你?****!” 一套国粹骂下来,成功让董玉卓变了脸。 待要开口反讥,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来了,来了,我把三爷爷和五叔请过来了。”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眼镜的青年,领着一群小年轻,把黄抒怀和黄争鸣用担架抬了进来。 “老三,你就这么让儿媳妇骑头上拉屎啊?你管不了她,告诉我,我替你教训她。” 黄抒化中气十足的冲黄抒怀嚷嚷道。 黄抒怀满脸涨红,吭哧半天,来了句,“我说不让你们瞎搞,没儿子,可以过继一个,黄家那么大的家族,那么多子孙,偏偏要找一个下九流入赘,有辱斯文,有辱门风啊!” 骂着,骂着,竟还委屈的流了泪,看得黄婉贞心里直呼不要脸。 “呦!看你委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事是我娘做的主呢!” 黄婉贞不怕死的转动轮椅,来到了厅堂中间。 “二丫头,你一个定了婚的人,瞎掺和什么?!”黄争志训斥道。 郑家门第可不低,这二丫头已经定给了郑家,可不好一杆子打死。 “小兔崽子,这么多长辈在这儿说话,有你什么事?滚一边去。”黄争鸣努力伸着脖子,冲黄婉贞大叫。 黄婉贞把他当个死人,直接无视他道:“你们来晚了,我姐姐和姐夫已经立好婚书,已经是夫妻了。” “我姐夫既入了我家的门,就没有无故休夫的道理。” “想喝喜酒的,麻烦先上礼金,不想喝喜酒的,门就在身后,老老实实离开。” 黄争祥嘴角挂起一抹冷笑,快步越过黄抒化,抬手就往黄婉贞脸上扇去, “这里哪有你一个黄毛丫头说话的地儿?!” 黄婉贞背着的手,抽出一把刀来,直直地朝黄争祥的手迎去。 “小心!” “啊——” 黄争志眼疾手快的拉住黄争祥,但他的小手指头还是被削掉了。 “祥儿!”黄抒化牙眦欲裂,恨不得立即打杀了黄婉贞。 “我要你给我儿陪葬!” 黄婉贞努力稳了稳心神,“我连身都没起,好端端的坐在这儿,他非要往我刀上撞,我有什么办法?!” 黄抒化:“满口胡言。” 他凶狠的瞪着她,话却是对黄争志说的,“小四,快带你大哥去医馆。” 黄争祥痛苦的哀嚎,“不,我不去,我要看着她死。” “祥儿,听话!我一定给你报仇。”黄抒化半蹲下身子,安抚的摸着黄争祥的背。 黄争祥眼睛猩红的看向黄婉贞,“爹,我要她不得好死。” 黄董氏被吓的腿直打哆嗦,但为了女儿,她还是哭着说道:“你们放过她,她还是个孩子,有什么事冲我来。” “争鸣啊!你救救婉贞,她是你女儿啊——” “我呸!她就是个要命鬼!她连大烟都不让我抽,我还能指望她?”黄争鸣仰着脖子骂骂咧咧,让黄董氏陷入了绝望。 黄争祥抓住机会大喊,“五弟,这种不孝不悌之人,不配留在黄家,我要你把她卖进青楼。” 黄争鸣附和道:“好,听大哥的,把她卖了,换了钱,给我抽大烟。” “啪——” 董玉卓拿起酒壶,狠狠地摔在地上。 “妈的!你们黄家欺人太甚,老子就俩外甥女,被你们欺负了个干净!” “兄弟们,抄家伙!” 被董玉卓请来的,新兴会的几十号人,纷纷从桌子底下掏出了家伙。 第32章 姐弟情深 一把把亮闪闪的大刀,直晃的黄抒化一群人脖子疼。 在实力面前,嘴皮子不再好使,刚刚还在叫嚣的一群黄家男人,安静如鸡,面面相觑。 “你们这是匪寇行径,谁敢动手,我让谁吃不了兜着走。”要说骨头硬,还得是黄抒化这个老家伙。 但他忘了,他的骨头再硬,也硬不过董玉卓手上的刀。 “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我忍你很久了。”董玉卓一脚把他踹倒。 不顾他“哎呦,哎呦”的哀嚎,转身把大刀架在了黄争志的脖子上。 后面的人一见主家动手了,他们这些吃了人家饭的,也不能空手而归啊。 一个个黄家男人被踹翻,尖叫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黄婉贞这一刻才知道,原来男人比女人还能叫,之前他们不叫,是因为没打在他们身上,他们不知道疼。 黄家有那机灵的小辈,早就跳着脚跑了,剩下的都是不禁打的。 董玉卓也是读过几年书的,并没有闹出人命。 “今天是我外甥女大喜的日子,既然上门了,就要留下礼金。” “瑞鑫,站门口,看着他们留下礼金,再让他们走。” 黄抒化倒在地上,捂着腰“哎呦,哎呦”的叫,黄家其他人却无人理他。 那个戴着眼镜,穿着西装的青年,率先站起来,掏出两块大洋,递给了门口的董瑞鑫。 董瑞鑫收了大洋,也不言语,只是把支在门框上的腿,放了下来。 那小子试探性的往外走去,跨过门槛,见没人拦他,撒丫子就跑。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陆陆续续的,一群黄家人,只剩下了断指的黄争祥和倒地不起的黄抒化。 “爹,咱们怎么办?”黄争祥脸色苍白,额头冒汗。 黄抒化看到儿子的脸色,咬着牙咽下一口闷气,“身上带钱了没?” 黄争祥摇了摇头,声如蚊蝇,“没。” 黄抒化取下手上的扳指,“我站不起来了,你扶我一把。” 可怜黄争祥在头昏眼花之际,还要蓄力去扶老父亲。 两人走到门口,黄抒化费力递上扳指,瑞鑫头也不抬的接过,但腿却没放下来。 “咳咳——,你什么意思?”黄抒化嘴里似含了口痰,声音沙哑沉闷。 “两个人,两份礼。” 董瑞鑫头一次开口,声音出奇的好听,透着股世家公子的温润。 黄抒化一把扯下儿子腰间的玛瑙带钩,眼神阴鸷地递上。 董瑞鑫接过,不再理他们,转身就往厅里走。 黄抒化扭头眯着眼看了他背影一眼,才与黄争祥相携离去。 厅堂里少了捣乱的人,重新热闹起来。 黄董氏被秀竹从地上扶了起来, “树生、桂子,把老太爷和老爷送回荣养堂,好生伺候着。” 暗哑的嗓音,表露出她的不快。 黄抒怀和黄争鸣如鹌鹑般,耷拉着脑袋,被人送回了荣养堂。 没过两天,二姨太偷偷给黄争鸣买大烟的事,就被黄董氏查了出来。 “好啊!怪不得你对婉淑和婉贞那么狠呢,原来是另有爱女。” “阿祥,给你爹收拾东西,我带他回吉祥堂养身子。” “我不去,我要烟,给我烟,不然我就休了你。”黄争鸣喘着粗气,冲黄董氏嚷道。 黄董氏连看都不看他,直接出了屋子,去了厅堂。 “父亲,我手头的嫁妆花的差不多了,您这边的花销,我是供不上了,您看黄忠这一家子,是不是放出去几个去,也好给他们个活路。” 黄抒怀更老了,头发,眉毛,胡子全白,眼皮耷拉着,好似没力气睁开了。 “这事,等我死了,你再做主吧。” 黄董氏嘴角牵起抹冷笑,“父亲有钱,就养着他们吧,我这边实在无能为力。合不能我哭着回娘家要钱,养黄家的下人吧?” 黄抒怀:“我屋子里还有些物件,能卖就都卖了吧。” 黄董氏甩了下帕子,合手放在腹部,躬身一礼,“就照老太爷说的办。” 刚解决了家里的烂摊子,董家那边就出事了。 董玉卓和董瑞鑫被警察抓了。 黄董氏心急如焚,整日以泪洗面。 “我就说嘛,我不结婚,你非要塞个男人给我,这下好了吧?”黄婉淑还在旁边添油加醋。 “闭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黄婉贞冷冷地瞥了眼黄婉淑。 “婉贞,你想想办法,找找报社那边,救救你舅舅和表哥。”黄董氏惶恐的握住黄婉贞的手。 “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你舅舅就这么一个儿子,他们不能有事啊。” “他们都是为了我啊,要不是我求他替我撑腰,黄家那群狼,也不会咬住他们不放。” 黄婉贞为难的皱起了眉,“我跟报社那边又不熟,人家凭什么帮我?” 黄董氏绝望之下,竟哭着跪倒在地,“婉贞啊,你救救他们,我是真没法子了。” 黄婉贞使劲儿旋动轮椅,避让了开来。 “你这是做什么?我要是能做到,难道还不会救他们?” “那天,他们也救了我,不然我就被黄家那群人卖掉了。” 黄董氏趴在地上,哭的泣不成声,“我把嫁妆全卖了,也能值个千把块钱,你拿去,救他们。” 黄婉贞见黄董氏根本听不进自己的话去,大感头疼。 “不行,你全给了她,我和阿祥吃什么?穿什么?”黄婉淑恨恨的道。 “你把我留在了家里,就要养活我,你那些嫁妆都是我的,我不同意你给,你就不能给。” 突然,黄董氏爬起来,一个箭步走到黄婉淑面前,狠狠地给了她一记耳光。 “啪——” “滚——,不愿待在这里,你就给我滚出去,你就是死在大街上,我也不会去看你一眼。” 黄婉淑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瞪着大眼,“娘,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不要孙子啦?” 黄董氏哭着大叫:“不要了,不要了,给我滚。” 黄婉淑不敢再多待,由秀青扶着,回了院子。 黄婉贞沉默半晌,还是点了头。 “我尽力而为。” “你给我点钱,我先去打两个电话。” 第33章 求到了褚延之头上 黄董氏把手头的二十多块大洋,全给了黄婉贞。 由于阿祥的身份,变成了她姐夫,她也不好意思再使唤人。 只好让秀兰去街上叫了两辆黄包车。 一辆她坐,一辆秀兰扶着轮椅坐。 到了邮局,又是填单子,又是排队,还不如直接上门求人办事呢。 “喂?詹编辑吗?我是黄二姐。” 接到黄婉贞的电话,詹永文很是高兴,“您好,黄女士,回家拿到稿子了吗?” 黄婉贞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意识到对方看不见,才稳了稳心绪道:“不是,那个我想请您帮个忙。” 詹永文:“什么忙?” 黄婉贞眼一闭,说了出来,“我舅舅被警察厅抓走了,您认不认识里面的人?我想和他见一面。” 詹永文一愣,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话音,“那个,黄女士,这种情况你该找律师啊。” “我没和他们打过交道,实在是不好意思。” 黄婉贞失落的“哦”了声,“我知道了,麻烦您了,您先忙,我挂了,再见。” 人一着急,话就多,黄婉贞也不清楚自己说了些什么,就挂了电话。 随后又摇起了电话,只有两个人给过她电话,除了报社的,还有个医院的,实在不行,再满北京城找律师去,她就不信,连个面都见不着。 “喂?沈医生吗?我是黄婉贞啊。” “没有,我的脚挺好的,我是想请您帮个忙。” “我舅舅为了救我,被警察厅抓了,我想见他一面,不知道,您认不认识那里的人。” “认识啊?真的吗?太好了!” 正午时分,黄婉贞赶到了新街里的‘新尚咖啡馆’。 在这个时代,喝咖啡是个相当新潮的事儿,一些新派的学生或文人喜欢来。 大片的玻璃,穿着西装的侍者,让这里显得格外贵气。 “你好,请问几位?”打着领结的侍者,微微弯腰,询问坐在轮椅上的黄婉贞。 “我约了人,叫沈君宴。” 侍者“哦”了声,“是沈医生吧?请跟我来。” 侍者把两人引到西南角的卡座处,没想到褚延之也在,黄婉贞只愣了一下,就回过神来打招呼,“沈医生好,褚医生好。” 沈君宴连忙站起来,给她撤椅子。 “正好是午饭时间,我看这里有西点,我给你们点两份,垫垫肚子吧?”黄婉贞笑着提议道。 一旁的秀兰满心满眼的都是崇拜,她家小姐太棒了,来到这种地方,她紧张的手心都开始冒汗了,她家小姐却能应对自如,真不愧是文章能上报的小姐。 “你不用客气,我们自己点自己的,之前在国外,都习惯了。”沈君宴笑着道。 黄婉贞点点头,接受他的提议,大方的给自己点了杯咖啡和一小块蛋糕。 虽然腹内空空,但她也没急着吃,“沈医生,真是太麻烦你了,我舅舅真不是坏人,我家中祖父和父亲病重,族人趁机要卖掉我。” “是我舅舅和表哥舍命救下了我,没想到黄氏族人,为了报复他们,竟恶人先告状,让警察把他们抓了。” 说到这儿,黄婉贞还哭了出来。 沈君宴顾不得喝咖啡,连忙递上餐巾,“您不要着急,延之的父亲是警察厅厅长,下午让他告假,带你去一趟,问问情况。” “有他出面,定会还你舅舅清白。” 啊?警察厅厅长?她没听错吧? “那,那实在是麻烦褚医生了。” 褚延之面无表情的喝了口咖啡,“麻烦倒不麻烦,但你说的必须是真的,要是让我知道你在说谎,我会让你舅舅把牢底坐穿。” 黄婉贞佯装害怕的抖了抖身子,可怜兮兮的看向他,“我没有说谎,他们真的要卖了我。我娘都开始变卖嫁妆了。” 沈君宴捅了下褚延之腰腹,转头安抚黄婉贞,“别怕,别怕,现在是新社会了,他们无权卖掉你。” 黄婉贞期期艾艾道:“明面上是这么说,可背地里被卖掉的女孩,不知凡几。” 褚延之不耐的翻了个白眼,“你这不是会求助吗?胆子都大成这样了,还怕被卖?” 他以为自己早就看透这个小姑娘了,没想到去了警察厅,还有更大的雷等着他。 “你确定,黄争祥的手指,是被黄婉贞砍断的?李队长,报告造假,是要受惩处的。” 李顺水肃着一张面容,义正言辞道:“人证物证俱全,你告到褚厅长那,我也不怕。” 褚延之看他一眼,拿着文件出了办公室,来到大厅,朝黄婉贞招招手。 “秀兰,推我过去。” 来到褚延之身前,黄婉贞疑惑道:“这么快,就能见了吗?” 褚延之回身往办公室走,“你跟我进来。” 秀兰刚要推着黄婉贞进去,就听到褚延之说,“你自己进来。” 秀兰担忧的看了黄婉贞一眼,“小姐……” 黄婉贞回头冲她点点头,“别担心,在外面等我。” 说罢,转动轮椅,跟了进去。 “解释一下吧,怎么跟你说的不一样?” 黄婉贞接过面前的文件,低头快速看了起来,不多会儿,就冷笑出声,“哼!一派胡言。” “褚医生,我的手术是贵医院西外科主任安东尼做的,当时您的好友沈君宴医生也在侧,这还能有假?” “试问我一个双脚不能着地的弱女子,怎么拿刀去砍伤一个壮年男子?这不是明着讹人是什么?” “褚医生,我之前的话,你现下该信了吧?他们明显是想把我卖掉,霸占我家财产,不然的话,怎么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往我身上按罪名?” “这是欺我是个弱女子,不能反抗他们,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啊!” 说到最后,黄婉贞已然泣不成声。 李顺水尴尬的看向别处,突觉背后冷飕飕的,回头一看,褚延之正冷冷的看着他。 “李队长,这就是报告里的凶徒,你的人证物证呢?” 黄婉贞泪眼朦胧的看向李顺水,“李队长,这报告里写的我是凶徒,那为什么要抓我舅舅和表哥?你怎么不直接抓我?!” 第34章 事情反转 说着,就转动轮椅,向李顺水逼去,她往前挪一些,李顺水往后退一步,退着退着,后背抵到了墙上。 黄婉贞伸出双手,“求你把我舅舅,表哥放了,他们都是好人啊,要不是他们,我早就被黄争祥他们卖到窑子里去了。” “你抓我吧,我认罪,我画押。” “你,你是黄婉贞?你,你没搞错吧?”李顺水嘴皮子都不利索了。 黄婉贞转头看向褚延之,“褚医生可以证明,我就是黄婉贞。” “啪——”褚延之狠狠一拍桌子,“这就是京师警察厅的警察队长!怪不得每年有那么多冤假错案,你们办案都不带脑子的吗?!” 李顺水表示不服,“这,黄争祥有人证物证,我们……” 褚延之言辞打断他,“那你们怎么不逮捕正凶?抓帮凶干什么用?” 李顺水:“我们本也想全抓捕归案的,是黄争祥说,帮凶平日走南闯北的做生意,背后有匪寇撑腰,先解决了帮凶,才是最重要的。主凶只是一个后宅女子,逃不脱。” “受害人来报案,我们肯定要先考虑受害人的想法。” 褚延之指着黄婉贞,“我能证明,这就是报告上的主凶黄婉贞,你抓吧。” 李顺水垂死挣扎,“褚哥,别开玩笑了,咱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别这么小心眼。” 褚延之指着自己鼻子,“我小心眼?李顺水你脑子装着浆糊,眼睛还瞎,我看你这警察队长是当到头了!” 李顺水绕过黄婉贞,拉住褚延之的胳膊,“褚哥,别介啊,你放我一马。” “啪——”褚延之狠狠打在他手上,“起开,真不要脸,叫谁哥呢?你比我大好几岁!” 李顺水满面愁容的叫道:“弟,叫你弟还不行吗?你帮哥这一次,哥承你情。” 褚延之用下巴点点黄婉贞,“别求我,求受害人。” 受害人黄婉贞也不拿乔,直接声泪俱下的控诉了一遍黄抒化和黄争祥的罪行。 当天,董玉卓和董瑞鑫就放出来了。 报案人黄争祥反被逮了进去,黄抒化因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躲过一劫。 黄董氏喜极而泣,抱着黄婉贞直喊,“心肝。” 黄婉贞拿她没了法子,不管好事还是坏事,她都哭,真应了‘女人是水做的’这句话。 第二天,黄董氏就让秀竹搬了个箱子,送到了芙蓉居。 “这是一千块大洋,娘没本事,只能靠你在外奔走,以后这个家,你来当,娘都听你的。” 黄婉贞怔忡一时,想明白了,开口问道:“你把嫁妆都当了?” 黄董氏一边点头,一边用帕子擦拭眼泪,“当了。” 黄婉贞:“怎么也不提前跟我打声招呼,我这边找人,没花多少钱。” 黄董氏:“你是个有本事的,结交的朋友也是有本事的,不管人家看不看得上咱们家这点钱,你都不能亏待了他们。” “不然,等下次咱有了事,人家就不帮了。” 黄婉贞:“……” 这性格,这智商,委实让人担忧啊。 “行,放下吧。” “那平日里,府中的开销怎么算?” 黄董氏咬着牙,恨声道:“不用管,你只管咱们娘仨就成。” 黄婉贞继续问:“我姐姐那,怎么个管法?” 提起黄婉淑,黄董氏又抹起了眼泪,“你姐姐是恨上我了,经了这么多事,我想着让她和阿祥出去自立。” 黄婉贞:“他们能同意?” 黄董氏:“在这府里住着也行,我一分钱不给,吃穿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他们要是出去,我想着,一个月给他们十块大洋。” 一边说着,还一边偷偷瞄黄婉贞的脸色。 “行啊。”哪知黄婉贞根本没反驳,一口应了下来。 “还有件事,大厨房的刘七不干了,你和秀兰在芙蓉居,自己置个小厨房吧。” 黄婉贞:“……” “秀兰会做饭吗?” 黄董氏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你从小就十指不沾阳春水,做饭这块,肯定是要交给秀兰的。” 这事,秀兰知道后,也垮了脸,她一个小姐跟前的大丫鬟,也不会做饭…… 吃饭的事,没解决前,黄婉贞和秀兰天天往吉祥堂跑。 一个是为了填饱肚子,一个是为了学做饭。 “黄董氏,你这个毒妇,你不给我烟抽,我就休了你,你不得好死!”凄厉的喊声从东厢房传了出来。 黄婉贞一边扒拉着碗里的饭,一边说:“这都几天了?怎么还有力气骂?” 黄董氏给她夹了筷子鸡蛋,“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你别管他,让他骂去。” “太太,二小姐,门外来了位漂亮小姐,说是来找二小姐的。”王婆子抬腿迈过高高的门槛,低头弯腰道。 黄婉贞:“谁啊?” 王婆子摇头:“不认得,说是姓沈,只要跟你一提,你就能知道。” 黄婉贞还真知道是谁了。 叫秀兰沏了两盅茶,黄婉贞亲自端了,让秀兰推着去了前院厅堂。 “沈老师,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沈君茹不答反问,“你脚怎么了?” 黄婉贞:“前些日子去医院做了放足手术,不碍事。” 沈君茹这才放下心,寒暄道:“有些日子没见你过去了,过来看看怎么回事。” 黄婉贞见她并无异色,但想到黄梅雪,还是没避讳的说了起来。 “沈老师不知道,我差点被族里的人卖去窑子。” 沈君茹一下子变了脸色,“何至于此。” 黄婉贞用帕子捂住半边脸,肩膀抖动着,声音带着哭腔,“是啊!何至于此。” “到我们这辈,家里没出个男丁,族里头惦记上了这份家业。” “以往我也听过别家被吃绝户的事,可到了自个儿身上,才知他们有多狠,他们是真的要绝了我家,不但要家财,还要榨干我们最后一滴血。” “族长带着儿子上门,连人都不背,扬声要把我卖去那腌臜地,我舅舅为了救我,得罪了他们,让他们送进了监狱。” “我母亲把嫁妆全卖了,才找到人帮我家伸冤。” 第35章 只要你愿意把案子撤掉,我家愿意奉上一千大洋 沈君茹本是被堂妹沈君月求着过来的,就是想让她帮忙说说情,放黄梅雪父亲一马,没想到里面竟有如此内情,倒叫她没法子开口了。 “婉贞,你们家没个男丁顶立门户,还住这么大宅子,很容易招人惦记的。” “你们躲过了一回,还有第二回,第三回……” “这只有千日做贼的,可没千日防贼了,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沈君茹直接换了立场,开始为黄婉贞担心。 这倒提醒了黄婉贞,沈君茹一走,她就回了吉祥堂。 “搬出去?”黄董氏瞠目结舌的望着黄婉贞。 甚至还摸了摸她的脑门,“没发烧啊,怎么说起胡话了。” 黄婉贞甩甩头,摆脱了黄董氏的手,“姐姐都能搬出去,为什么我们不能搬出去?” 黄董氏:“你忘了,你是怎么跟郑家定的婚吗?” “是你祖父和郑家老太爷立下的婚事盟约,才成就了你与郑家少爷的好事。” “你们本是门当户对,不论咱家内里多么落魄,只要门楣还在,婚事就能继续。” “可要是搬出去,你信不信,郑家宁可选住在这里的庶出女儿,也不会再考虑你。” 黄婉贞真不知道里面还有这么多道道,一时竟无言以对。 她透过门窗,看着院子里的萧瑟,打了个寒颤。 天凉了,该添衣了。 沈君茹登门不过两天,王婆子咋咋呼呼的跑进了吉祥堂。 “太太,太太,不好了,大老太爷带着梅雪小姐来兴师问罪了。” 黄董氏连忙放下筷子问,“你腿怎么了?他们打你了?” 王婆子:“没有,没有,刚刚不小心,摔了一跤。” 黄董氏皱眉:“要紧吗?” 王婆子:“没事,没事,我不要紧,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 黄董氏:“快五十的人了,没摔出好歹来,那是有菩萨保佑,晚上别忘了给菩萨上柱香。” 王婆子着急道:“知道了,您别管我了,那大老太爷上门来了,定是因为他儿子的事,咱们府上现在人手少,拦不住他,可怎么办啊。” 黄董氏:“来了几个人?” 王婆子,“两个,就大老太爷和梅雪小姐。” 黄董氏扫视了遍屋里的人,“咱们有五个呢,不怕。” 黄婉贞扬声叫她,“娘,快过来再吃几口,先填饱肚子,一会儿才有力气。” 黄董氏没好气瞪她一眼,“这节骨眼上,我哪有心思吃东西。” 几人正说着,黄梅雪扶着黄抒化走了过来。 一进厅堂,就屈膝跪了下去。 “求求你们,放过我儿。” “求求你们,放过我爹。” 这两天,他们家找了不少人,钱花出去不少,却连人都没见着。 黄梅雪托了不少同学,刚开始他们还算热情,可没几天,就没人搭理她了。 还是好友林清柔向她透露,父亲的案子,是警察厅褚厅长亲自发过话,要重办的。现在根本没人敢往上凑。她只能从源头想办法。 “婉贞,看在我曾教导过你的情分上,你就给我爹条活路吧。” 黄梅雪不复往日容光,面容憔悴蜡黄,显然这些日子过的不怎么样。 黄婉贞挪动轮椅,避了开去。 “黄老师,你找错人了,我又不是警察厅的人,没有能力救你父亲。你还是另寻他人吧。” 黄梅雪抬头复杂的看着她,没想到短短时日,她竟成长如斯。 头一次见她,还缩头缩脑的,不敢当着长辈的面说话,现在竟像是当家作主的人了。 “只要你愿意把案子撤掉,我家愿意奉上一千大洋。” 黄婉贞侧身回道:“实属无能为力。” 黄抒化和黄梅雪无功而返,哪曾想不过几日,阿祥拉着黄婉淑回来了。 她成亲不过月余,却看着成熟了不少,往日的袄裙,也换成了新式旗袍,开叉处不是很高,但腰线掐的紧紧的,勾勒出年轻女子的美好,咋一看,似是长成了。 “呦!吃饭哪?!看看,来的早不如来的巧,秀竹,添两副碗筷。” 黄婉贞不搭理她,闷头大口吃饭,抽个空隙,还给黄董氏夹上一筷子菜。 “我吃好了,你们吃,我先走了。” 吃饱喝足,撂下碗筷,黄婉贞就往外挪。 “等一下,这么着急走干啥?等着投胎去啊!” “啪——”黄董氏一巴掌打黄婉淑后背上,“嘴没把边的,说谁呢?那是你妹妹!” 黄婉淑嘴角一撇,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懒洋洋抽出条棉布帕子,开始擦手,“你们桌子上又有肉又有蛋,却吝啬的每月只给我们十块大洋过活,真是没天理了。” 黄婉贞不理她这话,继续往外挪。 “哎!哎!怎么越说越走啊?你等会儿,我有事找你。” 黄婉贞翻个白眼,挪到门口,让秀兰把门槛卸下来,等出了门,再装回去。 “娘,你看看她!”黄婉淑见拿捏不住黄婉贞,立马跟黄董氏告状。 黄董氏还是想让俩姐妹好的,“秀兰别忙活了,先放一边,待会儿让秀竹弄。” “婉贞啊,你姐姐好不容易回来一次,陪她待会儿。” 说着,竟是连饭也顾不得吃了,亲自出门去推黄婉贞。 黄婉贞是打定主意不理会黄婉淑了,回到桌旁,也不开口言语。 在她手上吃过几次亏,黄婉淑知道自己干不过这个妹妹,怕她真走掉,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说出来意,“那个,你去警察厅把大伯的案子撤了,大爷爷说了,能给咱家一千块大洋。” 黄婉贞斜靠的身子猛地坐直,冷冷凝视着黄婉淑,“从今以后,你不必回来拿例钱了,不是嫌一月十块大洋少吗?我还不给了呢!” 黄婉淑气的“叽呱”乱叫,“这个家你说了算吗?我是长女,阿祥是入赘,以后我生的儿子,才是黄家的主人,你充什么大头蒜!” 黄婉贞双手紧握成拳,骨节泛白,倏地,又松开了手,话都不说,转动轮椅,就往外移。 黄董氏伸出手,想要拦她,待看清她眸子里的冷意,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第36章 第二次手术的待遇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不会说话呢?” “现在家里就只你妹妹写文章赚钱,不靠她,靠谁去?” 黄董氏又拍了两下大闺女的后背,烦躁的抚了抚额头。 “娘,你手里没钱啦?那嫁妆怎么用那么快?!”黄婉淑满脸不信的看着黄董氏。 “为了救你舅舅,我手上的嫁妆全卖了,现在就剩了几身衣服。” 黄婉淑一下子傻了眼,“啊?那你怎么不早跟我说?之前你给我的大洋,从哪儿来的?” 黄董氏没好气瞪她一眼,“从你妹妹手里拿的!” 黄婉淑:“这怎么办?我是她姐姐,她不会说不给就不给了吧?我生的儿子以后可是要姓黄的,你不是说,她答应了,会帮着养孩子吗?” “娘,你可得帮帮我,不然我可不让我儿子姓黄。” 黄董氏使劲儿戳了下她脑门,“不让他姓黄,你想让他姓什么?” 黄婉淑:“随阿祥的姓啊。” 黄董氏扭头问阿祥,“阿祥,你也是这么想的?” 阿祥憨笑的挠了挠头,“娘,看你说的,我怎么会这么想。” 黄婉贞回到芙蓉居,直奔书房,她最近在写长篇小说,考虑到现下政治混乱,极易引起事端,她并没有用这个时代作背景,而是选择了古代。 为了叫人挑不到刺,她写的是江湖儿女的爱恨情仇。 虽然没写过这个题材的小说,但是她在前世看过啊! 她把现代看的各大门派写进去,再给这些少门主之间,添上缠绵悱恻的爱情,让他们在江湖中搅弄风云,在情场中纠葛辗转。 黄婉贞非但每天狂写小说,还买了不少书看,不能总靠那点老本吃饭,要不断吸收新知识,才能做到长盛不衰。 她也没闭门造车,而是先写了开头和大纲,邮寄给詹永文看过,得到他肯定得回复,才继续深入。 这天,一大早起来,黄婉贞就开始翻箱倒柜的找冬装。 “小姐,你在找什么?我帮你找吧。”秀兰端着一碟包子和一碗小米粥进来,随手把托盘放到了桌子上。 “今天我要去约翰氏医院,天冷了,我找件冬衣穿。” 秀兰拍拍头,一脸懊恼道:“哎呦,我的小姐,别找了,你去年的冬装还没收拾,不改大一点,十有八九是穿不得的。” 黄婉贞最近忙着看书写小说,把这一茬子忘了,她怕冷的搓搓胳膊,扭头问:“那咋办?” 秀兰:“要不明天再去医院?我今天帮你改一身。” 黄婉贞沉吟半晌,开口道:“跟我去买一身吧,虽然我不介意穿旧衣服,但这些袄裙实在是太费事了,我想穿洋装。” 虽然知道太太不会同意,但秀兰还是跟着黄婉贞去了卖洋装的铺子,她觉得,小姐平时为了支应这个家,从早忙到黑,太不容易了。 既然穿洋装能使她快乐,那就穿吧,又不是只小姐一个人穿,现在大街上许多小姐太太都那么穿了。 从铺子里出来,黄婉贞简直是变了个人,一身黑色呢料洋裙,配上一件灰色大衣,时髦极了。 “小姐,你穿洋装太漂亮了,比她们都好看。”秀兰双眸澄净,看向轮椅上的黄婉贞。 黄婉贞打量她一番,并没找出拍马屁的迹象,好笑的点了点头,“看在你嘴那么甜的份上,给你买桂花糕吃。” 看看日头,时间不算早了,把吃的先放一边,俩人往医院赶去。 进了医院大厅,黄婉贞左瞧右瞧,都没找到贝拉。 她用英语询问其他的柜台护士,得到的回答是,贝拉今天休息。 她笑着解释,她提早预约了放足手术,之前已经交足了费用,现下可不可以直接进去找医生。 那护士笑着点了点头,走出柜台,说:“负责给您做手术的是哪位医生?我送您过去。” 黄婉贞:“安东尼医生。” 护士:“哦!是我们西外科的主任,请随我来。” 虽然黄婉贞已经很熟了,但她还是什么都没说,乖乖跟在她后面,去了安东尼办公室。 “哦!密斯黄,你今天迟到了,我已经等了你十分钟了。”安东尼笑着说道。 虽然他语调轻松,并没给人责备之感,但黄婉贞还是立马道了歉,“不好意思,安东尼医生,下次我会注意。” 第二次手术,比第一次手术快了些,只用了两个半小时,黄婉贞就被推去了病房。 “婉贞,这次你还要住院吗?”沈君宴尽职的在本子上做着记录。 满身疲惫的黄婉贞,头脑异常清醒,听到沈君宴这么问,忙不迭点了头。 “能住几天?” 沈君宴的视线从本子移到她身上,“最多一周。” 黄婉贞毫不犹豫道:“那就一周,麻烦给我开个双人间。” 沈君宴看看杵在一旁的秀兰,“她不能住院,只能是家属。” 黄婉贞皱了下鼻子,不情不愿的道:“哦。” 今天贝拉咋没上班呢?真倒霉! “你自己回去收拾东西行吗?” 沈君宴走后,黄婉贞再三向秀兰确认道。 秀兰重重的点了两下头,“嗯,我行,我叫黄包车回去。” 黄婉贞:“嗯,不要跟车夫闲聊,报了地址,价格不太高就坐上去。” 秀兰点头。 “别忘了把我的纸笔带过来,还有我放在桌子上的书。” 秀兰继续点头。 纵使黄婉贞交代的再详细,还是出了岔子。 傍晚时分,黄董氏提着个包袱,跟在满身包袱的秀兰后头,走了进来。 “婉贞,来医院怎么不跟娘说一声,担心死我了。” 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黄婉贞,立马坐了起来,“娘,你怎么来了?” 黄董氏拿帕子擦了擦眼角,“我不放心你。我听秀兰说了,你要住七天,这几天,我在医院伺候你。” 黄婉贞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你拉倒吧,我不伺候你就是好事了,你还伺候我?” “你是能给我倒水,还是能给我买饭啊?” “乖!赶紧回去,家里离不开你。我爹那还得你看着呢。” 黄董氏摆了摆手,“不回,我安排好了,他巴不得我不在,由二姨娘伺候他呢。” 第37章 黄争鸣之死 黄婉贞劝了半晌,连黄老太爷都搬出来了,仍旧没改变黄董氏的决心。 心下不禁感叹,真犟啊,就没见过这么犟的人。 这时候的俩人都没想到,离了她们,黄家还真出事了。 “不好了,太太,你快回去吧,出事了,出大事了。”秀竹神色慌张的找到了黄董氏。 不等黄董氏询问,她就惶恐的跪了下去。 黄董氏似是感应到了什么,一口气没上来,撅了过去。 “娘,娘……” “医生,叫医生。” 一顿兵荒马乱,回到黄府,黄争鸣已经咽了气。 “打,使劲儿给我打,打死这个害人精。”黄董氏坐在上首,满面狰狞道。 黄忠站在一旁,盯着树生和桂子,高高举起板子,重重落到二姨太身上。 “啊——,不要——,冤枉啊——。” 黄董氏:“还敢喊冤,你害死老爷,十恶不赦,死了也得被下十八层地狱。” “太太,我是好心,好心给争鸣买烟……” “是他叫我买的,他求的我,不关我事啊……” 二姨太声泪俱下,鼻涕横流,几棍子下去,下体流出了腥臭的黄水。 黄婉贞看着褚延之带着口罩和手套,不断翻动黄争鸣的尸身,喉中涌上一股酸意,她连忙捂住口鼻,拼命往下压,才没吐出来。 这屋里弥漫着一股香臭味儿,令人恶心的很。 在医院,褚延之把黄董氏救醒,黄婉贞付了诊费后,想到家中的黄争鸣,可能需要医生急救,连忙付了高价出诊费,请了他来给黄争鸣看病。 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到了这地步,病是不用看了,黄婉贞请褚延之检查一下黄争鸣的死因。 可正厅里闹出的动静,告诉黄婉贞,不管具体死因是什么,黄董氏早就把罪名安在了二姨娘身上,她的请求,成了多此一举。 “哎……,都是什么事啊……” 褚延之脱掉手套,拿起医药箱,往院中走去。 黄婉贞连忙转动轮椅,跟在后面,走了出来。 “很明显,一次性吸食鸦片过量。” “我检查了他的身体,他有长期吸食鸦片的经历,按说应该有经验了,不太可能出现这种情况,但悲剧发生了,只能接受现实,还请节哀……” 黄婉贞倒不怎么伤心,不论是原主还是她,对黄争鸣都没有什么感情。 他不是个好父亲,也不是个好丈夫,死了就死了吧…… 黄婉贞这么想着,不由叹了口气。 褚延之以为她在伤心,想安慰她几句,又不知怎么开口,沉默了半晌,拿出记录本和笔,写下了一串号码。 “请节哀……,需要帮忙,可以给我打电话,我先走了。” 黄婉贞没明白他为什么要给她电话,但送上门的大饼,不要白不要,她快速伸出手,接了过来,“谢谢,我送送您。” 褚延之抬手,制止她,“别,不用,你忙吧,我记忆力很好,自己原路返回就行。” 人家父亲都死了,还是留给她些独处时间,让其缅怀吧。 黄婉贞没有坚持,目送褚延之离开后,转动轮椅,去了正厅。 眼看二姨太被打的满身血污,黄婉贞连忙叫停。 “娘,借一步说话。” 黄董氏即使再恨黄争鸣,那也是她心中的依靠,现下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她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力气,连起身都不成了。 还是秀竹和秀兰左右扶着她,进了里间。 “你们下去,我与太太要说些私密话。” 黄婉贞冷静开口。 秀竹和秀兰对视一眼,随后纷纷点头,退了出去。 “娘,刚刚医生查验过了,我爹是吸食鸦片过量。” 黄董氏恨声道:“我就知道是那烟的问题,那贱人分明是存了害你爹的心,我要让她给你爹陪葬。” 黄婉贞攥住她的手,“娘,你冷静一点。现在是新社会了,打死人是要赔命的。” “再说,我爹早放了二姨娘的身契,就算是有皇帝那会儿,你也没打杀她的权利。” “你要是实在不想看到她,就把她赶出去,让她自生自灭,好过脏了自己的手。” 黄董氏用力攥着黄婉贞的手,满脸不甘道:“都是你爹,要不是你爹放了她身契,还能把她卖窑子里去。” 黄婉贞无言以对,索性不再开口,让黄董氏自行消化一会儿。 “不行,暂时不能放她出府。” 黄董氏突然慌张的看向黄婉贞,“不到一个月就是你的婚期,你父亲不能在这时候死。” 黄婉贞经她提醒,才想起,这个时代,父亲刚死,儿女是要守孝三年的。 “快,婉贞,快去告诉他们,不准说出去。” 黄董氏慌忙起身,“我去,我去找你祖父商量,这是咱们黄家的大事,不能出纰漏。” 她到了荣养堂,正碰上老大夫给黄抒怀看诊,顾不得其他,稳了稳心神,说:“大夫,我家老太爷怎么样?” 大夫摇了摇头,唉声叹气一番,才道:“本身年纪就大了,还惊邪入体,这几个月的事了,你们早做打算吧。” 黄董氏这下不但头疼的厉害,连肚子也疼了起来,不一会儿额头就沁出了汗。 “大夫,您救救我家老太爷啊,他不能有事啊。” 秀竹看情况不好,连忙上前扶住她,拿出帕子给她擦汗。 “大夫,快给我家太太看看,这是怎么了?” 秀竹把黄董氏移到了右厢房,大夫号了迈,脸色凝重的摇了摇头。 吓的秀竹“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大夫,求您救救我家太太,她是好人啊!” 大夫抚了抚胡须,开口道:“她也是惊邪入体,不过好在身子底子不错,我开上四副药,三碗水熬成一碗,给她用。” “这些时日,卧床休息,不要劳累,必会圆满。” 黄董氏“嗷——”的一声,哭了出来,拍着木榻大叫,“圆满不了了,没了我家老太爷,就再也圆满不了了。” 这种事,老大夫见过的多了,无奈劝道:“生老病死,乃是天意,不可为。” “与其在这里折腾自己身体,不如去老人床前尽孝。” 第38章 对身后事的重视 “您要是实在舍不得家中老人,那我就在方子里添味人参,不过价格可就高了,你可要想清楚。” 黄董氏用帕子胡乱的擦了擦脸,忙不迭点头,“加,加,不怕高,麻烦老大夫帮着多拖延些日子。” 那大夫奇怪的看了黄董氏一眼,觉得这人可真不会说话,什么叫多拖延些日子? 等把大夫送到前厅,秀竹忙不迭去找了黄婉贞,把刚听到的情况说了一遍。 “二小姐,大夫还等着诊金呢,要两块大洋。我还得去给老太爷和太太抓药,里头有人参,估摸着少不了。” 黄婉贞赶紧拿了一卷子大洋,足足有十块,递给了她,又吩咐一旁的秀兰,“快去帮帮你秀竹姐姐。” 两人一起走后,黄婉贞转动轮椅,去了荣养堂。 先去东厢房看了黄董氏,听她念叨一番,又去看了黄老太爷,见他眯着眼,似醒非醒,也不敢打扰他,只得先回了东厢房。 过了几日,黄董氏身子好些,才安排黄争鸣入棺。 这事黄董氏打定主意,先秘而不发,棺材寿衣等物,也不敢对外采买,与黄抒怀商议后,用了他的檀香木棺材,这让黄抒怀伤心了好久。 “让争鸣在家多住些日子,等婉贞成婚后,万一我走的早,先发丧我,你再重新给争鸣买口棺材。” 黄董氏一口答应下来,还不忘宽慰他,“爹,你放心,就是你走的晚,我也必会给你买口好棺材。” 黄抒怀明显不信,“我那可是檀香木的,现在市面上可不好找,短时间内有钱也买不到,更何况,咱家也没什么钱了。” “对了,把我那些书画和文房都卖了吧,卖了的钱你先不要动,留着给我置办后事。” “我估摸着怎么也值二百块大洋,也不算寒碜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黄婉贞插嘴道:“祖父,您这几副药,花了三十块大洋。” “那大夫说,要是长期喝,保不齐你就能好了呢,不如先用卖书画和文房的钱买药,您身后事,我出钱给您办。” 黄抒怀听了,老大不乐意,脸上还带出些怒意,“你能舍得给我出多少钱?不行,我可不能叫人笑话,你们要不答应,我就不托给你们了,我托给黄忠,也是一样的。” 反正都没子孙摔盆,托给谁不是托。 黄董氏连忙安抚道:“爹,你别生气,都按你的来。” 要不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黄董氏比黄婉贞在这儿方面,有见识的多,她张口就哄道:“你好好调养身体,药钱让婉贞出,等婉淑给你生了曾孙,就有人给你摔盆了。” 黄抒怀这才脸色好转。 好不容易哄好黄老太爷,黄董氏和黄婉贞还得去布置黄争鸣的灵堂,虽然不发丧,但为着家里不出乱子,黄董氏专门去寺庙求了许多符回来, 她也不假他人之手,自己个儿带着黄婉贞,去了西北角的锦绣院,这里原来住着黄抒怀的一位姨娘,黄董氏嫁进来一年,就死了,自此院子就荒废了。 黄婉贞腿脚不便,黄董氏也不用她,一个人吭哧吭哧的费力挖坑。 黄婉贞看了有些不忍,劝道:“娘,让树生和桂子来挖吧,你一个小脚女人,要挖到什么时候。” 黄董氏吸了吸鼻子,“我想最后伺候你爹一回。” 黄婉贞:“你不是求了符回来吗?你亲自给他贴不就好了?” 黄董氏斜眸她一眼,“那是镇压你爹魂魄的。” 黄婉贞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 挖到月上中天,黄董氏累瘫在地上,也没挖好。 “娘,你说实话,是不是后悔裹小脚了?正常的脚,干活比你这效率高十倍不止,算了,别逞强了,明天让树生和桂子来挖吧。” 这一刻,黄董氏泪流满面,也无济于事,最终还是树生和桂子给黄争鸣挖的坑。 “太太,真要把老爷埋这院子里吗?多不吉利啊。”树生满脸迷茫道。 黄董氏狠狠瞪他一眼,“我和老太爷的决定,哪里有你置喙的余地,去去去,不用你了。” 黄婉贞连忙拦住她,“别,娘,坑虽然挖好了,但靠咱们两个残疾人,怎么可能把棺木放进去,还得树生和桂子来。” 黄董氏伤心的闭了闭眼,用帕子擦擦眼角,再睁开,一副凶悍样,“去把黄忠叫来,你们笨手笨脚的,别颠簸了老爷。” 好不容易埋了棺材。 黄董氏把所有下人赶走,只留下黄婉贞,亲自给黄争鸣烧了纸,又让黄婉贞摔了盆。才拿出符纸一张张压在坟头上。 她一边压符纸,还一边神神叨叨的说小话。 弄的黄婉贞紧张兮兮的。 家里的事好不容易告一段落,黄婉贞开始忙着赶稿子。 詹永文派了个报丁上门来催,说是手里没存稿了,再不交稿子,报纸就断更了,到时候要按照合约的条款,扣钱。 黄婉贞听到‘扣钱’俩字,就头大。 最近这些日子,花钱如流水,黄董氏给的那一千大洋,支撑不了多久了。 真是不当家,不知道花钱的地方竟然这么多。 紧赶慢赶,进腊月前,黄婉贞交给了那报丁四万字小说。 不知道是为了鼓励她,还是觉得她赶稿辛苦,第二天,那报丁就送过来四十块大洋。 “黄先生,这是詹编辑让我送过来的稿酬,麻烦您给我签个字。” 黄婉贞先是接过大洋数了数,又让一旁的秀兰辨了真假,才拿过报丁手里的单子,签上了名字。 “小石头,你回去告诉詹编辑一声,腊月初六我结婚,可能要耽误几天。” 小石头机灵的很,还没跟詹永文碰面,就直接帮他催稿了,“呦!那先恭喜黄先生了。” “这离腊月初六还有一周呢,麻烦您多写点,我可以每天傍晚过来取。” 黄婉贞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这么麻烦你,多不好啊。” 小石头:“没事,没事,我常跑这边送报,熟的很,不麻烦。” 看在稿酬的份上,黄婉贞折了腰。 第39章 郑黄两家结亲 婚礼的一切事宜,全交给了黄董氏,自己每天窝在书房,除了看书就是写稿子。 待腊月初六这天,天还没亮,黄府的大门就打开了。 树生和桂子搓着冻僵的手,往门匾上挂红绸。 “这一年挂三次红绸,要我说,就别摘了,省得麻烦。” 树生听桂子这么说,直接给了他一巴掌,“哪儿那么多话,要太太听到了,定会罚你。” 桂子梗着脖子,反驳道:“爹,你真是个老古董,现在是新社会了,早不兴旧社会那一套了,你成天还把为奴为婢那一套挂嘴边,图啥啊。” “再说,咱月例是老太爷给了,太太还能怎么罚我?” 树生没好气瞪他一眼,“闭嘴!不会说话,就别说话。少说少错,不说不错。省得带累咱全家。” “你以为新社会了,咱就好过啦?” “现在到处都是吃不上饭的难民,死的人比旧社会还多,有个容身之处,你就偷着乐去吧,还不知好歹。” 桂子不服气,“反正都是做奴才,给谁做不是做?这黄府都没落了,留在这儿,有不了出息。” 这话一出,气的树生又给了他一拳,“把嘴闭上!” 天色大亮的时候,董玉卓带着全家来了,这次不但董江氏和董瑞鑫来了,就连出嫁的女儿陶董氏带着儿子过来了。 “里面请,里面请。”想必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黄董氏的脸色好了不少,盘着牡丹髻,穿着暗红色金丝袄裙,显得很是富态。 董江氏和陶董氏穿得都是时兴的旗袍,见了面,拉着黄董氏,狠狠夸了一番。 “哎!老了,不行了,还是你们年轻的,穿旗袍好看。”黄董氏笑着夸了回去。 董江氏顺势说道:“五姐想穿旗袍了?过几天我带熟悉的裁缝上门,给你做一套。” 黄董氏忙摆手:“别,别,我可穿不惯那时髦衣裳。” 几人正寒暄着,甄董氏带着两个女儿来了,都是嫁了人的,都会走亲戚走面,一时间笑声,夸赞声不绝于耳。 寒暄过后,大家都要去看新娘子。 这时,甄董氏一把拉住了黄董氏的手,“让她们去,我和五妹妹说说话。” “黄家一个人没来?”甄董氏拉着黄董氏进了里间,劈头就是一句。 黄董氏脸一下子黑了下来,“结了那么大的仇,怎么可能还来?” 甄董氏用手指戳她额头,“你说你,怎么这么傻,都是一个族里的,为俩闺女那么得罪他们,以后你可怎么活?” 黄董氏一下子就火了,“四姐,你什么意思?这是不想让我活了呗。” “哦!他们的命是命,我和两个闺女的命就贱?得罪了他们,我就得以死谢罪呗。” 甄董氏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怎么还是这副驴脾气,我说什么了?就这么急赤白脸的。” “四姐是为了你好,你把以后得打算跟四姐说一说,四姐也帮你出出主意。” 黄董氏被她说的心烦气躁,哪里还有心情跟她说心里话,当下就不耐烦的怼道:“你把你家收拾清了,再来管我吧。” 说罢,头也不回的撩开门帘,走了出去。 另一边,黄婉贞已经被梳头娘子开了脸,正在盘头时,一群莺莺燕燕携手走了进来。 “呦!婉贞今儿可真好看。” “新娘子嘛!哪有不好看的。” 黄婉贞起的太早,还在困觉,听到叽叽喳喳的声音,有些头疼,可今天这日子,不好发火,再心烦,也得挨过去。 “各位姐姐来了,赶紧坐。” “秀兰,快点上茶,上糕点。” 梳妆好后,黄婉贞一转轮椅,众人才发现她的脚有问题。 “这是怎么了?大喜的日子,脚伤着了?”陶董氏皱着眉问道。 黄婉贞点点头,“嗯,前些日子伤到了,这些日子好多了,反正今天不用多走路,没事。” 陶董氏:“那谁背你出门子啊,你家里连个兄弟都没有。” 李甄氏接话道:“哎!肯定找了黄家族里的兄弟,这你就不用操心了。” 黄婉贞笑笑,“哎!什么背不背的,秀兰扶着我,走红毯,现在时兴走红毯!” 陶董氏:“对对对,郑家少爷上的是洋学校,新派人士结婚跟咱们不一样,咱们那一套都老了。” 热闹一时,屋外传来噼里啪啦的炸响,一群小媳妇笑着关上了门,“来了,来了,接亲的来了。” 郑榆桑穿着身黑色西装,眉头紧皱,眼神中满是不甘。 小媳妇们见到他人,不明所以的交谈起来。 “咋回事啊,咋一身黑?” “你不懂了吧?那叫西装,洋人穿的衣服。” “哦哦!又是时兴的玩意儿?这婉贞的婚礼办的真是稀里糊涂。” “小声点,人家大喜的日子,说这种话,是要得罪人的。” 细碎的议论声,钻进郑榆桑的耳朵里,让他的脸色越发阴沉。 想到与自家爹的约定,郑榆桑努力的调整着表情,黄忠给他塞红绸的时候,他也安安稳稳的接了。 一时间,气氛又热闹了起来。 众人簇拥着一对新人朝前院厅堂行去。 坐在上首的是黄家老太爷和黄董氏。 “榆桑啊,以后婉贞就是你的妻子了,她要是哪里不好,你回来告诉我,我定会为你做主。”黄抒怀一句一喘的说道。 郑榆桑虽然不喜这个害了自己的糟老头子,但礼数还是不错的,只见他双手合拢,微微弯腰鞠了一躬,“谨遵祖父教诲。” 黄董氏心里慌慌的,恐怕出什么乱子,开口就是催他们走,“婉贞以后就是郑家的人了,到了哪里,都会被叫一声郑黄氏,这样就行了,桑哥父母还在家等着呢,你们赶紧回去吧。”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秀兰陪着黄婉贞嫁到了郑家。 婆婆郑刘氏很是不喜这个儿媳,刚拜完堂,就开始训诫上了。 “你以后就是我们郑家的人了,要守我们郑家的规矩。” “怎么就跟来了一个丫头?不知道什么叫好事成双吗?” “想必是黄家破落了,连个丫头都给不起了。” 第40章 都不是省油的灯 “罢了,既然进了我家的门,我就给你一个吧。” “樱桃!” “哎!太太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屈膝跪倒在地上,对郑刘氏磕了个头。 “以后你就跟着少奶奶吧” “是。” 黄婉贞刚进门,就被来了个下马威,她一声不吭的受了。 待被送进了洞房,黄婉贞“唰——”的掀开了盖头。 吓的秀兰连忙走了过去,“盖上,盖上,您可不能自己掀,不吉利。” 黄婉贞早就憋了一肚子气了,闻言,推了秀兰一把,“他一身黑西装,跟我这红嫁衣一点不配,凭什么他什么都不用遵守,我什么都得守。” “既然他来洋式的,那我也跟着来好了。” 秀兰急的抓耳挠腮,黄婉贞无动于衷。 “秀兰,你坐下歇歇,晚上我要是和郑榆桑打起来,你还得出力呢。” 秀兰:“别啊,小姐。” 见黄婉贞真生了气,秀兰哄道:“别生气,谁让咱们势微呢。” “你前几天不是还给我念,那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郑家老太太总有老的一天。” 黄婉贞还真被她劝住了,倒不是真想等十年再报仇,而是这个时候,她势单力薄,真闹起来,吃亏的是她。 还是按照原计划,借郑家的势,好好发展自己和黄家,才是上策。 “秀兰,我这脚疼的厉害,把药找出来,给我换换吧。” 秀兰点点头,“我给你做了六双软底鞋,换完药,咱换双新鞋。” 刚收拾停当,一个穿花背子的妇人,领着一群年龄不一的女人涌了进来。 “呦!这盖头怎么自己掀了?” 黄婉贞佯装害羞的低下了头去,不言不语,用沉默来表示新娘子的无措和忐忑。 “没事,没事,你别紧张,桑哥有事过不来,你自己掀了,也省得我动手了。” 黄婉贞回忆着原书剧情,郑榆桑不但现下过不来,今夜也不会过来。 原书里写到,他第二日就坐船出国了,一去就是四年。 可她比原主早一年嫁了进来,不知道郑榆桑会不会提前出国。 “娘,这就是我舅母吗?” “新娘子可真好看。” “桑哥有福了,娶了个这么漂亮的媳妇。” 随着众人的打趣,黄婉贞回过了神,但她依旧没开口说话,只一个劲儿的低头装害羞。 待这些说笑打趣的女人们离开,室内安静下来。 只能偶尔能听到炭盆里“噼啪——”的响声。 起的太早的黄婉贞,不知不觉间就打起了瞌睡。 半睡半醒间,她似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同样穿着大红嫁衣,惶恐不安的在挂满红绸的房间里,等了许久。 许久是多久呢?黄婉贞好似一个旁观者,掰着手指头数过了四个年头。 在这些日日夜夜的等待中,另一个自己,从眼中有光的少女,等成了满身戾气的怨妇。 她想要报复磋磨她的公婆,想要报复不把她看在眼里的丈夫,可是她没有能力。 她也曾试着离开那个禁锢她的院子,学着强大自己,可她失败了,最后孤零零的死在深夜里。 靠着床柱睡了一宿的黄婉贞,猛地惊醒。 “小姐,你醒啦。” 黄婉贞抬头看去,一个穿着立领盘扣青色布褂的少女,端着盆水走了过来。 紧接着她环顾四周,处处挂红绸的新房,熟悉又陌生的雕花床榻,梳妆台,一切都那么真实,可又让她觉得虚幻。 她好似又经历了遍穿越,只不过是用一夜,走完了原主嫁入郑家后的几十年。 “少奶奶,赶紧收拾一下吧,老爷和太太等着您敬茶呢。”樱桃甩着帕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黄婉贞被她叫回了神,这才感觉到腰背肩颈疼的厉害。 她刚想站起来,就被脚疼的一激灵,这下算是彻底清醒了。 黄婉贞让秀兰找出未上过身的黄色旗袍和一件蓝色厚实披风,穿戴一新后,坐上轮椅,随樱桃去了前院正房。 说起这宅子,只有三进的样子,没有黄府那么大。 可以看出,郑家祖上是没黄家富贵的。 到了前厅,还没进门,就被个傲气的婆子拦住了。 “少奶奶,今儿第一天见礼,你这坐着进去,算哪档子事?” 黄婉贞快速塞过去一块大洋,挤出笑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些,“这位妈妈怎么称呼?” 婆子收了大洋,屈尊降贵般点了下头,“我是太太身边的陪嫁妈妈,夫家姓李,平日里当的起少爷小姐一句李妈妈。” “少奶奶,你年纪小,又是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我得提醒你一句,太太最是重规矩,要想早点回院子,必得弃了身下这‘洋玩意儿’,自己走进去。” 黄婉贞没办法,只得在秀兰的搀扶下,走了进去,至于那樱桃,早不见影了,估摸着是跑去给她真正的主子报信了。 走进厅里,只有二姑奶奶郑榆丽在。 她生的鹅蛋脸,黑眉杏眼,皮肤天生的雪白,身量也不矮,一件湖绿色掐腰旗袍,衬得她高挑纤细。 “嫂子。”她客气的站起来欠了欠身,能明显看出,也是个新派人士。 黄婉贞笑得温婉和善,点头“哎”了声,便在她上首坐了。 不多时,郑濡清和郑刘氏在李妈妈的服侍下过来前厅,一同过来的,还有郑家大姑奶奶,以及她三个孩子。 郑濡清没见到郑榆桑,当下就拉了脸,“榆桑呢?” 黄婉贞只闷了头,不说话。 郑刘氏见她那样,气不打一处来,“郑黄氏,你爹问你话呢!哑巴了吗。” 黄婉贞突然用帕子捂住了脸,肩膀一耸一耸的,声音带了哭腔,“你们问我,我问谁去?!我现在连丈夫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我还想问他在哪里呢!” “想我也是出身书香门第的好人家,就这么被夫家欺负,我没脸活在这世上了,还不如一头撞死,全了我黄家的脸面。” 说完,拿下帕子,露出满脸泪痕的脸,就往墙上撞去。 “啊——” “拦住她——” 第41章 黄董氏想鱼死网破 郑榆丽眼疾手快的拉住了黄婉贞的手,却被她一把甩开,继续向墙撞去。 不过趁着这一拉的档口,众人已经反应过来,郑刘氏旁边的李妈妈扑身过去,一下子抱住了黄婉贞的身子。 “哎呦喂——” 随着李妈妈的哀痛声,两人栽倒在地。 郑濡清和郑刘氏没想到这个儿媳妇竟这么大脾气,不过说了几句,就要死要活。 恼怒的郑刘氏刚要开口训诫,就被郑濡清拦了下来,“伺候少奶奶的丫头呢?快把她扶回房间休息。” 茶没敬了,还出了这么档子事,本就不喜黄婉贞的郑刘氏,对她更添不满。 “你抽空,去书香院安抚一下儿媳。” 郑刘氏:“我一个婆母上赶着去安抚她?她哪儿来那么大脸!” 郑濡清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说起来,都是榆桑不争气,我不管他怎么想,媳妇都进门了,这亲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有本事,他就在外边躲一辈子。” 郑刘氏不自在的看向他处,“这也不能全怪榆桑……” 郑濡清口气不善道:“不怪他,那就怪你,慈母多败儿,要是从小放在母亲身下养,哪儿会养出这般目无尊长的性子?!” 郑刘氏受不住郑濡清的责备,憋屈的点头答应下来。 黄婉贞在前厅闹了一通,郑府上下都知道新进门的少奶奶是个烈性的,平日里是能躲着就躲着,躲不开也不敢太过放肆。 三天回门的时候,郑榆桑也没出现,因着敬茶的事,郑刘氏对这性格刚烈的儿媳很是不喜,只简单的准备了两袋糖,作为回门礼。 黄婉贞也不嫌弃,拿起来,就带着秀兰回了三塔巷。 “我的儿,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女婿呢?”黄董氏特意走到门口,向外张望。 黄婉贞把两袋糖往桌子上一扔,就开始说起了在郑府的遭遇。 “娘,我说的对吧!就我姐那个只会窝里横的性子,要是嫁去郑家,不得被欺负死才怪。” 黄婉贞说的痛快,黄董氏却担忧起来,“这,这郑家还是书香门第呢,怎如此不知礼数。” “咋不知礼数啊?人家可比你知礼数,只不过就是不愿按着礼数来。”黄婉贞言之凿凿道。 “摊上这样的婆婆,你以后可怎么办啊?”黄董氏就是水做的,眼泪说来就来。 黄婉贞翻个白眼,指着上首的太师椅道,“娘,我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赶紧坐下歇歇。” “对了,我也出嫁了,这宅子你打算怎么办?卖不卖啊?” 说起这事,黄董氏也顾不得哭了,用帕子胡乱的擦了擦脸,正色道:“我就跟你祖父提了一嘴,差点没骂死了。” “你祖父说了,他的棺材必须从这个宅子里抬出去。” 黄婉贞眼珠子转了转,开口问道:“我祖父要是死了,你估摸着这宅子能不能落你手上?” 黄董氏眉头紧皱,摇摇头,“你祖父让黄忠偷偷去找了黄抒化,我猜他应该是想让黄抒化给他在族里找个摔盆的。” 黄婉贞眼睛一下子瞪的溜圆,“黄争祥可是因为咱家坐的牢,我祖父莫不是老糊涂了,还让黄忠去找他,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哼!”黄董氏冷冷‘哼’了一声,咬牙切齿道,“那个老不死的,只想着自己,他定会许给黄抒化天大的好处,来换他身后事的体面,也是你我太天真,在他面前露了心思,让他觉得咱们靠不住。” “我这一辈子,辛辛苦苦伺候走了婆婆,身后事也没亏待了她,临到头了,公公却把我当贼防,真是寒了我的心。” 黄婉贞这还是头一次听到黄董氏骂黄抒怀,要知道以前,黄董氏是特别怕黄抒怀的,简直拿他当老天爷,没想到有一天她会突破自己的天。 “许给黄抒化天大的好处?什么天大的好处?” 黄董氏满脸肃穆的看向黄婉贞,“他还有什么?无非就是这老宅子,加上他那些私藏。” 黄婉贞紧紧盯着黄董氏的眼睛,不信的问道,“就这些?” 黄董氏嘴角挂起一抹嘲讽的笑,“这些哪够让黄抒化解气?当然还有我们这些黄家女眷的命!” “以后没事,你少回来,有事就寄信,我会找识字的人,读给我听。” “万一,我出了什么事,你顾好你姐姐和你自己就行了。” 说完,她朝西边歪了歪头,“西苑那俩,心思多着呢,不用你护,听明白了吗?!” 黄婉贞都被黄董氏气笑了,合着这是想牺牲自己,拯救大家啊,还真是伟大。 “不明白,你跟我说说,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黄董氏眉目间闪过一丝疯狂,“我雇了人,明日就登门,把黄忠一家子抓起来,严刑拷打,让黄忠交出这宅子的房契。” “黄忠要是不交,我就把他一家子送进衙门,告他们偷盗主家财物。不死,也让他们脱层皮。” 黄婉贞不赞同地摇摇头,“那么麻烦干什么?不就是房契吗?我给你做一份儿,你找到买家,直接把这宅子卖掉就行。” 黄董氏听得一怔,“这也行?” 黄婉贞嗤笑一声,“怎么不行?我看你是老好人当惯了,做坏事都不会做,就想着往前横冲直撞,那样虽会损敌人一千,但也会害自己八百!” “今天我就教教你,什么叫暗地里搞事。” “走,带我去二舅家走一趟,咱们找人他家房契搞一份。” 黄董氏迟疑道:“别人会信吗?” 黄婉贞肯定的点点头,“这世道的婚书和和离书我都看过了,就是人写的,然后当事人签字,中人签字。” “这房契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也是人写的,我写好后,签上几个中人的名字就行了。” 黄董氏抚了抚额头,有些害怕的道:“这宅子是祖上传下来的,上面签字的中人,早就仙逝了。” 黄婉贞看向她,“你见过这宅子的房契?” 黄董氏摇摇头,又点点头,“原来黄家可不只这栋宅子,还有好些铺子,两栋小宅子,和一处庄子,都放在公中,我都见过,就是不识字……” 第42章 董玉卓的见识 黄婉贞瞪她,“你一个管家的,怎么会让我祖父拿到公中的房契?” 黄董氏抚上胸口,满脸痛苦,“你祖父是进士出身,平日里那是多么高高在上的人物,哪曾想,他会做出如此无耻之事。” 黄婉贞撇嘴,知识分子的特点就是伪善,平常看着风光霁月,那是没触碰到他的利益,他们聪明的脑瓜,不会允许自己为了别人,损害自身名誉,在世人眼中就成了道德的典范。 可谁要是动了他的蛋糕,他会做出世界上最恶心的事。 “好了,好在你有一处比他强的地方,咱们还是有很大概率做成此事的。”黄婉贞假模假样的安慰道。 黄董氏眼角挂着泪,激动的问,“我哪里比你祖父强?”她怎么不知道,她还有比公公强的地方。 “年轻啊!身体好,比他活的久,熬也能熬死他。”黄婉贞恶劣的笑了笑。 黄董氏满脸怒气的抬起手,想教训一下小女儿。 “停!娘,你想啊,祖父已经老了,活不了多长时间了,外人在你们之间,一定会选择你。” “等我祖父死了,咱们伪造的房契就变成真的了。” “大不了,你把宅子卖掉后,再租回来,等祖父死后,您再搬出去。” 黄董氏抬起手,终是没落到黄婉贞身上,她仔细琢磨了会儿,一拍巴掌定了板,“挺好,托你二舅给找个厉害的,即使你祖父死后,闹起来,黄抒化也别想要过去。” 黄婉贞继续给她出主意,“就找那新兴会的,里面的人都是刀背上讨生活的人物,黄抒化那老匹夫,惜命的很,肯定不敢跟他们硬拼。” “对对对,我儿说的对。”黄董氏听后,连连点头。 两人商量好后,不再耽搁,出门叫了黄包车,直奔三里河董玉卓家。 “这宅子都出了西城了,来一趟可真不容易。” 黄董氏一见到董玉卓和董江氏就念叨上了。 黄婉贞没好气的拽了她衣角一下,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黄董氏这人有时候是忒没脑子,总捡着别人不爱听的说。 “哎!我的五姐呦!我嫁到你们董家这么些年,为董家生儿育女,到头来,老爷子留下的四处宅子,我是一处都没住上,都被老大家的霸占了去。”董江氏听黄董氏那么一说,委屈的不行,不禁连连诉起苦来,“要不是二爷自己有本事,买了这宅子,我必是要回娘家的,不跟着他了。” 黄董氏同仇敌忾的骂起了大嫂,“都是那个李荣华包藏祸心,为了要宅子,竟选择跟大哥和离,弄了个女户,咱们这边的亲戚,没一个跟她来往的,你就瞧着吧,总有一天,老天爷得收拾她。” 黄婉贞暗暗翻了个白眼,女户是那么好弄的吗,要没有董玉格的操作,李荣华不但立不了女户,董家的房契,更不可能改成李荣华的名字。 要说包藏祸心,也该是那个董家老大董玉格。 但黄董氏从小深受封建思想荼毒,对董玉格既亲近又敬畏,是万万不会说他的不是的,一切罪过都推到了没有血缘关系的大嫂身上。 “五姐,你少说点,你轻易不上门,一上门就给我找事。”董玉卓不情不愿的开口道。 黄婉贞见黄董氏不靠谱,连忙顶上,说出了两人的来意。 “啪——”董玉卓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我就说,黄家没一个好人,老的小的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那宅子可是五进的,地段还那么好,少说也值四万块大洋,那老家伙,竟为了自己的私欲,拱手让与外人,也忒不是人了。” 黄董氏附和道:“是啊,还做过官呢,真是白瞎了,比无赖还无耻。” 黄婉贞见董江氏也要张嘴骂,连忙说道:“是是是,他自私自利,既然他不顾我们,我们也不想顾他了。二舅,我们想着把那宅子卖了,再租回来,给我娘先住着,等老爷子死了,再搬出去。” 这要是不截断他们,他们能骂一整天,她可没那么多时间陪着。 “你们想好了?”董玉卓板着一张脸,极为认真,“那么好的地段,那么大的宅子,出了手,可就不好买了。” 黄婉贞点点头,“嗯,早想好了,就是我娘非说等我出了门,再卖。这一耽搁,让我祖父把那公中的房契拿走了。” 董玉卓摆摆手,“不碍事,没房契就卖便宜些,那么好的宅子,放出风去,会有不少人抢着要。” “哦!这样啊。”黄婉贞不知道,现在买卖房屋这么随便,“那该怎么操作?我原是想着伪造个房契。” 董玉卓哭笑不得道:“还伪造什么?可以花钱去内务部补办,你公爹就是内务部的,你连大洋都不用花,真不知道你们娘俩是聪明还是笨。” 黄婉贞:“……” 哦!原来是这样的,她没办过这种事,还真不了解。 “行,那交给我吧。”黄婉贞大包大揽。 董玉卓没好气瞪她一眼,“虎了吧唧的,能不能稳重点。要是你男人在内务部,交给你,那可是你公爹,求他办事,等长辈出面。” 说完,又冲着黄董氏喊,“五姐,平日里少绣花下厨房,多教教你闺女人情世故。” 黄董氏忙不迭点头,“成,我出面,明天我就递帖子过去。” 黄婉贞突然就觉得这舅舅还挺有用,那她得想办法,让他避开那次祸事才好。 待郑刘氏收到黄府的帖子,一下子慌了神,还以为黄董氏是因儿子没陪儿媳回门,要上门兴师问罪。 郑濡清回了家,第一时间,郑刘氏就递上了帖子,“老爷,这,亲家母明日要过来。” 郑濡清并没有伸手接,一边脱棉服,一边随口道,“来了,你就好好招待。” “不是,老爷,帖子上面写的是要见你和我。”郑刘氏小心翼翼瞄他一眼,“昨天儿媳回门,桑哥没跟着去。” “什么?桑哥没去?三天回门的大事,他都不露面?这是给谁做脸子看呢?”郑濡清转过身来,满脸怒气的嚷嚷道,“你就是这么管家的?我成天忙着内务府的事,回来还得给你们擦屁股,你们真是好啊。” 第43章 郑家各人作态 郑刘氏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低着头,一声不吭。 “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郑濡清见郑刘氏这次没给儿子开脱,老老实实挨骂,心里怀疑她还有什么事没说。 果然,下一秒,郑刘氏就交代了回门礼的事。 “两斤糖?刘氏,你真他妈可以啊!我郑家是缺了你吃了,还是缺了你穿了,你寒碜谁呢?郑家的脸都被你们母子丢光了。”这一刻的郑濡清突然想娶个二夫人回来,帮他打理家业。实在是这刘氏太拎不清了。 郑濡清生了一晚上的气,第二天为了给亲家赔罪,直接让长随会来去内务府告了病假。 黄董氏是十点登门的,郑濡清和郑刘氏在前厅接待了她。 “亲家母来啦?坐!秋菊上茶。”郑刘氏使劲儿往上扯着嘴角,露出一脸难看的笑容。 “亲家身体好点了吗?”郑濡清也跟着寒暄。 黄董氏不怒不笑,轻声道:“劳亲家惦记,我家老爷身体刚有些起色,又因小女婚事不顺,躺倒了。今日未能登门,还请见谅。” 郑濡清瞪了眼郑刘氏,尴尬的笑笑,“改日有空,我必登门去探望他。都是小儿不懂事,怠慢了儿媳。” 郑刘氏忙不迭的解释,“怪我,这些日子太忙了,身子有些不舒服,没交待好下人,他们也忒不懂事,儿媳回门的大事,也没来报我。” 黄董氏无力的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我也是这些日子太忙,好多事都没办好。” “我家老爷要看宅子的房契,我找了两天都没找到,想着重办一个,还没腾出时间去内务部,心烦的很。” 郑刘氏一拍大腿,快言快语道:“亲家母不用心烦,找我家老爷,一会儿就得的事。” “那就麻烦亲家了,办好了,交给婉贞就行,让她派人给我送回去。”不等郑濡清说什么,黄董氏一开口就定死了这事。 郑濡清“嗯,嗯”两声,客气道,“不用儿媳,我直接派人给你送府上。” “多嘴问一句,你家原来房契,是白契还是红契。” “那必须是红契,我家老太爷可是做过官的。”黄董氏笑着道。 郑濡清点点头,“那好说,明儿个我就派人给您送府上。” “先谢过亲家了,昨个儿我就跟婉贞说,嫁到你家,我是放心的。”黄董氏目标达成,不想多待,说了客套话,就想走,“因着俩孩子的婚事,家里好多活计还没干,我就不多打扰了,这就回家去。” 郑刘氏笑着挽留道,“好不容易来一回,吃了饭再走吧,也好见见婉贞。” 黄董氏摆手,“昨个儿刚见过,倒不是很想,她还小,哪里做的不好,你们多教教她。” 郑刘氏点着头,不再挽留,伸手招过李妈妈问,“马车准备好了没?” 李妈妈躬身行礼道:“准备好了。” 郑刘氏扭头,笑着对黄董氏说,“亲家母,你来一趟不容易,既然不在这儿吃饭,我就叫家里的马车送你回去。上面给亲家备了些礼,你替我们捎给他。” “别,千万别这么客气,我家老爷知道我来了,还带东西回去,定要骂我的。”黄董氏推辞道。 郑刘氏顺势环住她,姐俩好似的道:“就说我送给你的,东西你得收,是我和老爷给儿媳的体面。” 话都说这份上了,黄董氏顺势就收下了。 年前家家都忙,日子过的也快,眼看就要过年。 “樱桃,少爷不在家,少奶奶总憋在屋里干什么?”厨房里的刘妈妈,从兜里抓了一小把瓜子,塞樱桃手里。 樱桃先尝了两个,才说道:“谁知道呢?整天写写画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考状元呢。” 刘妈妈“嘻嘻”笑了两声,刚要说话,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女声,“哎!她不是小脚女人吗?也识得字?” 刘妈妈又掏出小把瓜子,递给新来的婆子,“你个老虔婆,不在后院守门,来我这大厨房作甚?” 郑婆子塞个瓜子进嘴里,“还不兴我来喝口水啊,家里的这些个主子,哪里会走后门?我守与不守,都一样。” 说完,转头又问樱桃,“那小脚女人还识字呐?” 樱桃吐掉嘴里的瓜子皮,“应该是识得的,还会画画哩,用黑炭,涂涂抹抹的,别说,还挺像样儿。” 刘妈妈撇嘴,“你们这些小年轻,就爱搞洋的,不安分!” 樱桃“呸呸”两声,“刘妈妈,我又没搞,你带上我干啥?你要这样,我就走了啊。” 郑婆子一把拉住她,“别,别,我刚来,再唠会儿。” “少爷还不回来啊?” 樱桃:“没呢!” “不过,估摸着也快了。” 郑婆子:“怎地说?” 樱桃斜眸她一眼,傲娇的甩了下帕子道:“眼瞅着就要过年了,老爷就这么一个儿子,祭祖的时候要是缺了席,依老爷的脾气……” 她话也不说完,扭着身子就走了。 待她走远,郑婆子朝她去的方向,“呸——”了一口,“你瞧瞧她那个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爷的姨太太呢。” 刘妈妈:“那不是差点吗?你道为什么太太要把她给了少奶奶,就是发现她不是安分的。” 郑婆子:“呦!那少奶奶岂不是要吃亏?” 刘妈妈:“哎!主子的事咱就管不着了,再吃亏,也是主子不是?” “小姐,那樱桃回来了。”秀兰隔着窗户往院中张望,看到樱桃一扭一扭的进了院子,立马向黄婉贞汇报。 “嗯,你多盯着她点,等熟悉了这郑家,我就想法子把她换掉。”黄婉贞放下钢笔,轻轻按揉右手腕。 秀兰转过头来,低声应道:“好。” 随即似是想到什么,快步走到桌前,低头对黄婉贞说道:“后院那守门的郑婆子,我送了三次吃食,就允我出门了。” “小姐,你看,要不我明天帮你出去寄稿子?” 黄婉贞斟酌了一会儿,才点头道:“行,你出去的时候,给她几个铜板,回来的时候,给她捎点小东西。” 第44章 郑榆桑是郑家的宝贝疙瘩 “下个月我要去医院做手术,最好能从她那出去。” 秀兰提醒道:“正月里医院开门吗?” 黄婉贞点点头,“约翰氏医院是美国教会开的,不过春节。” 第二天一大早,秀兰穿着大棉袄,来到了后门处,等了近一个小时,才把郑婆子等来。 “呦!这不是秀兰姑娘吗?咋这么早?这大冷天的,出去干嘛啊?” 秀兰眼疾手快的给她塞了五个铜板,“郑妈妈,这天太冷了,我想着出去买点棉花,给我这棉袄续上。” 郑婆子张开手,扫了眼铜板,手脚麻利的打开了铜锁。 “你们这些小年轻,都不知道提前备上,这会儿买棉花,可贵。” 秀兰忙不迭附和,“是啊,还是你们有经验,可这不续,还得冻着。” 郑婆子:“走吧走吧,快去快回。” 秀兰笑呵呵的道谢,“好嘞,那我先走了,麻烦郑妈妈了。” 出了后门,秀兰小跑起来,一口气跑到大街上,谨记小姐说的,时间就是金钱,伸手就叫了个黄包车。 到邮局寄了信,她没着急回去,先是找报童买了几份报纸,又找了家铺子,买了斤棉花。 在街上看了半晌,才想起来小姐让她买墨水、信封和信纸。 她又折回邮局,买了信封信纸,跟那的工作人员,打听了买墨水的地方,才离开。 忙完这些,回到郑府后门,才想起来,没买贿赂郑婆子的东西。 她认命般的走回街上,找街边的摊子,买了几块米糕。 一番折腾下来,回到书香院,已经过了饭点。 “哎呀!急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在外,出什么事了,怎么去那么久。”黄婉贞转动轮椅,来到炭盆前,用火钳拨弄两下,让炭火烧的更旺。 秀兰委屈的皱皱鼻子,低头小声道:“我第一次买这些东西,都不知道去哪买,走了许多冤枉路。” 黄婉贞听她声音不对,扭头看她,好笑又好气的发现她在抹眼泪。 “好了,知道你委屈了,快别掉豆子了,来烤烤火,暖和暖和。” 随后想到什么,又开口问道:“对了,吃午饭了吗?” 秀兰走到炭盆前,摇了摇头,“没时间吃。” 黄婉贞掏出一把铜板给她,“去大厨房寻摸点吧,我也还没吃。” 秀兰猛地抬头看向黄婉贞,“樱桃没给您取饭?她每天就这么一个活计,现下是连这都不想干了?” 黄婉贞:“这次你是冤枉她了,早就送来了。” “喏,在桌子底下放着呢,你不回来,我光着急了,根本没想起来吃。” 秀兰走过去,掀开食盒盖子看了看,“有三个菜呢,我拿去厨房热热吧。” 黄婉贞招招手,“拿过来看看,要是够咱俩吃,直接在这炭盆上热热,也省得你去受她们笑话。” 秀兰把食盒提到炭盆旁边,取出来三小碟子菜,一小碗米饭。 “主食不够吃,你还得走趟厨房。” 秀兰点点头,“早知道,我就留下点米糕了。” 黄婉贞:“咋?给郑婆子买的米糕啊。” 秀兰“嗯”了声,接着道:“当时太着急了,也没多想,就把纸包塞给她了。” 黄婉贞:“嗐!也不是什么大事,给了就给了吧。” 俩主仆凑合着吃了一顿,直到过年,再也没出过郑府。 腊月二十九这天,郑榆桑回来了。 樱桃头一次,没掐着饭点,回了书香院。 “少奶奶,太太吩咐,今儿晚饭在前厅开席。” 自从在前厅闹了一番后,郑刘氏很少叫黄婉贞过去,有点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今天一反常态,黄婉贞心下不免琢磨。 转着弯的想了一圈,就想到郑榆桑身上去了。 想明白后,黄婉贞笑着冲樱桃点了点头,“知道了。” 她对郑榆桑没期待,自然不会有原主那样的担忧和忐忑。 这次走到前厅门口,李妈妈倒是没让她撇下轮椅,自己走。 进去里面,郑榆桑、二姑奶奶郑榆丽、大姑奶奶郑榆美正在说笑,三个孩子围着三人跑来跑去。 一瞧见黄婉贞,说笑声立即停了下来,三个孩子感到异样,纷纷向黄婉贞看来。 黄婉贞就像没感到自己是不速之客似的,微笑着点头,与他们打招呼。 即便隔着不短的距离,黄婉贞依旧看清了郑榆桑眼中的敌意。 在看到她包成粽子般的脚后,更是闪过一丝嫌恶。 “嫂子,你坐我这边。”二姑奶奶郑榆丽开口打破僵局。 只见她上身穿了灰色毛衣,下身穿了黑色百褶裙,脚上一双粗跟皮鞋,让人看了,既舒服又雅致。 “不了,你们玩吧,我看会儿书。” 谁都没想到,黄婉贞会开口拒绝郑榆丽的好意。 就在三人怔忡之时,黄婉贞转动轮椅,来到另一边,不知从哪儿拿出本书,安静的翻看起来。 黄婉贞知道那姐弟妹三人在打量她,她也不在意,看就看呗,又不会少块肉。 她深知郑榆桑是这辈儿唯一的男丁,在郑家那是万千宠爱于一身,就是最小的郑榆丽都得让着他。 只要他对她不喜,那整个郑家都不会把她看在眼里,哪怕她拼了命的上前巴结,与他们交好,也是上赶着寻晦气。 “你看的是国文课本吗?看它干什么用?” 不知不觉间,郑榆丽走到了黄婉贞身后。 黄婉贞头也不抬的点点头,“是国文课本,我打算明年去考女中。” “就你?”大姑奶奶郑榆美的声音有些尖,还有些刺耳,“你一个小脚女人,怕是连女中的门口往哪边开都不知道吧?” 饶是黄婉贞不想与他们起冲突,也觉得不能就这么忍下去,不然今后会被当成软柿子,动不动就想捏一下。 “哦?你知道女中门口往哪边开?那何不说出来,让大家瞧瞧你的见识?” 这话明显不能接,不论是答‘知道’还是‘不知道’,郑榆美都得丢人。 “二弟,你这媳妇真够牙尖嘴利的。”郑榆美也不是个傻的,她没选择直面回答,而是选择了曲线救国。 第45章 过年习俗 “你哪只眼睛看到她是我媳妇了?你们之间的事,别带上我。”显见郑榆美并没从郑榆桑那拾回面子,她的脸上浮起一抹难堪。 黄婉贞很快为自己的反击付出了代价。 低头一会儿的功夫,郑榆美就出去了。 待郑濡清和郑刘氏过来用饭时,她才跟在后面走了进来。 两三个丫鬟婆子陆续开始上菜,红烧鱼、酱牛肉、清炒笋丝、鸡蛋木耳、葱爆羊肉、干炸丸子、炒麻豆腐、粉蒸肉、香酥牛肉饼、糊塌子、西红柿鸡蛋疙瘩汤。 一大桌子饭菜摆好后,一个圆脸丫鬟端来一碟子烧饼和咸菜放在了黄婉贞跟前。 郑榆丽“咦——”了一声,说:“小圆,这不是早上剩的烧饼吗?你端来作甚?” 郑榆美笑得满脸和气,嘴上则道:“如今外头,多少连饭都吃不上的,这挺好的白面烧饼,不吃了,可就糟蹋了,弟妹出身书香门第,家教那是一等一的,必不会浪费粮食。” “要我说,还是爹娘眼光好,会挑媳妇,给二弟挑了位这么好的。” 黄婉贞差点都要为她鼓掌了,这满口黑白颠倒的说辞,真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 不过,黄婉贞并不觉得吃剩烧饼怎么了,只是早上剩下的,又不是馊了臭了。 “是啊,外面多少人吃不上饭呢,祖父从小教我背《悯农》,这要是糟蹋了,我心里不会好受,况且大姑奶奶是个心细的,还让人给我热了,才端上了,我应该谢谢你才是。” 黄婉贞这么一说,倒叫黑了脸的郑濡清恢复了些许,“榆桑媳妇出身书香门第,我郑家不也是书香门第,要说不糟蹋粮食,我这个内务部参事最该带头。” 说完,竟站起身,用筷子夹了一个剩烧饼。 于是,郑榆美就是一副被噎住的模样。 就是一直不吭声的郑榆桑,也夹了一个。 郑榆丽紧随其后。 郑刘氏用眼皮子撩了下大闺女,声音不带感情的说道:“明个儿就是大年三十了,这过年从没在娘家过的道理,榆桑明日送你姐姐回婆家。” 郑榆桑放下筷子,郑重的应了声,“哎!” 席间并未再出现别的磕绊,饭后,黄婉贞一边听着郑刘氏的训诫,一边喝着茶。 “桑哥晚上有看书的习惯,最是辛苦,你是他的妻,以后起食饮居方面,要照顾好他。” “晚上记得给他准备宵夜,要是饿瘦了,我可拿你问罪。” “娘,这意思是说,我要天天晚上,亲自给大少爷准备宵夜?”黄婉贞放下茶碗,双手交叠,规规矩矩的紧贴腹部。 “嗯,刘妈妈最了解榆桑的喜好,你与她多学学,尽快上手,才是为人媳妇的本分。”郑刘氏用碗盖轻轻撇去上浮的茶沫,用眼角余光审视着黄婉贞。 黄婉贞面上刚现为难之色,就被她抓个正着。 “哐——”盖碗重重的落在了桌上,“怎么,你不肯?” 黄婉贞惶恐摆手,“没有,是那大厨房离书香院太远了,夜路不好走,摔了我是小事,撒了大少爷的宵夜,就是大事了。” 郑刘氏眼珠子一转,露出些许不屑,“我还以为什么了不得的事呢!明天让人去书香院布置个小厨房就行了。” 黄婉贞面上迟疑,心里却乐开了花,以郑榆桑讨厌她的程度,想必也享受不了几回小厨房的便利,最大的得利者还得属她。 “怎么?你还不行?”郑刘氏不耐烦的看向她。 “不是我不行,老话说的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食材,我怎么做啊?”黄婉贞讲事实摆道理。 郑刘氏却觉得她是在推脱,不悦的看着她道:“怎么没有食材?米面粮油大厨房都有,大厨房没有的燕窝山珍,我这里都有,你不会提前备好吗?” 黄婉贞先是神色不定的揉搓了几下帕子,后又似下定决心般,抬头迎向郑刘氏的目光,“行吧,儿媳谨遵母亲之命。” “明晚,我就给大少爷煮碗燕窝,您意下如何?” 郑刘氏怀疑的目光落在黄婉贞身上。 黄婉贞忙说:“您放心,我就熬一碗,我是不吃的。” 郑刘氏心说,算你识相。 因着黄婉贞说,是煮来给儿子的,郑刘氏给了她整整一盒子。 “别小气了,榆桑什么时候想吃,你就去给他煮。” 黄婉贞暗暗翻了个白眼,接过燕窝,就回了书香院。 郑榆桑根本就没在,只是,卧室里的衣柜门敞着,里面的男装不见了。 黄婉贞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简单洗漱了一下,就上床睡觉了。 第二日,樱桃又回来颁布郑家老爷太太的命令,晚上还在前厅吃。 黄婉贞点头表示知道了,继续低头看书。 下午的时候,管事领着两个人来搭灶,黄婉贞出去看了看,见用不着自己,就又回屋忙活了。 “小姐,今晚给大少爷煮燕窝吗?这东西要提前泡发。”秀兰举着昨晚带回来的盒子道。 黄婉贞头也不回的说:“嗯,煮。” 灶搭好后,一边有下人运柴来烧,一边有人过来贴春联。 进进出出的,扰的黄婉贞看不下书去,只好拿出纸笔,继续写小说。 不一会儿,秀兰拿着块红纸走了进来,“小姐,我刚跟他们要了块红纸,给你做个红包,你记得给府上的二小姐压岁钱。” 黄婉贞笔下一顿,抬头问道:“还要给郑榆丽红包?那我呢?有人给我吗?” 秀兰理所当然的点点头,“新媳妇进门第一年,给公婆磕头拜年,都会给红包的。” 黄婉贞重新低下头写小说,“嗯,你说我给郑榆丽包多少合适?” 秀兰:“怎么也得一块吧,太少了,不好看。” 黄婉贞笔下又一顿,“哎!不出门也要往外出钱。希望老爷太太能给我填补回来。” 秀兰捂着嘴笑,“那肯定能填补回来,头一年磕头,少不了的。” 黄婉贞回忆了一番,没在原主记忆里找到磕头拜年的场景,不禁张口问道:“我之前怎么没磕头拜过年?” 第46章 她简直是魔鬼…… 秀兰:“女孩是不能拜年的,嫁了人,才可以。” 黄婉贞又问:“那男孩呢?” 秀兰:“男孩从小就可以。” 黄婉贞撇嘴,“不公平。” 秀兰:“一直都这样啊,哪里不公平了?” 黄婉贞认真的看着她,“你没觉得不公平吗?” 秀兰迷茫的摇摇头,“没有啊。” 黄婉贞怔忡一时,随后郑重的说道:“秀兰啊,我教你识字吧?” 秀兰下意识拒绝,“不了吧,识字太费钱了。” 黄婉贞:“不收你学费。” 秀兰:“那也得买纸笔啊。” 黄婉贞:“你可以用我的铅笔,纸的话,我免费给你用。” 秀兰还是不愿意识字,觉得太耽误事了。 黄婉贞说了好多识字的好处,最后秀兰被能赚钱打动了。 郑家的年夜饭丰盛的很,鸡鸭鱼肉都上齐了,吃饭前,郑刘氏举着杯, 说:“今天是今年的最后一天,咱们郑家多了一口子人,就是吧,桌子上有些冷清了,如果明年这个时候,能听到小孩子的哭闹声,那就更好了。” 说完意有所指的看了眼黄婉贞。 黄婉贞老老实实坐在那,一动不动,直到郑刘氏喊:“干杯。” 她才端起酒杯,示意了一下。 年夜饭,郑濡清也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频频举杯,说些明年的美好展望。 黄婉贞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管闷头吃菜。 饭吧,大家要一起守岁,郑刘氏张罗着打麻将,“要说这打麻将啊,可不是一般人会玩的,许科长媳妇就不会,次长夫人偏爱邀我去,为这,老爷还给我安了个电话。” 郑榆丽拆她的台,“爸爸那是为了工作方便,才安的,不然咋会安在这厅里?那是方便下人接,免得漏掉重要电话。” 郑刘氏没好气的斜她一眼,“小姑娘家家的,竟会抬杠,我说是给我安的,就是给我安的。” “走走走,拿麻将去。” 郑濡清是不参与的,往年都凑不出四人,三个人玩的不够劲儿,今年好不容易凑足了四人,郑刘氏是准备玩一宿的。 待拿来麻将,三人上了桌,才发现有一边是空的。 郑刘氏扭头找黄婉贞,见她坐东边的椅子上,拿着本书,气不打一处来。 “桑哥媳妇,装啥装,我可是知道,黄家不允许姑娘识字的,你看得懂嘛你?!” 黄婉贞头也不抬,大声念道:“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 郑刘氏蛐蛐她,“得了,别装了,越说还越上脸了。” 郑榆丽扯住郑刘氏的袖子,“妈,嫂子念的是《琵琶行》。” 郑刘氏满脸惊诧的转头去看郑榆桑,见郑榆桑肯定的点了点头,才“哎呦”一声,站起来,走到黄婉贞身边。 “桑哥媳妇,你真识字啊?” 黄婉贞强忍下翻白眼的冲动,翻了页书,继续看。 郑刘氏直起身子,双手叉腰,刚要教育一下儿媳,就被过来的郑榆丽和郑榆桑拉住了胳膊。 “妈,别管她,她就是个榆木脑袋,怎么可能会打麻将,咱们三打。”郑榆桑冷着一张脸,看着黄婉贞不屑道。 黄婉贞本不想给几人找不痛快,没想到这三人,还觉得是自己的错了。 “我怕把你们赢哭了,你们又要说我不识大体。” “哎?你瞧不起谁呢?上次输给次长夫人一百多块,我眼睛都没眨。”郑刘氏不服道。 郑榆丽无奈的扶额,“妈,咋还没打呢,你就说你说了的事?这……” 郑榆桑满脸不屑的讥讽道:“倒是不知道黄家的女儿,这么能吹牛皮。” “啪——”黄婉贞把书一合,抬头看着他们道:“先说好了,我是不喜跟牌品不好的人玩的,谁输了,谁认,不能耍赖,更不能找后账。” 郑刘氏眼睛晶晶亮,“行!谁耍赖,我削谁!” 很快,几人就围着桌子码起了牌,郑榆桑坐在黄婉贞下家,郑榆丽是她的上家,郑刘氏坐她对面。 很快大家叫起了牌, “西风” “发财” “红中” “碰!” 郑刘氏狠狠瞪了郑榆桑一眼,“桑哥可真会给媳妇放水。” 郑榆桑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刚第一圈,谁知道呢!” 郑刘氏撇撇嘴,紧跟着甩出一张‘红中’ 四圈下来,黄婉贞并未吃上别人的牌,郑刘氏喜滋滋的打出个,“九筒。” 黄婉贞:“胡了。” 郑刘氏叫道:“不可能。” 黄婉贞直接推倒牌,“给钱。” 其他三人:“……” 再次开始,事实总是让人心碎,又一轮“胡了”。 黄婉贞接过钱,轻声道:“你们倒是努力啊,光我一个人赢,有什么意思?” 其他三人:“……” 第三轮,第四轮,第五轮…… “你不会是在抽老千吧?”郑刘氏怀疑的瞪着黄婉贞。 黄婉贞摊摊手,一脸无所谓,“身。” 郑刘氏铁青着脸,开始了下一轮。 郑濡清溜溜达达走了进来,问:“谁赢了?” 其他三人:“……” 黄婉贞轻描淡写,温温柔柔,“他们都不跟我一般见识,弄的我都不好意思了,自——摸——!” 郑刘氏内心涌起一股骂街的冲动。她简直是魔鬼…… 自从上了这牌桌,他们三人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郑榆丽丧丧着一张脸,“爸爸,我零花钱最少了,能不能给我点钱。” 郑濡清笑着摸摸胡子,“这孩子真是的,这才几个钱,输了算爸爸的,赢了算你的。” “真的吗?爸爸最好了”郑榆丽的脸上重新扬起笑意,出牌的力道都大了几分,一副有了靠山的样子。 郑濡清虽然不打,但还是会看的,见没一会儿,黄婉贞连赢三局,不由“咦”了一声。 “桑哥媳妇,怎么打的?” 黄婉贞也不藏着掖着,“算牌啊!一边打一边算!” 郑濡清:“这么多牌,你能记住?” 黄婉贞:“梳理一下就好记了,一共一百四十四张牌,万子牌、筒子牌和条子牌分别有三十六张。风牌十六张,箭牌二十八张,花牌八张。” 第47章 写和离书 郑榆丽没了压力,也有心情说话了,“嫂子不但打牌厉害,还看的懂女中课本呢。” 郑濡清挑挑眉,“你上过学?” 黄婉贞心思婉转,斟酌一番,才开口道:“跟大吉巷沈家姑娘学过几天。” 郑濡清面上一肃,身子前倾,“哦?可是骡马街大吉巷?” 黄婉贞点点头,“是那儿。” 郑濡清心情很好的,笑了起来,“呵呵,沈家三位老爷,可都身居要职,说一句国之栋梁都不为过,你能做沈家姑娘的学生,是你的幸事。” 黄婉贞恭敬道:“父亲说的是,我对沈老师最是尊敬不过。出阁前,我是日日要上沈府,聆听教诲的。” 郑濡清:“既然如此,突然叫你断了,倒显得我郑家不开明了。” “要是你愿意,年后,可继续随沈家姑娘学习。” 黄婉贞心下一喜,刚要点头应下,一道尖利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学什么学?都嫁人了,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夫,竟出去躲清闲,哪里有这样自私的媳妇?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管不住儿媳妇呢!” 黄婉贞很想怼郑刘氏一脸,但理智让她选择了闭嘴。 果然,郑老爷发表了不同见解。 “榆桑白日也要进学,又不留在府里,哪里用儿媳伺候?沈家那是什么人家?一般人想进还进不了呢。” “沈家大老爷可是一部之长,二老爷是教育局次长,三老爷在卫生部,你算算,一门出了三个高官,这才叫真真的书香门第,权贵世家。” 郑刘氏不懂政治上的事情,但好在,她是个以夫为天的人,只要是郑濡清说的,她就是不明白,也会听的。 “既然老爷这么说,那就按老爷说的来吧。” 顿了一下,她不甘的看向黄婉贞,“不过,我得提前说好,你既已嫁了人,就得事事以桑哥为主,平日他的饮食起居,你得伺候好。” “马上就开春了,鞋袜衣衫,你得提前备好。” “要让我发现桑哥受了委屈,我可不依。” 黄婉贞微微点头,道:“好。” “时间不早了,我去给大少爷煮燕窝。” 在几人打量的目光下,黄婉贞淡定的收起打牌赢了的钱,转动轮椅,就要离开。 “等等,厅里这么多人,你父亲也在,你多煮些,送过来。”郑刘氏看到她那‘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黄婉贞转轮椅的手一顿,低头恭敬道:“禀报母亲,因我是不吃的,下午只泡发了大少爷的份儿。” “母亲若是想吃,明日儿媳定会提前为您准备。” 郑刘氏柳眉倒竖,刚要发飙,一道清冷男声响起,“怎么这么没眼力见?母亲想吃,你就煮来给母亲吃。这当着我的面,就敢拿我作筏子,惹母亲不高兴,这背地里还不知道做了多少邪门歪道的事呢!” 黄婉贞觉得自己的拳头都硬了,低头看看裹得严严实实的脚,拳头是松了紧,紧了松。 等她脚好了,一定要练练力气,最好找家武馆学学,到时候谁要跟她这样哔哔,她就让谁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回到芙蓉居,秀兰提议道:“小姐,要不我多添点水,多煮两碗。” 黄婉贞摇头,否定了她的提议,“别,刚刚已经掰扯清楚了,就给太太煮一碗。你多添了水,到时候太稀了,又要生事端。” 秀兰捂着嘴,连连点头,“小姐说的对。” 郑刘氏吃了燕窝,心里才舒坦了些。 到了十二点,郑濡清带着郑榆桑在院子里放了代表‘高升’的二踢脚。 随后,大家各回各院。 秀兰推着黄婉贞,跟在郑榆桑身后,走着走着,就不见了郑榆桑的身影。 两人也不着急,郑榆桑这么大人了,也不可能在自己家走丢了。 黄婉贞回屋时,郑榆桑正坐在桌旁愣神。 黄婉贞在秀兰的帮助下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全程郑榆桑,都没看过她们一眼。 秀兰担忧地俯身在黄婉贞耳边道:“小姐,要不你和我去厢房对付一晚?” 黄婉贞摇头,同样小声道:“绝不能给敌人递把柄。” “没事,你去吧,我安全的很。” 说完,她还安抚的拍了拍秀兰的肩。 秀兰走后,黄婉贞转动轮椅,来到立柜前,从里面找出一个厚厚的毛毯,费力的铺在地上,又陆续抱出两床被子,一床铺在毛毯上,一床摊在上面。 郑榆桑已经很困了,但他死撑着面子,就是不愿意先上床睡觉,见黄婉贞好似在打地铺,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在干什么?” 黄婉贞费力的移到地铺上,又抓过被子,盖在了身上,“还不明显吗?打地铺睡觉。” 好不容易有独处的机会,黄婉贞打算跟他说清楚,省得他老觉得自己觊觎他。 “郑榆桑,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其实我对你也没有男女之情。” “你什么时候遇到喜欢的了,就跟我说,我一定想法子给你们让位置,总不会耽误了你。” 如果说郑榆桑先前还是一只进入斗争状态的大公鸡,听黄婉贞这话一出,立刻仿佛被人抱下了斗鸡台,当下就歇了打斗的心思。 他怀疑的看向黄婉贞,“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黄婉贞:“要不咱们现在就写和离书。” 要知道这个年代,女子和离是非常难的,尤其是黄郑这种标榜‘书香门第’的家庭。 黄婉贞诱哄道:“和离书写好,咱俩都签上字,等你遇到心爱的女子,就能直接与她成婚了。” 郑榆桑迟疑道:“那当然好,可我爸妈那里……” 黄婉贞:“现在他们想不通,时间长了,看咱们实在过不到一处去,为了郑家的子嗣,他们也不会再勉强你的。” 郑榆桑虽然看不上黄婉贞,但不得不承认,她是个通情达理的。 “嗯,你说的有道理。这和离书写了,你可就不能反悔了。” 黄婉贞如小鸡食米般点头,“不反悔,我有纸笔,我去给你拿。” 一时之后,郑榆桑提笔写和离书,黄婉贞在旁提意见,“咱们是和平分手,你不能贪图我的嫁妆。” 第48章 娶你进门,我们可是花了钱的 郑榆桑不屑的瞥她一眼,“你当我是什么人?会觊觎你的嫁妆?真可笑。” 黄婉贞用手指点点桌子上的纸,“那就写清楚。” 郑榆桑不甘示弱道:“写就写。” 写好后,黄婉贞拿起通读一遍,见没错漏之处,又让郑榆桑誊抄一份。 两人分别签字按下手印。 黄婉贞小心翼翼的吹干字迹,叠好,收入怀中。 “呐!剩下的那份是你的,你可得保存好,丢了可别找我补。” 自打黄婉贞签字按下手印后,不知怎的,他看黄婉贞顺眼了许多。 听她这么说,也不恼,只是仔细的收好了和离书。 “你一个女人,脚还受着伤,睡地上不好,我睡这里吧,你去睡床。”郑榆桑客气道。 有便宜不占,不是黄婉贞的处事原则,见郑榆桑这么客气,立马接受了他的好意,“多谢郑大哥。” 郑榆桑对这声‘郑大哥’非常满意,“嗯,即便咱们两家不做亲事,也算是世交,以后你就叫我郑大哥吧。” 黄婉贞顺势点了头。 年三十这晚,屋里的灯是不灭的,刚刚摆脱了婚姻束缚,郑榆桑有些兴奋,他主动找黄婉贞说话。 “我们和离了,你早晚是要离开我家的,今后有什么打算?” 黄婉贞本来背着他睡觉,听见他这么说,转过身来,极为认真的道谢,“这还要谢谢郑伯父,他允我去跟沈老师继续读书。” “我想着,学好了,明年好考女中,到时候离开了郑府,我有个文凭,也好找份工作过活。” 郑榆桑对她的想法,给予了肯定,“嗯,你规划的不错。哪里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黄婉贞嘴甜道:“谢谢郑大哥。” 一晚上,被这么直白的道谢了两次,郑榆桑还真有点不好意思,他微微点了下头,把被子拉高,盖住头脸,“睡觉吧,明天还有事忙。” 待第二日,放过鞭炮,郑濡清郑刘氏坐在前厅上首,郑榆桑并黄婉贞跪下给两人磕了三个响头,“给爸妈拜年。”郑榆桑说道。黄婉贞跟在一边混。 郑濡清摸着胡子点头,“嗯,今儿个是新年第一天,桑哥和桑哥媳妇要好好努力,一来,要在学业上有所突破,二来呢,要给郑家开枝散叶。” 说完后,郑濡清扭头看向郑刘氏。 郑刘氏面无表情的拿出两个红包,“起来吧,给你们个红包压压腰,一年有钱花。” 郑榆丽在旁边撒娇,“妈,我的呢?” 郑刘氏没好气看她一眼,“你个混子,不拜年,要什么红包。” 郑榆丽不依道:“那我也跪下拜年,你给我个压腰红包。” 郑濡清连忙摆手制止,“行了,行了,别逗她了,快给她。” 郑刘氏这才又拿出个红包,给了她。 黄婉贞顺势递上自己的红包,“新年第一天,祝妹妹新年快乐,财源广进。” “瞧瞧,我嫂子一看就是文化人,这小词说的,多让人爱听啊。”郑榆丽笑呵呵的接过红包,刚要道谢,就被亲妈数落了,“呦!爱听好听的啊?把红包还我,我也跟你说两句好听的,不就是新年快乐,财源广进嘛!还当谁不会说呢!” 郑榆丽尴尬的看看黄婉贞,黄婉贞当没事似的低头研究地面。 自从昨晚说开后,郑榆桑也不针对黄婉贞了,见自家母亲这么含沙射影的说她,连忙打圆场,“咱们快吃饭吧,一会儿我和父亲还要出门拜年呢。” 得了年后能出门上课的便宜,黄婉贞很少再搭理郑刘氏,她喜欢说嘴,就让她说两句,黄婉贞自当该吃吃,该喝喝。 初一混过去后,不料初二郑榆美回了娘家,有这么一根搅屎棍,黄婉贞到底是没混过去。 事情的起因是,没人提醒黄婉贞给大姑奶奶家的三个孩子准备红包,她自己也没那个自觉,临到开席了,她都没给孩子发红包。 “怎么一点为人媳的本分都没有?我可是年年给婆家那边的孩子红包的,上了古术的事,你都办不好,你还能干什么?” “我郑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娶到你这么个不识礼数的婆娘。” 郑榆美的嘴,就像机关枪一样,坐在饭桌旁,不停的向黄婉贞扫射。 黄婉贞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凭什么让我准备啊?你怎么不让你兄弟准备?” 这一带上郑家的宝贝疙瘩郑榆桑,全家对她怒目而视。 连一向天真烂漫的郑榆丽也说起她的不是来,“嫂子,你这话就不对了,你嫁给了我哥,这就是你分内的事了,哪里有让爷们为家里的事操心的。” 郑刘氏嘴更损,“什么事都让我儿做了,要你这个媳妇干什么?娶你进门,我们可是花了钱的。” “哪家媳妇像你似的,没照顾好男人,还敢顶嘴。这就是你们黄家姑娘的教养?明儿个我就把你送回去,顺便问问黄老爷子,他家是怎么教孙女的。” 要是一般女子,碰到婆母要退货这事,早就吓破胆了,就得跪下来磕头认错,原不原谅她,还得看婆母的意思。 可黄婉贞来了郑府这些日子,过的委实有些憋屈,就是回黄家面对那一大家子糟心事,也不愿意在这儿受这侮辱了。 “行啊,我等着。明个儿你就把我送回去吧,我这就回院子收拾东西。你们郑家怎么把我抬来的,就怎么把我抬回去。” 说完,转动轮椅,直接往门口移去。 这时,郑榆桑小心翼翼般的试探道:“那我现在回去写和离书?” “爸,你答应我留学的事,可不能变卦啊。又不是我要和离的,是妈说要送她回去的。” “混账!混账东西!”郑濡清破口大骂。 黄婉贞也不管他骂的是谁,手下不停,一边往外移,一边朝秀兰招手。 秀兰连忙走过来,推着黄婉贞回了书香院。 “快,帮我收拾收拾东西,大件的,不好搬的,先放着,到时候我雇几个人来搬。” “这么些日子没回去,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 第49章 别忙活了,没成功 秀兰闻声一顿,讶异道:“小姐,你还真要回去啊?” 黄婉贞侧头看她,“不然呢?你还以为我说笑呐?” “我原来想的挺好,左不过就是忍气吞声些,没想到郑家从上到下这么不好伺候,二姑奶奶没出嫁,也就算了,那大姑奶奶成天在府上待着,还总看我不顺眼。” “一个婆婆就够我受的了,她简直是比婆婆还厉害。” 秀兰:“我还以为你是故意那么说的呢,明天是初三,送祖的日子,郑家是大家族,肯定办的大,太太不会有时间去送你,她就是那么一说,想让你服软呢。” 黄婉贞:“我呸!郑榆美今儿个都能回娘家,我为什么不能回?” 秀兰:“初二本来就是回娘家的日子,但一般嫡长媳都会留在婆家,招呼回来的姑奶奶,等到初四有时间了,再回娘家。” “姑爷是独苗,你留在这儿招待她正常,我以为你知道这些,就没跟你说。” 黄婉贞回忆了一番,想到那个模模糊糊的梦,好像确实是这样。 看来以后要多回忆几遍,加强下记忆才好,不然容易出错。 “小姐,咱们怎么办啊?”秀兰见小姐不说话,心里急的很,刚才小姐话赶话,对郑太太说了那老多不恭敬的话,这要真被退回去,家里的太太不得骂死她啊。 黄婉贞回过神来,快速的摆摆手,“现办,收拾东西吧,随时准备着拎包走人。” 黄婉贞都在想着,和离后,是不是要淘个孩子放在身下,做实自己离婚有孩子的事实,到时候在外行走办事,要比单身女子安全方便的多。 郑榆桑回来了,见俩主仆在忙活,失落的摆了摆手,“别忙活了,没成功。” “不过你还挺勇敢的,我都不敢这么跟他们犟。” 黄婉贞把衣服扔床上,转动轮椅,来到他面前,“咋没成功啊?你妈都说那话了。” 郑榆桑有气无力的看她一眼,“你太天真了,别看我妈整天咋咋呼呼,显得很厉害的样子,其实大事还是我爸说了算,不然你也进不了门啊。” “你别在我妈身上下功夫了,下次你呛我爸,让我爸答应送你回去,那样才管用。” 黄婉贞没好气的翻个白眼,“你咋不呛你爸?你爸又没骂我,我为啥呛他?” 郑榆桑深深叹了口气,手拄着桌子坐在了凳子上,“我不敢呛他,他捏住了我的命脉。” 黄婉贞眼珠子转了转,试探的道:“是不是留学的事?” 郑榆桑侧头瞥她一眼,“你听到啦?!” “我爸答应我,只要娶你进门,就同意我去国外念书。” 黄婉贞想怼他句,没出息。后又想到,两人不熟,万一他炸了毛,平白给自己找事,最终还是把不好听的话,咽了下去。 “我出来后,你们怎么商量的?” 郑榆桑烦躁的搓了搓头发,“我爸说,你也是家里娇养大的姑娘,一时嫁了人,不太适应也能理解,让我妈好好教教你,时间长了,你就会‘为人媳’了。” 黄婉贞追问,“没说我什么时候能回娘家吗?” 郑榆桑好笑的看她一眼,“怎么可能?你那么怼我妈,她不要面子的啊?黄大小姐,正式通知你,你被禁足了,为期一个月。” 黄婉贞傻眼,“啊?那我去沈家上课的事?” 郑榆桑站起身,往里走,“解禁后再说吧。” “那个小丫头,你别收拾了,回自己的屋待着。”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秀兰说的。 秀兰站在柜门前,看向黄婉贞。 黄婉贞冲她点点头,“这段时间,你也够累的,回去补补觉。” 秀兰走后,郑榆桑又道:“我总睡地上,也不是个事啊,你这榻能不能换个大点的啊。” 黄婉贞两手一摊,光棍道:“我没钱,你想换,就自己换吧,我无所谓。” 郑榆桑不舒服的皱起了眉,他从前都是甩手掌柜,从没为衣食住行操心过,这结个假婚,倒惹上一身事,烦死了! 可和离还要靠黄婉贞去前头冲锋陷阵,这时候也不好得罪她,只得忍下心中的不快,大步往外走去。 不多会儿,就命人搬回来一张长榻。 黄婉贞见了,忙道:“等一下,我这个不能扔,这是我陪嫁,麻烦帮我送去西屋。” 虽然是旧的,但也是黄花梨的家具啊,多少值俩钱,哪能说扔就扔了。 郑榆桑躺在长木榻上抱怨:“人家冬天都是睡炕,偏偏你家整个千工床。” “为了你那千工床,把我的大炕都拆了,不然咱俩一人睡一头,又大,又暖和,多好。” 黄婉贞拍拍千工床,骄傲道:“你懂什么,这是黄花梨的,我叔外公,送给我娘的,全家独一份。” 郑榆桑:“哦?你叔外公也太小气了吧,就送一份。” 黄婉贞:“我叔外公在徽省做过卫千总,久不能回京侍奉父母,心中愧疚,常命人往京中送东西,每人都有,就是不一样罢了。” 郑榆桑:“呦!你外家是武官啊。” 黄婉贞点头,“嗯,现在也没落了,只剩大舅在衙门里当典吏,祖上的蒙阴,会比划两下,也识些字。” “不过我家和大舅家不来往,只跟二舅家来往,二舅是白身,平日做点小生意。” 郑榆桑叹口气,“我家也算没落了,虽然父亲在内务部上班,却只是个小参事,这把年纪了,也没上升的可能了。” “都说这新社会好,我却没看出好在哪里。” 黄婉贞:“那你爸该对你寄予厚望啊,怎么不给你找个官家小姐。” 郑榆桑抬手冲她摆了摆,“现在的官家小姐,可跟老辈子不一样了。” “她们吃的是洋面包,穿的是洋装,怎么可能看上我家这种旧式家庭。” 黄婉贞想到他以后的伴侣林清柔,开口道:“你努力啊!现在留洋生可是很抢手的,说不定将来,还真有官家小姐看上你了呢。” 郑榆桑嗤笑,“就是看上了我,也受不了我爸妈。” 第50章 正月里的讲究 “连你都受不了他们那一套老礼,更别提高高在上的官家小姐了。” 黄婉贞:“那我路子还真走对了,过不了多久,他们可能就让你写休书给我了。” “丑话说在前头,咱们已经和离了,不是夫妻了,你不能再写休书了啊。” 说到这儿,黄婉贞心下有些不放心,要知道和离和被休,差的可是十万八千里。 只有犯了七出的事,夫家才会休掉女子,那样的女子被休,会被世人的唾沫星子淹死,还不能带走嫁妆,那惨况,简直堪比地狱模式,她可不能落到那境地。 “改天,找个机会,咱们去找几个见证人,在和离书上签下字吧。” 郑榆桑被她这话噎住了,“你想得倒挺美,是你认识有威望的人,还是我认识?” 黄婉贞沉吟了半晌,才道:“还得是多出去走走,总憋在宅子里,哪里能认识有威望的人。” 说完,她兀自思量开了。 郑榆桑嘲讽的笑笑,不再理会她的异想天开,被子一拉,蒙头就睡。 琢磨了半晌的黄婉贞,对自己的处境,认知更多了些。深深叹了口气,心想,不就是卑躬屈膝吗?别人能做到,她为什么不行?! 过了几日,估摸着郑刘氏气下去了些,黄婉贞央求郑榆桑带她去前厅吃饭。 “你这是早有准备啊?”郑榆桑一身厚实青色长袍,手里拿着杆玉笛指着托盘上的燕窝道。 黄婉贞撺掇郑榆桑,“老这么下去,咱们什么时候是个头?多见面,才有机会……” 说到这儿,她挑眉给了郑榆桑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郑榆桑看着她用这么一张秀美的脸,做出那么搞笑的动作,有些没忍住,握拳放在嘴边,轻轻咳了咳,“咳咳——,嗯,走吧。” 俩人掐的时间刚刚好,前厅正在上菜,黄婉贞一进去,就端过燕窝,给郑刘氏赔罪,“娘,儿媳前几日,不该顶撞您,现下已经知错,往后必不会再犯。” 郑刘氏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用兰花指捏着帕子轻轻擦了下嘴,架势摆得十足,刚要开口,却被大闺女抢了先,“二弟妹啊,不是我说你,你规矩也太差了,看来黄家教女儿不行啊,你合该跟我们学学规矩。” 郑榆美伸着手指,说一句,点一下黄婉贞。 黄婉贞一脸郑重点头,“大姐说的对。” 郑刘氏斜她一眼,张开嘴准备训话,就听到二闺女的声音响起,“这幸亏是爸妈慈善,要是一般人家,嫂子这么不懂礼数的,是要被罚跪祠堂的。” 黄婉贞肃着一张脸点头,“妹妹说的对。” “行了,行了,桑哥媳妇把燕窝给我摆上,吃饭!”郑刘氏不耐烦的摆摆手,让众人坐下吃饭。 晚间,睡觉前,郑濡清跟老妻絮话,“你多教教桑哥媳妇,我看开春的衣裳,就交给她做吧。” 郑刘氏不放心,“看她那样,不像个会持家的,下人身上的衣服,是府上的脸面,您做着官,可不能失了这脸面。” 郑濡清抽上一口烟锅子,把话说的明白了些,“你身上的衣服,桑哥身上的衣服,可以让她做。” “伺候夫婿,孝顺公婆,是为人媳的本分,她还不大,从现在开始教,还能改好。” 郑刘氏一巴掌拍在炕沿上,“老爷说的对,我和桑哥衣裳不少,她就是做的不好,大不了我们不穿就是。” 第二天一大早,李妈妈带着个小丫头,抱着两匹布,上了书香院。 “少奶奶,这是太太叫我拿给你的,过了年,一天比一天暖和,春天的衣裳该准备起来了。” “您是个贤良的,太太和少爷的衣裳,就交给您了。” 黄婉贞一脸懵逼的看向秀兰,搞不清这是哪一出。 秀兰以为小姐在向她求助,忙不迭开口道:“李妈妈,这正月里不能动针线,我家小姐可不能破了规矩。” 李妈妈:“是是是,秀兰姑娘说的是,过了二月二龙抬头再做也不迟,太太和少爷还有衣服穿。” 李妈妈走后,黄婉贞撇着嘴问,“秀兰,这正月里动针线会怎么样?” 秀兰把布匹收进柜子里,“那可了不得,不但扎婆婆的眼,还会连生十女。” “小姐,你想啊,一个女人这辈子生十个女儿,才能生儿子,那得多惨啊。” 黄婉贞唱反调,“生男生女跟这有什么关系?那么多旧式家庭,都生闺女,总不会都是正月里动针线闹的吧?” 听她这么说,秀兰也不整理柜子了,回身瞧她,“那保不准还真是动了针线,她们背着人动针线,咱们不知道,神仙知道啊。” “神仙是无所不知的,只要动了念,神仙必是要惩罚的。” 黄婉贞:“……” “我正好喜欢闺女,不喜儿子,这么好的事,咋就让我找到门路了,快把布拿出来,我现在就做。” 秀兰:“……” “小姐,不要说笑了,这可是关乎你一辈子的大事。” 黄婉贞还真没跟她置气,招招手,“拿出来吧,我打算出了正月,就去沈老师那上课,到时候,还要写稿子,哪里有时间做衣服?” “趁现在不忙,咱们先给太太和大少爷做一身。” 秀兰眉头紧锁,难受的摇了摇头,“不用那么着急,到时候小姐没时间,我来做就行。” 黄婉贞上下打量她一番,倏地笑了起来,“没想到,咱们秀兰是想生儿子的。” 秀兰突然感觉脸上热乎乎的,“哪有,小姐,咱们这是说正事呢。” 黄婉贞叹口气,“好了,别扭捏了,拿出来吧,我每天做一点,十天做不完,半个月总能做完了。” 之所以那么慢,是因为她还要先练练手,原主女红不差,可她不行啊,虽然有她的记忆,但也得熟悉熟悉啊。 这么一来,黄婉贞更忙了,幸亏郑家安了电灯,这要是在黄家,晚上点着蜡,不论是看书,还是做针线活,都费眼的很。 “哎!我说大晚上的,怎么还做上针线活了?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勤快啊。”郑榆桑看着房顶上的灯,不满道。 第51章 习俗都是偏着男人定的 黄婉贞翻个白眼,“你也不看看,我是给谁做的,是你妈非要我给你和她做春装,我能有什么办法。” 郑榆桑怔忡一时,纳闷道:“不对啊,我妈怎么会让你正月里干活?” “她一直说,正月里干活,是要操劳一整年的,所以我干什么,她都不许。” 黄婉贞一边捻线,一边回道:“大少爷,我能跟你比吗?你可是她亲儿子,她当然不愿意你操劳了,我谁啊?卖给你家的奴隶,不得可着劲儿使啊?!” “我要是因此操劳一整年,她肯定会偷着乐。” “哎?这怎么跟秀兰说的不一样啊?秀兰说正月里动针线,生不出儿子。” 郑榆桑好奇的从榻上爬起来,转身看她,“有这说法?我不知道啊。” 黄婉贞想了会儿,说:“可能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吧。女人干了活,生不出儿子,男的可以找别人生。” 真是个男权社会,就连习俗都是偏着男人定的。 “那你还动针线,你不怕生不出儿子啊?”郑榆桑的声音从头顶处传来,惊的黄婉贞一不小心扎了手,“啊——,疼。” “你突然离这么近干什么?吓着我了。” 郑榆桑顺势坐在旁边的凳子上,“能赖我吗?是你自己不小心。你还没回答我刚才得话呢。” 黄婉贞翻个白眼,怼道:“跟你有什么关系?咱们又不是真夫妻,我愿意生女儿,你管的着吗?” 郑榆桑:“哎?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黄婉贞:“你才是狗!” 郑榆桑摇摇晃晃站起来,回身往木榻走去,“孔夫子诚不欺我,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 黄婉贞:“等着,我给你做件又肥又大的。” 郑榆桑转头做鬼脸,“略略略,我不穿。” 黄婉贞气不打一处来,“你说的啊,说话不算数,你就是真狗。” 郑榆桑躺回木榻,蒙上被子,“嗯,我要是穿,我就是狗。” 黄婉贞也不继续做了,把衣服扔一旁,拉了灯,上床歇下。 待第二日,吃完早饭,黄婉贞拿出铅笔,铺好纸,就画了起来。 整整两个小时,她才放下笔,舒展胳膊。 “小姐,累了吧,我在街头买了些黄油蛋饼,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黄婉贞随意用帕子擦了擦手,捏起一块,尝了尝,“嗯,好吃,你又出府去了?外面有卖东西的了?” 秀兰点头,“初六就有了,明个儿就是元宵节,外面热闹的很。” “听管热水的六子说,天桥更热闹,杂耍,变戏法的都有。” 黄婉贞羡慕道:“真想出去看看。” 秀兰提醒她,“哎,小姐,你是不是该去医院了?” 黄婉贞点头,“嗯,我想想法子,出去一趟。” 秀兰:“这次可不能住院了。” 黄婉贞瞥她一眼,“我倒是想,但郑家也得让啊。” “哎!我这日子,过得真憋屈。” 秀兰见她不开心,连忙转移话题,“小姐,今天画的什么?” 说着,还仔细看了看桌子上的画。 黄婉贞揉揉胳膊,“男士西装。” 要是有个画架就好了。 “男士西装?怎么还有腰线?”秀兰满脸不解。 黄婉贞笑着解释道:“这样会更合身,体现体型,好看。” 秀兰不懂这些,反正看着挺好看的,小姐画什么东西,都叫人觉着像样。 “给大少爷画的吗?挺好看的,他肯定会偷偷穿出去。” “别看太太是个守旧的,大少爷可是个时髦人,上次我去厨房要水,看到他把一小罐咖啡给了刘妈妈,让她帮忙煮。” 在她眼里,只有最时髦的人,才会喝咖啡。 黄婉贞愣愣的问,“偷偷穿出去?” 秀兰:“对啊,他要不想被太太说,不得偷偷穿啊。” 黄婉贞没想到,这么快就让她发现出去做手术的办法了。 秀兰还要说什么,却看到小姐蓦地一喜,继而脸上笑出花来,“秀兰,说的对。” 黄婉贞被秀兰提了醒,如同突然之间开了灵窍,不再想跟郑榆桑打擂台的事,拉着秀兰商量怎么打板,裁剪,怎么能把这套衣服以最快的速度做出来。 一时间,黄婉贞都顾不得看书,写小说了,整日拿着针线做活。 终于在下旬,把那身西装做了出来。 她还特意把秀兰元宵节那天,买的花灯,挂在了千工床上。 郑榆桑回到院子,发现屋里没开灯,他大步进去,就见黄婉贞点着个花灯玩。 “多大人了,还玩花灯。” “啪嗒——”拉开电灯,他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饮下,又倒了杯慢慢喝,没听到黄婉贞的回话声,转头看去,黄婉贞还在盯着那个花灯瞧。 不由好笑道:“真是小孩子心性,竟然喜欢花灯。” 黄婉贞装模作样的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低声叹气道:“哎!我这过年,连门都没出过,听秀兰说,外面可热闹了。” “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郑大哥,听秀兰说,现在时兴穿西装,我给你做了身,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说着,拉开帘子,把挂在里面的西装露了出来。 别说,她还挺有心机的,找了个木头架子,打眼这么一瞧,那西装直挺挺的展现在眼前,还挺高级。 “噗——”郑榆桑没忍住,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你,你做的?”他声音里透着不可置信,配着一脸惊讶,让黄婉贞看到了希望。 她不禁再接再厉的献殷勤,“嗯嗯,我特意画了图稿,给您设计的,保准外面没有一样的。” “您快试试,哪儿不合身,我给你改。” 要知道,平日里黄婉贞很少主动搭理他,更别提,这么对她笑了。 今儿个突见她笑得一副春光灿烂模样,郑榆桑就心下有数了,“你是不是有事求我?” “没事,没事。”黄婉贞不是那种沉不住气的人,见他警惕的看着她,先道:“你快去里屋试试衣服合不合身。” 郑榆桑一眼就喜欢上了这身西装,见她这么说,也不再客气,走上前,拿了下来,“我真去试了。” 第52章 黄婉贞得偿所愿 黄婉贞摆手,“快去,快去。” 不一会儿,欣喜溢于言表的郑榆桑走了出来,“还挺合身,我在洋行试过西装,没这么合身的。” 郑榆桑是真高兴,话不由的就多了些,“你做的可真好,比铺子里卖的都好。” 黄婉贞给郑榆桑倒了杯茶,有些遗憾道:“我也挺喜欢穿洋装的,在家的时候,买过一身,可惜我娘不喜欢我穿。你妈跟我娘一样,都是传统的女人,不知道她乐不乐意你穿西装。” 郑榆桑随口道:“那当然是不乐意了,你忘了?结婚的时候,我穿的西装,她差点没把我骂死。可我当时心里不痛快,就想找点事,当时我就说,要不随了我,要不就不去接亲……” 说到这儿,他想起,面前之人,就是当时的新娘,他尴尬的笑笑,低头喝了口水,“总之,她是不乐意的。” 黄婉贞心里暗暗翻个白眼,表面却不动声色道:“那我辛辛苦苦做的西装,岂不是白做了?” 郑榆桑摆手,“不白做,不白做,我不当着她面穿就行了。” 黄婉贞:“在府外穿?” 郑榆桑点头。 黄婉贞连忙道:“那我也想出门,我那洋装花大价钱买的,一直压箱底,白瞎了。” 郑榆桑:“那就拿着,去外面找个地儿,换上穿呗。” 黄婉贞眼神渴求的看向他,“那你能带我出门吗?你妈不让我出去。” 郑榆桑早看透黄婉贞了,今儿个这么殷勤,定是有事求他。 他忍住笑意,正了面容道:“你想让我去我妈那,给你说情?” 黄婉贞:“倒不用这么费事,只说有事要带我出门就行,你妈对你的前途还是很重视的,你就说想借一本书看,可惜只有一个女同学有,单独请那女同学吃饭,怕人家误会,带上我,正好。” 郑榆桑戏谑道:“呦!理由都替我想好啦,还死鸭子嘴硬,说没事求我。” 黄婉贞脸上的笑一滞,颇为别扭的嘟囔道:“就这么点小事,换一套西装,还不是你占便宜。” 郑榆桑一想也是,带她出门,自己没什么损失,还白得一身西装,何乐而不为呢。 “行,不就是想出门吗?我带你出去。” 见郑榆桑答应了,黄婉贞顿时喜笑颜开,连忙又去给他倒茶。 “不喝了,不喝了。” 见黄婉贞那么乐,郑榆桑好奇的问,“你想出去干什么?” 黄婉贞当然不可能告诉她要去医院做手术,故而轻飘飘道:“没事,就是想出去散散心。” 郑榆桑觉着不对,怀疑的看向她,“我先说好,出了门,我可不带你玩。” “我可跟你说,咱们是假夫妻,你可不能喜欢我。” 黄婉贞立马竖起三指发誓,“郑大哥你就放心吧,我绝不会喜欢你的。我连和离书都跟你签了,放心吧,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你。” “我还想着找人,在和离书上签字,给咱们当见证人呢。” 郑榆桑一副放下心来的模样,“嗯,你记着自己说的话啊。” 黄婉贞得到自己想要的机会,也不想因为口舌之争,再失去,是以,郑榆桑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二天,黄婉贞就催着郑榆桑带她出门,郑榆桑得了她的好处,也遵守承诺,去郑太太跟前做了说客。 郑太太虽是答应了,但还是把黄婉贞叫过去,嘱咐了一番,这才放她随郑榆桑离开。 “咱们就在这儿分开吧,你不会走丢吧?” 黄婉贞快速的指着秀兰道:“没事,你办自己的事去吧,有秀兰陪着我,丢不了。” 郑榆桑点点头,转身叫了辆黄包车,坐车而去。 黄婉贞目送他远去,连忙招呼秀兰,“时间不早了,快去叫车。” 两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十点前到了医院,但由于晚了些日子,安东尼医生正在给提前预约的病人做手术,她要想做,得等着。 “怎么晚了这么多天?前段时间主任还提起你,说你要是不过来做最后一次手术,实在是太可惜了。”沈君宴一边给她检查脚,一边问道。 黄婉贞拍着胸脯子道:“我是那种半途而废的人吗?” 沈君宴好笑的看她一眼,“嗯,看着不像。” 黄婉贞一副‘我很难’的样子道:“你不知道,我出来一回有多难。家里看的太严了。都赶上监狱了。主要是我脚还不好使,不然我可以选择翻墙之类的,就不会晚来了。” 沈君宴斜着眼睛打量她,“翻墙?你?就是脚好了,也没那本事。” 黄婉贞极认真道:“你别看不起我,虽然我脚不好使,但我每天都做拉伸运动。” “我已经认识到身体强壮的重要性了,等我脚好了,我准备找个师傅,学些武艺。” “那可难了,有真本事的师傅,都在家开武馆,除非你出大价钱,不然人家是不会登门授艺的。”沈君宴说着,还学黄婉贞使劲儿拍了两下胸脯,“看见没?练过!” “真的?”黄婉贞上心的问道:“沈大哥跟我说说,要想学真功夫,我该怎么做?” “要说这有真本事的师傅,咱们北方就比不上南方了。这几年各处打仗,走镖的少了,北边的武师傅养不起家啊,为了讨生活,都去了南边,像上海和广东,武馆就很兴盛。” “主要是南方人,尊敬这些武师傅,不管是收徒还是卖艺,人家给的钱都多。你就说那陈真师傅,原是咱们北方人,打败了俄国大力士,还不是跑去了南边开武馆。咱们北方人不行,不尊重人。” “不管有没有真本事,只要想干点事,都要上下打点,卑躬屈膝的请客喝酒,那酒量好的,比有真本事的人,更能干成事。” “这江山怎么丢的啊,不都是因为那群酒囊饭袋。从历史中我们学到,后人总是重复走前人的老路,明明已经有了前车之鉴,还不死心的,非要重走一遍,证明自己是酒囊饭袋。” 黄婉贞听后,给他伸出个大拇指,“沈医生高见。” 第53章 双标虚伪的郑榆桑 “可终归会有人因为些什么,选择留下来,如果有合适人选,还请您给我介绍一个。” 沈君宴一笑,“成,等你脚能走稳后,来找我,我给你介绍一个。” 刚进午时,安东尼医生就从手术室出来了,听说黄婉贞来了,很是高兴。 “还以为密斯黄不来了呢,你这么有毅力,上帝会保佑你的。” 黄婉贞俏皮的眨眨眼,“上帝早就保佑我了,他老人家让我碰上了您这么一位好医生。” 安东尼被她逗的‘哈哈’大笑,当下就让沈君宴准备手术事宜,随后吃了些面包,再次进入手术室。 两个多小时后,黄婉贞被李胜男推入了206病房。 沈君宴耐心的给黄婉贞和秀兰做着交待,“这些药带回去,还是五天的量,有问题及时来医院。没特殊情况,半个月后来复查。” 黄婉贞有些精神不济,秀兰在旁连连点头应,“是”。 观察了一个小时后,秀兰推着黄婉贞走出了医院大门。 两人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互看一眼后,又一起笑出了声。 “真好,我以后也能像你一样跑起来了。” 秀兰重重的点点头,“嗯,小姐真勇敢。” 黄婉贞抿嘴笑笑,“有些事情总要尝试,才有机会的。” 秀兰虽然有些没听明白,但她还是跟着笑了一会儿,“小姐,我们回去吧。” 两人回到郑府,直接回了书香院,没一会儿,李妈妈就杀过来了。 “少奶奶怎么没跟少爷一起回来?太太让我叫你过去问话。” 黄婉贞实在没有精力应付郑刘氏,她刚做完手术,深怕去了,一个不留神,会被郑刘氏罚,连忙掏出一个大洋递给了李妈妈。 “李妈妈,我今天出门跟大少爷应酬,喝了点酒,由于酒量不行,大少爷怕我给他丢人,让我先回来了,我现在头晕乎乎的,过去恐会冲撞了太太。麻烦你替我美言几句,等我酒醒了,再去婆婆面前请罪。” 李妈妈抬手把大洋放到嘴巴,吹口气,又移到耳旁听,下一秒,脸上露出一抹喜色,“既然少奶奶身体不适,我就先这么回去禀告太太。” 黄婉贞连忙给秀兰使了个眼色,秀兰笑着送李妈妈出了院子,折回来后,就见小姐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黄婉贞一觉醒来,天已经完全黑了,屋子里很暗,也很静。 她摸摸扁扁的肚子,想吃东西,又想接着睡,正在纠结之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吱——呀——”房门被从外推开,郑榆桑的声音传来,“怎么又没拉灯?” “黄婉贞,你在不在,在的话,吱个声。” “吱——”黄婉贞一动不动,只轻启朱口,按郑榆桑说的,‘吱’了一声。 郑榆桑快步走到灯绳处,拉开了灯。 灯光乍现,让黄婉贞不适的闭上了眼。 “你在搞什么?干嘛学老鼠叫?”郑榆桑惊疑不定的看着黄婉贞。 黄婉贞无力的摆摆手,“大少爷,真难伺候,不是你让我‘吱’的吗?!” 郑榆桑还要说什么,倏地秀兰的声音传了过来,“少爷回来啦?小姐醒了吗?要不要用饭?” “嗯,正好饿了,给我端进来吧。”黄婉贞似是有些不适,声音带着沙哑。 待黄婉贞掀开被子,郑榆桑才看见她包着纱布的脚。 “你脚不是快好了吗?怎么又流血了?”郑榆桑惊道。 黄婉贞不舒服的皱了下眉,不甚在意道:“嗯,不小心又弄伤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看来不让你们女人出门是有道理的,一出门就出事。”郑榆桑凑近了看,果然黄婉贞脸色不太好,有些发白,“以后啊,还是少出门的好。” “别!”黄婉贞生怕郑榆桑以后不让自己出门,要知道这小子是郑家的宝,郑刘氏最惯着他,他要不允许黄婉贞出门,那黄婉贞是万万出不了门的。 “你爸可是允我过完年,去沈家上课的。” 黄婉贞不敢再敷衍他,强打起精神说道:“我今天是去了医院,给脚做了手术,才会这样的。” “啊?给脚做手术?那医生是男的女的?”郑榆桑大惊,眼睛瞪的溜圆。 “男的,怎么?不行吗?郑大哥你这什么表情?昨天还叫我不要喜欢你呢,你这样,会让我误会,你喜欢上我了。” 郑榆桑像只炸了毛的猫,“怎么可能?你可不要胡乱猜测。” 秀兰听小姐说话如此直白,不觉羞红了脸,在床上摆好小木桌后,快速把食盒里的饭菜摆上,随后头也不回的,出了正房。 黄婉贞慢条斯理的吃了口白菜,“那你干嘛问是男的女的,我又不是你爱人,你逾矩了。” 郑榆桑气愤的在屋里踱来踱去,黄婉贞也不理他,只管闷头吃饭。 “我之前不是说过吗?就算不是夫妻,咱们两家也是世交,你叫我一声‘郑大哥’,我总不能看着你吃亏吧?”来回走了几趟,理智重回大脑,郑榆桑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贴切的理由。 “哦!我知道了,忘了告诉你,我也是个新派女人,不在意这些看脚不看脚的。” 黄婉贞都要怀疑郑榆桑是个假新派人士了,只是脚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吃完饭,叫来秀兰,简单收拾一下,又躺下睡去了。 殊不知,一个屋里的郑榆桑失眠了一个晚上。天刚放亮,就顶着黑眼圈出了门。 下午,李妈妈又过来了,“少奶奶,太太让我给你传个话,都嫁了人了,就别出门了,好好待在家里,早日为少爷开枝散叶才是正经。” 黄婉贞头疼死了,这郑家简直就是那又深又臭的泥潭,不论她怎么挣扎,都起不了身。 烦的她,转天嘴上就起了一溜泡。 郑榆桑还假惺惺的问她,用不用给她去配些药。 黄婉贞现在看到他就烦,想象着,有一天她身强体壮,一定要狠狠打他一顿,往死里打的那种。 没过几天,秀兰从外边回来,给她带来了一封信,“这是小石头让我给你的,说是詹编辑让他捎的。” 第54章 黄婉贞找上郑濡清 “这是上个月的稿费,我数过了,有九十块呢。” 黄婉贞一改今日的萎靡,把信放在桌上,又去拿秀兰手里的钱袋子,“检查过了吗?这次都是真的吧?” 上次的稿费里,有块大洋是夹铜的,还是买糕点的时候,被人家看出来的,为此,黄婉贞还专门跟人请教了一番辨认真假洋元的技巧。 “检查过了,一个一个敲的,没问题。”秀兰睁着大眼保证道。 黄婉贞数过两遍,又挑出几个,敲了敲,听了听音,才收起来,撕开了信。 “哎呦,是来催稿的,詹编辑说,好多人寄信去报社,让他们多连载些,如果我能每月多写三万字,就给我提到千字一块二。”黄婉贞激动的说出新的内容。 秀兰眼睛亮亮的看着她,“真好。” 上一秒还高兴的黄婉贞,下一秒却满脸灰败的把信扔在了桌子上,“哎,好什么好,我现在连门都出不去,怎么去签合约啊。” 秀兰给她鼓劲儿,“没事,你给詹编辑回封信,我给你送到《新民日报》去,再帮你把合约拿回来,你签好后,我再送过去。” “也只能这样了。”黄婉贞不高兴的撇撇嘴,“不行,我得想想办法,被留在这后宅,太耽误事了。” 随后,秀兰被黄婉贞指挥得团团转,要不出去跑合约的事,要不去盯住郑老爷作息时间。 有一日,郑濡清从内务府回来,就在前院碰上了黄婉贞,“呦!这是看什么呢?” 黄婉贞看着院中的苗圃唉声叹气,“爸,您看看,这里面的花还没发芽,这杂草倒是先长出来了。” 郑濡清走到近前,弯身仔细瞧了瞧,“还真是,得让下人提前打理一下了。” “我觉得挺好,不用打理,这野草生命力强,长得快,先为这院子增添些春色,也不失一道风景。”黄婉贞愁眉苦脸道。 郑濡清偷偷打量她一番,试探着开口道:“桑哥媳妇,你没事吧?” 黄婉贞也不跟他绕弯,丧着脸说,“爸,你年前就答应我,说过了年让我去沈老师那上课,这都出了正月了,衣服都给爸妈和少爷做好了,怎么还不让我出门啊。” “时间长了,沈老师收了别的学生,不要我了,怎么办?” “嗐!原来是为了这事,你该去上课就去上,闲暇时候,再做衣服也行。”郑濡清寻思了一回,觉得有点冤,“我也没说不让你去啊,说的好像我说话不算话似的。” 黄婉贞期期艾艾的用帕子擦眼,“可看门的听差不让我出去,我一个弱女子,也不便跟他们掰扯。” “你要是没吩咐他们拦我,那就是他们故意欺负我,在这个家,我连个下人都不如,呜呜呜——,让别人知道了,我是一点脸面都没了。” 说着说着,黄婉贞似是进入了悲伤的情境,眼泪说来就来,让郑濡清一时之间尴尬的很。 黄婉贞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这时代男子都大男子主义,他们做的决定,都不允许女人反驳,要是他知道郑刘氏下了命令,跟他反着来,必是要怨她的。 果然,郑濡清被这话引起了火气,“会来!怎么回事?!什么时候,我的话,在这个家不管用了?!” 郑濡清两眼冒火,一副要吃人的模样,被他瞪着的长随忙不迭弯腰屈膝道,“老爷,您消消火,小的马上去问问看门的李三。” “快去!”郑濡清抬腿就给了会来一脚。 会来也是个会来事的,“哎呦”一声倒地,也不嚷疼,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就往大门处跑去。 不一会儿,他就带着个高大男子走了过来,“老爷,这是门房管事李三,叫他跟你说。” 他刚才去问,为什么不让少奶奶出门,李三说是太太下的命令,他琢磨着,这事要是由他告诉老爷,老爷一气之下,遭殃的还是他,万一传到太太耳朵里,后续还得吃瓜落。 索性直接把这开门的李三叫来,让他跟老爷说,也好把自己择出去。 郑濡清当下就觉得定是这下人,以下犯上,欺负了桑哥媳妇,他早就听说过,有些府上的下人,坏的很,专挑那些性子软的主子欺负,没想到他府上,也会出现这种情况。 “李三,怎么回事啊?觉着少奶奶性子软,好欺负?今儿我就告诉你,你算盘珠子打错了,这个家有我在一天,就不容你这么搞事。会来,让他滚蛋!”郑濡清满目怒气道。 会来顿了一下,心思流转,觉得是李三倒霉,不碍自己的事,刚点了点头,还没开口应答,就听到李三那傻小子说,“老爷,我没错,我是听太太的吩咐做的。” 会来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 果然,下一秒,郑老爷就跳了脚,“你还敢编排太太,好大的胆子,是想让我送你去吃牢饭吗?!” 李三浓眉大眼,长的算是有牌面,但脾气却倔的很,“老爷,正月二十二那天,太太身边的李妈妈来门房告诉我,不准太太再出门,当时看门的强子和管热水的六子都在,你不信,可以把他们叫过来问问。” 得,人家有证人,还一下子报出两个来,会来心里想,这下子老爷和太太可真要对上了。 郑濡清听他这么说,不用问,就信了大半,刚才他是没往太太身上想,现在见这下人,这般理直气壮,十有八九没跑了。 “哼!这个家还是我说了算的,我说过少奶奶能出门,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太太会错我的意,你也不动动脑子,问问我,罚你半个月月钱!” 黄婉贞在旁看着,就想郑家老爷脑子转的真快,太太,儿子,闺女,全加起来,都比不过他一人。 郑濡清解决了下人的事,转头就对黄婉贞道:“以后有事找太太,我日理万机,哪里老有功夫帮你做事。” 黄婉贞得了便宜,当下身段就放低了些,“是是是,老爷说的对,儿媳谨遵老爷之言。” 第55章 重见沈君茹 好不容易回了房间,郑濡清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回事?我不是说过,过了年,让桑哥媳妇去沈家上课吗?你怎么又吩咐门房,不让她出门?” “你知不知道,刚才我丢了多大的脸?连家里这么点事,你都管不好,你说说,你还能干什么?” “这家里家外,都靠我一个人忙活,要你有什么用?!” 郑濡清自觉失了面子,心里的气蹭蹭往外冒,回屋见到郑刘氏拿着串珍珠项链比划,只觉这女人简直是要不得,整天拿着他的钱买首饰,臭美,正事一点干不了。 郑刘氏被骂的一脸懵,忙不迭放下项链,说,“这是怎么了?打哪吃了枪药了?这么冲。” “你才吃枪药了,我这是被你气的,我说的话,在这个家不管用了,是吧?”郑濡清见说了那么多,她还拎不清,气更大了。 “管用,管用,你是一家之主,你说的话最管用。”郑刘氏见他脸色都变了,连忙顺毛捋。 “那你为啥让李三,拦着桑哥媳妇出门!” “是桑哥说的,他媳妇一出门,就忘了媳妇的本分,以后让我少放她出门,能不叫她出去,就别叫她出去。”郑刘氏一脸委屈道。 “难道我听儿子的话,还听错了?” 郑濡清狠狠瞪她一眼,“没脑子!儿子也随了你,没脑子!” “我都跟你分析过了,沈家那是一门三高官,一般人想攀都攀不上!桑哥媳妇和那沈家姑娘有这关系,就该好好维护。你怎么还榆木脑袋?真是气死个人!” 郑濡清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郑刘氏。 郑刘氏一脸知错的低下头去。 郑濡清却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想不明白里面利害关系,就听我的话!懂了没?” “懂了。”郑刘氏低着头闷声道。 黄婉贞出现在沈君茹面前时,她意外的上手捏了捏她的脸,“你今儿怎么来了?” “来上课啊。”黄婉贞满脸认真的拿出女中课本,“我想着今年考女中呢。你给我推荐推荐,北京城哪所女中最好。” “呦!真有志气,你就这么有信心,能上最好的?”沈君茹笑着道。 黄婉贞大方的点了点头,“嗯,先试最好的,不行再退而求其次。” 沈君茹不禁给她竖了根大拇指,“你这心态够好的啊。” “嗯,不过还是得有真本事。” 黄婉贞赞同的点点头,“我来你这儿,就是学真本事来了。” 沈君茹没再同她说笑,而是认真的道:“北京城靠前的几所女中,都是外国教会开的,最好的要数美国基督教会开的贝满女中。” “这些学校并没在教育局备案,不归咱们国家政府管,我顶多给你收集些资料,要想进去读书,还得看你自身实力。” 黄婉贞正襟危坐,颔首赞同道:“嗯,我知道。你能帮我收集资料,已经是帮了我大忙了。” 黄婉贞之所以非要找个老师,为的就是这点。 她了解过,想要进贝满女中读书,那可是要过五关斩六将的。 那可比参加海选还要刺激。 首先是拼爹,级别不够的人家,都无从得知贝满女中的入学考试时间。 这样,就刷掉了大半儿。 剩下的一小半里,不富裕的家庭,请不起英语老师,又去掉了不少。 最后一小簇儿里,就是要拼自己的实力了。 只有家庭雄厚,聪明伶俐,家教或者自我管理严格的女孩,才能走到最后。 沈君茹是个做事非常认真的姑娘,她了解到学生的需求后,找了许多相关的资料,得知贝满女中入学考试分为三门,分别是算术、国语和英语。 以后准备就紧着这三门课上,“从今以后,咱们的绘画课就先了,休息时,也不放留声机了,改为用英语对话。” 沈君茹的话,给黄婉贞一种备战高考的错觉。 “对了,我打算把咱们的课本,改成贝满高中的,我可以托我大哥买到,但需要六块大洋,你愿意买吗?” “愿意,愿意。”黄婉贞忙不迭点头,顺嘴问了句,“你大哥叫什么啊?” 沈君茹随口回道:“叫沈君墨,怎么了?” “没什么,我在医院碰到个叫沈君宴的,和你名字比较像,还以为是你哥哥呢。”黄婉贞低头看手中的资料,时不时的还要拿笔划一些重点。 “哦!那是大伯家的三哥,就住在海棠居,不过他工作忙,在医院附近租了公寓,很少回来。”沈君茹在纸上写写画画,做着后续教学计划,“你是在他们医院做的放足手术吗?那他一定很佩服你。” “我大姐和二姐都被奶奶裹了小脚,他留学回来后,就劝说她们去医院做房足手术,但她们都不敢,说那手术要是失败了,她们要瘫在炕上一辈子,还不如这么待着呢。” 黄婉贞点点头,“做什么事都有失败的概率,吃饭还可能被噎死呢,不能怕被噎死,就不吃饭了吧?” “我记得以前听人说过,吃饭,给身体细胞提供能量,促进它们氧化,导致人衰老,走向死亡,但不吃饭的话,会很快被饿死。做什么都有两面性的。” 沈君茹对这说法,感到新奇,“你连细胞都知道啊?你也学过医学知识吗?” 黄婉贞心想,前世国家可是实施九年义务教育的,知道细胞算什么医学知识。 不过她却不能这么答,只好笑了笑,点头说道:“学过一点。” 沈君茹见她这样,以为她在谦虚,跟黄婉贞接触的越久,越会对她产生好奇。 她表面看起来文静温柔,但当揭开她的面纱,会发现她的刚强和勇敢,并感叹她思维之深之广。 有时候,沈君茹会想,黄婉贞那份超越同龄人的成熟,是怎么来的?她身上充满了矛盾。 她懂得怎么和人相处,却很有边界感,家里那么多糟心事,却能独立面对,积极奔走处理。 沈君茹还以为,自己知道了她家的丑事,她会羞怯于再见自己。没想到她还能笑着上门继续求学,试问换成自己,沈君茹觉得,万不会做的比她好。 第56章 风水轮流转 就在黄婉贞紧锣密鼓的备考时,抽空去医院拆了纱布,这次安东尼医生都没出面,沈君宴帮她拆的。 “恢复的还可以,不过你腿部有点细,应该是肌肉萎缩,你平时得多动,多按摩。” 黄婉贞忙不迭点头道,“好,沈医生,你看我这脚什么时候能下地走啊?” “现在就能尝试着下地了,但要循序渐进,刚开始时间不宜过长,最好不要超过一小时。”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又说:“有条件的话,最好一周来医院复健一次,我帮你制定复健动作和时间,你回家照着做。” 黄婉贞见他一脸为难的样子,笑了起来,“放心吧,我现在出门还算方便,有条件每周过来一次。” “行,那我们定一下,你下次过来的时间吧。”沈君宴拿出记录本,与黄婉贞商量好时间,记录到本子上,才送她离开。 黄婉贞一时之间忙的飞起,每天恨不得有四十八个小时,除了固定去沈君茹那上课,还要写小说,练习走路,逮到机会,还要练会儿毛笔字,因为沈君茹说,考国文的时候,如果用毛笔写文章,会给加分。 黄婉贞想,她不求加分,只求不要给她减分就好。 有一天,郑榆桑晚间回来,手里捧着个盒子,来到黄婉贞跟前。 黄婉贞目不斜视的盯着手里的书,自从那次郑榆桑背后使坏,不让黄婉贞出门,她就开始无视他,对他不理不睬。 两人一直冷战到现在,郑榆桑有些受不住了,今儿专门来向她道歉。 “婉贞,这是西街老裁缝店新出的旗袍,听说是照着上海那边的新样式做的。你送我一身西服,我还你一身旗袍,够意思吧?”郑榆桑一副我可不是小气之人的模样,直接让黄婉贞撇了嘴,“你不会是有事求我吧?” “那不能。”郑榆桑连忙摇头,“我是那样的人吗?” 黄婉贞斜他一眼,直接接过盒子,放在了一旁,“行,谢谢,我收下了。” 郑榆桑的好心情不知怎的,一下子打了折扣,觉得有点失落。 “你不试试吗?要是哪里不合适,可以让他们改,不收钱的。” 黄婉贞摇头,“不用了,给你和你爸妈做了那么多衣服,我已经出师了,哪里不合适,我可以自己改。” 郑榆桑尴尬的笑笑,没话找话道:“衣服料子还够吗?不够,我去母亲那儿,给你要两匹。” 黄婉贞翻个白眼,口气不好道:“什么叫给我要两匹?我可没贪墨你家布料,全给你一家三口用了,还是做白工的那种。” “是是是,我说错了,你瞧我这张嘴。”郑榆桑赔笑道。 黄婉贞不再搭理他,把注意力转回手上的书。 郑榆桑故意清了清嗓子,见黄婉贞还是不理他,又咳嗽了两声。 “婉贞,过两天就是清明节了,你可以穿新旗袍去。” 黄婉贞抬眼瞧他,“你妈能接受我穿新式旗袍?” 郑榆桑拍着胸脯保证道:“没事,你尽管穿,我去跟她说。” 黄婉贞嗤笑一声,“不用你替我说,我可以不穿。” 郑榆桑笑着道:“别这么不近人情嘛!都是好亲戚不是?” 黄婉贞被他扰的,不能安心看书,只能问道:“说吧,有什么事求我?” 郑榆桑刚摆手,就被黄婉贞怼了回去,“就给你一次机会,不说的话,就走开,别打扰我看书。” “我同学觉得我那身西装好看,能不能麻烦你按照他的尺寸,给他做一身啊。”郑榆桑见她赶人,连忙说出了今日的目的。 本以为会很难令黄婉贞同意,没想到她却一口答应了下来,“可以!五块大洋。” “行,可以,是现在给,还是做好给?”郑榆桑答应的太快,引来黄婉贞怀疑的目光,“你不觉得五块大洋多吗?” “不多,不多,洋行里,国外的手工西服,要上百块大洋呢!咱们这布料虽然差些,但样式好看啊!我那同学的父亲是交通运输局的,家里有钱的很,人家看上的就是这西装的新鲜样子。” 黄婉贞眼珠子转了转,立马坐地起价,“二十块大洋,不二价。” 郑榆桑夸张的叫了起来,“刚不是说好了,五块大洋吗?怎么一下子翻这么多倍?你抢钱啊!” 黄婉贞俩手叉腰,理直气壮道:“这能怪我吗?是你说我要的不多,国外的手工西服,要上百块大洋。这么一比较,我这二十块大洋,才是人家的五分之一,样式还比他们的好看,你说是不是你同学赚了。” “再说,我可是你家的好亲戚,你怎么不帮着我,反而去帮着外人啊。” 郑榆桑为难的皱起了眉,“那能一样吗?那是洋人的店,你这算什么啊?” 黄婉贞被他这套崇洋媚外的说辞,气笑了,“呵呵,本来还想给你再做身不同样式的西装,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让少爷穿我做的西装委屈了,那就不给你做了,你想穿,就去洋行买吧。” “别。”郑榆桑深怕黄婉贞真不给他做了,连忙急急道,“你容我明天问问同学,成不成?我没跟他说钱的事,刚刚你说五块,我本想替他垫付的,他就是不给我,也没什么。” “可二十块不是个小数目,我可不想给他垫。” 黄婉贞很好说话的应了下来,“行。” 如果郑榆桑的同学答应下来,那她拓展一个赚钱的门路,如果不同意,她也能多腾出点时间写小说,不论是什么结果,她都会欣然接受。 郑榆桑对这事还是挺重视的,毕竟同学的父亲是交通运输局的,跟他搞好关系,能拓宽他的人脉,万一以后用到人家,也好开口。 他是一天都没多耽搁,第二日傍晚回家,就给了黄婉贞肯定的答复。 不过她还没开始做,就到了清明节,好消息是郑榆美回婆家了,黄婉贞能清净不少,坏消息是郑濡清要去福佑寺给祖宗烧香,并提前交代了,全家一起去,黄婉贞也得跟着去烧香磕头。 第57章 黄府卖了四万块大洋 去之前,郑榆桑给黄婉贞做了急训,告诉她手要怎么放,要磕几个头,还拿着蒲团,给她演示了两遍,直到黄婉贞点了头,才放过她。 郑濡清大手笔的叫了两辆出租车,本打算他和太太,女儿一辆车,让儿子和儿媳一辆,偏生郑刘氏想要和儿子坐一辆。 “可以啊,我都行。”黄婉贞说完,轻手轻脚的上了前面的出租车。 是的,她这次出门,没有坐轮椅。 这个时代的小脚女人,除非被人恶意罚站,不然很少有机会,一次站立超过一个小时。 “妈,你放开我吧,婉贞一个女人,自己坐出租车像什么样子,我得同她一起。”郑榆桑无奈的看着郑刘氏。 郑刘氏撇嘴,“儿啊!媳妇是不能惯着的,你看她那娇惯样儿,都不把你放眼里了。” 郑榆桑解释道:“咱家就两位男士,一个车上一位,正合适。” “你要是跟我坐一辆车,我爸跟婉贞坐一辆车,像什么样子?” 郑濡清没好气瞪他一眼,“跟你妈一样没脑子,去去去,你们俩都去前面坐,榆丽过来,咱们父女俩,坐这辆。” “哦!”郑榆丽听话的,快速上了车。 郑濡清帮她关好车门,看都不看太太和儿子一眼,转到另一边,上了车,扬长而去。 前面那出租车司机伸出脑袋来喊,“你们上不上啊?不上,我也走了。” 郑榆桑没好气的打开副驾驶的门,“下来,坐后边。” 黄婉贞不雅的翻了个白眼,当着郑刘氏的面,她不想怼他。 郑刘氏惯喜刻薄她,没事,还能鸡蛋里挑出骨头来,要是让她看到黄婉贞怼郑榆桑,定会没完没了。 好在烧香一切顺利,中午几人在福佑寺外面一家清真馆子里吃饭。 “吃什么?羊排成不成?这里的羊肉一绝。”郑濡清问。 郑刘氏抬眼瞧了眼不说话的黄婉贞,“桑哥媳妇不爱吃羊肉,给要碗素面得了,这清真馆子的素面很好吃的。” 郑榆桑偷偷看了黄婉贞一眼,小声嘀咕了一句,“妈,你别这样,吃个饭又花不了几个钱。” 郑刘氏伸手戳了他一下,“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不省着点,将来你吃什么,穿什么。” “桑哥媳妇不爱吃羊肉,就给她要碗饺子,桑哥,把菜谱给你媳妇看看,让她自己点。”正是午时,馆子里人多的时候,自家这桌的动静,引来周边食客的眼光,郑濡清不想让别人看自家笑话,遂主动打圆场。 没想到,儿子挺听话,儿媳却是个不上道的。 只见郑榆桑把菜谱递给黄婉贞,黄婉贞随手接过,放在了一旁,“妈可能是记错了,我挺爱吃羊肉了,就不搞特殊了,跟你们吃一样的就行。” “噗嗤——”一个穿着绸袍马褂的小少爷,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本来都在惹笑的食客,被他引得,纷纷笑出了声。 郑濡清的脸一下子就黑了,心里既埋怨儿媳不知本分,又埋怨太太事多。打定主意,以后绝不会再带她们下馆子,丢死人了。 见郑濡清脸色不好,郑刘氏没敢再言声,待回了家,把黄婉贞叫到前厅,使劲儿说了她一回。 黄婉贞低着头,安静的听完训,回了院子,见书桌上放着封信,她还以为是报社寄过来的,看都不看信封,拆开直接看起来。 “秀兰?秀兰!” “来了,来了,小姐什么事。”秀兰本在屋子做针线,听到小姐喊她,小跑着进了正房。 “这信是哪里来的?”黄婉贞举着信问道。 “看大门的强子送过来的,说是您的信,怎么?搞错了吗?” 黄婉贞摇摇头,“没有,是母亲让人寄给我的,明天跟我回一趟三塔巷。” 之前报社的信,都是小石头递给后门的郑婆子,郑婆子送到书香院,每次秀兰都会递上两个铜板。 “那你明天不去沈姑娘那上课了吗?”秀兰看着黄婉贞道。 黄婉贞摸着下巴想了想,“看时间吧,要是早就去,晚了就不去了。” 待第二天一早,黄婉贞照常从前门出去,秀兰则是悄悄去了后门,给了郑婆子两个铜板,匆匆走到巷子口,与黄婉贞汇合。 两人当街拦了辆黄包车,直奔三塔巷而去。 “娘,你给我的信收到了,宅子卖了吗?”黄婉贞见到黄董氏,立马问道。 黄董氏伸手点了点她,“那信,一个星期前,我就让你二舅寄给你了,怎么今天才来。” 黄婉贞委屈道:“我昨天下午刚收到信,不信你问秀兰。” 秀兰连忙解释道:“昨天清明节,小姐随姑爷一家子去福寿寺上了香,下午回来才看到信。” 黄婉贞又开口道:“那邮局就是这样,同城的都要一个星期,你下次给我递信,直接派人送到郑府后门,交给一个姓郑的婆子,就说是给我的,报社都是这么给我递信。” 黄董氏这才知道是错怪了闺女,“哦!这样啊!不过你回来的太晚了,宅子已经卖了,你二舅的会里的朋友,听说是浙江的湖商,特别有钱,给了这个数。” 黄董氏伸出四根手指头,在黄婉贞面前晃了晃。 “四万块大洋?”黄婉贞伸着脖子反问道。 黄董氏高兴的点点头,“这下咱们可有钱了,我打算给你补些嫁妆银子,你姐那我给补了一千块。” 黄婉贞皱着眉道:“卖宅子的事,你告诉我姐了?” 黄董氏迟疑的摇了摇头,“没有,我只说把家里的老底卖了,不知道她会不会猜到。” 黄婉贞舒了口气,“这钱是你下半辈子的养老钱,你别让我姐知道,她要是知道了,会天天上门跟你要,你给了,她下次还来,你不给,她那性子,一定会嚷嚷开,到时候我祖父知道了,他要是告官,就不好闹了。” 黄董氏笑着点点头,“我知道,我不会那么傻的。” 黄婉贞不信的摇摇头,“我知道你不傻,但你对我姐实在没什么底线,你留些钱在身上,大头我给你存银行去。” 第58章 黄婉贞想买表 黄董氏不赞同的说道:“我不去,银行我知道,我小的时候,叫钱庄,那儿可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小时候我爷就把钱分开,存了好几个钱庄,得有一万两银子,最后那些东家,都卷钱跑了。” 黄婉贞耐心的给她解释,“我帮你找两家外国的大银行,实力雄厚,不易倒闭的那种。” “你放心,我挑那种其他大城市也有的银行,就是北京的倒闭了,你还可以去上海,去广州,甚至是香港取钱。” 黄董氏就是觉得,钱离开自己不安全,她想放身边,不愿意存银行,“那么麻烦干什么,我锁自己房里,随取随用多好。” 黄婉贞提醒她,“你莫不是忘了,之前房契的事儿?再说,现在这宅子已经是别人的了,你只是租户,要是房主不愿意租给你,是可以把你赶出去的。” “对了,你租房子多少钱?” 黄董氏一脸肉疼道:“一个月要一百二十块,还是看在你二舅的面子上,听你二舅说,这个价算是顶便宜的了。” 黄婉贞转了转眼珠子,忽悠道,“钱放在你手里,花一分少一分,存银行就不一样了,是有利息的。” 见黄董氏一脸迟疑,黄婉贞再接再厉道,“我知道,你不缺那点利息,重要的是本金,你要是放在这儿,万一祖父和黄家族人知道了,他们联合起来,抢走怎么办。放在外国银行就不一样了,连政府都没权利取走你的钱。” 最终黄董氏还是被黄婉贞说服了,为了让她放心,黄婉贞还在花旗银行,给自己开了个户,把黄董氏补给她的嫁妆钱存了进去。 “这存单你可收好了,谁都不能给。”黄婉贞走前,不放心的嘱咐道。 黄董氏重重点头,“嗯,知道,一会儿我在衣服里面缝个口袋,把这存单贴身揣着。” 黄婉贞顿了一下,俯身低声问道:“我爹的事什么时候办?” 黄董氏脸上的笑,一下子散了个干净,“让他在这宅子多住些日子吧,等你爷爷走了,一起办,到时候也有的说。” 回到郑府,黄婉贞打着给郑榆桑做衣服的幌子,让樱桃去前院要一匹布料。 樱桃高兴的去了,回来时,怀里却抱了两匹,一匹藏青色,一匹蓝色。 “少奶奶,太太让我拿给你的,说既然少爷喜欢你做的衣服,你就多给他做几身,咱们郑府有的是布料,不够了,再去跟她要。”樱桃笑嘻嘻的说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给她做衣服呢。 黄婉贞也不争辩,笑着道,“好。” 黄婉贞如今开始给郑榆桑同学做西装,写小说和念书的功课她也不想落下,只能压缩睡觉时间。 郑榆桑常常睡了一觉醒来,屋里的灯还亮着。 连着几天都这样,郑榆桑忍不住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天天那么晚。” 黄婉贞看看外面的天色,也不晓得几点了,“又没不让你睡,你睡你的呗,管我做什么。” 郑榆桑满脸羞恼,不悦道,“这么亮,我怎么睡?!” 黄婉贞随手撕下块布料,叠在一起,不一会儿,缝了个眼罩,快速撕了两个细布条缀上,起身走到榻前,递给郑榆桑,“不好意思,打扰你睡觉了,你戴上这个眼罩试试。” 郑榆桑满心怒火,看都不看,抬手打掉黄婉贞手上的眼罩,“我不要,我要睡觉,快熄灯,怪不得我妈总说你不好。” 黄婉贞面无表情蹲身捡起眼罩,攥在手里,慢步走到灯绳处,关了灯,上床合衣躺下。 与大少爷合租的日子,太憋屈了,天逐渐放暖了,该找时间把西屋收拾出来了。 “小姐,樱桃虽不怎么在你跟前伺候,但你要是和姑爷分房睡,定会被她发现,告诉太太……”秀兰看着黄婉贞欲言又止。 黄婉贞无奈叹口气,“行了,不收拾了,回你自己屋吧。” 独自在屋里思量了会儿,黄婉贞拿起手袋,数了数里面的大洋,觉得不够,她掏出随身揣着的钥匙,打开床头柜,拿出钱袋,数了五十块大洋,放进了手袋。 把床头柜锁好,黄婉贞拿起手袋,慢步出了院子。 “今儿个怎么迟到?是不是起晚了?”沈君茹打开金怀表看了眼。 黄婉贞笑着摇头道:“怎么可能,没个表,我可不敢多睡,天一亮,我就起身了。” “说实话,没个表看点,很不方便,我想去买一个。” “沈老师,你这表在哪儿买的?” 沈君茹拿出怀表,塞她手里,“你瞧瞧,刚从南边回来的时候,我妈妈带我去王府井买的,要是喜欢,我也跟你去挑一件。” 黄婉贞拿在手里,仔细打量了一番,发现上面还镶着钻石,必是价格不菲。 “这表不便宜吧?我想选个便宜的,能看点就成。” 沈君茹点点头,“可以啊,王府井的亨利德不但有金表,也有银的或陶瓷的,要不要去看看?” 黄婉贞把金表还给她,站起身点点头,“好啊,今儿个就去怎么样?” 沈君茹大方的点了下头,跟着站了起来,“容我去换身衣服。” 俩人是乘一辆黄包车去的,付车资时,还拉扯了一番,黄婉贞觉得,既然是陪她来的,理应她出钱,沈君茹却觉得老师带学生出门乘车,礼应老师出钱。 黄婉贞见沈君茹坚持,也没同她拉扯太过,松了手,让她付了车资。打定主意,今天要请沈君茹吃饭。 “就是这家了,我们进去吧。”沈君茹把自己买表的铺子指给黄婉贞看。 黄婉贞见是个两间的铺面,还有玻璃门,玻璃窗,觉得这亨利德还真是大手笔。 两人一进去,就见里面的伙计,分为两种,一种穿着西装,一种穿着长袍,各个身形高挑,面带笑容。 黄婉贞挑了挑眉,还没想好,向哪个伙计询问,一位穿着长衫的年轻男子迎了上来,“两位小姐想看点什么?” 沈君茹面带微笑,一手拿着手包,一手拉过黄婉贞,“我们想看看银怀表。” 第59章 看上了售后 长衫男笑着朝东边伸出手,“两位请跟我来,银怀表在这边。” 沈君茹拉着黄婉贞跟上脚步,来到柜台前,那柜台也是大块玻璃做的,在现代很常见,在这个年代,却是稀少的。 “你看,这上面也有宝石耶,这个红宝石的就很漂亮。”沈君茹低头打量着柜台里的怀表道。 黄婉贞指了指角落里,没任何装饰的怀表,“这样的就行。” 长衫男用钥匙开了锁了,打开柜台,把两人指的,都拿了出来,“我们这儿的怀表,都是从国外过来的,质量是一等一的好,用个几十年也不会坏。” 沈君茹点头,黄婉贞却突然开口问道,“坏了怎么办?有保修期吗?” 长衫男被问的一愣,随后又急忙说道,“您放心,入柜前,钟表师傅都检查过了,不会坏的。” 黄婉贞坚持道,“万一,我买回去,只用了半年就坏了,怎么办?” 长衫男指指角落里的一个中年男子,“您尽管拿过来,我们这儿的钟表师傅,会给您免费修理。” “平时小心些,不要沾水磕碰,用个几十年是没问题的。” 长衫男还是那句话,这次黄婉贞倒是没紧追不放,而是问起了怀表价格,“这个怀表多少钱?” 长衫男笑着道:“小姐好眼力,这个银表上面是牡丹花,寓意非常好,而且不容易过时,只需一百块大洋,它就是你的了。” 黄婉贞算了下手袋里的大洋,刚刚够。这销售员不会是偷偷看了她手袋吧? “有没有便宜点的?我主要是为了看时间,只要走的准,越便宜越好。” 长衫男深吸一口气,脸上却还保持着微笑,“小姐看看这边,这边是陶瓷的,要便宜不少。” 说完,他指着一块怀表道:“这个只需六十块大洋,您要看看吗?” 黄婉贞走过去,低头瞧了两眼,“嗯,拿出来看看。” 黄婉贞把那块陶瓷手表拿在手里,仔细查看,翻到背面时,长衫男介绍道,“背面画的竹子,寓意也非常好,而且价格很便宜,很合适呢。” 黄婉贞点点头,“还有更便宜的吗?” 长衫男指着最南面一溜素白怀表,“五十块钱一块。” 黄婉贞点点头,“嗯,给我拿一块吧。” 沈君茹坐到黄包车上,还在笑,“婉贞,你没看到那伙计的脸吗?表情好丰富,你咋憋住没笑的?” 黄婉贞拿出那块怀表看了看,“我觉得还是贵了,要不是他那售后好,我可能还要去别处看看。” 她侧头看向还在笑的沈君茹,“北京城有卖二手怀表的地方吗?” 沈君茹揉了揉脸,忍下笑意,“有啊,可以去当铺买,但像咱们这种眼力不好的,很容易被骗。” 黄婉贞噘嘴,“那算了,贵点就贵点吧。” 说到这儿,黄包车停了下来,“小姐,东安市场到了。” 上车前,黄婉贞问过价,就急忙给了车资,下车倒不用抢着付了。 东安市场特别大,黄婉贞放眼望去,都望不到头,“这也太大了。” 沈君茹挽住她的手,“走吧,这里什么都有,看看想吃中餐还是西餐。要不是怕你脚受不住,就走过来了。” 这里都是清一色的二层楼房,虽然人多,但却不显得嘈杂。 黄婉贞拽拽沈君茹的手,“铜锅涮肉吃不吃?” 沈君茹左右望望,“哪了?” 黄婉贞指给她看,“那呢。” 沈君茹仰头望去,“行啊,东来顺,他家秘制糖蒜特别好吃。” 两人刚推开门,一股蒸腾热气混着醇厚的肉香扑面而来,还不到饭点,店内已经上了不少人,一个长褂束腰的伙计,肩膀搭着毛巾走了过来,“敢问客官,几位啊?” 黄婉贞点点头,“就我们俩。” 伙计笑着伸手往里引,“里边请。” 她们到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下,伙计递来菜单,“两位瞧瞧,想吃点什么?” 黄婉贞和沈君茹头碰头一起看了起来, “来两盘手切羊肉吧,他们这里的肉片,特别薄。”沈君茹建议道。 黄婉贞连忙点了头,“好,再来盘青菜,豆腐,香菇吃不吃?” 沈君茹点头,“吃,就这些吧,免得剩下,不够吃,咱再点。” 黄婉贞继续点头,“行。” 抬头对伙计道:“就先来这些。” 伙计扯着嗓子喊,“好嘞,什么锅底?” 黄婉贞转头看沈君茹,“我不吃辣,你怎么样?” 沈君茹顺手把菜单合上,“我也不吃辣,清汤锅底吧。” 伙计拿过菜单,用毛巾擦两下桌子,“好嘞,马上来。” 桌上很快摆好了铜锅,炭火很旺,不一会儿,清汤锅底咕噜咕噜翻滚起来。 沈君茹拿起筷子,夹起一片羊肉,再锅中轻轻一涮,肉色瞬间由红转白,“这个肉薄,特别容易熟。” 黄婉贞也试了下,蘸着麻酱,放入口中,“嗯,熟了,好吃。” 两人一边吃,一边低声交谈。 黄婉贞问沈君茹,“小朋友的绘画课好教吗?” 沈君茹咽下口中的羊肉,云淡风轻道:“就那样吧,他们不像你似的,有基础。我得从头教,刚开始还好,现在已经显出差距了。” “我找教导处主任莎莉夫人谈过,她的意思是,只要让孩子体会到艺术的美就行了,不用紧抓他们的成绩。” “说真的,她的话听起来太缥缈了,我都不知道什么叫艺术的美,怎么教给孩子?” 黄婉贞用公筷给她涮了一筷子肉,“别有压力,想开点,尽力而为。” 沈君茹点点头,“嗯嗯,想开了,我干好自己的,能教就教,教不了我就撤。” 黄婉贞摇摇头,不赞同道:“别给自己留后路,你这样随性,是没办法长时间留在一个地方的,变来变去,连稳定性都没有,怎么发展自己?” 沈君茹无奈的叹了口气,“还是上学好,我不想干活赚钱,我想回学校读书。” 只是发牢骚的沈君茹,没想到黄婉贞却赞同的点了点头,“很好啊,你也不大,完全可以多念几年书。” 第60章 男人偏向男人,女人偏向的也是男人 随后,侧头仔细打量了沈君茹一番,“沈老师今年有二十了吗?” 沈君茹摇摇头,“十九了,明年二十。” 黄婉贞笑着道:“正是读书的好时候。你之前不是说,考上过大学,你家没让你去上吗?” 沈君茹放下筷子,失落道:“是啊,当时不知道上学的好,我要是多坚持一下就好了。” 黄婉贞帮她倒了杯水,“现在坚持也不晚啊。” 沈君茹失落的拿起水,喝了一口,“如果要是违背祖母的意愿,家里很可能不会出钱供我读书,大学费用很贵的。” 黄婉贞好奇道:“你没有积蓄吗?或者是值钱的首饰或物件?你那怀表看起来不便宜,卖掉的话,应该足够你一年的学费了。” 沈君茹眼睛一亮,“那怀表买的时候,要二千多块呢。” 黄婉贞侧身看着她道:“还是的啊,你完全不用为学费担心。” 上一秒精神抖擞的沈君茹,下一秒又委顿下去,“可是我有点害怕,你不知道,我奶奶就像那戏文里的老太君,独断专横的很,连我爸都不敢忤逆她。” 黄婉贞不相信的摇摇头,“你爸不忤逆她,是因为,你爸是她的亲儿子,她不会让亲儿子受委屈。” “你想想,你奶奶有没有阻止你爸读书?” 沈君茹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没有,不但没阻止我爸他们读书,听我爸说,小时候我奶还花大价钱请了个举人,上门教他们呢。” 怔忡了一会儿,她接着说道,“现下,我爸在教育局工作,每年都会响应捐款之类的,我奶总是眼都不眨的给我爸出。” 黄婉贞又问,“那你妈呢?有工作吗?” 沈君茹点头,“我妈是苏省人,以前是苏省一家女中的副校长,现在是慕贞女中的国文老师。” “不过,可能也干不了多久了,我奶奶不想让她出去工作,话里话外总是嫌弃她,她每天下班回来,还要去伺候我奶奶,晚上给学生批改作业,十一点多才能睡,早上五点多起来,给我爷奶做饭。” “前段时间,她跟我姑姑哭,说她太累了。我姑姑劝她辞了工作,安心在家伺候我爷奶。” 黄婉贞嘴角牵起一抹嘲讽的笑,立马又掩了下去。 “哎!我就不明白了,你爷奶养大了你爸,又没养大你妈,为啥不是你爸伺候他们,偏偏让你妈伺候啊。” 沈君茹脱口而出,“我爸赚的多,我妈赚的少,我爷奶需要人伺候,只能我妈辞职了。” 黄婉贞装出一副好奇的样子,继续问道,“你家那么多下人,还不够伺候你爷奶的吗?非常使唤你妈妈?” 沈君茹有些迟疑道,“这,我奶说下人伺候不尽心。” 黄婉贞看沈君茹懵懂的样子,无奈叹了口气,“你三哥不是在约翰氏医院当医生吗?你真应该去里面当几天志愿者。” “啊?”沈君茹满脸疑惑,“怎么说到志愿者去了?” 黄婉贞语重心长道:“你去伺候伺候医院里的病患,就知道伺候老人多难了,也不至于一张口就站在你爸爸那边。” “几千年过去了,女人的地位还是比男人低,那是因为,男人偏向男人,而女人偏向的也是男人。” “婆婆虽然是女人,但她们是男人的妈,当然不会帮着儿媳,提升儿媳的家庭地位。女儿虽然也是女人,但却是爸爸的小棉袄,对爸爸有着崇拜和敬畏,很容易忽视妈妈的付出,因为妈妈的付出太常见,太容易得到了。” “可能我说的这话,妈妈也不认同,她们从小就被灌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思想,实际上,她们也是偏向男人的。” 沈君茹茫然的看向黄婉贞,“你在说什么啊,让我听了心慌,想迫切干点什么。” 黄婉贞无所谓的耸耸肩,“想干点什么,就干点什么。” 沈君茹烦躁的搓搓手指,“主要是我也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好。” “从小就是,长辈们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希望把他们让我做的事做好,这样他们就会喜欢我,夸奖我。” 黄婉贞笑着建议道,“那就先去当一天医院志愿者,体验一下伺候人的生活。” 沈君茹左手攥成拳,给自己鼓劲儿,“行,反正也就一天,不论怎么样,闭着眼也能闯过去。” 黄婉贞笑话她,“不用闭着眼,医院没那么可怕。” 沈君茹撇嘴,明显不信她,“我可是听我三哥说过,那里是怎么给人做手术的,都是把肚子破开,手往肚子里找东西,找到了,用刀子割下来。” “呕——,不说了,不说了,吃饭。” 黄婉贞看她那难受劲儿,连忙给她顺了顺背,“没事,你又进不了手术室,看不到那些。” 沈君茹“嗯嗯”两声,随后说道:“这周日,我就去,提前告诉你一声,免得你上我家扑个空。” 两人吃了饭,又逛去了鞋店,黄婉贞迫不及待的试穿了几双皮鞋,因为脚还没完全恢复,不能穿高跟鞋,只好选了双平底皮鞋。 轮到沈君茹了,黄婉贞指着一双细高跟的,“这双好看,显得你腿又直又长。” 沈君茹一下子羞红了脸,难为情的瞥了眼不远处的伙计,“瞎说什么呢。” 结账的时候,黄婉贞随口问道,“你们老板今儿个来没来?” 穿着中山装的男子点头道,“我就是,您哪里不满意,尽管跟我说。” 黄婉贞认真提起了建议,“老板,你们店卖女士皮鞋,应该请个女服务员,像我们这种旧式女子,虽然也想买皮鞋,但被那男服务员看了脚,心里挺不舒服的。” “体验这么不好,我都不想来第二次了。” 这个时代,稍微干净体面点的工作,全是属于男人的,女人只能接一些洗衣服,做佣人的活计。 黄婉贞希望老板能招一些女员工,哪怕是一个,她也是乐意看到的。 多一个女员工,可能八大胡同就会少一个早死的妓子。 第61章 遇到家暴狠狠反击,打不过,也要告诉他,能在他脸上抓出血道 “您说的对,我会考虑的。”老板好脾气的笑笑。 黄婉贞仔细打量他,想看清,他是不是在敷衍自己。 “走吧。”沈君茹直接拉着黄婉贞出了铺子。 “婉贞,你胆子实在是太大了,我都怕那男店员打你。” 黄婉贞无所谓地耸耸肩,“我不怕,就凭你身上这贡缎旗袍,他们也不敢动手。” 黄婉贞还是有些小心眼的,做事前,一般都会掂量掂量。 眼见时间不早了,沈君茹还要去教会小学上课,两人拎着各自买的鞋,分道扬镳。 回到郑府,黄婉贞拿出西装,把最后剩的一点缝好,趁着郑榆桑没回来,找了个盆子,让秀兰去厨房打了壶开水,把开水倒入盆子,往西装上撩了一点点水,熨烫起来。 熨好后,把西装挂在了屋里最显眼的地方,务必让郑榆桑一进门,就能看见。 郑榆桑七点左右进的屋,立马就发现了新做好的西装,他笑眯眯的上前,摸了摸西装袖子,“做好啦?真不错。” 黄婉贞慢步上前,说:“那剩下的十块大洋,是不是可以给我了?” 郑榆桑二话不说,直接掏出了钱袋,数出十块大洋,拍给了她。 黄婉贞当着他的面,拿起一枚,在嘴上吹了一口,又赶忙凑到耳边,听到那悦耳的声音,她又去拿下一枚,直到验完了十块,才眉开眼笑的收了起来。 郑榆桑看她那贪财的样,不屑的撇了撇嘴,“真丢人,要是让我同学看见,指定得笑话你。” 黄婉贞早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银货两清,不再搭理郑榆桑,施施然走到桌边,看起书来。 郑榆桑讨了个没趣,不甘的皱了皱眉,冷哼一声,拿着西装,转身出了门。 谁知郑榆桑第二天回来,态度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但给黄婉贞带了盒点心,还带了一枚别致的银簪。 黄婉贞手里拿着书,坐在桌前,身子没动,只撩了下眼皮,“你有事求我?” “哎?!这么说就过分了啊,咱俩情比亲兄妹,是我同学,今儿个我把西装交给他,他特别喜欢,想请咱们去六国饭店吃西餐,就定在明儿个下午六点,怎么样?有好事,哥哥没忘了你吧。”郑榆桑搓着手,一副等着夸的表情。 黄婉贞平淡的把眼神挪回桌上的书,轻启朱唇,“不去。” “什么?”郑榆桑以为自己听错了,矮下身,凑近了问道。 黄婉贞眼不离书,重复了遍,“不去。” “为什么不去?”郑榆桑直起身子,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不想去行了吧?麻烦您离我远点,你吵到我看书了。”黄婉贞眉头微微皱起,有些不悦的看了眼郑榆桑。 郑榆桑长这么大,还没去六国饭店吃过饭,同学邀请后,他想都不想就答应了,没想到这小脚女人,竟说不去,真是太没见识了。 “你知道六国饭店是什么地方吗?那里可是洋人住的地方,衣衫不整者都不允许进,你这种没见识的丫头,要不是我,一辈子都进不去。”郑榆桑嘴角挂着不屑,冷冷的看着黄婉贞。 黄婉贞觉得这人听不懂人话,不想再费口舌,集中记忆力,继续背诵课本上的文章。 久得不到回应的郑榆桑,气愤的拿起茶杯,往黄婉贞脸上泼去。 黄婉贞猝不及防,被泼了一脸茶水,她忍无可忍,抬手把手中的书,往郑榆桑掷去,紧随其后的是她整个身子,她不要命的对郑榆桑又挠又咬。 “疯子!泼妇!起开,你给我起开。”温柔乡里长大的郑榆桑,从没被这样对待过,刚刚心中的戾气,转化成心慌,一边嚷嚷着,一边挥手,朝身上的黄婉贞打去。 黄婉贞死死的揪着他,找空挡,狠狠挠了他两把,可惜没几下,就被郑榆桑推搡在地。 “不可理喻,有辱斯文!”郑榆桑不敢多待,一边嚷嚷着,一边往外跑去。 黄婉贞瘫在地上喘气,没有去追。 等不见了郑榆桑的人影,黄婉贞才懊恼的摸了摸头发,心想,这身体太弱了,她一定要练武,下次再被人欺负,一定用武力当面打回去。 黄婉贞太熟悉这种霸凌了,遥想当年上小学的时候,班上一个女同学,就是因为被男生欺负,不敢反抗,助长了那男生气焰,从此陷入无限循环的欺辱当中。 秀兰急匆匆小跑进来,见自家小姐坐在地上,连忙上前扶她,“小姐,地上凉,快起来。” “怎么回事?我好像听到姑爷的叫嚷声了。” “没事,我俩打了一架。”黄婉贞站起来,拍拍身上并未沾土的袄裙。 没听到秀兰的声音,她疑惑的抬头看去,就见秀兰眼睛瞪的溜圆,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放心,我没吃亏,虽然没打到他,但我挠了他好几下。”黄婉贞深吸一口气,捏捏胳膊,捏捏腿,又试着走了几步,见没什么事,才坐回凳子。 “小姐,你怎么敢打姑爷,那是你的夫婿,他罚你怎么办?” “天啊,我是不是该给太太递个信,让她来给你撑腰啊。你身子骨弱,可不禁罚。” 秀兰心慌的在屋里走来走去,弄得黄婉贞也跟着紧张起来,“不会吧?是他先动的手,他怎么好意思去叫人帮他罚我?” 秀兰带着哭腔道,“自古以来,丈夫打妻子,都是从轻处罚,妻子打丈夫,是要从重的啊,这还是闹到衙门的结果,一般情况下,妻子被打,是不敢上衙门告丈夫的,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小姐啊,你懂点事吧。从小在农村,我见惯了男人打女人,这还是第一次碰上女人敢打男人的事,你要是出了事,我可怎么办啊。” 黄婉贞伸着脑袋,往外看去,“真有这么严重?那你赶紧去收拾包袱,看情况不对,赶紧走。你一个小丫鬟,他们不会放太多心神在你身上。” “你回黄府去,我要是超过两天没回去,你就带我娘来救我。” 第62章 郑榆桑同学祝庭州 秀兰连连摇头,“那怎么行,我走了,那就是背主,太太知道了,还不得打死我。” 黄婉贞不再理她,快速拿起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把这封信,交给太太,让她找个识字的,给她读一下,她不会罚你的。” “你快走,我还等着你救呢,你不走,咱俩都得陷在这儿。” 黄婉贞把纸一卷,塞秀兰怀里,推着她就往外走,“两天内我不回去,记得带我娘来救我。” 秀兰哭丧着一张脸,背着一个包袱,离开了书香院。 黄婉贞也没心情看书了,她整理了下书稿,又拿出钥匙,打开床头柜,数里面的家当。 这时候想到西屋的嫁妆,黄婉贞懊悔的拍了拍头,她该早些整理出来,用不上的,换成钱,存银行了,跑路的时候,也好携带。 想到这儿,黄婉贞翻出之前买的羊角锤,霍霍向西屋走去。 她豪放的撤掉上面的红封,从头到尾扫视了遍,发现连锅碗瓢盆和恭桶都有,无语的呲了呲牙。 略过那些东西,她直奔装被褥的箱子而去,费力翻了半天,找出六个压箱底的银元宝。 一股脑儿的放在地上,又去撬装聘银的箱子,天色完全黑了下来,黄婉贞怕被人看见,不敢开灯,黑灯瞎火的,找到十个银元宝。 她潦草的收拾了一下,找了块布,把十六个元宝兜起来,回了卧室。 她把布兜放桌子上,先去锁了门,才去拉灯。 昏黄的灯光照亮室内,也照亮了桌上的元宝,黄婉贞舒了口气,继续收拾。 一个多小时后,千工床的里侧多了两个包袱,打开怀表看了看,快十点了,黄婉贞也不脱衣服,拉了灯,躺床上就睡了。 她要养精蓄锐,好应对接下来郑榆桑的报复。 再睁眼,天边微微放亮,就着微弱的光,黄婉贞看了看表,五点一刻。 她迅速起身,走到门边,支着耳朵,听外面的声音,四周一片寂静,随即她转身回到床上,闭上眼,继续睡。 再起身,天光大亮,已经七点多了。 黄婉贞在立柜里挑了身素色旗袍,换下了身上的袄裙。 早饭都没吃,拿起包袱,急匆匆的出了郑府。 她叫了辆黄包车,直奔东城的花旗银行。 从银行出来,黄婉贞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环顾四周,她找了个面摊,要了碗面条,吃饱喝足,叫了黄包车,去了三塔巷。 一见面,黄董氏就戳了黄婉贞两下,“昨晚秀兰回来,吓死我了,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生了你这么个不省心的闺女。” 黄婉贞理直气壮道,“我不能就让他那么欺负,不还手吧?那以后他还不得天天欺负我啊。” 黄董氏无奈的叹了口气,“女人不都这样过来的吗?你爹打过我,你舅舅打过你舅母,都一样。为人媳,能怎么着?忍着吧。等生了儿子就好了。” 黄婉贞本想反驳,可见了黄董氏苍白的脸,蓦地闭了嘴。 扶着黄董氏坐到椅子上,黄婉贞关心道:“脸色怎么这么差?哪里不舒服了?” 黄董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昨晚没睡好,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黄婉贞拉住她的手,俯身轻声道,“去躺会儿,时间还早,就不陪你了,我去沈老师那上课。” 等上完课,走前,黄婉贞拉着沈君茹的手嘱咐道:“我要是连着两天没过来上课,还麻烦你去东交巷郑家看我一眼。” 沈君茹不解的看着她,“怎么像是交代遗言?你没事吧?” 黄婉贞把额边碎发别在耳后,抬头挺胸道:“没什么事,就是和名义上的丈夫打了一架,我觉得是件小事。” 沈君茹惊诧道:“就你?你这小身板打得过男人?” 黄婉贞撇撇嘴,“瞧不起谁呢?打架除了身板,主要看气势,横的怕不要命的。” 沈君茹不赞同的摇摇头,“行了,我知道了,你要是连着两天不来,我定去东交巷郑府救你。” “不过你答应我,回去能认错就认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懂得阳奉阴违的黄婉贞,郑重的点头答应下来。 回到郑府后,一切与往常无异,黄婉贞迈着缓慢的步伐往书香院行去,期间并没有人来拦她。 一连几天郑榆桑都没回来,郑府内风平浪静,黄婉贞歇下心,埋怨刚回来的秀兰‘大惊小怪’。 “少奶奶,少爷带了同学回来,太太命你去前厅招待客人。”樱桃甩着帕子,扭着腰走了进来,黄婉贞傻了眼,“啊?少爷回来了?” 樱桃矜持地点了下头,“是的呢。” 黄婉贞与秀兰对视一眼,开口试探道:“少爷有没有不妥的地方?” 樱桃有些不耐的撇开了脸,“少爷能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在我眼里,少爷哪里都是最妥帖的,少奶奶可别拿我当筏子。” 黄婉贞觉得郑府就是一群神经病,主子听不懂别人说话也就算了,下人也搞‘上行下效’,简直无药可救。 可想到前几天的那次打架,黄婉贞对郑榆桑的脸好奇死了,好不容易有这种正面观看的机会,她实在舍不得放弃。 “嗯,我换身衣服就过去。” 最终,黄婉贞还是点了头。 来到前厅的时候,郑家一家四口都在,一位戴着圆眼镜,穿着黑西服的年轻男子,正在说话。不知怎的,黄婉贞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郑榆丽害羞的低了头,并不敢直视年轻男子。 郑榆桑微抬着下巴,静静地在旁聆听,可以与旁边男子平分秋色的英俊脸上,平添了两道红血印,略微显得有些滑稽。 “请父亲母亲安。”黄婉贞目不斜视,小步走到堂中,微微俯身行了一礼。屋中几人的目光,刹时聚在了黄婉贞身上。 郑刘氏忙指着黄婉贞说道,“这就是榆桑媳妇,年前腊月成的婚。” 年轻男子站起来,笑着道,“那我该唤声嫂夫人才是。” 随后就跟黄婉贞寒暄起来,“嫂夫人好,我是榆桑的同学,叫祝庭州。” 第63章 祝庭州的不一般 祝庭州?!黄婉贞心里大惊,她终于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眼熟了,她曾在睡梦中见过他。 在《民国佳人》这本小说中,黄婉贞这个女配,也曾奋起过,只不过后来被人骗了家财。 这个祝庭州就是其中关键人物,他和原主是在一个宴会中相识的,后来一起做生意,赚了不少钱,原主对他慢慢信任起来,后来他骗原主,说想跟洋人做大生意,但资金不足,问女主愿不愿意投资。 女主刚开始也有些迟疑,毕竟金额不小,但祝庭州这个人十分狡猾,他先带原主见了那几个洋人,又带着她出席各种上流宴会,宴会中每每都会碰到那几个洋人中的一个或多个,至此原主深觉他们实力雄厚,开始往他们身边凑,想学习经商之道,学着学着就入了坑。 等原主发现不对,已经晚了,那几个洋人全都不见了,祝庭州也出了国。 可小说中并没有交代,祝庭州认识郑榆桑,而且还是他的同学,这一下子提起了黄婉贞的警惕心。 “啪——,郑黄氏,你看什么呢?没听见庭州在跟你打招呼吗?”郑刘氏见黄婉贞紧盯祝庭州不放,脸一下拉的老长,深觉这个儿媳是个不安分的,都嫁人了,还不要脸的盯着别的男人看,跟没见过男人似的,简直丢人现眼。 “你好,同学,请坐。”黄婉贞被郑刘氏唤回神志,连忙低头掩住眼中情绪。 “嫂夫人客气,您先坐。”祝庭州言笑晏晏,绅士的不得了。 这时,坐在右下首的郑榆丽突然说道,“行了,嫂子,别戳那了,过来坐吧。” 黄婉贞思绪混乱,正想离开众人视线,听到郑榆丽不耐烦的声音,顺着她话中之意,快走几步,捡了个东南角的位置,坐了下来。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祝庭州被郑刘氏留了饭。 黄婉贞全程没有参与进去,开饭前,郑刘氏的贴身李妈妈,附耳告诉她,太太让她回书香院吃饭。 李妈妈都想好,少奶奶要是不肯,她找什么借口了,没想到,她一开口,黄婉贞就点了头。 在李妈妈微笑的注视下,黄婉贞快步走出了前厅。 当天晚上,郑榆桑并没有回书香院,黄婉贞躺被子里把小说情节和梦境里的片段默默回想了一遍。 怎么想,怎么觉得这里面有猫腻,她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祝庭州这个人定是要防着的,郑榆桑这人也不得不防。 第二天一大早,黄婉贞早早起床,锻炼身体,吃完饭后,她坐黄包车,去了约翰氏医院。 沈君宴检查完她的脚后,又带她去了复健室,四十分钟后,黄婉贞跟他学了一套新动作。 “虽然恢复的很好,但也不能懈怠,每天都要练哦。”沈君宴温声嘱咐道。 黄婉贞颇为认真的点了两下头,随后问道,“沈医生,我现在能练武了吗?” 沈君宴一边在记录本上写字,一边回道,“不要着急,凡事需循序渐进,如果用力太过,伤到脚,就得不偿失了。” 黄婉贞听明白了沈君宴的意思,脸上闪过一抹失落,正好被抬头的沈君宴看到,“怎么了?那么着急干什么?” 黄婉贞扯了下嘴角,“没什么了,就是想快点变强,好保护自己。” 沈君宴笑着用笔敲了她头一下,“小姑娘,那么要强干什么,你能坚持做完放足手术,走到现在,已经很棒了。” 黄婉贞显然没把他的夸奖放在心上,只是低着头,“嗯”了声。 出了医院大门,黄婉贞拦了辆黄包车,去了大吉巷沈府。 走进沈君茹的院子,头一次见她没拿着书看,黄婉贞走过去,“发什么呆呢?” 沈君茹身子一颤,转头看是黄婉贞,舒了口气,拍着胸脯说,“吓死我了,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黄婉贞坐在她旁边的凳子上,“有声音的,是你想事想的太入迷了。” 沈君茹“哎呀”一声,“这不明天星期天,我要去约翰氏医院当志愿者,心里有点害怕嘛。” 黄婉贞拿起桌上的水壶和茶杯,给她倒了杯水,“真那么害怕啊?用不用我陪你?” 沈君茹摇摇头,“那多浪费你的时间,不好。” 黄婉贞一脸无所谓道,“没事,我今天还去了约翰氏医院,那里还是挺规范的,并不是什么龙潭虎穴。” 沈君茹撇撇嘴,不服道,“你是花了钱的,他们当然对你态度好了,我是去做工的,是要被呼来喝去的,怎么能一样?” 黄婉贞安抚的拍拍她的手,“未知是恐惧的,不要想了,越想越怯,说不定明天你去了,就不害怕了。” 星期天,黄婉贞照样起大早,吃完饭,出了门。 不管郑榆桑怎么想的,反正黄婉贞没受到报复,她想往黄董氏面前转悠一圈,也好叫她彻底安心。 没想到,刚进吉祥堂,就听到了屋里传出的欢声笑语。 黄婉贞挑了挑眉,慢步走了进去。 黄董氏见了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婉贞快来,你姐姐怀孕了,咱们黄家有后了。” 黄董氏只顾着乐,并没看到坐在另一头的阿祥,因她的话,僵住了脸。 黄婉贞淡淡瞥阿祥一眼,随即上前握住了黄董氏的手,“您别激动,年纪大了,最忌讳大喜大悲。” 黄婉淑听了她的话,有些不喜的瞪了她一眼,“怎么?我怀孕你不高兴啊?你是在嫉妒我吗?” 黄婉贞有些好笑的整了整衣服,“你有什么好让我嫉妒的?” “娘已经答应我了,每月会多给我二十块大洋的家用。”黄婉淑微抬着下巴,一副娘最喜欢我的表情。 黄婉贞不可思议的看向黄董氏,“娘,你以后养老怎么办?” 黄董氏不自在的错开了脸,“你姐姐肚子里怀的是黄家的子孙,按理该是我养的。” 黄婉贞也不怕得罪黄婉淑,当面说道,“可她刚怀孕,不至于多给二十块吧?之前十块,她们不是过的也还可以吗?主要是往后他们用钱的地方会越来越多,你贴给他们的家用,只会涨,不会减。你那些钱能坚持多久?” 第64章 秀青被卖 黄婉淑理所当然道:“不是还有你吗?要不是我让给你,你能得了郑家那么好的亲事?你们可是答应我,要帮我养孩子的,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黄婉贞认真的点了点头,“嗯,我和娘是说过,只要你的孩子姓黄,我们就帮你养,可我们只能提供吃食和衣物,至于其他,还得你们亲生父母来。” 黄婉淑听了她的话,立刻眉开眼笑应了,“行啊,那吃食和衣物,也得找个人给做啊,二十块大洋,请人家买东西,不算多。” 黄婉贞翻个白眼:“让秀青做不就行了?你也得学着搭把手,黄家已经落魄了,还想像以前那样,做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啊?” 黄婉淑脸一下子拉了下来,“你们每月才给我十块大洋,够养活三人吗?秀青我早就卖了。” 这次不等黄婉贞开口,黄董氏先嚷嚷了起来,“你把秀青卖了?你出门的时候,屋里的东西都让你带走了,还给你塞了不少银子。前些日子,又补给了你一千大洋,哪里会不够花?” 黄婉淑满脸不高兴道,“娘,你没在外讨过生活,不知道外面艰难。就说这租房子,我们跟另外一家人合租一个小院,每月房租都要七块大洋,剩下的三块大洋,哪里够吃穿用。” 黄董氏满脸怒气的指着她,“别把我当傻子,你在府里的吃穿用,都是最好了,首饰比你妹妹的多,我给你塞的银子,比你妹妹的也多,怎么就到了卖秀青的地步?那可是我奶娘留下的唯一血脉,我连你妹妹都舍不得给,给了你,却叫你这般糟践。你说!把秀青卖哪儿去了。” 黄婉淑嘴硬道:“我衣服和惯常用品不需另外置办,阿祥得用啊,你们把他招进来,我不得给他花钱置办啊。” 黄婉贞冷冷瞥了眼阿祥,“你们结婚的时候,姐夫的东西,都是娘置办的,你拿我和娘当三岁小孩子骗呢?” 黄婉淑羞恼的瞪着黄婉贞道:“你知道什么?我现在这么落魄,还不都是你和娘害的,每个月我都要填补家用,那些钱能补几年?” “我就没听说过,结婚后,夫妻俩都不干活,只等着坐吃山空的。是,你是招赘了,为家里牺牲了,但也不可能下辈子什么都不干,让家里养你一辈子吧?顺便养你的孩子,你的男人?”黄婉贞实在不能理解黄婉淑的所思所想。 “如果你后悔了,不想招赘了,娘和你肚子里的孩子都由我来养,你生下孩子,我就帮你登报离婚,你另外嫁人就可以,我们谁都不会阻拦。” 黄婉淑被黄婉贞这无耻的话,气得直打哆嗦,“你说的是人话吗?我可是你姐姐,你竟想让我离婚?你不如那把刀,直接砍死我得了。连带着,把你侄子也砍死,让黄家绝了后,才是你的目的吧?黄婉贞,你可真毒啊。” “就你这窝里横的性格,嫁出去也是个被人欺负死的下场,你光说你苦了,你以为我嫁去郑家,就是每天奴仆环绕,山珍海味,过好日子吗?”黄婉贞冷冷看着黄婉淑发疯,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满面丧气的说道, “要是你有真本事,能顶在我们前面,郑家的婚事,我肯定会让给你,自己躲你身后过清闲日子。” 黄董氏见两个闺女当着她面吵,心里非常不是滋味,要是她能生个儿子,也不至于让两个女儿都过的不如意。 “行了,别吵了。婉淑,你先说说,你把秀青卖哪里去了?!”黄董氏一副不问到,誓不罢休的样子,奶娘对她最好,甚至比亲娘待她都好,可惜命不好,只得了个闺女,闺女嫁人后难产,生下了秀青。奶娘死前,黄董氏可是承诺会好好待秀青的。 “能卖去哪儿?我不知道,是阿祥卖的。”刚刚还气势汹汹的黄婉淑,现下却眼神躲闪,不敢与黄董氏对视。 黄婉贞一眼就看出,她不但知道,而且卖秀青的地方不算好。 果然,在黄董氏的逼问下,阿祥交待了地方,是那京城有名的八大胡同。 黄董氏听后,被气的胸口上下起伏,伸出手,狠狠掐了把黄婉淑,“造孽啊,我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没心肝的玩意儿。” 随后,又流着泪伸手够黄婉贞,黄婉贞伸手握住她的手,起身来到她身旁,慢慢给她顺背,“消消气,别急,有话慢慢说。” “你回去找姑爷,托他走趟那腌臜地,把秀青买回来,钱我出,也必不会亏待了姑爷。”说完,她还回头愤怒的看了眼阿祥,“别人,我是不放心的。” 黄婉贞安抚的拍拍她的手,“好,你别着急,我这就回去找郑榆桑。” 出了三塔巷,黄婉贞拦了辆黄包车,直奔《新民日报》。 她一个女人,去八大胡同赎人,难免会被人欺辱,至于郑榆桑,那是指望不上的,还是找熟人咨询一下,较为妥当。 “呦!这不是黄先生吗?是来找詹编辑的吗?我带您去二楼办公室。” 刚进大厅,就碰上了来领津贴的小石头,他热情的跟黄婉贞打招呼。 黄婉贞扯开嘴角笑了笑,抬了下手,算是打了招呼,“麻烦了。” “不麻烦,黄先生是大忙人,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如果没记错的话,上次签合同,都是他给送到郑府的。 “哦!有点事。”黄婉贞不愿意说,小石头也没继续追问,笑着把黄婉贞引到詹永文办公室。 黄婉贞客气同小石头道谢,小石头憨笑着挠挠头,“黄先生,咱们都那么熟了,不用这么客气的。” 黄婉贞点点头,与小石头挥挥手,目送他离去。 “怎么样?我给你安排的接线员能干吧。”詹永文笑着调侃道。 “能干,能干的很。”黄婉贞满脸笑意的夸奖道。 “坐,我给你沏茶。”詹永文伸手帮黄婉贞拉开桌前的椅子。 黄婉贞摆摆手,“别麻烦了,我不渴,这次来,是想咨询你点私事。” 第65章 雅致的芳香茶室 詹永文不慌不忙的提起铜壶,帮黄婉贞沏了杯茶,“哦?什么事?” “我家有个下人,被卖到八大胡同的‘芳香茶室’了,我娘想让我赎出来。我听闻你们这些文化人,喜欢去那里喝茶听曲,特意来问问,这里面有什么讲究。”黄婉贞一口气说完,不给詹永文插话的余地。 詹永文眉头微微皱起,轻声问,“是‘茶室’吗?那你赎出来,就不好把她往家里放了,会影响你的名声。” 黄婉贞对这个时代的潜规则不甚了解,一向是稀里糊涂的,好在她还听劝,“哦!那我怎么做,会比较好些?” 詹永文建议道:“我觉得,既然已经卖进去了,你就别管了。你上赶着凑上去,那人不见得会感激你,你损失了钱财,那人出来,也没有活路。” “怎么说?”黄婉贞虚心请教。 詹永文掰着手指头,给她分析,“赎她出来,会被人指指点点,十有八九挺不过世俗眼光。就算她厉害,挺过去了,她以什么为生?最好的归宿,找个男人嫁了,但一般男人谁能接受自己媳妇是那里出来的?要是想当姨太太,‘茶室’里出来的,不太够。” 黄婉贞斟酌片刻,认真咨询道:“那帮她找个活计呢?” 詹永文夸张的撇了下嘴,“哪里敢要她?就是浆洗衣服的活,她都接不到。去那种小酒馆当女招待,还不如在‘茶室’里待着呢。” 黄婉贞佩服的抱了抱拳,“多谢告知。家母言语中,对她似是想补偿……”说到这儿,黄婉贞想到黄董氏的性格,虽然守旧老派,但心地却是善良的。 这不由让黄婉贞联想到自己,如果她有一天,被迫落到了那境地,她希望有人去救她。 “那个,就真没办法了吗?麻烦您帮着出出主意。” 詹永文“呵呵”笑着,翘起了二郎腿,“你可以给她换个户籍,在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开个铺子,请她做工。这一整套下来,比她的赎金还要费钱。” 黄婉贞无奈的笑笑,深觉詹永文在开玩笑,“詹编辑,你可别笑话我了,我哪有那实力。” 詹永文立马坐直身子,手抵在桌子上道,“怎么没有?您现在每月稿费都过百了,开个杂货店啥的,还不是手到擒来?就看她值不值得你忙活了。” “万一她不领情,没准还会报复你呢,毕竟是从你家卖出去的。” 詹永文见黄婉贞陷入沉思,也不打扰她,美滋滋的喝了口茶,心想,这黄先生可真天真,竟还想赎一个妓女,只不过是个下人,没了,再买一个就是,现在一两块钱就能买个人。听说上海那边的报纸都登了,五毛钱卖女儿的都有,现在到处在打仗,最便宜的就是人了,有什么好赎的。 “麻烦詹编辑了,不知道您现下有没有空,陪我走一趟。我从没去过八大胡同,对那边不熟。”黄婉贞想到从前那个活泼开朗的秀青,实在狠不下心去不理。但对八大胡同那地,还真有点怯,主要是她之前找旅馆的时候,被人用淫邪的眼睛看过。 原主这具身子,说句弱柳扶风都不为过,整日去那里的男人,能是什么好的?现下这具身子是她在用,可不敢拿着去冒险。 “你想好了?真要去赎?”詹永文有些意外的看了黄婉贞一眼,他没想到,费了这么多口舌,她仍不改初衷。 “嗯,我想去问问她,如果她不想出来,那我就不管了。但她要是想出来。我就出钱给她赎身。”黄婉贞认真的说道。 詹永文也干脆,站起来,就去拿帽子。这点小事,他还是能办到的,黄先生可是一个前途无量的作家,用这换她一个人情,值! 詹永文带上帽子,夸张又不带轻浮的上下打量了黄婉贞一番,“黄先生想去八大胡同,最好换身衣服,您这穿戴,一看就是旧家庭出来的,是万万不会出现在那种地方的。倒是穿着洋装的新派小姐,会偶尔过去喝茶听曲。” 黄婉贞之前倒是买过一件洋裙,但她不想回去换,怕被郑刘氏看到,多添事端。想了会儿,她开口道,“那我去洋行买一身。” 两人到八大胡同的时候,特别冷清,门户虽然没关,但在街面没看到一个人。 詹永文走在前面,黄婉贞好奇的跟在后面,“詹编辑,怎么没人啊?” 詹永文拿出怀表看了看,“这才几点啊?都告诉你了,咱们先去吃个饭,听个戏,傍晚再过来,你非急着要来。他们上的是晚班,现下都睡着呢。” 黄婉贞不好意思的扯了下嘴角,“那个,我傍晚得回家,家里管的严,不好意思啊,詹编辑。” 詹永文想起她的出身,好脾气的笑笑,“没事,没事,您不用这么小心翼翼,新派女子都大方的很,您放开了走。” 说到这儿,他抬手挡在嘴边,小声道:“有些赌钱输了的,还会成为高等私娼呢,当然都是背地里的事,不会让她们的亲友们知道。” “我跟您说这些啊,是想帮你提升写作水平,有时候小说里带些这个,读者爱看。”詹永文偷偷扫了眼黄婉贞的表情,见她并未露出厌恶,继续说道,“好些姨太太也是,有的那主母怀不上孩子,姨太太却能怀上,可能不是那主母的问题。”詹永文滑稽的冲黄婉贞挤眉弄眼,黄婉贞快速点了点头,“明白。” “哎!咱们《新民日报》可是正经报纸,黄先生写的时候,就不要大咧咧的往上搬了,可以巧妙的从侧面写。” 黄婉贞继续点头,“明白。” 詹永文愉悦的笑了笑,挺胸抬头,继续往前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一栋两层小楼前,抬眼往上看,二层带有回廊,类似跑马廊的那种,视线下移,门脸设计带有欧式风格,是拱圈式门洞,拱顶设有梯形拱心石,上面竖雕着‘芳香’二字,别说,还挺好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优雅殿堂呢。 第66章 只要能活着,像个牲口似的活着,她也甘愿 “笃笃笃——”虽然门开着,但詹永文并未直接走进去,而是敲了三下门。 不一会儿,出来一个驼着背的龟公,“呦!这不是詹爷吗?今儿个怎么来这么早?” 詹永文笑笑,指着身边的黄婉贞道:“带朋友来吃碗面。” 黄婉贞没见识般的瞪大了眼,“吃面?” 龟公并没正面看黄婉贞的脸,弯腰低头,朝里伸手,“詹爷,小姐里面请。我们家的面啊,那是一绝。” 詹永文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嗯,你家的面,味道确实香。” 黄婉贞不敢离詹永文太远,见他往里面走,连忙跟上。 走到里面,黄婉贞目不斜视,只用眼角余光扫射四周,顶部悬挂着各种华丽宫灯,吊灯,有一种缥缈玄幻的感觉。 “今儿个吃面的少,那妈妈该是有时间陪我,多日不见,甚是想念,把妈妈请出来吧。”说完,詹永文就在桌子上拍了三块大洋。 黄婉贞见了,默默记在心里,想着回去得补给詹编辑,不能托人办事,还让人往里填。 “得嘞,詹爷稍等,小的这就帮您去叫。”龟公矮身,笑着拿了三块大洋,径直往里走去。 黄婉贞顺着他的身形,往里瞧去,小声问道,“里面是个院子吗?” “嗯,不大,是个小天井,对面还有栋小二层,上下八间房。”詹永文一边说,一边帮黄婉贞倒了杯桌上的茶。 黄婉贞只看着,却万万不敢碰。她在前世可看过不少小说,这青楼楚馆里面的东西,可能会有药,她惜命的很,万万不敢糟蹋一分。 “哎呦呦!詹爷来啦,有失远迎。”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从后面走了进来,黄婉贞随声看去,恶寒的呲了呲牙,心想,这女的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画上这么浓的妆吧?难道睡觉也带着妆?不怕伤皮肤的吗? 詹永文“呵呵”笑了起来,“妈妈快坐,陪我一起吃碗面。” 两人你来我往,调笑了几句,黄婉贞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不一会儿,刚刚那龟公就回来了,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碟花生米,和一碟凉拌猪耳朵。 满脸笑着,放在桌子上,回身又出去了。 “妈妈,我跟你打听个事,你这楼里有没有一个叫秀青的姑娘啊?”詹永文夹了颗花生米,放入口中。 女人却直接朝猪耳朵夹去,“呦!秀青这名字真好听,詹爷从哪里听来的?” 詹永文也不藏着掖着,用筷子点了点黄婉贞,“这位小姐说的,她家原有个下人叫秀青,被卖过来了,想请我做个中人。” “妈妈多少给点面子,把姑娘请出来,说两句话。” 那妈妈面对詹永文这个老油条,倒游刃有余,碰上黄婉贞的目光,却有那么点别扭,“要我说,既然来了我们茶室,那就是跟我有缘,我待姑娘们,那是跟亲闺女没什么两样的,小姐就歇歇心,不要再想了。” 黄婉贞思考了几秒,轻声开口道,“秀青也是个命苦的,我总想着让她命好一点,享不了世间繁华,只要她愿意,我会尽力让她过上普通人的日子。” 老鸨低头撩眼看她,“呦!说得真好听,那她怎么跑我这儿来了?还不是别处没饭吃。” 黄婉贞也不多解释,只微微低下头颅,似是忏悔般的说,“是我们的不是。” 这话一出,让老鸨松了肩膀,她随意的把筷子往桌上一扔,气呼呼的道,“谁还不是个命苦的?你当自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呐?世人多命苦,你救的过来吗?” 这话火药味十足,黄婉贞却面色不变,“我不认识几个世人,独独遇上了红尘里的秀青,还望妈妈满足我的私欲。” “是啊,你可不就是个自私自利之人?”老鸨捡起筷子,在盘子里搅来搅去,不一会儿,弄的满桌子狼藉,“啪——”她使劲儿把筷子拍在了桌上, “不吃了,看着就没食欲。” 詹永文笑了笑,从兜里又掏出三块大洋,“我请妈妈吃些别的。” 老鸨脸上怒气一扫而光,恢复原先模样,含情脉脉的看了詹永文一眼,伸手接过大洋,抛了个媚眼,“谢詹爷赏。” 说罢,又冲着后门喊道,“死鬼,还不去把秀儿请过来?” 秀青见到穿着洋装的黄婉贞,不可置信的捂住了嘴,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在地上。 “我能不能和秀青去那边说两句话?”黄婉贞指指东边的角落处。 老鸨眼睛转向那处,甩甩帕子,“去吧,时间别长了。” “哎!”黄婉贞脆声应下,起身拉住秀青的胳膊,就往东面带。 “你是被阿祥卖进来的吗?”黄婉贞压低声音问道。 秀青泣不成声,不停点头。 黄婉贞拍拍她的肩,“先稳定下情绪,一会儿再哭。” 秀青用手指揩掉脸上的泪水,“是姑爷卖的我,七块大洋。” 黄婉贞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你想不想跟我走?” 秀青如小鸡啄米般点头,“想,做梦都想。” 黄婉贞没立刻答应,而是问道,“你这种情况,出去会面对流言蜚语,十有八九回不去黄府了,生计也可能成问题,你还愿意出去吗?” 秀青双眸盛满哀求,“我愿意,二小姐,刚进来的时候,我真的想死,但我没勇气,后来那些臭男人折磨我,我从来不反抗,我想着就那么着吧,他们弄死我也好,我就不用在这儿受苦了。” “人这辈子,命都是定好了的,要是能选择,我宁愿我娘没生出我来,那样我也不用来这吃人的世上走一遭,受尽苦难和欺辱。” 黄婉贞用力攥了下她的手,“我知道,你遭了大罪了,只要你愿意,我定为你赎身。” “扑通——”秀青屈膝跪地,重重的给黄婉贞磕了三个头。 既然有生的希望,她为什么不抓住,老天爷不想让她活,她偏要活下去,在大小姐身边的时候,她还是个值钱的牲口,在这里她根本不是活物,只是个让人随意践踏的玩意儿。她不想当死物,出去后,只要能活着,像个牲口似的活着,她也甘愿。 第67章 老鸨狮子大开口 黄婉贞拍了拍她的肩,安抚道,“你留在这儿,别过去了。” 说完后,黄婉贞侧身绕过秀青,回到老鸨和詹永文坐着的桌前,“妈妈。”她学着詹永文的样子,叫着老鸨,不过她那躲闪的眼神,还是泄露了一丝她的不自在,“你也见了,刚刚秀青给我磕头了,她还是愿意认我这个旧主的,还请妈妈行个方便。” 黄婉贞学着詹永文的样子,掏出三块大洋,放到了桌子上。 刚想继续说什么,却被老鸨嫌弃的动作打断,“呦呦呦!我是爱钱,但这钱我可不能收。”面对黄婉贞的三块大洋,老鸨似是高洁起来,她耷拉着三角眼,撇着嘴,不屑的把三块大洋推远。 “妈妈误会黄先生了,她见我请你吃了两顿饭,也想请你吃一顿,绝对跟你家秀儿闺女没关系。”詹永文笑吟吟的喝了口茶,那自在模样,仿佛是在自家后花园。 “对对对,詹编辑说的对,我是想请妈妈吃饭。”黄婉贞连忙解释,“是我嘴笨,让妈妈误会了。” 这一刻的黄婉贞突然觉得,嫁入郑府没什么好委屈的,那是自己求来的,为了提升社会地位,最好的安排。 她不应该跟郑刘氏对着干,更不应该拒绝祝庭州的邀约,现在想想,六国饭店那还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她有什么可别扭的呢? 是,祝庭州害过原主,但俩人现在已经掉个了,他在明,自己在暗,上天给了她这么好的机会,她还在矫情什么劲儿啊!真是不知所谓。要想在这乱世活的像个人,在没有实力之前,先要有自知之明。 “黄先生?觉得这价位如何?”詹永文见黄婉贞久无下文,不禁开口问道。 黄婉贞虽然心中有事,但也没漏掉詹永文帮她砍价。 刚刚老鸨狮子大开口,说要带走她宝贝闺女,不得少于一个巴掌的价儿,詹永文帮她还到了三根手指头的价儿。 可问题是她不懂啊,这一个巴掌应该是五开头的数目,她当然希望是五十块大洋,但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呢?! 她尴尬的笑笑,找借口道,“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顿了一下,她快速走到詹永文旁边坐下,“詹编辑帮帮我,您也知道我全家靠我的稿费过活,这手头真没多少现钱,要是您愿意借给我,可以用之后的稿费抵。” 从走进‘芳香茶室’就一直在笑的詹永文,被黄婉贞的一番说辞,雷到了。 “那个,先生没在开玩笑吧。”詹永文探头轻声问道。 黄婉贞在桌摆下,偷偷扯了下他的衣服,又小幅度的摆了摆手。 詹永文愣了几秒,转头对老鸨道:“妈妈,您看我们都是老相识了,看我的面子上,您给便宜些,这三百块对他人可能说不上什么,但黄先生是个女的,她买回你闺女去,又不能享乐。您给个实诚价,你不亏,她也不赚,就行了。” 老鸨斜眸了他一眼,“呦!詹爷,奴家整片心思都在你身上,你倒好,竟帮起外人来了。” 笑意重回詹永文脸上,他“呵呵”一笑,“妈妈,你也知道,我在报社工作,那报纸上登了,现在买人可便宜的很,上海那边五毛就能买个小姑娘了,你想想,二百块能买多少了?一个闺女,换几百个闺女,你不亏。” 老鸨柔情似水的瞥了詹永文一眼,“账可不是这么算的,你也说,那是上海,咱们北京城可没这么便宜,且我买这闺女,可一向都是多出些银钱的,人家养活她一场,我不能亏待了人家不是。” 黄婉贞觉得二百块也挺多了,她也不忍着,故意露出了不满的情绪,“二百块?真是要了我老命了,我家里开销大,收入少,手上哪里有这么多钱?” “刚不是说跟詹爷借吗?你没有,他有啊,以后慢慢还就是。这位女先生,我跟你说,二百真的不多,看在你是詹爷带过来的份上,我就允了。这要是其他人,我非得要他五百。”老鸨快语连珠,不给黄婉贞后悔的机会。 清冷的八大胡同,两女一男闷头走着,黄婉贞越走越快,詹永文看着她脸色,不敢贸然开口,但想到刚刚签出去的支票,还是硬着头皮道,“黄先生,你可不能反悔啊,为你办事的六块大洋,我就不要了,但那二百块,你得还啊。” 詹永文一脸憋屈样,早知道是这样,他就不帮着走这一趟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啊?还!肯定还!这个月稿费,我有多少啊?估摸着应该能过百吧?”黄婉贞脚步放缓,扬声说道。 “过了,过了,一百零几块。”詹永文满脸如释重负的说道,“那就按您在‘芳香茶室’说的,用稿费还?” 黄婉贞认真的点点头,“嗯嗯,这个月的你可以全部拿走。” 见黄婉贞是真打算还,詹永文为自己刚刚的‘小人之心’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用这么急,你不是还得养家吗?咱们可以对半砍,你还我五十块大洋,四个月就能还清。” 黄婉贞赞同的点点头,“那个,这个月的稿费,您拿走五十六块,之后三个月,每月还您五十块大洋。” 詹永文不好意思摆摆手,“不用,不用,那六块大洋,就当是请您的,认识这么久,还没请去出来玩玩,是我的不周到了。” 黄婉贞一笑,“哎!詹编辑太客气了,这怎么会是您的不周到?明明是因为我是女子,你不方便带我出去玩,我合该感谢您的妥帖才是。” “那六块大洋,我是必须还的,事后我还会有重谢,不然下次我可没脸托你帮忙了。” “哎呀!黄先生口才了得,詹某甘拜下风,既然您这么坚持,那我就听您的。”詹永文笑容满面的鞠了一躬,正好迎面过来一辆空黄包车,他顺手拦住,“黄先生请。” 说着,他抛给车夫五毛钱,“把先生送到想去的地方。” 第68章 带秀青去医院 车夫笑呵呵的接过,“谢谢爷。” 詹永文并没理会车夫的讨好,而是拉着黄婉贞,走远了几步,小声道:“黄先生,您是好人家的媳妇,未免惹出麻烦,还是该带那位去医院瞧瞧。” “多谢詹编辑提醒,我也正有打算。”詹永文不知黄婉贞有没有听懂他话中之意,反正她是应了,遂也不再多说,放开黄婉贞,目送她坐车远去。 早就说过,黄婉贞是个听劝的,更别提这次她和那詹永文想到一块去了。 黄婉贞直接吩咐车夫去了约翰氏医院,今天贝拉也在,两人寒暄几句,黄婉贞帮秀青挂了个全身检查。 来到医生面前,问题来了,那医生是个男人,秀青不想让他贴身检查。 黄婉贞见此,向医生阐述了自己的想法。 十几分钟后,检查室里中间拉上了帘子,男医生坐在帘子外,黄婉贞戴着口罩手套,一一给秀青做检查,将她的体征描述出来,由医生做诊断。 由于问题太多,花费时间不短,黄婉贞让秀青放下胳膊,穿上衣服。 她绕过帘子,把采集的样品放到桌子上的托盘里,“多长时间能出结果?” 男医生,“有些问题很明显,例如营养不良,她这么瘦,肯定有寄生虫,今天先吃一丸打虫药,剩下的问题,明天再说。” 黄婉贞认同的点点头,“好,我可以给她办住院吗?” 男医生迟疑了一瞬,“她这种情况,应该没人愿意同她共住一个病房,我们这里的单人病房价格不菲……” 两块钱一间的单人病房,是黄婉贞自己都舍不得住的,换了秀青,她更舍不得,毕竟以后安置她,还要不少花费,她想能省则省。 黄婉贞艰难的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之前住过二人间,范医生,刚刚我也把她身份告诉你了,您没有拒绝给她检查,在我看来,已是大好人了,可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帮她开个双人间,我愿意出两张床的床费。” 约翰氏医院的单人间那是给权贵们设计里,里面不仅空间大,设施也很全面,一天一毛的双人间是没法比的,但双人间便宜啊,光这一项,在黄婉贞眼中,就已经赢了。 范医生没有立刻回她,而是先出去了一趟,回来后,手里拿着个单子,递给黄婉贞,“去一楼交钱。” 黄婉贞感激的点点头,“谢谢范医生。” 安排好秀青,黄婉贞又去找李胜男换了两块钱的饭票,塞给秀青后,嘱咐了她两句,就急匆匆回了东交巷郑府。 “今天怎么这么晚?”一向不爱出屋的郑刘氏,今儿个由李妈妈陪着,在院里赏花,见到晚归的黄婉贞,不悦的皱起了眉。 黄婉贞一改往日不驯,柔顺的低下头,脑中飞速运转,想着借口,“前几日,少爷说他同学想请我们去六国饭店吃饭,我没吃过西餐,有点怯,就没同意。” “事后想起这事,又觉得耽误了少爷交际,我既嫁给了他,合该当他的贤内助,怎能因胆怯,就不思进取呢?” “今个儿我就找了家西餐厅,瞧了瞧,也算是长了些见识,今后少爷用到我,我也敢出去了。” “真的?”郑刘氏狐疑的看着黄婉贞,黄婉贞面不改色的开始发誓,“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要是骗了您,就让少爷喜欢上其她女人。” “好了,我相信你,别发那么奇怪的誓了,”郑刘氏嗔怪的斜睇了黄婉贞一眼,“你说你,小家子里出来的,见识少些就罢了,这嫁到我们郑家,可得好好上进,伺候好桑哥,事事以桑哥为主,他要是用上你,那是你的荣幸,你即使怯懦,也该同他说,让他教教你。” 说完,她第一次用正常眼光打量黄婉贞,“好在你年纪不大,又有自知之明,知道配不上桑哥,就该努力。” “行了,天也不早了,回自己院子吧。” 郑刘氏由李妈妈搀着,慢悠悠的往前院走去。 进了屋,她笑着押了口茶,“吩咐下去,桑哥回来,先来我这儿一趟。” 晚间,郑榆桑回府,被听差请到了前厅,“给父亲、母亲请安。” 郑刘氏放下筷子,指指旁边的椅子,“坐吧,陪我和你爸吃些。” 郑榆桑笑着摇头,“孩儿在外用过饭了。” 郑刘氏随即起身,来到厅堂右边的椅子坐下,“最近跟同学相处的怎么样?” 郑榆桑心下诧异,这还是他妈第一次关心他学校的事,“还行吧,怎么了?” “没什么,你也娶了媳妇了,虽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但好在还小,能教,你多教教她,就能带出手了。”郑刘氏没头没尾来了一句,倒是让郑榆桑皱了眉,“莫不是黄氏跟您说了什么我的不是?” “她敢?”刚端起茶,准备漱口的郑刘氏,把茶盅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咱们还没嫌弃她呢,她怎么敢反过来说你的不是,是我觉得她有自知之明,又肯努力,你以后定是要走仕途的,她身为你的妻子,必得跟你同僚媳妇打交道,现在要是能用上她,你尽管带出去。” 郑榆桑撇嘴,“哼!就她那样,我哪里请得动,干什么都要钱。” 郑刘氏叹了口气,“小家子里出来的,没见识,怯懦,怕给你丢人。” “放心,我过两天,给她匹布,让她做两身新衣服,必不会让她给你丢脸。现在你们新派人,也不时兴戴珠翠了,我就不给她首饰了,穿上新衣服,打扮的利利落落的就行。” 郑榆桑闻言,来了兴致,“妈你还知道新派人呐,不过你说的不对,我们新派人也兴戴首饰,以后要是用到黄氏,你可以借给她两件,省得她出门丢了我的人。”郑榆桑翘起二郎腿,呲着牙乐。 “坐好!坐没坐相,像什么样子?!”穿着长衫的郑濡清起身,用帕子擦了擦嘴,慢步走到上首坐下,“最近你那个叫祝庭州的同学,怎么不来玩了?” 第69章 六国饭店 郑榆桑放下腿,摆正身子坐好,“还不是你们的好儿媳,人家请客,她不去,我同学那是什么人?被下了面子,怎还会愿意跟我多来往。” 郑刘氏皱眉不悦道:“这么好面子的吗?比内务部次长还不好相处?要我说,那么小心眼的人,不来往也好。” “哎?你懂什么?!妇人之见!祝老爷是交通运输局的,那里面油水足的很,我想着以后桑哥要是能进去,倒是个好去处。”郑濡清说完,沉吟片刻,再次开口道,“这样,明个儿去账房取三十块大洋,你和你媳妇请人在外吃顿好的,算是给人赔罪了。” “三十?三十哪里够?六国饭店光租个带厅的房子,一天就要三十五块!”郑榆桑声音突然拔高,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又低了下去,“哎!虽然咱家尚有些财力,但跟我那些同学想比,还是差远了,算了,还是留着给我留洋用吧,现在政府里面最喜用留洋的高材生,大总统身边的秘书就是留过洋的。” 郑濡清肃着脸问道,“打算什么时候去?定好时间了吗?” “我想着下半年去呢,上次跟祝庭州走的近,也是因为他也打算出去,我想着有个伴,也好互相照应一下。”一说起出国的事,郑榆桑声音都雀跃了起来,他把婚姻都牺牲了,不就是为了能让老爷子给他出钱留洋吗?!这事越早越好。 “哦,那我给你五十块大洋,你和你媳妇去请请祝庭州,以后你出门在外,免不了遇到事,有情义在,他也不好袖手旁观。”郑刘氏一听,深觉该和那顾庭州搞好关系。 郑榆桑当然也想,虽然脸好的差不多了,但每每想起那天的情景,都会有种疼痛感。 “五十块,在大厅里勉勉强强吧,但郑黄氏不想去,要不就算了,我自己请他也是一样的。” “那不成,人家上次请的你俩,要赔罪,怎么能你一个人去?黄氏更应该去给人家赔罪,到时候,你盯着她,让她好好行礼给人赔罪。”郑刘氏一副你没我懂人情世故的样子,“明天我让李妈妈把她叫过来训话,再给她一匹布做新衣服,放心,定不会失了你的脸面。” “行吧,你看着办吧。”郑榆桑兴致缺缺道。他觉得以黄婉贞那臭脾气,定是不会答应的,但前厅有那么多下人,她也不敢跟名义上的婆母动手就是了。 等他第二天收到,黄婉贞应了的时候,满脸惊异,“你命人打她了吗?” 郑刘氏怒气冲冲的看他一眼,还未开口,郑榆丽打抱不平上了,“哥,你就是这么想母亲的?她一向最是慈爱,怎么可能做出打儿媳妇的事来?” “就是,就是,我是你妈,你把我也想的太坏了。”郑刘氏附和道。 郑榆桑连忙上前抱住了郑刘氏的胳膊,一边摇着,一边说道,“我错了,妈,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婆母,都是那个黄氏,平日太恶劣,这次让我觉得有些意外。” 郑刘氏脸上的怒意顷刻间消散,慈爱地拍拍郑榆桑的手,“放心,我会帮你把媳妇教好的。” 黄婉贞收了郑刘氏的布,趁着这次去六国饭店请人吃饭的机会,大大方方,给自己做了身洋装,还不是普通的连衣裙,是女士西装。 当她穿上,与郑榆桑站在一起,同郑刘氏道别的时候,差点惊出她的眼珠子来。“这!这?这是女人能穿的衣服吗?” 黄婉贞露出八颗牙标准微笑,抬手用英语和郑刘氏打招呼,“你好,法律上的妈妈。” 这话一出,不仅令郑刘氏脸上惊异更甚,连一旁的郑榆丽也投来了不可思议的眼光,“嫂子,还会说洋文?” 刚来郑府的黄婉贞,对大姑奶奶郑榆美非常不喜,对小姑奶奶郑榆丽的印象尚可,可时间长了,发现,立场不同的俩人是没法成为朋友的。 在郑榆丽眼中,黄婉贞只是郑榆桑的附属品,这个附属品应该全身心的为郑榆桑服务,只要露出一点点不利郑榆桑的事,郑榆丽就会帮着郑榆桑教训这个附属品。 “你管的着吗?!”黄婉贞故意换了法语说道。她前世跟朋友学过些简单法语,她知道郑榆丽也会些英语,但不会说法语,平日里郑榆丽总是以自己能上女中自傲,觉得黄婉贞配不上她哥哥,黄婉贞就是想让郑榆丽知道,你瞧不起的人,比你厉害。 “你,你说的什么?”果然,郑榆丽听傻了眼,她求助般的看向郑榆桑。 郑榆桑不懂法语,也不想在母亲和妹妹面前失了面子,“没什么,时间不早了,我们这就出门了。” 说完,他逃也似地拉住黄婉贞的胳膊,转身匆匆走出家门。 坐上黄包车,郑榆桑故意轻咳几句,想吸引黄婉贞的目光。 黄婉贞不吃他这一套,依旧偏头望着路边的行人。 这一刻,郑榆桑感觉他似是从来没了解过黄婉贞,明明长着一张柔顺恬静的脸,却偏偏性子冷清刚硬,实在是矛盾的很。 “你刚刚说的是法语吗?”郑榆桑没话找话道。 “嗯。”要是在家里,黄婉贞都懒得回答他这个明知故问的问题。但在外面,她自觉还是要给郑榆桑些面子的。 “我听人讲过法语,它的发音婉转好听,我很喜欢。”郑榆桑继续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这次黄婉贞没接他话茬儿,心想,她能说什么呢?‘你喜欢也没见你学啊’‘你喜不喜欢不关我的事’。 郑榆桑这个人,从小被家里宠着长大,听不得别人说他不好,为防发生上次打架事件,黄婉贞决定闭口不言。 到了地方,黄婉贞打量着眼前的巨大建筑群,目测得超过百间房,主体是四层欧式风格建筑,米黄色的砖石外墙,屋顶为陡峭的坡顶设计,搭配错落有致的老虎窗,给人一种庄重典雅的气质。 黄婉贞从巨大的拱形窗户,瞥见饭店内部陈设,比前世五星级酒店还要奢华。 第70章 祝庭州的真实用意 “挽住我的胳膊,咱们进去。”郑榆桑的声音,让黄婉贞回了神,她迅速低眉敛目,伸手挽住郑榆桑的胳膊。 黄婉贞心下想着,接下来的表现一定要淡定,可不能像刚刚那般,把‘没见识’写在脸上了。 两人步入大厅,挑高的空间令郑榆桑震撼,黄婉贞早已稳住心神,见他呆愣,也不催促,抬头欣赏着从天花板垂下的巨型水晶吊灯。 “先生,太太,有什么可以为你们服务?”一个穿着长白褂子的服务生,迎了过来。 “带我们去西餐厅。”黄婉贞轻声说道,郑榆桑不悦的瞥她一眼。 黄婉贞收回自己的胳膊,整理了下袖口,“怎么?我说的不对?” 郑榆桑回头看向服务生,重复说道,“带我们去西餐厅。” 黄婉贞心下腹诽,这小子也太小心眼了吧? 服务生引着两人去了西餐厅,祝庭州已经在等了。 见到俩人,祝庭州先与黄婉贞打了招呼,黄婉贞点点头,回了句,“下午好。” 寒暄过后,短暂安静,祝庭州主动拉开了一张椅子,“嫂夫人请坐。” 黄婉贞虽觉他此举不妥,但郑榆桑像傻子似的不动弹,黄婉贞也不奢望郑榆桑帮她拉椅子了,直接坐了上去,侧头对祝庭州道谢。 “愉桑,我们也坐吧。”祝庭州搞不懂郑榆桑杵那不动是为了什么,为免失礼,他笑着提议道。 郑榆桑嘴角使劲儿往上牵了下,露出个不自在的笑容,“好,坐。” “庭州看看想吃什么,今天我请客。”郑榆桑坐下后,看到菜单,终于舒了口气。 “这里的牛排很好吃,我得来一份。”祝庭州笑着跟服务生要了份五分熟的牛排,扭头又跟黄婉贞力荐道,“嫂夫人也尝尝?他们这儿的菲力牛排很有名的。” 黄婉贞点点头,对着服务生点了份七分熟的牛排。随后又点了乳酪、烤面包和咖啡。 郑榆桑看了看价位,暗暗瞪了黄婉贞一眼,黄婉贞佯装没看见,扭头跟祝庭州说话,“你不点喝的吗?” 祝庭州“哦”了一声,“差点忘了,麻烦再给我加一杯葡萄酒。” “嫂夫人要不要来一杯,这里的葡萄酒都是从法国那边运过来的。” 黄婉贞摆摆手,“不用,谢谢,我不会喝酒。” 祝庭州一笑,“偶尔试一试,也挺好。” “我看嫂夫人这身西装可真漂亮,比那洋行卖的西装,还要好看。” “对了,你看看我身上的西装,是不是很眼熟?” 黄婉贞早就看出来了,今天祝庭州穿的西服,正是她做的,“嗯,眼熟,我做的,能不眼熟吗?!” 祝庭州好脾气的笑笑,“上次府上留饭,我本想跟您聊聊这西装的事,可一直没找到机会。” “实不相瞒,我家老爷子是第一批留洋生,惯爱穿西装,我们小辈也学了他的习惯,从小就穿西装,这身西装挺拔合身,细节处理的也很好,我想聘您为西装店的裁缝,不知您意下如何。” 黄婉贞笑而不语,心下觉得他在异想天开,她是疯了,才会去他店里当裁缝。 “哦,嫂夫人不要误会,虽是裁缝,但薪酬方面,必不会少了您的,一个月一百块大洋怎么样?”祝庭州自信满满的开口。 哪知黄婉贞却笑着摇了摇头,“我学业繁忙之余,还要给《新民日报》供稿,实在是腾不出时间。” “哦?嫂夫人在给《新民日报》供稿?没听榆桑提过啊。”祝庭州终于想起,另一头的同学来。 可郑榆桑注定要让祝庭州失望了,祝庭州没从郑榆桑那得到有用的反馈,只看到了一张茫然的脸。 “你给《新民日报》供稿?我怎么不知道?莫不是在吹牛吧?” 黄婉贞上翘的嘴角拉平,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对祝庭州说道,“不好意思,实在是没时间,您另请高明吧。” 黄婉贞的咖啡正好到了,祝庭州连忙站起来,帮她从托盘上端了下来,“没什么,从你今天穿的这身西装里,我看到了你的与众不同,你是有才华的,甚至比我大学里的一些女同学还要强,我很佩服你。” “先生,你的酒。” 祝庭州并没有因打断而生气,他笑着在临近自己的桌面上点了两下,服务生把盛着葡萄酒的高脚杯,放在他手指点的地方。 “我很好奇,嫂夫人师从何人?”祝庭州双手交叉放于桌上,笑看着黄婉贞问道。 “哦!这个我知道,她师从骡马街大吉巷沈家小姐。”郑榆桑见终于说到一个他了解的,忙不迭开口道。 黄婉贞并没驳郑榆桑的面子,笑着点了点头,“嗯,沈家二房姑娘沈君茹是我的老师。” 祝庭州眼中飞快闪过一丝玩味,“哦?就是一门三部的沈家?怪不得……” 牛排上来后,祝庭州不再提西装的事,而是换成美食话题,譬如牛排怎么煎好吃,煎几分熟比较好,黄婉贞也能说上几句,一时间餐桌上氛围非常和谐。 与祝庭州告辞时,已是天色将晚。 俩人坐车回郑府的路上,郑榆桑突然对黄婉贞的日常产生了兴趣,一个劲儿的问东问西。 “你真的在给《新民日报》供稿吗?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是哪类文章啊?下次我也买张来看看。” 黄婉贞不想搭理他,天色完全暗下来了,谁知道哪句话,令大少爷不开心,一会儿在郑刘氏那告状啊。郑刘氏要是为了宝贝儿子罚她,她晚上哪里还有好觉睡? “说真的,一个月一百块大洋已经不少了,你要是想去,我可以在母亲那帮你说情。” 黄婉贞怕他真的在郑刘氏面前多嘴,没忍住,还是开了口,“不用,谢谢。” 在郑榆桑聒噪的声音中,俩人回了郑府。 因是在外头吃的饭,郑榆桑带着黄婉贞去前厅报备了一下,美其名曰是请晚安。 郑濡清没啥,倒是郑刘氏当头就问黄婉贞,“没给桑哥丢人吧?” 第71章 祝庭州请沈君茹看电影 今儿个晚上,月亮打西边出来了,郑榆桑竟是为黄婉贞说起了话,“妈,你这是什么话?婉贞表现挺好的,西洋礼仪很到位。” 郑刘氏将嘴一撇,明显不信儿子的话,瞥黄婉贞一眼,就说开了,“黄家内里什么情况,我门清,就她?一个小脚女人,路都走不利索,能有什么见识?还西洋礼仪呢?真是笑话。” 黄婉贞脑子一片清明,原来郑刘氏不光是听不懂她说的话,自己亲生儿子的话,也是听不懂的。 “那个娘,我们今天累了,先回去了,你和爸早点休息。” 郑刘氏见儿子处处向着媳妇,气了个倒仰,直同郑濡清抱怨,“瞧瞧,这是什么样子。” 黄婉贞很适应郑刘氏的刻薄,回屋跟没事人似的,该干嘛干嘛。 郑榆桑却有些不好意思,同黄婉贞说,“我妈就是这样,她要是哪里说的你不爱听,你就当没听到好了。” 黄婉贞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单音,“嗯。”她可不会像原主这个时间段那样,眼里心里只有郑家这几人,他们的话就是天,他们的责怪就是她天大的错。 洗漱过后,黄婉贞看了会儿书,在郑榆桑发飙前,拉灯上床睡觉。 黄婉贞躺在床上,把今天的事琢磨了一通,祝庭州的提议,虽然算不得好,但倒是给她提了醒,她可以开个铺子,卖卖衣服和化妆品。 前世她是个理工女,在实验室无聊之时,做过口红和香水,她还可以买些这个时代的肥皂,融化后在里面加入花瓣,只要宣传利用的好,想必价格翻倍也会有人买,不论哪个年代的女人都有一个共性——爱美。 这样既能赚钱,秀青的生计也能解决,真是一箭双雕。 越想越兴奋的黄婉贞,半夜才睡去,第二天还起了个大早。 利用课前和课后的时间,黄婉贞买回了许多东西,甚至连酒精灯和烧杯都被她搞了回来。 黄婉贞偷偷在秀兰的房里,搞了一个多月,做出了花瓣香皂、口红和香水。 香皂和口红都是用半成品改造而成,非常简单,香水是从花瓣中提取而来,也不难。 之所以花了那么长时间,主要是黄婉贞想降低成本和简化流程。 做完这些后,黄婉贞终于有心思放到课业上了,因为贝满女中入学考试时间已经定了,阳历的八月十六号。 沈君茹已经帮黄婉贞报了名,拿到了考试证明,要不说上贝满女中的学生家非富即贵呢,光报名费就要十块大洋,一般人家,谁会舍得给女孩子花费那么多钱,只为报个名啊,能不能考上还没准呢。 眼看没剩多少时间了,黄婉贞拿出了备战高考的状态,除了吃饭睡觉,一直在写写背背,主要是国文,现在文人虽然提倡白话文,但考试里,一大半还是用的文言文,让黄婉贞不敢松懈。 “不好意思,婉贞,这周日,不能给你补课了。”一向好为人师的沈君茹竟然在考前,主动放下对学生的课业辅导。 “啊?为什么?”背成蚊香眼的黄婉贞,傻愣愣的看着她。 “周日,有人约我去看电影,我同意了。”沈君茹嘴角挂着傻笑,那躲闪的眼神,立即让黄婉贞嗅到了腥味。 “谁啊?男的女的?为什么约你?从实招来,不然大型伺候。”黄婉贞装模作样的趴在沈君茹身上,深深吸了口气,“啊?老天爷啊!什么味?把我鼻子都熏失灵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恋爱的腐败气息’。” “呵呵,放开我,别闹,别闹。”沈君茹被黄婉贞闹得“呵呵”笑个不停,“坐好,我再同你说。” 黄婉贞立刻像个乖宝宝似的,坐直,双手自然垂在两侧。 “你记不记得,我去约翰氏医院做了次志愿者?” 黄婉贞连忙点头,“记得,还是我建议你去的呢。” 沈君茹叹了口气,“哎,刚开始没告诉你,因为那事,我被一男的缠住了,他家有些势力,查到我在德行里的教会小学授课,整天去门口堵我。” “有一次他拉扯我,我害怕极了,正绝望之时,祝家的少爷祝庭州救了我。” 说到这儿,沈君茹的表情有些奇怪,有种既害怕又开心的感觉。她刚收拾好表情,准备继续往下说,却听到黄婉贞大声喊道,“祝庭州?” “嗯,有什么不对吗?”沈君茹懵懂的看着黄婉贞,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激动。 “他不是个好人!”黄婉贞一口咬定祝庭州不可信,但当沈君茹问她为什么这么说时,黄婉贞却说不出原因,她总不能说,上辈子祝庭州联合几个外国人给原主设局,骗走了原主所有家当吧? “你为什么这么说?你也认识他吗?”沈君茹的眼神从懵懂变成了审视。 黄婉贞无奈道:“他是郑榆桑的同学,之前他骗过一个女孩子的身家,你愿意相信我,就离他远些,不愿意相信我,我也没办法,只是你要想清楚,你很可能同样被他骗。” “你丈夫的同学?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黄婉贞真的很无语,为什么又是这句话,语气也跟着急躁起来,“你也没问啊?我连郑榆桑都没怎么跟你提过,我提他男同学干嘛?有事没事证明我对他男同学有想法吗?” 说到这儿,她愣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连着拍了两下头,“我想起来了,我跟他提过你。” 沈君茹被说的不自在的看向别处,口中却诚实的问道:“你跟他说我什么了?” 黄婉贞掐着手指算了算,“大概一个多月前吧,郑榆桑请他在六国饭店吃饭,带上了我,他想让我去他的店里当裁缝,开出了一百大洋一月的高薪酬,我没同意。” “我前几天送你那支口红,就是见过他后,才想起来要做的。” “你们怎么说起我来了?”沈君茹有些着急的追问道。 黄婉贞想了想,“哦”了声,“有点复杂,他看上我做西装的手艺了,但我不是没同意嘛!他问我师承何人,郑榆桑抢先道‘你是我老师’,当时我没多想,就默认了,再说本来就是事实。” 第72章 专注自我,提升自己,才是王道 “可真要细想就不对了,西装的设计到缝制,你都没教过我,这里面有误会。” “啊?你当时怎么没解释清楚啊!”沈君茹不禁责备道。 黄婉贞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谁知道,你俩碰上了呢?!没准那英雄救美,是他专门为你设计的呢?为的就是让你心甘情愿为他所用。” “可我不会设计西装啊,针线活倒是还可以。”沈君茹面上现出焦急,她一把拉住黄婉贞的手,“要不你教我吧。” 黄婉贞见她明显一副恋爱脑的模样,一下子傻了眼,“你,你关注点不对吧?” “你不该关注他很可能是骗你的吗?你清醒一下,他要骗你。” 最后一句,黄婉贞是吼出来的,她都想上手摇沈君茹的脑袋了。 “可,可他确实是救了我啊。婉贞,你不知道,我当志愿者的时候,伺候了一位住院的老太太,她看上我了,想让我嫁给她儿子。”沈君茹摇晃着黄婉贞的手,继续说道,“但他儿子都快三十了,连个正经活计都没有,我怎么可能……,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黄婉贞忙不迭点头道,“你可是沈家小姐啊,那男的什么身份?说娶你就娶你?” 沈君茹眉头紧皱,满脸无奈,“自古以来,男女之事上都是女人吃亏。即使他家只是商户,但不要脸的贴上来,被别人知道了,也只会道我长短。” “要是让我祖母知道了,可能会要我脱一身皮下来,受罚还是次要的,我名声臭了,他们会放弃我,把我随意嫁过去,到那时候,可就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黄婉贞看着期期艾艾的沈君茹,气不打一处来,“笨啊!你家哥哥那么多,不可能都是老古董吧,你像他们求助,让他们找些人,把那男的打一顿,一顿不管用就打两顿,打到他不敢骚扰你为止。” “你素质越高,越不懂反抗,他越欺辱你,等让他知道,你思想道德没那么高,可以放弃规矩,拿起武器,他就怕了。” 沈君茹苦着一张脸道,“我怕,我怕哥哥们知道了,瞧不起我,家中姐妹,都老老实实待在后宅,只有我非要出去抛头露面,赚的那几个钱,连件衣服都买不了,太丢人了。” 一股无力感从黄婉贞心底漾开,她在想是不是自己错了,不该鼓动沈君茹走出后宅,她这样娇弱的花骨朵,就该在温室待着,外面的风寒不会让她茁壮成长,反而会伤着她。 “对不起,沈老师,我不该鼓动你去当志愿者,去找工作,我现在有点后悔了,但好在一切还来得及。”说到这儿,黄婉贞艰难的撇开头,不去看沈君茹,“你要是觉得害怕,就把工作辞了,回来吧。” “那个祝庭州我说的都是真的,很抱歉,因为我,他知道了你,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沈君茹握拳放在心口,泪盈于睫,好不我见犹怜,“可我第一次喜欢上了一个人,他英俊挺拔,温柔体贴,才华横溢,对我还那么好,我不想……” 黄婉贞当即吼出前世那句反诈宣传语,“如果有个男人很帅,又有钱,对你特别好,你该谨防诈骗。” “他那么有钱有颜,身边围绕着大把的姑娘,怎么可能只对你好?一见钟情最不靠谱了。” 沈君茹皱眉疑惑道,“你也不能一杆子把所有男人打死吧,我哥哥们就很好啊。他们有出色的外表,体面的工作,对嫂嫂们也好。” 黄婉贞耐下心来,引导,“自家人看自家人都好,可要是站在你嫂嫂们立场上,也不见得了。” “你这么多哥哥们,就没有养姨太太的?” 沈君茹理所当然道,“这有什么,我爸之前还养过姨太太呢,现在身边不也只剩下我妈。” “哦!你要是这么想,那我还能说什么?得了,不说了,你帮我看看这段文言文什么意思。”黄婉贞嘴上这么说,但颤抖的手,还是泄露了真实情绪。 能说服一个人的从来不是道理,而是南墙。沈君茹有着那么好的家世,祝庭州就算利用不成,想要报复她,也会掂量掂量。沈君茹本人都不怕被骗,黄婉贞觉得实在不该替她着急,专注自我,提升自己,才是她该做的事。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八月十六号一大早,黄婉贞照常拎着手袋走出郑家大门。 拦了辆黄包车,直奔东城灯市口大街贝满女中而去。 到了地儿,黄婉贞付了车资,转身打量起了这座有名的学校,好几幢两三层高的小洋楼,占地面积可不小。 还不到八点,门口已经停了不少马车和汽车,衣着光鲜,举止文雅的少女们从车上下来,由家人陪着陆续进入学校。 这所学校堪称是豪门小姐的集中营,不论是有钱的,还是有权的,只要是想让家中女儿上学的,无不想送她们来这里读书。 要是出一个贝满女中的女儿,不但女儿身价在婚事上倍增,甚至能给家里的门楣添些光彩。 像黄婉贞这种,自己个儿坐黄包车过来参加考试的,那真能算上独一份了。她不再犹豫,径直走进大门,排队出示考试证明后,被一个外国女人塞了个号码牌,顺着上面的字号,找到考场,走了进去。 英文和算术对黄婉贞来说,那是手到擒来,国文的话,经过这么长时间针对性学习,黄婉贞也自信满满,甚至到最后的写作时,她还拿出了文房四宝。 是的,虽然练了那么久的毛笔字,只能算得上规整,但黄婉贞觉得即使不能加分,也不至于因字迹问题被扣分。 她不急不缓,尽量一笔一划,把字写的齐整。 八月的北京城,太阳炙烤着大地,贝满女中的办公室里,“嗡嗡”的鸣叫着,一个由铁皮做的,三个翅膀的怪家伙飞快的转着,试卷被它吹的“哗啦啦”的响。 “哦!这篇文章写的真好,通俗易懂,逻辑严谨,见解独到,风格鲜明,就是……” 被重金请来批改试卷的燕京大学国文教授高才学,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第73章 黄婉贞考上贝满女中 “就是什么啊?才学你把话说完啊!”燕京大学文学院老师李程岩追问道。 “嗯,快说。” “快说。” 其他阅卷老师也被高才学的未尽之言,勾起了浓厚兴趣。 “就是字有点……”高才学仿佛说半句话上了瘾,又甩出了半句。 “有点丑吗?我看看”李程岩放下笔,起身走了过去。“这字还真是一言难尽。” “你俩咋回事,怎么连话都说不清楚?”主持阅卷的胡青和皱眉训道。 李程岩拿起试卷,走向胡青和,“不是,主任,你自己看嘛,感觉像是小学生写的毛笔字。” 胡青和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接过来,仔细观摩,“咋的?一笔一划写的多齐整啊,至少比那些写狂草的好辨认。” 胡青和随手翻着试卷,找到一张字迹潦草的试卷,给李程岩看,“你瞧瞧,这样的才费眼。行了,回去阅卷吧,这张试卷我来打分。” “别啊!谁说不愿意打分了?我是在跟你们分享,这么好的文章,我还想看一遍呢!”高才学匆匆上前,一把扯过胡青和手里的试卷,“这是分给我的。” 胡青和对这个恃才傲物的小辈,宽和的很,对他的无礼行径,并未苛责,只是笑笑,“呦!多好的文章啊,竟叫你眼巴巴的来抢,拿来,我瞧瞧。” 高才学迟疑片刻,胡青和瞪他一眼,“我不抢你的,给我瞧瞧,别那么小气!” 高才学这才递出了试卷。 8月30日,小雨。 “小姐,今天降温了,穿短袖有点冷,我给你找件长袖的袄裙吧。”秀兰端着漆红托盘,跨过高高的门槛,进了屋子。 “嗯——,这天适合睡觉。”黄婉贞懒懒的声音,从千工床里传出。 秀兰把托盘放在桌子上,把一碟包子,一碟炒鸡蛋,一碟咸菜,一碗小米粥放在了桌上,“那你还去上课吗?” “上,怎的不上?那女中还不定能考上呢,要是考不上,我还得继续考,可不能现在就松懈下来。”黄婉贞改躺为坐,穿上外衣,趿拉上鞋,一掀床帘走了出来。 “小姐,今天起得迟了些,大厨房的饭做好了,您先吃,吃完再洗漱,不然就凉了。”秀兰拿着托盘,立在桌旁,“我去给你打点热水。” 黄婉贞摆摆手,“不用,没那么娇气,这天,用凉水也使得。” 秀兰刚出去不久,一个听差来了书香院,他不敢进屋,只在院子里喊,“有人吗?少奶奶的信。” 黄婉贞连忙放下手中的包子,提好鞋子,起身来到院中,“是李三啊,麻烦你走一趟。”说着,摸摸身上的口袋,掏出四个铜板,递给了他。 李三面无表情的收下,把信给了黄婉贞,一句话没有,转身就走。 这个李三是郑府里长的最好的男下人,一米八多的大高个,浓眉大眼高鼻梁,要不是长的好,在大门口一杵,能当牌面,郑濡清早把他赶走了。 黄婉贞倒是喜欢这么直来直往的人,相处起来,不费劲儿。 “啊——” 秀兰刚拐进垂花门,就听到了黄婉贞的大叫声,她心里一咯噔,手中的盆子,一下子掉在了地上,顾不得打湿的裙摆,飞奔来到黄婉贞面前,“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黄婉贞激动的抱住她,又跳又叫,“秀兰,我考上了,我不但考上了,我还考了第一名,被减免了学费。” “啊——,古人诚不欺我,书中自有黄金屋,我要多读书,多多赚钱!” 秀兰刚开始没懂,愣了会儿神,才反应过来,回抱着黄婉贞,跟着一起跳一起叫,“厉害,我家小姐最厉害!” 这一刻,快乐落在她们脸上,她们眼中,那么明媚,那么好看。 等黄婉贞把这好消息告诉沈君茹,沈君茹温柔的笑了,“真好,真羡慕你。”她的声音很轻,但还是被黄婉贞捕捉到了,“有什么好羡慕的,你不是也上过女中,还曾考上过大学哩。” 沈君茹嘴角的笑意一僵,握住黄婉贞的手,坐在了凳子上,“我想重新考大学。” 黄婉贞眼睛一亮,“很好啊!” 沈君茹见还有人支持她,又重新高兴起来,“祝庭州家世不错,还是大学生,我一个高中毕业生,有些拿不出手了。” 这下换黄婉贞僵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让沈君茹重新考大学的勇气,是祝庭州给的,“嗯嗯,为了爱情,也该努力拼一拼。” 黄婉贞的耳朵里,听到了自己的言不由衷。 不论什么理由,能上大学,总比待在家宅内院强,不然一辈子只能从一个四方之地换到另一个四方之地去,视能出门的男人为天,与男人的女人们争来斗去,再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再找不回年轻的自己。 “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说。”黄婉贞反握住沈君茹的手,真挚的看着她。 沈君茹反而低下了头,“现下倒是没有,之前考过,流程我都知道,书本也还在,只要认真复习就可以了。不过,可能短期内,没时间给你上课了。” 黄婉贞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这有什么,再过几天,我就要去贝满女中报到了,到时候也没时间来上课了,以后你要是有事找我,可以去贝满女中寻我。” 虽然不去沈君茹那上课了,但黄婉贞仍旧每日早早的出门,连着看了几天的铺面,终于在开学前,选定了灯市口大街拐角处的一间门面房。 铺面不算大,只有三十来平的样子,但好在后面带着个小院子,院子里有三间砖瓦房,可以住人,也可以放东西。 这处铺子是黄婉贞最先看的,之所以费了几天才定下来,是因为它并不便宜,每月光租金就要五十块大洋,还不包括治安费,价格不可谓不高。 黄婉贞甘愿交那么多租金,选在这里,一方面是它离贝满女中近,方便她上下学经营铺子,另一方面是这条大街比较繁华,育英中学也在这里,不缺客流量。 第74章 去贝满女中报到 租好铺子,黄婉贞又马不停蹄的去了医院,把住在那治疗的秀青接了出来。 “她外阴和内阴的传染性炎症,基本上已经好了,但短期内要注意复发,我一会儿给她开些药,最好让她隔两天,用药清洗一遍。”范医生满脸严肃道。 黄婉贞认真的点了点头,“好。” 两人坐上黄包车,秀青不自在的往旁边挪了挪,黄婉贞以为她身体不舒服,问道,“哪里不舒服?用不用回医院?” 秀青含胸低头,不敢看黄婉贞的眼睛,“挺好的,别回去了,回去又要花钱,”停了一瞬,她继续说道,“范医生说我这病传染,我离小姐远点才好,免得传给你。” 黄婉贞舒了口气,“不会这么容易传染上,再说,范医生不是说,你基本上好了吗?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秀青低着头不说话,黄婉贞叹了口气,还没找到安慰她的话,秀青喃喃了两句,声音太小,黄婉贞没听清,“你说什么?没听清,声音大点。” “我说,小姐为我花了那么多钱,只要您不嫌弃,这辈子我做牛做马报答您。” 黄婉贞一笑,“放心,我找到你报答我的方法了,我准备在灯市口大街开间铺子,卖些女子用的东西,你给我看店,没工钱的那种。” 秀青猛地抬头看向黄婉贞,像只受伤的小兽,红着眼睛不住的点头,“好好好,我愿意一辈子给你看店。” 俩人到了铺子,黄婉贞带她里里外外转了一圈,“这里原来是个糕饼铺子,这些架子咱们不用扔,到时候正好用来摆卖的货物。” 秀青“嗯”了声,就从包袱里抽出块麻布,开始擦拭架子。 “先别忙活这些了,我去带你买些被褥和日用品,别看现在天还有点热,早就立秋了,说冷就冷了。” 买回来,简单的布置了一下,黄婉贞给秀青留了把钥匙,“晚上不要出去,有事白天再说,你一个人小心些。” 秀青忙不迭点点头,“嗯嗯,我记下了。” 黄婉贞见她乖巧,忍不住多絮叨了几句,“秀兰现在认识不少字了,以后我让她过来帮忙,你每日跟她学几个字,我再给你们买本字典,你俩都不认识的,就查字典,用不了一年,就能看报了。” 一时间,秀青竟听痴了去,“真好啊——” “这铺子以后要真赚了钱,就得招个男伙计,不然有人上门找事,定要吃亏的。”说到这儿,黄婉贞想到了之前打算练武的事,这个世道,对女子轻视严重,常会见男子当街打女子,要是有些武术傍身,也算多些依仗。 “好了,天不早了,我帮你把板门装上,就先回去了,明天我再过来。” 第二天,黄婉贞带着秀兰到了灯市口大街上的铺子,秀青和秀兰一见面,先是抱头痛哭了一场,后又拉着手叙旧。 黄婉贞也不管两人,把带过来的大口袋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摆在货架上,秀青见了,忙上前帮忙,秀兰随后跟上,黄婉贞把空间让给两人,又去后院转悠。 过了会儿,回到铺子里,“这些东西以后就这么一层层摆放,秀兰把我的纸笔拿出来。” “花香皂两块,口红五块,香水也卖五块。” “目前就先卖这三种产品,明天秀兰陪我去大栅栏进些布料,我准备设计几款洋装做出来,在店里卖。” 第二日,秀兰跟着黄婉贞去了正阳门外的大栅栏,这里是内城与外城的交汇之地,人流量大,两侧都是铺子,还有茶馆和戏楼。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婉转腔调传到街上,一下子让秀兰住了脚,“小姐,是霸王别姬,你听,虞姬在唱呢。” 黄婉贞穿过来,除了八大胡同,还没去过其他娱乐场所,一时间被吸引,扯着秀兰来到广德楼门前,往里张望。 穿着蓝布大褂的伙计,笑着开口:“小姐进来喝口茶,我们这儿有上好的龙井。” 黄婉贞一笑,刚要拒绝,却瞥见戏台上霸王脸上的油彩,“走,秀兰,咱们进去坐坐。” 黄婉贞要了两碗茶,一碟兰花豆,一碟炒花生,边喝边吃边看戏,好不美哉! 美好时光总是短暂的,霸王别姬唱完,黄婉贞拉着秀兰出了广德楼,先去瑞福祥定了布匹,又去戏曲用品店里,定了不少油彩。 坐上去灯市口的黄包车,秀兰才憋不住的问道,“小姐,你买那么多油彩做什么?”她家小姐听了回戏,莫不是喜欢上了戏曲,想着学唱戏?可也用不着那么多油彩啊。 黄婉贞双臂交叠,放于胸前,装模作样的“嘿嘿”笑了两声,“山人自有妙计。” 两人到了灯市口,铺子已经开门了,走进去,秀青正拿着个鸡毛掸子掸土,“小姐,小姐,我卖出去两块玫瑰花香皂。” “哦?咱们开张啦?”黄婉贞好心情的“呵呵”笑,“那这牌匾,我得抓紧去定了,你们说叫什么名字好呢?” “芙蓉居。”秀兰脱口而道,“小姐,你从小长的就好看,小时候听黄府里的老人说,那芙蓉居正配您呢。” 说起这芙蓉居,黄婉贞刚穿来时,还吐槽过,不过想到‘芙蓉姐姐’还没出世,也就那么算了。 “对,就叫芙蓉居,这名字好,咱们卖的都是女人身上用的,买了咱们店里的东西,越长越好看,可不就应了芙蓉俩字。”秀青忍不住点头赞同道。 黄婉贞拒绝的话,就这么生生咽了下去,当下就去街上制作牌匾的铺子,定下了‘芙蓉居’的牌匾。 因忙活开店的事,黄婉贞拖到最后一天,才去贝满女中报到。 一切都很顺利,除了,“咱们学校是封闭式教学,我们倡导所有学生住校。”教导员克洛伊笑看着黄婉贞。 黄婉贞如遭雷劈般的呆立不动,北京城教育这么早就开始卷了吗? “可我需要走读。”她弱弱的说了一句。 第75章 被贵族小姐歧视 “如果学生和家长实在接受不了,也可以办理走读,但住宿费还是要交的。” 黄婉贞听到这儿,又恢复满血状态,“行行行,没问题。通知书上写,我是第一名,可以免学费,不知道这住宿费给不给免?” 克洛伊脸上依旧挂着完美笑容,“当然,不过免费宿舍,只能选择三人间或双人间,单人间是需要另外交钱的,这是收费单。” 克洛伊在桌子上拿起一份单子,递给黄婉贞。 黄婉贞接过后,一看是英文的,但这难不倒她,仔细阅读后,她提出疑惑,“想走读的话,需要家长签承诺保证书?” 克洛伊笑着点头,她拿起另一份单子交给黄婉贞,“对,这是承诺保证书,如果你想走读,让你的父母签好名字,明天上学交给我。” 黄婉贞接过来一看,这次的是中英文都有,让黄婉贞有点无语的是,如果走读期间,成绩下滑明显,贝满女中有权强制学生住校。 “密斯,这个成绩下滑明显是怎么算的?”黄婉贞再次提出心中疑惑。 克洛伊脸上笑容不变,“这个由全教员组投票决定,超过半数,视为成绩下滑严重。” 黄婉贞:“……” 这是学校吗?怎么感觉有点像教改所。 领好学生制服和钥匙,黄婉贞去了贝氏楼,她的房间是在304,找到宿舍,刚把钥匙插进去,就听到里面有谈话声,她试探着推门,门开了,里面的谈话中戛然而止。 “谁啊?”清脆的女声响起。 黄婉贞收了钥匙,走进去,努力牵动嘴角,“嗨!你们好,我是今年高中部新生黄婉贞。” 一个烫着卷发,穿着白色纱裙的小姑娘,笑着从床上站起来,“呀!百闻不如一见,你就是今年的一名啊?!” “你好,你好,我叫徐静宜,也是(一)班的学生,也住这个宿舍。” 黄婉贞温婉的笑笑,伸出右手,同她握了握,又把目光转向了另一名女学生。 见那人不说话,黄婉贞也不言语,只笑着看她。 那人把头撇向了一边,表明不想沟通。 徐静宜尴尬地扯扯嘴角,刚想开口解释,黄婉贞开了口,“克洛伊让我选宿舍的时候,没记错的话,我选的是双人间……” “不好意思,没经过你允许,把同学带了进来,她是咱们同班同学,叫叶孟瑜。” 黄婉贞脸上温婉的笑意不变,却没接她话茬,而是优雅转身说道,“静宜,你选那张床是吧?那这张是我的咯?” “对,我选这张,我平时不住校,家里司机会每天接送我,以后是你一个人住。”苏静宜急忙说道,好像这样,就能缓解室内的尴尬。 “我就说,让你选个单人间宿舍,不就一季度八十块大洋吗?!又不是出不起。”叶孟瑜的嗓音尖细,带着刻意的轻视,让黄婉贞一下子皱了眉。 “出去,这里不欢迎你。”黄婉贞面无表情的转回头,死死盯住叶孟瑜的脸。 “凭什么?是静宜请我来的,要不是看在静宜的面子上,你请我来,我还不来呢?!”叶孟瑜猛的站起身,双手叉腰,颇有一种‘我很厉害,别惹我’的架势。 黄婉贞眼睛都没眨,直接对着苏静宜道,“这是我的宿舍,是我用来休息的,你朋友打扰到我了,请你把她带走。” “另外,我不喜欢她,以后也不会欢迎她来我的宿舍,如果你想请她在你宿舍聊天,麻烦去克洛伊那,换个单人宿舍。” 苏静宜傻了眼,正有些不知所措,叶孟瑜开口嚷嚷了起来,“你牛气什么?不就是考了第一名吗?那是你运气好,我和静宜一定能超过你。” 黄婉贞根本不想搭理这个低情商的人,跟这种人沟通,纯属自找罪受,“苏静宜你要是不愿意去找克洛伊的话,那我就去找,我会把你不经过我同意,擅自带人进宿舍的事上报给她,并告诉她,你朋友对我进行了人身攻击。” “别,别,我去,我这就去。”苏静宜父亲是外交部次长,她也跟洋人打过交道,知道他们最注重隐私,而且她能跟黄婉贞一个宿舍,是父亲托人办的,万一闹得学校知道了,告诉了她家里人,她父母势必会责怪她。 苏静宜想得有点多,黄婉贞没再开口,她被吓得,急急忙忙拽着叶孟瑜走了。 黄婉贞耳根子得到清净,锁上门,一边换校服,一边叹气。 哎!她来贝满女中上学,最大的目的可不是要什么文凭,而是想结识些京中贵女,拓展人脉,以后好赚钱。没想到第一天就出师不利。 可刚刚那情况,她要是不反抗,以她的出身家世,以后势必会被那些贵女们看不起,一旦定了她的阶层,再想与她们平等相交,就成了不可能的事。 哎!算了,这两人以后远着些,再找找其她好相处的同学吧。 换好校服的黄婉贞,急匆匆的去了贝满中斋,找到高中部(一)班,她整理下身上的衣服,施施然走了进去。 今年高中部招了四个班,每个班二十多人,今天是第一天,老师还没安排座位,学生们随意的找座位坐下,和身旁的人‘叽叽喳喳’聊天。 她们身上穿着统一的学生制服,上衣是偏中式的斜襟立领蓝色布褂,下身是偏西式的青色百褶裙。 黄婉贞用眼角余光扫视一遍,朝着北面落单的一位女学生走去。 “你好,这里有人吗?”黄婉贞指着外首的座位道。 那女生抬头看了她一眼,摇摇头,“没有。” 黄婉贞回她一个友善的笑容,顺势坐了下去。 “你在看什么书?”黄婉贞没话找话道。 那女生好似是个腼腆性子,捂着嘴笑了笑,也不答话,把书皮露出来,给黄婉贞看。 “《最初的印象》?我能看看吗?” 女生往前递了递,示意黄婉贞拿去。 黄婉贞不客气的接了,打开第一页,飞快的看了起来,只几分钟,黄婉贞就把书递还给了女生。 第76章 优秀赢得尊重 “这书我看过英文原版的,书名翻译的不太精准,我觉得叫《傲慢与偏见》更好些。” 那女生眼睛蓦地睁的老大,还给黄婉贞竖了根拇指,“你不说倒是没觉得什么,你一说,真有种醍醐灌顶之感。” “这贝满女中我是来对了,真是卧虎藏龙啊!” 黄婉贞汗颜,她其实也是占的上辈子的便宜,不管内心多么丰富,黄婉贞表面却不动声色,她微笑着伸出手,“认识一下,我叫黄婉贞。” 那睁着大眼的女生,听了她的名字,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你好,你好,久仰久仰,您就是今年的女状元啊,我是今年二甲三十七名宋文茵。” 黄婉贞听的满头雾水,“啥状元?啥二甲?你说啥?” “你没去张贴栏上看成绩吗?”宋文茵眨巴着又大又亮的眼睛问道。 黄婉贞摇摇头,“没有。” 宋文茵连忙侧过身子,靠近黄婉贞,认真的问道,“你不会还不知道,你是今年入学考试的第一名吧?” 黄婉贞摆摆手,“知道,这个我知道,学校给我的信里面,有写我是第一名,还写了免学费入学,教导员克洛伊还免费让我住了间双人宿舍。” 宋文茵不甚在意道,“那值几个钱,你的状元身份才值钱呢,全华国有钱有势的人家,都想把女儿送进这里,但这所学校是基督教公理会办的,不受华国教育局管辖,想进这里,光有钱不行,得有真本事,你就是真本事里的这个……” 宋文茵又冲黄婉贞竖起了大拇指,“你就算不上到毕业,也能在北京城找一份体面工作了,要是乐意去当落榜生的家庭教师,那每月的薪酬,你只管张嘴朝天上喊。” 黄婉贞看着刚刚还内向腼腆的宋文茵,一下子变成了话痨,不禁“哈哈”笑了起来。 “笑什么?我说的都是真的!”宋文茵不服气道。 黄婉贞连忙安抚道:“没笑你,我是笑我那成绩,没想到这么值钱。” 宋文茵也跟着笑了起来,“哈哈,今日一见,你果然不同凡响,连小说也看,看的还是英文原版的,实在是厉害。你还看过什么小说?给我介绍介绍。” 黄婉贞被夸的全身舒坦,不禁骄傲的抬起了头,“那多了去了,我看小说的历史,比你岁数都大。” 宋文茵嘴巴张的大大的,吃惊的看着黄婉贞,“你吹牛呢吧,看起来咱俩岁数差不多,莫不是在你母亲的肚子里,你就开始看了?” “咳咳——”黄婉贞一时得意忘形,竟不过脑子的,把前世的经历说成了今世的。“那个,夸张,我用的是夸张的说法,我看过的小说少说也有几百本吧。” 宋文茵亲昵的给她拍了拍背,“状元不愧是状元,看过的书就是多。” 黄婉贞连忙转移话题,“你还没说状元和二甲怎么回事呢。” 宋文茵颇为骄傲的看了她一眼,“嗯,没想到啊,有一天状元也会向我请教问题。” 黄婉贞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快说,快说,说好了有奖。” “你想想啊,前朝的春闱,入选人数一般也得有二三百人了,咱们这贝满女中,每年录取不过百来名,比那春闱还难。参加的考试的人,都把它比作春闱,前三名就是一甲,四名到四十名是二甲,剩余的为三甲。”宋文茵摇头晃脑,娓娓道来,“哎!你刚刚说有奖,什么奖励?” 黄婉贞从手袋里拿出支口红递给她,“喏,我自己做的。” “呦!口红,我偷着用过我姐的,谢谢啊。” 黄婉贞笑着摇摇头,“不客气,你喜欢就好。” 两人又聊了会儿,从门口走进一位栗色头发,蓝色眼睛的性感女人,一张口就是一串英语,“大家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以后教授你们英语,你们可以叫我密斯葛林。” 黄婉贞在贝满女中如鱼得水,状元的名头非常好用,不论哪个年代,‘学霸’都是讨人稀罕的,当然也有那极个别的,比如那个叫叶孟瑜的,每次见了,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黄婉贞也不搭理她,将她当成空气。 这天,课堂间,黄婉贞周边正围着一圈同学‘叽叽喳喳’说话,苏静宜凑过来了,“副班长,能不能帮我也改一下校服?” 是的,黄婉贞如今是(一)班副班长,起初葛林提议让她当班长,黄婉贞想到铺子的事,笑着拒绝了,说自己能力不足,可以给班长搭把手,当个副班长。班长就落到了全年级第四名,班里第二名的吕碧君身上。 “当然,芙蓉居就在街尾,你抽空把校服送过去就成。”黄婉贞脸上笑容不变,露出标准八颗牙。 “好,谢谢。”苏静宜脸上的小心翼翼,立马变成兴奋,要不是为了保持淑女形象,她都想跳起来了。 这校服虽然也算是中西合璧,但肥肥大大的,穿上不甚好看,黄婉贞第二天上学,就改了校服,腰身尽显,好看了不少,班里同学纷纷打探。 原来是她家人改的,宋文茵跟黄婉贞最熟,不过两日,就穿上了改良版的校服,这一下班里的同学都眼热了,问过之后,都偷偷送去了芙蓉居改。 现在班里只剩苏静宜和叶孟瑜,还在穿肥肥大大的校服了,苏静宜不好意思让家里的裁缝改,怕被父母知道说她,又怯于去外面的裁缝铺改,万一改坏了怎么办?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交给芙蓉居靠谱。 下午四点上完国文课,黄婉贞快速收拾好书包,小跑着去了灯市口街尾的芙蓉居。 果然,没过多会儿,就涌进来一群女学生,“这个桂花的香皂好用还是玫瑰花的香皂好用啊?” “都挺好用的,你可以两块都买回去,换着使。”黄婉贞建议道。 “哎!副班长,这是我的校服,我放哪里?”苏静宜的声音传来,黄婉贞头也不转,直接伸出手,“给我吧,明天同一时间来取,三毛钱。” 第77章 铺子深受女学生喜欢 黄婉贞接过衣服袋子和五毛钱,把钱塞进自制腰包里,找出两毛钱,递出去。 “不用找了,副班长,谢谢,我先走了,您忙。” 黄婉贞快速把钱收回腰包,接着给眼前的女学生介绍香皂。 “哎!你们这儿竟然有粉色的口红,我能试试吗?” 黄婉贞刚卖出去两块香皂,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兴奋声,一转头就看到了宋文茵,“秀青,过来卖香皂。” 黄婉贞来到卖口红的货架前,抬手往宋文茵肩上拍了一巴掌,“今天不是有绘画选修课吗?怎么没去上课?” 宋文茵摆摆手,“哎!你不也逃课了?还敢说我?” “这个粉色口红真好看,我能不能试试啊?” 黄婉贞从架子最边上的小篮子里,拿出支口红,“试用装,你试吧。” “我是因为有绘画基础,我们这儿衣服样子图册,都是我手绘的,一会儿拿给你见识见识。” 宋文茵一边涂着口红,一边不忘跟黄婉贞打嘴仗,“哼!少来,星期五的西点课,你也从来没上过,我就不信,你还会做西点。” 黄婉贞抱着手臂,淡定道,“我还真会,那些西点,都是有比例的,按着比例和步骤,有烤箱就能做的很好。” 宋文茵抿抿嘴唇,瞥黄婉贞一眼,“那叫烤炉!你连烤炉都不知道,还在我面前吹呢!” 黄婉贞翻个白眼,缴械投降,“随便你。”横跨一步,拿过一瓶玫瑰香水,在宋文茵身上喷了下,“好不好闻?我自己做的,保质保量,童叟无欺。” 宋文茵顺手接过,喷在手腕上,仔细闻了闻,“嗯,好香,给我来一瓶,还有这个粉色口红。” 黄婉贞拿个粉色小布袋,帮她装好,手一摊,“十块大洋,谢谢惠顾。” 宋文茵立马掏钱,“少不了你的,放心。” 付过钱,宋文茵还不走,缠着黄婉贞要看图画册子。 黄婉贞看看店里的人,又看了看她,“星期天不行吗?” 宋文茵噘嘴,“星期天我还要去走亲戚,没时间过来。” 黄婉贞把她扯到一边,按坐在椅子上,从墙上挂的小篮子里拿出本衣服样子,塞她手里,“看完了,自己放回去。” 宋文茵眼睛盯着图画册子,头也不抬的摆摆手,“知道了,去忙吧。” 等店里人少后,黄婉贞回到宋文茵身旁,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天快黑了,还不走啊?” 宋文茵指着册子上的一身荷叶领洋裙,答非所问,“这个我不想要粉色的,绿色的能做不?” 黄婉贞歪头看一眼,“能做。” “对,前面还有一件旗袍,我也挺喜欢的,我找找哈。” “这件,我还是第一次见有翻领旗袍呢,不知道上身效果好不好,我想做一件。” 黄婉贞不用看,就知道她说的是哪身,“嗯,结合了西方元素,让秀兰给你量一下尺寸,就回家吧,天黑了,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宋文茵抬头看着黄婉贞一笑,“不怕,我家司机在外边等我呢。” 送走宋文茵,天已经黑了下来,黄婉贞连忙吩咐秀兰,秀青上门板,“快,先别收拾其他的了,先把门板装上,剩下的秀青自己收拾,我和秀兰得回去了。” 匆匆回到郑府,黄婉贞累的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 “没客人的时候着急,客人多了,又太累,人啊!总是不满足。”黄婉贞感慨道。 晚上黄婉贞连书都没看,早早洗漱完,准备上床休息。 偏偏这个时候,郑榆桑回来了。 “如今这快中秋了,家里事多,你跟沈家小姐告几天假,在家帮帮我妈。” 黄婉贞揉着肩膀的手一顿,转头看他,“以前过节也没我什么事啊?” 郑榆桑被驳了面子,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中秋是大节,该给下人们准备衣服鞋袜,铺子里的伙计也要分发东西,那么多事,我妈怎么忙的过来?” 黄婉贞被他这话都气笑了,“呦!现在知道你妈不容易了?那我没嫁进来之前,都是谁帮的你妈啊?你别告诉我,之前你家过中秋节没这么多事,我一嫁进来,突然你家事就多了。” 郑榆桑皱着眉,不悦道,“那不然呢?你嫁进来前,我妈不用给你家备礼,你嫁进来,可不就多了摊事。 这锅黄婉贞可不背,“行,黄家的礼不用你们郑家备,我自己备,我自己回娘家。我不麻烦你,你也别麻烦我。再说,你不是忘了吧?我与你早和离了,你妈不知情,偶尔喊我过去教训教训也就算了,你可是知情的,怎么还这么说?莫不是真看上我了吧?” 最后一句,黄婉贞故意走到郑榆桑面前问道。 郑榆桑皱着眉,不耐烦道,“你别异想天开了,我就是疯了,也不会看上你,你说说你有什么?要家世没家世,要学历没学历,要温柔没温柔,要贤惠没贤惠,简直一无是处!” “哦!那我就放心了,麻烦你记住,我们已经和离了,现在只是室友,就跟你大学里面的室友一样,你在开口要求我做事前,麻烦先问一下你大学室友,如果他没答应,那就不要跟我开口了,因为我也不会同意。”黄婉贞翻个白眼,转身走回床前,拉上床帘,和衣躺下。 这晚,书香院正房的灯亮了一宿,黄婉贞累的要死,丝毫不受影响,倒是郑榆桑,辗转反侧一宿,天微亮的时候起身走了。 没想到,第二天郑榆桑又回来了,幸亏黄婉贞回来的早些,才没被他逮到错处。 “你这是在给衣服打板?给谁做的?”郑榆桑笑着问道。 黄婉贞瞥他一眼,心中立马升起警惕,“给自己做的,这不快中秋了吗?我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怕回家让我娘见了担心,做身新衣服,穿身上,让她觉得我过的好,也能安些心。” “是,是这么个理,过节嘛!就该穿新衣服。”郑榆桑点头附和道。 第78章 放足宣传图册 他的态度突然这么好,让黄婉贞很不适应,连忙避嫌道,“这料子可是我自己买的,不是你们郑家的。” 郑榆桑连忙摆手,“瞧你说的什么话!上次我娘给你一匹布,我也没说什么啊!” 黄婉贞反驳道,“那不一样,你娘给我布,是为了让我陪你去跟祝庭州道歉,我是为你去办事,再说也是你家怕我穿的不体面,丢你大少爷的脸。” “我并没占你家便宜。” “好好好,你愿意这么想,就这么想吧。”郑榆桑伸手向前,一副叫停的样子,“这不快过中秋了吗?我也得穿身新衣服啊?你身为我名义上的妻子,合该给我做一身。一是,我爸妈那有个交代。二是,外人知道了,也会道你声贤惠。” 黄婉贞暗暗松了口气,原来是想要新衣服啊,还以为他憋着什么坏主意呢。“行啊!你想要什么衣服?长袍五块,西装二十。” 郑榆桑讨价还价道,“用府里的布料,能不能便宜些?” 二十块大洋是他半个月的零花,就这么一次性交出去,后半月只能天天回府吃饭了,那多麻烦。 黄婉贞摇头,“不二价,接受不了,麻烦去裁缝铺。” 郑榆桑暗暗咬咬牙,这个黄婉贞真是一点情面都不讲,他妈说的没错,黄婉贞不是个安于后宅的,太欠调教了,就她这样的,嫁去谁家,都有不了好果子吃,以后有她哭的时候! 精神胜利法,让郑榆桑心情好了些,仔细从钱袋里数出二十块大洋,拍在了桌子上,“先给我做,八月十四,同学邀请我去参加宴会,我得穿。” 黄婉贞笑呵呵的拿起大洋一一检查,“好嘞,我办事你放心,耽误不了你的事。” 即使中秋节前,忙的不可开交,黄婉贞还是抽空去了趟医院。 “沈医生,你看,我能走直线了,走的又稳又快。” 复健室里,黄婉贞一脸骄傲的向沈君宴展示自己的成果。 “啪啪啪——”沈君宴给她鼓掌,“真不错,你是我经手的病人里面,恢复的最好的。” “来,我帮你测量一下脚长。” 黄婉贞走过去,坐在垫子上,脱掉鞋袜,“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我觉得我脚长了一点。” 沈君宴量过后,拍了拍她的肩,“恭喜你,长了三毫米,虽然不多,但代表着,你的脚还有生长能力,多吃点有营养的,个子和脚都还会长。” “嗯嗯。”黄婉贞笑眯眯的点头,“沈医生,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说过,等我脚好后,会给我介绍个厉害的武师傅。” 沈君宴起身,从白大褂里掏出记录本,一边记,一边道,“怎么?还没打消练武的热情啊?看来不给你介绍是不行了。” “八卦掌和形意拳都比较适合女孩子练,你想学哪个?” 对于武术,黄婉贞懂的不多,只在前世大学学过太极拳,学的还比较敷衍,所以并没有具体想法。 “我可不懂这些,沈医生帮我分析分析,我学哪个好?” 沈君宴摸着下巴,认真思考了会儿,开口道,“八卦掌以走转为主,动作圆活连贯,对于身体协调性较好的女孩子,八卦掌的动作可以更好地发挥她们的身体优势。但你曾裹过脚,即使现在手术成功了,也比不上没裹脚的,练起来进度慢不说,可能也没太大的发展。” “还是练形意拳吧。” “形意拳动作简洁明快,刚猛有力,注重发力的顺达和完整。它以五行拳和十二形拳为基本拳法,配合着内劲,练好后,打倒几个没练过武的壮汉易如反掌。” “对于你来说,也有缺点,比方说内功,你这个岁数练晚了些,而且要配合着药材内外调理,这方面花费实在是高,“穷学文,富学武”可不是闹着玩的说法,有些武功大成的大家,花费的金条,摞起来得有一人高了。” 钱钱钱,又是钱,干什么都得要钱,没钱简直是寸步难行。 “那要是不用药材呢?”黄婉贞试探性的问道。 沈君宴摇摇头,“不成,女孩子吃亏在气力不足上,不配合药材,内劲难生,一招一式没有气力,打在敌人身上软绵绵的,造成不了什么伤害。” 好吧,省钱的想法落空,还是老老实实花钱吧。 “还请沈医生帮我介绍!” 沈君宴把记录本收起来,抬头看向黄婉贞,“行,我帮你找找形意拳的女师傅。” “女师傅不好找,天桥和琉璃厂那边的武馆都是男武师,要是找不到适合的女师傅,男师傅你能接受吗?” 黄婉贞忙不迭点头,“能,我能接受,谢谢沈医生。” 沈君宴摆摆手,“没什么,祝你身体健康,尤其是脚,要是能为放脚手术做些宣传,那就更好了。” 黄婉贞沉吟片刻,小声道,“也不是不可以,你们可以对我的脚拍照,把照片挂在医院的墙上做宣传,但不能透露我的身份和名字。” 沈君宴大喜,弯腰频频鞠躬,“您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敢闯敢试,英雄更胜男儿。” 之前沈君宴一直想制作一版放足手术宣传图册,用以激励女子放足,可那些女子走进医院,就已是用尽全身力气和勇气。 好多还没进手术室就先放弃了,零星坚持到最后的几例,并没有来过医院复健,他不忍多苛责,更不敢提拍照这种事。 在她们看来,拍她们的脚,是一种侮辱性行为,身为一个有原则的医生,沈君宴不会允许自己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 没想到,黄婉贞与其她病人不同,不但时常来医院复健,还想学男人练武,他不经意表露心中愿想,竟被她轻易捕捉,真是个聪慧勇敢善良正义的姑娘。 沈君宴在心里夸了,还不满足,还带着黄婉贞去见了安东尼,当着上司的面,对黄婉贞大夸特夸,“主任,缠足是我华国陋习,黄婉贞女士敢为人先,愿为解放女子做出重大牺牲,我们也不能白白让她付出,是不是该给予些报酬或奖励啊。” 第79章 一台机器能顶几十号人 安东尼听后,也很高兴,每个国家,都不同程度上对女性在外貌上有所压迫,但觉醒反抗意识的却不多,“是该鼓励,小姑娘想要什么?我去跟院长商谈。” 两人这么激动,实属出乎黄婉贞预料,不就照个脚吗?至于吗?不过送上门的好处,她肯定是不会往外推的。 “那个,你们客气了,给我个名誉上的奖状就行了,我不缺东西。” 安东尼见她并没有狮子大开口,对她的印象更好了一分,“好好好,这事交给我。” 新街里美味西餐厅。 沈君宴殷勤的把切好的牛排放到黄婉贞面前,褚延之看的都想捂眼睛,不适的呲了呲牙,“君宴,你搞什么?差不多得了。” “你懂什么?黄婉贞为华国女性解放,做出了重大贡献,还不贪功,如此大无畏精神,当得起最高礼仪。”沈君宴斜眸禇延之一眼,“把你那副嫉妒的嘴脸收起来,别吓着人家。” 黄婉贞也有点受不了这样的沈君宴,她下意识搓了搓手臂。 “是不是冷了?最近天气降温了,该添衣了,一会儿我带你去买两件。”沈君宴满脸认真的说道。 黄婉贞连忙抬手叫停,“别,别,我自己开了家芙蓉居,不但有旗袍,还有洋装,不用去别处买。” 沈君宴忙不迭掏出本子和笔,“是吗?那我该多光顾几回,在什么地方?你跟我说一下。” 黄婉贞刚报上地址,就听到对面褚延之的嗤笑声,“芙蓉居,一听名字,就知道是卖女人东西的,你一个大男人去那种地方?丢不丢人啊。” 沈君宴翻了个白眼,“我家中姐妹多,自己用不上,给她们买些也是好的。” 黄婉贞总觉得褚延之说话不好听,有点阴阳怪气,“也有男人的,喏,你们看我设计的男士西服。” 黄婉贞打开手袋,把晚上加班,给郑榆桑设计的西服图样拿了出来。 沈君宴伸出手去,还没碰到图纸,就被褚延之一把夺过,“我帮你瞧瞧。” “这是你画的?莫不是在骗人吧?” 沈君宴把头凑过去看,“画的还挺立体,你学过西洋画?” 黄婉贞点点头,“学过素描。” “哈哈,不错,这身我挺喜欢,给我做一身。”沈君宴笑着从褚延之手里拿过图纸,“介意我在上面标尺寸吗?” 顾客就是上帝,黄婉贞怎么能拒绝上帝的请求,忙不迭点头,“可以,但要等到中秋节后了,节前活太多,我们人手不足,赶不出来。” 褚延之撇嘴,“傻子,我要是你,不睡觉,也得给沈三爷把西装赶出来,他家过中秋重视的很,各种走亲访友,大小宴会,正是你那个‘芙蓉居’扬名的好机会。”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喝了口咖啡,接着道,“你这设计图画的不错,就是那店铺名字起的太‘脂粉味儿’了,顾客一下子就限定在女人身上了。” 之前就说过,黄婉贞是个听劝的人,虽然褚延之态度不是很好,但这建议实在是‘中肯’。 “多谢褚医生提醒,我回去就换了它。” 想到世人皆爱听吉祥话,黄婉贞眼睛一亮,“叫吉祥居怎么样?” 褚延之咽下口中的牛排,提议道,“‘居’有点小气了,把‘居’改成‘堂’吧,另外‘芙蓉居’也可以不扔,你开两道门,大门门匾写‘吉祥堂’,进去男客女客都招待,小门门匾写‘芙蓉居’,男客止步,只招待女客,这多好。” 黄婉贞想到自己那勉强够三十平的小铺子,多少有点底气不足。 “呵呵,谢谢。” 吃过饭,黄婉贞坐黄包车来到了灯市口芙蓉居,抬头看看门匾,想着节前太忙,实在腾不出功夫换,还是节后再好好归置吧。 “小姐,您来啦?赶紧瞧瞧吧,一上午,秀青就介绍出去一身洋装,三身旗袍,这么多活计,光靠咱们仨的手,哪里赶得出来?我拦了秀青下,她还不乐意了,那些客人都穿金戴银的,可是那么好得罪的,万一不能按时交上衣服,人家动动手指头,就能教训了咱们。” 黄婉贞刚进铺子,就被秀兰逮住,‘叭叭’的诉了一通。 黄婉贞正头疼晚上给沈君宴赶工的事,没想到这边又接了单。 “好了,好了,把那册子藏起来,不摆了,中秋节过后,再拿出来。” 说完,有些着急的在铺子里踱起步来,“我今天出门,也接了一单,还是男士西装,这可如何是好。” 西装类的衣服,是最费时的,打板环节不能省,裁剪也费功夫。 “啥?看来不找帮手是不行了。”秀兰一脸扼腕。 秀青好像也意识到,行为有失,忙不迭建议道,“太太身边的秀竹姑娘,针线活最好,小姐要不请来帮帮忙?” 秀兰气愤的伸出手指点她,“太太针线也好,干活还快呢!你咋不说叫太太来帮你干活?” 秀青闷着头,小声嘀咕,“我哪里敢……” 偏偏秀兰耳朵尖,听个正着,“你还不敢?你连太太身边人的主意都敢打,那不就是让太太自己个儿干活吗?秀竹来了这儿,谁给太太做饭?谁给太太洗衣?” 黄婉贞连忙打断两人,“别吵,别吵,我想想别的办法。” 这时候,黄婉贞也想再雇两个人帮忙,可这节下,想找好的裁缝,是很难的,要是先找两个对付,节后,也不好就把人辞了。 想来想去,还真让黄婉贞想到个好主意。 “缝纫机?那是什么东西?”秀兰对黄婉贞的提议,持怀疑态度。 “缝纫机可比手工缝制快多了,一台机器能顶几十号人,就这走线,不但直,针脚密实,还特别快,几个眨眼的功夫,一趟线就能缝完。”黄婉贞掰着手指头,给秀兰,秀青讲缝纫机的厉害之处。 秀兰和秀青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怀疑的神色。 待黄婉贞兴奋的离去,秀兰失望的摇摇头,“小姐那么聪明,我还以为她回来,就能解决问题呢。” 第80章 神奇的缝纫机 秀青哀叹一声,“唉!小姐也是人啊,是人就会有短板,要我说,就该请人帮忙,实在不行,雇两个人,给咱们打打下手也好啊。” 秀兰这次倒是同意了秀青的观点,“是啊,还是请人靠谱,那什么缝纫机太假了,假的我心慌。” 黄婉贞不知道她的两员大将,在背后蛐蛐她。 进入东单旧货市场,当下就被棚子里的东西吸引了目光,有各式老家具,有洋车,有瓷器,甚至还有旧衣服。 她特意找了家比较大的店铺,进去什么都没看,直奔黑布马褂的伙计,“师傅,咱们这儿有没有旧缝纫机卖?” 那伙计放下手中的抹布,笑着道,“小姐找错地儿了,我们这儿不卖那么金贵的东西,你继续朝东边走,有一家叫“圣轩”的店,里面多是洋玩意儿。” 黄婉贞笑着道谢,出了店门,继续往前边走,大概也就二百米的样子,果然有一家叫“圣轩”的店铺,门面阔的很,竟然刷了金漆。 黄婉贞走进去,立即走来一位穿着白色马褂的伙计,“小姐,想看点什么?” 黄婉贞快速扫了一圈,没看到缝纫机,不禁问道,“咱们这儿卖旧缝纫机吗?” 白褂伙计笑着道,“小姐,来的正是时候,我们这儿前段时间刚收了三台红狮牌的,我带您去瞧瞧?” 黄婉贞立马点头同意,跟着伙计往里走,来到了东北角。 “这红狮牌的缝纫机,是咱们国内生产的,别看比那洋货小,但省劲儿轻便。” 黄婉贞见三台机身都斑驳了,眉头微微皱起,“这也太旧了,还能用吗?” 伙计重重拍了两下离他最近的缝纫机,“好的!能用!这东西用料扎实的很,买回去能用一辈子,您要是想要,一会儿我帮你把皮带换成新的,包你十年不坏。” 黄婉贞面现迟疑,但来都来了,总不想白跑一趟,“我能试一下吗?” 伙计转头就去搬凳子,摆好后,请黄婉贞坐好。 在伙计的指导下,黄婉贞把三台缝纫机都试了一遍。 黄婉贞一边踩缝纫机,一边听那伙计一个劲儿的夸,每一台缝纫机,在他嘴里都变成了变形金刚,一大串一大串的最好的形容词,不断从伙计口中吐出,传入黄婉贞耳中。 黄婉贞都在想,这个伙计真是个人才,未来成就一定低不了。 “小姐,三台都要吗?要是三台全要,我给您算便宜些,城内包送,您觉得怎么样?”哪怕黄婉贞不给回应,伙计的嘴也能自顾自的说下去,而且都是黄婉贞想听的。 “多少钱?”黄婉贞站起来,摸挲着眼前的缝纫机问。 “小姐真是好眼光,我透个底价给你,九十块大洋,够便宜吧!在别处,这价格想都不敢想。” 黄婉贞猛地转头看向伙计,瞠目结舌道,“一台九十块?那我还不如去买新的。” 伙计连忙摆手解释道,“三台,我说的是打包价,您要是一台的话,最低得给三十二块大洋。” 黄婉贞佯装不悦道,“欺我不会算账不成?三台九十块,那一台不就是三十块吗?怎么还弄个三十二?” 伙计双手合十,连连作揖,“我的姑奶奶呦!我可没骗您,这机器刚来的时候,我们都是卖三十五块的,但认识的人少,放角落不少时日了,老板没法,为了回本,降了两块钱,卖三十三块大洋。” “好不容易等来了识货的,我这不心急,三个打包卖您,要您九十,我们就送这一回,也算解决了我们老板的心病。您要是只买一台,三十块大洋是万万不成的,我们都得赔人工钱。” “您想啊,我们这来回送,也是要雇人的。” 黄婉贞摇摇头,“你看看,这上门的漆都掉了,旧成这样,三十多块大洋也太贵了,我本来打算二十块买一台的。” “正好带了六十块大洋,准备买三台,谁知道这旧玩意儿也这么贵。” “您要是能接受,这六十块大洋,我就都给了你,你卖我两台缝纫机。” 黄婉贞翻来覆去挑毛病,让伙计给便宜些,伙计没办法,只能找来老板,老板是个蓄着胡子的中年男人,戴着个瓜皮帽,瘦的厉害。 “行吧,就当交个朋友,我这真是赔钱给你了,人工钱都不够。” 黄婉贞连忙道谢,挑了两台缝纫机,看着伙计换好皮带,送上推车,跟在一旁,慢慢往灯市口走。 走了两三公里,脚就有些受不住了,她也不勉强,伸手拦辆黄包车,坐了上去。 到了芙蓉居,黄婉贞率先下车,付了车资,领着两个推车的小工,往后门走。 “麻烦帮我搬进堂屋,我也能省些力气,谢谢啊。” 后院三间房,西屋和东屋都有炕,空地自然就小了,只有中间的堂屋,只最北面放着张八仙桌并几把凳子,其它地方都空着,黄婉贞指挥着两个小工,把缝纫机在堂屋摆好,从腰间兜里,掏出几个铜板来,一人分了四个,“辛苦了,辛苦了,我就不留师傅们喝水了,你们到街上买碗茶喝。” 两个小工没想到,还有这种好处,喜笑颜开的收了,年轻的那个,还说了句吉祥话,“祝老板发财,发大财。” 黄婉贞笑着学他们,双手合拢,在胸前摆了摆,“也祝你们发财,咱们都发财。” 送走两人,黄婉贞锁了后门,来到铺子,见人不多,先拉了秀青,来到后院屋内,“看,这就是缝纫机,这台我用,那台你和秀兰换着练手。” “去找些边角料过来,我教你怎么用。” 见证了缝纫机的神奇,秀青和秀兰对它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呀!我可以把衣服册子重新拿出来了,有这机器帮忙,咱们还怕做不完?”秀青尤为高兴。 她最是没安全感,整日满脑子都是多赚钱,让小姐知道她的用处,不至于抛弃她。 秀兰对自家小姐的崇拜更上一层楼,每日都精神奕奕,风风火火。 第81章 黄婉贞的办事效率 黄婉贞顺利的在中秋节前,把郑榆桑和沈君宴的西装赶了出来。 没电话就是不方便,有点事,都得跑一趟。 八月十三,黄婉贞趁中午放学的一个半小时,跑到约翰氏医院,给沈君宴送了趟衣服。 “哎,婉贞,等等。”沈君宴俨然已经把黄婉贞当成了朋友,他拿出一本精美的册子,“上次你在医院拍的照片已经洗出来了,我做成了册子,你看看能不能接受。” 黄婉贞顿住脚步,回身接过册子,快速翻看起来,虽然时间紧迫,但她每张照片都看了一遍,确定都没拍到脸,才递了回去,“可以,没问题,别人问起来,别说是我啊,我自己倒没什么,就是怕家里人接受不了。” 思索片刻,她觉得该说的更严重些,免得沈君宴不重视,露了痕迹出去。 “万一,他们知道了,把我赶出去,我可是要赖上你的啊!” 说完,她还煞有介事的跟沈君宴借了纸笔,“把你住址写给我,有事我得找你。” 沈君宴好笑的写下地址,撕下来,递给她,“放心吧,不会把你身份露出去的。” “喏!我就在马路对面的公寓里住,有时间来做客。” 黄婉贞撇着嘴接过,“你这么忙,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待在医院,哪里有时间接待客人?” 沈君宴被小姑娘说得哭笑不得,“我也是有假的好不好?过了中秋节,八月二十我就能休一天,正好我那里举办沙龙,你要是有时间,尽管过来。” 黄婉贞想了想问,“星期几啊?” 沈君宴不明所以,但还是说道,“星期天,怎么你还看日子?” 黄婉贞点了点头,“在下不才,正在贝满女中上学,连中秋节都不放假,只每周周日休息一天。” “既然八月二十是个这么好的日子,我不去真是说不过去了。” 黄婉贞想,这么好的机会,她应该提前去做些名片,到时候发一发。 “那就这么说定喽,下午三点开始,你别来太早,我要提前准备准备。”沈君宴笑得温文尔雅,让黄婉贞的紧绷的神经,都松弛了两分,“好,知道了。” 当天晚上,黄婉贞把郑榆桑的西服交给了他,黄婉贞觉得更轻松了一些,想着接下来就不用这么忙了,学习之余,可以多歇歇。 哪知,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被郑刘氏传唤了。 “少奶奶,太太叫您过去前厅。”樱桃甩着帕子,迈着细碎的步子走了进来。 黄婉贞没当回事,头也不抬地摆摆手,“知道了,一会儿过去。” “可别一会儿了,太太正在前厅等你呢,让你立马过去。”樱桃嘴里说的着急,动作和神态却没一点急。 黄婉贞大口吃着包子,只用眼角余光瞥她一眼。 “哎呦!我的少奶奶呦,你怎么还有闲情吃饭,快随我走吧,去晚了,咱俩都要受罚的。”樱桃的脸上终于有了些急迫的样子。 黄婉贞把最后一口小米粥,倒进了嘴里,拿起帕子擦了擦嘴,站起来,径直往外走。 “少奶奶?少奶奶?你干什么去?”樱桃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转身去追黄婉贞。 “不是你说的,太太叫我去前厅吗?小小年纪,记性怎么这么差?!” 进了前厅,地上摆放着不少贴着红纸的节礼,郑刘氏说着,郑榆丽一家家的列着单子,黄婉贞打眼一瞧,多是些干果、点心、肘子、鸡蛋、水果之类的。 “给母亲请安。”黄婉贞微微屈膝,给郑刘氏行了一礼。 “嗯,你接受你妹妹的活计,一会儿她还要去上学,耽误不得。”郑刘氏头也不抬,继续数着地上的东西。 黄婉贞三步并作两步,快速上前接过了郑榆丽手中的毛笔和册子。 “记到哪了?” “记到姐夫家的了,他家送来的都是新鲜东西,有罐头和面包。”郑榆丽满脸笑意,似乎对这东西很满意。 郑刘氏倒不这么想,“哎!都是些又贵又不实的东西,绝不是你姐姐选的,那面包你哥给我买过,吃起来一股怪味,没咱们的馒头好吃,还齁贵,一个面包能买一篮子馒头了。” 黄婉贞也不搭话,上前找到赵家的红纸,以此为分界线,指着多的那半边说道,“这边的还没登记是吧?” 这话当然是问的郑榆丽,黄婉贞可不敢问郑刘氏,倒不是说郑刘氏架子大,主要是郑刘氏说话总是扯东扯西,半天说不到点子上,跟她沟通,纯属浪费时间。 “是,西边的记好了,就差东边的了。” 得到郑榆丽的肯定,黄婉贞手脚麻利的上前翻红纸,“母亲您来看这是谁家?” 郑刘氏凑上跟前一看,立马笑出了声,“你舅家,我这个弟弟哦,最是大方,你看看,这送来的,还有大公鸡呢,今晚上让厨房炖了,桑哥媳妇也过来喝一碗。” 黄婉贞翻到册子前面,扫视着郑榆丽登记方式,见就是最简单的,前头写名,后面记东西,立马在空白页写下刘梓旭的名字,然后飞快写着大公鸡一只,鲜果一篮,点心一篮,干果一篮。 记了会儿,黄婉贞就找出了规律,基本上都是一家四样东西,有干有鲜。 匆匆记完后,黄婉贞打着内急的名号,离开了前院,从后门跑了。 到了贝满女中,第一节算术课,已经开始了,所幸老师特别喜欢黄婉贞这个女生,没为难她,就让她进了教室。 下课后,宋文茵笑着问她,“今儿个怎么迟了?” 黄婉贞伸手,让她看手中的墨迹,“登记中秋节礼了,还是用的毛笔,总得去蘸墨,要是用钢笔,几百字而已,根本不是事,更别提会迟到了。” 宋文茵夸张的笑出了声,“呦!什么样的亲戚,还需劳您这个高材生去记,真是好大的脸面。” “我们家那些个,管事的就登好了,哪里还用主子巴巴的上手去记。” 黄婉贞知道宋文茵只是说话随意了些,并无恶意,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不能比,我家小门小户,哪里能跟督军家比。” 第1章 穿越民国 民国十二年,北京西城三塔巷黄府大宅。 “啊——”穿着白色中衣的黄婉贞从睡梦中惊醒。 “怎么了,小姐?可是又梦魇了?”千工床外守夜的丫鬟秀兰焦急问道。 “我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 “小姐不怕,秀兰在呢”听到自家小姐的叫声,秀兰连忙撑起床帏走了进去。 黄婉贞抬头看到,一个穿着立领盘扣蓝色布褂的少女,拿着根燃着的蜡烛走了过来。 她运气好,并未穿成民国底层人民,但面临的情况,同样糟糕。 想到这里,她颇有些神思不属。 秀兰上前拍着她的背脊,不停地安抚道:“小姐不怕,小姐不怕。” 黄婉贞推开她,“我没事,只不过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 秀兰:“小姐,不要再想了,梦了魇,越想越出不来,赶紧躺下睡觉。” 黄婉贞“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道:“把床帏挂起来,把蜡烛放桌子上吧。我刚刚做了噩梦,有些害怕。” 秀兰一一照做,又不放心的回身道:“小姐别害怕,我就在外间,您有事叫我。” 黄婉贞:“好。” 秀兰扶黄婉贞重新躺下,帮她掖好被子,才轻手轻的缓步离开。 黄婉贞环顾四周,熟悉的雕花床榻、陈旧的梳妆台,一切都那么真实,可又让她觉得虚幻。 她出生在21世纪初,从小家境不错,但高中还没毕业,父母就离婚了。 离婚后,他们都忙着各自的事业,没时间管她,但好在还知道给她打生活费。 大学时,她迷上了看小说,自己看不过瘾,还开始创作自己的小说,大钱没赚到,但也够平时的花用。 穿越前,她刚大学毕业,并不急着找工作的她,回老家看望奶奶,没想到会遇到车祸。 再醒来,她已经成了民国落魄的世家小姐。 哦!对了,这里还不是正史,而是一部大女主小说。 为什么这么确定呢?因为这本小说她看过,名字叫《民国佳人》。 想到小说里的内容,她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她穿的并不是女主,而是文中与她同名同姓的女配黄婉贞。 黄家曾也是京城的名门望族,黄老爷子黄抒怀官拜正四品通政司副使,一生要强,却生了个不争气的儿子。 黄争鸣被母亲黄许氏惯得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不仅败坏了门风,还将偌大的家业挥霍得一干二净。 黄抒怀年近六旬时,身体每况日下,想到儿子膝下只得三女,没有儿子延续香火,心绪难宁。 为了给黄家找出路,黄抒怀拖着病体找上了郑家,要求郑家履行已逝郑老爷子订下的婚约。 郑老爷子生前与黄抒怀同朝为官,官拜从四品翰林院侍读学士,那时比黄抒怀还低一级。 可如今,黄家后继无人,郑老爷子的儿子郑儒清却得了‘新朝’北洋政府的重视,在内务部担任参事一职。 郑儒清心中是不满这门婚事的,但碍于父亲的遗愿,最终还是帮独子郑榆桑应下了这门婚事。 消息传回黄府的时候,三位待字闺中的小姐,各个欣喜不已。 以黄家这时的情况,能嫁入一般商贾之家就很不错了,没想到竟还能与官家结亲。 大小姐黄婉淑和二小姐黄婉贞都是主母黄董氏所生,地位要比姨娘生的三小姐黄婉琼高一等。 黄婉淑本是嫡长女,最有资格嫁入郑家,但黄婉贞和黄婉琼怎会放弃这么好的亲事?势必要争上一争。 争来争去,最后让容貌最盛的黄婉贞得了这门好婚事。 令黄婉贞万万没想到的是,郑榆桑上的是新派学校,嫌弃她是个思想愚昧的小脚女人,满脑子都是自由恋爱的想法,觉得父母包办的婚姻就像一道枷锁,死死地困住了他。 郑榆桑一心想去国外留洋,追求自己所谓的自由与梦想,得知父母帮他定下这么一门亲事后,直接跑到黄家,要与黄婉贞退婚。 黄婉贞当时只觉荒唐,断然拒绝了他。 他不死心,回家游说父亲,郑儒清表示可以送他去美国留学,但前提是要与黄婉贞结婚。 成婚的第二天,郑榆桑提着行李上了去国外的轮船。 再回来已经是四年后,他身边还带着一位身着洋裙的小姐。 那小姐名叫林清柔,端的风姿绰约,举止优雅,与穿着传统旗袍的黄婉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郑榆桑这次回来,是要休掉黄婉贞,迎娶林清柔为妻的。 那时的黄婉贞,处境已经极为艰难,祖父和父亲早已离世,家中仅剩的一座祖宅也被族中之人吃了绝户。 母亲靠着仅剩的嫁妆,在城南租了间简陋的房子,艰难度日。 对于黄婉贞来说,郑家是她唯一的依靠,她是说什么都不会离开这富贵窝,去和母亲挤一间屋子的。 为了能留下来,黄婉贞使尽手段,说服了郑家老爷和太太,有了他们支持,黄婉贞才没被休掉。 可郑榆桑并不甘心,他对黄婉贞没有丝毫感情,在他眼中,这个小脚女人不过是封建礼教的产物,是他追求自由路上的绊脚石。 不久后,他便带着林清柔离开了北京,去了繁华的大上海。 公婆却反过来埋怨黄婉贞抓不住儿子的心,让儿子离开了他们。 从那以后,黄婉贞在郑家的日子艰难了许多。 她被冷落、被嘲讽,在深宅大院里,孤独地度过了一个个漫漫长夜。 由此,黄婉贞怨恨上了郑榆桑。 在上海,郑榆桑凭借着留洋博士和归国人才的名头,很快就进了民主党政府工作。 他的仕途一帆风顺,同时,也给了林清柔一个盛大的婚礼,林清柔成了官夫人,可却无人知晓郑榆桑还有一个原配妻子黄婉贞。 黄婉贞得知后,对他恨意更大。 日子一天天过去,北京城也在发生着变化。新思想、新文化如潮水般涌来,冲击着这座古老的城市。 黄婉贞也在这浪潮中慢慢觉醒。她开始偷偷地读书识字,学习新的知识,了解外面的世界。 第2章 大宅门里的规矩 她不再满足于做一个被困在深宅大院里的小脚女人。她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随后几年里,她陆续送走了公公和婆婆,偌大的郑府,只剩了她一个主子,日子也好过了起来。 她走出了郑家大门,每日呼朋唤友,花钱如流水,还认识了几个洋人,学着跟他们做生意,最后却被算计的失了家财,令她痛不欲生。 可没过多久,共和党打败了民主党,黄婉贞觉得自己又能活了,高兴的连喝了三碗酒。 她认为郑榆桑作为民主党的官员,肯定会被共和党清算,他和林清柔会变成丧家之犬,更甚者会被杀死。 脸上快意的笑容还没消散,郑榆桑就带着一群人闯进了她租的屋子。 “她是反革命分子,把她抓起来严刑拷打!” 黄婉贞拼命挣扎,“放开我!他才是反革命分子,他叫郑榆桑,是民主党……” 郑榆桑指着胳膊上的红箍冷笑出声,“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我现在是革委会的人,专门批斗你们这些黑五类!” 黄婉贞被郑榆桑打成了黑五类,要天天去扫公共厕所,还会时不时被带着红箍的人拉到大街上批斗。 她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病了也没钱抓药,最后死在了一个深冬的夜里。 想到小说中,这具身体的结局,黄婉贞不禁打了个寒颤。 来到这里时间不短了,但还会被剧情吓的做噩梦。 不行!好不容易才捡到一条命,她接受不了中途那么痛苦的死法,她想活到寿终正寝。 可要是不嫁给郑榆桑,她会死的更早,小说里黄家大小姐黄婉淑嫁去了邱家,邱家老爷子曾是黄家的管事,皇帝退位后,黄抒怀没了官职,黄家迅速败落,奴仆多另寻出路。 邱家小儿子邱广荣孔武有力,又识得几个字,进了京师警察厅,后来做到了小班长的职位。 按说有这渊源,黄婉淑嫁过去,不会吃太多苦。 但坏就坏在,邱广荣脾气暴躁易怒,经常因为小事不合心意,对黄婉淑拳打脚踢。 刚开始他还收敛些,后来见没人管他,变得肆无忌惮起来,在一次喝酒意识不清情况下,失手打死了黄婉淑,死的时候,她还不到三十岁。 想到这里,黄婉贞下意识摇摇头,不行,不行。 让她想想三小姐黄婉琼嫁去了哪里。 黄争鸣死后,家宅被族里人得了去,二姨娘带着黄婉琼回了老家过活。 后来迫于生计,黄婉琼嫁给一个商人当妾,刚开始过的还行,后来商人腻了她后,就带她出去交际,把她当筹码使,一次次被男人当成泄欲工具,没五年就死了。 想到这里,黄婉贞再次摇了摇头,不行,不行,这个死的更早。 这么算来,三姐妹中,嫁给郑榆桑的黄婉贞是活的时间最长的…… 胡思乱想一通,天色已然大亮。 秀兰端着一盆清水走了进来,“小姐,该起床洗漱了。” “您是想先去看老太爷,还是先吃饭?” 这个时候黄抒怀还活着,黄家还有一点家底。 她还来得及改变黄家的命运。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啊?”秀兰的声音响起,拉回了黄婉贞的心神。 “嗯,昨晚没睡好,头有些晕。” 说着,黄婉贞从床上坐起来,掀开被子,刚要下床,又顿住了。 即便看过无数次了,黄婉贞还是接受不了如马蹄般的两只小脚。 “小姐,是不是昨晚被梦魇到了?今天我让王婆子去寺庙给你求道符回来,烧烧给你喝。” 府中规矩,每月初一十五,家中的孙辈要去给黄老太爷请安。 今天恰逢农历四月初一,黄婉贞被秀兰扶着去了荣养堂。 刚到门口,里面就掀起了帘子,“二小姐早。” 一个如初中生般的圆脸小姑娘,笑眯眯的对黄婉贞俯身。 这小姑娘是黄管事的孙女,黄管事一家是如今黄府内唯一留下来的家生子。 “桂圆,早上好!” 黄婉贞礼貌的冲她摆了摆手,往里行去。 她不知道的是,身后的桂圆正睁着俩大眼,好奇地望着她的背影,心想二小姐真奇怪,竟会对我这般客气。 厅堂里已经坐了两位明媚皓齿的姑娘,见黄婉贞进去,大一点的姑娘温柔的笑道:“婉贞来啦?坐姐姐这边。” “大姐姐好。” 黄婉贞向黄婉淑行了一礼。 黄婉淑指了下身旁的椅子,“坐。” 黄婉贞刚坐下,对面的小姑娘就站起来了,“二姐姐安。” 黄婉贞摆摆手,“妹妹安,妹妹安,快坐吧。” 这小脚站着,可真辛苦。 不过最后一句话,她没敢说出来。 想着,今天回去,就把裹脚布解开,这具身子还在长身体,多少能恢复一些,实在不行,就去医院做矫正手术,她是受不了一辈子小脚的。 “都到啦?在房里用过饭了吗?”一道浑厚的声音从东北角小门处传来。 黄婉淑和黄婉琼连忙站起来行礼道:“回祖父话!用过了。” 黄婉贞慢了半拍,急急忙忙跟着行礼,“没吃饭。” 梳着长辫子,头发花白的老头,眼睛一瞪,训斥道:“不懂规矩。” 黄婉贞想到郑家的亲事,立马行礼认错,“孙女知错。” 顿了顿,又学着以前的黄婉贞,说道:“昨个儿晚上,走了觉,醒来有些精神不济。” 见孙女认错态度良好,黄抒怀也没揪着不放,对着大孙女和三孙女摆摆手,“回自己院子吧!做点自己喜欢的事,不用陪着我这个糟老头子。” 说完,又看向黄婉贞,“二姑娘陪我用饭。” 这正合黄婉贞的意。 黄抒怀的早餐不丰盛也不简单,丰月斋的酱肘子,切的薄薄的,旁边放着调料碟,和一碟烧饼。 炸的酥脆的焦圈,金黄金黄的,很亮眼。 后街的庆丰包子,现熬的小米粥,外加两碟子新鲜小菜。 一边吃,一边沉思的黄婉贞,因着黄老爷子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老规矩,不敢贸然开口。 第3章 偷偷放开小脚 “今天看起来胃口不错,看来身体是大好了。”黄抒怀放下筷子,温声道。 不知不觉吃下去一个烧饼夹肘子,一个包子和一碗小米粥的黄婉贞立马撂了筷。 “嗯……,陪祖父吃饭,孙女心情好,心情好,胃口自然好。” 黄抒怀:“哦?那还是少留在我这儿吃饭,免得吃成胖子,嫁不出去!” 黄婉贞也不惧他,笑着答道:“应该是多来几次才对,能吃是福,长辈不都喜欢圆润的孩子吗?” 黄抒怀接过黄管事递过来的扇子,指着她道:“你都十五了,还管自己叫孩子?不害臊!” 黄婉贞不但不惧,反而看着黄抒怀的眼睛道:“在祖父面前,孙女不管多大,都是孩子。” 黄抒怀来了精神,用扇子敲着手道:“哎?今儿个怎么这么会说话了?” 黄婉贞面上恭敬道:“这不多陪祖父用了一顿饭吗?不得有些长进啊。” 黄抒怀“哈哈”笑了起来,“好,好,有长进好啊。” 黄忠看到黄抒怀的笑容,不禁向黄婉贞投去感激一笑,实在是老太爷,太久没这么笑过了。 “说吧!有什么事求我?”黄抒怀放下扇子,拿起刚上的茶水,漱了漱口。 黄婉贞笑眯眯的站起来,给他行了一礼,“祖父火眼金睛,这就看出来啦?” 黄抒怀拿起扇子,“唰——”的打开。 “就你这小闺女,再练三十年,也别想逃过我的眼去。” 黄婉贞:“祖父英明。” “母亲年纪大了,我见她一人操劳家务,委实心疼,想替她分担一二。” 黄董氏是封建礼教出来的女人,遵从的是“出嫁从夫”的训诫,哪怕黄争鸣肆意挥霍家中的积蓄,也什么都不敢说,只会在背后默默垂泪。 黄抒怀:“晃眼间,你们姐妹都长大了,到了说亲的年纪了,是该好好学学中馈了。” “哎!你祖母走的早,我身体不好,精气神儿短,这些琐事都遗漏了。” “趁着今天提起来,就把这事传下去吧。” “你们姊妹三人,都跟着你母亲学一学管家。” 黄婉贞抑制住心里的激动,慢条斯理的向黄抒怀俯身一礼,“谢祖父。” 黄抒怀不在意的摆摆手,叫她重新坐下。 “黄忠,记得去告诉太太一声,三位小姐需一视同仁。” 孙辈只得了三个孙女,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 三孙女婉琼不是黄董氏亲生的,他怕黄董氏只顾着自己的两个孩子,把三孙女落下,那以后三孙女嫁人,岂不是要堕了黄家的名声。 “是,老太爷!”黄忠领命而去。 虽然黄婉贞还有许多话想说,但她知道凡事不能操之过急。事缓则圆。 “那孙女就不打扰祖父了,这就去母亲那报到。” 黄抒怀点点头,“去吧!好好学。” 离开荣养堂,秀兰扶着黄婉贞,走过长长的游廊,穿过两个垂花门,来到吉祥堂。 这里正是黄府当家主母黄董氏的住处。 才走了这么会儿,黄婉贞的脚已经有些疼了,额头沁出了汗。 “请母亲安。” 走进厅堂,黄婉贞已经有些站立不住,顾不得打断黄忠和黄董氏之间的谈话,上前请安。 黄董氏没好气的虚点了她两下,“坐吧!下次可不准这么没规矩了。” 黄婉贞讨好的笑笑,“女儿知错,女儿脚实在太疼了,站不住了。” 听了这解释的话,黄董氏脸色不但没转好,反而狠狠瞪了黄婉贞一眼。 黄婉贞有些不明就里,但嗅到危险的她,选择立马闭嘴。 等黄忠走后,黄董氏才训斥道:“闺阁女子,怎可当着男子的面,评头论足?还是自己的脚!你的礼仪家教学哪儿去了?” 黄婉贞眼珠子转了转,立马低头丧气道:“娘啊!你什么时候请人教过我们礼仪家教?别人家都会特意请先生教的。” 黄董氏要被这个不懂事的小女儿气死了,“你还敢顶嘴?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 黄婉贞佯装委屈道:“你平时那么忙,哪有时间理我。” 说完,还可怜兮兮的看了黄董氏一眼,“娘,你说你有多长时间没给我做桂花糕吃了?” 黄董氏见她一副小女儿娇态,实不忍过多苛责。 “我那么忙,哪有时间伺候你?你想吃了,让秀兰给你买去。” 黄婉贞一听这话音,就知道黄董氏没真生气, “外面买的,没您做的干净,没您做的好吃。” 黄董氏慈爱的点点她,“馋猫!” “你祖父刚刚派人来说,要让你们三姐妹跟我学管家,你要是真能帮我分担家务,我就抽出时间来,给你做。” 黄婉贞笑着道:“娘说的可是真的?” 黄董氏瞪她一眼,“娘什么时候骗过你?!” 黄婉贞送上大大的笑脸,“娘最好了!” 说着,就凑上前去,拉住了黄董氏的手,“那我们赶紧开始吧!” 黄董氏伸出食指戳了她一下,“你个猴!连你姊妹都等不得了?!” 黄婉贞夸张的“哎呦!”一声,“好疼!” 黄董氏连忙扒开她脑门前的头发查看,“我没用劲儿啊?很疼吗?” 等看到黄婉贞脑门上,一点印子都没有,她立时瞪着眼道:“又作怪!” 黄婉贞笑着抱住黄董氏,插科打诨。 连着学了三天管家,第四天黄婉贞就利用职务之便,出了黄府。 西城三塔巷外就是一条大街,叫文曲街,两边开着各色的铺子,有传统茶楼,有时兴咖啡馆,有中年夫妻开的裁缝铺,还有装满洋货的洋行。 穿着盘扣马褂,束脚裤子的黄包车夫,随处可见。 再看黄婉贞,她穿着一身从秀兰那借来的棉布及膝大褂,脚踩秀兰的布鞋,里面虽然垫了软布,但还是挂不住脚,一走一掉,让人不忍直视。 “小姐,我们回去吧!让太太知道了,定会罚咱们的。” 黄婉贞正看得起劲儿,头也不转的回道:“没事儿!咱们是偷了后门钥匙出来的,没人知道。” 秀兰低头看看她的脚,“可是你没束脚,走的动路吗?” 第4章 黄争鸣取走公中的钱 黄婉贞再次重申道:“不能告诉我娘,我把脚松开了,不然我就不要你了。” 秀兰满脸紧张道:“不说,我不说。” 黄婉贞这才满意的继续往前走,“没事,走不动了,可以叫车。” 前些日子,她整理了原主的财产,发现不但有金首饰,还有三十多块大洋。 按她的处事原则,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既然知道未来黄家会落得家破人亡,应该提早赚钱攒钱,为未来生活做准备。 但熟悉了这里之后,她发现,不经过长辈的允许,她连门都不能出,更别提赚钱攒钱了。 她本想躺平,就按原书剧情走下去,等嫁到郑家后,再发力。 可接受了原主的记忆后,也接受了她的感情,她对黄董氏和黄婉淑等人,产生了浓厚的亲情。 她做不到,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的看着她们走进火坑。 而且她此时不过十五岁,还是个女人,若没了家人,遇到事情,怕是要任人宰割。 这年头到处都在打仗,治安可不好,到处都是地痞流氓,还大搞黄赌毒。 她这身体,不但容貌上佳,还是裹了小脚了,没人护着,十有八九会被人卖进青楼。 真要那样,下场比原主还惨。 既然打算留在黄家,那就要想办法,把日子过好。 “卖报!卖报!打起来了!又有地方打起来了。要吗,要吗。” 黄婉贞听到吆喝声,连忙转身摆手,“这里,我要。” 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快步跑来,“四个铜板一份,七个铜板两份,要几份?” 黄婉贞:“你这里有几种报纸?” 报童:“两种,《新民报》和《大公报》,要是想要其他报纸,我给你去换来。” 黄婉贞摇头,“就先要这两种吧。” 说着,就掏出七枚铜板递了过去。 等报童走后,秀兰不解道:“小姐,你又不识字,买报纸干什么?” 黄婉贞一愣,紧接着回过神来,说:“最近跟母亲学管家,我发现母亲都是用图形代表事物,只能在家用,费那么大劲儿学了,与外边还不通用,太亏了。” “我想着学写字,到时候记账就用文字记载,那多好啊!” 秀兰懵懂地扯了扯头发,“哦哦。” 等把报纸拿回家,黄婉贞才发现,上面用的是繁体字。 这让她很是苦恼,在这个时代,她也是半个文盲啊! 看来真的要学写字了。 让黄老太爷和黄老爷教,那是不现实的。 那就只能买字典,慢慢自学了。 想好方向后,黄婉贞决定再出去转转,找家书店,买本字典。 刚要起身换回秀兰的粗布衣裳,房门就被敲响了。 “咚——咚——咚——” “二小姐,太太让您过去一趟。” 隔着门,传来秀竹的声音。 黄婉贞胡乱的把衣服一团,整个塞进了床底下。 “知道了。” 黄婉贞边应着话,边走过去开了门。 往外走了几步,她不动声色地侧头对秀竹道:“麻烦姑娘扶我一下,脚疼的厉害。” 秀竹快步上前扶住她,“二小姐客气了,奴婢当不得您一声姑娘。” 黄婉贞脸上笑得和善,“早上刚去过母亲那,没听她说有什么事啊,怎么这个时候又叫我?” 秀竹闷着头,一声不吭。 黄婉贞脸上表情不变,声音却带了怯意,“哎呀!本来没什么,你这一不说,倒闹得我紧张起来,怕不是母亲因着什么事,要骂我吧?” 秀竹:“怎么会?太太最疼二小姐。” 黄婉贞伸手握住她扶着自己的手,“好秀竹,你就给我提个醒吧。” 秀竹犹犹豫豫道:“是老爷今儿取走了五十块大洋,太太叫您过去,估摸着是想削减府里的用度。” 黄婉贞穿来后,还未见过这具身体的父亲,倒是听人说过些他的去处,不是八大胡同,赌场就是烟馆。 要不是黄抒怀还活着,恐怕会更夸张。 压下心里的郁气,黄婉贞调整好面部表情,笑着走进了厅堂。 “娘,您找我?” 黄董氏神色疲惫的指了指下首的椅子,“坐。” 黄婉贞并没有依言坐下,而是神色关心的上前道:“娘,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黄董氏憋着的眼泪,瞬间淌了下来。 “你爹把公中的钱都取走了,眼见天热起来了,府里上上下下都要做夏服,这让我怎么办?” “这个月的月钱也还没发,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呜呜呜……” 黄董氏哭的泣不成声。 黄婉贞满脸心疼的拿出帕子为她擦泪,可嘴里吐出的话,却直戳她的心窝,“娘先别想月钱了,先想想明天祖父院子里的食材吧。” “虽然祖父对吃食不慎挑剔,但也不能只给他吃面和米啊!怎么也得来上两样菜。” “可咱们府上的菜,为保新鲜,都是天天采买的。” “你刚刚说公中已经没钱了,那祖父明天的菜钱……” 黄董氏接过黄婉贞手里的帕子,仔细的擦拭着脸庞,“菜钱用不了多少,大不了从我这儿拿些钱先用,怎么也不能苛待了老爷子。” 黄婉贞撇嘴,“你这么快就想好,用自己的钱补黄家的窟窿了?那我刚刚白为你担心了。” 黄董氏没好气的看她一眼,“什么叫白为我担心了?我是你娘,你担心我,不是应该的吗?!” 黄婉贞:“行,你是我娘,那应该给我做衣服,我去年夏天的衣服都短了,今年起码得给我做两身换着穿吧?” 黄董氏刚刚展开的眉头,立时又皱了起来。 “还有我祖父那里,他人年纪大了,你作为儿媳,可不能不孝顺,最少也要做上两套。” 黄董氏有些欲言又止的看向黄婉贞。 黄婉贞嘴上却没停,“我姐姐今年二八年华,按说早该谈婚论嫁了,偏偏你和我爹不管她。” 说着,竟也带上了哭音,“你们不心疼她,我这个妹妹,心疼她!您既然让我管了这块,我就不能亏待了她,至少两身!” “二姨娘那里我不管,横竖我不该养她,但三妹妹是我黄家的人,我即使向着姐姐,但也不能太明显,就做上一身吧。” 第5章 除了宅子,其他产业都被我爹霍霍没了 “对了,我看祖父身子越发虚弱了,该给他提前买两根百年人寿的,那是救命的东西,等到用了,可不是那么好寻的,咱们应该提前备下。” “啪——”黄董氏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 黄婉贞假意的哆嗦了一下,紧接着抖着嘴唇道:“娘,您干嘛突然拍桌子,吓我一大跳。” 黄董氏烦躁的捏了捏眉心,“你说够了没?” 黄婉贞认真的道:“没呢!还有好多没说呢!” “黄家这么大,日子还那么长,怎么会够?” 黄董氏无力地闭上了眼睛,“远的事不用说,先说这个月的。” 黄婉贞装傻充愣,“这个月不说好了吗?您先垫上。” “您是不是不愿意啊?” “娘啊!你可不能这么小气!我们黄家可不会亏待了你这个儿媳妇的,等公中有钱了,我替你去找祖父,把你这个月垫的都还给你。” “你放心!一分都不会差你的!” 黄董氏像看傻子似的看着她,“等公中有钱了?” “你可知,公中的田地、铺子和房子都卖光了,现在黄家就剩下这座宅子了!” “你告诉我!公中还能从哪里来钱?” 黄婉贞理直气壮道:“我祖父和我爹都是能干的,他们一定能赚来钱,养活我们。” “我们堂堂黄府,在京城有头有脸的,怎么会靠你一个女人养活呢?!” 这话着实刺痛了黄董氏的神经。 “啪——” 一气之下,黄董氏没控制住自己,把桌上装着茶水的白底兰花盖碗掷在了地上。 “黄婉贞!好你个黄家女!我生你养你这么大,翅膀还没硬!就敢如此糟践我?!真是反了天了!” “滚去外面,给我跪着!” “哇——呜——”黄婉贞真的是拼了,扯着嗓子大哭的同时,还操着一双小脚往外跑去。 黄董氏看得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这,这,这成何体统,大家小姐,拎,拎裙子跑?” “秀竹,快去,快去拦住她,把她给我抓回来!” 黄董氏眼前发晕,似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虽然黄婉贞够拼命了,但还是没跑过大脚的秀竹。 “二小姐,快跟我回去,给太太赔罪。” 黄婉贞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扑倒了秀竹,“我娘欺负我,我要去找祖父给我做主!” 秀竹在黄婉贞身下挣扎,“别,二小姐,太太可是你的亲生母亲啊!你不能这么害她。” 黄婉贞直接点她,“那你还不快点回去给我娘报信,让她赶去荣养堂阻止我。” 秀竹发了大力,一下子把黄婉贞掀翻了,两人上下互换了位置。 “我去——” 黄婉贞高估了这具小身板,眼看计划就要付之东流。 这时,打南边走来一个丫鬟,正是黄府大小姐身边伺候的秀青。 “救命——,救命——,奴婢要打杀主子了!” 刚开始,秀青还以为是两个不要脸的在野合,听到声音,才发现是府上二小姐,她急忙跑了过来,一脚踹倒了秀竹。 黄婉贞二话不说,爬起来就跑。 秀竹顾不得秀青,站起来就要追上去,秀青却一把拉住了她, “秀竹!竟然是你?!你为何谋害二小姐?” “天啊!我是不是知道了你什么大秘密,你不会也对我起了杀心吧。” “啊——,救命啊——,秀竹要杀我。” 秀青反应过来后,松开秀竹,举着双手,朝反方向奔去。 秀竹整个人都不好了,愣了好一会儿,僵硬地拍了拍身上的土,转身回了吉祥堂。 黄婉贞忍着脚上的巨痛,跌跌撞撞的向荣养堂跑去。 几分钟后,她踉跄着冲进了荣养堂。 “祖父,祖父!救我啊……” 黄忠看到如此狼狈的二小姐,骇了一跳,连忙吩咐守门的桂圆,“快去扶二小姐!” 两刻钟后,王婆子给黄婉贞包扎了脚,桂圆帮她梳洗了一番,左右扶着她来到了厅堂。 “跪下!”黄抒怀大声喝道。 “扑通——” 黄婉贞很没出息的跪了下去。 黄抒怀:“身为黄家的小姐,你的礼义廉耻去哪里了?” 黄婉贞猛地抬头,眼眶红红的望着黄抒怀,“正是因为我有礼义廉耻,才会做出今天这般事!” 黄抒怀:“胡说八道!我看是平时太纵着你了,竟让你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黄婉贞磕巴都不打的说道:“祖父想必还不知道吧,公中的钱全部被父亲拿走了,现在你吃的用的,都是儿媳妇的嫁妆,我和姊妹吃穿用度,自然花的也是母亲的嫁妆。” “我听外边人说过,用女人的钱养孩子,孩子应该跟女人的姓。” “我娘不但用自己的钱养孩子,还养丈夫和公爹,凡是有点子礼义廉耻的人家,都接受不了吧?” 黄抒怀被气的差点厥过去,黄忠看着情况不好,连忙上前给他拍背,顺心口。 黄婉贞可不想把老爷子气死,他死了,自己死的更快。 顾不得说其他的,赶忙站起来查看黄抒怀的情况。 所幸黄抒怀平时保养得当,顺了会儿气,又清醒了过来。 “你说的都是真的?” 黄婉贞迟疑了起来,不知道该点头好,还是摇头好。 “难道都是骗我的?” 黄婉贞连忙摇头,“没骗您。” “咱们黄家,除了这座宅子,其他产业都被我爹霍霍没了。” 一时间,黄抒怀悲从中来,“我知道你爹不争气,但他没生出儿子来,心里也苦,家中这些积蓄够他花用一辈子了,也就随他去了。” 黄婉贞:“瞧您这意思,只想到了我爹,并没为我们三姐妹考虑啊!” 黄抒怀本想发怒,可触碰到黄婉贞冷冰冰的眼神时,又有些莫名其妙的心虚。 “你们三姐妹早晚是要嫁出去的,到时候家里自会为你们备嫁妆。” 黄婉贞不怒反笑,“哦?那请问祖父,备的嫁妆在哪里?我可是听说郑家庶女可是有五千大洋的嫁妆呢。” 黄抒怀:“郑家?东交巷郑家?” 黄婉贞重重的点了点头,“就是他家,祖父认得吗?” 黄抒怀:“认得,怎会不认得,我与那郑文良是……” 第6章 黄老太爷的改变 “你如何得知他家庶女有五千大洋的嫁妆?” 黄婉贞当然是从原文里知道的,但她可不能这么说。 “祖父,你都多久没出过府了?外面的世界已经变了,现在城里开了许多报社,报纸上什么都有。” “对了?你知道报纸是什么吧?” 黄抒怀当然知道报纸是什么,他想训斥孙女,又找不到理由,支支吾吾许久,才冷哼一声,“哼!我怎会不知道?我为官的时候就知道,你那时候还没出生呢!” 黄婉贞:“那就好,郑家对子孙教养比咱家强多了,不但男子能读书,女子也能读书立业。” 黄抒怀都快被这个孙女气死了,竟然涨他人气势灭自家威风。 “当年我的官职可是比郑文良高的!” 黄婉贞:“那有什么用,郑文良会教育孩子,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可你就要……”断子绝孙。 要是黄老爷子身体好,她定会说出最后四个字,但为了他能多活些日子,还是不说了吧。 黄抒怀生气道:“这怎么能怪我?都是你爹不争气,没生出儿子来。” 黄婉贞:“别什么都怪我爹,皇帝早退位了,现在是新社会了,好多人家都送女儿去学校读书,学成后,照样可以做生意当官,生了孩子照样跟自己姓,供奉自家香火。” 黄婉贞知道,这种封建老头,最看重身后事,最在意有没有后人给他供奉香火。 黄抒怀:“你说的是招赘?” “招来的男人,能有什么本事?” 黄婉贞心下无奈叹气,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现在是新社会了,只要有本事,女人也能当官,招来的男人没本事,那就把他养在宅子里。让有本事的女人出去奔前程。” 黄抒怀喃喃道:“有本事的女人?老佛爷吗?” 黄婉贞:“狭隘了啊!你咋不想想武则天?” “咳——咳——”黄抒怀似是被吓到般,猛地咳嗽起来。 “老太爷,您消消气,消消气!”黄忠在旁,不断给他顺着气。 “二小姐,您就少说两句吧,您看看老太爷都气成什么样了。”黄忠实在没忍住,有些略带埋怨的说了两句。 黄婉贞还没说什么,黄抒怀不干了,“住口!不许对二小姐不敬。” 黄忠立马跪下请罪,“老太爷息怒,黄忠知错。” 黄抒怀深深吸了口气,又轻轻吐了出来,“送二小姐回芙蓉居休息。” 黄婉贞还想说什么,却让黄抒怀抬手制止了,“你要还想让我多活些日子,就回去。”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黄婉贞只能行礼告退。 黄老太爷是个沉得住气的,第二天才找了黄董氏过来问情况。 早起家里婆子出门采买的时候,黄董氏已经自掏腰包把钱垫上了。 听公爹这么问,胆小懦弱的她,只哭唧唧的拿帕子捂了嘴点头。 虽早有准备,但黄老太爷的精气神还是一下子散了大半,看起来苍老了许多。 “婉贞是个胆子大的,以后没人商量,可以多问问她。” 黄董氏继续哭着点头。 “我知道你委屈,是黄家对不住你……” 黄董氏哭的不能自已,用帕子捂住脸摇头。 “以后争鸣的花销你不用管了,我会派人把他找回来,让他陪我在荣养堂住。” 黄董氏放下捂脸的手,拼命摇头,却没能说出话来。 “好了,你回去吧!” 黄董氏想说些什么,但畏惧公爹的身份,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黄婉贞算到了她没用,没算到她这么没用,等待的日子里,还是有些煎熬的。 但好在是柳暗花明,不出一旬,黄抒怀就托人给孙女们找了位女先生。 “咳——咳——,你们仨过来,拜见先生。”黄抒怀头发稀疏,脸色发暗,看着愈发不好了。 黄婉贞心下暗暗担忧,表面却不动声色。 “学生黄婉贞见过先生。” 黄婉淑和黄婉琼很少见外人,今天这一遭,令两人有些紧张。 好在前面有个黄婉贞顶着,两人强稳心神,跟在后面,叫了先生。 “别这么客气,我叫黄梅雪,和你们同辈,细算起来,你们还要叫我姐姐呢!以后就叫我梅雪姐姐吧。” 黄梅雪?!听到这个名字,黄婉贞心内警铃大作。 她记得原文中,黄争鸣死后,黄府大宅被同族之人黄仁义霸占,他还以无子的名义,把黄董氏赶了出去。 而那恶霸黄仁义的小女儿就叫黄梅雪! “不可!礼数不可废,既请你来教她们,自是该称呼先生。”黄抒怀的话在耳边响起,令黄婉贞回了神。 “是啊!黄先生!学生这厢有礼了。”她连忙给黄梅雪施了个大礼,以此拉开俩人的距离。 黄婉淑和黄婉琼随后也跟着施了大礼。 黄抒怀满意地捋了捋胡须。 黄婉贞心想,这人来者不善啊!不会是来提前探路的吧?不能让她与姐姐妹妹交好。 “三爷爷客气了,我平日里在培华女中读书,只有周日有时间过来,当她们老师岂不是耽误了她们?” “爷爷跟我说了这事后,我非常重视,想找个优秀的师姐过来。” “前几天我就托同学找了,可现在能上女中的,都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愿意出来上门授课的不太好找。” 黄婉贞听了这话,眼睛一亮,不等黄抒怀开口,抢先插嘴道:“我可以去先生家中上课。” 当着外人的面,黄抒怀没有呵斥黄婉贞,但也驳回了她的想法。 “不行。” 黄婉贞:“为什么不行?” 黄抒怀:“姑娘家,没长辈带着,去别人府上,成何体统?” 黄婉贞表示不解,“这有什么?清朝好多官宦家的姑娘,都会出门参加诗会什么的,更何况现在是新社会了。” 黄抒怀摇头,“不一样,你说的是满人家族,咱们汉人最是讲究礼仪。” 黄婉贞差点被他气笑了,虽然很想反驳,但当着外人的面,她不预与黄老爷子争论。 黄抒怀见孙女没辩过自己,很是自得,“行了,前院书房给你们用,月末谁学的好,祖父会奖给谁一套文房四宝。” 第7章 黄婉贞受罚 由黄忠引着四位小姐,来到了前院书房。 “我让桂圆在门外伺候着,有什么事,小姐们尽管吩咐她。” 待几人点了头,黄忠才曲着背,退了出去。 “黄先生,麻烦您帮我们找老师了,如果找不到愿意上门授课的,我是愿意去先生家中上课的。” 黄忠刚走,黄婉贞就迫不及待的表明了自己的意愿。 黄梅雪笑了笑,看向面面相觑的黄婉淑和黄婉琼,“你们俩呢?可愿意?” 黄婉淑低眉垂眼道:“我听祖父的。” 黄婉琼立马跟着道:“我也听祖父的。” 黄梅雪:“黄二小姐为了学习,不怕苦不怕累,真是吾辈楷模。” 耶?!这就被夸了?是不是有点太…… “现在是新社会了,女子有进学的权利,但要是所有女子都自动放弃的话,那用不了几年,女子将会再次失去这项权利。” “黄二小姐既然有这种敢为人先的勇气,我自是当鼎力相助的。” 额……,怎么感觉这个黄梅雪还不错呢? “谢,谢。”黄婉贞有些结巴的回道。 黄梅雪:“好了,我们今天来上课吧!我拿了《三字经》,今天咱们先学第一页。” 时间很快到了端午。 黄府三代齐聚荣养堂。 这还是黄婉贞穿来之后,头一次见到黄争鸣。 仔细端详他的五官,长得还是比较像黄抒怀的,原主的记忆里,曾也是个俊俏后生,现下却瘦的吓人,像是没有肉,只余一具骷髅披着层皮。 “都别站着了,坐吧!今天端午节,咱们一起吃个团圆饭。” 黄争鸣撇下向他行礼问安的大女儿和三女儿,直接坐到了黄老爷子的左手边。 黄老爷子头只当没看到,指着左侧的椅子道:“婉贞坐这儿吧。” 那应是黄董氏的位子,但她从不会反驳公爹和丈夫。 黄婉贞从一开始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到现在的视而不见,只用了几个月。 众人落座后,黄抒怀先是夸了一通黄婉贞的课业,又命黄忠拿来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 “这是爷爷之前承诺的文房四宝,你收着。” 黄婉贞在黄争鸣渴望的眼神中,接了过来,“谢祖父。” “婉淑和婉琼要好好跟婉贞学,只要学的好,就能得到奖励。” 黄婉淑乖顺的道了声,“是。” 黄婉琼却嘟着嘴,不服道:“爷爷,你不知道吧?二姐姐想出去读书呢!” “我可是亲耳听到的。” “咳——咳——,婉贞,咳——咳——,婉琼说的可是真的?” 黄抒怀咳的脸色涨红,皱起的眉头处隐隐发黑。 “姑娘家家的,怎如此不知本分。”黄争鸣满脸嫌弃的打量黄婉贞,好似不是在看女儿,像是看什么污秽。 黄婉贞知道这时代,讲究无不是的父母,父母怎么打骂孩子都行,可只要孩子不顺着父母就是错。 但不知道怎么了,她就是看不惯这个王八蛋,“比不上你的万分之一,女儿家再不本分,也做不出灭族之祸。您就不一般了,直接把黄家产业都糟践光了,还不本分的花媳妇的嫁妆,竟是软饭硬吃!” “女儿脸皮薄,比不得啊!” “嚓——”黄争鸣大怒,直接摔了手边的青釉瓷碗。 “畜生!我打死你!” 黄争鸣乍着两只手,向黄婉贞袭来。 黄婉贞做了两个多月的瑜伽,身体灵活了不少,身子一转,叫他扑了个空。 黄抒怀见此情景,大受打击,指着黄婉贞训道:“目无尊长的东西,黄忠把她抓起来!使劲儿打。” 黄婉贞大叫一声,“黄忠你敢!” “你不畏生死,可以打我,但你家上上下下六口人,我倒要看看,是老太爷走的早,还是我走的早!” 黄抒怀牙呲欲裂,抖着右手指着她,刚要不顾文人清高,破口大骂,却被倒地不起的黄争鸣夺去了心神。 “啊啊啊啊!”黄争鸣满目狰狞,似恶鬼上身,眼泪鼻涕一道往外飚。 吓得黄婉淑和黄婉琼惶恐的往门口跑去。 “烟——,我要烟——”黄争鸣一边在地上打滚,一边尖叫。 黄抒怀老泪纵横,“儿啊——,咱不抽了,就算不为我这个父亲着想,你也要想想你的妻儿啊!” 黄争鸣:“我没儿子,都是我的,爹,给我烟。” 黄抒怀:“儿啊——” 黄争鸣声嘶力竭,“老东西,给我烟,我要杀了你。” “爹,你就给争鸣抽几口吧,我有嫁妆,我用嫁妆供他。”黄董氏率先败下阵来。 下一秒,黄抒怀就点了头。 毫无疑问,这次黄争鸣胜了,他如愿的抽上了大烟,而性子过急的黄婉贞被罚跪了一个晚上和抄五十遍《三字经》 这完全是看在黄家子嗣不丰的面上,才罚的这么轻的。 但凡她们这代有男丁,哪怕是庶子,黄婉贞都逃不过棍棒交加。 “我的儿,你祖父是怜惜你体弱,这才免了你的打,以后不可再行事无状。”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从黄婉贞心底升起。 她觉得自己根本改变不了剧情,还不如好好躺平,看着黄家覆灭。 “娘啊!我不信,你不知道我做那些是为了什么。” “你真的希望,我什么都不做,看着你以后饿死街头吗?” 膝盖红肿,面无血色的女儿,依旧用孺慕的眼神望着自己。 黄董氏憋不住了,抱住女儿的上半身“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这都是我的命啊——,我的命不好,饿死就饿死吧,能怪得了谁呢。” 从那以后,黄婉贞沉默了许多,她不跟别人说话,别人也不来招惹她。 黄府又恢复到之前的死寂。 直到六月六小暑这天。 “小姐,老太爷让您去一趟荣养堂。” 黄婉贞头也不抬,仍旧抄着幼学琼林,“什么事?” 秀兰:“没说。” 愣了几秒,她神神秘秘的开口道:“听说老太爷这几天一直往外跑,听桂圆说是去了东交巷。” 黄婉贞写字的手一顿,“东交巷?难道是郑家?” 她立马旋上了钢笔,“快去给我打盆水,我洗漱一下,再过去。” 第8章 你在害怕什么? 天气热,现下黄家用不起冰,屋子像个蒸笼,待上一会儿,就会冒汗。 未时三刻,黄家人齐聚荣养堂。 就连二姨太太都过来了,不过她没上桌,端着个红漆托盘,给各个主子添茶倒水。 黄争鸣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倒是黄抒怀满脸笑意。 “父亲,可是得了什么好事?”黄争鸣是个沉不住气,又肆无忌惮的主,见黄抒怀摸着胡子不语,着急之下,脱口问道。 黄抒怀好似等的就是这一句,黄争鸣话音刚落,就叭叭地说了起来。 “我做成了一件大事,以后咱们黄家不用愁了。” 黄董氏懵懂地去看黄婉贞,但这阵子黄婉贞像是换了个人,现下只一味的低头喝茶,并不抬头回应她。 “快说,快说。”黄争鸣催促道。 有儿子捧场,黄抒怀倒是不在意别人,“郑濡清答应让他儿子娶咱家的姑娘了。” 黄争鸣傻傻的问:“郑濡清谁啊?” 黄抒怀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默默扫视了一圈堂下的人,一张张脸上满是懵懂。 不对!二丫头是知道的啊! 他猛地转头去寻黄婉贞,却见那丫头,在慢悠悠的喝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咳——咳——,婉贞,你说说。” 黄婉贞耷拉着眼皮问:“说什么?” 黄抒怀:“说说郑家。” 黄婉贞:“不想说,难受。” “啪——”黄抒怀使劲儿拍了下桌子,命令道:“说!” 黄婉贞佯装害怕的复述起来:“东交巷的郑家乃是书香门第,教育子女,服人治事两不误。” “郑家老太爷郑文良官拜从四品翰林院侍读学士,儿子郑濡清是新政府内务部参事,孙辈儿响应新政府号召,上了新式学校。” “就连庶女都上了女中,陪嫁有五千大洋呢!他家的女儿万家求。” “他家的庶女,都比黄家的嫡女好一万倍,活该人家能嫁入高官之家,黄家女儿却没人要!” “啪——啪——啪——”黄抒怀气的吹胡子瞪眼, “说的什么混账话!” 黄婉贞:“我说我不说,你非让我说,我说了你又不相信。” 黄抒怀反驳道:“我何时说不信了?” 黄婉贞满脸委屈道:“原来祖父知道您治家不严,对儿子放纵,对孙女不慈啊!你记得改哈。” 黄抒怀大怒,“黄忠上家法!” “扑通——”黄董氏跪倒在地,不停磕头,“老太爷息怒,婉贞还小,是我这个母亲失职,你要打就打我吧。” 黄婉贞却横眉冷笑道,“黄忠凭什么听你的?你莫不是忘了,他现在吃的是董家饭。” “畜生!你简直是个畜生!”黄争鸣哆嗦着手,指着黄婉贞骂道。 黄婉贞冷冷的看着他,“是啊!畜生家里出畜生,黄家一窝畜生!” 黄争鸣端起茶碗向黄婉贞掷去。 “咔——嚓——” 黄婉贞头一偏,茶碗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黄家男子自私自利,只顾自己享乐,不顾家中女眷死活。” “祖父年事已高,父亲抽大烟,不管你们承不承认,你们的身体都熬不过两年去。” “家中女眷一个个懦弱无能,连你们这些三步一喘的男子都不敢反抗,如何敢反抗外面的豺狼虎豹?” “命运早已定下,两年内,黄家男的死绝,女的被卖入妓院。” “我太祖父正在下面等着你们,不知你们如何跟他交代?!” “噗——”一口鲜血从黄抒怀口中喷出。 “爹——”黄争鸣满脸惊恐,他从没想过,高大的父亲,会在他眼前倒下去。 “啊——”黄抒怀倒的无声无息,被他压在身下的黄争鸣却发出惨叫。 一场喜事被黄婉贞搞成一团糟。 三位长辈,倒下两个,剩下的黄董氏也没空理她,她却没得了清闲。 “二妹妹!你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来?你是要把祖父和爹爹气死吗?”黄婉淑指责道。 黄婉贞冷着脸,指向门口,“芙蓉居不欢迎你。” 黄婉淑苦笑,“我不知,你会变成这样,你小时候玉团一样,可爱的紧,是姐姐疏忽你了。” 黄婉贞早就发现,黄董贞和黄婉淑都是自耗型人格。 外界一有问题,就会觉得是自己的问题,自己有问题,那就是自己不行,自己不行,就要找个主心骨。 她们的主心骨就是家里的两个男人。 黄婉贞就是要当着她们的面,打败那两个男人,告诉她们,靠那两个男人不如靠她。 可这效果看起来不是太好啊。 黄婉贞:“先管好你自己吧,你连自己都拯救不了,还想拯救我?怕不是脑子有毛病吧?” 黄婉淑伤心的望着她,“你,你说话不要这么刻薄,我,我……” 黄婉贞:“我什么我?出去——” 黄婉淑的眼泪说掉就掉,来的猝不及防,“我要去看望祖父和爹爹,你同我一起去吧,跟他们道个歉。” “他们要是原谅了你,也能免除你的责罚。” 黄婉贞:“你哪只眼睛看到他们责罚我了?他们都要死了,哪里还有力气想着我,怕早就沉浸在死亡的恐惧中无法自拔了。” 听到这话,黄婉淑满面惊恐,“你不要乱说,祖父和父亲怎么会死呢?” 黄婉贞:“怎么不会死?是人就会死。” “外公外婆不就早早死了吗?” “要不是他们死了,咱们以后还有个去处,不至于像我说的,被人卖去妓院。” “可他们死了,没人管我们了,我们只能被卖。” 黄婉淑突然捂住头,“我不要,我不要被卖。” 突然她脑子转了一下,放下手,问道:“谁要卖我们。” 黄婉贞:“大爷爷,黄梅雪的爷爷。” “他现在是黄家的族长,祖父和父亲死后,咱们这支没有男丁,族里的人会想办法,霸占咱家的财产。” “自古以来,吃人绝户,从不仅仅是霸占家财那么简单,他们会榨干女眷最后一滴血。” 原文中,黄董氏能活下来,得的还是两个女儿的利。 黄婉淑惶恐道:“不会吧?黄老师很好的,她爷爷应该也不是坏人。” 黄婉贞:“那你在害怕什么?” “你不用反驳我,问问你自己,其他族人会不会把这大宅子留给你。” 第9章 黄府女人的固执和偏见 黄婉淑竟然点了点头,“会啊!这本来就是咱家的房子,咱们失了庇佑,作为同族之人,他们应该帮着咱们,而不是要咱们的房子。” 黄婉贞被她这副自欺欺人的样子气笑了。 “好啊!那你把郑家的婚事让给我吧!” 说着,抓住了黄婉淑的手腕,“走,跟我去见祖父,告诉他,你是姐姐,不应该贪图富贵,有好事应该让给妹妹。” “不要,你放开我!”黄婉淑使劲儿挣扎着,但黄婉贞的手就像缠绕在树干上的藤蔓,死死的箍住了她的手腕。 黄婉贞用力一扯,使得黄婉淑脚下踉跄,黄婉贞趁机欺身而上,迅速逼近她的脸,“你可真双标啊!不允许别人做,自己却做的心安理得。” 黄婉淑的眼中弥漫着恐惧,“我没有,我没有。” 黄婉贞:“有没有我不知道,但郑家的婚事我势在必得,你要是得了去,我就打断你的腿,到时候看郑家会不会要你这个残疾儿媳。” 黄婉淑整个身子哆嗦起来,“我不敢,我不敢,你放过我。” 黄婉贞把她往门口使劲儿一推,大声道:“滚!” 黄婉淑离开后,黄婉贞无力的坐在了椅子上。 黄府女人的固执和偏见,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在没有足够实力时,干涉她人命运,只会消耗自身精力。 她现在应该做的,不是去拯救别人,而是先拯救自己。 调整了一番情绪,黄婉贞打开买来的书,逐字逐句看了起来,碰到不认识的字,快速在字典上查出来,然后用笔在书上标注好。 第二天,黄婉贞起了个大早,做了一套瑜伽后,又按摩起了自己的脚。 人的脚指头本该是朝前的,她的小脚就不一样了,除了大脚趾外,其余四趾被强行掰断,向内扭曲,紧紧地贴在脚底,仿佛被揉成一团挤进了狭小的空间。 “哎!这破脚,根本就长不好,看来得去医院看看了。” “小姐,早饭给您放桌子上了,趁热吃。”秀兰的声音从床帷外面传来。 黄婉贞扬声道:“知道了。” 秀兰又道:“小姐昨日的脏衣服放哪里了?” 黄婉贞从床头拿过昨天穿的衣服,趿拉着鞋,下了床,“在这儿。” “小姐的脚又破了吗?我给你去拿珍珠粉。” 黄婉贞摆摆手,“没破,就是茧子太厚了,该修理了。” 秀兰点头,“小姐先吃饭,吃完饭我打盆热水,给你用剃刀削一下。” 修整过脚的黄婉贞,轻松了不少,走进前院书房的时候,面上还带着笑。 “不好意思,黄老师,我来晚了。” 黄梅雪见到她,舒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们都不学了呢。” 黄婉贞四下观望,“我大姐和三妹都没过来?” 黄梅雪点头,“嗯,打一开始,我就看出她们两人没有向学之心,不来就不来吧。” “我们开始吧,你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黄婉贞点点头,拿出书本,请教起来。 上完课后,黄梅雪并没急着走,而是略有些迟疑道:“你之前说的,可以去先生家中上课,还作数吗?” 黄婉贞一边收拾书本,一边道:“作数。” 黄梅雪:“我有个同学的堂姐,成绩非常好,只上了两年女中,就考上大学了。由于身体不好,没去读。” “沈君月,就是我同学。她知道我在找家庭教师,问学生能不能上门去学,我说先问问你,再给她答复。” 黄婉贞:“上课费用怎么算?” 黄梅雪:“现在上门的家庭教师,基本上是一天一块大洋,中午管顿饭。” “沈君月说,如果你同意上门去学,每天只需五角小银元,午饭由她家提供。” 黄婉贞毫不犹豫的点了头,“谢谢黄老师,我很愿意。” 黄梅雪关心道:“不用跟你长辈沟通一下吗?” 据她所知,三爷爷这一支,很是保守,不允许家中女眷抛头露面。 “您放心,沟通过了,他们让我去。”黄婉贞的谎话,说的越发纯熟了。 黄梅雪笑了起来,“好,那明天上学,我转告她。说好时间地点后,我派人送信过来。” 黄婉贞点头致谢:“麻烦黄老师了。” 黄梅雪:“别这么说,我拿你当妹妹的。” 第二天一早,黄婉贞就去了荣养堂。 “你不在自己的院子里,怎么跑这儿来了?”黄董氏脸色蜡黄,白头发更多了些。 黄婉贞:“我听说娘这几天没日没夜的侍疾,怕你身子熬坏了,过来看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黄董氏用帕子抹了抹眼角,“你好好在院子里待着,不惹祸,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黄婉贞转移了话题,“我爹怎么样了?” 黄董氏:“你爹被你祖父压坏了腰,现下还起不了身。” 黄婉贞:“祖父呢?” 黄董氏:“你祖父算是因祸得福,老大夫说,他把体内气致淤血吐出来了,没什么大碍,只开了个养身的方子,吃不吃都可。” 黄婉贞:“哦!那我去看看祖父。” 黄董氏阻拦道:“过几天你再来吧,他还没消气,小心他罚你。” 黄婉贞立马道:“娘,最近你都没照镜子吧?您的脸色比祖父的还差,这要是病倒了,这个家可怎么办?” “不若让我们三姐妹轮换着侍疾,你回吉祥堂休息。” 黄董氏:“哪里有儿媳歇着的道理,这要是让别人家知道了,不得笑话咱们家?” 黄婉贞:“你不对外说,别人家怎么会知道?” “要是下人敢乱说,就辞掉他们,正好省一份月例。” 黄董氏:“这……” “都是府里的老人,这不好吧?” 黄婉贞:“现在家里只出不进,用不了多久,就用不起这么多下人了,你要是想继续用着他们,就得想法子赚钱。” 黄董氏:“家里的田地和铺子都卖了,还能从哪儿赚钱去。” 黄婉贞:“我听黄老师说,会洋文的给人做翻译,很能赚钱。” 黄董氏:“洋文?啥东西?” 第10章 东西来的太容易,让黄婉贞有种不真实感 黄婉贞:“就是洋人说的话,写的字。” 黄董氏:“咱家也没人会洋文啊。” 黄婉贞:“我会,我跟黄老师学了些英语,不过我没人脉,找不到翻译的活。” “我想着,先拜一位有人脉的老师,一边跟他学,一边找活干。” 黄董氏:“这不好吧?你一个大家小姐,出去做工会被人笑话的。” 黄婉贞:“那你的嫁妆花完了怎么办?到时候吃什么?用什么?” 黄董氏使劲儿揉搓着手里的帕子,“你祖父和父亲不会允许你出去做工的。” 黄婉贞:“我什么事都还没干呢,你就开始提前给我预设问题。” “那我不去了,你用嫁妆养着一大家子吧。” “等你嫁妆花光了,我看你用什么养我们。” 黄婉贞说完转身就走,不带一丝犹豫。 可就是动作大,步子小。 黄董氏突然心慌起来,“哎!哎!你回来。” 见黄婉贞不停,黄董氏慌忙上前追了几步,一把拉住她的袖子,“你这孩子,性子怎么这么急,就不能再商量商量。” 黄婉贞:“商量什么?” 黄董氏伸长脖子,四下观望一番,才小声对黄婉贞道:“你出去做工,去的是正经地方吧?” 黄婉贞斜眸着她,“和官家子女一起做学问,能去什么不正经的地方?” 黄董氏轻拍胸脯道:“那就好,那就好,能赚多少钱啊?” 黄婉贞:“还没寒窗苦读呢,就先问俸禄,我怎么回答你。” 黄婉贞开始扒拉黄董氏抓她的手,“不是,娘,你对女儿也太苛刻了。就算你生个儿子,是不是也得先给他花钱读书,给他时间考功名?怎么到女儿这儿,不但不给钱,连时间也不给啊。” 黄董氏苦着张脸道:“还要花钱啊。” 黄婉贞:“不愿意花钱给我读书就算了,正好我还不想去干活赚钱呢,待家里,让你养着多舒服啊。” 黄董氏眼睛一瞪,教训道:“怎么这么没出息,书还没读呢,就开始犯懒。不就是读书钱嘛,娘有,娘供你。” 黄婉贞也不拿乔了,直接忽悠道:“一等的老师,每月一百大洋。二等的老师,每月五十块大洋。三等的老师,每月三十块大洋。” “娘想让我读哪等的?” 黄董氏苦恼了半晌,才下定决心,“读二等的,都怪你爹,要不以你的家世,合该读那一等的书,委屈了你了。” 黄婉贞深深叹了一口气,拍着黄董氏的手道:“娘,你放心,黄老师说我天生就是读书的料,以后必能出人头地,你就等着享我的福吧。” 为防夜长梦多,当下黄婉贞就拉着黄董氏回了吉祥堂拿钱。 “三百块?!不是五十块吗?”黄董氏大惊。 黄婉贞:“上学都是半年一交的,以前的国子监束修都是一年一交,现下都减半了,咱们该知足了。” 黄董氏:“也是,半年总比一年好。” “可我没那么多现大洋。” 黄婉贞:“银子也行。” 黄董氏:“哎呀!也没那么多现银,我让王婆子走趟当铺,下午给你送芙蓉居去。” 黄婉贞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什么意思?你嫁妆银子花光了?这才几天?” 黄董氏:“你祖父和父亲看病不花钱的吗?你祖父那养身方子里加了人参,贵的很。” 黄婉贞:“不是说吃不吃都可吗?停了!” 黄董氏瞪着眼睛看她,“黄家的族人知道了,不得戳我脊梁骨啊!” 黄婉贞破口大骂,“黄家的族人没一个好玩意儿!他们没为黄府置办过一棵草,还老来打秋风,不办人事的东西!就会欺负咱们孤儿寡母。” 黄董氏:“你小声点,你名声不要啦!” “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家里办事,都得找族人张罗,就是平日里关系再不好,喜丧之事,也不可假外人之手,不然会被人念叨死的。” 黄婉贞:“娘,我知道,要想在这儿生活,是一定要和族人搞好关系的。” “但你有没想过,祖父都六十了,还能有几年活头,我爹那身子还跟不上祖父呢。” 黄董氏立马横眉冷对。 黄婉贞急忙解释道:“我可不是咒他们,我是在跟你分析咱们家的境况。我当然希望他们长命百岁。但你也知道,一般人活到五十岁就已经算是长寿了。” “我姥姥姥爷可都没活过五十。咱家没男丁,该早做打算啊。” 说着,黄董氏又抹起眼泪来,“都怪我,没给黄家生下儿子,等以后死了,都没法跟黄家列祖列宗交代。” 黄婉贞:“别老把别人的错,往自己身上按。你生了我和姐姐两个孩子,代表你能生,是我爹的种不行。你看二姨娘生的也是女儿,实在是我爹的种太差劲儿了。” 黄董氏抹眼泪的手一顿,“还有这种说法?” 黄婉贞:“是啊,不信你跟我去医院问问,医生都这么说,生男生女是男人决定的。” 黄董氏:“医院?是不是洋人开的看病的地方?” 黄婉贞连忙给她竖了根大拇指,“娘说的对,你连这个都知道啊,比我爹和祖父强多了。” 黄董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一时间,屋里安静下来。 黄婉贞见她沉在自己的思绪里,久不说话,小声的叫道:“娘,我束修的事?” 黄董氏再一开口,变得无比大方,“我给你一年的束修,但你要帮我做件事。” 黄婉贞双眼瞬间瞪大,“什么事?” 黄董氏:“带我去医院,我要问问里面的医生,生男生女是不是男人决定的。” 黄婉贞立马点头,“没问题。” 半个时辰后,黄婉贞抱着一盒子首饰,一摞古籍和几幅画离开了吉祥堂。 东西来的太容易,让黄婉贞有种不真实感。 只不过提了一句,自己去当铺换钱,就被塞了这么多东西。 看小说的时候,倒不觉得府里的下人有问题,现在感觉问题大了。 黄梅雪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只过了三天,就派人送来了信。 第11章 姐姐不若就留在府里招赘 信上写了上课的地址是西城骡马街大吉巷沈府,还附赠了一枚荷花签,上面的署名是沈君茹。 黄婉贞对这时代的了解,除了原主的记忆,就是偶尔买的报纸了。 她对大吉巷沈家并不了解,是骡子是马明天就能见分晓了。 这么想的黄婉贞决定,今天早早上床睡觉,为明天养精蓄锐。 可偏偏第二天一大早,黄抒怀闹起了幺蛾子。 “小姐,桂圆来报,让您去一趟荣养堂。”秀兰把手中的漆红托盘放在了桌子上。 刚收拾好自己的黄婉贞皱起了眉,“说什么事了吗?” 秀兰摇摇头,“没有。” 黄婉贞快速吃了早饭,到了荣养堂,她先去厨房找了黄董氏。 “娘,这是熬的什么药?” 黄董氏:“大夫给你爹开的药。” 黄婉贞:“让秀竹看着,咱们借一步说话。” 黄董氏这才抬头看向女儿,见她打扮,就知道本是想外出的。 “秀竹,好好看着药锅子,到时辰了,就给老爷送去。” 秀竹低头行礼道:“是。” 黄婉贞拉着黄董氏去了东厢房,“娘,我今天都跟人约好了,要去上课的,我祖父有什么事找我啊?” 黄董氏用帕子擦了擦脸,“不光叫了你,也叫了你大姐姐和婉琼。” 顿了一下,她抿了抿嘴,好像下了某种决心,“昨个午后,郑府那边来人了,我估摸着跟郑家婚事有关。” “儿啊,你咋想的,跟娘说说,娘好早替你做打算。” 黄婉贞:“不瞒娘说,我是想嫁去郑家的。” 黄董氏:“你姐姐……” 黄婉贞抬起拿帕子的手,截断了黄董氏的话。 “娘,我先说说我的打算。” “您就我和姐姐两个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和姐姐要都想嫁到郑家去,你帮了哪个,都会对剩下那个有愧。” “我是这么想的,姐姐性子弱,又没兄弟撑腰,嫁出去,难免被夫家欺负,不若就留在府里招赘。” “不论那男的身世好坏,只挑那身体壮硕,脑子不笨的。” “最重要的是,赶紧给咱们黄家生个大胖小子,继承家业。” 这话说进了黄董氏的心坎里,她比黄老太爷和黄争鸣更想要儿子,她总怕女儿嫁出去,自己没了着落。不像黄老太爷有儿子奉养,更不像黄争鸣,有那么多败家的爱好,可以寄托精神。 她整日憋在宅子里,想这辈子连个儿子都没有,以后死了,都没人供奉,真是白活了。 前几日,听小女儿说,生不出儿子不是她的错,是黄争鸣的问题,她一下子畅快了许多,想多活几年。 “行行行,你这想法好,咱不着那种身份高的,不然生了孩子,咱们争不过。” “不过,你要是嫁去了郑家,可得多帮帮你姐姐和侄子。” 侄子?还没影呢,这就想上了? “一定,一定,我会帮着姐姐把侄子抚养长大。” 黄董氏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你姐尽管生,咱们给她养。最好生个十个八个的。” 黄婉贞:“……” 只要黄婉淑同意,她倒是没意见。 “走,走,走,趁着婉琼没来,咱们去找你祖父,把这事定下来。” 黄董氏说完,迫不及待的往门口走去。 黄婉贞眼疾手快拉住了她,“娘,婉琼也是祖父的孙女,他要是不同意我的提议怎么办?” 黄董氏愣了一瞬,倏地嘴角牵起一抹冷笑,“他不同意,就分家。” “想用郑家的婚事拿捏咱们?不可能的事!” 说着,安抚的拍了拍黄婉贞的手,“娘的嫁妆,足够招两个女婿,你祖父要是不同意你的提议,咱们就分家,到时候娘给你姐妹俩招两个好女婿。” “咱不管他们了,我看最后他们能落什么好,郑家会不会要一个庶女当嫡长媳!” 黄婉贞为难道:“分家?可能吗?” 黄董氏:“我管不了这么多了,你姐姐必须得给我生个孙子。” 黄婉贞见识了孙子在黄董氏心里的份量,立马心中有了数。 “好,我听娘的。” 黄董氏欣慰的看了一眼黄婉贞,反手拉住她的手,就往正房厅堂走去。 “太太,二小姐请喝茶。”桂圆给两人上了茶后,就要退下。 黄董氏眼睛一瞪,叫住了她,“桂圆,去通禀老太爷,老爷还等着我去伺候早饭呢,有什么事,赶紧吩咐我,可不能让老爷饿坏了。” 桂圆年纪小,又只在荣养堂当过值,没经过什么事,被黄董氏一瞪,一斥责,一下子慌了起来,“太太稍等,我这就去找我爷爷。” 不一会儿,黄忠就扶着黄抒怀出来了。 “争鸣怎么样了?能起身了吗?” 黄董氏领着黄婉贞行礼后,才答道:“大夫说伤筋动骨的伤,短则几个月,长则要一年半载。” 黄抒怀:“怎么就是到了伤筋动骨的地步?我不就是压了一下吗?!” 黄董氏低头哭泣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这些,大夫都是花重金才请来的。” 黄抒怀疲惫的闭了闭眼,“好了,别哭了,知道你也难。” 黄董氏用帕子擦擦眼角,“爹,知道儿媳难就好。” “儿媳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给黄家生个‘一儿半子’,我想着婉淑也大了,想让她给咱们黄家招个女婿进来,也算是半个儿子了,要是能给咱们黄家生个小子,我这辈子,死也安息了。” 黄抒怀眼睛倏地大睁,“之前怎么不知你有这种想法?” 黄董氏哭哭啼啼道:“之前,我一直盼着二姨娘给黄家添丁,谁知道争鸣身体会败坏成这样。” “他连身都起不来了,让我还怎么指望他。” 说到最后,已然泣不成声。 黄婉贞使劲儿掐了把大腿,也跟着哭了起来。 “祖父啊!你不为别人,也得为咱黄家的香火想想啊。” 黄董氏点头附和道:“是啊,是啊,爹。” “要是不给婉淑招赘,百年后,您老可就没人供奉香火了。” 黄抒怀深深叹了口气,“招赘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我一提出来,族里肯定会让你过继。我现在精神不济,也无力跟他们周旋……” 第12章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这事成不了。” 黄婉贞连忙表态,“我愿意帮大姐,帮咱们黄家延续香火。只要我嫁入郑家,就有身份与黄家族老抗衡。” 黄抒怀猛地抬头看向她,“你?这到底是你的意思,还是你母亲的意思?” 不等黄婉贞表态,黄董氏抢先道:“我的意思!” “我不信黄家族人以后会供奉我,我想要自己的孙子。” 黄婉贞立马表态,“也是我的意思,过继的黄家子嗣我不会帮,我只帮从我姐姐肚子里出来的。” 要是过继是个好办法,原书中的黄家就不会那么惨了。 黄抒怀:“这是大事,我要想一想。” 黄董氏:“嗯,那父亲今天叫我们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黄抒怀本想让黄董氏和黄婉贞先离开。 但想了想,不管是选哪个孙女嫁去郑家,都需要黄董氏张罗,根本没办法绕开她。 无奈叹了口气,还是开口道:“昨个,郑家来人了,问什么时候把姑娘的八字送过去,他们想请大师算一下。” “我想着,这事不能拖,迟者生变,还是早点定下来的好。” 黄董氏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我听爹的。” 黄抒怀斜瞥她一眼,觉得以往真是看走了眼,一直以为她是个老实的,没想到却是个有主意的。 “等婉淑和婉琼过来,再定吧。” 黄董氏:“自古以来,婚姻大事,讲究的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和争鸣都还活着,自是没问她们的道理。” “公爹要是问我的意思,那就是婉贞最合适。” 黄抒怀: “婉贞性子冲动,不若婉淑贞静,我觉得婉淑更合适。” 黄董氏转了转眼珠子,觉得两个都是自己的女儿,留谁在家招赘都可,刚要点头答应,黄婉贞说话了,“我不同意。” “我怕疼,我不想生那么多孩子。” “再说,姐姐性格说好听点叫贞静,说不好听点叫软弱。” “她嫁去郑家,上要侍奉公婆,下要管理家务,哪里还分的出时间帮咱们黄家。” “娘,我就问你,祖父和爹爹阻止你给董家银钱和帮助,你敢不敢反抗他们。” 黄董氏:“这……,身为黄家儿媳,自然要以黄家为重。” 黄婉贞:“我敢,我性子强,不是那么好被郑家压下去的,他们不让我回娘家,我偏要回,他们不让我帮黄家,我偏要帮。” “祖父觉得我和大姐谁嫁过去,黄家最得利?” 黄抒怀一想也对啊,那么好性子的姑娘,应该留给自己家啊,就让这个刺头去祸害郑家吧,没准以后黄家还能重新压郑家一头呢。 就在黄抒怀思考的档口,黄婉贞拉住黄董氏的手,“我还小,不好生孩子,我姐姐比我大,马上就能要孩子。” “娘,时间不等人,孙子来的越快,越能得上长辈的力,晚了,恐怕……” 黄董氏恍然大悟,“对对对,趁我还带的动,可以多给你姐养几个孩子,完了我就带不动了。” 黄婉贞:“还有祖父的力,早点来个小子,还能多让祖父教导他几年,我祖父可是通政司副使,岂是一般先生比的了的?” 黄董氏点头,“对对对。” 黄抒怀点头,“你说的对。” “就是招赘一事,还需从长计议。” 黄婉贞:“别计议了,再计议,郑家的孙子都当上大官了,咱们黄家的子孙岂不是又慢郑家一步。” 黄抒怀:“这……” “族人那边得提前打招呼啊,人也得好好挑挑啊。” 黄婉贞:“祖父,你不是说族老那边不会轻易答应吗?到时候一扯皮,几年过去了,人家都子孙满堂了,咱们黄家膝下无人,岂不耽误事?” 黄抒怀:“人得好好挑挑吧?挑个聪明的。” 黄婉贞:“差不多就得了,咱们黄家可是书香门第,我姐的孩子,还能差到哪儿去?” “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有个小子,保住咱家的宅子。” 黄董氏:“对对对,先生个孙子是正经事。” 黄抒怀摇摇头,“一时半会儿,哪能找到合适的。” 黄婉贞拉住黄董氏的手道:“祖父,您就只管养好身子,等着教养曾孙就行了。” “剩下的事,交给我娘。我娘不行,再请您老出山,不就行了。” 黄董氏:“对对对,交给我。” 黄抒怀本来就不是个爱操心的,年轻的时候,各处当官,年纪大了,就想享清福,要不是儿子不争气,他早拎着鸟,出去找朋友了。 可惜,黄家这副光景,他没脸出去见人,只能躲在府里,潦倒度日。 “嗯,先这么着吧。” 黄抒怀一锤定音,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等黄婉淑和黄婉琼费时费力,打扮一新,以最美的样子来到荣养堂的时候,黄婉贞和黄董氏已经离开了。 “娘,你不是要去给我爹喂饭吗?跟着我干什么?”黄婉贞疑惑道。 黄董氏:“有树生和秀竹呢,饿不着他。” “你带我去一趟那什么医院,我去问点事。” 黄婉贞:“明天行不行,我今天要去上课,这个点都已经晚了。” 黄董氏:“不行,什么事都没你姐姐生孩子重要。” 黄婉贞眼珠子一转,温声哄道:“这医院也有强弱之分,咱们没在外闯荡过,也不知道哪个好,不若今天我问问老师,等了解后,再带您去?” 黄董氏不住的点头:“对对对,是这么个理,那你可抓点紧,越快越好,你也说了,时间不等人。” 黄婉贞:“好,我今天就问,顺利的话,明天带你去。” 黄董氏把她送出门,亲眼看她上了黄包车,才转身回府。 西城骡马街大吉巷沈府。 付了车资,黄婉贞下了黄包车。 抬头看去,院门采用的是五檩迁出廊式设计,门釜山墙墀头有精美的砖雕,寓意官运亨通,人丁兴旺。 往下看,是两扇朱红色大门,两边各坐着个石狮子,狮子头上还有狮冠,寓意着事事顺意。 大门关着,只在东侧开了个小门,门口站着个听差。 第13章 新旧共存的沈家 黄婉贞走上前,“你好,我是沈君茹的学生黄婉贞,请问她在家吗?” 那听差明显是个新手,听黄婉贞这么说,连忙冲着门房喊,“师傅,师傅,有人找三小姐。” 一个穿着青色麻服的老头,出来就给了那听差一脚,“嚷嚷什么,就显你嗓门大。” 说着,打量了黄婉贞一番,见她一身袄裙,虽料子不错,却样式老旧,不禁半眯起眼问,“有没有帖子?” 幸亏黄婉贞早有准备,从手袋里拿出了那张荷花签,“喏,是这个吗?” 老头接过去,看了两眼,又递回给她,“等着。” 转身进了院子。 约莫等了两刻钟的样子,那老头带着一个短发丫头走了过来,“田大爷,就是这位姑娘吗?” 那丫头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笑起来有对小酒窝,可爱极了。 “是她,小梨姑娘带她进去吧。” “小姐,请跟我来,我带你去三小姐院子。”小梨笑着道。 黄婉贞见此情景,觉得这沈府派头真大,沿用的还是老派规矩,真不知怎会允许家中小姐出去上学。 两人穿过垂花门,走过抄手游廊,走了约莫十几分钟,才来到一处叫海棠居的院落。 “小姐,人我给你带来了。” 拐进院子,就看到一位身着桃红色掐腰旗袍的美貌小姐,拿着本书,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 “来啦?是叫黄婉贞是吧?” “你好,我叫沈君茹。” 女子站起来,身量倒不矮,看着得有一米六五的样子。 黄婉贞自然的伸出手,跟她握了下,“您好,沈老师。” 沈君茹见她行事落落大方,很是满意的点点头。 “都学过些什么啊?” 黄婉贞:“只学了《三字经》、《千字文》、《幼学琼林》。” 沈君茹:“以后打算考学吗?” 黄婉贞点点头,“想着进正规的女中读书。” 沈君茹一下子笑了起来,“真好,看着不大,今年多少岁了?” 黄婉贞:“十五了。” 沈君茹:“那行,要想考女中,国文、英文和算术是必学科目,咱们先从这三门学起?” 黄婉贞:“哦!对了,我英文和算术不错,差就差在国文上。” 沈君茹睁着大眼上下打量她,“哦?是吗?” 那眼神明显不信。 黄婉贞也知道,自己一身旧式袄裙,说出这种话来,确实没什么可信度,可她不想浪费时间,假装从基础学起。 “不信,你可以考考我。” 沈君茹笑着拍了拍巴掌,“好啊!看你这胸有成竹的样子,想必是不怕考了。” “明天吧。今儿晚上,我把之前在贝满女中做的试卷,誊写两份。” 黄婉贞摆手道:“不着急,明天要带母亲去趟医院,可能过不来。” 沈君茹并没多嘴问,她母亲得了什么病,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就开始准备起今天的授课来。 沈君茹讲的是论语,黄婉贞并没有藏拙,毕竟在前世学过一些,进度显得很快,这让沈君茹当老师的成就感拔高了一大截。 “真是出乎我的意外,我都期待明天的课程了。”沈君茹笑着道。 黄婉贞不得不再次提起,去医院的事,“沈老师,明天我要去医院。” 沈君茹轻拍下嘴,“哦哦,是后天。” 黄婉贞:“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咱们北京城,哪家医院比较好啊?” 沈君茹:“你真是问对人了,我叔叔是卫生部的,咱们华人最好的医院,要属中央医院了。” 黄婉贞迟疑的点了点头,想到沈君茹是大脚,索性直接开了口,“我想做放足手术,是不是去教会医院更好一些?” 沈君茹挑挑眉,“你父母同意?” 黄婉贞摇摇头:“我不准备告诉他们。” 沈君茹劝道:“那怎么行?放足手术很贵的,你最好提前跟他们说好。” 黄婉贞顺势点了头,“嗯,我会的。” 沈君茹:“哎!都是老思想害人。我大堂姐和二堂姐在老宅长大,几岁大的时候,就被祖母命人裹了脚。” “我和堂妹跟父亲和叔叔在地方任职,躲过了一劫。” “对了,下次来,你走东北的角门,我会告诉那里的婆子,见到我的花签,直接放你进来。” “走正门,太麻烦了,那的听差都是祖父的人,进出繁琐的很,要浪费不少时间。” 黄婉贞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我来的时候,还在纳闷,府上这么大的规矩,怎么会允你出去上学。” 沈君茹:“我从小在苏省长大,两年前才随父亲调任京城。” “北京城比较好的几家教会医院有协和医院、德国医院和约翰氏医院。” “除了协和医院在东城有些远外,剩余两家都在西城。” 黄婉贞:“那是德国医院好还是约翰氏医院好呢?” 沈君茹:“没得选,德国医院不接诊华人。” “约翰氏诊金昂贵,去那看病的非富即贵。” 回到三塔巷黄府,黄婉贞一头扎进了前院书房。 夜幕降临之时,黄董氏找了过来,“医院打听好了吗?” 黄婉贞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打听好了,西城西街里约翰氏医院,和东城东单协和医院。” “两个都挺不错,你要去哪家?” 黄董氏:“就咱们西城的吧,离得近,好办事。” 黄婉贞虽然不理解‘好办事’打哪儿来,但还是顺从的点了头,“行。” 第二天,天不亮,黄董氏就来了芙蓉居。 “娘,你干什么!”黄婉贞拥着被子大惊,像是看到了登徒子。 黄董氏甩了下帕子,“你怕什么?” 黄婉贞看到脚盖的严严实实的,才松了口气。 “赶紧起来,咱们早去早回,我还得给你父亲和祖父侍疾呢。” 黄婉贞一边穿着衣服,一边道:“要我说,这府里的下人,你应该梳理一遍,最好都换成自己的。” “这样咱们以后也好办事。” 黄董氏:“除了黄忠那一家子,其余都是我的人,怕什么?” 第13章 医院求子 黄婉贞:“我觉得王婆子不行,太奸诈,你之前找她当东西,差的太多。” 黄董氏:“你小孩子家家懂什么?进当铺就是十不存一。” “而且我又不想自己去,让人认出我来多丢人啊,王婆子一个寡妇,瞒下点就瞒下点,就当是给她的跑腿费了。” 黄婉贞掀被子的手一顿,“要那么说,你下次当东西找我呗,怎么说我也是你亲闺女,那跑腿费给了我,不比给了王婆子强。” 黄董氏使劲儿戳了下她,“我是缺你穿,还是缺你吃了?看你那小气劲儿。” 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好了。 黄婉贞决定,今天找机会带黄董氏去当铺见识一番。 她就不信,真金白银的首饰,换成大洋,斤两还能缺了。 “那个,娘,你去正厅等我会儿,我梳洗一番,就去找你。” 天刚刚放亮,俩人就出了门。 黄董氏连叫黄包车都不敢,还是黄婉贞走到路中间,抬手招了一辆。 “太太,小姐,二位去哪儿啊?” 黄董氏紧紧抿着嘴不说话,黄婉贞:“西街里约翰氏医院,多少钱?” 黄包车夫:“五十个铜板。” 黄婉贞:“太贵了,昨天我坐车才花了二十个铜板。” 黄包车夫:“一个人和两个人哪里能一样?” 黄婉贞皱眉:“这么算的吗?” 黄包车夫:“那当然。” 黄婉贞还想说什么,被黄董氏扯了扯袖子,“算了,上去吧,我出。” 黄婉贞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在自家门口你怕什么?” 转身看向黄包车夫,“我们不坐了。” 黄包车夫摆摆手,“行了,行了,给你们算便宜些,四十个铜板总行了吧,上车。” 黄婉贞不再搭理他,而是冲着不远处的一个黄包车夫挥手。 那车夫二十来岁的样子,很高很壮硕,穿着长袖小白褂,黑色裤子,裤筒特别肥,脚腕上系着细带,露出一对‘出号’的大脚,好似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料。 “西街里约翰氏医院,多少钱?” “三十个铜板。” 浑厚的男声响起,让黄婉贞展了笑颜。 “娘,上车!” “哎!哎!阿祥,懂不懂规矩啊?怎么能抢我的客人呢!” 先前的黄包车夫不干了。 黄婉贞看都不看他,直接扶着黄董氏上了阿祥的黄包车。 阿祥也不言语,直接用他那宽肩撞开了人,扇着一双大脚,向远方跑去。 打一坐上黄包车,黄董氏的嘴就没停过,先是发表了对车资的看法,后又埋怨黄婉贞事多。 “出门在外,省那三瓜俩枣的干什么?平白得罪了人。” 黄婉贞也是个不服输的,反驳的话张嘴就来,“得罪谁了?你认识那人吗?” 黄董氏:“小心驶得万年船,不认识也别得罪他啊,万一他害咱们怎么办?” 黄婉贞:“嗯,我怕他害我,直接换了个车坐,不正好吗?” 黄董氏怒气冲冲的瞪她一眼,“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黄婉贞:“嗯,我什么都不懂,那你干嘛让我陪着去医院,有本事你自己去啊!” 黄董氏音量突然拔高,“我花了钱的,咋地,还没到医院,就想不认账?有本事你给我吐出来。” 黄婉贞并不示弱,“行啊!”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约翰氏医院是美国教会开的,里面都是洋人,说的是洋文,你就是去了,也听不懂他们说什么!” 黄董氏恨恨的把帕子甩到黄婉贞的脸上,“你行,你听的懂?!我就看你一会儿怎么丢人现眼。” 黄婉贞可是经常参加英语角的人,要说专业医学词汇,可能有的不懂,但日常沟通,肯定是没问题的。 “您就等着瞧好吧!” 多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多长些能耐,也少受些男人的桎梏。 到了医院门口,黄董氏刚掏出一块大洋,就被黄婉贞攥住了手。 “我来。” 她把提前准备好的铜板递给阿祥,然后扶着黄董氏下了车。 目送阿祥离去后,才小声提醒黄董氏,“娘,出门在外,财不露白,更何况是咱们两个小脚女人。” 黄董氏望着眼前四层高的西式建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一个劲儿的点头。 黄婉贞拉着她往里走去,刚到门口,黄董氏就捂着胸口站住了,“这楼不会倒了吧?” 黄婉贞抬头看看,砖混结构,水刷石工艺,“比咱们家的砖木结构要结实的多,倒不了,进去吧。” 黄董氏把半边身子靠在黄婉贞身上,慢步走了进去。 沉稳庄重巨大的拱券,进口的马赛克贴砖,彩色玻璃拼成的花窗,让黄董氏有一种晕乎乎的感觉。 黄婉贞半扶半抱着她,往一个金发碧眼的洋人走去。 “您好,我想做放足手术,需要办什么手续吗?”一串流利的英文,从黄婉贞口中吐出。 令黄董氏傻了眼。 她有种身旁的女儿,比对面那奇怪的洋人,更陌生的感觉。 “女士,西外科就行,普通医师两块大洋,主任五块大洋,您看谁的诊?” 黄婉贞毫不犹豫的递上了五块大洋。 洋人接过大洋,递给她一个小木牌,“东走,左拐。” 黄婉贞拿到木牌并没有离开,而是笑着开口道:“我母亲想咨询一些生育问题,主要是关于生男孩和生女孩的问题,咱们这儿有这种服务吗?” 那洋人恍然大悟般的看了一眼黄董氏,笑着对黄婉贞道:“您母亲早该来我们这里诊断的,不过只要还有月经期,就还有希望。” “我们这儿的利亚姆医生,是这方面的权威,但诊费高一点,要十块大洋,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接受。” 黄婉贞立马侧头用中文道:“娘,要十块大洋,你还要问吗?” 黄董氏小幅度的点点头,“要,我带了三十块大洋,只要能问到怎么生儿子,都花了,我也不心疼。” “我跟你说,皇帝还在的时候,宫里有生子方子,那是价值千金的方子,十块大洋不算什么。” 第14章 褚延之眼中的黄婉贞 黄婉贞:“行,那你给我十块大洋。” 黄董氏不解道:“刚刚你不是给了他五块大洋了吗?怎么还跟我要十块大洋。” 黄婉贞:“那是我的诊费,不是你的。” 黄董氏:“你怎么了?要花那么多钱问诊。” 黄婉贞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眼睛不好,要看眼睛。” 黄董氏担忧的问:“咋了,是控制不住吗?我早就看出你眼睛有问题了,还以为你是故意的呢。” 黄婉贞无奈叹了口气,“娘,咱们回家再说,先办正事成不成?” 黄董氏连忙从袄裙里掏出一个布包来,打开布包,她拿出一个纸卷子,递给黄婉贞,“数数,是不是十个大洋,昨晚我数好了的。” 黄婉贞撕开纸卷子,把大洋摊在柜台上,迅速数了一遍,“十块大洋。” 那洋人直接递出一个小木牌,“西走,右拐。” “先去看利亚姆医生,他很受欢迎的。” 黄婉贞笑着道:“谢谢您的提醒。” 洋人不在意的摆摆手,“没事,你还会来的,放足手术不是一次两次就能做好的。” 黄婉贞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 “您好,这是利亚姆医生,我是他的助理褚延之。” 两人一走进办公室,就看到桌子后面坐着个大胡子洋人,斜后方站着个华国男人。 黄董氏偷偷对黄婉贞说:“有华人,不用你翻译。” 黄婉贞冷笑道:“不用我翻译,你自己去说。” 黄董氏:“自己说就自己说。” 她甩开黄婉贞扶着她的胳膊,上前问道:“那个大夫,我想问问,怎么生儿子,这生儿子是男人决定的,还是女人决定的。” 由于她说的是华语,利亚姆并不是很懂,他转头望向了褚延之,等着他翻译。 褚延之用英语对利亚姆道:“您稍等,这位女士说的不甚清晰,我详细的问一下,再同您说。” 接着,他上前走了两步,对黄董氏道:“请问,您是来看什么病的?不孕不育吗?” 黄董氏大惊,满脸涨红道:“你才有病,你才不孕不育!” 黄婉贞连忙上前拉住黄董氏,“娘!你怎么骂人啊。” 黄董氏臊的直往她身后躲,“他先骂我的。” 黄婉贞点头哈腰的给褚延之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娘不识字,没文化,沟通起来有点费劲。” 褚延之冷着张俊脸道:“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我们医院的保卫科可是配枪的,休要捣乱。” 黄婉贞双手合十,拜了又拜,“误会,误会,我会英文,我跟利亚姆说。” 解释完,连忙换成英语道:“你好,利亚姆医生,我娘因为无子,想让我姐姐招一赘婿,她今天是来问,什么样的男人生儿子的几率大。” 利亚姆哑然失笑,“你好,小朋友,您母亲可真会开玩笑,生女婴和男婴的概率是一样的,只要男女双方身体健康,生的孩子越多,生男婴的概率就越大。” 这些黄婉贞自然是知道的,但她需要一个权威的证明。 在黄府的这几个月,她明白,被世俗眼光定义为弱小的人,很难赢得他人的顺从,无论她怎么努力,黄董氏都不会听她的。 那她就借洋人的口,让黄董氏听她的。 “那孩子的性别,是有谁决定的呢?” 利亚姆略有些迟疑道:“男孩的性别,是由男人来遗传的。” 黄婉贞得到想要的答案,立马笑着对褚延之道:“麻烦褚医生,把这话告诉我母亲,谢谢。” 褚延之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但替利亚姆医生翻译,本来就是他工作的一部分。 他还是自然的对黄董氏翻译道:“男孩的性别,是由男人来遗传的。” 黄董氏听后,整个人都僵住了,黄婉贞连忙扶住她,“娘,你没事吧?” “呜呜呜——,黄争鸣那个挨千刀的,他不是人,他生不出儿子来,怪我。” “不是我的错,没生出儿子,不是我的错,呜呜呜——” 黄婉贞安抚的拍拍她的背,“好了,好了,我祖父和父亲都知道的,他们都是读书人,怎么可能不知道生男孩,是由男人来遗传的?” “你想啊,你都没男人的那个东西,怎么遗传给你的孩子,当然是要靠男人啊,你没生出儿子来,显然是我爹靠不住啊!” “既然知道我爹靠不住,你以后就不要靠他了,他只会骗你,欺负你。” 黄董氏:“呜呜呜——,对,他连个儿子都没给我,我要他有什么用!” “当务之急,是给你姐姐找个有用的男人。” 黄婉贞继续拍着她的后背道:“我刚刚问了,大夫说,得选个壮硕的,越壮硕的,生儿子的机会越大。不过最好是带着来这里,让医生给他检查一下。” 黄董氏:“检查,必须检查,过了关,才能进我们黄家的门。” 黄婉贞:“哎!到时候又是一笔花销,娘,要不就给我爹把大烟停了吧。” “他连儿子都生不出来,花那么多钱,不是纯属浪费吗?” “你应该把钱留下来,养孙子。” 黄董氏:“停!今天就停!我回去就把他那些烟土卖掉。” “没用的男人,不配花我那么多钱。” 褚延之算是看明白了,这小姑娘是来给她母亲设套的。 不,应该说是给他父亲设套。 这小姑娘既然懂英文,那必是上过学的,可能是学了些遗传的知识,才想了这么个计策。 “密斯特褚,她们在说什么,你帮我翻译一下。” 利亚姆见她们又哭又笑的,很是不解。 “没事,利亚姆医生,我们看完病了,这就走。”黄婉贞听到利亚姆的话,连忙笑着道。 利亚姆:“等等!你们并没有让我看病啊。” “这位女士为什么哭的这么伤心,是没钱治病吗?” 黄婉贞尴尬的看向褚延之。 褚延之低头同利亚姆小声说了几句后,利亚姆抬头恍然大悟般的看向她们。 “哦,只是来问几个问题,倒不用交那么高的诊费,密斯特褚,带她们去退一下费。” 第15章 沈君宴眼中的黄婉贞 黄婉贞扶着黄董氏,跟着褚延之,走出了办公室。 “婉贞,咱们这是要去干什么?”黄董氏小声问道。 黄婉贞:“说是给咱们退钱。” 黄董氏:“洋人的医院这么好吗?看完病,还给退钱?” 黄婉贞:“不是,娘,一时半会儿跟你解释不清楚,回家说。” 黄董氏低头想了会儿,又开口道:“婉贞,能不能让他们给我写个条子,就写刚刚那几句话。” 黄婉贞:“娘,你要那个干什么?” 黄董氏:“我想让你爹看看。” 黄婉贞:“……” “你确定?” 黄董氏点头:“嗯。” 走回大厅,黄婉贞把黄董氏安排在长椅上, “坐这儿,不许乱跑,我办完事,回来找你。” 黄董氏乖乖的点了下头,“别忘了我刚刚说的事。” 黄婉贞:“知道了。” 她忍着脚上的痛,快步来到柜台处,“褚医生,能不能给我们写个条子。” 褚延之伸手朝她道:“把牌子给我。” 黄婉贞尬笑道:“不用那么着急退款,麻烦您帮忙写个条子,我们不退款也行。” 褚延之这才正视着她的眼睛道:“不行,你是想害我实习通不过吗?” 黄婉贞斟酌片刻,说道:“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再回去问问利亚姆医生,麻烦他帮我们写个条子。” “其实就是一句话的事,反正也是利亚姆医生说的话,我也没强迫你瞎编乱造。” 褚延之没好气瞪她一眼,“小姑娘心眼真多,怪不得长不高。” 黄婉贞暗暗攥了下拳头,“呵呵,麻烦您写一下,我们可以付费。” 柜台后的洋人,笑着道:“密斯特褚,您退的诊费,请拿好。” 说完,朝黄婉贞打招呼道:“嗨!小姑娘,这么快又见面了,你叫什么?” 黄婉贞自然报上了前世的英文名,“我叫安迪,怎么称呼您?” 洋人:“哦!真是个好名字,我叫贝拉。” 黄婉贞点点头:“麻烦您了,贝拉。” 褚延之:“呦!还挺有礼貌。” 黄婉贞谦虚的笑笑,“谢谢夸奖。” 随后,褚延之跟贝拉借了纸和笔,快速写了两句话。 “行了吧?” 黄婉贞接过来看了看,虽然没有署名,但用的是医院专用纸,也算是有点公信力了。 “行,行,谢谢褚医生。” 黄婉贞拿到条子,并没有回去找黄董氏,而是直接去了东边的西外科。 西外科的主任同样是个老外,斜后方站着个年轻华人男子。 “你好,这是安东尼医生,我是他的助理沈君宴。” 黄婉贞:“……” 这名字有点熟啊。 没黄董氏跟着,这次黄婉贞自在的多,她直接用英文跟安东尼医生交流起来。 “你好,今年十五岁了,想做放足手术,不知道成功率高不高。” 安东尼:“脱掉鞋袜,把脚放凳子上,我先看看情况。” 黄婉贞二话不说,直接脱掉鞋子和白布做的袜子,把脚搁在了凳子上。 这行为和她一身的旧式袄裙,让一旁的沈君宴有些不可置信,以至于都忘了给安东尼递送手套。 “密斯特沈?密斯特沈?” 安东尼连叫了他两遍,才让他回了神。 “哦哦!实在抱歉,安东尼医生。” 说着,立马递上一副白手套。 安东尼仔细检查后,忧心的说道:“你这脚想要恢复很难,我只能尽力而为。” 一边说着,他还在黄婉贞的脚上比划着,“你这是严重的马蹄内翻足,足背着地,平日里行走越多,足跟内翻越严重,造成了非常大的足部畸形。” “如果想要做手术的话,一次两次肯定不行,至少三次以上,你还打算继续治吗?” 黄婉贞点点头,“治。” 安东尼:“那你要提前做好准备了。第一手术费用八两黄金,第二需要坐半年的轮椅,第三过程会很痛苦,如果你坚持不到最后,效果将大打折扣,可能比现在好不了多少。” 黄婉贞:“如果成功了,最好的恢复情况,是什么样子的?” 安东尼:“如果你毅力特别强,完全按照我的要求做,中途不放弃,不退缩。恢复后,能跑能跳。” “当然,要持续锻炼,这可不是半年就能做到了。即使是好了,也要经常锻炼。” “你可以回去想想,等想好了再来找我。” 黄婉贞摇头,“不用想了,我做。” 安东尼严肃的脸上现出一抹笑容,“密斯特沈,带她去拍个x光。” 说完,他站起来拍了拍黄婉贞的肩,“小姑娘,真勇敢,上帝会保佑你的。” 沈君宴带她拍完片子后,给她写了个电话号码,“半个月后,你再过来,最近少用脚,肿的太厉害,做不了手术。” “临时有变,记得提前给我打电话。” “一共是八两黄金,这次最少缴纳三十块大洋,第一次手术前,要把费用结清。” 黄婉贞点点头,从袄裙的内兜里,掏出一个金镯子。 “这个差不多有一两,您称一下。” 沈君宴带着她去了柜台,不一会儿,一个大金镯子,换了一张薄薄的收据。 “收好,下次缴费,需要你出示的。” 黄婉贞点点头,“知道了,谢谢,我能走了吗?” 沈君宴颔首道:“我送你出去。” 黄婉贞婉拒道:“谢谢,不用了。我母亲还在那边等我。” 沈君宴清冷的面容上浮起一丝笑意,“那就好,你的脚要半年不能着地,是该提前跟家里沟通。” 黄婉贞牵起嘴角,勉强的笑了下。 “嗯,沈医生忙,再见。” 一通忙活下来,正午时分已过,黄董氏是饥肠辘辘。 “怎么去那么久?事情可办妥了?” 黄婉贞:“妥了,走吧。” 黄董氏:“脚疼,肚子饿,走不动了。” 黄婉贞:“娘,你要是没裹小脚多好,哪里都能去,准比我爹有出息。” 黄董氏傲娇的甩甩帕子,“别提了,我要是不裹脚,也嫁不到黄家。” 黄婉贞:“黄家有什么好?我爹既不能赚钱,也不能给你儿子。” 第16章 娘的嫁妆不够花了 黄董氏颇为赞同的点头道:“是啊!没钱我可以忍,但他种不好,没给我个儿子,确实是亏待我了。” “我得擦亮眼睛,给你姐姐找个能生儿子的男人,哪怕穷点也不怕。” 黄婉贞:“娘,你这思想不对。” “我爹现在够穷了吧?可他生不出儿子来啊!” “你看人家郑家,有权有势,最可气的是,还能生儿子。” 黄董氏被她说糊涂了,“那该怎么选好?” 黄婉贞:“我觉得那个褚医生不错,个子高,长得好,以后生出来的儿子,差不了。” 黄董氏瞪她一眼,“拉倒吧,那人一看就不是咱能攀上的。” “条件那么好的男人,舍不下脸来入赘。” “少废话,赶紧去给我买饭。” 黄婉贞撇撇嘴,摊手伸过去,“给钱。” 黄董氏:“刚不是退费了吗?” 黄婉贞:“花了,我身上的钱也花了。” 黄董氏叹口气,“以后再也不出来了,一出来,就花这老多钱。” 一边抱怨着,黄董氏又掏出内兜里的布袋,拿出一卷子,刚要拆开,就被黄婉贞抢了去。 “先放我这儿,回去剩下多少,再还你。” 黄董氏咬着牙骂了句,“强盗!你们姓黄的,没一个好人。” 黄婉贞:“你这才知道啊,晚了!” 她把那一卷子大洋,往自己兜里一揣,先找贝拉问了洗手间,解决了三急,才慢悠悠的出了医院大门。 为了安全起见,黄婉贞也没走远,就近找上两个摊子,买了两个烧饼,一竹筒茶水,十个铜板搞定。 “怎么不给自己买上一筒茶。”黄董氏一面吃着,一面问黄婉贞。 黄婉贞啃着干烧饼,摇摇头,“我不渴,还没赚到钱呢,能省些是些,等我赚了钱,请你下馆子。” 黄董氏高兴的合不拢嘴,“行,我等着我闺女请我下馆子。” “我还没去馆子里吃过饭呢,听你姥爷说过,那富丰堂一边吃饭,还能一边看戏,可好了。” 黄婉贞大手一挥,就开始画饼,“行,就富丰堂了,赚了钱,就带你去。” 黄董氏不住的“呵呵”笑着,“我等着。” 黄董氏不敢在外上茅房,只浅浅的喝了几口茶水,黄婉贞看她那样,难受的紧,“娘,这医院有茅房,叫卫生间,可干净了,你要不要去?” 黄董氏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去,不去,咱快点回家吧。不知道你爹和祖父怎么样了。” 俩人刚出医院门口,打南边就来了个黄包车,还是个熟人。 “太太,小姐,坐车吗?” 黄婉贞:“阿祥,真巧啊。” 阿祥憨憨的笑着,“医院这块儿,坐车的人多,我刚送了人回来。” 黄婉贞:“三塔巷多少钱?” 阿祥把毛巾一扬,挂在了肩膀上,“还是三十个铜板,行不行?” 黄婉贞点头,“行。” 西城三塔巷黄府。 黄婉贞扶着黄董氏目送阿祥拉车远去。 “闺女,我觉得这小子行,长的高大,还不坑人。” 黄婉贞:“可是他太穷了。” 黄董氏:“穷好啊,穷才会愿意入赘啊。” 黄婉贞:“娘要是觉得好,我姐也没意见,就找人去查查他老底。” 黄董氏:“那岂不是又要花钱?” “闺女,你什么时候才能赚到钱啊,娘的嫁妆不够花了。” 黄婉贞:“要不我试着写两篇稿子,投一投?” 黄董氏:“投哪里?” 黄婉贞:“报社啊,最近看了不少报纸,琢磨着,倒不是不可以。” 黄董氏一甩帕子,往门口走去,“没戏,报纸上登的都是皇家昭告,名人策论,从没听说,女人的文章,能上报纸的。” 黄婉贞冷笑,“大清都亡了,哪儿还有什么‘皇家昭告’,我不笑话你,你也别打击我。” 当晚,黄婉贞整理了数十份报纸,提笔写下了一篇短篇小说。 第二天就兴冲冲的坐着黄包车去了邮局。 忙碌的日子过的总是很快。 转眼一旬过去了,投出去的三篇小说,石沉大海。 前几天还在苦恼的黄婉贞,这几天顾不得了,她要为放足手术筹钱。 书画她是不准备动的,倒不是多爱护它们,纯属是她不懂,怕拿出去被人骗。 收拾七八样首饰,有金有玉有银,用绸缎包好,放进布袋里,拎起来就去了前院。 “阿祥,吃饭了吗?” 黄婉贞打着招呼,走到擦黄包车的阿祥旁边。 “吃了,马上可以走。”阿祥笑着道。 黄婉贞点点头,直接上了黄包车。 进了七月,天气越发热了,黄董氏心疼闺女早出晚归的去上课,前几日托街里的中人,寻了个住家的黄包车车夫。 这车夫得来的可不易,黄董氏前前后后,看了好些个,才定下的,为此,还多付了不少中人钱。 沈君茹是个爱看书的姑娘,黄婉贞不管来的多早,见到她,手中必是拿着书的。 “沈老师早,今天看的什么?”黄婉贞招呼道。 沈君茹笑着放下书,“一本英文小说,很有意思,等看完了,借给你看。” 黄婉贞点点头,“行啊,我本来想找点赚钱的营生,投了三篇稿子了,一点信儿都没有,想着实在不行,就去翻译外国小说。” 沈君茹有些讶异的看着她,“你很缺钱吗?” 黄婉贞点头,“嗯,家里靠母亲嫁妆过活,不日可能要给姐姐招亲,家中只出不进,撑不了多久了。” 沈君茹皱眉道:“原是这样,早知道就不收你学费了。” 黄婉贞连忙摆手,“可别,您收的已经够低了,一点都不收,我也不好意思,舔着张脸过来上课。” “况且,您还供我一餐饭,细细算下来,不知道是谁亏呢。” 沈君茹温声道:“你倒不必妄自菲薄,你的算术和洋文不在我之下,只是国文差了些,每日有你陪着读书学习,不但心情好了很多,也令我收获不少。” “我父亲在教育部任职,如果你愿意去教小孩子,我可以帮你问一下。” 黄婉贞摇头,“我国文那么差,去教小孩子,不是误人子弟吗?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17章 黄婉贞发愤图强 沈君茹见她不愿,也不多劝,拿出女中时的课本,细细讲来。 沈家人养生,午饭一贯是荤素搭配,今天小梨领来了四菜一汤。 清蒸鲈鱼、炒合菜、砂锅白肉、素什锦和西湖牛肉羹,摆了满满一桌子。 “好久没吃牛肉了,今天有牛肉羹,婉贞多吃些。” 黄婉贞点点头,“你不说,我还没注意,我也好久没吃过牛肉了。” 沈君茹:“国家为保护耕牛,出台了相关法律,一般人杀牛不仅会被没收牛肉,还会被逮捕并处以罚款。” “这肉,应该是在洋行买的。” 黄婉贞:“原来是这样。” 这个年代,牛比人都值钱。 吃完饭,黄婉贞向沈君茹告假,“附近有当铺吗?我想去当些东西。” 沈君茹:“街头就有一个,我带你去吧,正好出去走走。” 两人从东北处角门偷跑出来,笑呵呵的往街头行去。 “不怕被你祖母逮到吗?”黄婉贞问。 沈君茹:“守门婆子是我妈安排的人,没事。” 黄婉贞:“那你怎么整日憋在家里,不难受吗?” 沈君茹:“留在府上里的孙女,每日都要晨昏定省,你说说,我们还能干得了什么。” 黄婉贞:“孙子不用吗?” 沈君茹:“本来孙子也要的,后来我父亲和叔父极力反对,说那样会误了儿孙前程,我祖父也点了头,祖母这才没要求孙子晨昏定省。” 黄婉贞:“看吧,不是不可以不晨昏定省,只是没人为咱们女孩争取。” 沈君茹哀叹一声,“我婶婶的娘家是京城的,她受不了府里的规矩,带着堂妹回娘家住了。” “在三羊街,住的是三层洋房,可漂亮了,堂妹还能出去上学,真好。” 黄婉贞:“那你们怎么不搬出来?” 沈君茹:“没有理由啊,我们还没分家,父亲说,我们应该在长辈身前尽孝。” 黄婉贞:“那你婶婶和堂妹怎么可以?你不觉得矛盾吗?” 沈君茹:“嗯,我父亲跟叔叔不一样,叔叔曾去欧洲游过学,思想比较西化。我父亲要保守一些。” “没有父亲的支持,我和母亲出不来的。” 黄婉贞:“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只要自己能赚钱养活自己,不靠别人过活,就不用太在意他们。” 沈君茹怔怔的道:“是这样的吗?” 黄婉贞:“是不是,你可以试试啊?反正你现在也不快乐,为什么不找份工作呢?” “虽然你教我也是份工作,但我能给你的太少了,不足以支撑你的日常。” “你有什么技能没?” 沈君茹:“我喜欢画画,学过国画,也学过西洋画。” 黄婉贞:“那很好啊,你可以找找有没有相关的工作。” “不过,你年纪轻,一开始薪水可能不会太高,但只要你喜欢,就能不断精进自己,同时,获得更多回报。” 沈君茹:“哎!我真的可以吗?我父亲不会同意的,我祖母更不会同意,我怕他们给我找婆家。” “去年,我考上大学,祖母就非要给我找婆家,找就找吧,但她找的不是没上过学的,就是那种霸道无理的,我真忍受不了。” “最后,不得不妥协,放弃了进学。” 黄婉贞可惜的看着她,“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的婚事,完全握在你祖母手里,早晚她会把你嫁出去的。” “她找的人,是她喜欢的,而非你喜欢的。到了那时候,你会比现在还难受。” 沈君茹哀伤的看着黄婉贞,“我不想那样,现下的日子已经够难捱了。” 黄婉贞握住她的手,“去工作,努力赚钱,努力养活自己。” 两人在当铺门口聊了很久,沈君茹的情绪才稳定下来,黄婉贞·舒了口气。 “我先进去了。” 当铺里的青石柜台高的很,上面只余一个小门开着,戴着瓜皮帽的中年男子,肃声问道:“当什么?” 黄婉贞递上一支金簪,“这个死当,能给多少钱?” 中年男子把簪子放手上掂了掂,又称了一下,回道:“死当的话,给你十三块大洋。” 黄婉贞挑了挑眉,“我这簪子本身重三钱,另外还有手工费,到你这儿,怎么给这么少。” 中年男子:“金簪要想当钱使,还得融掉,到了哪儿,你都得付工费啊。” 黄婉贞手一伸,“不当了。” 中年男子笑了笑,不急不徐道:“十四块大洋,最高价了。” 黄婉贞摇摇头:“你给十五块,我也不当,还我。” 男子撇撇嘴,把簪子丢了出来,“跟谁横呢?不撒泡尿照照,你这样的我见多了,最后无非就一个去处!有你求爷爷的时候!” 黄婉贞手攥了松,松了攥,深深吸口气,蹲身把金簪捡了起来。 “怎么了?婉贞,脸色这么不好?”沈君茹关心道。 黄婉贞摇摇头,“没事,沈老师,你先回家去,我还有点事,晚过去会儿。” 沈君茹见她脸色不好,也不好意思多问,只点点头道:“行,那我先回,别着急,慢慢来。” 面无表情注视着沈君茹走远,黄婉贞低头寻了几块拳头大的石头,又紧了紧鞋口另配的细绳,大步走回了当铺。 “哐——哐——嚓——” 黄婉贞使出浑身力气,往小门里扔了三块石头,扔完不多待一秒,转身往门口跑去。 “混蛋!哪个混蛋干的!快!逮住他!” 中年男子的吼声不断在耳边回响,黄婉贞头也不回,使劲儿往沈府后门跑去。 “怎么了?这是?赶紧坐下喝口水。”沈君茹看着气喘吁吁的黄婉贞道。 直到下午五点,阿祥拉着黄包车过来接她,也不曾有人找上门来。 黄婉贞半天提着的心,才落了回去。 回到黄府,黄婉贞一头扎进前院书房,摊开白纸,写小说。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黄婉贞头也不抬,直接喊道:“进来。” 秀兰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 “小姐,早上你刚出门,邮差就上了门,有您一封信呢。” 脑子宕机一秒,黄婉贞直接跳了起来,“拿来!” 第18章 我儿真赚了十块大洋 怀着激动忐忑的心情,黄婉贞撕开了信封,里面有两张纸,一张是回信,一张是取稿费的印信。 “啊!十块大洋,秀兰,我赚到了十块大洋。” 黄婉贞抱着秀兰高兴的又叫又笑。 “我去告诉太太,让太太高兴高兴。”秀兰乐呵呵的道。 黄婉贞:“嗯,一起去。” 吉祥堂。 黄董氏是不识字的,可她拿着印信看了又看,怎么也看不够。 “我儿真赚了十块大洋?” 黄婉贞点点头,“嗯,我写了一万字,每千字一块,一共十块钱。” 黄董氏有种身陷幻境的晕眩感,“我地乖乖,你的文章上报纸了?” 黄婉贞把信拿给她,“嗯,《新民日报》,分三天刊登。” 黄董氏:“给我买来,让我看看。” 黄婉贞:“嗯,给你买。” 黄董氏拿着印信道:“这个就送给我吧。” 黄婉贞:“啊?娘,这个不能当钱花,我得带着户籍证明,去邮局,换钱。” 黄董氏擦擦眼角的泪花,“什么换不换的,娘给你十块大洋。” 黄婉贞:“……” “那个不要大洋,给我些书画,就你嫁妆里的就行。” 黄董氏:“都给你,都给你,你姐姐又不识字,留给她,不得白瞎了啊。” “我儿是个有出息的,文章上报纸了,这不跟官老爷一样了吗?!” 说到这儿,黄董氏赶忙站起来叫秀竹。 “秀竹,把我那套金累丝点翠首饰拿出来,好久没回娘家了,想他们了,我得回去看看。” 说完,见黄婉贞站着不动,一把拽过她手中的信,“去去去,忙你的去吧,娘这里不需要你。” “我跟你二舅母关系最好,她嫁进董家的时候,我还没出嫁,很是相处了一段日子,我今天回去看看她。” 黄婉贞纳闷道:“不是不来往了吗?” 黄董氏瞪她一眼,“瞎说什么,是你大舅母不孝顺公婆,又看不起我黄家,才少了来往。” “你二舅舅被他们赶出了老宅,年前在三里河置了宅子,单独出来过活了,我过去看看他们怎么样了。” 黄婉贞:“年前?今年都过了大半年了,你这才去,不觉得尴尬吗?” 黄董氏继续瞪她,“滚滚滚,你懂什么?都是亲的热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有什么可尴尬的。” “等你姐姐招亲,还得请你二舅舅过来坐镇呢。” 说完,拍给她一把钥匙,“西边屋子里的,我陪嫁的书画都在里面,喜欢的尽管拿去,别的不许动!” 黄婉贞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好嘞,谢谢娘。” 黄董氏慈祥地摸了摸她的头,“我儿可是文曲星下凡,那注定是不凡的。” 黄婉贞打开铜锁,一把推开了门。 一股潮湿而古老的香气迎面而来。 “什么味?” “是檀木香。”秀兰答道。 黄婉贞好奇的打量屋子,见里面多是一个个锁住的木箱子,东北角大多是瓷瓶瓷罐,西北角堆着些字画和书籍。 她走过去,俯身细看,见里面好多书籍已经破损,立时皱了眉。 “秀兰,你回去帮我找个木箱子,用来装书。” 秀兰:“那这里……” 黄婉贞:“我来整理就好。” 第二天,黄婉贞写了一封告假信,让阿祥送去了沈府。 用了一整天的时间,她把黄董氏那些书画搬进了芙蓉居,并分门别类装进了木箱。 接着她又找出了所有的首饰,仔细包好,放进了手袋中。 明天就是做手术的日子,如果这些首饰不够,只能卖些字画了。 一大早起来,天阴的厉害,黄婉贞不由有些担心。 “小姐,小姐,老太爷请你过去一趟。” 黄婉贞皱眉问:“怎么了?” 秀兰:“桂圆没说。” 黄婉贞叹气道:“秀兰,下次咱能不能拉住桂圆,多问一句。” 秀兰低头闷声道:“是,小姐。” 黄婉贞烦躁的摆摆手,“我知道了,一会儿就过去。” 把手袋藏好后,黄婉贞急匆匆了去了荣养堂,没想到黄董氏也在。 “给祖父请安,给娘请安。” 黄婉贞刚俯下身子,就被黄董氏拉住了手,“我家婉贞长大了。” 黄抒怀顺着胡须,欣慰道:“郑家那边已经合过你和他家大少爷的八字了,正是天作之合。” “明天郑家会过来送聘礼,郑榆桑十有八九会过来,你好好打扮一下,到时候可与他见一面。” 黄董氏:“嗯,我跟你祖父商量过了,现在是新社会了,不流行盲婚哑嫁了,见上一面也无妨。” 黄婉贞差点把这事忘了,回想一下原文,两人定下婚约并没有这么早,该是在黄婉贞十六岁的时候,也就是明年五月份。 这怎么提前了小一年? 难道是她无意间推动了剧情? 这可怎么办,她还没做好准备。 “婉贞?婉贞?”黄董氏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黄婉贞忙不迭的点头道:“好。” 黄董氏拉住她的手,小声道:“不用担心,有娘呢。” 黄婉贞微微冲她点了下头。 黄老爷子嘱咐了些明日的规矩,待黄董氏和黄婉贞陆续点了头,才放她们离开。 “娘准备把那些没用的瓷器当了,给你买身衣服首饰。” 黄婉贞不赞同道:“不用了吧,当铺就是个吃人的地方,卖的时候,给不了几个钱,等用的时候再买,花钱就多了。” 黄董氏:“傻子,你不用,别人就用了。” “别怕,又不是让你去当,让王婆子去,她对那儿熟。” 两人说着,就到了吉祥堂。 “娘,要不这次让阿祥去吧。”黄婉贞提议道。 黄董氏:“不好,我打听了,他是冀省农村过来的,家中父母不在了,上头两个哥哥,把他赶出来了。” “他来这里讨生活,之前吃不饱穿不暖的,应该是愿意入赘的,反正上头还有两个哥哥继承香火。” “让他知道咱家靠变卖东西过活,小瞧了你姐姐怎么办?” 黄婉贞:“他要是入赘了咱们家,这事瞒不住,还不如早早让他知道,他愿意就愿意,不愿意还可以找别人。” 第19章 全府的人都知道,你文章上了报纸 “不然他婚后知道了,又说咱家诓他,岂不是更不好闹?” 黄董氏忧心忡忡的点点头,“哎!儿女大了,操不完的心。” 两人一起挑了对牡丹花瓶,由黄婉贞带着秀竹送去了前院。 “阿祥,我想去当点东西,附近的当铺你熟吗?” 阿祥放下手中的扫帚,走到黄包车旁,“我以前拉车,常听人说东华门的‘裕昌当铺’给价公道。” “不过有点远,我拉您过去吧。” 黄婉贞点点头,转身抱过秀竹手中的花瓶,“你回去告诉娘,我一会儿回来。” 秀竹不放心道:“小姐,我陪你去吧。” 一般大家小姐,都是羞于做这种事情的。 黄婉贞:“行,你先回去告诉母亲一声,免得她惦记。” 哪知这个举动,倒把黄董氏引来了,后边还跟着黄婉淑。 “婉贞,你一个大家小姐,怎么能去当铺呢?” 不待黄董氏开口,黄婉淑率先指责道。 黄董氏:“是啊,听娘的,让阿祥去,再不济,可以让王婆子跟着。” 黄婉贞看都不看黄婉淑,面向黄董氏说道:“我不进去,在外边等着阿祥,总可以了吧?” 黄董氏:“你在家多写点文章多好,总去外边抛头露面,让郑家知道了,可怎么办。” 黄婉淑冷哼,“哼!整日抛头露面。你也不想想,名声臭了,会连累我和三妹。” 她真是搞不懂这个妹妹,自己没脑子就算了,还不听人劝。 “快随我回院子,我给你做,你最爱吃的桂花糕。”黄董氏像哄小孩子似的哄道。 黄婉贞还想说什么,眼角突然扫到从垂花门拐进来的秀竹和王婆子。 她转身把两个花瓶递给阿祥,“你自己去吧,记得要当票。” 阿祥:“哎,二小姐放心。” 说完,他小心翼翼的把两个花瓶,放进了黄包车上的大布袋子里,又把布袋子放好,才转过头来,和众人道别。 “太太,两位小姐,我这就走了。” 黄董氏像赶苍蝇似的,挥着帕子,“快走,快走。” “等等!太太,我随他去,他一个小年轻,别让当铺掌柜骗了。”王婆子紧赶慢赶,终于在最后一刻赶到了。 黄婉贞挑挑眉,上前一步说道:“王妈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我也要去。” 黄董氏狠狠的瞪了王婆子一眼,“没眼力见的,惯会给我找事,我看你是不想看门了。” 王婆子驼着背跪倒在地,“老奴眼瞎,都是老奴的错,太太消消气。” 黄董氏顾不上理她,一个劲儿的催阿祥,“阿祥,快去吧,早去早回。” 阿祥:“哎!” 一边说着,一边跑出门去。 看不到人影后,黄董氏才舒了口气。 用帕子擦了擦额头,一转身,四双眼睛齐刷刷看着她。 “干什么?干什么!都没事干啊?月例不想要了是不是?!” 年纪最大的王婆子,脑子转的最快,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边跑边喊:“太太,我去守门。” 黄婉贞有样学样,“娘,我去写文章。” 都不用回自己的院子,转身三步并作两步, “吱——啪——” 进了书房。 “婉淑禁足十天,不想识字,就好好学学女红。” “秀竹把前院打扫一遍,什么时候扫完,什么时候再吃饭。” “一个个的,都不叫人省心。” “娘,你偏心,你把那么好的婚事给了妹妹,还要给她做新衣服新首饰,我什么都没有,不公平。”黄婉淑苦着一张脸,不停的晃着黄董氏的袖子。 黄董氏一把拽出自己的袖子,横眉冷对道:“你妹妹文章能上报纸,能赚钱,你除了吃,还能干什么?” “刚刚说的新袄裙,先不做了,什么时候你定亲,什么时候再做。” 脚步声响起,渐渐远去。 黄婉贞正靠在门板上偷听,突然感觉不对,怎么有道脚步声朝这边来了? 她迅速转身插上门栓,离开了门口,走到桌前坐下。 “啪啪啪——” “黄婉贞,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 “这下你满意了?!” “你到底给娘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事事听你的,向着你!” “我才是家中的嫡长女,你应该听我的!” “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里面。” “你不出来,明天郑家来人,我让你好看!” 黄婉贞看了看被拍的“啪啪”作响的门板,心里暗赞一声‘这门质量不错。’ 随后,低下头,继续写小说。 昨晚就已经开始写了,名字叫《女丞相》。 她是按照前世看过的《女驸马》改编的。 由于是短篇小说,节奏很快,主要是写了女主为父亲鸣冤不成,毅然决然走上了科举之路,当然是女扮男装参加的科举,最后高中状元,得到皇帝赏识,替父亲翻案的故事。 封建王朝,不准女人参加科举考试,女主此行为,被视为欺君大罪,为了小命,她不敢娶妻,死死捂着马甲,往前奔。 经过朝堂上的血雨腥风,封侯拜相,成了对社稷有功之人。 直到死后,家中仆人,给她换寿衣,才发现她竟是女人。 黄婉贞写的肚子“咕咕——”作响,这才想起来,她早饭都没吃。 拍门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停了。 她站起来走到门口,侧耳听了会儿,没听到声音,才打开了门栓。 也不知道几点了,抬头看看太阳的方位,估摸了一下时间,应该是一两点左右。 这时候,她突然想买块表,黄府宅子不小,东西也不少,但就是一件西洋物都没有,真的是很不方便。 关上书房门,黄婉贞回了芙蓉居。 “小姐,你文章写好啦?饿不饿,我去厨房给你取饭。”秀兰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黄婉贞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早就饿了,早饭都没吃。” 秀兰:“我本想给你送过去的,但太太发话了,不得去书房打扰您,您什么时候想吃了,什么时候让灶上的刘七师傅做。” “现在咱们全府的人都知道,您的文章可是上了报纸的了。” 第20章 婉贞啊,你明天千万不要开口说话 黄婉贞喝了口水,叠声催她,“快去,快去取饭。” 秀兰脆声答道:“好嘞!您稍等。” 满脸笑容的秀兰,哼着小曲去了大厨房。 西红柿炒蛋,猪肉香菇,一碗青菜豆腐汤,主食是一碟糊塌子。 黄婉贞吃的津津有味,还没吃完,黄董氏上门了。 按着规矩,黄婉贞放下筷子,起身行礼,“母亲安。” “坐下吃饭吧,咱们母女间,不用这么多规矩。”黄董氏笑着把黄婉贞按回了凳子上。 “吃完饭,跟我去裁缝铺选选衣服,街中的‘云霞’也卖成衣,你选件喜欢的,让他们改改,明天穿。” 黄婉贞吃了几口,撂了筷子,“能不选袄裙吗?我想穿新式旗袍或洋裙。” 黄董氏不赞同的摇摇头,“平常日子,可以依你,明天不行。” “到时候让人看到了,还以为咱家姑娘不正经呢。” 黄婉贞:“新式旗袍和洋裙也有长身的,哪里不正经了?” 黄董氏:“显胸显腰显屁股,哪里都不正经。” “你二姨家的四个闺女,不但裹了脚,还都束了胸。” “你生出来的时候天热,待着都出汗,一给你挤乳头,你就哭,哭的全身汗津津的。” “当时心疼你,就没挤成,后来又没给你们姐妹束胸,你胸就显得大,十来岁的时候去你姥姥家,你二姨就笑话你,说你长大了不正经。” “你那时候哭的可伤心了,还怪我为什么不给你束胸。” 黄婉贞:“……” “我二姨怕不是脑子有病吧。” “啪——啪——”黄董氏重重打了她肩膀两下。 “瞎说什么呢!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不会说话,明天就不要说话了,全程给我装哑巴,听到了没?” 黄婉贞点了两下头。 黄董氏大声道:“说话!” 黄婉贞:“听到了。” 到了裁缝铺,黄婉贞看到短袖旗袍和洋裙走不动路了。 “好热啊,娘,来件短袖吧。” 黄董氏无情的拒绝了,“不行。” 黄婉贞:“那我赚了钱自己买。” 看着不听话的女儿,黄董氏满心无奈。 胖胖的老板娘笑着打圆场,“黄太太,现在是新社会了,年轻人追求自由时髦,跟咱们这些老古董不一样了,令千金喜欢就给她买一件嘛!” 说着拉开北面的布帘子,“过来看,这里有五分袖的学生布褂,很便宜的,只要五毛钱。” 黄婉贞一眼,就喜欢上了,无他,袖子短,布料薄,穿上,肯定比袄裙凉快。 “行,给我来一件。” 顶着黄董氏吃人的目光,黄婉贞拍了板。 紧接着,黄董氏尽心尽力帮黄婉贞挑起袄裙来。 “这件,这件还有那件,你都去试试。” 得了轻薄的衣服,黄婉贞心满意足,不再反抗黄董氏,听话的拿着衣服进了里间。 连着换了三身,每身都长在黄董氏的审美上,但每身都差点什么。 直到黄婉贞换了身浅粉色袄裙出来,宛如春日里初绽的桃花,柔美而娇俏。 立领微微高挺,勾勒出她优美的脖颈线条,几枚精致的盘扣顺着衣襟蜿蜒而下,袖口处绣着细密的花边,让人忍不住把目光落在她白皙的手腕上。 下身的裙子是同色系的浅粉,宽松的裙摆自然垂下,层层叠叠,裙幅上绣着小花,灵动活泼。 黄婉贞就那么懒懒的站在那里,几缕碎发垂在耳边,眼神坚毅又带着些狡黠,平添了几分超越同龄人的风情。 令她看起来,既有成熟女子的温婉,又有她这个年龄的活泼烂漫。 “这身好,就要这身。” 老板娘:“黄太太好眼力,这件是我家老头刚做好的,这上面的刺绣,都是老绣娘的手艺。” “这身定价是二十二块大洋,您是老主顾了,收您二十。” 黄婉贞一听,就摇了头,这都够付阿祥两个月的工钱了。 虽然她愿意彩衣娱亲,但也得量力而行啊。 “算了,娘,我不喜欢。” 黄董氏爱不释手的摸着浅粉色袄裙,“这什么料子的?” 老板娘:“您摸摸,正宗的织金绸,都是王孙贵族们穿的。要不是您来看,我都不会拿出来的。” 黄董氏咬咬牙,“能不能再算便宜些。” 老板娘满脸为难道:“我的太太呦!这已经是顶便宜的价格了,要不,刚那件学生布褂,就送你们了。” “我赔些就赔些,谁让你是老主顾呢,等穿好了再来。” 黄婉贞默不作声,快速走回里间,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娘,我不喜欢这件,就那件学生布褂就够了。” 见黄董氏还在那犹豫,黄婉贞直接掏出八毛钱递给了老板娘。 “麻烦您把那件衣服包起来。” 老板娘往后退了一步,“别啊,相不中这件,可以再看看别的嘛,我们这儿还有其他样式的袄裙呢。” 黄董氏:“看看别的,咱们再看看。” 黄婉贞拉着黄董氏就往外走,“我累了,想回去休息了。” 黄董氏小声劝道:“再看看,天还早呢。” 黄婉贞:“我打听过了,新政府官员之间联姻,都不喜小脚的,人家看重的是女孩子自身优不优秀。” “我就是穿一身金子,也改变不了小脚的事实。” 黄董氏不信的摇摇头,“上千年的古术了,怎么可能说变就变,不可能的。” 黄婉贞停住脚步,面向她,“那你等着,我亲自让郑家人对你说。” 黄董氏满脸愁容道:“婉贞啊,你明天千万不要开口说话,你一说话,外表的恬静文雅一扫而空,只剩下刚硬了。” “男人不喜欢的。” 黄婉贞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来表示自己的无语。 回到黄府,黄婉贞想到今天上午写的小说还没寄,直接去了书房。 几分钟后,她急匆匆走了出来,对在院子里擦车的阿祥道:“阿祥!下午谁来过书房?” 阿祥愣愣的站起来,摸着下巴想了会儿,“大小姐和三小姐都进去过。” 黄婉贞:“还有别人吗?” 阿祥摇摇头,“没看到别人。” 第21章 太太!我娘早就是良民了 黄婉贞抄起院子里的扫帚,怒气冲冲的去了紫苏院。 “哐——当——” 黄婉淑房间的木门,被大力冲开,吓了她一哆嗦。 “黄婉贞,你发什么疯?!” 黄婉贞用扫帚指着她,“黄婉淑,把文章还给我,我可以既往不咎,不然我让你好看!” 黄婉淑站起来吼道:“什么文章?别往我身上泼脏水!” 黄婉贞恶狠狠的瞪着她:“你下午去书房干什么了?!” 黄婉淑:“去找你了。” “谁让你上午不给我开门,在你院子没找到人,我以为你在书房,就过去找你了,没看到你,我就回来了。” “我告诉你,书房的东西我可没动,你丢了东西,不能赖我。 黄婉贞捏紧了扫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说实话,如果真是你拿了我的稿子,只要你还给我,我就原谅你。” 黄婉淑柳眉倒竖,“你不相信我?我要你稿子干什么?我都看不懂。” 黄婉贞仔细观察她的表情,并没有发现破绽,如果真是她拿了,那也太能装了,她有这么高的心机吗? “吵吵什么?街对面都能听到你们的吵架声,丢人现眼!”黄董氏寒着张脸走了进来。 “娘!你看看她,被你惯成什么样了,大家小姐,拿着扫帚,跑这儿,来冤枉我。”黄婉淑眼角含泪,扑进了黄董氏的怀里。 “婉贞,你又在闹什么?”黄董氏不悦道。 黄婉贞放下扫帚,解释道:“娘,我从外面回来,发现上午在书房写的稿子不见了。” “我调查过了,下午大姐和三妹进过书房。” “上午,她不满你的惩罚,在书房门口闹了许久,言语间,对我很是不满。” “我想是不是为了……,为了戏耍我,她偷拿了我的稿子。” 听说黄婉贞的稿子不见了,黄董氏立马重视起来,“这还得了?你那稿子可是要上报纸的。” 她着急的拍了黄婉淑两下,“快说,拿没拿你妹妹的稿子。” 黄婉淑捂着被拍疼的胳膊,“嘶——,没拿,我又看不懂,拿她稿子干什么?” 黄董氏顿时火冒三丈,“定是西苑那个臭丫头,小小年纪不学好,我这就去教训教训她。” 她一把扯过黄婉贞手中的扫帚,气势汹汹地走了出去。 黄婉贞与黄婉淑对视一眼,顾不得再逼问她,提起裙摆,追了上去。 黄府西苑。 黄董氏刚进院子就看见了秀橙。 “秀橙,过来。” 秀橙端着漆红托盘慌忙走了过来。 “请太太安。” 黄董氏居高临下的瞥着托盘上的蝴蝶酥冷笑,“哼!还挺会享受。” 秀橙行礼的腿肚子开始哆嗦,“回太太,是老爷赏的。” 黄董氏:“好个黄争鸣,拿我的钱赏人,我看他是过的太舒坦了。” 恨恨的甩了下帕子,她扬声叫道:“秀竹。” 秀竹:“在。” 黄董氏:“把老爷那边的份例减半。” 秀竹提醒她,“太太,老爷还吃药呢,每月的药钱可不老少。” 黄董氏:“就他?还能委屈了自己?从明天起,给我减半!” 秀竹尽到了劝阻的责任,见太太不改心意,屈身应道:“是。” 黄婉贞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不言不语。 随后赶到的黄婉淑,小声问:“娘,是不是三妹拿了二妹的文章?” 黄董氏一记冷眼扫过去,立时让她闭了嘴。 “我都来了这么长时间了,都不出来行礼,是都死了吗?!” 黄董氏不叫起,下蹲的秀橙即使额头见汗,也不敢多言半分,更不敢去给主子通风报信。 还是秀竹进屋,才把二姨娘和黄婉琼叫了出来。 “请太太安。” “请太太安。” 黄董氏不说话,现场陷入一片寂静。 最忙的要属秀竹,一会儿给黄董氏搬椅子,一会儿给她搬凳子。 搬完凳子,摆上现成的蝴蝶酥,赢来黄董氏一个赞赏的眼神。 “秀橙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家里有没有许亲事啊。” 秀橙连忙跪倒在地,连磕三个头。 “回太太,我和自家表哥自小就有婚约,望太太成全。” 黄董氏身子后移,靠在椅背上,不急不徐道:“成全,定是要成全的。” “我黄家诗书传家,最是仁义,可没亏待过下人。” “明儿个收拾收拾行李,归家吧。” 秀橙“咣咣——”磕头,“谢太太恩,谢太太恩。” 黄家日落西山,早没了往日繁盛,有出路的仆人,早就赎身离去。 她一人伺候着两个主子,例钱还少的可怜,要不是当年父亲签的是死契,赎身需五两银子,她早走了。 “太太,不可啊——”二姨太惊慌抬头,鬓角的发缕随着晃动,颇有一种我见犹怜之感。 黄董氏最讨厌她这种‘我是弱女子你欺负我’的样子。 年轻的时候,没少因这个,受黄争鸣的气。 黄董氏大怒,“二姨娘,你敢以下犯上?!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要不是这贱人的卖身契,不在自己身上,早把她卖了。 “太太!我娘早就是良民了,你没资格这么说她。”黄婉琼屈膝行礼,一直不被叫起,难受的她红了眼眶。 “琼儿!”二姨太大惊,起身去捂她的嘴。 可为时已晚。 黄董氏已然听到了。 “好哇——,哈哈哈——,真好啊——” 黄董氏不怒反笑。 “既已不是黄家奴仆,就请出去吧。” 秀竹和秀青对视一眼,上前一人一边,扭住二姨太的两条胳膊。 这时候,二姨太顾不得装了,她满脸愤怒的叫喊着,“放开我,你们敢?” “争鸣不会同意的,他离不开我!” 一旁,默默看戏的黄婉贞,不动声色的把帕子塞给了秀兰,一使劲儿,把她推了出去。 秀兰也不负所望,快步上前,把帕子塞进了二姨太的嘴里。 黄董氏嘴角挂着轻蔑的笑意,“吩咐下去,二姨太……,不,张巧娘,出现在府门两米之内,持棍打之。” “扔出去!” 秀竹和秀青手上用力,架着二姨太往院门外走去。 第22章 董家二舅董玉卓 “且慢——,太太——,老太爷请您过去。” 穿着青布长袍,留着齐肩发,三十来岁的一名男子小跑而来。 黄婉贞看到黄争鸣身边的这个长随,心中暗叹,没戏了。 在黄争鸣面前,黄董氏根本立不起来。 果然,在芙蓉居挑灯夜战的黄婉贞,收到了二姨太被留下的消息。 “秀兰,明天把西边屋子收拾出来,帮我改做书房。” 秀兰点头,“好的,小姐。” “前院书房里的东西,要搬过来吗?” 黄婉贞:“嗯,我抽空会过去,把自己的东西拿回来。” 斟酌片刻,她又开口道:“找秀竹要两把铜锁……,算了,我自己去买吧。” 秀兰帮黄婉贞换好蜡烛后,劝道:“夜深了,明天是小姐的好日子,赶紧上床休息吧。” 黄婉贞:“嗯,你回厢房睡吧,这里不需要你了。” 秀兰又嘱咐了两句,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不知道几点,黄婉贞才把《女丞相》复写出来,她打着哈欠,吹灭蜡烛,直挺挺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秀兰就推开了正房屋门。 “小姐,起床了,太太叫我帮您好好梳妆。” 黄婉贞听到动静,一下子蹦了起来,“几点了?” 秀兰轻步过来,“辰时刚过,小姐不必急。” 黄婉贞快速起身,趿拉着鞋,就往外面走。 秀兰追在她后面,叫着,“小姐?小姐?” 走到门口的黄婉贞似是想到什么,又退了回来,拿起桌子上的一叠稿子,又匆匆往外走。 “小姐,你还没梳妆呢。” 黄婉贞摆手,“一会儿回来梳妆。” 她边走,边折好稿子,突然发现,忘了拿布袋子,想想回去拿,还得浪费时间,索性学着这里的人,把稿子塞进了怀里。 “阿祥,阿祥,拉我去趟邮局。” 阿祥把打来的饭菜放屋里,快跑到黄包车旁,用袖子擦擦坐垫,“二小姐,坐。” 黄婉贞以最快的速度上了黄包车,拉下雨帘,开始数起身上的钱来。 嗯嗯,这次可以多买些信封和邮票备着。 六日后,《新民日报》编辑詹永文前后收到两篇一样的小说,就连字迹都一样,可是署名却不同。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先说今日,是郑家上门下聘的日子。 董家二舅董玉卓,刚进巳时,带着太太董江氏上了门。 “五姐,今天都有谁啊?” 黄董氏神色疲惫的押了口茶,“咱们这边,就你和弟妹。” “黄家,就请了她大祖父和二祖父家。” “只是下聘,一家能过来两人就不错了,我估摸着也就一家一人。” 说完,放下茶盅,脸色颇不好的道:“我和大哥早就不说话了,他家三个儿子都成婚了,用不着我这个姑姑出礼钱了。” 董玉卓撇撇嘴,不屑道:“和二姐一丘之貉。” “爹娘的东西都留给那两个大的了,咱们这些小的,屁都没分着。” “咳——咳——”身旁的董江氏咳嗽两声,小声提醒道:“不说他们,四姐今天来不来?。” 黄董氏烦躁的摸摸额头,“没告诉她,她日子过的艰难,何必给她添事。” 董玉卓:“四姐性子太犟,要我说,主动给四姐夫买两姨太太,他准不往外跑。” “她公婆也不至于那么磋磨她。” 黄董氏哀叹一声,“四姐还有个庶子呢,我什么都没有,日子更艰难。” 这话,董玉卓不爱听,“五姐,你就是无病呻吟。” “你婆婆都死了,现在你管家,想吃什么就去买什么,谁还会给你气受?” “四姐哪能跟你比,她婆婆天天让她立规矩,四姐夫打她,大姑姐还老回家折腾她,她那日子就不是人过的,马厩里的马都没她累。” “开春那阵,四姐派人叫我过去,说是被打了。” “我和你弟妹一起去的,你问问你弟妹,四姐什么样子了!” 黄董氏好奇道:“什么样子了?” 董江氏用拳头在眼睛那比了两下,“两只眼睛周围都黑了,被四姐夫打的。” 董玉卓:“她那四个闺女没一个好东西,老四还敢跟我横,让我滚出她们家。” “我打了她一顿,怎么了?谁敢说个‘不’字!” 黄董氏听了直抹泪,“四姐就该多生一个,人家都说四个一截,第五个必定是儿子,有了儿子,腰杆子也能直点。” 董玉卓:“瞎说,别总整那老一套,现在是新社会了。” “五姐,让您瞧瞧,我新买的表,金的。” 黄董氏侧过身子去看,懂玉卓直接塞到了她手里,“两百大洋!” 黄董氏满脸吃惊的问他,“哪儿来那么多钱?不是刚置了宅子吗?” 董玉卓傲娇的“哼”了声,“我加入了新兴会,里面的人带我倒卖铁器,大赚了一笔。” 黄董氏连忙把怀表塞了回去,“你这小子,胆子也忒大了,那什么会,什么团的,是咱们白身能沾的吗?” “就是家里有两张口的,都不敢沾,你赶紧退了。” 董玉卓笑话她,“五姐,你怎么这么胆小?像你这样的人,可做不了大事。” 黄董氏:“我不想做什么大事,大事都是掉脑袋的。” 董玉卓被黄董氏说的“呵呵”笑起来。 “五姐,一百万!知道吗?我能赚一百万。” “到时候给你十万,给四姐十万。” 黄婉贞就是在这时候进来的。 “拜见二舅舅,二舅母。” 她从邮局回来,顾不得吃饭,换了身半新的青色袄裙,让秀兰梳了个半翻髻,就来了前院厅堂。 原文中提过,这个二舅舅是个讲义气的,可惜还没等到民主党上台,他就因卷入什么组织,被嘎了。 “哎呦呦!这是婉贞吧,真是女大十八变,舅母都认不出了,长得太俊了。” 董江氏从自己手腕上,退下来一个实心银镯子,往黄婉贞手腕上套去。 黄婉贞缩着胳膊看向黄董氏。 黄董氏笑着点点头,“你二舅母给你的,你就拿着吧。以后记得多孝敬她。” 第23章 多亏了我家梅雪 黄婉贞:“哎!”了一声,伸出了手。 董玉卓笑着抚了抚袖子,“听你娘说,你文章上报纸了?是什么报?” 黄董氏:“对对对,我不识字,你二舅舅问,我也没说上来,你快告诉他。” 黄婉贞:“就是一篇小说,登在了《新民日报》上。” 黄董氏甩着帕子,指挥身旁的秀竹,“快去拿些铜板给桂子,让他出去多买几张。” 秀竹走了十来分钟后。 两个穿着长袍的中年男子,带着黄梅雪上了门。 厅堂里又是一阵寒暄。 今天是黄家小辈的好日子,两边都给足了对方面子,气氛逐渐热了起来。 秀竹拿着报纸回来,经黄婉贞指出,报纸背面的半幅小说,出自她手,气氛更是达到了高潮。 瘦瘦高高,一袭青袍,长相颇为斯文的中年男子开口道: “这多亏了我家梅雪,之前可是三叔出面,亲自请她过府,教婉贞几人识字的。” 黄梅雪笑着道:“父亲别这么说,我可没婉贞能干,不然早就投稿了。” 说着,她拉起黄婉贞的手,“往后,婉贞妹妹就别叫什么老师了,不过教了你几日而已,当不得你的老师。” 董玉卓开口道:“打住!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可不能乱了规矩。” 尽管憋了一肚子气,黄董氏还是说了些场面话,“她二舅舅说的对,多亏了梅雪丫头,今天是婉贞的好日子,你能上门来祝贺她,我替她谢谢你。” 黄梅雪的父亲黄争祥道:“哎!弟妹这话就不对了,婉贞在这儿呢,还用你替她道谢?” 另一个独身过来的黄争志道:“是啊,该是婉贞自己道谢才对。” 黄婉贞真是烦透了他们,一个个的八百个心眼子,算计来算计去,就不累吗? 腰侧被人捅了两下,黄婉贞面上笑盈盈的拜了下去,“拜谢黄老师教导之恩。” 黄梅雪一把扶起她,笑呵呵的道:“他们啊!都是老思想,咱们年轻人,不听他们的。” 黄争祥“哈哈”笑道:“哈哈,我这个闺女,被我惯坏了,在培华女中,那成绩是一等一的好,与卫生部次长家的千金是好友,还有一个是财务部秘书长家的千金,梅雪?姓什么来着?” 黄梅雪挽着黄婉贞的胳膊,侧身笑着道:“姓林,我们一个班的。” 眼看太阳快走到正中了,也不见郑家来人。 “秀兰,你去看看,门口有没有挂红绸。”黄董氏着急的拧着帕子。 董江氏打着圆场,“不急,不急,好事多磨。” “今儿个叫的谁家的席面?” 黄董氏勉强扯了扯嘴角,“丰月斋的。” 董江氏:“行,挺好。” “丰月斋是老字号了,味道可以。” 出去看了的秀兰,进来回话,众人的眼神齐刷刷盯住她。 “回太太,挂了红绸,摆了炮仗,树生和桂子都等在门口了。” “哦!阿祥也在。” 黄董氏摆手,“快去告诉他们,盯住了,见到郑家的人冒头,赶紧点炮。” 正说着,外面“噼里啪啦”响了起来。 董玉卓率先站了起来,“来了!” 其他人也陆续跟着站了起来。 “我们出去迎迎,婉贞,你先回房。” 黄董氏快速安排好,抚了抚髻,随着众人走了出去。 “哎?婉贞,婶娘怎么让你回房?你可是今天的主角啊。” 黄梅雪挽着黄婉贞的胳膊,向外走去。 “走,咱们一起去看看。” 黄婉贞被拽得踉跄了几步,急忙喊停,“等一下,黄老师!” “我们府上规矩多,长辈间走的是老礼,我先回屋了。” 黄梅雪眨巴着杏眼,问道:“啊?这样的吗?” 黄婉贞点点头,“他们需要我出面,自然会派人去叫我。” 黄梅雪:“你听,外面在敲锣打鼓,可真热闹,我去看看。” 说完,不等黄婉贞说什么,转身跑了出去。 黄婉贞也不去追她,径直回了芙蓉居。 见桌子上摆着碟子桂花糕,坐下,倒了杯水,开始吃点心,几口一块,一刻钟后,下去了一半。 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糕屑,转身刚要去看书,就见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年轻男子在探头探脑。 对上自己的目光,男子眼中闪过一抹嫌恶, “你就是黄家二小姐?” 身量挺拔,浓眉深目,高鼻梁,冷白皮的清俊男子,怒冲冲过来,“你是哑巴吗?问你话,怎么不答?” 黄婉贞知道,这应该就是书中的男主了,他是个功利心极重的人,待人多是客气和友善。 只在她这个毫无威胁的女配面前,才会展现他的恶劣。 好吧,看在他还有用的份上。 黄婉贞轻声道:“郑榆桑,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可我家里,祖父和父亲说了算,我一弱女子,若是不遵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必是不好活的。” “无论咱们成不成婚,你都是自由的,我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事。” 听到这话,郑榆桑当下也顾不得生气了,狐疑道:“你说的是真的?” 黄婉贞点头,“我听说你上的是教会学校,思想和我大不相同,更何况我是个小脚女人……” 说到这儿,她佯装自卑的低下了头去。 郑榆桑一时也有些无措,“我不是嫌弃你,是咱俩根本不认识,这样结亲,都是以前的旧风俗,封建沉疴。这样是不对的。” 黄婉贞继续点头,“我知道,但我不敢反抗,也不能反抗。” 郑榆桑不自在的摸摸鼻子,有一种逼迫弱小女子的感觉,袭上心头。 “你,你……,我,我回家跟我爹娘说,你不介意吧?” 黄婉贞摇摇头,“那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 郑榆桑偷偷瞄她一眼,没想到这人还挺通情达理,长的似乎也挺好看的。 微微红了脸的郑榆桑,撂下一句,“打扰了。” 回身跑了出去。 听不到一点动静的黄婉贞抬起头来,嘴角慢慢扬起一抹嘲讽,就知道郑榆桑喜欢这种善解人意的温柔小白花,女主林清柔就是这种类型的。 第24章 打上了聘银的主意 午饭,黄婉贞是在自己房里用的,外面锣鼓喧天,与鞭炮齐鸣,却好似跟她没关系。 她吃完饭,继续看书,遇到不会的字,就查字典,并记在纸上,有时会多念几遍,有时会多写几遍。 热闹终归会远去,剩下的永远是寂寥。 “我的儿,又在看书呐。”黄董氏亲自端着一碗清汤面走了进来。 轻轻放在桌上,伸手摸摸黄婉贞的长发,“你是没见到那郑家大少爷,少见的俊才,还去看了你爹爹和祖父,知礼懂事,就没一个人不夸的。” 黄婉贞牵动嘴角,做出一个笑的模样,“你们喜欢就好。” 黄董氏“呵呵”笑了起来,“喜欢,喜欢,你看见了也会喜欢的。” “明儿个我就帮你收拾嫁妆。” 黄婉贞微讶,“婚期定了吗?” 黄董氏:“快了,你祖父已经找人算好三个日子,明儿个就送到郑府去。” “最早的是十月份,最晚的是明年开春。” “中间的是腊月初六,我估摸着就是这个了。” 原书中,明年才会定下婚约,结婚要到后年了,这怎么越来越早? 那郑榆桑留洋怎么办?要是不提前,岂不是要和他共处很长时间? 那她怎么装的下去? 这具身子虽然长的温婉恬静,但内里却是有着不羁灵魂的她。 原书误我…… 隔了一个晚上,看到十八台聘礼的黄婉贞,心情又明朗起来。 这下不用怕没钱做放足手术了。 “这些聘礼我准备都给你陪嫁过去。” 刚刚还笑呵呵的黄董氏,突然转了视线,看向窗外。 “那个,婉贞,府里情况你也知道,娘实在没余力给你多置办嫁妆了。” “你屋里的那些家具,虽说是旧的,但都是上好的黄花梨,要是重新给你打家具,别说黄花梨了,就是那酸枣木,娘都出不起。” “你看,要不就请人重新过来打蜡……” 黄董氏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后面声如蚊蝇,叫人听不清。 黄婉贞也不追问,直接点了头,“嗯,都听娘的。” “不过,我有个不情之请。” 不待黄董氏反应,黄婉贞无缝衔接道:“我想把这些聘礼送去芙蓉居保管。” 一时间,各种心思涌上黄董氏心头,她觉得女儿不相信她,后又想到可能是因为黄争鸣,接着是老太爷。 这些心思闪过后,最终她还是点了头,“嗯,你别声张,你爹和祖父那里,能不让他们知道,就不让他们知道。” 黄婉贞点头应,“好。” 很快,黄婉贞又恢复到两点一线的生活。 不过,这样的日子,以后可能也不多了。 “婉贞,我在德行里的教会小学,找了份工作,每周去给小朋友们上几节绘画课,薪资虽然不高,但时间比较宽裕,我还可以继续找别的活干。”沈君茹笑着道。 说罢,她拿出一张课程表,递给黄婉贞,“你看,每周有六节课。” 黄婉贞看过后,发现都是安排在下午的。 “那我上午还能来上课。” 沈君茹笑着拿回课程表,“好啊,那我给你把束修减半。” 黄婉贞指着课程表道:“有好几天,你都是下午三点多的课,我在你家吃了午饭,还能学上会儿,减半你太亏了,要不少给你一毛,每日四毛?” 沈君茹:“这多不好意思,本来整天的课……” 黄婉贞摇摇头,“你家的饭食还好呢,细算起来,我绝对不亏。” 沈君茹眼睛笑成月牙,“午饭走的是公账,弄了半天,我还赚上家里的钱了。” 说完,似是想到什么,脸一下子拉了下来,“哼!不赚白不赚,谁让他们不让我出门上学。” 没提前跟阿祥打招呼,下课的时候,他还没来接,黄婉贞抄了份沈君茹的课程表,在街上叫了辆黄包车,直接回了三塔巷。 “二小姐,今儿怎么这么早?”阿祥懵了,确认般的抬头看看太阳。 黄婉贞拿着课程表,走到他跟前。 “以后,早上还是那个点,下午周一、周三、周六下午三点半,周二、周四、周五一点半。” 阿祥傻眼了,“这,这我咋知道几点几点啊。” 桂子拿着根扁担走了过来,“看太阳啊,前几次看不准,多来几次就准了。” 黄婉贞点头,“家里也没个钟,辛苦你了。” 阿祥还是懂些人情世故的,见二小姐这么说,连忙摇头表示不辛苦。 好不容易得些闲工夫,黄婉贞去书房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回到芙蓉居,又发现聘礼送过来了,就锁在西厢房。 她乐颠颠儿的去看,眼神扫到聘银的红封时,眼冒精光。 还是识字好啊,不然连偷东西,都偷不准。 她仰头看看屋外,没见着秀兰,赶忙走回门口,插上了门栓。 随后,小心翼翼的绕过其他箱子,来到了写着聘银的箱子。 心想,这下好了,放足手术的八两黄金有着落了。 想法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她小心翼翼揭开红封,打开箱子后,里面还钉着木板…… 这怎么搞? 黄婉贞只好先恢复原样,轻手轻脚的离开西厢房。 回屋闷头想了会儿,找出家当,选了副银耳环,溜溜达达上了街。 “老板,你这铜锁怎么卖啊?” 黄婉贞在街边找了个贩卖铜锁的小摊。 “二十个铜板一副。” 黄婉贞摸着下巴,在心里算起了账。 “给我来两副,你这儿有没有羊角锤啊?” 老板:“没有。” 黄婉贞指着他地上的工具说:“这不有吗?” 老板:“那是我自己用的。” 黄婉贞四下望了望,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很是难受。 “老板你就卖给我吧,我按原价给你钱,你可以再去买个新的。” 那老板撇着嘴道:“临街就有卖的,你自己去买一把不就行了?” 黄婉贞:“……” 她还想省着点脚,好做手术呢。 “那我不买锁了。” 老板挠了挠头,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点了头,“行吧,羊角锤给三十个铜板,一共七十个铜板,拿钱吧。” 第25章 去约翰氏医院做手术 黄婉贞递出那对银耳环,“我用这个抵行吗?” 小贩一看傻了,“这,我哪懂啊。” 黄婉贞:“不看工艺,只看分量。” 小贩指着身后的药铺道:“那你跟我去称个重。” 待黄婉贞点头后,小贩叫一旁的剪头匠帮忙看下摊子,带着黄婉贞进了铺子。 “钟大夫,麻烦您帮称个重。” 小贩笑着对一白胡子老头道。 那老头也不言语,扭头看向黄婉贞。 黄婉贞连忙递上银耳环。 弄到最后,那小贩还倒找了黄婉贞二十个铜板。 回到芙蓉居,黄婉贞先锁了书房,拿着羊角锤又去了西厢房。 小心翼翼的开始拔钉子。 这活真不是这副弱鸡干的,黄婉贞意识到这具身体,不但要做放足手术,还该练练力气。 还没整完,院子里就有动静传来。 黄婉贞急匆匆的跑到门口,隔着门缝往外看,见是秀兰,清清嗓子,开门喊道:“秀兰,我饿了,快去厨房给我取饭。” 秀兰拢了拢怀里的针线篓子,扬声道:“好,马上去。” 在门口,等到秀兰出了院门,黄婉贞才又回身去翘钉子。 紧赶慢赶,在秀兰回来前,撬开了第一层。 黄婉贞不管不顾的往怀里塞了几个银元宝,轻手轻脚的把木板放回去,盖上箱子,转身出了门,拿出铜锁,“咔嚓——”一声,锁上了。 “小姐。” “啊?”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黄婉贞一哆嗦。 “我把饭取回来了。” 黄婉贞拍着胸脯,没好气道:“放厅堂去。” “哎!” 待听不到脚步声,黄婉贞才转过身去,迅速逃回了卧房。 插上门栓,奔向千工床,掏出怀里的银元宝,一股脑散在床上。 拿起一个看了看,上面写着十两,八两黄金,起码要十个这样的元宝才行。 她数了数,只拿了八个,那明天还得去拿两个。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黄婉贞连忙道:“什么事?” 秀兰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姐再不去吃,饭就凉了。” 黄婉贞:“嗯,知道了,我换件衣服就过去。” “你去吃饭吧,别管我了。” 秀兰:“嗯,凉了,你叫我,我去给你热。” 黄婉贞:“知道了。” 黄婉贞找出之前去医院用的布袋,把银元宝装进去,塞进柜子里,才打开门去吃饭。 秀兰匆匆进来,见她在吃饭,才放下心来。 “菜没凉吧?” 黄婉贞摇头,“没凉,我明天早上想吃米饭,要干的那种。” 秀兰点头,“那我去告诉刘七师傅一声。” 黄婉贞摆摆手,“去吧。” 正和阿祥、桂子喝酒的刘七一听,立马动了怒,“一个个的,都不好伺候,老太爷要喝粥,老爷要吃面,太太要吃饼,这二小姐又来要饭,真是不想叫我活了。” “改天累死我,他们就落了好了!” 秀兰往后缩了缩身子,讷讷的不敢言语。 “别戳着了,看见你们就闹心。” 秀兰小声问道:“那,二小姐的饭……” 刘七:“知道了,快走吧。” 秀兰“哎”了声,转身就跑。 刘七骂道:“一个个的,就知道压榨我,我是真不想干了。” 阿祥给他把酒满上,劝慰道:“不都是那么回事吗?我之前拉包月,碰上一家雇主,什么都让我做,四个孩子,都上学,还不同校,靠我一个人送,完了,还得送那家老爷去衙门。” “累死累活,还不让吃饭。” “那家的两个太太,眼睛光盯着我,我一坐下吃饭,就分派伙计。” “我只干了四天,就不干了。” 桂子:“能让阿祥哥开口说不干了的雇主,肯定是刁钻刻薄的那种雇主。” 刘七叹口气,“妈的,哪儿都不给活路。” 阿祥:“谁让咱们天生命贱呢!” “这辈子多做点好事,下辈子争取投个好胎。” 第二天,一大早,黄婉贞就要吃饭。 秀兰跑了两趟大厨房,才把饭给她端来。 她也不嫌没菜,直接往嘴里扒拉,趁秀兰出去,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纸,挖了一大块米饭,包了进去。 做贼似的,去了西厢房,又拿了两个元宝。 这次,她细心的很,不但钉回了钉子,还碾烂了米饭,把封条粘好了。 左看看,右看看,没什么不对的地方,满意的点了点头。 回到房间,把柜子里的布袋拿出来,把怀里元宝放进去,凑成十个。 拎起来,就往外走。 “小姐,刘七师傅给老太爷炒了鸡蛋,剩下的,我给你端来了。”秀兰端着漆黑茶盘进了院子。 黄婉贞摆摆手,“我吃过米饭了,你吃吧。” 秀兰几不可见的咽了口唾沫,“炒鸡蛋,你不吃?” 黄婉贞:“嗯,你吃了吧,我去上课了。” 一边说着,一边头也不回的走了。 秀兰看看走远的小姐,再看看手里的鸡蛋,一下子乐了出来。 谁说她家小姐不好伺候,她家小姐最好了。 黄婉贞拎着袋子,像往常那样,上了阿祥的黄包车。 阿祥跑出三塔巷,黄婉贞突然扬声道:“阿祥,去约翰氏医院。” 阿祥贴着路边停了下来,回头问:“二小姐,是要改道去西街里医院吗?” 黄婉贞:“嗯,去西街里医院。” 阿祥迟疑了一下,黄婉贞立马表现出了不耐烦,“让你去,你就去,别磨蹭。” 阿祥忙不迭点头应“好。” 下车后,黄婉贞给了他六个铜板,“找个地方,歇歇脚,等我出来。” 阿祥也不嫌少,笑呵呵的接过来,弯下腰,作了个揖,“好嘞。” 黄婉贞抬头望着眼前的四层高楼,紧了紧手中的袋子,头一闷,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嗨!贝拉,好久不见。”黄婉贞用英文跟柜台后面的洋人打了招呼。 那洋人也是个记性好的,见到黄婉贞,眼睛一亮,显然还记得她。 “嗨!安迪,挂西外科吗?” 黄婉贞点头,递上个银元宝。 没想到那洋人没收,拿了木牌,就从柜台后走了出来。 “我带你去问问安东尼医生,今天能不能做手术,这个手术前,费用一次性结清,门诊费就不用另外付了。” 第26章 第一次手术 黄婉贞跟在她后面直点头,心想,能省下五块大洋,再好不过了。 安东尼主任办公室里,和上个月来,别无二致。 看到贝拉身后的黄婉贞,他和善的抬了抬手,“小姑娘,怎么这么长时间才来,你的手术方案,我早就写好了。” 黄婉贞平复心里的紧张,牵起唇角,笑着道:“家里有事,耽搁了。” 安东尼朝她招招手,“过来,让我看看你的脚,今天能不能做手术。” 黄婉贞越过贝拉,坐到凳子上,脱下鞋袜,把脚垫到了另一个凳子上。 “前两天有些肿,最近我走路不多,好了些。” 安东尼检查后,抿了抿嘴,“还是有点不好,密斯特沈,你给她配付药,泡一泡,效果好的话,安排下午两点手术。” 沈君宴点头应“好。” 出了办公室,沈君宴先领着黄婉贞,随贝拉去了柜台。 十个元宝称完,还差四块大洋。 这倒让黄婉贞犯了难,她出门一向不戴首饰,今儿以为银子足够了,也没另备它物。 沈君宴看她那为难的样子,就知道是没带够钱。 说实话,之前他还以为这姑娘不来了呢,毕竟放足手术,不是个小数目。 今天能看到她过来,他心里是高兴的。 他家中姊妹多,堂姐也有裹脚的,从日本学医归国后,他特意向她们科普过。 没有一人,愿意尝试放足。 这小姑娘比堂姐岁数还小呢,却有这般勇气,实令人钦佩。 “我先给你垫上吧。” 黄婉贞赶忙道谢,“谢谢沈医生,明天我就还你。” 沈君宴温和的笑笑,“不着急,下次来医院,带过来就行。” 结清了账,黄婉贞感觉一身轻松,这事终于落定了。 沈君宴配好了药,把她交给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介绍说是西外科的护士,叫李胜男。 李胜男梳着条长长的麻花辫,上身蓝色布褂,洗的已经发白,下身黑色布裙,脚上一双千层底布鞋,标准的学生打扮。 泡脚的时候,黄婉贞好奇的问她,“李护士,还在上学吗?” 李胜男眼中闪过一丝羞赧,低着头,小声道:“没有。” 黄婉贞冲她友善的笑笑,“我很想去上学识字,但家里不肯,一直很羡慕那种可以去上学的姑娘。” 李胜男诧异的看向她,“你家愿意出钱给你做放足手术,不愿意送你去上学?” 黄婉贞不老实道:“做手术的钱,是我借的。我还没告诉家里,做手术的事。” 李胜男:“那你今天回去怎么办?” 黄婉贞光棍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反正手术费已经交了。” 李胜男对她佩服不已,话匣子由此打开,“我之前是燕京大学的学生,家中遭了变故,辍学了。” 黄婉贞赞道:“你可真厉害。” 这个年代,能上大学的女生,都是万里无一的,不但要家庭条件好,还要自身足够聪慧努力。 李胜男扯了扯嘴角,“有什么厉害的?努力了那么久,还不是干最脏最累的活。” “小姑娘,千万不要想着自己出来工作,趁现在家里有钱,多为自己打算打算。” 黄婉贞:“做护士不好吗?”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护士了。”李胜男撇眼看她,跟她说起了自己的工作,“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黑白班换着上,每天清理不完的污秽,擦不完的身子。” “这工作还是我从老师那求来的。” “虽然脏点累点,但薪水不少。” “上学也就这点好处了。” 说着,她拿起白布,蹲身准备给黄婉贞擦脚。 黄婉贞阻拦道:“我自己来吧。” 李胜男侧目看她,“你介意我碰你的脚?” 黄婉贞摇头,拿过她手上的白布,“有什么可介意的,又不是没被人擦过。” “就是跟你投缘,我自己擦了,累不到我,还可以给你减点工作量,多好啊。” 李胜男终于笑出了牙齿,黄婉贞觉得,她这次是真的想笑。 “你这小姑娘,还挺逗。” 黄婉贞“嘿嘿”一笑,“我也觉得我挺逗,我叫黄婉贞,以后可能还会麻烦到你,你叫我婉贞就行。” 李胜男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行,我记下了。” “要想下午做手术,最好不要走路了,这儿食堂的饭,便宜还好吃,用不用我给你捎点?” 黄婉贞笑着点头,“我的荣幸。” 只花了五个铜板,李胜男帮黄婉贞打来了一个烧饼夹菜,一竹筒小米粥。 “吃好后,竹筒放地上就行,等我有空了,回来收。” 黄婉贞点头道:“好,麻烦你了。” 李胜男:“我乐意。” 看着扭着腰,走出病房的李胜男,黄婉贞心中涌起一股又酸又涩的感觉。 她为这么一个可爱优秀的女子惋惜。 上一秒还在惋惜的黄婉贞,下一秒生出一股血气,她要抓住身边的一切机会和资源,努力生根发芽,她不要开花,不要结果,她只要一个劲儿的向上生长,长成那无人可撼的参天大树。 吃过饭,没一会儿,沈君宴找过来了,他推着一辆轮椅道:“坐上来,我推你去见安东尼主任。” 黄婉贞在路上问:“这轮椅,我能一直用吗?” 沈君宴:“这不在费用范围内,需要另外租或买。” 黄婉贞:“多少钱啊?” 沈君宴:“租的话,好像是按天算,如果长期用的话,肯定不上算。一会儿,你问问柜台那的人。” 黄婉贞:“哦。” 安东尼检查后,表示勉强可以做手术,不过多休养一天会更好,让黄婉贞自己选。 黄婉贞当即点了头。 手术进行了三个小时,还算成功,再次出现在病房的时候,黄婉贞双脚已经裹上了纱布。 “你需要连着上五天药,可以来找我换,也可以把药拿回家换。” “主任帮你开了些磺胺,有发热迹象,先吃药,退不了烧,赶紧来医院。” 细细交代一番后,沈君宴把黄婉贞交给了李胜男照看, “两个小时后,没异常,就可以走了。” 第27章 世界观的不同 黄婉贞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连嘴都不愿意张,只微微点了下头,表示听到了。 离开的时候,黄婉贞身上的铜板不够租一天轮椅的,更不够买一辆。 只得去找沈君宴借钱。 “沈医生,能不能再借我五块大洋,我,我下次来一并还你。”这话说的,黄婉贞都觉脸红,她也不想可着一个人借,主要是她找不出第二个能借的了。 沈君宴掏着口袋,苦笑了下,“没带那么多钱。” 就在黄婉贞准备放弃买轮椅,打算在屋里窝几天的时候,他又来了句,“你等我下,我找人借借看。” 仅仅出去十几分钟,沈君宴就带回来一个人,还是黄婉贞认识的。 “哟!是你啊!我还以为是哪个天香国色呢!没想到是个黄毛丫头。”褚延之恶劣的冲黄婉贞呲了呲牙。 黄婉贞皱了下眉,立马又舒开了,面无表情的低下了头去。 “延之,这是我的病人,你态度好点。” “哦!你病人啊?又不是我病人!” 褚延之双手抱胸,把头撇向一边。 沈君宴看了他一眼,不再理他,走到黄婉贞跟前,半蹲下身子,“黄婉贞,这是我朋友褚延之,他可以借钱给你,但需要你立个字据。” 黄婉贞点头,“应该的,五块大洋不是个小数目,先前我借你那四块大洋,也该补一个,是我疏忽了,您多担待。” 沈君宴摇摇头,刚要说什么,却被褚延之插了话,“什么?你先前借了她四块大洋?她还没还?怎么好意思再开口借!” 沈君宴回身无奈的看了好友一眼,觉得他今天是吃错药了,平日里最是绅士的好友,怎么会跟一个小姑娘过不去? “来,来,延之,咱们出去说两句。” 他一边往门口走,一边朝褚延之招招手。 见褚延之不动,他退回两步,拉住褚延之胳膊,往外拽。 褚延之也没反抗,顺着他力道,走了出去。 再回来时,只剩下沈君宴一个人,他笑着摊开手,伸到黄婉贞面前,“呐,五块大洋,拿去。” 黄婉贞伸手拿过,点头道谢,在柜台办理手续时,特意跟贝拉借了纸和笔,写了两个借据。 她没急着去送,眼看天色不早,拿到轮椅,赶忙同李胜男请教了一遍用法。 “天快黑了,你怎么回去?用不用叫出租车?” 李胜男关心道。 黄婉贞透过窗户,看看外面的天,“我家有人在外等我,麻烦李姐姐送我出去。” 李胜男推着轮椅,把黄婉贞送出了医院大门。 两人刚一冒头,阿祥的喊声就传了过来,“二小姐,二小姐。” 两人齐齐转头看去,阿祥拉着黄包车疾驰而来。 “二小姐,我等了你一天,吓坏我了。” 李胜男拍拍黄婉贞的肩,“是他吗?” 黄婉贞点点头。 “哎!伙计,你把车放下,我抱你家小姐上去。” 黄婉贞:“麻烦李姐姐了。” 李胜男一个使劲儿,给黄婉贞来了个公主抱。 待安排好黄婉贞,李胜男回身把轮椅折叠好,指挥着阿祥搬上了黄包车。 “哎!看着点,别压到她的脚。” 阿祥这才注意到黄婉贞的脚,包着纱布。 纱布上还渗出些许血水。 “哎哟妈呀,咋弄成这样?” 黄婉贞尽量把身子往一旁移,给轮椅腾出位置,“不关你的事,回府后,不管谁问你,你只管说‘不知道’。” 说完,她冲李胜男扬了扬手,“谢谢李姐姐,您回去忙吧。” 李胜男提醒她,“看你的包,别掉了,记得换药,不会换,就来医院。” 黄婉贞这才想起,借条还在包里。 “等等,李姐姐,麻烦你把这两张借条,帮我转交给沈医生。” 夕阳的余晖慢慢消散,北京城陷入黑暗之中。 不出所料,黄董氏知道黄婉贞做了手术后,气得破口大骂。 “你是好日子过够了,不想活了?” “早知道你这么不孝,刚生出来,就该把你扔尿桶里溺死。” 秀兰看着跪在地上,一声不吭的黄婉贞,直掉眼泪。 秀竹在旁也急得不行。 “太太,您喝口参茶,消消气。” “多大的家业啊,还喝参茶?!” 秀竹明显是撞在了枪口上。 黄董氏开始冲着她数落,“这黄家的人,天生就是坏胚子。” “大的败光了家业,小的又来折腾我。” “黄婉贞!你知不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是想让我去死啊?!” “扑通——”秀兰跪在了黄婉贞旁边。 “太太,太太息怒,小姐,小姐有苦衷。” 黄董氏抄起茶盘上的参茶,就冲秀兰扔了过去。 “咣——咔嚓——” 汩汩鲜血从秀兰额角流出。 黄婉贞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她愤怒的冲黄董氏大喊,“你干什么?自己的女儿不舍得打,打别人家的女儿,好威风!” 黄董氏指着她骂道:“没良心的狗东西,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玩意儿。” 黄婉贞压下满心郁气,拿帕子捂着秀兰的额头,冲秀竹喊,“快去拿药。” 秀竹偷偷瞥着黄董氏,小声问:“拿,拿什么药?” 黄婉贞:“蒲黄,上次我见桂子用过。” 秀竹:“那,那我去找桂子要点。” 说完,试探性的往外走去,不料,还没到门口,就被黄董氏喝止住了。 “站住!桂子知道了,老爷和老太爷那还能瞒住吗?郑家的婚事你真不想要了?!” 最后一句,明显是冲黄婉贞问的。 黄婉贞倔强的抬起头看她,“我放足,是郑榆桑同意的,郑家思想开明,并未给女儿裹足。郑榆桑上的是新派学校,最看不起的就是小脚女人。” “我不放足,嫁过去不得夫婿喜欢,叫他再去外面找姨太太吗?” “你还是我娘吗?整天禁锢着我,不盼着我好,有一天郑榆桑把我休了,你就满意了!” 自从穿越过来,黄婉贞一直在积极奔走,努力改变原主和黄家的命运。 但她的声音总是被轻易淹没,她的观点和建议,即便正确合理,也会被忽视甚至嗤之以鼻。 第28章 无家可归 她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哪怕无所不用其极,她也要摆脱黄家的压迫。 “你,你个白眼狼,我生你养你这么大,就是叫你今天来骂我,羞辱我的?你给我滚!我永远都不要再看到你。” 黄婉贞沉声道:“秀兰,我们走。” 黄婉贞用大力撕下一块袄裙,混乱的帮秀兰包扎上,在秀兰的帮扶下,颤颤巍巍的坐上了一旁的轮椅。 结果就是第二天,她又进了医院。 “怎么搞的?密斯特沈,你没嘱咐病人,脚不能沾地吗?”安东尼主任很生气。 黄婉贞硬着头皮解释,“安东尼医生,实在不好意思,你碰到了个不听话的病人。” 安东尼被她这话气笑了,重新上药包扎后,对她三令五申,“这次问题不大,不代表下次没问题。药就不要拿回家了,放在医院,每天过来上药。” “大钱都花了,还怕打车那点小钱?” 黄婉贞抿了下嘴唇,试着开口道:“我能住几天院吗?” 安东尼医生点点头,“只要你愿意交床费,就可以。” 黄婉贞舒了口气,“我愿意。” 安东尼写好单子后,交给一旁的沈君宴,“跟他走吧。” 沈君宴推着黄婉贞出来后,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秀兰。 “呦,这是早准备好了?” 只见秀兰大包小包的背了一身,看到他们出来,连连鞠躬,“大夫好,大夫好。” 沈君宴注意到她额头的伤,建议道:“一会儿,让护士给她上些药,重新包一下吧,这样看着怪怪的。” 黄婉贞哑着嗓子道:“嗯,我没做过,包的不好。” 到了柜台处,贝拉得知她要住院,笑着给她介绍,“单人间只剩一间,一天两块钱,双人间还有不少,一天一角钱。” 她迅速瞥了眼秀兰,“如果你们两个都想住院的话,我可以把你们安排在一间病房。” 黄婉贞感激的看她一眼,拿出一枚金簪,递了过去,“我们两个都住院。” 贝拉迅速开好单子,递给黄婉贞,“我给你们开了五天,你看一下,没问题的话,在这儿签字。” 轮到秀兰签字的时候,她不会写字,贝拉贴心的递上印泥,提醒黄婉贞,“最好教会她写自己的名字。” 黄婉贞点头,“好,麻烦你了,我会的。” 金簪有三钱重,交完费用,贝拉还找了黄婉贞十四块大洋。 黄婉贞捏着她递过来的大洋,心里的底气更足了些。 病房在二楼,可以坐电梯上去,秀兰上去,连呼吸都忘了,等进了病房后,她拍着胸脯,大口喘气。 “刚刚那吊篮太吓人了,我都怕它掉下去。” 黄婉贞点点头,“确实挺吓人的。” 不但噪音大,那推拉的铁门还是网状的,有点简陋。 秀兰:“是吧,是吧。” 得到了黄婉贞的肯定,秀兰精神了不少。 两人安顿好后,黄婉贞请李胜男帮秀兰处理伤口。 待李胜男走后,黄婉贞连忙使唤秀兰推她上街。 “我身上没零钱,咱们去街上买点东西,把钱破开,好给刚刚那姐姐报酬。” 秀兰从小就被卖进了黄府,这么多年,很少出门子,这还是第一次来医院,晕头转向的,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她就打定主意,听二小姐的,二小姐让她干啥,她就干啥。 新街里是条大街,不但有约翰氏这种大医院,两边还开了许多铺子。 一路走过,官燕银耳,吉林人参,南北果品,立兴祥,华洋海味,稻香村,各种大大小小的幡子随风飘荡,有意思极了。 “去稻香村买点糕点吧。”黄婉贞提议道。 秀兰指着最近的铺子问:“小姐说的是这家铺子吗?” 黄婉贞点头,“是他家。” 进去后,琳琅满目的糕点,晃花了黄婉贞的眼,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买什么好了。 “小姐,要点什么?”十几岁的小伙计,招呼起客人来,熟络的很。 黄婉贞指着新出炉的红豆饼道:“给我来一斤。” 小伙计:“好,我们这儿的绿豆饼也好吃,要不要来点?一个价儿。” 黄婉贞点点头,“来两块吧。” 称完之后,小伙计又推销荷叶八宝饭。 “快到午饭时间了,小姐买上两碗,保准吃着香。” 黄婉贞犹豫了几秒,点了下头,“来一份吧。” 走的时候,黄婉贞多要了几个油纸包,小伙计一点不小气,笑呵呵的给了。 出了门,秀兰推着黄婉贞左拐,往回走,路过卖水果的铺子,黄婉贞又叫了停。 “这香蕉怎么卖?” 老板娘笑着恭维道:“呦!小姐知道这是香蕉啊?一般人可没吃过,只要四十个铜板,小姐来点?” 四十个铜板可不便宜,都能买十来斤桃子了。 不过送礼嘛!买点贵的,也好看。 这般想着,也就点了头。 回到病房,黄婉贞把刚刚买的吃食,细心的分成四份,单拿出一份,往里塞了两毛钱。 “秀兰,你把这份,给帮你上药的护士送去,嘴甜点,叫李姐姐,晓得不?” 秀兰乖巧的点了点头,细声细气道:“晓得了。” 这孩子出了黄府,肉眼可见的胆子小了。 不等秀兰回来,黄婉贞拿起一份,放在了自己腿上,旋转轮椅,往楼梯间行去。 “嗨!贝拉,我买了水果和点心,一起吃啊。” 黄婉贞笑眯眯的拿起腿上的油纸包,放到柜台上。 贝拉也没推辞,笑着打开看了看,“谢谢安迪,我很喜欢吃香蕉。” 黄婉贞:“那个红豆饼是华国糕点,很好吃的,你尝尝。” 贝拉点点头,“好啊,中午休息的时候,我尝尝。” 回到病房203,发现秀兰在偷偷抹眼泪。 黄婉贞推门,转动轮椅进去,“怎么了?” 秀兰立马站了起来,“小姐,你去哪儿了啊?我还以为把你丢了。” 黄婉贞满头黑线。 这也太夸张了吧?! “我去柜台那,给贝拉送了点吃的。” “你饿了吗?尝尝这个香蕉,咱俩一人一根。” 两人刚吃完香蕉,李胜男推门进来了,“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我给你们买了两个烧饼夹鸡蛋。” 第29章 《女丞相》的两个署名 黄婉贞捅了下秀兰的腰。 秀兰连忙接了过来,“谢谢李姐姐。” 黄婉贞笑的温婉,“我们还要住好几天呢,不好意思总麻烦李姐姐,要不你带秀兰去认认食堂,以后让她去食堂给我买饭。” 李胜男:“我们食堂不收钱,只收饭票。” “饭票只能内部员工买。” “你们想买多少,我去帮你们买些。” 黄婉贞连忙掏出两块大洋,“真是太麻烦李姐姐了,要是没有你,我们还得每天为吃饭发愁。” 李胜男笑笑,“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以后没准我还得用上你呢。” 黄婉贞“呵呵”的笑着,“荣幸之至,能用到我的地方,尽管说。” 李胜男掂掂手里的大洋,“那我可记下喽。” 黄婉贞忙不迭点头:“记上,记上。” 初到新环境,第一天总是最累的,第二天黄婉贞和秀兰精神状态明显好了一些。 沈君宴来给黄婉贞换药的时候,她顺势送了一袋吃食给他,还递上了九块大洋。 “不急,你先拿着用吧。”沈君宴温声道。 黄婉贞摇摇头:“我这还是第一次欠别人钱,不还上,连觉都睡不踏实。” 沈君宴一乐,伸手接过大洋,“真是出息,欠这么点小账,还睡不好觉了。” 黄婉贞知他是在开玩笑,却极认真的嘱咐道:“还褚医生钱时,别忘了把借条帮我要回来。” 沈君宴怔愣一瞬,“啊”了一声。 “你给我写的借条,我忘记放哪儿了。” “我可是还你了,那借条不还我,以后我也不认了啊。”黄婉贞现在恨不得一个钱掰成两半花,可不敢拿四块大洋开玩笑。 “你放心,绝不会跟你要二过钱。”沈君宴的人品,黄婉贞还是信的过的,但褚延之…… “麻烦沈医生还褚医生钱的时候,把借条给我要过来。” 黄婉贞复述道。 沈君宴见她神色极其端正,跟着肃了面容,“好。” 虽说无账一身轻,但看着手里仅剩的一块大洋,黄婉贞烦躁的挠了挠头。 不能总靠着首饰过活啊,那可是用一件少一件的东西,而且那么小的一匣子,太让人没安全感了。 想到之前寄出去的小说,黄婉贞皱了眉,她写的是三塔巷黄府的地址,即使报社收了,她也拿不到稿费啊。 琢磨来,琢磨去,住院的第三天,黄婉贞带着秀兰去了西城区平安路169号。 黄婉贞下出租车前,用最后一块大洋,付了打车钱。 “小姐,咱们要进去吗?” 一幢二层砖混结构的欧式洋楼前,黄婉贞驻目很久,久到秀兰以为她不会进去了。 “走。”下一秒,黄婉贞开了口。 秀兰:“啊?”了声。 黄婉贞再次开口道:“进去。” 秀兰这才推着轮椅往门口走。 到了门口,她停住了,这个门好奇怪,她不知道怎么进去。 “这是旋转门,你推我过去,走到两扇门中间去。” 秀兰一一照做,站好位置后,黄婉贞伸手推动前面的一扇门,秀兰惊讶的看着这一幕,黄婉贞推一点,她走一点。 两人就这么一点一点的挪了进去。 “你们是干什么的?” 两人刚进去,就被一个穿着长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拦住了去路。 黄婉贞转了转眼珠子,一开口就是英语,“你好,我叫黄婉贞,笔名叫黄二姐,在前些日子给贵报社寄了一篇小说,想来问问过稿情况。” 中年男子一愣,一边操着别扭的英文,“您稍等,您稍等。”一边四下找人,“哎!小周,快去叫詹永文。” 黄婉贞扭头看去,一个穿着长褂的小伙子,一路往二楼跑去。 不多会儿,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脚步飞快的下了楼梯。 “主编,你叫我?” “对对对,这位说的是洋文,你问问她有什么事?”中年男子急忙道。 詹永文这才转身去瞧黄婉贞,并用英文道:“你好,你会说英语吗?” 黄婉贞点点头,“当然。我笔名叫黄二姐,连着给咱们报社投过两篇小说了,第一篇已经登报了,第二篇叫《女丞相》,这次来是想问问过稿情况。” 詹永文连忙伸出手,“哦!您就是黄二姐啊,没想到您这么年轻。” “我是《新民日报》负责白话文小说的编辑詹永文,你的白话文小说,写的太好了,语句通畅,情节紧凑,有意思,我们还想跟你约长篇呢。” 说着,就让开位置,往里面引,“里面请,里面请。” 主编申常坤急的使劲儿瞪他,“小子,说什么呢!怎么都不知道给我翻译一下。” “哦!主编,这位就是《怨女》和《女丞相》的作者黄二姐。她这次来……” 詹永文突然反应过来,会写白话文小说的作者,怎么可能不会说华语。 “黄女士,您怎么不说华语……” 黄婉贞调皮的吐了吐舌头,改用华语道:“不好意思,我见这位主编异常严肃,怕被赶出去,一时着急,就用了英语,实在抱歉。” 申常坤和詹永文倒没揪着这点不放,不过到了会议室,詹永文提出一件匪夷所思的事,让黄婉贞怔忡住了。 “您的《女丞相》为什么要邮寄两遍,署名还不同,一个是黄二姐,一个是黄争鸣。” 听到黄争鸣的名字,黄婉贞怔忡一时,不是说起不来身吗?怎么可能跑到前院书房,偷拿她的稿子? 在心里琢磨了半晌,也没想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要不是我们比对了之前《怨女》的笔记,还真不知道该署哪个名好。” “最后,我们用了黄二姐的名字,您不介意吧?” 黄婉贞连忙摇头,“不介意,以后我就用这个笔名了。” 詹永文听后,笑着要看黄婉贞的户籍,这也算是变相的验明正身了。 黄婉贞早有准备,从布袋里拿出户籍证明递给他。 看过之后,詹永文总算放下了心,找到了正主就好。 “我还想着得空,上门拜访呢。” “我和主编非常喜欢您写的白话文小说,现在流行长篇连载小说,不知道您对这长篇小说,感不感兴趣。” 第30章 与《新民日报》签合约 黄婉贞当然不会错过赚钱的机会,连忙道:“我之前就是写长篇小说的。” 詹永文和申常坤对视一眼,试探着开口道:“我们能否有幸拜读一下?” 黄婉贞一时傻了眼,她之前写的,在前世的电脑里,刚刚太高兴,嘴巴一秃噜,就说出来了,这要是拿不出来,他们还得觉得她在说瞎话骗人呢。 “那个,我,目前在约翰氏医院住院,可能要过段日子才能回家。” “哎!没事,咱们可以另约时间,等你啥时候得了空,就给我来个电话,我听令就是。”詹永文开玩笑似的说道。 黄婉贞心下想着赶紧回去发奋图强,也不在跟他们拐弯抹角,直接开口要起了稿费。 “我最近做手术,花了不少钱,手头有点紧,听刚刚的意思,《女丞相》也刊登了,不知道稿费能不能早点给我。” 詹永文是个直爽的性子,当下就点了头,还不忘给自家主编表功,“我们这儿新人稿费都是千字五毛,可你第一篇稿子,写的太好了,主编看过,直接拍板,给您定了千字一块的价儿。这之前可是没有过的,您是独一份儿啊。” 黄婉贞很是谢了一番,直说申常坤是她的伯乐。 申常坤道:“《新民日报》是新开起来的,受众文化不高,那些晦涩难懂的文言文,他们看不懂。最喜欢看白话文。以后有新作品,还望多多考虑我们报社,价钱上,一定不让您吃亏。” 黄婉贞正是缺钱的时候,心下也承他们的情,立时保证,第一篇长篇小说,会先拿给他们。 “那太好了,既然来都来了,咱们要不就把合约签了。”詹永文提议道。 黄婉贞心里没底,当下拒绝道:“还是先拿给你们看看,再签约好。” 詹永文跟她保证,“只要您长篇小说的质量,不比前两篇差,我们就给您按千字一元算。” 黄婉贞有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但还是没受住金钱的诱惑,签了合约。 签字前,她反复看了三遍,确认只是一部长篇小说,才忐忑的签了字。 眼看事情办完了,黄婉贞着急回去,詹永文连跑带颠的去拿了十二块大洋给她。 “《女丞相》一万两千字,这是您的稿酬。另外,麻烦您帮我在收据上签个字,就不给您出印信了。” 黄婉贞当然愿意省一档子事,签了字,又开始道谢,“谢谢詹编辑。” 走的时候,詹永文热情的帮她们叫了车,还不忘嘱咐她,“别忘了小说的事,到时候给我打电话,都在西城,我上门也方便。” 他那热情劲儿,吓得秀兰一直不敢开口说话,回了医院病房,才拍着胸脯,说:“文化人就是不一样,那嘴里说出来的话,就是让人熨帖。” 黄婉贞顾不上和她斗嘴,忙不迭的翻包袱,找出自己的书本来。 “我钢笔呢?钢笔带出来了没?” 秀兰起身帮她找,“我记得和书在一个包袱里。” “呶,在这儿呢。” 拿到钢笔,黄婉贞就在小木桌上写了起来。 秀兰虽然不识字,但最是崇拜那能识文断字的,尤其是亲眼见到小姐的文章赚了钱,那是打心眼里佩服的。 她不敢打扰自家小姐写文章,端着盆子脏衣服,静悄悄的出了病房。 没写几天,黄婉贞到出院的时间了。 在医院住,不但便宜,还安全,她还想住些日子,但沈君宴检查过她的脚后,只给批了两天的单子。 “伤口恢复情况不错,也不用天天换药了,你在这儿占着病房,让需要住院的怎么办?” “回家去吧,感觉不舒服,再过来就是。” 黄婉贞有什么办法呢?只得点了头。 剩下的两天时间,她也不能舒坦的写小说了,得出去找个安全干净的旅馆。 大饭店虽然符合她的要求,但住不起啊。 她带着秀兰,看了一天小旅馆,也没找到合适的。 几乎没有女子单独住小旅馆,那些地方进进出出都是男人,他们眼中的淫邪,和老板异样的打量,成功让她打了退堂鼓。 回到病房,还没喝口水,快一个星期没见的黄董氏,在黄婉淑和阿祥的陪同下,找来了。 “你个死丫头,是打算一辈子不回去了?!” “怎么这么狠心,我算是白养你了。” 黄婉贞不想听她骂骂咧咧,又熟知她性子,侧躺在病床上不言语。 可黄婉淑这个不省心的主,从来就不会让人舒坦,直接演起了苦情戏。 “娘,你别哭,你还有我,我养你。” 这下好了,黄董氏开了闸,抱着黄婉淑痛哭,“儿啊!我以后只能指望你了,你妹妹是个有本事的,嫌弃我这个老娘,不想要我了,你别嫌弃娘……” 巴拉巴拉一堆,让黄婉贞皱了眉。 为了结束战火,她选择祸水东引。 “大姐,你年纪不小了,赶紧招个女婿,给娘生个孙子。” “什么叫我招个女婿?我才不招女婿!”黄婉淑一听就炸了毛,愿意入赘的男人,能是什么好男人,她才不要那种没用的男人。 “娘,你还没跟她说啊?这是咱家头等大事啊!没孙子继承家业,黄家香火不就断了吗?难道你想当黄家的罪人?”黄婉贞火上浇油。 “啪——”黄董氏一巴掌打在黄婉淑胳膊上,“自古以来,子女婚嫁,讲究的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置喙的余地?!” 发泄完,黄董氏心情平复了不少,用帕子擦擦脸上的泪。 “给你妹收拾行李!家去!你爹和祖父还等着呢!” 找了一天房的黄婉贞,深刻认识到,这个时代女性要想过独立的日子,没有大笔的钱,是不行的。 回到黄府,黄婉贞才知道,原来是郑家那边定了日子,腊月初六的婚期。 黄老太爷对此非常重视,要把自己私藏的书画,陪嫁一半给她。 “这都是传家的宝贝,要不是你爹没生出儿子来,我还舍不得给你呢!” 黄抒怀身子越发差了,说一会儿子话,就打起瞌睡来。 第31章 矛盾升级 黄婉贞虽然喜欢看书,但她那都是有目的的,这些四书五经,用八股文写的书,她可不是那么稀罕。 要说拿去卖钱,黄婉贞是做不出来的,倒不是不爱财,就是觉得不地道。 “祖父,您留下吧,等大姐给你生了曾孙,送给他就是。” 闭上眼的黄抒怀,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我还有呢,又不是都给你。” “哎,说起你大姐的事来,怎么还没动静?你娘忙啥呢?” 黄婉贞揉揉眉心,“快了,快了。” 黄抒怀:“哎!这个家没我不行啊,我得催催你娘,赶在你出门之前,先把你姐的婚事,办妥当了。” “自古以来,就讲究个长幼有序,你先出了门子,人家该笑话你姐,嫁不出去了。” 黄婉贞按按眉心,“嗯,你跟她说呗,她最听你的话。” 进了九月,天凉快下来了,黄府大门外,又挂上了红绸。 黄婉淑穿着大红喜服,撅着嘴坐在席上。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在劝她,“婉淑啊,听四姨一句劝,嫁去外面,不如留在自个儿家里。横竖你娘是亲的,不会苛待了你。” “你瞧瞧四姨这辈子就知道了,一辈子给甄家当牛做马,没一个人念我的好,连你几个姨姊妹,都瞧不起我。” 黄婉淑忍不住翻个白眼,“那是因为你没生儿子。” 甄董氏一拍大腿,无比赞同,“是,你说的对,但你就知道自己准生儿子?万一你也生不出儿子,不也得受婆家磋磨吗?” “我不会生女儿,我生的一定是儿子!”黄婉淑笃定道。 甄董氏说不过这个外甥女,顾自去了外间。 黄府今日只放了两挂炮,要不是因为好事要成双,黄董氏都想只放一挂,意思意思得了。 可都这样简陋了,也没安生着混过去。 席还没吃完,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头,穿着身长袍大褂,带着群人闯进来了。 “黄董氏,你好大的胆子,你公爹和男人还没死呢,就敢私自给你家丫头招赘,还有没有礼教了?!” 黄董氏立马站起来赔罪,“大伯,今天是我家闺女大喜的日子,没请您来,是我的不是。” “您请坐,我让婉淑她夫婿给您敬酒赔罪。” 站在自家老爹身后的黄争祥指着她开始破口大骂,“你个无知蠢妇,你在我们黄家算个屁。我这就叫我五弟休了你。” 黄董氏当下忍不住哭嚎起来,董玉卓满面铁青的走到她前面,“姓黄的,你嘴给我放干净点!” 打头的黄抒化不屑的看了他一眼,“董家老二,你来我黄家冲什么能耐?要是你大哥过来,没准我还能给他两份面子?你?****!” 一套国粹骂下来,成功让董玉卓变了脸。 待要开口反讥,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来了,来了,我把三爷爷和五叔请过来了。”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眼镜的青年,领着一群小年轻,把黄抒怀和黄争鸣用担架抬了进来。 “老三,你就这么让儿媳妇骑头上拉屎啊?你管不了她,告诉我,我替你教训她。” 黄抒化中气十足的冲黄抒怀嚷嚷道。 黄抒怀满脸涨红,吭哧半天,来了句,“我说不让你们瞎搞,没儿子,可以过继一个,黄家那么大的家族,那么多子孙,偏偏要找一个下九流入赘,有辱斯文,有辱门风啊!” 骂着,骂着,竟还委屈的流了泪,看得黄婉贞心里直呼不要脸。 “呦!看你委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事是我娘做的主呢!” 黄婉贞不怕死的转动轮椅,来到了厅堂中间。 “二丫头,你一个定了婚的人,瞎掺和什么?!”黄争志训斥道。 郑家门第可不低,这二丫头已经定给了郑家,可不好一杆子打死。 “小兔崽子,这么多长辈在这儿说话,有你什么事?滚一边去。”黄争鸣努力伸着脖子,冲黄婉贞大叫。 黄婉贞把他当个死人,直接无视他道:“你们来晚了,我姐姐和姐夫已经立好婚书,已经是夫妻了。” “我姐夫既入了我家的门,就没有无故休夫的道理。” “想喝喜酒的,麻烦先上礼金,不想喝喜酒的,门就在身后,老老实实离开。” 黄争祥嘴角挂起一抹冷笑,快步越过黄抒化,抬手就往黄婉贞脸上扇去, “这里哪有你一个黄毛丫头说话的地儿?!” 黄婉贞背着的手,抽出一把刀来,直直地朝黄争祥的手迎去。 “小心!” “啊——” 黄争志眼疾手快的拉住黄争祥,但他的小手指头还是被削掉了。 “祥儿!”黄抒化牙眦欲裂,恨不得立即打杀了黄婉贞。 “我要你给我儿陪葬!” 黄婉贞努力稳了稳心神,“我连身都没起,好端端的坐在这儿,他非要往我刀上撞,我有什么办法?!” 黄抒化:“满口胡言。” 他凶狠的瞪着她,话却是对黄争志说的,“小四,快带你大哥去医馆。” 黄争祥痛苦的哀嚎,“不,我不去,我要看着她死。” “祥儿,听话!我一定给你报仇。”黄抒化半蹲下身子,安抚的摸着黄争祥的背。 黄争祥眼睛猩红的看向黄婉贞,“爹,我要她不得好死。” 黄董氏被吓的腿直打哆嗦,但为了女儿,她还是哭着说道:“你们放过她,她还是个孩子,有什么事冲我来。” “争鸣啊!你救救婉贞,她是你女儿啊——” “我呸!她就是个要命鬼!她连大烟都不让我抽,我还能指望她?”黄争鸣仰着脖子骂骂咧咧,让黄董氏陷入了绝望。 黄争祥抓住机会大喊,“五弟,这种不孝不悌之人,不配留在黄家,我要你把她卖进青楼。” 黄争鸣附和道:“好,听大哥的,把她卖了,换了钱,给我抽大烟。” “啪——” 董玉卓拿起酒壶,狠狠地摔在地上。 “妈的!你们黄家欺人太甚,老子就俩外甥女,被你们欺负了个干净!” “兄弟们,抄家伙!” 被董玉卓请来的,新兴会的几十号人,纷纷从桌子底下掏出了家伙。 第32章 姐弟情深 一把把亮闪闪的大刀,直晃的黄抒化一群人脖子疼。 在实力面前,嘴皮子不再好使,刚刚还在叫嚣的一群黄家男人,安静如鸡,面面相觑。 “你们这是匪寇行径,谁敢动手,我让谁吃不了兜着走。”要说骨头硬,还得是黄抒化这个老家伙。 但他忘了,他的骨头再硬,也硬不过董玉卓手上的刀。 “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我忍你很久了。”董玉卓一脚把他踹倒。 不顾他“哎呦,哎呦”的哀嚎,转身把大刀架在了黄争志的脖子上。 后面的人一见主家动手了,他们这些吃了人家饭的,也不能空手而归啊。 一个个黄家男人被踹翻,尖叫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黄婉贞这一刻才知道,原来男人比女人还能叫,之前他们不叫,是因为没打在他们身上,他们不知道疼。 黄家有那机灵的小辈,早就跳着脚跑了,剩下的都是不禁打的。 董玉卓也是读过几年书的,并没有闹出人命。 “今天是我外甥女大喜的日子,既然上门了,就要留下礼金。” “瑞鑫,站门口,看着他们留下礼金,再让他们走。” 黄抒化倒在地上,捂着腰“哎呦,哎呦”的叫,黄家其他人却无人理他。 那个戴着眼镜,穿着西装的青年,率先站起来,掏出两块大洋,递给了门口的董瑞鑫。 董瑞鑫收了大洋,也不言语,只是把支在门框上的腿,放了下来。 那小子试探性的往外走去,跨过门槛,见没人拦他,撒丫子就跑。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陆陆续续的,一群黄家人,只剩下了断指的黄争祥和倒地不起的黄抒化。 “爹,咱们怎么办?”黄争祥脸色苍白,额头冒汗。 黄抒化看到儿子的脸色,咬着牙咽下一口闷气,“身上带钱了没?” 黄争祥摇了摇头,声如蚊蝇,“没。” 黄抒化取下手上的扳指,“我站不起来了,你扶我一把。” 可怜黄争祥在头昏眼花之际,还要蓄力去扶老父亲。 两人走到门口,黄抒化费力递上扳指,瑞鑫头也不抬的接过,但腿却没放下来。 “咳咳——,你什么意思?”黄抒化嘴里似含了口痰,声音沙哑沉闷。 “两个人,两份礼。” 董瑞鑫头一次开口,声音出奇的好听,透着股世家公子的温润。 黄抒化一把扯下儿子腰间的玛瑙带钩,眼神阴鸷地递上。 董瑞鑫接过,不再理他们,转身就往厅里走。 黄抒化扭头眯着眼看了他背影一眼,才与黄争祥相携离去。 厅堂里少了捣乱的人,重新热闹起来。 黄董氏被秀竹从地上扶了起来, “树生、桂子,把老太爷和老爷送回荣养堂,好生伺候着。” 暗哑的嗓音,表露出她的不快。 黄抒怀和黄争鸣如鹌鹑般,耷拉着脑袋,被人送回了荣养堂。 没过两天,二姨太偷偷给黄争鸣买大烟的事,就被黄董氏查了出来。 “好啊!怪不得你对婉淑和婉贞那么狠呢,原来是另有爱女。” “阿祥,给你爹收拾东西,我带他回吉祥堂养身子。” “我不去,我要烟,给我烟,不然我就休了你。”黄争鸣喘着粗气,冲黄董氏嚷道。 黄董氏连看都不看他,直接出了屋子,去了厅堂。 “父亲,我手头的嫁妆花的差不多了,您这边的花销,我是供不上了,您看黄忠这一家子,是不是放出去几个去,也好给他们个活路。” 黄抒怀更老了,头发,眉毛,胡子全白,眼皮耷拉着,好似没力气睁开了。 “这事,等我死了,你再做主吧。” 黄董氏嘴角牵起抹冷笑,“父亲有钱,就养着他们吧,我这边实在无能为力。合不能我哭着回娘家要钱,养黄家的下人吧?” 黄抒怀:“我屋子里还有些物件,能卖就都卖了吧。” 黄董氏甩了下帕子,合手放在腹部,躬身一礼,“就照老太爷说的办。” 刚解决了家里的烂摊子,董家那边就出事了。 董玉卓和董瑞鑫被警察抓了。 黄董氏心急如焚,整日以泪洗面。 “我就说嘛,我不结婚,你非要塞个男人给我,这下好了吧?”黄婉淑还在旁边添油加醋。 “闭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黄婉贞冷冷地瞥了眼黄婉淑。 “婉贞,你想想办法,找找报社那边,救救你舅舅和表哥。”黄董氏惶恐的握住黄婉贞的手。 “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你舅舅就这么一个儿子,他们不能有事啊。” “他们都是为了我啊,要不是我求他替我撑腰,黄家那群狼,也不会咬住他们不放。” 黄婉贞为难的皱起了眉,“我跟报社那边又不熟,人家凭什么帮我?” 黄董氏绝望之下,竟哭着跪倒在地,“婉贞啊,你救救他们,我是真没法子了。” 黄婉贞使劲儿旋动轮椅,避让了开来。 “你这是做什么?我要是能做到,难道还不会救他们?” “那天,他们也救了我,不然我就被黄家那群人卖掉了。” 黄董氏趴在地上,哭的泣不成声,“我把嫁妆全卖了,也能值个千把块钱,你拿去,救他们。” 黄婉贞见黄董氏根本听不进自己的话去,大感头疼。 “不行,你全给了她,我和阿祥吃什么?穿什么?”黄婉淑恨恨的道。 “你把我留在了家里,就要养活我,你那些嫁妆都是我的,我不同意你给,你就不能给。” 突然,黄董氏爬起来,一个箭步走到黄婉淑面前,狠狠地给了她一记耳光。 “啪——” “滚——,不愿待在这里,你就给我滚出去,你就是死在大街上,我也不会去看你一眼。” 黄婉淑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瞪着大眼,“娘,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不要孙子啦?” 黄董氏哭着大叫:“不要了,不要了,给我滚。” 黄婉淑不敢再多待,由秀青扶着,回了院子。 黄婉贞沉默半晌,还是点了头。 “我尽力而为。” “你给我点钱,我先去打两个电话。” 第33章 求到了褚延之头上 黄董氏把手头的二十多块大洋,全给了黄婉贞。 由于阿祥的身份,变成了她姐夫,她也不好意思再使唤人。 只好让秀兰去街上叫了两辆黄包车。 一辆她坐,一辆秀兰扶着轮椅坐。 到了邮局,又是填单子,又是排队,还不如直接上门求人办事呢。 “喂?詹编辑吗?我是黄二姐。” 接到黄婉贞的电话,詹永文很是高兴,“您好,黄女士,回家拿到稿子了吗?” 黄婉贞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意识到对方看不见,才稳了稳心绪道:“不是,那个我想请您帮个忙。” 詹永文:“什么忙?” 黄婉贞眼一闭,说了出来,“我舅舅被警察厅抓走了,您认不认识里面的人?我想和他见一面。” 詹永文一愣,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话音,“那个,黄女士,这种情况你该找律师啊。” “我没和他们打过交道,实在是不好意思。” 黄婉贞失落的“哦”了声,“我知道了,麻烦您了,您先忙,我挂了,再见。” 人一着急,话就多,黄婉贞也不清楚自己说了些什么,就挂了电话。 随后又摇起了电话,只有两个人给过她电话,除了报社的,还有个医院的,实在不行,再满北京城找律师去,她就不信,连个面都见不着。 “喂?沈医生吗?我是黄婉贞啊。” “没有,我的脚挺好的,我是想请您帮个忙。” “我舅舅为了救我,被警察厅抓了,我想见他一面,不知道,您认不认识那里的人。” “认识啊?真的吗?太好了!” 正午时分,黄婉贞赶到了新街里的‘新尚咖啡馆’。 在这个时代,喝咖啡是个相当新潮的事儿,一些新派的学生或文人喜欢来。 大片的玻璃,穿着西装的侍者,让这里显得格外贵气。 “你好,请问几位?”打着领结的侍者,微微弯腰,询问坐在轮椅上的黄婉贞。 “我约了人,叫沈君宴。” 侍者“哦”了声,“是沈医生吧?请跟我来。” 侍者把两人引到西南角的卡座处,没想到褚延之也在,黄婉贞只愣了一下,就回过神来打招呼,“沈医生好,褚医生好。” 沈君宴连忙站起来,给她撤椅子。 “正好是午饭时间,我看这里有西点,我给你们点两份,垫垫肚子吧?”黄婉贞笑着提议道。 一旁的秀兰满心满眼的都是崇拜,她家小姐太棒了,来到这种地方,她紧张的手心都开始冒汗了,她家小姐却能应对自如,真不愧是文章能上报的小姐。 “你不用客气,我们自己点自己的,之前在国外,都习惯了。”沈君宴笑着道。 黄婉贞点点头,接受他的提议,大方的给自己点了杯咖啡和一小块蛋糕。 虽然腹内空空,但她也没急着吃,“沈医生,真是太麻烦你了,我舅舅真不是坏人,我家中祖父和父亲病重,族人趁机要卖掉我。” “是我舅舅和表哥舍命救下了我,没想到黄氏族人,为了报复他们,竟恶人先告状,让警察把他们抓了。” 说到这儿,黄婉贞还哭了出来。 沈君宴顾不得喝咖啡,连忙递上餐巾,“您不要着急,延之的父亲是警察厅厅长,下午让他告假,带你去一趟,问问情况。” “有他出面,定会还你舅舅清白。” 啊?警察厅厅长?她没听错吧? “那,那实在是麻烦褚医生了。” 褚延之面无表情的喝了口咖啡,“麻烦倒不麻烦,但你说的必须是真的,要是让我知道你在说谎,我会让你舅舅把牢底坐穿。” 黄婉贞佯装害怕的抖了抖身子,可怜兮兮的看向他,“我没有说谎,他们真的要卖了我。我娘都开始变卖嫁妆了。” 沈君宴捅了下褚延之腰腹,转头安抚黄婉贞,“别怕,别怕,现在是新社会了,他们无权卖掉你。” 黄婉贞期期艾艾道:“明面上是这么说,可背地里被卖掉的女孩,不知凡几。” 褚延之不耐的翻了个白眼,“你这不是会求助吗?胆子都大成这样了,还怕被卖?” 他以为自己早就看透这个小姑娘了,没想到去了警察厅,还有更大的雷等着他。 “你确定,黄争祥的手指,是被黄婉贞砍断的?李队长,报告造假,是要受惩处的。” 李顺水肃着一张面容,义正言辞道:“人证物证俱全,你告到褚厅长那,我也不怕。” 褚延之看他一眼,拿着文件出了办公室,来到大厅,朝黄婉贞招招手。 “秀兰,推我过去。” 来到褚延之身前,黄婉贞疑惑道:“这么快,就能见了吗?” 褚延之回身往办公室走,“你跟我进来。” 秀兰刚要推着黄婉贞进去,就听到褚延之说,“你自己进来。” 秀兰担忧的看了黄婉贞一眼,“小姐……” 黄婉贞回头冲她点点头,“别担心,在外面等我。” 说罢,转动轮椅,跟了进去。 “解释一下吧,怎么跟你说的不一样?” 黄婉贞接过面前的文件,低头快速看了起来,不多会儿,就冷笑出声,“哼!一派胡言。” “褚医生,我的手术是贵医院西外科主任安东尼做的,当时您的好友沈君宴医生也在侧,这还能有假?” “试问我一个双脚不能着地的弱女子,怎么拿刀去砍伤一个壮年男子?这不是明着讹人是什么?” “褚医生,我之前的话,你现下该信了吧?他们明显是想把我卖掉,霸占我家财产,不然的话,怎么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往我身上按罪名?” “这是欺我是个弱女子,不能反抗他们,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啊!” 说到最后,黄婉贞已然泣不成声。 李顺水尴尬的看向别处,突觉背后冷飕飕的,回头一看,褚延之正冷冷的看着他。 “李队长,这就是报告里的凶徒,你的人证物证呢?” 黄婉贞泪眼朦胧的看向李顺水,“李队长,这报告里写的我是凶徒,那为什么要抓我舅舅和表哥?你怎么不直接抓我?!” 第34章 事情反转 说着,就转动轮椅,向李顺水逼去,她往前挪一些,李顺水往后退一步,退着退着,后背抵到了墙上。 黄婉贞伸出双手,“求你把我舅舅,表哥放了,他们都是好人啊,要不是他们,我早就被黄争祥他们卖到窑子里去了。” “你抓我吧,我认罪,我画押。” “你,你是黄婉贞?你,你没搞错吧?”李顺水嘴皮子都不利索了。 黄婉贞转头看向褚延之,“褚医生可以证明,我就是黄婉贞。” “啪——”褚延之狠狠一拍桌子,“这就是京师警察厅的警察队长!怪不得每年有那么多冤假错案,你们办案都不带脑子的吗?!” 李顺水表示不服,“这,黄争祥有人证物证,我们……” 褚延之言辞打断他,“那你们怎么不逮捕正凶?抓帮凶干什么用?” 李顺水:“我们本也想全抓捕归案的,是黄争祥说,帮凶平日走南闯北的做生意,背后有匪寇撑腰,先解决了帮凶,才是最重要的。主凶只是一个后宅女子,逃不脱。” “受害人来报案,我们肯定要先考虑受害人的想法。” 褚延之指着黄婉贞,“我能证明,这就是报告上的主凶黄婉贞,你抓吧。” 李顺水垂死挣扎,“褚哥,别开玩笑了,咱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别这么小心眼。” 褚延之指着自己鼻子,“我小心眼?李顺水你脑子装着浆糊,眼睛还瞎,我看你这警察队长是当到头了!” 李顺水绕过黄婉贞,拉住褚延之的胳膊,“褚哥,别介啊,你放我一马。” “啪——”褚延之狠狠打在他手上,“起开,真不要脸,叫谁哥呢?你比我大好几岁!” 李顺水满面愁容的叫道:“弟,叫你弟还不行吗?你帮哥这一次,哥承你情。” 褚延之用下巴点点黄婉贞,“别求我,求受害人。” 受害人黄婉贞也不拿乔,直接声泪俱下的控诉了一遍黄抒化和黄争祥的罪行。 当天,董玉卓和董瑞鑫就放出来了。 报案人黄争祥反被逮了进去,黄抒化因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躲过一劫。 黄董氏喜极而泣,抱着黄婉贞直喊,“心肝。” 黄婉贞拿她没了法子,不管好事还是坏事,她都哭,真应了‘女人是水做的’这句话。 第二天,黄董氏就让秀竹搬了个箱子,送到了芙蓉居。 “这是一千块大洋,娘没本事,只能靠你在外奔走,以后这个家,你来当,娘都听你的。” 黄婉贞怔忡一时,想明白了,开口问道:“你把嫁妆都当了?” 黄董氏一边点头,一边用帕子擦拭眼泪,“当了。” 黄婉贞:“怎么也不提前跟我打声招呼,我这边找人,没花多少钱。” 黄董氏:“你是个有本事的,结交的朋友也是有本事的,不管人家看不看得上咱们家这点钱,你都不能亏待了他们。” “不然,等下次咱有了事,人家就不帮了。” 黄婉贞:“……” 这性格,这智商,委实让人担忧啊。 “行,放下吧。” “那平日里,府中的开销怎么算?” 黄董氏咬着牙,恨声道:“不用管,你只管咱们娘仨就成。” 黄婉贞继续问:“我姐姐那,怎么个管法?” 提起黄婉淑,黄董氏又抹起了眼泪,“你姐姐是恨上我了,经了这么多事,我想着让她和阿祥出去自立。” 黄婉贞:“他们能同意?” 黄董氏:“在这府里住着也行,我一分钱不给,吃穿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他们要是出去,我想着,一个月给他们十块大洋。” 一边说着,还一边偷偷瞄黄婉贞的脸色。 “行啊。”哪知黄婉贞根本没反驳,一口应了下来。 “还有件事,大厨房的刘七不干了,你和秀兰在芙蓉居,自己置个小厨房吧。” 黄婉贞:“……” “秀兰会做饭吗?” 黄董氏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你从小就十指不沾阳春水,做饭这块,肯定是要交给秀兰的。” 这事,秀兰知道后,也垮了脸,她一个小姐跟前的大丫鬟,也不会做饭…… 吃饭的事,没解决前,黄婉贞和秀兰天天往吉祥堂跑。 一个是为了填饱肚子,一个是为了学做饭。 “黄董氏,你这个毒妇,你不给我烟抽,我就休了你,你不得好死!”凄厉的喊声从东厢房传了出来。 黄婉贞一边扒拉着碗里的饭,一边说:“这都几天了?怎么还有力气骂?” 黄董氏给她夹了筷子鸡蛋,“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你别管他,让他骂去。” “太太,二小姐,门外来了位漂亮小姐,说是来找二小姐的。”王婆子抬腿迈过高高的门槛,低头弯腰道。 黄婉贞:“谁啊?” 王婆子摇头:“不认得,说是姓沈,只要跟你一提,你就能知道。” 黄婉贞还真知道是谁了。 叫秀兰沏了两盅茶,黄婉贞亲自端了,让秀兰推着去了前院厅堂。 “沈老师,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沈君茹不答反问,“你脚怎么了?” 黄婉贞:“前些日子去医院做了放足手术,不碍事。” 沈君茹这才放下心,寒暄道:“有些日子没见你过去了,过来看看怎么回事。” 黄婉贞见她并无异色,但想到黄梅雪,还是没避讳的说了起来。 “沈老师不知道,我差点被族里的人卖去窑子。” 沈君茹一下子变了脸色,“何至于此。” 黄婉贞用帕子捂住半边脸,肩膀抖动着,声音带着哭腔,“是啊!何至于此。” “到我们这辈,家里没出个男丁,族里头惦记上了这份家业。” “以往我也听过别家被吃绝户的事,可到了自个儿身上,才知他们有多狠,他们是真的要绝了我家,不但要家财,还要榨干我们最后一滴血。” “族长带着儿子上门,连人都不背,扬声要把我卖去那腌臜地,我舅舅为了救我,得罪了他们,让他们送进了监狱。” “我母亲把嫁妆全卖了,才找到人帮我家伸冤。” 第35章 只要你愿意把案子撤掉,我家愿意奉上一千大洋 沈君茹本是被堂妹沈君月求着过来的,就是想让她帮忙说说情,放黄梅雪父亲一马,没想到里面竟有如此内情,倒叫她没法子开口了。 “婉贞,你们家没个男丁顶立门户,还住这么大宅子,很容易招人惦记的。” “你们躲过了一回,还有第二回,第三回……” “这只有千日做贼的,可没千日防贼了,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沈君茹直接换了立场,开始为黄婉贞担心。 这倒提醒了黄婉贞,沈君茹一走,她就回了吉祥堂。 “搬出去?”黄董氏瞠目结舌的望着黄婉贞。 甚至还摸了摸她的脑门,“没发烧啊,怎么说起胡话了。” 黄婉贞甩甩头,摆脱了黄董氏的手,“姐姐都能搬出去,为什么我们不能搬出去?” 黄董氏:“你忘了,你是怎么跟郑家定的婚吗?” “是你祖父和郑家老太爷立下的婚事盟约,才成就了你与郑家少爷的好事。” “你们本是门当户对,不论咱家内里多么落魄,只要门楣还在,婚事就能继续。” “可要是搬出去,你信不信,郑家宁可选住在这里的庶出女儿,也不会再考虑你。” 黄婉贞真不知道里面还有这么多道道,一时竟无言以对。 她透过门窗,看着院子里的萧瑟,打了个寒颤。 天凉了,该添衣了。 沈君茹登门不过两天,王婆子咋咋呼呼的跑进了吉祥堂。 “太太,太太,不好了,大老太爷带着梅雪小姐来兴师问罪了。” 黄董氏连忙放下筷子问,“你腿怎么了?他们打你了?” 王婆子:“没有,没有,刚刚不小心,摔了一跤。” 黄董氏皱眉:“要紧吗?” 王婆子:“没事,没事,我不要紧,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 黄董氏:“快五十的人了,没摔出好歹来,那是有菩萨保佑,晚上别忘了给菩萨上柱香。” 王婆子着急道:“知道了,您别管我了,那大老太爷上门来了,定是因为他儿子的事,咱们府上现在人手少,拦不住他,可怎么办啊。” 黄董氏:“来了几个人?” 王婆子,“两个,就大老太爷和梅雪小姐。” 黄董氏扫视了遍屋里的人,“咱们有五个呢,不怕。” 黄婉贞扬声叫她,“娘,快过来再吃几口,先填饱肚子,一会儿才有力气。” 黄董氏没好气瞪她一眼,“这节骨眼上,我哪有心思吃东西。” 几人正说着,黄梅雪扶着黄抒化走了过来。 一进厅堂,就屈膝跪了下去。 “求求你们,放过我儿。” “求求你们,放过我爹。” 这两天,他们家找了不少人,钱花出去不少,却连人都没见着。 黄梅雪托了不少同学,刚开始他们还算热情,可没几天,就没人搭理她了。 还是好友林清柔向她透露,父亲的案子,是警察厅褚厅长亲自发过话,要重办的。现在根本没人敢往上凑。她只能从源头想办法。 “婉贞,看在我曾教导过你的情分上,你就给我爹条活路吧。” 黄梅雪不复往日容光,面容憔悴蜡黄,显然这些日子过的不怎么样。 黄婉贞挪动轮椅,避了开去。 “黄老师,你找错人了,我又不是警察厅的人,没有能力救你父亲。你还是另寻他人吧。” 黄梅雪抬头复杂的看着她,没想到短短时日,她竟成长如斯。 头一次见她,还缩头缩脑的,不敢当着长辈的面说话,现在竟像是当家作主的人了。 “只要你愿意把案子撤掉,我家愿意奉上一千大洋。” 黄婉贞侧身回道:“实属无能为力。” 黄抒化和黄梅雪无功而返,哪曾想不过几日,阿祥拉着黄婉淑回来了。 她成亲不过月余,却看着成熟了不少,往日的袄裙,也换成了新式旗袍,开叉处不是很高,但腰线掐的紧紧的,勾勒出年轻女子的美好,咋一看,似是长成了。 “呦!吃饭哪?!看看,来的早不如来的巧,秀竹,添两副碗筷。” 黄婉贞不搭理她,闷头大口吃饭,抽个空隙,还给黄董氏夹上一筷子菜。 “我吃好了,你们吃,我先走了。” 吃饱喝足,撂下碗筷,黄婉贞就往外挪。 “等一下,这么着急走干啥?等着投胎去啊!” “啪——”黄董氏一巴掌打黄婉淑后背上,“嘴没把边的,说谁呢?那是你妹妹!” 黄婉淑嘴角一撇,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懒洋洋抽出条棉布帕子,开始擦手,“你们桌子上又有肉又有蛋,却吝啬的每月只给我们十块大洋过活,真是没天理了。” 黄婉贞不理她这话,继续往外挪。 “哎!哎!怎么越说越走啊?你等会儿,我有事找你。” 黄婉贞翻个白眼,挪到门口,让秀兰把门槛卸下来,等出了门,再装回去。 “娘,你看看她!”黄婉淑见拿捏不住黄婉贞,立马跟黄董氏告状。 黄董氏还是想让俩姐妹好的,“秀兰别忙活了,先放一边,待会儿让秀竹弄。” “婉贞啊,你姐姐好不容易回来一次,陪她待会儿。” 说着,竟是连饭也顾不得吃了,亲自出门去推黄婉贞。 黄婉贞是打定主意不理会黄婉淑了,回到桌旁,也不开口言语。 在她手上吃过几次亏,黄婉淑知道自己干不过这个妹妹,怕她真走掉,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说出来意,“那个,你去警察厅把大伯的案子撤了,大爷爷说了,能给咱家一千块大洋。” 黄婉贞斜靠的身子猛地坐直,冷冷凝视着黄婉淑,“从今以后,你不必回来拿例钱了,不是嫌一月十块大洋少吗?我还不给了呢!” 黄婉淑气的“叽呱”乱叫,“这个家你说了算吗?我是长女,阿祥是入赘,以后我生的儿子,才是黄家的主人,你充什么大头蒜!” 黄婉贞双手紧握成拳,骨节泛白,倏地,又松开了手,话都不说,转动轮椅,就往外移。 黄董氏伸出手,想要拦她,待看清她眸子里的冷意,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第36章 第二次手术的待遇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不会说话呢?” “现在家里就只你妹妹写文章赚钱,不靠她,靠谁去?” 黄董氏又拍了两下大闺女的后背,烦躁的抚了抚额头。 “娘,你手里没钱啦?那嫁妆怎么用那么快?!”黄婉淑满脸不信的看着黄董氏。 “为了救你舅舅,我手上的嫁妆全卖了,现在就剩了几身衣服。” 黄婉淑一下子傻了眼,“啊?那你怎么不早跟我说?之前你给我的大洋,从哪儿来的?” 黄董氏没好气瞪她一眼,“从你妹妹手里拿的!” 黄婉淑:“这怎么办?我是她姐姐,她不会说不给就不给了吧?我生的儿子以后可是要姓黄的,你不是说,她答应了,会帮着养孩子吗?” “娘,你可得帮帮我,不然我可不让我儿子姓黄。” 黄董氏使劲儿戳了下她脑门,“不让他姓黄,你想让他姓什么?” 黄婉淑:“随阿祥的姓啊。” 黄董氏扭头问阿祥,“阿祥,你也是这么想的?” 阿祥憨笑的挠了挠头,“娘,看你说的,我怎么会这么想。” 黄婉贞回到芙蓉居,直奔书房,她最近在写长篇小说,考虑到现下政治混乱,极易引起事端,她并没有用这个时代作背景,而是选择了古代。 为了叫人挑不到刺,她写的是江湖儿女的爱恨情仇。 虽然没写过这个题材的小说,但是她在前世看过啊! 她把现代看的各大门派写进去,再给这些少门主之间,添上缠绵悱恻的爱情,让他们在江湖中搅弄风云,在情场中纠葛辗转。 黄婉贞非但每天狂写小说,还买了不少书看,不能总靠那点老本吃饭,要不断吸收新知识,才能做到长盛不衰。 她也没闭门造车,而是先写了开头和大纲,邮寄给詹永文看过,得到他肯定得回复,才继续深入。 这天,一大早起来,黄婉贞就开始翻箱倒柜的找冬装。 “小姐,你在找什么?我帮你找吧。”秀兰端着一碟包子和一碗小米粥进来,随手把托盘放到了桌子上。 “今天我要去约翰氏医院,天冷了,我找件冬衣穿。” 秀兰拍拍头,一脸懊恼道:“哎呦,我的小姐,别找了,你去年的冬装还没收拾,不改大一点,十有八九是穿不得的。” 黄婉贞最近忙着看书写小说,把这一茬子忘了,她怕冷的搓搓胳膊,扭头问:“那咋办?” 秀兰:“要不明天再去医院?我今天帮你改一身。” 黄婉贞沉吟半晌,开口道:“跟我去买一身吧,虽然我不介意穿旧衣服,但这些袄裙实在是太费事了,我想穿洋装。” 虽然知道太太不会同意,但秀兰还是跟着黄婉贞去了卖洋装的铺子,她觉得,小姐平时为了支应这个家,从早忙到黑,太不容易了。 既然穿洋装能使她快乐,那就穿吧,又不是只小姐一个人穿,现在大街上许多小姐太太都那么穿了。 从铺子里出来,黄婉贞简直是变了个人,一身黑色呢料洋裙,配上一件灰色大衣,时髦极了。 “小姐,你穿洋装太漂亮了,比她们都好看。”秀兰双眸澄净,看向轮椅上的黄婉贞。 黄婉贞打量她一番,并没找出拍马屁的迹象,好笑的点了点头,“看在你嘴那么甜的份上,给你买桂花糕吃。” 看看日头,时间不算早了,把吃的先放一边,俩人往医院赶去。 进了医院大厅,黄婉贞左瞧右瞧,都没找到贝拉。 她用英语询问其他的柜台护士,得到的回答是,贝拉今天休息。 她笑着解释,她提早预约了放足手术,之前已经交足了费用,现下可不可以直接进去找医生。 那护士笑着点了点头,走出柜台,说:“负责给您做手术的是哪位医生?我送您过去。” 黄婉贞:“安东尼医生。” 护士:“哦!是我们西外科的主任,请随我来。” 虽然黄婉贞已经很熟了,但她还是什么都没说,乖乖跟在她后面,去了安东尼办公室。 “哦!密斯黄,你今天迟到了,我已经等了你十分钟了。”安东尼笑着说道。 虽然他语调轻松,并没给人责备之感,但黄婉贞还是立马道了歉,“不好意思,安东尼医生,下次我会注意。” 第二次手术,比第一次手术快了些,只用了两个半小时,黄婉贞就被推去了病房。 “婉贞,这次你还要住院吗?”沈君宴尽职的在本子上做着记录。 满身疲惫的黄婉贞,头脑异常清醒,听到沈君宴这么问,忙不迭点了头。 “能住几天?” 沈君宴的视线从本子移到她身上,“最多一周。” 黄婉贞毫不犹豫道:“那就一周,麻烦给我开个双人间。” 沈君宴看看杵在一旁的秀兰,“她不能住院,只能是家属。” 黄婉贞皱了下鼻子,不情不愿的道:“哦。” 今天贝拉咋没上班呢?真倒霉! “你自己回去收拾东西行吗?” 沈君宴走后,黄婉贞再三向秀兰确认道。 秀兰重重的点了两下头,“嗯,我行,我叫黄包车回去。” 黄婉贞:“嗯,不要跟车夫闲聊,报了地址,价格不太高就坐上去。” 秀兰点头。 “别忘了把我的纸笔带过来,还有我放在桌子上的书。” 秀兰继续点头。 纵使黄婉贞交代的再详细,还是出了岔子。 傍晚时分,黄董氏提着个包袱,跟在满身包袱的秀兰后头,走了进来。 “婉贞,来医院怎么不跟娘说一声,担心死我了。” 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黄婉贞,立马坐了起来,“娘,你怎么来了?” 黄董氏拿帕子擦了擦眼角,“我不放心你。我听秀兰说了,你要住七天,这几天,我在医院伺候你。” 黄婉贞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你拉倒吧,我不伺候你就是好事了,你还伺候我?” “你是能给我倒水,还是能给我买饭啊?” “乖!赶紧回去,家里离不开你。我爹那还得你看着呢。” 黄董氏摆了摆手,“不回,我安排好了,他巴不得我不在,由二姨娘伺候他呢。” 第37章 黄争鸣之死 黄婉贞劝了半晌,连黄老太爷都搬出来了,仍旧没改变黄董氏的决心。 心下不禁感叹,真犟啊,就没见过这么犟的人。 这时候的俩人都没想到,离了她们,黄家还真出事了。 “不好了,太太,你快回去吧,出事了,出大事了。”秀竹神色慌张的找到了黄董氏。 不等黄董氏询问,她就惶恐的跪了下去。 黄董氏似是感应到了什么,一口气没上来,撅了过去。 “娘,娘……” “医生,叫医生。” 一顿兵荒马乱,回到黄府,黄争鸣已经咽了气。 “打,使劲儿给我打,打死这个害人精。”黄董氏坐在上首,满面狰狞道。 黄忠站在一旁,盯着树生和桂子,高高举起板子,重重落到二姨太身上。 “啊——,不要——,冤枉啊——。” 黄董氏:“还敢喊冤,你害死老爷,十恶不赦,死了也得被下十八层地狱。” “太太,我是好心,好心给争鸣买烟……” “是他叫我买的,他求的我,不关我事啊……” 二姨太声泪俱下,鼻涕横流,几棍子下去,下体流出了腥臭的黄水。 黄婉贞看着褚延之带着口罩和手套,不断翻动黄争鸣的尸身,喉中涌上一股酸意,她连忙捂住口鼻,拼命往下压,才没吐出来。 这屋里弥漫着一股香臭味儿,令人恶心的很。 在医院,褚延之把黄董氏救醒,黄婉贞付了诊费后,想到家中的黄争鸣,可能需要医生急救,连忙付了高价出诊费,请了他来给黄争鸣看病。 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到了这地步,病是不用看了,黄婉贞请褚延之检查一下黄争鸣的死因。 可正厅里闹出的动静,告诉黄婉贞,不管具体死因是什么,黄董氏早就把罪名安在了二姨娘身上,她的请求,成了多此一举。 “哎……,都是什么事啊……” 褚延之脱掉手套,拿起医药箱,往院中走去。 黄婉贞连忙转动轮椅,跟在后面,走了出来。 “很明显,一次性吸食鸦片过量。” “我检查了他的身体,他有长期吸食鸦片的经历,按说应该有经验了,不太可能出现这种情况,但悲剧发生了,只能接受现实,还请节哀……” 黄婉贞倒不怎么伤心,不论是原主还是她,对黄争鸣都没有什么感情。 他不是个好父亲,也不是个好丈夫,死了就死了吧…… 黄婉贞这么想着,不由叹了口气。 褚延之以为她在伤心,想安慰她几句,又不知怎么开口,沉默了半晌,拿出记录本和笔,写下了一串号码。 “请节哀……,需要帮忙,可以给我打电话,我先走了。” 黄婉贞没明白他为什么要给她电话,但送上门的大饼,不要白不要,她快速伸出手,接了过来,“谢谢,我送送您。” 褚延之抬手,制止她,“别,不用,你忙吧,我记忆力很好,自己原路返回就行。” 人家父亲都死了,还是留给她些独处时间,让其缅怀吧。 黄婉贞没有坚持,目送褚延之离开后,转动轮椅,去了正厅。 眼看二姨太被打的满身血污,黄婉贞连忙叫停。 “娘,借一步说话。” 黄董氏即使再恨黄争鸣,那也是她心中的依靠,现下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她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力气,连起身都不成了。 还是秀竹和秀兰左右扶着她,进了里间。 “你们下去,我与太太要说些私密话。” 黄婉贞冷静开口。 秀竹和秀兰对视一眼,随后纷纷点头,退了出去。 “娘,刚刚医生查验过了,我爹是吸食鸦片过量。” 黄董氏恨声道:“我就知道是那烟的问题,那贱人分明是存了害你爹的心,我要让她给你爹陪葬。” 黄婉贞攥住她的手,“娘,你冷静一点。现在是新社会了,打死人是要赔命的。” “再说,我爹早放了二姨娘的身契,就算是有皇帝那会儿,你也没打杀她的权利。” “你要是实在不想看到她,就把她赶出去,让她自生自灭,好过脏了自己的手。” 黄董氏用力攥着黄婉贞的手,满脸不甘道:“都是你爹,要不是你爹放了她身契,还能把她卖窑子里去。” 黄婉贞无言以对,索性不再开口,让黄董氏自行消化一会儿。 “不行,暂时不能放她出府。” 黄董氏突然慌张的看向黄婉贞,“不到一个月就是你的婚期,你父亲不能在这时候死。” 黄婉贞经她提醒,才想起,这个时代,父亲刚死,儿女是要守孝三年的。 “快,婉贞,快去告诉他们,不准说出去。” 黄董氏慌忙起身,“我去,我去找你祖父商量,这是咱们黄家的大事,不能出纰漏。” 她到了荣养堂,正碰上老大夫给黄抒怀看诊,顾不得其他,稳了稳心神,说:“大夫,我家老太爷怎么样?” 大夫摇了摇头,唉声叹气一番,才道:“本身年纪就大了,还惊邪入体,这几个月的事了,你们早做打算吧。” 黄董氏这下不但头疼的厉害,连肚子也疼了起来,不一会儿额头就沁出了汗。 “大夫,您救救我家老太爷啊,他不能有事啊。” 秀竹看情况不好,连忙上前扶住她,拿出帕子给她擦汗。 “大夫,快给我家太太看看,这是怎么了?” 秀竹把黄董氏移到了右厢房,大夫号了迈,脸色凝重的摇了摇头。 吓的秀竹“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大夫,求您救救我家太太,她是好人啊!” 大夫抚了抚胡须,开口道:“她也是惊邪入体,不过好在身子底子不错,我开上四副药,三碗水熬成一碗,给她用。” “这些时日,卧床休息,不要劳累,必会圆满。” 黄董氏“嗷——”的一声,哭了出来,拍着木榻大叫,“圆满不了了,没了我家老太爷,就再也圆满不了了。” 这种事,老大夫见过的多了,无奈劝道:“生老病死,乃是天意,不可为。” “与其在这里折腾自己身体,不如去老人床前尽孝。” 第38章 对身后事的重视 “您要是实在舍不得家中老人,那我就在方子里添味人参,不过价格可就高了,你可要想清楚。” 黄董氏用帕子胡乱的擦了擦脸,忙不迭点头,“加,加,不怕高,麻烦老大夫帮着多拖延些日子。” 那大夫奇怪的看了黄董氏一眼,觉得这人可真不会说话,什么叫多拖延些日子? 等把大夫送到前厅,秀竹忙不迭去找了黄婉贞,把刚听到的情况说了一遍。 “二小姐,大夫还等着诊金呢,要两块大洋。我还得去给老太爷和太太抓药,里头有人参,估摸着少不了。” 黄婉贞赶紧拿了一卷子大洋,足足有十块,递给了她,又吩咐一旁的秀兰,“快去帮帮你秀竹姐姐。” 两人一起走后,黄婉贞转动轮椅,去了荣养堂。 先去东厢房看了黄董氏,听她念叨一番,又去看了黄老太爷,见他眯着眼,似醒非醒,也不敢打扰他,只得先回了东厢房。 过了几日,黄董氏身子好些,才安排黄争鸣入棺。 这事黄董氏打定主意,先秘而不发,棺材寿衣等物,也不敢对外采买,与黄抒怀商议后,用了他的檀香木棺材,这让黄抒怀伤心了好久。 “让争鸣在家多住些日子,等婉贞成婚后,万一我走的早,先发丧我,你再重新给争鸣买口棺材。” 黄董氏一口答应下来,还不忘宽慰他,“爹,你放心,就是你走的晚,我也必会给你买口好棺材。” 黄抒怀明显不信,“我那可是檀香木的,现在市面上可不好找,短时间内有钱也买不到,更何况,咱家也没什么钱了。” “对了,把我那些书画和文房都卖了吧,卖了的钱你先不要动,留着给我置办后事。” “我估摸着怎么也值二百块大洋,也不算寒碜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黄婉贞插嘴道:“祖父,您这几副药,花了三十块大洋。” “那大夫说,要是长期喝,保不齐你就能好了呢,不如先用卖书画和文房的钱买药,您身后事,我出钱给您办。” 黄抒怀听了,老大不乐意,脸上还带出些怒意,“你能舍得给我出多少钱?不行,我可不能叫人笑话,你们要不答应,我就不托给你们了,我托给黄忠,也是一样的。” 反正都没子孙摔盆,托给谁不是托。 黄董氏连忙安抚道:“爹,你别生气,都按你的来。” 要不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黄董氏比黄婉贞在这儿方面,有见识的多,她张口就哄道:“你好好调养身体,药钱让婉贞出,等婉淑给你生了曾孙,就有人给你摔盆了。” 黄抒怀这才脸色好转。 好不容易哄好黄老太爷,黄董氏和黄婉贞还得去布置黄争鸣的灵堂,虽然不发丧,但为着家里不出乱子,黄董氏专门去寺庙求了许多符回来, 她也不假他人之手,自己个儿带着黄婉贞,去了西北角的锦绣院,这里原来住着黄抒怀的一位姨娘,黄董氏嫁进来一年,就死了,自此院子就荒废了。 黄婉贞腿脚不便,黄董氏也不用她,一个人吭哧吭哧的费力挖坑。 黄婉贞看了有些不忍,劝道:“娘,让树生和桂子来挖吧,你一个小脚女人,要挖到什么时候。” 黄董氏吸了吸鼻子,“我想最后伺候你爹一回。” 黄婉贞:“你不是求了符回来吗?你亲自给他贴不就好了?” 黄董氏斜眸她一眼,“那是镇压你爹魂魄的。” 黄婉贞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 挖到月上中天,黄董氏累瘫在地上,也没挖好。 “娘,你说实话,是不是后悔裹小脚了?正常的脚,干活比你这效率高十倍不止,算了,别逞强了,明天让树生和桂子来挖吧。” 这一刻,黄董氏泪流满面,也无济于事,最终还是树生和桂子给黄争鸣挖的坑。 “太太,真要把老爷埋这院子里吗?多不吉利啊。”树生满脸迷茫道。 黄董氏狠狠瞪他一眼,“我和老太爷的决定,哪里有你置喙的余地,去去去,不用你了。” 黄婉贞连忙拦住她,“别,娘,坑虽然挖好了,但靠咱们两个残疾人,怎么可能把棺木放进去,还得树生和桂子来。” 黄董氏伤心的闭了闭眼,用帕子擦擦眼角,再睁开,一副凶悍样,“去把黄忠叫来,你们笨手笨脚的,别颠簸了老爷。” 好不容易埋了棺材。 黄董氏把所有下人赶走,只留下黄婉贞,亲自给黄争鸣烧了纸,又让黄婉贞摔了盆。才拿出符纸一张张压在坟头上。 她一边压符纸,还一边神神叨叨的说小话。 弄的黄婉贞紧张兮兮的。 家里的事好不容易告一段落,黄婉贞开始忙着赶稿子。 詹永文派了个报丁上门来催,说是手里没存稿了,再不交稿子,报纸就断更了,到时候要按照合约的条款,扣钱。 黄婉贞听到‘扣钱’俩字,就头大。 最近这些日子,花钱如流水,黄董氏给的那一千大洋,支撑不了多久了。 真是不当家,不知道花钱的地方竟然这么多。 紧赶慢赶,进腊月前,黄婉贞交给了那报丁四万字小说。 不知道是为了鼓励她,还是觉得她赶稿辛苦,第二天,那报丁就送过来四十块大洋。 “黄先生,这是詹编辑让我送过来的稿酬,麻烦您给我签个字。” 黄婉贞先是接过大洋数了数,又让一旁的秀兰辨了真假,才拿过报丁手里的单子,签上了名字。 “小石头,你回去告诉詹编辑一声,腊月初六我结婚,可能要耽误几天。” 小石头机灵的很,还没跟詹永文碰面,就直接帮他催稿了,“呦!那先恭喜黄先生了。” “这离腊月初六还有一周呢,麻烦您多写点,我可以每天傍晚过来取。” 黄婉贞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这么麻烦你,多不好啊。” 小石头:“没事,没事,我常跑这边送报,熟的很,不麻烦。” 看在稿酬的份上,黄婉贞折了腰。 第39章 郑黄两家结亲 婚礼的一切事宜,全交给了黄董氏,自己每天窝在书房,除了看书就是写稿子。 待腊月初六这天,天还没亮,黄府的大门就打开了。 树生和桂子搓着冻僵的手,往门匾上挂红绸。 “这一年挂三次红绸,要我说,就别摘了,省得麻烦。” 树生听桂子这么说,直接给了他一巴掌,“哪儿那么多话,要太太听到了,定会罚你。” 桂子梗着脖子,反驳道:“爹,你真是个老古董,现在是新社会了,早不兴旧社会那一套了,你成天还把为奴为婢那一套挂嘴边,图啥啊。” “再说,咱月例是老太爷给了,太太还能怎么罚我?” 树生没好气瞪他一眼,“闭嘴!不会说话,就别说话。少说少错,不说不错。省得带累咱全家。” “你以为新社会了,咱就好过啦?” “现在到处都是吃不上饭的难民,死的人比旧社会还多,有个容身之处,你就偷着乐去吧,还不知好歹。” 桂子不服气,“反正都是做奴才,给谁做不是做?这黄府都没落了,留在这儿,有不了出息。” 这话一出,气的树生又给了他一拳,“把嘴闭上!” 天色大亮的时候,董玉卓带着全家来了,这次不但董江氏和董瑞鑫来了,就连出嫁的女儿陶董氏带着儿子过来了。 “里面请,里面请。”想必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黄董氏的脸色好了不少,盘着牡丹髻,穿着暗红色金丝袄裙,显得很是富态。 董江氏和陶董氏穿得都是时兴的旗袍,见了面,拉着黄董氏,狠狠夸了一番。 “哎!老了,不行了,还是你们年轻的,穿旗袍好看。”黄董氏笑着夸了回去。 董江氏顺势说道:“五姐想穿旗袍了?过几天我带熟悉的裁缝上门,给你做一套。” 黄董氏忙摆手:“别,别,我可穿不惯那时髦衣裳。” 几人正寒暄着,甄董氏带着两个女儿来了,都是嫁了人的,都会走亲戚走面,一时间笑声,夸赞声不绝于耳。 寒暄过后,大家都要去看新娘子。 这时,甄董氏一把拉住了黄董氏的手,“让她们去,我和五妹妹说说话。” “黄家一个人没来?”甄董氏拉着黄董氏进了里间,劈头就是一句。 黄董氏脸一下子黑了下来,“结了那么大的仇,怎么可能还来?” 甄董氏用手指戳她额头,“你说你,怎么这么傻,都是一个族里的,为俩闺女那么得罪他们,以后你可怎么活?” 黄董氏一下子就火了,“四姐,你什么意思?这是不想让我活了呗。” “哦!他们的命是命,我和两个闺女的命就贱?得罪了他们,我就得以死谢罪呗。” 甄董氏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怎么还是这副驴脾气,我说什么了?就这么急赤白脸的。” “四姐是为了你好,你把以后得打算跟四姐说一说,四姐也帮你出出主意。” 黄董氏被她说的心烦气躁,哪里还有心情跟她说心里话,当下就不耐烦的怼道:“你把你家收拾清了,再来管我吧。” 说罢,头也不回的撩开门帘,走了出去。 另一边,黄婉贞已经被梳头娘子开了脸,正在盘头时,一群莺莺燕燕携手走了进来。 “呦!婉贞今儿可真好看。” “新娘子嘛!哪有不好看的。” 黄婉贞起的太早,还在困觉,听到叽叽喳喳的声音,有些头疼,可今天这日子,不好发火,再心烦,也得挨过去。 “各位姐姐来了,赶紧坐。” “秀兰,快点上茶,上糕点。” 梳妆好后,黄婉贞一转轮椅,众人才发现她的脚有问题。 “这是怎么了?大喜的日子,脚伤着了?”陶董氏皱着眉问道。 黄婉贞点点头,“嗯,前些日子伤到了,这些日子好多了,反正今天不用多走路,没事。” 陶董氏:“那谁背你出门子啊,你家里连个兄弟都没有。” 李甄氏接话道:“哎!肯定找了黄家族里的兄弟,这你就不用操心了。” 黄婉贞笑笑,“哎!什么背不背的,秀兰扶着我,走红毯,现在时兴走红毯!” 陶董氏:“对对对,郑家少爷上的是洋学校,新派人士结婚跟咱们不一样,咱们那一套都老了。” 热闹一时,屋外传来噼里啪啦的炸响,一群小媳妇笑着关上了门,“来了,来了,接亲的来了。” 郑榆桑穿着身黑色西装,眉头紧皱,眼神中满是不甘。 小媳妇们见到他人,不明所以的交谈起来。 “咋回事啊,咋一身黑?” “你不懂了吧?那叫西装,洋人穿的衣服。” “哦哦!又是时兴的玩意儿?这婉贞的婚礼办的真是稀里糊涂。” “小声点,人家大喜的日子,说这种话,是要得罪人的。” 细碎的议论声,钻进郑榆桑的耳朵里,让他的脸色越发阴沉。 想到与自家爹的约定,郑榆桑努力的调整着表情,黄忠给他塞红绸的时候,他也安安稳稳的接了。 一时间,气氛又热闹了起来。 众人簇拥着一对新人朝前院厅堂行去。 坐在上首的是黄家老太爷和黄董氏。 “榆桑啊,以后婉贞就是你的妻子了,她要是哪里不好,你回来告诉我,我定会为你做主。”黄抒怀一句一喘的说道。 郑榆桑虽然不喜这个害了自己的糟老头子,但礼数还是不错的,只见他双手合拢,微微弯腰鞠了一躬,“谨遵祖父教诲。” 黄董氏心里慌慌的,恐怕出什么乱子,开口就是催他们走,“婉贞以后就是郑家的人了,到了哪里,都会被叫一声郑黄氏,这样就行了,桑哥父母还在家等着呢,你们赶紧回去吧。”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秀兰陪着黄婉贞嫁到了郑家。 婆婆郑刘氏很是不喜这个儿媳,刚拜完堂,就开始训诫上了。 “你以后就是我们郑家的人了,要守我们郑家的规矩。” “怎么就跟来了一个丫头?不知道什么叫好事成双吗?” “想必是黄家破落了,连个丫头都给不起了。” 第40章 都不是省油的灯 “罢了,既然进了我家的门,我就给你一个吧。” “樱桃!” “哎!太太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屈膝跪倒在地上,对郑刘氏磕了个头。 “以后你就跟着少奶奶吧” “是。” 黄婉贞刚进门,就被来了个下马威,她一声不吭的受了。 待被送进了洞房,黄婉贞“唰——”的掀开了盖头。 吓的秀兰连忙走了过去,“盖上,盖上,您可不能自己掀,不吉利。” 黄婉贞早就憋了一肚子气了,闻言,推了秀兰一把,“他一身黑西装,跟我这红嫁衣一点不配,凭什么他什么都不用遵守,我什么都得守。” “既然他来洋式的,那我也跟着来好了。” 秀兰急的抓耳挠腮,黄婉贞无动于衷。 “秀兰,你坐下歇歇,晚上我要是和郑榆桑打起来,你还得出力呢。” 秀兰:“别啊,小姐。” 见黄婉贞真生了气,秀兰哄道:“别生气,谁让咱们势微呢。” “你前几天不是还给我念,那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郑家老太太总有老的一天。” 黄婉贞还真被她劝住了,倒不是真想等十年再报仇,而是这个时候,她势单力薄,真闹起来,吃亏的是她。 还是按照原计划,借郑家的势,好好发展自己和黄家,才是上策。 “秀兰,我这脚疼的厉害,把药找出来,给我换换吧。” 秀兰点点头,“我给你做了六双软底鞋,换完药,咱换双新鞋。” 刚收拾停当,一个穿花背子的妇人,领着一群年龄不一的女人涌了进来。 “呦!这盖头怎么自己掀了?” 黄婉贞佯装害羞的低下了头去,不言不语,用沉默来表示新娘子的无措和忐忑。 “没事,没事,你别紧张,桑哥有事过不来,你自己掀了,也省得我动手了。” 黄婉贞回忆着原书剧情,郑榆桑不但现下过不来,今夜也不会过来。 原书里写到,他第二日就坐船出国了,一去就是四年。 可她比原主早一年嫁了进来,不知道郑榆桑会不会提前出国。 “娘,这就是我舅母吗?” “新娘子可真好看。” “桑哥有福了,娶了个这么漂亮的媳妇。” 随着众人的打趣,黄婉贞回过了神,但她依旧没开口说话,只一个劲儿的低头装害羞。 待这些说笑打趣的女人们离开,室内安静下来。 只能偶尔能听到炭盆里“噼啪——”的响声。 起的太早的黄婉贞,不知不觉间就打起了瞌睡。 半睡半醒间,她似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同样穿着大红嫁衣,惶恐不安的在挂满红绸的房间里,等了许久。 许久是多久呢?黄婉贞好似一个旁观者,掰着手指头数过了四个年头。 在这些日日夜夜的等待中,另一个自己,从眼中有光的少女,等成了满身戾气的怨妇。 她想要报复磋磨她的公婆,想要报复不把她看在眼里的丈夫,可是她没有能力。 她也曾试着离开那个禁锢她的院子,学着强大自己,可她失败了,最后孤零零的死在深夜里。 靠着床柱睡了一宿的黄婉贞,猛地惊醒。 “小姐,你醒啦。” 黄婉贞抬头看去,一个穿着立领盘扣青色布褂的少女,端着盆水走了过来。 紧接着她环顾四周,处处挂红绸的新房,熟悉又陌生的雕花床榻,梳妆台,一切都那么真实,可又让她觉得虚幻。 她好似又经历了遍穿越,只不过是用一夜,走完了原主嫁入郑家后的几十年。 “少奶奶,赶紧收拾一下吧,老爷和太太等着您敬茶呢。”樱桃甩着帕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黄婉贞被她叫回了神,这才感觉到腰背肩颈疼的厉害。 她刚想站起来,就被脚疼的一激灵,这下算是彻底清醒了。 黄婉贞让秀兰找出未上过身的黄色旗袍和一件蓝色厚实披风,穿戴一新后,坐上轮椅,随樱桃去了前院正房。 说起这宅子,只有三进的样子,没有黄府那么大。 可以看出,郑家祖上是没黄家富贵的。 到了前厅,还没进门,就被个傲气的婆子拦住了。 “少奶奶,今儿第一天见礼,你这坐着进去,算哪档子事?” 黄婉贞快速塞过去一块大洋,挤出笑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些,“这位妈妈怎么称呼?” 婆子收了大洋,屈尊降贵般点了下头,“我是太太身边的陪嫁妈妈,夫家姓李,平日里当的起少爷小姐一句李妈妈。” “少奶奶,你年纪小,又是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我得提醒你一句,太太最是重规矩,要想早点回院子,必得弃了身下这‘洋玩意儿’,自己走进去。” 黄婉贞没办法,只得在秀兰的搀扶下,走了进去,至于那樱桃,早不见影了,估摸着是跑去给她真正的主子报信了。 走进厅里,只有二姑奶奶郑榆丽在。 她生的鹅蛋脸,黑眉杏眼,皮肤天生的雪白,身量也不矮,一件湖绿色掐腰旗袍,衬得她高挑纤细。 “嫂子。”她客气的站起来欠了欠身,能明显看出,也是个新派人士。 黄婉贞笑得温婉和善,点头“哎”了声,便在她上首坐了。 不多时,郑濡清和郑刘氏在李妈妈的服侍下过来前厅,一同过来的,还有郑家大姑奶奶,以及她三个孩子。 郑濡清没见到郑榆桑,当下就拉了脸,“榆桑呢?” 黄婉贞只闷了头,不说话。 郑刘氏见她那样,气不打一处来,“郑黄氏,你爹问你话呢!哑巴了吗。” 黄婉贞突然用帕子捂住了脸,肩膀一耸一耸的,声音带了哭腔,“你们问我,我问谁去?!我现在连丈夫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我还想问他在哪里呢!” “想我也是出身书香门第的好人家,就这么被夫家欺负,我没脸活在这世上了,还不如一头撞死,全了我黄家的脸面。” 说完,拿下帕子,露出满脸泪痕的脸,就往墙上撞去。 “啊——” “拦住她——” 第41章 黄董氏想鱼死网破 郑榆丽眼疾手快的拉住了黄婉贞的手,却被她一把甩开,继续向墙撞去。 不过趁着这一拉的档口,众人已经反应过来,郑刘氏旁边的李妈妈扑身过去,一下子抱住了黄婉贞的身子。 “哎呦喂——” 随着李妈妈的哀痛声,两人栽倒在地。 郑濡清和郑刘氏没想到这个儿媳妇竟这么大脾气,不过说了几句,就要死要活。 恼怒的郑刘氏刚要开口训诫,就被郑濡清拦了下来,“伺候少奶奶的丫头呢?快把她扶回房间休息。” 茶没敬了,还出了这么档子事,本就不喜黄婉贞的郑刘氏,对她更添不满。 “你抽空,去书香院安抚一下儿媳。” 郑刘氏:“我一个婆母上赶着去安抚她?她哪儿来那么大脸!” 郑濡清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说起来,都是榆桑不争气,我不管他怎么想,媳妇都进门了,这亲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有本事,他就在外边躲一辈子。” 郑刘氏不自在的看向他处,“这也不能全怪榆桑……” 郑濡清口气不善道:“不怪他,那就怪你,慈母多败儿,要是从小放在母亲身下养,哪儿会养出这般目无尊长的性子?!” 郑刘氏受不住郑濡清的责备,憋屈的点头答应下来。 黄婉贞在前厅闹了一通,郑府上下都知道新进门的少奶奶是个烈性的,平日里是能躲着就躲着,躲不开也不敢太过放肆。 三天回门的时候,郑榆桑也没出现,因着敬茶的事,郑刘氏对这性格刚烈的儿媳很是不喜,只简单的准备了两袋糖,作为回门礼。 黄婉贞也不嫌弃,拿起来,就带着秀兰回了三塔巷。 “我的儿,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女婿呢?”黄董氏特意走到门口,向外张望。 黄婉贞把两袋糖往桌子上一扔,就开始说起了在郑府的遭遇。 “娘,我说的对吧!就我姐那个只会窝里横的性子,要是嫁去郑家,不得被欺负死才怪。” 黄婉贞说的痛快,黄董氏却担忧起来,“这,这郑家还是书香门第呢,怎如此不知礼数。” “咋不知礼数啊?人家可比你知礼数,只不过就是不愿按着礼数来。”黄婉贞言之凿凿道。 “摊上这样的婆婆,你以后可怎么办啊?”黄董氏就是水做的,眼泪说来就来。 黄婉贞翻个白眼,指着上首的太师椅道,“娘,我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赶紧坐下歇歇。” “对了,我也出嫁了,这宅子你打算怎么办?卖不卖啊?” 说起这事,黄董氏也顾不得哭了,用帕子胡乱的擦了擦脸,正色道:“我就跟你祖父提了一嘴,差点没骂死了。” “你祖父说了,他的棺材必须从这个宅子里抬出去。” 黄婉贞眼珠子转了转,开口问道:“我祖父要是死了,你估摸着这宅子能不能落你手上?” 黄董氏眉头紧皱,摇摇头,“你祖父让黄忠偷偷去找了黄抒化,我猜他应该是想让黄抒化给他在族里找个摔盆的。” 黄婉贞眼睛一下子瞪的溜圆,“黄争祥可是因为咱家坐的牢,我祖父莫不是老糊涂了,还让黄忠去找他,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哼!”黄董氏冷冷‘哼’了一声,咬牙切齿道,“那个老不死的,只想着自己,他定会许给黄抒化天大的好处,来换他身后事的体面,也是你我太天真,在他面前露了心思,让他觉得咱们靠不住。” “我这一辈子,辛辛苦苦伺候走了婆婆,身后事也没亏待了她,临到头了,公公却把我当贼防,真是寒了我的心。” 黄婉贞这还是头一次听到黄董氏骂黄抒怀,要知道以前,黄董氏是特别怕黄抒怀的,简直拿他当老天爷,没想到有一天她会突破自己的天。 “许给黄抒化天大的好处?什么天大的好处?” 黄董氏满脸肃穆的看向黄婉贞,“他还有什么?无非就是这老宅子,加上他那些私藏。” 黄婉贞紧紧盯着黄董氏的眼睛,不信的问道,“就这些?” 黄董氏嘴角挂起一抹嘲讽的笑,“这些哪够让黄抒化解气?当然还有我们这些黄家女眷的命!” “以后没事,你少回来,有事就寄信,我会找识字的人,读给我听。” “万一,我出了什么事,你顾好你姐姐和你自己就行了。” 说完,她朝西边歪了歪头,“西苑那俩,心思多着呢,不用你护,听明白了吗?!” 黄婉贞都被黄董氏气笑了,合着这是想牺牲自己,拯救大家啊,还真是伟大。 “不明白,你跟我说说,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黄董氏眉目间闪过一丝疯狂,“我雇了人,明日就登门,把黄忠一家子抓起来,严刑拷打,让黄忠交出这宅子的房契。” “黄忠要是不交,我就把他一家子送进衙门,告他们偷盗主家财物。不死,也让他们脱层皮。” 黄婉贞不赞同地摇摇头,“那么麻烦干什么?不就是房契吗?我给你做一份儿,你找到买家,直接把这宅子卖掉就行。” 黄董氏听得一怔,“这也行?” 黄婉贞嗤笑一声,“怎么不行?我看你是老好人当惯了,做坏事都不会做,就想着往前横冲直撞,那样虽会损敌人一千,但也会害自己八百!” “今天我就教教你,什么叫暗地里搞事。” “走,带我去二舅家走一趟,咱们找人他家房契搞一份。” 黄董氏迟疑道:“别人会信吗?” 黄婉贞肯定的点点头,“这世道的婚书和和离书我都看过了,就是人写的,然后当事人签字,中人签字。” “这房契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也是人写的,我写好后,签上几个中人的名字就行了。” 黄董氏抚了抚额头,有些害怕的道:“这宅子是祖上传下来的,上面签字的中人,早就仙逝了。” 黄婉贞看向她,“你见过这宅子的房契?” 黄董氏摇摇头,又点点头,“原来黄家可不只这栋宅子,还有好些铺子,两栋小宅子,和一处庄子,都放在公中,我都见过,就是不识字……” 第42章 董玉卓的见识 黄婉贞瞪她,“你一个管家的,怎么会让我祖父拿到公中的房契?” 黄董氏抚上胸口,满脸痛苦,“你祖父是进士出身,平日里那是多么高高在上的人物,哪曾想,他会做出如此无耻之事。” 黄婉贞撇嘴,知识分子的特点就是伪善,平常看着风光霁月,那是没触碰到他的利益,他们聪明的脑瓜,不会允许自己为了别人,损害自身名誉,在世人眼中就成了道德的典范。 可谁要是动了他的蛋糕,他会做出世界上最恶心的事。 “好了,好在你有一处比他强的地方,咱们还是有很大概率做成此事的。”黄婉贞假模假样的安慰道。 黄董氏眼角挂着泪,激动的问,“我哪里比你祖父强?”她怎么不知道,她还有比公公强的地方。 “年轻啊!身体好,比他活的久,熬也能熬死他。”黄婉贞恶劣的笑了笑。 黄董氏满脸怒气的抬起手,想教训一下小女儿。 “停!娘,你想啊,祖父已经老了,活不了多长时间了,外人在你们之间,一定会选择你。” “等我祖父死了,咱们伪造的房契就变成真的了。” “大不了,你把宅子卖掉后,再租回来,等祖父死后,您再搬出去。” 黄董氏抬起手,终是没落到黄婉贞身上,她仔细琢磨了会儿,一拍巴掌定了板,“挺好,托你二舅给找个厉害的,即使你祖父死后,闹起来,黄抒化也别想要过去。” 黄婉贞继续给她出主意,“就找那新兴会的,里面的人都是刀背上讨生活的人物,黄抒化那老匹夫,惜命的很,肯定不敢跟他们硬拼。” “对对对,我儿说的对。”黄董氏听后,连连点头。 两人商量好后,不再耽搁,出门叫了黄包车,直奔三里河董玉卓家。 “这宅子都出了西城了,来一趟可真不容易。” 黄董氏一见到董玉卓和董江氏就念叨上了。 黄婉贞没好气的拽了她衣角一下,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黄董氏这人有时候是忒没脑子,总捡着别人不爱听的说。 “哎!我的五姐呦!我嫁到你们董家这么些年,为董家生儿育女,到头来,老爷子留下的四处宅子,我是一处都没住上,都被老大家的霸占了去。”董江氏听黄董氏那么一说,委屈的不行,不禁连连诉起苦来,“要不是二爷自己有本事,买了这宅子,我必是要回娘家的,不跟着他了。” 黄董氏同仇敌忾的骂起了大嫂,“都是那个李荣华包藏祸心,为了要宅子,竟选择跟大哥和离,弄了个女户,咱们这边的亲戚,没一个跟她来往的,你就瞧着吧,总有一天,老天爷得收拾她。” 黄婉贞暗暗翻了个白眼,女户是那么好弄的吗,要没有董玉格的操作,李荣华不但立不了女户,董家的房契,更不可能改成李荣华的名字。 要说包藏祸心,也该是那个董家老大董玉格。 但黄董氏从小深受封建思想荼毒,对董玉格既亲近又敬畏,是万万不会说他的不是的,一切罪过都推到了没有血缘关系的大嫂身上。 “五姐,你少说点,你轻易不上门,一上门就给我找事。”董玉卓不情不愿的开口道。 黄婉贞见黄董氏不靠谱,连忙顶上,说出了两人的来意。 “啪——”董玉卓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我就说,黄家没一个好人,老的小的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那宅子可是五进的,地段还那么好,少说也值四万块大洋,那老家伙,竟为了自己的私欲,拱手让与外人,也忒不是人了。” 黄董氏附和道:“是啊,还做过官呢,真是白瞎了,比无赖还无耻。” 黄婉贞见董江氏也要张嘴骂,连忙说道:“是是是,他自私自利,既然他不顾我们,我们也不想顾他了。二舅,我们想着把那宅子卖了,再租回来,给我娘先住着,等老爷子死了,再搬出去。” 这要是不截断他们,他们能骂一整天,她可没那么多时间陪着。 “你们想好了?”董玉卓板着一张脸,极为认真,“那么好的地段,那么大的宅子,出了手,可就不好买了。” 黄婉贞点点头,“嗯,早想好了,就是我娘非说等我出了门,再卖。这一耽搁,让我祖父把那公中的房契拿走了。” 董玉卓摆摆手,“不碍事,没房契就卖便宜些,那么好的宅子,放出风去,会有不少人抢着要。” “哦!这样啊。”黄婉贞不知道,现在买卖房屋这么随便,“那该怎么操作?我原是想着伪造个房契。” 董玉卓哭笑不得道:“还伪造什么?可以花钱去内务部补办,你公爹就是内务部的,你连大洋都不用花,真不知道你们娘俩是聪明还是笨。” 黄婉贞:“……” 哦!原来是这样的,她没办过这种事,还真不了解。 “行,那交给我吧。”黄婉贞大包大揽。 董玉卓没好气瞪她一眼,“虎了吧唧的,能不能稳重点。要是你男人在内务部,交给你,那可是你公爹,求他办事,等长辈出面。” 说完,又冲着黄董氏喊,“五姐,平日里少绣花下厨房,多教教你闺女人情世故。” 黄董氏忙不迭点头,“成,我出面,明天我就递帖子过去。” 黄婉贞突然就觉得这舅舅还挺有用,那她得想办法,让他避开那次祸事才好。 待郑刘氏收到黄府的帖子,一下子慌了神,还以为黄董氏是因儿子没陪儿媳回门,要上门兴师问罪。 郑濡清回了家,第一时间,郑刘氏就递上了帖子,“老爷,这,亲家母明日要过来。” 郑濡清并没有伸手接,一边脱棉服,一边随口道,“来了,你就好好招待。” “不是,老爷,帖子上面写的是要见你和我。”郑刘氏小心翼翼瞄他一眼,“昨天儿媳回门,桑哥没跟着去。” “什么?桑哥没去?三天回门的大事,他都不露面?这是给谁做脸子看呢?”郑濡清转过身来,满脸怒气的嚷嚷道,“你就是这么管家的?我成天忙着内务府的事,回来还得给你们擦屁股,你们真是好啊。” 第43章 郑家各人作态 郑刘氏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低着头,一声不吭。 “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郑濡清见郑刘氏这次没给儿子开脱,老老实实挨骂,心里怀疑她还有什么事没说。 果然,下一秒,郑刘氏就交代了回门礼的事。 “两斤糖?刘氏,你真他妈可以啊!我郑家是缺了你吃了,还是缺了你穿了,你寒碜谁呢?郑家的脸都被你们母子丢光了。”这一刻的郑濡清突然想娶个二夫人回来,帮他打理家业。实在是这刘氏太拎不清了。 郑濡清生了一晚上的气,第二天为了给亲家赔罪,直接让长随会来去内务府告了病假。 黄董氏是十点登门的,郑濡清和郑刘氏在前厅接待了她。 “亲家母来啦?坐!秋菊上茶。”郑刘氏使劲儿往上扯着嘴角,露出一脸难看的笑容。 “亲家身体好点了吗?”郑濡清也跟着寒暄。 黄董氏不怒不笑,轻声道:“劳亲家惦记,我家老爷身体刚有些起色,又因小女婚事不顺,躺倒了。今日未能登门,还请见谅。” 郑濡清瞪了眼郑刘氏,尴尬的笑笑,“改日有空,我必登门去探望他。都是小儿不懂事,怠慢了儿媳。” 郑刘氏忙不迭的解释,“怪我,这些日子太忙了,身子有些不舒服,没交待好下人,他们也忒不懂事,儿媳回门的大事,也没来报我。” 黄董氏无力的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我也是这些日子太忙,好多事都没办好。” “我家老爷要看宅子的房契,我找了两天都没找到,想着重办一个,还没腾出时间去内务部,心烦的很。” 郑刘氏一拍大腿,快言快语道:“亲家母不用心烦,找我家老爷,一会儿就得的事。” “那就麻烦亲家了,办好了,交给婉贞就行,让她派人给我送回去。”不等郑濡清说什么,黄董氏一开口就定死了这事。 郑濡清“嗯,嗯”两声,客气道,“不用儿媳,我直接派人给你送府上。” “多嘴问一句,你家原来房契,是白契还是红契。” “那必须是红契,我家老太爷可是做过官的。”黄董氏笑着道。 郑濡清点点头,“那好说,明儿个我就派人给您送府上。” “先谢过亲家了,昨个儿我就跟婉贞说,嫁到你家,我是放心的。”黄董氏目标达成,不想多待,说了客套话,就想走,“因着俩孩子的婚事,家里好多活计还没干,我就不多打扰了,这就回家去。” 郑刘氏笑着挽留道,“好不容易来一回,吃了饭再走吧,也好见见婉贞。” 黄董氏摆手,“昨个儿刚见过,倒不是很想,她还小,哪里做的不好,你们多教教她。” 郑刘氏点着头,不再挽留,伸手招过李妈妈问,“马车准备好了没?” 李妈妈躬身行礼道:“准备好了。” 郑刘氏扭头,笑着对黄董氏说,“亲家母,你来一趟不容易,既然不在这儿吃饭,我就叫家里的马车送你回去。上面给亲家备了些礼,你替我们捎给他。” “别,千万别这么客气,我家老爷知道我来了,还带东西回去,定要骂我的。”黄董氏推辞道。 郑刘氏顺势环住她,姐俩好似的道:“就说我送给你的,东西你得收,是我和老爷给儿媳的体面。” 话都说这份上了,黄董氏顺势就收下了。 年前家家都忙,日子过的也快,眼看就要过年。 “樱桃,少爷不在家,少奶奶总憋在屋里干什么?”厨房里的刘妈妈,从兜里抓了一小把瓜子,塞樱桃手里。 樱桃先尝了两个,才说道:“谁知道呢?整天写写画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考状元呢。” 刘妈妈“嘻嘻”笑了两声,刚要说话,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女声,“哎!她不是小脚女人吗?也识得字?” 刘妈妈又掏出小把瓜子,递给新来的婆子,“你个老虔婆,不在后院守门,来我这大厨房作甚?” 郑婆子塞个瓜子进嘴里,“还不兴我来喝口水啊,家里的这些个主子,哪里会走后门?我守与不守,都一样。” 说完,转头又问樱桃,“那小脚女人还识字呐?” 樱桃吐掉嘴里的瓜子皮,“应该是识得的,还会画画哩,用黑炭,涂涂抹抹的,别说,还挺像样儿。” 刘妈妈撇嘴,“你们这些小年轻,就爱搞洋的,不安分!” 樱桃“呸呸”两声,“刘妈妈,我又没搞,你带上我干啥?你要这样,我就走了啊。” 郑婆子一把拉住她,“别,别,我刚来,再唠会儿。” “少爷还不回来啊?” 樱桃:“没呢!” “不过,估摸着也快了。” 郑婆子:“怎地说?” 樱桃斜眸她一眼,傲娇的甩了下帕子道:“眼瞅着就要过年了,老爷就这么一个儿子,祭祖的时候要是缺了席,依老爷的脾气……” 她话也不说完,扭着身子就走了。 待她走远,郑婆子朝她去的方向,“呸——”了一口,“你瞧瞧她那个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爷的姨太太呢。” 刘妈妈:“那不是差点吗?你道为什么太太要把她给了少奶奶,就是发现她不是安分的。” 郑婆子:“呦!那少奶奶岂不是要吃亏?” 刘妈妈:“哎!主子的事咱就管不着了,再吃亏,也是主子不是?” “小姐,那樱桃回来了。”秀兰隔着窗户往院中张望,看到樱桃一扭一扭的进了院子,立马向黄婉贞汇报。 “嗯,你多盯着她点,等熟悉了这郑家,我就想法子把她换掉。”黄婉贞放下钢笔,轻轻按揉右手腕。 秀兰转过头来,低声应道:“好。” 随即似是想到什么,快步走到桌前,低头对黄婉贞说道:“后院那守门的郑婆子,我送了三次吃食,就允我出门了。” “小姐,你看,要不我明天帮你出去寄稿子?” 黄婉贞斟酌了一会儿,才点头道:“行,你出去的时候,给她几个铜板,回来的时候,给她捎点小东西。” 第44章 郑榆桑是郑家的宝贝疙瘩 “下个月我要去医院做手术,最好能从她那出去。” 秀兰提醒道:“正月里医院开门吗?” 黄婉贞点点头,“约翰氏医院是美国教会开的,不过春节。” 第二天一大早,秀兰穿着大棉袄,来到了后门处,等了近一个小时,才把郑婆子等来。 “呦!这不是秀兰姑娘吗?咋这么早?这大冷天的,出去干嘛啊?” 秀兰眼疾手快的给她塞了五个铜板,“郑妈妈,这天太冷了,我想着出去买点棉花,给我这棉袄续上。” 郑婆子张开手,扫了眼铜板,手脚麻利的打开了铜锁。 “你们这些小年轻,都不知道提前备上,这会儿买棉花,可贵。” 秀兰忙不迭附和,“是啊,还是你们有经验,可这不续,还得冻着。” 郑婆子:“走吧走吧,快去快回。” 秀兰笑呵呵的道谢,“好嘞,那我先走了,麻烦郑妈妈了。” 出了后门,秀兰小跑起来,一口气跑到大街上,谨记小姐说的,时间就是金钱,伸手就叫了个黄包车。 到邮局寄了信,她没着急回去,先是找报童买了几份报纸,又找了家铺子,买了斤棉花。 在街上看了半晌,才想起来小姐让她买墨水、信封和信纸。 她又折回邮局,买了信封信纸,跟那的工作人员,打听了买墨水的地方,才离开。 忙完这些,回到郑府后门,才想起来,没买贿赂郑婆子的东西。 她认命般的走回街上,找街边的摊子,买了几块米糕。 一番折腾下来,回到书香院,已经过了饭点。 “哎呀!急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在外,出什么事了,怎么去那么久。”黄婉贞转动轮椅,来到炭盆前,用火钳拨弄两下,让炭火烧的更旺。 秀兰委屈的皱皱鼻子,低头小声道:“我第一次买这些东西,都不知道去哪买,走了许多冤枉路。” 黄婉贞听她声音不对,扭头看她,好笑又好气的发现她在抹眼泪。 “好了,知道你委屈了,快别掉豆子了,来烤烤火,暖和暖和。” 随后想到什么,又开口问道:“对了,吃午饭了吗?” 秀兰走到炭盆前,摇了摇头,“没时间吃。” 黄婉贞掏出一把铜板给她,“去大厨房寻摸点吧,我也还没吃。” 秀兰猛地抬头看向黄婉贞,“樱桃没给您取饭?她每天就这么一个活计,现下是连这都不想干了?” 黄婉贞:“这次你是冤枉她了,早就送来了。” “喏,在桌子底下放着呢,你不回来,我光着急了,根本没想起来吃。” 秀兰走过去,掀开食盒盖子看了看,“有三个菜呢,我拿去厨房热热吧。” 黄婉贞招招手,“拿过来看看,要是够咱俩吃,直接在这炭盆上热热,也省得你去受她们笑话。” 秀兰把食盒提到炭盆旁边,取出来三小碟子菜,一小碗米饭。 “主食不够吃,你还得走趟厨房。” 秀兰点点头,“早知道,我就留下点米糕了。” 黄婉贞:“咋?给郑婆子买的米糕啊。” 秀兰“嗯”了声,接着道:“当时太着急了,也没多想,就把纸包塞给她了。” 黄婉贞:“嗐!也不是什么大事,给了就给了吧。” 俩主仆凑合着吃了一顿,直到过年,再也没出过郑府。 腊月二十九这天,郑榆桑回来了。 樱桃头一次,没掐着饭点,回了书香院。 “少奶奶,太太吩咐,今儿晚饭在前厅开席。” 自从在前厅闹了一番后,郑刘氏很少叫黄婉贞过去,有点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今天一反常态,黄婉贞心下不免琢磨。 转着弯的想了一圈,就想到郑榆桑身上去了。 想明白后,黄婉贞笑着冲樱桃点了点头,“知道了。” 她对郑榆桑没期待,自然不会有原主那样的担忧和忐忑。 这次走到前厅门口,李妈妈倒是没让她撇下轮椅,自己走。 进去里面,郑榆桑、二姑奶奶郑榆丽、大姑奶奶郑榆美正在说笑,三个孩子围着三人跑来跑去。 一瞧见黄婉贞,说笑声立即停了下来,三个孩子感到异样,纷纷向黄婉贞看来。 黄婉贞就像没感到自己是不速之客似的,微笑着点头,与他们打招呼。 即便隔着不短的距离,黄婉贞依旧看清了郑榆桑眼中的敌意。 在看到她包成粽子般的脚后,更是闪过一丝嫌恶。 “嫂子,你坐我这边。”二姑奶奶郑榆丽开口打破僵局。 只见她上身穿了灰色毛衣,下身穿了黑色百褶裙,脚上一双粗跟皮鞋,让人看了,既舒服又雅致。 “不了,你们玩吧,我看会儿书。” 谁都没想到,黄婉贞会开口拒绝郑榆丽的好意。 就在三人怔忡之时,黄婉贞转动轮椅,来到另一边,不知从哪儿拿出本书,安静的翻看起来。 黄婉贞知道那姐弟妹三人在打量她,她也不在意,看就看呗,又不会少块肉。 她深知郑榆桑是这辈儿唯一的男丁,在郑家那是万千宠爱于一身,就是最小的郑榆丽都得让着他。 只要他对她不喜,那整个郑家都不会把她看在眼里,哪怕她拼了命的上前巴结,与他们交好,也是上赶着寻晦气。 “你看的是国文课本吗?看它干什么用?” 不知不觉间,郑榆丽走到了黄婉贞身后。 黄婉贞头也不抬的点点头,“是国文课本,我打算明年去考女中。” “就你?”大姑奶奶郑榆美的声音有些尖,还有些刺耳,“你一个小脚女人,怕是连女中的门口往哪边开都不知道吧?” 饶是黄婉贞不想与他们起冲突,也觉得不能就这么忍下去,不然今后会被当成软柿子,动不动就想捏一下。 “哦?你知道女中门口往哪边开?那何不说出来,让大家瞧瞧你的见识?” 这话明显不能接,不论是答‘知道’还是‘不知道’,郑榆美都得丢人。 “二弟,你这媳妇真够牙尖嘴利的。”郑榆美也不是个傻的,她没选择直面回答,而是选择了曲线救国。 第45章 过年习俗 “你哪只眼睛看到她是我媳妇了?你们之间的事,别带上我。”显见郑榆美并没从郑榆桑那拾回面子,她的脸上浮起一抹难堪。 黄婉贞很快为自己的反击付出了代价。 低头一会儿的功夫,郑榆美就出去了。 待郑濡清和郑刘氏过来用饭时,她才跟在后面走了进来。 两三个丫鬟婆子陆续开始上菜,红烧鱼、酱牛肉、清炒笋丝、鸡蛋木耳、葱爆羊肉、干炸丸子、炒麻豆腐、粉蒸肉、香酥牛肉饼、糊塌子、西红柿鸡蛋疙瘩汤。 一大桌子饭菜摆好后,一个圆脸丫鬟端来一碟子烧饼和咸菜放在了黄婉贞跟前。 郑榆丽“咦——”了一声,说:“小圆,这不是早上剩的烧饼吗?你端来作甚?” 郑榆美笑得满脸和气,嘴上则道:“如今外头,多少连饭都吃不上的,这挺好的白面烧饼,不吃了,可就糟蹋了,弟妹出身书香门第,家教那是一等一的,必不会浪费粮食。” “要我说,还是爹娘眼光好,会挑媳妇,给二弟挑了位这么好的。” 黄婉贞差点都要为她鼓掌了,这满口黑白颠倒的说辞,真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 不过,黄婉贞并不觉得吃剩烧饼怎么了,只是早上剩下的,又不是馊了臭了。 “是啊,外面多少人吃不上饭呢,祖父从小教我背《悯农》,这要是糟蹋了,我心里不会好受,况且大姑奶奶是个心细的,还让人给我热了,才端上了,我应该谢谢你才是。” 黄婉贞这么一说,倒叫黑了脸的郑濡清恢复了些许,“榆桑媳妇出身书香门第,我郑家不也是书香门第,要说不糟蹋粮食,我这个内务部参事最该带头。” 说完,竟站起身,用筷子夹了一个剩烧饼。 于是,郑榆美就是一副被噎住的模样。 就是一直不吭声的郑榆桑,也夹了一个。 郑榆丽紧随其后。 郑刘氏用眼皮子撩了下大闺女,声音不带感情的说道:“明个儿就是大年三十了,这过年从没在娘家过的道理,榆桑明日送你姐姐回婆家。” 郑榆桑放下筷子,郑重的应了声,“哎!” 席间并未再出现别的磕绊,饭后,黄婉贞一边听着郑刘氏的训诫,一边喝着茶。 “桑哥晚上有看书的习惯,最是辛苦,你是他的妻,以后起食饮居方面,要照顾好他。” “晚上记得给他准备宵夜,要是饿瘦了,我可拿你问罪。” “娘,这意思是说,我要天天晚上,亲自给大少爷准备宵夜?”黄婉贞放下茶碗,双手交叠,规规矩矩的紧贴腹部。 “嗯,刘妈妈最了解榆桑的喜好,你与她多学学,尽快上手,才是为人媳妇的本分。”郑刘氏用碗盖轻轻撇去上浮的茶沫,用眼角余光审视着黄婉贞。 黄婉贞面上刚现为难之色,就被她抓个正着。 “哐——”盖碗重重的落在了桌上,“怎么,你不肯?” 黄婉贞惶恐摆手,“没有,是那大厨房离书香院太远了,夜路不好走,摔了我是小事,撒了大少爷的宵夜,就是大事了。” 郑刘氏眼珠子一转,露出些许不屑,“我还以为什么了不得的事呢!明天让人去书香院布置个小厨房就行了。” 黄婉贞面上迟疑,心里却乐开了花,以郑榆桑讨厌她的程度,想必也享受不了几回小厨房的便利,最大的得利者还得属她。 “怎么?你还不行?”郑刘氏不耐烦的看向她。 “不是我不行,老话说的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食材,我怎么做啊?”黄婉贞讲事实摆道理。 郑刘氏却觉得她是在推脱,不悦的看着她道:“怎么没有食材?米面粮油大厨房都有,大厨房没有的燕窝山珍,我这里都有,你不会提前备好吗?” 黄婉贞先是神色不定的揉搓了几下帕子,后又似下定决心般,抬头迎向郑刘氏的目光,“行吧,儿媳谨遵母亲之命。” “明晚,我就给大少爷煮碗燕窝,您意下如何?” 郑刘氏怀疑的目光落在黄婉贞身上。 黄婉贞忙说:“您放心,我就熬一碗,我是不吃的。” 郑刘氏心说,算你识相。 因着黄婉贞说,是煮来给儿子的,郑刘氏给了她整整一盒子。 “别小气了,榆桑什么时候想吃,你就去给他煮。” 黄婉贞暗暗翻了个白眼,接过燕窝,就回了书香院。 郑榆桑根本就没在,只是,卧室里的衣柜门敞着,里面的男装不见了。 黄婉贞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简单洗漱了一下,就上床睡觉了。 第二日,樱桃又回来颁布郑家老爷太太的命令,晚上还在前厅吃。 黄婉贞点头表示知道了,继续低头看书。 下午的时候,管事领着两个人来搭灶,黄婉贞出去看了看,见用不着自己,就又回屋忙活了。 “小姐,今晚给大少爷煮燕窝吗?这东西要提前泡发。”秀兰举着昨晚带回来的盒子道。 黄婉贞头也不回的说:“嗯,煮。” 灶搭好后,一边有下人运柴来烧,一边有人过来贴春联。 进进出出的,扰的黄婉贞看不下书去,只好拿出纸笔,继续写小说。 不一会儿,秀兰拿着块红纸走了进来,“小姐,我刚跟他们要了块红纸,给你做个红包,你记得给府上的二小姐压岁钱。” 黄婉贞笔下一顿,抬头问道:“还要给郑榆丽红包?那我呢?有人给我吗?” 秀兰理所当然的点点头,“新媳妇进门第一年,给公婆磕头拜年,都会给红包的。” 黄婉贞重新低下头写小说,“嗯,你说我给郑榆丽包多少合适?” 秀兰:“怎么也得一块吧,太少了,不好看。” 黄婉贞笔下又一顿,“哎!不出门也要往外出钱。希望老爷太太能给我填补回来。” 秀兰捂着嘴笑,“那肯定能填补回来,头一年磕头,少不了的。” 黄婉贞回忆了一番,没在原主记忆里找到磕头拜年的场景,不禁张口问道:“我之前怎么没磕头拜过年?” 第46章 她简直是魔鬼…… 秀兰:“女孩是不能拜年的,嫁了人,才可以。” 黄婉贞又问:“那男孩呢?” 秀兰:“男孩从小就可以。” 黄婉贞撇嘴,“不公平。” 秀兰:“一直都这样啊,哪里不公平了?” 黄婉贞认真的看着她,“你没觉得不公平吗?” 秀兰迷茫的摇摇头,“没有啊。” 黄婉贞怔忡一时,随后郑重的说道:“秀兰啊,我教你识字吧?” 秀兰下意识拒绝,“不了吧,识字太费钱了。” 黄婉贞:“不收你学费。” 秀兰:“那也得买纸笔啊。” 黄婉贞:“你可以用我的铅笔,纸的话,我免费给你用。” 秀兰还是不愿意识字,觉得太耽误事了。 黄婉贞说了好多识字的好处,最后秀兰被能赚钱打动了。 郑家的年夜饭丰盛的很,鸡鸭鱼肉都上齐了,吃饭前,郑刘氏举着杯, 说:“今天是今年的最后一天,咱们郑家多了一口子人,就是吧,桌子上有些冷清了,如果明年这个时候,能听到小孩子的哭闹声,那就更好了。” 说完意有所指的看了眼黄婉贞。 黄婉贞老老实实坐在那,一动不动,直到郑刘氏喊:“干杯。” 她才端起酒杯,示意了一下。 年夜饭,郑濡清也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频频举杯,说些明年的美好展望。 黄婉贞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管闷头吃菜。 饭吧,大家要一起守岁,郑刘氏张罗着打麻将,“要说这打麻将啊,可不是一般人会玩的,许科长媳妇就不会,次长夫人偏爱邀我去,为这,老爷还给我安了个电话。” 郑榆丽拆她的台,“爸爸那是为了工作方便,才安的,不然咋会安在这厅里?那是方便下人接,免得漏掉重要电话。” 郑刘氏没好气的斜她一眼,“小姑娘家家的,竟会抬杠,我说是给我安的,就是给我安的。” “走走走,拿麻将去。” 郑濡清是不参与的,往年都凑不出四人,三个人玩的不够劲儿,今年好不容易凑足了四人,郑刘氏是准备玩一宿的。 待拿来麻将,三人上了桌,才发现有一边是空的。 郑刘氏扭头找黄婉贞,见她坐东边的椅子上,拿着本书,气不打一处来。 “桑哥媳妇,装啥装,我可是知道,黄家不允许姑娘识字的,你看得懂嘛你?!” 黄婉贞头也不抬,大声念道:“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 郑刘氏蛐蛐她,“得了,别装了,越说还越上脸了。” 郑榆丽扯住郑刘氏的袖子,“妈,嫂子念的是《琵琶行》。” 郑刘氏满脸惊诧的转头去看郑榆桑,见郑榆桑肯定的点了点头,才“哎呦”一声,站起来,走到黄婉贞身边。 “桑哥媳妇,你真识字啊?” 黄婉贞强忍下翻白眼的冲动,翻了页书,继续看。 郑刘氏直起身子,双手叉腰,刚要教育一下儿媳,就被过来的郑榆丽和郑榆桑拉住了胳膊。 “妈,别管她,她就是个榆木脑袋,怎么可能会打麻将,咱们三打。”郑榆桑冷着一张脸,看着黄婉贞不屑道。 黄婉贞本不想给几人找不痛快,没想到这三人,还觉得是自己的错了。 “我怕把你们赢哭了,你们又要说我不识大体。” “哎?你瞧不起谁呢?上次输给次长夫人一百多块,我眼睛都没眨。”郑刘氏不服道。 郑榆丽无奈的扶额,“妈,咋还没打呢,你就说你说了的事?这……” 郑榆桑满脸不屑的讥讽道:“倒是不知道黄家的女儿,这么能吹牛皮。” “啪——”黄婉贞把书一合,抬头看着他们道:“先说好了,我是不喜跟牌品不好的人玩的,谁输了,谁认,不能耍赖,更不能找后账。” 郑刘氏眼睛晶晶亮,“行!谁耍赖,我削谁!” 很快,几人就围着桌子码起了牌,郑榆桑坐在黄婉贞下家,郑榆丽是她的上家,郑刘氏坐她对面。 很快大家叫起了牌, “西风” “发财” “红中” “碰!” 郑刘氏狠狠瞪了郑榆桑一眼,“桑哥可真会给媳妇放水。” 郑榆桑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刚第一圈,谁知道呢!” 郑刘氏撇撇嘴,紧跟着甩出一张‘红中’ 四圈下来,黄婉贞并未吃上别人的牌,郑刘氏喜滋滋的打出个,“九筒。” 黄婉贞:“胡了。” 郑刘氏叫道:“不可能。” 黄婉贞直接推倒牌,“给钱。” 其他三人:“……” 再次开始,事实总是让人心碎,又一轮“胡了”。 黄婉贞接过钱,轻声道:“你们倒是努力啊,光我一个人赢,有什么意思?” 其他三人:“……” 第三轮,第四轮,第五轮…… “你不会是在抽老千吧?”郑刘氏怀疑的瞪着黄婉贞。 黄婉贞摊摊手,一脸无所谓,“身。” 郑刘氏铁青着脸,开始了下一轮。 郑濡清溜溜达达走了进来,问:“谁赢了?” 其他三人:“……” 黄婉贞轻描淡写,温温柔柔,“他们都不跟我一般见识,弄的我都不好意思了,自——摸——!” 郑刘氏内心涌起一股骂街的冲动。她简直是魔鬼…… 自从上了这牌桌,他们三人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郑榆丽丧丧着一张脸,“爸爸,我零花钱最少了,能不能给我点钱。” 郑濡清笑着摸摸胡子,“这孩子真是的,这才几个钱,输了算爸爸的,赢了算你的。” “真的吗?爸爸最好了”郑榆丽的脸上重新扬起笑意,出牌的力道都大了几分,一副有了靠山的样子。 郑濡清虽然不打,但还是会看的,见没一会儿,黄婉贞连赢三局,不由“咦”了一声。 “桑哥媳妇,怎么打的?” 黄婉贞也不藏着掖着,“算牌啊!一边打一边算!” 郑濡清:“这么多牌,你能记住?” 黄婉贞:“梳理一下就好记了,一共一百四十四张牌,万子牌、筒子牌和条子牌分别有三十六张。风牌十六张,箭牌二十八张,花牌八张。” 第47章 写和离书 郑榆丽没了压力,也有心情说话了,“嫂子不但打牌厉害,还看的懂女中课本呢。” 郑濡清挑挑眉,“你上过学?” 黄婉贞心思婉转,斟酌一番,才开口道:“跟大吉巷沈家姑娘学过几天。” 郑濡清面上一肃,身子前倾,“哦?可是骡马街大吉巷?” 黄婉贞点点头,“是那儿。” 郑濡清心情很好的,笑了起来,“呵呵,沈家三位老爷,可都身居要职,说一句国之栋梁都不为过,你能做沈家姑娘的学生,是你的幸事。” 黄婉贞恭敬道:“父亲说的是,我对沈老师最是尊敬不过。出阁前,我是日日要上沈府,聆听教诲的。” 郑濡清:“既然如此,突然叫你断了,倒显得我郑家不开明了。” “要是你愿意,年后,可继续随沈家姑娘学习。” 黄婉贞心下一喜,刚要点头应下,一道尖利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学什么学?都嫁人了,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夫,竟出去躲清闲,哪里有这样自私的媳妇?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管不住儿媳妇呢!” 黄婉贞很想怼郑刘氏一脸,但理智让她选择了闭嘴。 果然,郑老爷发表了不同见解。 “榆桑白日也要进学,又不留在府里,哪里用儿媳伺候?沈家那是什么人家?一般人想进还进不了呢。” “沈家大老爷可是一部之长,二老爷是教育局次长,三老爷在卫生部,你算算,一门出了三个高官,这才叫真真的书香门第,权贵世家。” 郑刘氏不懂政治上的事情,但好在,她是个以夫为天的人,只要是郑濡清说的,她就是不明白,也会听的。 “既然老爷这么说,那就按老爷说的来吧。” 顿了一下,她不甘的看向黄婉贞,“不过,我得提前说好,你既已嫁了人,就得事事以桑哥为主,平日他的饮食起居,你得伺候好。” “马上就开春了,鞋袜衣衫,你得提前备好。” “要让我发现桑哥受了委屈,我可不依。” 黄婉贞微微点头,道:“好。” “时间不早了,我去给大少爷煮燕窝。” 在几人打量的目光下,黄婉贞淡定的收起打牌赢了的钱,转动轮椅,就要离开。 “等等,厅里这么多人,你父亲也在,你多煮些,送过来。”郑刘氏看到她那‘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黄婉贞转轮椅的手一顿,低头恭敬道:“禀报母亲,因我是不吃的,下午只泡发了大少爷的份儿。” “母亲若是想吃,明日儿媳定会提前为您准备。” 郑刘氏柳眉倒竖,刚要发飙,一道清冷男声响起,“怎么这么没眼力见?母亲想吃,你就煮来给母亲吃。这当着我的面,就敢拿我作筏子,惹母亲不高兴,这背地里还不知道做了多少邪门歪道的事呢!” 黄婉贞觉得自己的拳头都硬了,低头看看裹得严严实实的脚,拳头是松了紧,紧了松。 等她脚好了,一定要练练力气,最好找家武馆学学,到时候谁要跟她这样哔哔,她就让谁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回到芙蓉居,秀兰提议道:“小姐,要不我多添点水,多煮两碗。” 黄婉贞摇头,否定了她的提议,“别,刚刚已经掰扯清楚了,就给太太煮一碗。你多添了水,到时候太稀了,又要生事端。” 秀兰捂着嘴,连连点头,“小姐说的对。” 郑刘氏吃了燕窝,心里才舒坦了些。 到了十二点,郑濡清带着郑榆桑在院子里放了代表‘高升’的二踢脚。 随后,大家各回各院。 秀兰推着黄婉贞,跟在郑榆桑身后,走着走着,就不见了郑榆桑的身影。 两人也不着急,郑榆桑这么大人了,也不可能在自己家走丢了。 黄婉贞回屋时,郑榆桑正坐在桌旁愣神。 黄婉贞在秀兰的帮助下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全程郑榆桑,都没看过她们一眼。 秀兰担忧地俯身在黄婉贞耳边道:“小姐,要不你和我去厢房对付一晚?” 黄婉贞摇头,同样小声道:“绝不能给敌人递把柄。” “没事,你去吧,我安全的很。” 说完,她还安抚的拍了拍秀兰的肩。 秀兰走后,黄婉贞转动轮椅,来到立柜前,从里面找出一个厚厚的毛毯,费力的铺在地上,又陆续抱出两床被子,一床铺在毛毯上,一床摊在上面。 郑榆桑已经很困了,但他死撑着面子,就是不愿意先上床睡觉,见黄婉贞好似在打地铺,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在干什么?” 黄婉贞费力的移到地铺上,又抓过被子,盖在了身上,“还不明显吗?打地铺睡觉。” 好不容易有独处的机会,黄婉贞打算跟他说清楚,省得他老觉得自己觊觎他。 “郑榆桑,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其实我对你也没有男女之情。” “你什么时候遇到喜欢的了,就跟我说,我一定想法子给你们让位置,总不会耽误了你。” 如果说郑榆桑先前还是一只进入斗争状态的大公鸡,听黄婉贞这话一出,立刻仿佛被人抱下了斗鸡台,当下就歇了打斗的心思。 他怀疑的看向黄婉贞,“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黄婉贞:“要不咱们现在就写和离书。” 要知道这个年代,女子和离是非常难的,尤其是黄郑这种标榜‘书香门第’的家庭。 黄婉贞诱哄道:“和离书写好,咱俩都签上字,等你遇到心爱的女子,就能直接与她成婚了。” 郑榆桑迟疑道:“那当然好,可我爸妈那里……” 黄婉贞:“现在他们想不通,时间长了,看咱们实在过不到一处去,为了郑家的子嗣,他们也不会再勉强你的。” 郑榆桑虽然看不上黄婉贞,但不得不承认,她是个通情达理的。 “嗯,你说的有道理。这和离书写了,你可就不能反悔了。” 黄婉贞如小鸡食米般点头,“不反悔,我有纸笔,我去给你拿。” 一时之后,郑榆桑提笔写和离书,黄婉贞在旁提意见,“咱们是和平分手,你不能贪图我的嫁妆。” 第48章 娶你进门,我们可是花了钱的 郑榆桑不屑的瞥她一眼,“你当我是什么人?会觊觎你的嫁妆?真可笑。” 黄婉贞用手指点点桌子上的纸,“那就写清楚。” 郑榆桑不甘示弱道:“写就写。” 写好后,黄婉贞拿起通读一遍,见没错漏之处,又让郑榆桑誊抄一份。 两人分别签字按下手印。 黄婉贞小心翼翼的吹干字迹,叠好,收入怀中。 “呐!剩下的那份是你的,你可得保存好,丢了可别找我补。” 自打黄婉贞签字按下手印后,不知怎的,他看黄婉贞顺眼了许多。 听她这么说,也不恼,只是仔细的收好了和离书。 “你一个女人,脚还受着伤,睡地上不好,我睡这里吧,你去睡床。”郑榆桑客气道。 有便宜不占,不是黄婉贞的处事原则,见郑榆桑这么客气,立马接受了他的好意,“多谢郑大哥。” 郑榆桑对这声‘郑大哥’非常满意,“嗯,即便咱们两家不做亲事,也算是世交,以后你就叫我郑大哥吧。” 黄婉贞顺势点了头。 年三十这晚,屋里的灯是不灭的,刚刚摆脱了婚姻束缚,郑榆桑有些兴奋,他主动找黄婉贞说话。 “我们和离了,你早晚是要离开我家的,今后有什么打算?” 黄婉贞本来背着他睡觉,听见他这么说,转过身来,极为认真的道谢,“这还要谢谢郑伯父,他允我去跟沈老师继续读书。” “我想着,学好了,明年好考女中,到时候离开了郑府,我有个文凭,也好找份工作过活。” 郑榆桑对她的想法,给予了肯定,“嗯,你规划的不错。哪里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黄婉贞嘴甜道:“谢谢郑大哥。” 一晚上,被这么直白的道谢了两次,郑榆桑还真有点不好意思,他微微点了下头,把被子拉高,盖住头脸,“睡觉吧,明天还有事忙。” 待第二日,放过鞭炮,郑濡清郑刘氏坐在前厅上首,郑榆桑并黄婉贞跪下给两人磕了三个响头,“给爸妈拜年。”郑榆桑说道。黄婉贞跟在一边混。 郑濡清摸着胡子点头,“嗯,今儿个是新年第一天,桑哥和桑哥媳妇要好好努力,一来,要在学业上有所突破,二来呢,要给郑家开枝散叶。” 说完后,郑濡清扭头看向郑刘氏。 郑刘氏面无表情的拿出两个红包,“起来吧,给你们个红包压压腰,一年有钱花。” 郑榆丽在旁边撒娇,“妈,我的呢?” 郑刘氏没好气看她一眼,“你个混子,不拜年,要什么红包。” 郑榆丽不依道:“那我也跪下拜年,你给我个压腰红包。” 郑濡清连忙摆手制止,“行了,行了,别逗她了,快给她。” 郑刘氏这才又拿出个红包,给了她。 黄婉贞顺势递上自己的红包,“新年第一天,祝妹妹新年快乐,财源广进。” “瞧瞧,我嫂子一看就是文化人,这小词说的,多让人爱听啊。”郑榆丽笑呵呵的接过红包,刚要道谢,就被亲妈数落了,“呦!爱听好听的啊?把红包还我,我也跟你说两句好听的,不就是新年快乐,财源广进嘛!还当谁不会说呢!” 郑榆丽尴尬的看看黄婉贞,黄婉贞当没事似的低头研究地面。 自从昨晚说开后,郑榆桑也不针对黄婉贞了,见自家母亲这么含沙射影的说她,连忙打圆场,“咱们快吃饭吧,一会儿我和父亲还要出门拜年呢。” 得了年后能出门上课的便宜,黄婉贞很少再搭理郑刘氏,她喜欢说嘴,就让她说两句,黄婉贞自当该吃吃,该喝喝。 初一混过去后,不料初二郑榆美回了娘家,有这么一根搅屎棍,黄婉贞到底是没混过去。 事情的起因是,没人提醒黄婉贞给大姑奶奶家的三个孩子准备红包,她自己也没那个自觉,临到开席了,她都没给孩子发红包。 “怎么一点为人媳的本分都没有?我可是年年给婆家那边的孩子红包的,上了古术的事,你都办不好,你还能干什么?” “我郑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娶到你这么个不识礼数的婆娘。” 郑榆美的嘴,就像机关枪一样,坐在饭桌旁,不停的向黄婉贞扫射。 黄婉贞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凭什么让我准备啊?你怎么不让你兄弟准备?” 这一带上郑家的宝贝疙瘩郑榆桑,全家对她怒目而视。 连一向天真烂漫的郑榆丽也说起她的不是来,“嫂子,你这话就不对了,你嫁给了我哥,这就是你分内的事了,哪里有让爷们为家里的事操心的。” 郑刘氏嘴更损,“什么事都让我儿做了,要你这个媳妇干什么?娶你进门,我们可是花了钱的。” “哪家媳妇像你似的,没照顾好男人,还敢顶嘴。这就是你们黄家姑娘的教养?明儿个我就把你送回去,顺便问问黄老爷子,他家是怎么教孙女的。” 要是一般女子,碰到婆母要退货这事,早就吓破胆了,就得跪下来磕头认错,原不原谅她,还得看婆母的意思。 可黄婉贞来了郑府这些日子,过的委实有些憋屈,就是回黄家面对那一大家子糟心事,也不愿意在这儿受这侮辱了。 “行啊,我等着。明个儿你就把我送回去吧,我这就回院子收拾东西。你们郑家怎么把我抬来的,就怎么把我抬回去。” 说完,转动轮椅,直接往门口移去。 这时,郑榆桑小心翼翼般的试探道:“那我现在回去写和离书?” “爸,你答应我留学的事,可不能变卦啊。又不是我要和离的,是妈说要送她回去的。” “混账!混账东西!”郑濡清破口大骂。 黄婉贞也不管他骂的是谁,手下不停,一边往外移,一边朝秀兰招手。 秀兰连忙走过来,推着黄婉贞回了书香院。 “快,帮我收拾收拾东西,大件的,不好搬的,先放着,到时候我雇几个人来搬。” “这么些日子没回去,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 第49章 别忙活了,没成功 秀兰闻声一顿,讶异道:“小姐,你还真要回去啊?” 黄婉贞侧头看她,“不然呢?你还以为我说笑呐?” “我原来想的挺好,左不过就是忍气吞声些,没想到郑家从上到下这么不好伺候,二姑奶奶没出嫁,也就算了,那大姑奶奶成天在府上待着,还总看我不顺眼。” “一个婆婆就够我受的了,她简直是比婆婆还厉害。” 秀兰:“我还以为你是故意那么说的呢,明天是初三,送祖的日子,郑家是大家族,肯定办的大,太太不会有时间去送你,她就是那么一说,想让你服软呢。” 黄婉贞:“我呸!郑榆美今儿个都能回娘家,我为什么不能回?” 秀兰:“初二本来就是回娘家的日子,但一般嫡长媳都会留在婆家,招呼回来的姑奶奶,等到初四有时间了,再回娘家。” “姑爷是独苗,你留在这儿招待她正常,我以为你知道这些,就没跟你说。” 黄婉贞回忆了一番,想到那个模模糊糊的梦,好像确实是这样。 看来以后要多回忆几遍,加强下记忆才好,不然容易出错。 “小姐,咱们怎么办啊?”秀兰见小姐不说话,心里急的很,刚才小姐话赶话,对郑太太说了那老多不恭敬的话,这要真被退回去,家里的太太不得骂死她啊。 黄婉贞回过神来,快速的摆摆手,“现办,收拾东西吧,随时准备着拎包走人。” 黄婉贞都在想着,和离后,是不是要淘个孩子放在身下,做实自己离婚有孩子的事实,到时候在外行走办事,要比单身女子安全方便的多。 郑榆桑回来了,见俩主仆在忙活,失落的摆了摆手,“别忙活了,没成功。” “不过你还挺勇敢的,我都不敢这么跟他们犟。” 黄婉贞把衣服扔床上,转动轮椅,来到他面前,“咋没成功啊?你妈都说那话了。” 郑榆桑有气无力的看她一眼,“你太天真了,别看我妈整天咋咋呼呼,显得很厉害的样子,其实大事还是我爸说了算,不然你也进不了门啊。” “你别在我妈身上下功夫了,下次你呛我爸,让我爸答应送你回去,那样才管用。” 黄婉贞没好气的翻个白眼,“你咋不呛你爸?你爸又没骂我,我为啥呛他?” 郑榆桑深深叹了口气,手拄着桌子坐在了凳子上,“我不敢呛他,他捏住了我的命脉。” 黄婉贞眼珠子转了转,试探的道:“是不是留学的事?” 郑榆桑侧头瞥她一眼,“你听到啦?!” “我爸答应我,只要娶你进门,就同意我去国外念书。” 黄婉贞想怼他句,没出息。后又想到,两人不熟,万一他炸了毛,平白给自己找事,最终还是把不好听的话,咽了下去。 “我出来后,你们怎么商量的?” 郑榆桑烦躁的搓了搓头发,“我爸说,你也是家里娇养大的姑娘,一时嫁了人,不太适应也能理解,让我妈好好教教你,时间长了,你就会‘为人媳’了。” 黄婉贞追问,“没说我什么时候能回娘家吗?” 郑榆桑好笑的看她一眼,“怎么可能?你那么怼我妈,她不要面子的啊?黄大小姐,正式通知你,你被禁足了,为期一个月。” 黄婉贞傻眼,“啊?那我去沈家上课的事?” 郑榆桑站起身,往里走,“解禁后再说吧。” “那个小丫头,你别收拾了,回自己的屋待着。”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秀兰说的。 秀兰站在柜门前,看向黄婉贞。 黄婉贞冲她点点头,“这段时间,你也够累的,回去补补觉。” 秀兰走后,郑榆桑又道:“我总睡地上,也不是个事啊,你这榻能不能换个大点的啊。” 黄婉贞两手一摊,光棍道:“我没钱,你想换,就自己换吧,我无所谓。” 郑榆桑不舒服的皱起了眉,他从前都是甩手掌柜,从没为衣食住行操心过,这结个假婚,倒惹上一身事,烦死了! 可和离还要靠黄婉贞去前头冲锋陷阵,这时候也不好得罪她,只得忍下心中的不快,大步往外走去。 不多会儿,就命人搬回来一张长榻。 黄婉贞见了,忙道:“等一下,我这个不能扔,这是我陪嫁,麻烦帮我送去西屋。” 虽然是旧的,但也是黄花梨的家具啊,多少值俩钱,哪能说扔就扔了。 郑榆桑躺在长木榻上抱怨:“人家冬天都是睡炕,偏偏你家整个千工床。” “为了你那千工床,把我的大炕都拆了,不然咱俩一人睡一头,又大,又暖和,多好。” 黄婉贞拍拍千工床,骄傲道:“你懂什么,这是黄花梨的,我叔外公,送给我娘的,全家独一份。” 郑榆桑:“哦?你叔外公也太小气了吧,就送一份。” 黄婉贞:“我叔外公在徽省做过卫千总,久不能回京侍奉父母,心中愧疚,常命人往京中送东西,每人都有,就是不一样罢了。” 郑榆桑:“呦!你外家是武官啊。” 黄婉贞点头,“嗯,现在也没落了,只剩大舅在衙门里当典吏,祖上的蒙阴,会比划两下,也识些字。” “不过我家和大舅家不来往,只跟二舅家来往,二舅是白身,平日做点小生意。” 郑榆桑叹口气,“我家也算没落了,虽然父亲在内务部上班,却只是个小参事,这把年纪了,也没上升的可能了。” “都说这新社会好,我却没看出好在哪里。” 黄婉贞:“那你爸该对你寄予厚望啊,怎么不给你找个官家小姐。” 郑榆桑抬手冲她摆了摆,“现在的官家小姐,可跟老辈子不一样了。” “她们吃的是洋面包,穿的是洋装,怎么可能看上我家这种旧式家庭。” 黄婉贞想到他以后的伴侣林清柔,开口道:“你努力啊!现在留洋生可是很抢手的,说不定将来,还真有官家小姐看上你了呢。” 郑榆桑嗤笑,“就是看上了我,也受不了我爸妈。” 第50章 正月里的讲究 “连你都受不了他们那一套老礼,更别提高高在上的官家小姐了。” 黄婉贞:“那我路子还真走对了,过不了多久,他们可能就让你写休书给我了。” “丑话说在前头,咱们已经和离了,不是夫妻了,你不能再写休书了啊。” 说到这儿,黄婉贞心下有些不放心,要知道和离和被休,差的可是十万八千里。 只有犯了七出的事,夫家才会休掉女子,那样的女子被休,会被世人的唾沫星子淹死,还不能带走嫁妆,那惨况,简直堪比地狱模式,她可不能落到那境地。 “改天,找个机会,咱们去找几个见证人,在和离书上签下字吧。” 郑榆桑被她这话噎住了,“你想得倒挺美,是你认识有威望的人,还是我认识?” 黄婉贞沉吟了半晌,才道:“还得是多出去走走,总憋在宅子里,哪里能认识有威望的人。” 说完,她兀自思量开了。 郑榆桑嘲讽的笑笑,不再理会她的异想天开,被子一拉,蒙头就睡。 琢磨了半晌的黄婉贞,对自己的处境,认知更多了些。深深叹了口气,心想,不就是卑躬屈膝吗?别人能做到,她为什么不行?! 过了几日,估摸着郑刘氏气下去了些,黄婉贞央求郑榆桑带她去前厅吃饭。 “你这是早有准备啊?”郑榆桑一身厚实青色长袍,手里拿着杆玉笛指着托盘上的燕窝道。 黄婉贞撺掇郑榆桑,“老这么下去,咱们什么时候是个头?多见面,才有机会……” 说到这儿,她挑眉给了郑榆桑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郑榆桑看着她用这么一张秀美的脸,做出那么搞笑的动作,有些没忍住,握拳放在嘴边,轻轻咳了咳,“咳咳——,嗯,走吧。” 俩人掐的时间刚刚好,前厅正在上菜,黄婉贞一进去,就端过燕窝,给郑刘氏赔罪,“娘,儿媳前几日,不该顶撞您,现下已经知错,往后必不会再犯。” 郑刘氏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用兰花指捏着帕子轻轻擦了下嘴,架势摆得十足,刚要开口,却被大闺女抢了先,“二弟妹啊,不是我说你,你规矩也太差了,看来黄家教女儿不行啊,你合该跟我们学学规矩。” 郑榆美伸着手指,说一句,点一下黄婉贞。 黄婉贞一脸郑重点头,“大姐说的对。” 郑刘氏斜她一眼,张开嘴准备训话,就听到二闺女的声音响起,“这幸亏是爸妈慈善,要是一般人家,嫂子这么不懂礼数的,是要被罚跪祠堂的。” 黄婉贞肃着一张脸点头,“妹妹说的对。” “行了,行了,桑哥媳妇把燕窝给我摆上,吃饭!”郑刘氏不耐烦的摆摆手,让众人坐下吃饭。 晚间,睡觉前,郑濡清跟老妻絮话,“你多教教桑哥媳妇,我看开春的衣裳,就交给她做吧。” 郑刘氏不放心,“看她那样,不像个会持家的,下人身上的衣服,是府上的脸面,您做着官,可不能失了这脸面。” 郑濡清抽上一口烟锅子,把话说的明白了些,“你身上的衣服,桑哥身上的衣服,可以让她做。” “伺候夫婿,孝顺公婆,是为人媳的本分,她还不大,从现在开始教,还能改好。” 郑刘氏一巴掌拍在炕沿上,“老爷说的对,我和桑哥衣裳不少,她就是做的不好,大不了我们不穿就是。” 第二天一大早,李妈妈带着个小丫头,抱着两匹布,上了书香院。 “少奶奶,这是太太叫我拿给你的,过了年,一天比一天暖和,春天的衣裳该准备起来了。” “您是个贤良的,太太和少爷的衣裳,就交给您了。” 黄婉贞一脸懵逼的看向秀兰,搞不清这是哪一出。 秀兰以为小姐在向她求助,忙不迭开口道:“李妈妈,这正月里不能动针线,我家小姐可不能破了规矩。” 李妈妈:“是是是,秀兰姑娘说的是,过了二月二龙抬头再做也不迟,太太和少爷还有衣服穿。” 李妈妈走后,黄婉贞撇着嘴问,“秀兰,这正月里动针线会怎么样?” 秀兰把布匹收进柜子里,“那可了不得,不但扎婆婆的眼,还会连生十女。” “小姐,你想啊,一个女人这辈子生十个女儿,才能生儿子,那得多惨啊。” 黄婉贞唱反调,“生男生女跟这有什么关系?那么多旧式家庭,都生闺女,总不会都是正月里动针线闹的吧?” 听她这么说,秀兰也不整理柜子了,回身瞧她,“那保不准还真是动了针线,她们背着人动针线,咱们不知道,神仙知道啊。” “神仙是无所不知的,只要动了念,神仙必是要惩罚的。” 黄婉贞:“……” “我正好喜欢闺女,不喜儿子,这么好的事,咋就让我找到门路了,快把布拿出来,我现在就做。” 秀兰:“……” “小姐,不要说笑了,这可是关乎你一辈子的大事。” 黄婉贞还真没跟她置气,招招手,“拿出来吧,我打算出了正月,就去沈老师那上课,到时候,还要写稿子,哪里有时间做衣服?” “趁现在不忙,咱们先给太太和大少爷做一身。” 秀兰眉头紧锁,难受的摇了摇头,“不用那么着急,到时候小姐没时间,我来做就行。” 黄婉贞上下打量她一番,倏地笑了起来,“没想到,咱们秀兰是想生儿子的。” 秀兰突然感觉脸上热乎乎的,“哪有,小姐,咱们这是说正事呢。” 黄婉贞叹口气,“好了,别扭捏了,拿出来吧,我每天做一点,十天做不完,半个月总能做完了。” 之所以那么慢,是因为她还要先练练手,原主女红不差,可她不行啊,虽然有她的记忆,但也得熟悉熟悉啊。 这么一来,黄婉贞更忙了,幸亏郑家安了电灯,这要是在黄家,晚上点着蜡,不论是看书,还是做针线活,都费眼的很。 “哎!我说大晚上的,怎么还做上针线活了?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勤快啊。”郑榆桑看着房顶上的灯,不满道。 第51章 习俗都是偏着男人定的 黄婉贞翻个白眼,“你也不看看,我是给谁做的,是你妈非要我给你和她做春装,我能有什么办法。” 郑榆桑怔忡一时,纳闷道:“不对啊,我妈怎么会让你正月里干活?” “她一直说,正月里干活,是要操劳一整年的,所以我干什么,她都不许。” 黄婉贞一边捻线,一边回道:“大少爷,我能跟你比吗?你可是她亲儿子,她当然不愿意你操劳了,我谁啊?卖给你家的奴隶,不得可着劲儿使啊?!” “我要是因此操劳一整年,她肯定会偷着乐。” “哎?这怎么跟秀兰说的不一样啊?秀兰说正月里动针线,生不出儿子。” 郑榆桑好奇的从榻上爬起来,转身看她,“有这说法?我不知道啊。” 黄婉贞想了会儿,说:“可能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吧。女人干了活,生不出儿子,男的可以找别人生。” 真是个男权社会,就连习俗都是偏着男人定的。 “那你还动针线,你不怕生不出儿子啊?”郑榆桑的声音从头顶处传来,惊的黄婉贞一不小心扎了手,“啊——,疼。” “你突然离这么近干什么?吓着我了。” 郑榆桑顺势坐在旁边的凳子上,“能赖我吗?是你自己不小心。你还没回答我刚才得话呢。” 黄婉贞翻个白眼,怼道:“跟你有什么关系?咱们又不是真夫妻,我愿意生女儿,你管的着吗?” 郑榆桑:“哎?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黄婉贞:“你才是狗!” 郑榆桑摇摇晃晃站起来,回身往木榻走去,“孔夫子诚不欺我,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 黄婉贞:“等着,我给你做件又肥又大的。” 郑榆桑转头做鬼脸,“略略略,我不穿。” 黄婉贞气不打一处来,“你说的啊,说话不算数,你就是真狗。” 郑榆桑躺回木榻,蒙上被子,“嗯,我要是穿,我就是狗。” 黄婉贞也不继续做了,把衣服扔一旁,拉了灯,上床歇下。 待第二日,吃完早饭,黄婉贞拿出铅笔,铺好纸,就画了起来。 整整两个小时,她才放下笔,舒展胳膊。 “小姐,累了吧,我在街头买了些黄油蛋饼,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黄婉贞随意用帕子擦了擦手,捏起一块,尝了尝,“嗯,好吃,你又出府去了?外面有卖东西的了?” 秀兰点头,“初六就有了,明个儿就是元宵节,外面热闹的很。” “听管热水的六子说,天桥更热闹,杂耍,变戏法的都有。” 黄婉贞羡慕道:“真想出去看看。” 秀兰提醒她,“哎,小姐,你是不是该去医院了?” 黄婉贞点头,“嗯,我想想法子,出去一趟。” 秀兰:“这次可不能住院了。” 黄婉贞瞥她一眼,“我倒是想,但郑家也得让啊。” “哎!我这日子,过得真憋屈。” 秀兰见她不开心,连忙转移话题,“小姐,今天画的什么?” 说着,还仔细看了看桌子上的画。 黄婉贞揉揉胳膊,“男士西装。” 要是有个画架就好了。 “男士西装?怎么还有腰线?”秀兰满脸不解。 黄婉贞笑着解释道:“这样会更合身,体现体型,好看。” 秀兰不懂这些,反正看着挺好看的,小姐画什么东西,都叫人觉着像样。 “给大少爷画的吗?挺好看的,他肯定会偷偷穿出去。” “别看太太是个守旧的,大少爷可是个时髦人,上次我去厨房要水,看到他把一小罐咖啡给了刘妈妈,让她帮忙煮。” 在她眼里,只有最时髦的人,才会喝咖啡。 黄婉贞愣愣的问,“偷偷穿出去?” 秀兰:“对啊,他要不想被太太说,不得偷偷穿啊。” 黄婉贞没想到,这么快就让她发现出去做手术的办法了。 秀兰还要说什么,却看到小姐蓦地一喜,继而脸上笑出花来,“秀兰,说的对。” 黄婉贞被秀兰提了醒,如同突然之间开了灵窍,不再想跟郑榆桑打擂台的事,拉着秀兰商量怎么打板,裁剪,怎么能把这套衣服以最快的速度做出来。 一时间,黄婉贞都顾不得看书,写小说了,整日拿着针线做活。 终于在下旬,把那身西装做了出来。 她还特意把秀兰元宵节那天,买的花灯,挂在了千工床上。 郑榆桑回到院子,发现屋里没开灯,他大步进去,就见黄婉贞点着个花灯玩。 “多大人了,还玩花灯。” “啪嗒——”拉开电灯,他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饮下,又倒了杯慢慢喝,没听到黄婉贞的回话声,转头看去,黄婉贞还在盯着那个花灯瞧。 不由好笑道:“真是小孩子心性,竟然喜欢花灯。” 黄婉贞装模作样的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低声叹气道:“哎!我这过年,连门都没出过,听秀兰说,外面可热闹了。” “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郑大哥,听秀兰说,现在时兴穿西装,我给你做了身,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说着,拉开帘子,把挂在里面的西装露了出来。 别说,她还挺有心机的,找了个木头架子,打眼这么一瞧,那西装直挺挺的展现在眼前,还挺高级。 “噗——”郑榆桑没忍住,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你,你做的?”他声音里透着不可置信,配着一脸惊讶,让黄婉贞看到了希望。 她不禁再接再厉的献殷勤,“嗯嗯,我特意画了图稿,给您设计的,保准外面没有一样的。” “您快试试,哪儿不合身,我给你改。” 要知道,平日里黄婉贞很少主动搭理他,更别提,这么对她笑了。 今儿个突见她笑得一副春光灿烂模样,郑榆桑就心下有数了,“你是不是有事求我?” “没事,没事。”黄婉贞不是那种沉不住气的人,见他警惕的看着她,先道:“你快去里屋试试衣服合不合身。” 郑榆桑一眼就喜欢上了这身西装,见她这么说,也不再客气,走上前,拿了下来,“我真去试了。” 第52章 黄婉贞得偿所愿 黄婉贞摆手,“快去,快去。” 不一会儿,欣喜溢于言表的郑榆桑走了出来,“还挺合身,我在洋行试过西装,没这么合身的。” 郑榆桑是真高兴,话不由的就多了些,“你做的可真好,比铺子里卖的都好。” 黄婉贞给郑榆桑倒了杯茶,有些遗憾道:“我也挺喜欢穿洋装的,在家的时候,买过一身,可惜我娘不喜欢我穿。你妈跟我娘一样,都是传统的女人,不知道她乐不乐意你穿西装。” 郑榆桑随口道:“那当然是不乐意了,你忘了?结婚的时候,我穿的西装,她差点没把我骂死。可我当时心里不痛快,就想找点事,当时我就说,要不随了我,要不就不去接亲……” 说到这儿,他想起,面前之人,就是当时的新娘,他尴尬的笑笑,低头喝了口水,“总之,她是不乐意的。” 黄婉贞心里暗暗翻个白眼,表面却不动声色道:“那我辛辛苦苦做的西装,岂不是白做了?” 郑榆桑摆手,“不白做,不白做,我不当着她面穿就行了。” 黄婉贞:“在府外穿?” 郑榆桑点头。 黄婉贞连忙道:“那我也想出门,我那洋装花大价钱买的,一直压箱底,白瞎了。” 郑榆桑:“那就拿着,去外面找个地儿,换上穿呗。” 黄婉贞眼神渴求的看向他,“那你能带我出门吗?你妈不让我出去。” 郑榆桑早看透黄婉贞了,今儿个这么殷勤,定是有事求他。 他忍住笑意,正了面容道:“你想让我去我妈那,给你说情?” 黄婉贞:“倒不用这么费事,只说有事要带我出门就行,你妈对你的前途还是很重视的,你就说想借一本书看,可惜只有一个女同学有,单独请那女同学吃饭,怕人家误会,带上我,正好。” 郑榆桑戏谑道:“呦!理由都替我想好啦,还死鸭子嘴硬,说没事求我。” 黄婉贞脸上的笑一滞,颇为别扭的嘟囔道:“就这么点小事,换一套西装,还不是你占便宜。” 郑榆桑一想也是,带她出门,自己没什么损失,还白得一身西装,何乐而不为呢。 “行,不就是想出门吗?我带你出去。” 见郑榆桑答应了,黄婉贞顿时喜笑颜开,连忙又去给他倒茶。 “不喝了,不喝了。” 见黄婉贞那么乐,郑榆桑好奇的问,“你想出去干什么?” 黄婉贞当然不可能告诉她要去医院做手术,故而轻飘飘道:“没事,就是想出去散散心。” 郑榆桑觉着不对,怀疑的看向她,“我先说好,出了门,我可不带你玩。” “我可跟你说,咱们是假夫妻,你可不能喜欢我。” 黄婉贞立马竖起三指发誓,“郑大哥你就放心吧,我绝不会喜欢你的。我连和离书都跟你签了,放心吧,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你。” “我还想着找人,在和离书上签字,给咱们当见证人呢。” 郑榆桑一副放下心来的模样,“嗯,你记着自己说的话啊。” 黄婉贞得到自己想要的机会,也不想因为口舌之争,再失去,是以,郑榆桑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二天,黄婉贞就催着郑榆桑带她出门,郑榆桑得了她的好处,也遵守承诺,去郑太太跟前做了说客。 郑太太虽是答应了,但还是把黄婉贞叫过去,嘱咐了一番,这才放她随郑榆桑离开。 “咱们就在这儿分开吧,你不会走丢吧?” 黄婉贞快速的指着秀兰道:“没事,你办自己的事去吧,有秀兰陪着我,丢不了。” 郑榆桑点点头,转身叫了辆黄包车,坐车而去。 黄婉贞目送他远去,连忙招呼秀兰,“时间不早了,快去叫车。” 两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十点前到了医院,但由于晚了些日子,安东尼医生正在给提前预约的病人做手术,她要想做,得等着。 “怎么晚了这么多天?前段时间主任还提起你,说你要是不过来做最后一次手术,实在是太可惜了。”沈君宴一边给她检查脚,一边问道。 黄婉贞拍着胸脯子道:“我是那种半途而废的人吗?” 沈君宴好笑的看她一眼,“嗯,看着不像。” 黄婉贞一副‘我很难’的样子道:“你不知道,我出来一回有多难。家里看的太严了。都赶上监狱了。主要是我脚还不好使,不然我可以选择翻墙之类的,就不会晚来了。” 沈君宴斜着眼睛打量她,“翻墙?你?就是脚好了,也没那本事。” 黄婉贞极认真道:“你别看不起我,虽然我脚不好使,但我每天都做拉伸运动。” “我已经认识到身体强壮的重要性了,等我脚好了,我准备找个师傅,学些武艺。” “那可难了,有真本事的师傅,都在家开武馆,除非你出大价钱,不然人家是不会登门授艺的。”沈君宴说着,还学黄婉贞使劲儿拍了两下胸脯,“看见没?练过!” “真的?”黄婉贞上心的问道:“沈大哥跟我说说,要想学真功夫,我该怎么做?” “要说这有真本事的师傅,咱们北方就比不上南方了。这几年各处打仗,走镖的少了,北边的武师傅养不起家啊,为了讨生活,都去了南边,像上海和广东,武馆就很兴盛。” “主要是南方人,尊敬这些武师傅,不管是收徒还是卖艺,人家给的钱都多。你就说那陈真师傅,原是咱们北方人,打败了俄国大力士,还不是跑去了南边开武馆。咱们北方人不行,不尊重人。” “不管有没有真本事,只要想干点事,都要上下打点,卑躬屈膝的请客喝酒,那酒量好的,比有真本事的人,更能干成事。” “这江山怎么丢的啊,不都是因为那群酒囊饭袋。从历史中我们学到,后人总是重复走前人的老路,明明已经有了前车之鉴,还不死心的,非要重走一遍,证明自己是酒囊饭袋。” 黄婉贞听后,给他伸出个大拇指,“沈医生高见。” 第53章 双标虚伪的郑榆桑 “可终归会有人因为些什么,选择留下来,如果有合适人选,还请您给我介绍一个。” 沈君宴一笑,“成,等你脚能走稳后,来找我,我给你介绍一个。” 刚进午时,安东尼医生就从手术室出来了,听说黄婉贞来了,很是高兴。 “还以为密斯黄不来了呢,你这么有毅力,上帝会保佑你的。” 黄婉贞俏皮的眨眨眼,“上帝早就保佑我了,他老人家让我碰上了您这么一位好医生。” 安东尼被她逗的‘哈哈’大笑,当下就让沈君宴准备手术事宜,随后吃了些面包,再次进入手术室。 两个多小时后,黄婉贞被李胜男推入了206病房。 沈君宴耐心的给黄婉贞和秀兰做着交待,“这些药带回去,还是五天的量,有问题及时来医院。没特殊情况,半个月后来复查。” 黄婉贞有些精神不济,秀兰在旁连连点头应,“是”。 观察了一个小时后,秀兰推着黄婉贞走出了医院大门。 两人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互看一眼后,又一起笑出了声。 “真好,我以后也能像你一样跑起来了。” 秀兰重重的点点头,“嗯,小姐真勇敢。” 黄婉贞抿嘴笑笑,“有些事情总要尝试,才有机会的。” 秀兰虽然有些没听明白,但她还是跟着笑了一会儿,“小姐,我们回去吧。” 两人回到郑府,直接回了书香院,没一会儿,李妈妈就杀过来了。 “少奶奶怎么没跟少爷一起回来?太太让我叫你过去问话。” 黄婉贞实在没有精力应付郑刘氏,她刚做完手术,深怕去了,一个不留神,会被郑刘氏罚,连忙掏出一个大洋递给了李妈妈。 “李妈妈,我今天出门跟大少爷应酬,喝了点酒,由于酒量不行,大少爷怕我给他丢人,让我先回来了,我现在头晕乎乎的,过去恐会冲撞了太太。麻烦你替我美言几句,等我酒醒了,再去婆婆面前请罪。” 李妈妈抬手把大洋放到嘴巴,吹口气,又移到耳旁听,下一秒,脸上露出一抹喜色,“既然少奶奶身体不适,我就先这么回去禀告太太。” 黄婉贞连忙给秀兰使了个眼色,秀兰笑着送李妈妈出了院子,折回来后,就见小姐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黄婉贞一觉醒来,天已经完全黑了,屋子里很暗,也很静。 她摸摸扁扁的肚子,想吃东西,又想接着睡,正在纠结之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吱——呀——”房门被从外推开,郑榆桑的声音传来,“怎么又没拉灯?” “黄婉贞,你在不在,在的话,吱个声。” “吱——”黄婉贞一动不动,只轻启朱口,按郑榆桑说的,‘吱’了一声。 郑榆桑快步走到灯绳处,拉开了灯。 灯光乍现,让黄婉贞不适的闭上了眼。 “你在搞什么?干嘛学老鼠叫?”郑榆桑惊疑不定的看着黄婉贞。 黄婉贞无力的摆摆手,“大少爷,真难伺候,不是你让我‘吱’的吗?!” 郑榆桑还要说什么,倏地秀兰的声音传了过来,“少爷回来啦?小姐醒了吗?要不要用饭?” “嗯,正好饿了,给我端进来吧。”黄婉贞似是有些不适,声音带着沙哑。 待黄婉贞掀开被子,郑榆桑才看见她包着纱布的脚。 “你脚不是快好了吗?怎么又流血了?”郑榆桑惊道。 黄婉贞不舒服的皱了下眉,不甚在意道:“嗯,不小心又弄伤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看来不让你们女人出门是有道理的,一出门就出事。”郑榆桑凑近了看,果然黄婉贞脸色不太好,有些发白,“以后啊,还是少出门的好。” “别!”黄婉贞生怕郑榆桑以后不让自己出门,要知道这小子是郑家的宝,郑刘氏最惯着他,他要不允许黄婉贞出门,那黄婉贞是万万出不了门的。 “你爸可是允我过完年,去沈家上课的。” 黄婉贞不敢再敷衍他,强打起精神说道:“我今天是去了医院,给脚做了手术,才会这样的。” “啊?给脚做手术?那医生是男的女的?”郑榆桑大惊,眼睛瞪的溜圆。 “男的,怎么?不行吗?郑大哥你这什么表情?昨天还叫我不要喜欢你呢,你这样,会让我误会,你喜欢上我了。” 郑榆桑像只炸了毛的猫,“怎么可能?你可不要胡乱猜测。” 秀兰听小姐说话如此直白,不觉羞红了脸,在床上摆好小木桌后,快速把食盒里的饭菜摆上,随后头也不回的,出了正房。 黄婉贞慢条斯理的吃了口白菜,“那你干嘛问是男的女的,我又不是你爱人,你逾矩了。” 郑榆桑气愤的在屋里踱来踱去,黄婉贞也不理他,只管闷头吃饭。 “我之前不是说过吗?就算不是夫妻,咱们两家也是世交,你叫我一声‘郑大哥’,我总不能看着你吃亏吧?”来回走了几趟,理智重回大脑,郑榆桑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贴切的理由。 “哦!我知道了,忘了告诉你,我也是个新派女人,不在意这些看脚不看脚的。” 黄婉贞都要怀疑郑榆桑是个假新派人士了,只是脚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吃完饭,叫来秀兰,简单收拾一下,又躺下睡去了。 殊不知,一个屋里的郑榆桑失眠了一个晚上。天刚放亮,就顶着黑眼圈出了门。 下午,李妈妈又过来了,“少奶奶,太太让我给你传个话,都嫁了人了,就别出门了,好好待在家里,早日为少爷开枝散叶才是正经。” 黄婉贞头疼死了,这郑家简直就是那又深又臭的泥潭,不论她怎么挣扎,都起不了身。 烦的她,转天嘴上就起了一溜泡。 郑榆桑还假惺惺的问她,用不用给她去配些药。 黄婉贞现在看到他就烦,想象着,有一天她身强体壮,一定要狠狠打他一顿,往死里打的那种。 没过几天,秀兰从外边回来,给她带来了一封信,“这是小石头让我给你的,说是詹编辑让他捎的。” 第54章 黄婉贞找上郑濡清 “这是上个月的稿费,我数过了,有九十块呢。” 黄婉贞一改今日的萎靡,把信放在桌上,又去拿秀兰手里的钱袋子,“检查过了吗?这次都是真的吧?” 上次的稿费里,有块大洋是夹铜的,还是买糕点的时候,被人家看出来的,为此,黄婉贞还专门跟人请教了一番辨认真假洋元的技巧。 “检查过了,一个一个敲的,没问题。”秀兰睁着大眼保证道。 黄婉贞数过两遍,又挑出几个,敲了敲,听了听音,才收起来,撕开了信。 “哎呦,是来催稿的,詹编辑说,好多人寄信去报社,让他们多连载些,如果我能每月多写三万字,就给我提到千字一块二。”黄婉贞激动的说出新的内容。 秀兰眼睛亮亮的看着她,“真好。” 上一秒还高兴的黄婉贞,下一秒却满脸灰败的把信扔在了桌子上,“哎,好什么好,我现在连门都出不去,怎么去签合约啊。” 秀兰给她鼓劲儿,“没事,你给詹编辑回封信,我给你送到《新民日报》去,再帮你把合约拿回来,你签好后,我再送过去。” “也只能这样了。”黄婉贞不高兴的撇撇嘴,“不行,我得想想办法,被留在这后宅,太耽误事了。” 随后,秀兰被黄婉贞指挥得团团转,要不出去跑合约的事,要不去盯住郑老爷作息时间。 有一日,郑濡清从内务府回来,就在前院碰上了黄婉贞,“呦!这是看什么呢?” 黄婉贞看着院中的苗圃唉声叹气,“爸,您看看,这里面的花还没发芽,这杂草倒是先长出来了。” 郑濡清走到近前,弯身仔细瞧了瞧,“还真是,得让下人提前打理一下了。” “我觉得挺好,不用打理,这野草生命力强,长得快,先为这院子增添些春色,也不失一道风景。”黄婉贞愁眉苦脸道。 郑濡清偷偷打量她一番,试探着开口道:“桑哥媳妇,你没事吧?” 黄婉贞也不跟他绕弯,丧着脸说,“爸,你年前就答应我,说过了年让我去沈老师那上课,这都出了正月了,衣服都给爸妈和少爷做好了,怎么还不让我出门啊。” “时间长了,沈老师收了别的学生,不要我了,怎么办?” “嗐!原来是为了这事,你该去上课就去上,闲暇时候,再做衣服也行。”郑濡清寻思了一回,觉得有点冤,“我也没说不让你去啊,说的好像我说话不算话似的。” 黄婉贞期期艾艾的用帕子擦眼,“可看门的听差不让我出去,我一个弱女子,也不便跟他们掰扯。” “你要是没吩咐他们拦我,那就是他们故意欺负我,在这个家,我连个下人都不如,呜呜呜——,让别人知道了,我是一点脸面都没了。” 说着说着,黄婉贞似是进入了悲伤的情境,眼泪说来就来,让郑濡清一时之间尴尬的很。 黄婉贞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这时代男子都大男子主义,他们做的决定,都不允许女人反驳,要是他知道郑刘氏下了命令,跟他反着来,必是要怨她的。 果然,郑濡清被这话引起了火气,“会来!怎么回事?!什么时候,我的话,在这个家不管用了?!” 郑濡清两眼冒火,一副要吃人的模样,被他瞪着的长随忙不迭弯腰屈膝道,“老爷,您消消火,小的马上去问问看门的李三。” “快去!”郑濡清抬腿就给了会来一脚。 会来也是个会来事的,“哎呦”一声倒地,也不嚷疼,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就往大门处跑去。 不一会儿,他就带着个高大男子走了过来,“老爷,这是门房管事李三,叫他跟你说。” 他刚才去问,为什么不让少奶奶出门,李三说是太太下的命令,他琢磨着,这事要是由他告诉老爷,老爷一气之下,遭殃的还是他,万一传到太太耳朵里,后续还得吃瓜落。 索性直接把这开门的李三叫来,让他跟老爷说,也好把自己择出去。 郑濡清当下就觉得定是这下人,以下犯上,欺负了桑哥媳妇,他早就听说过,有些府上的下人,坏的很,专挑那些性子软的主子欺负,没想到他府上,也会出现这种情况。 “李三,怎么回事啊?觉着少奶奶性子软,好欺负?今儿我就告诉你,你算盘珠子打错了,这个家有我在一天,就不容你这么搞事。会来,让他滚蛋!”郑濡清满目怒气道。 会来顿了一下,心思流转,觉得是李三倒霉,不碍自己的事,刚点了点头,还没开口应答,就听到李三那傻小子说,“老爷,我没错,我是听太太的吩咐做的。” 会来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 果然,下一秒,郑老爷就跳了脚,“你还敢编排太太,好大的胆子,是想让我送你去吃牢饭吗?!” 李三浓眉大眼,长的算是有牌面,但脾气却倔的很,“老爷,正月二十二那天,太太身边的李妈妈来门房告诉我,不准太太再出门,当时看门的强子和管热水的六子都在,你不信,可以把他们叫过来问问。” 得,人家有证人,还一下子报出两个来,会来心里想,这下子老爷和太太可真要对上了。 郑濡清听他这么说,不用问,就信了大半,刚才他是没往太太身上想,现在见这下人,这般理直气壮,十有八九没跑了。 “哼!这个家还是我说了算的,我说过少奶奶能出门,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太太会错我的意,你也不动动脑子,问问我,罚你半个月月钱!” 黄婉贞在旁看着,就想郑家老爷脑子转的真快,太太,儿子,闺女,全加起来,都比不过他一人。 郑濡清解决了下人的事,转头就对黄婉贞道:“以后有事找太太,我日理万机,哪里老有功夫帮你做事。” 黄婉贞得了便宜,当下身段就放低了些,“是是是,老爷说的对,儿媳谨遵老爷之言。” 第55章 重见沈君茹 好不容易回了房间,郑濡清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回事?我不是说过,过了年,让桑哥媳妇去沈家上课吗?你怎么又吩咐门房,不让她出门?” “你知不知道,刚才我丢了多大的脸?连家里这么点事,你都管不好,你说说,你还能干什么?” “这家里家外,都靠我一个人忙活,要你有什么用?!” 郑濡清自觉失了面子,心里的气蹭蹭往外冒,回屋见到郑刘氏拿着串珍珠项链比划,只觉这女人简直是要不得,整天拿着他的钱买首饰,臭美,正事一点干不了。 郑刘氏被骂的一脸懵,忙不迭放下项链,说,“这是怎么了?打哪吃了枪药了?这么冲。” “你才吃枪药了,我这是被你气的,我说的话,在这个家不管用了,是吧?”郑濡清见说了那么多,她还拎不清,气更大了。 “管用,管用,你是一家之主,你说的话最管用。”郑刘氏见他脸色都变了,连忙顺毛捋。 “那你为啥让李三,拦着桑哥媳妇出门!” “是桑哥说的,他媳妇一出门,就忘了媳妇的本分,以后让我少放她出门,能不叫她出去,就别叫她出去。”郑刘氏一脸委屈道。 “难道我听儿子的话,还听错了?” 郑濡清狠狠瞪她一眼,“没脑子!儿子也随了你,没脑子!” “我都跟你分析过了,沈家那是一门三高官,一般人想攀都攀不上!桑哥媳妇和那沈家姑娘有这关系,就该好好维护。你怎么还榆木脑袋?真是气死个人!” 郑濡清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郑刘氏。 郑刘氏一脸知错的低下头去。 郑濡清却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想不明白里面利害关系,就听我的话!懂了没?” “懂了。”郑刘氏低着头闷声道。 黄婉贞出现在沈君茹面前时,她意外的上手捏了捏她的脸,“你今儿怎么来了?” “来上课啊。”黄婉贞满脸认真的拿出女中课本,“我想着今年考女中呢。你给我推荐推荐,北京城哪所女中最好。” “呦!真有志气,你就这么有信心,能上最好的?”沈君茹笑着道。 黄婉贞大方的点了点头,“嗯,先试最好的,不行再退而求其次。” 沈君茹不禁给她竖了根大拇指,“你这心态够好的啊。” “嗯,不过还是得有真本事。” 黄婉贞赞同的点点头,“我来你这儿,就是学真本事来了。” 沈君茹没再同她说笑,而是认真的道:“北京城靠前的几所女中,都是外国教会开的,最好的要数美国基督教会开的贝满女中。” “这些学校并没在教育局备案,不归咱们国家政府管,我顶多给你收集些资料,要想进去读书,还得看你自身实力。” 黄婉贞正襟危坐,颔首赞同道:“嗯,我知道。你能帮我收集资料,已经是帮了我大忙了。” 黄婉贞之所以非要找个老师,为的就是这点。 她了解过,想要进贝满女中读书,那可是要过五关斩六将的。 那可比参加海选还要刺激。 首先是拼爹,级别不够的人家,都无从得知贝满女中的入学考试时间。 这样,就刷掉了大半儿。 剩下的一小半里,不富裕的家庭,请不起英语老师,又去掉了不少。 最后一小簇儿里,就是要拼自己的实力了。 只有家庭雄厚,聪明伶俐,家教或者自我管理严格的女孩,才能走到最后。 沈君茹是个做事非常认真的姑娘,她了解到学生的需求后,找了许多相关的资料,得知贝满女中入学考试分为三门,分别是算术、国语和英语。 以后准备就紧着这三门课上,“从今以后,咱们的绘画课就先了,休息时,也不放留声机了,改为用英语对话。” 沈君茹的话,给黄婉贞一种备战高考的错觉。 “对了,我打算把咱们的课本,改成贝满高中的,我可以托我大哥买到,但需要六块大洋,你愿意买吗?” “愿意,愿意。”黄婉贞忙不迭点头,顺嘴问了句,“你大哥叫什么啊?” 沈君茹随口回道:“叫沈君墨,怎么了?” “没什么,我在医院碰到个叫沈君宴的,和你名字比较像,还以为是你哥哥呢。”黄婉贞低头看手中的资料,时不时的还要拿笔划一些重点。 “哦!那是大伯家的三哥,就住在海棠居,不过他工作忙,在医院附近租了公寓,很少回来。”沈君茹在纸上写写画画,做着后续教学计划,“你是在他们医院做的放足手术吗?那他一定很佩服你。” “我大姐和二姐都被奶奶裹了小脚,他留学回来后,就劝说她们去医院做房足手术,但她们都不敢,说那手术要是失败了,她们要瘫在炕上一辈子,还不如这么待着呢。” 黄婉贞点点头,“做什么事都有失败的概率,吃饭还可能被噎死呢,不能怕被噎死,就不吃饭了吧?” “我记得以前听人说过,吃饭,给身体细胞提供能量,促进它们氧化,导致人衰老,走向死亡,但不吃饭的话,会很快被饿死。做什么都有两面性的。” 沈君茹对这说法,感到新奇,“你连细胞都知道啊?你也学过医学知识吗?” 黄婉贞心想,前世国家可是实施九年义务教育的,知道细胞算什么医学知识。 不过她却不能这么答,只好笑了笑,点头说道:“学过一点。” 沈君茹见她这样,以为她在谦虚,跟黄婉贞接触的越久,越会对她产生好奇。 她表面看起来文静温柔,但当揭开她的面纱,会发现她的刚强和勇敢,并感叹她思维之深之广。 有时候,沈君茹会想,黄婉贞那份超越同龄人的成熟,是怎么来的?她身上充满了矛盾。 她懂得怎么和人相处,却很有边界感,家里那么多糟心事,却能独立面对,积极奔走处理。 沈君茹还以为,自己知道了她家的丑事,她会羞怯于再见自己。没想到她还能笑着上门继续求学,试问换成自己,沈君茹觉得,万不会做的比她好。 第56章 风水轮流转 就在黄婉贞紧锣密鼓的备考时,抽空去医院拆了纱布,这次安东尼医生都没出面,沈君宴帮她拆的。 “恢复的还可以,不过你腿部有点细,应该是肌肉萎缩,你平时得多动,多按摩。” 黄婉贞忙不迭点头道,“好,沈医生,你看我这脚什么时候能下地走啊?” “现在就能尝试着下地了,但要循序渐进,刚开始时间不宜过长,最好不要超过一小时。”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又说:“有条件的话,最好一周来医院复健一次,我帮你制定复健动作和时间,你回家照着做。” 黄婉贞见他一脸为难的样子,笑了起来,“放心吧,我现在出门还算方便,有条件每周过来一次。” “行,那我们定一下,你下次过来的时间吧。”沈君宴拿出记录本,与黄婉贞商量好时间,记录到本子上,才送她离开。 黄婉贞一时之间忙的飞起,每天恨不得有四十八个小时,除了固定去沈君茹那上课,还要写小说,练习走路,逮到机会,还要练会儿毛笔字,因为沈君茹说,考国文的时候,如果用毛笔写文章,会给加分。 黄婉贞想,她不求加分,只求不要给她减分就好。 有一天,郑榆桑晚间回来,手里捧着个盒子,来到黄婉贞跟前。 黄婉贞目不斜视的盯着手里的书,自从那次郑榆桑背后使坏,不让黄婉贞出门,她就开始无视他,对他不理不睬。 两人一直冷战到现在,郑榆桑有些受不住了,今儿专门来向她道歉。 “婉贞,这是西街老裁缝店新出的旗袍,听说是照着上海那边的新样式做的。你送我一身西服,我还你一身旗袍,够意思吧?”郑榆桑一副我可不是小气之人的模样,直接让黄婉贞撇了嘴,“你不会是有事求我吧?” “那不能。”郑榆桑连忙摇头,“我是那样的人吗?” 黄婉贞斜他一眼,直接接过盒子,放在了一旁,“行,谢谢,我收下了。” 郑榆桑的好心情不知怎的,一下子打了折扣,觉得有点失落。 “你不试试吗?要是哪里不合适,可以让他们改,不收钱的。” 黄婉贞摇头,“不用了,给你和你爸妈做了那么多衣服,我已经出师了,哪里不合适,我可以自己改。” 郑榆桑尴尬的笑笑,没话找话道:“衣服料子还够吗?不够,我去母亲那儿,给你要两匹。” 黄婉贞翻个白眼,口气不好道:“什么叫给我要两匹?我可没贪墨你家布料,全给你一家三口用了,还是做白工的那种。” “是是是,我说错了,你瞧我这张嘴。”郑榆桑赔笑道。 黄婉贞不再搭理他,把注意力转回手上的书。 郑榆桑故意清了清嗓子,见黄婉贞还是不理他,又咳嗽了两声。 “婉贞,过两天就是清明节了,你可以穿新旗袍去。” 黄婉贞抬眼瞧他,“你妈能接受我穿新式旗袍?” 郑榆桑拍着胸脯保证道:“没事,你尽管穿,我去跟她说。” 黄婉贞嗤笑一声,“不用你替我说,我可以不穿。” 郑榆桑笑着道:“别这么不近人情嘛!都是好亲戚不是?” 黄婉贞被他扰的,不能安心看书,只能问道:“说吧,有什么事求我?” 郑榆桑刚摆手,就被黄婉贞怼了回去,“就给你一次机会,不说的话,就走开,别打扰我看书。” “我同学觉得我那身西装好看,能不能麻烦你按照他的尺寸,给他做一身啊。”郑榆桑见她赶人,连忙说出了今日的目的。 本以为会很难令黄婉贞同意,没想到她却一口答应了下来,“可以!五块大洋。” “行,可以,是现在给,还是做好给?”郑榆桑答应的太快,引来黄婉贞怀疑的目光,“你不觉得五块大洋多吗?” “不多,不多,洋行里,国外的手工西服,要上百块大洋呢!咱们这布料虽然差些,但样式好看啊!我那同学的父亲是交通运输局的,家里有钱的很,人家看上的就是这西装的新鲜样子。” 黄婉贞眼珠子转了转,立马坐地起价,“二十块大洋,不二价。” 郑榆桑夸张的叫了起来,“刚不是说好了,五块大洋吗?怎么一下子翻这么多倍?你抢钱啊!” 黄婉贞俩手叉腰,理直气壮道:“这能怪我吗?是你说我要的不多,国外的手工西服,要上百块大洋。这么一比较,我这二十块大洋,才是人家的五分之一,样式还比他们的好看,你说是不是你同学赚了。” “再说,我可是你家的好亲戚,你怎么不帮着我,反而去帮着外人啊。” 郑榆桑为难的皱起了眉,“那能一样吗?那是洋人的店,你这算什么啊?” 黄婉贞被他这套崇洋媚外的说辞,气笑了,“呵呵,本来还想给你再做身不同样式的西装,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让少爷穿我做的西装委屈了,那就不给你做了,你想穿,就去洋行买吧。” “别。”郑榆桑深怕黄婉贞真不给他做了,连忙急急道,“你容我明天问问同学,成不成?我没跟他说钱的事,刚刚你说五块,我本想替他垫付的,他就是不给我,也没什么。” “可二十块不是个小数目,我可不想给他垫。” 黄婉贞很好说话的应了下来,“行。” 如果郑榆桑的同学答应下来,那她拓展一个赚钱的门路,如果不同意,她也能多腾出点时间写小说,不论是什么结果,她都会欣然接受。 郑榆桑对这事还是挺重视的,毕竟同学的父亲是交通运输局的,跟他搞好关系,能拓宽他的人脉,万一以后用到人家,也好开口。 他是一天都没多耽搁,第二日傍晚回家,就给了黄婉贞肯定的答复。 不过她还没开始做,就到了清明节,好消息是郑榆美回婆家了,黄婉贞能清净不少,坏消息是郑濡清要去福佑寺给祖宗烧香,并提前交代了,全家一起去,黄婉贞也得跟着去烧香磕头。 第57章 黄府卖了四万块大洋 去之前,郑榆桑给黄婉贞做了急训,告诉她手要怎么放,要磕几个头,还拿着蒲团,给她演示了两遍,直到黄婉贞点了头,才放过她。 郑濡清大手笔的叫了两辆出租车,本打算他和太太,女儿一辆车,让儿子和儿媳一辆,偏生郑刘氏想要和儿子坐一辆。 “可以啊,我都行。”黄婉贞说完,轻手轻脚的上了前面的出租车。 是的,她这次出门,没有坐轮椅。 这个时代的小脚女人,除非被人恶意罚站,不然很少有机会,一次站立超过一个小时。 “妈,你放开我吧,婉贞一个女人,自己坐出租车像什么样子,我得同她一起。”郑榆桑无奈的看着郑刘氏。 郑刘氏撇嘴,“儿啊!媳妇是不能惯着的,你看她那娇惯样儿,都不把你放眼里了。” 郑榆桑解释道:“咱家就两位男士,一个车上一位,正合适。” “你要是跟我坐一辆车,我爸跟婉贞坐一辆车,像什么样子?” 郑濡清没好气瞪他一眼,“跟你妈一样没脑子,去去去,你们俩都去前面坐,榆丽过来,咱们父女俩,坐这辆。” “哦!”郑榆丽听话的,快速上了车。 郑濡清帮她关好车门,看都不看太太和儿子一眼,转到另一边,上了车,扬长而去。 前面那出租车司机伸出脑袋来喊,“你们上不上啊?不上,我也走了。” 郑榆桑没好气的打开副驾驶的门,“下来,坐后边。” 黄婉贞不雅的翻了个白眼,当着郑刘氏的面,她不想怼他。 郑刘氏惯喜刻薄她,没事,还能鸡蛋里挑出骨头来,要是让她看到黄婉贞怼郑榆桑,定会没完没了。 好在烧香一切顺利,中午几人在福佑寺外面一家清真馆子里吃饭。 “吃什么?羊排成不成?这里的羊肉一绝。”郑濡清问。 郑刘氏抬眼瞧了眼不说话的黄婉贞,“桑哥媳妇不爱吃羊肉,给要碗素面得了,这清真馆子的素面很好吃的。” 郑榆桑偷偷看了黄婉贞一眼,小声嘀咕了一句,“妈,你别这样,吃个饭又花不了几个钱。” 郑刘氏伸手戳了他一下,“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不省着点,将来你吃什么,穿什么。” “桑哥媳妇不爱吃羊肉,就给她要碗饺子,桑哥,把菜谱给你媳妇看看,让她自己点。”正是午时,馆子里人多的时候,自家这桌的动静,引来周边食客的眼光,郑濡清不想让别人看自家笑话,遂主动打圆场。 没想到,儿子挺听话,儿媳却是个不上道的。 只见郑榆桑把菜谱递给黄婉贞,黄婉贞随手接过,放在了一旁,“妈可能是记错了,我挺爱吃羊肉了,就不搞特殊了,跟你们吃一样的就行。” “噗嗤——”一个穿着绸袍马褂的小少爷,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本来都在惹笑的食客,被他引得,纷纷笑出了声。 郑濡清的脸一下子就黑了,心里既埋怨儿媳不知本分,又埋怨太太事多。打定主意,以后绝不会再带她们下馆子,丢死人了。 见郑濡清脸色不好,郑刘氏没敢再言声,待回了家,把黄婉贞叫到前厅,使劲儿说了她一回。 黄婉贞低着头,安静的听完训,回了院子,见书桌上放着封信,她还以为是报社寄过来的,看都不看信封,拆开直接看起来。 “秀兰?秀兰!” “来了,来了,小姐什么事。”秀兰本在屋子做针线,听到小姐喊她,小跑着进了正房。 “这信是哪里来的?”黄婉贞举着信问道。 “看大门的强子送过来的,说是您的信,怎么?搞错了吗?” 黄婉贞摇摇头,“没有,是母亲让人寄给我的,明天跟我回一趟三塔巷。” 之前报社的信,都是小石头递给后门的郑婆子,郑婆子送到书香院,每次秀兰都会递上两个铜板。 “那你明天不去沈姑娘那上课了吗?”秀兰看着黄婉贞道。 黄婉贞摸着下巴想了想,“看时间吧,要是早就去,晚了就不去了。” 待第二天一早,黄婉贞照常从前门出去,秀兰则是悄悄去了后门,给了郑婆子两个铜板,匆匆走到巷子口,与黄婉贞汇合。 两人当街拦了辆黄包车,直奔三塔巷而去。 “娘,你给我的信收到了,宅子卖了吗?”黄婉贞见到黄董氏,立马问道。 黄董氏伸手点了点她,“那信,一个星期前,我就让你二舅寄给你了,怎么今天才来。” 黄婉贞委屈道:“我昨天下午刚收到信,不信你问秀兰。” 秀兰连忙解释道:“昨天清明节,小姐随姑爷一家子去福寿寺上了香,下午回来才看到信。” 黄婉贞又开口道:“那邮局就是这样,同城的都要一个星期,你下次给我递信,直接派人送到郑府后门,交给一个姓郑的婆子,就说是给我的,报社都是这么给我递信。” 黄董氏这才知道是错怪了闺女,“哦!这样啊!不过你回来的太晚了,宅子已经卖了,你二舅的会里的朋友,听说是浙江的湖商,特别有钱,给了这个数。” 黄董氏伸出四根手指头,在黄婉贞面前晃了晃。 “四万块大洋?”黄婉贞伸着脖子反问道。 黄董氏高兴的点点头,“这下咱们可有钱了,我打算给你补些嫁妆银子,你姐那我给补了一千块。” 黄婉贞皱着眉道:“卖宅子的事,你告诉我姐了?” 黄董氏迟疑的摇了摇头,“没有,我只说把家里的老底卖了,不知道她会不会猜到。” 黄婉贞舒了口气,“这钱是你下半辈子的养老钱,你别让我姐知道,她要是知道了,会天天上门跟你要,你给了,她下次还来,你不给,她那性子,一定会嚷嚷开,到时候我祖父知道了,他要是告官,就不好闹了。” 黄董氏笑着点点头,“我知道,我不会那么傻的。” 黄婉贞不信的摇摇头,“我知道你不傻,但你对我姐实在没什么底线,你留些钱在身上,大头我给你存银行去。” 第58章 黄婉贞想买表 黄董氏不赞同的说道:“我不去,银行我知道,我小的时候,叫钱庄,那儿可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小时候我爷就把钱分开,存了好几个钱庄,得有一万两银子,最后那些东家,都卷钱跑了。” 黄婉贞耐心的给她解释,“我帮你找两家外国的大银行,实力雄厚,不易倒闭的那种。” “你放心,我挑那种其他大城市也有的银行,就是北京的倒闭了,你还可以去上海,去广州,甚至是香港取钱。” 黄董氏就是觉得,钱离开自己不安全,她想放身边,不愿意存银行,“那么麻烦干什么,我锁自己房里,随取随用多好。” 黄婉贞提醒她,“你莫不是忘了,之前房契的事儿?再说,现在这宅子已经是别人的了,你只是租户,要是房主不愿意租给你,是可以把你赶出去的。” “对了,你租房子多少钱?” 黄董氏一脸肉疼道:“一个月要一百二十块,还是看在你二舅的面子上,听你二舅说,这个价算是顶便宜的了。” 黄婉贞转了转眼珠子,忽悠道,“钱放在你手里,花一分少一分,存银行就不一样了,是有利息的。” 见黄董氏一脸迟疑,黄婉贞再接再厉道,“我知道,你不缺那点利息,重要的是本金,你要是放在这儿,万一祖父和黄家族人知道了,他们联合起来,抢走怎么办。放在外国银行就不一样了,连政府都没权利取走你的钱。” 最终黄董氏还是被黄婉贞说服了,为了让她放心,黄婉贞还在花旗银行,给自己开了个户,把黄董氏补给她的嫁妆钱存了进去。 “这存单你可收好了,谁都不能给。”黄婉贞走前,不放心的嘱咐道。 黄董氏重重点头,“嗯,知道,一会儿我在衣服里面缝个口袋,把这存单贴身揣着。” 黄婉贞顿了一下,俯身低声问道:“我爹的事什么时候办?” 黄董氏脸上的笑,一下子散了个干净,“让他在这宅子多住些日子吧,等你爷爷走了,一起办,到时候也有的说。” 回到郑府,黄婉贞打着给郑榆桑做衣服的幌子,让樱桃去前院要一匹布料。 樱桃高兴的去了,回来时,怀里却抱了两匹,一匹藏青色,一匹蓝色。 “少奶奶,太太让我拿给你的,说既然少爷喜欢你做的衣服,你就多给他做几身,咱们郑府有的是布料,不够了,再去跟她要。”樱桃笑嘻嘻的说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给她做衣服呢。 黄婉贞也不争辩,笑着道,“好。” 黄婉贞如今开始给郑榆桑同学做西装,写小说和念书的功课她也不想落下,只能压缩睡觉时间。 郑榆桑常常睡了一觉醒来,屋里的灯还亮着。 连着几天都这样,郑榆桑忍不住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天天那么晚。” 黄婉贞看看外面的天色,也不晓得几点了,“又没不让你睡,你睡你的呗,管我做什么。” 郑榆桑满脸羞恼,不悦道,“这么亮,我怎么睡?!” 黄婉贞随手撕下块布料,叠在一起,不一会儿,缝了个眼罩,快速撕了两个细布条缀上,起身走到榻前,递给郑榆桑,“不好意思,打扰你睡觉了,你戴上这个眼罩试试。” 郑榆桑满心怒火,看都不看,抬手打掉黄婉贞手上的眼罩,“我不要,我要睡觉,快熄灯,怪不得我妈总说你不好。” 黄婉贞面无表情蹲身捡起眼罩,攥在手里,慢步走到灯绳处,关了灯,上床合衣躺下。 与大少爷合租的日子,太憋屈了,天逐渐放暖了,该找时间把西屋收拾出来了。 “小姐,樱桃虽不怎么在你跟前伺候,但你要是和姑爷分房睡,定会被她发现,告诉太太……”秀兰看着黄婉贞欲言又止。 黄婉贞无奈叹口气,“行了,不收拾了,回你自己屋吧。” 独自在屋里思量了会儿,黄婉贞拿起手袋,数了数里面的大洋,觉得不够,她掏出随身揣着的钥匙,打开床头柜,拿出钱袋,数了五十块大洋,放进了手袋。 把床头柜锁好,黄婉贞拿起手袋,慢步出了院子。 “今儿个怎么迟到?是不是起晚了?”沈君茹打开金怀表看了眼。 黄婉贞笑着摇头道:“怎么可能,没个表,我可不敢多睡,天一亮,我就起身了。” “说实话,没个表看点,很不方便,我想去买一个。” “沈老师,你这表在哪儿买的?” 沈君茹拿出怀表,塞她手里,“你瞧瞧,刚从南边回来的时候,我妈妈带我去王府井买的,要是喜欢,我也跟你去挑一件。” 黄婉贞拿在手里,仔细打量了一番,发现上面还镶着钻石,必是价格不菲。 “这表不便宜吧?我想选个便宜的,能看点就成。” 沈君茹点点头,“可以啊,王府井的亨利德不但有金表,也有银的或陶瓷的,要不要去看看?” 黄婉贞把金表还给她,站起身点点头,“好啊,今儿个就去怎么样?” 沈君茹大方的点了下头,跟着站了起来,“容我去换身衣服。” 俩人是乘一辆黄包车去的,付车资时,还拉扯了一番,黄婉贞觉得,既然是陪她来的,理应她出钱,沈君茹却觉得老师带学生出门乘车,礼应老师出钱。 黄婉贞见沈君茹坚持,也没同她拉扯太过,松了手,让她付了车资。打定主意,今天要请沈君茹吃饭。 “就是这家了,我们进去吧。”沈君茹把自己买表的铺子指给黄婉贞看。 黄婉贞见是个两间的铺面,还有玻璃门,玻璃窗,觉得这亨利德还真是大手笔。 两人一进去,就见里面的伙计,分为两种,一种穿着西装,一种穿着长袍,各个身形高挑,面带笑容。 黄婉贞挑了挑眉,还没想好,向哪个伙计询问,一位穿着长衫的年轻男子迎了上来,“两位小姐想看点什么?” 沈君茹面带微笑,一手拿着手包,一手拉过黄婉贞,“我们想看看银怀表。” 第59章 看上了售后 长衫男笑着朝东边伸出手,“两位请跟我来,银怀表在这边。” 沈君茹拉着黄婉贞跟上脚步,来到柜台前,那柜台也是大块玻璃做的,在现代很常见,在这个年代,却是稀少的。 “你看,这上面也有宝石耶,这个红宝石的就很漂亮。”沈君茹低头打量着柜台里的怀表道。 黄婉贞指了指角落里,没任何装饰的怀表,“这样的就行。” 长衫男用钥匙开了锁了,打开柜台,把两人指的,都拿了出来,“我们这儿的怀表,都是从国外过来的,质量是一等一的好,用个几十年也不会坏。” 沈君茹点头,黄婉贞却突然开口问道,“坏了怎么办?有保修期吗?” 长衫男被问的一愣,随后又急忙说道,“您放心,入柜前,钟表师傅都检查过了,不会坏的。” 黄婉贞坚持道,“万一,我买回去,只用了半年就坏了,怎么办?” 长衫男指指角落里的一个中年男子,“您尽管拿过来,我们这儿的钟表师傅,会给您免费修理。” “平时小心些,不要沾水磕碰,用个几十年是没问题的。” 长衫男还是那句话,这次黄婉贞倒是没紧追不放,而是问起了怀表价格,“这个怀表多少钱?” 长衫男笑着道:“小姐好眼力,这个银表上面是牡丹花,寓意非常好,而且不容易过时,只需一百块大洋,它就是你的了。” 黄婉贞算了下手袋里的大洋,刚刚够。这销售员不会是偷偷看了她手袋吧? “有没有便宜点的?我主要是为了看时间,只要走的准,越便宜越好。” 长衫男深吸一口气,脸上却还保持着微笑,“小姐看看这边,这边是陶瓷的,要便宜不少。” 说完,他指着一块怀表道:“这个只需六十块大洋,您要看看吗?” 黄婉贞走过去,低头瞧了两眼,“嗯,拿出来看看。” 黄婉贞把那块陶瓷手表拿在手里,仔细查看,翻到背面时,长衫男介绍道,“背面画的竹子,寓意也非常好,而且价格很便宜,很合适呢。” 黄婉贞点点头,“还有更便宜的吗?” 长衫男指着最南面一溜素白怀表,“五十块钱一块。” 黄婉贞点点头,“嗯,给我拿一块吧。” 沈君茹坐到黄包车上,还在笑,“婉贞,你没看到那伙计的脸吗?表情好丰富,你咋憋住没笑的?” 黄婉贞拿出那块怀表看了看,“我觉得还是贵了,要不是他那售后好,我可能还要去别处看看。” 她侧头看向还在笑的沈君茹,“北京城有卖二手怀表的地方吗?” 沈君茹揉了揉脸,忍下笑意,“有啊,可以去当铺买,但像咱们这种眼力不好的,很容易被骗。” 黄婉贞噘嘴,“那算了,贵点就贵点吧。” 说到这儿,黄包车停了下来,“小姐,东安市场到了。” 上车前,黄婉贞问过价,就急忙给了车资,下车倒不用抢着付了。 东安市场特别大,黄婉贞放眼望去,都望不到头,“这也太大了。” 沈君茹挽住她的手,“走吧,这里什么都有,看看想吃中餐还是西餐。要不是怕你脚受不住,就走过来了。” 这里都是清一色的二层楼房,虽然人多,但却不显得嘈杂。 黄婉贞拽拽沈君茹的手,“铜锅涮肉吃不吃?” 沈君茹左右望望,“哪了?” 黄婉贞指给她看,“那呢。” 沈君茹仰头望去,“行啊,东来顺,他家秘制糖蒜特别好吃。” 两人刚推开门,一股蒸腾热气混着醇厚的肉香扑面而来,还不到饭点,店内已经上了不少人,一个长褂束腰的伙计,肩膀搭着毛巾走了过来,“敢问客官,几位啊?” 黄婉贞点点头,“就我们俩。” 伙计笑着伸手往里引,“里边请。” 她们到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下,伙计递来菜单,“两位瞧瞧,想吃点什么?” 黄婉贞和沈君茹头碰头一起看了起来, “来两盘手切羊肉吧,他们这里的肉片,特别薄。”沈君茹建议道。 黄婉贞连忙点了头,“好,再来盘青菜,豆腐,香菇吃不吃?” 沈君茹点头,“吃,就这些吧,免得剩下,不够吃,咱再点。” 黄婉贞继续点头,“行。” 抬头对伙计道:“就先来这些。” 伙计扯着嗓子喊,“好嘞,什么锅底?” 黄婉贞转头看沈君茹,“我不吃辣,你怎么样?” 沈君茹顺手把菜单合上,“我也不吃辣,清汤锅底吧。” 伙计拿过菜单,用毛巾擦两下桌子,“好嘞,马上来。” 桌上很快摆好了铜锅,炭火很旺,不一会儿,清汤锅底咕噜咕噜翻滚起来。 沈君茹拿起筷子,夹起一片羊肉,再锅中轻轻一涮,肉色瞬间由红转白,“这个肉薄,特别容易熟。” 黄婉贞也试了下,蘸着麻酱,放入口中,“嗯,熟了,好吃。” 两人一边吃,一边低声交谈。 黄婉贞问沈君茹,“小朋友的绘画课好教吗?” 沈君茹咽下口中的羊肉,云淡风轻道:“就那样吧,他们不像你似的,有基础。我得从头教,刚开始还好,现在已经显出差距了。” “我找教导处主任莎莉夫人谈过,她的意思是,只要让孩子体会到艺术的美就行了,不用紧抓他们的成绩。” “说真的,她的话听起来太缥缈了,我都不知道什么叫艺术的美,怎么教给孩子?” 黄婉贞用公筷给她涮了一筷子肉,“别有压力,想开点,尽力而为。” 沈君茹点点头,“嗯嗯,想开了,我干好自己的,能教就教,教不了我就撤。” 黄婉贞摇摇头,不赞同道:“别给自己留后路,你这样随性,是没办法长时间留在一个地方的,变来变去,连稳定性都没有,怎么发展自己?” 沈君茹无奈的叹了口气,“还是上学好,我不想干活赚钱,我想回学校读书。” 只是发牢骚的沈君茹,没想到黄婉贞却赞同的点了点头,“很好啊,你也不大,完全可以多念几年书。” 第60章 男人偏向男人,女人偏向的也是男人 随后,侧头仔细打量了沈君茹一番,“沈老师今年有二十了吗?” 沈君茹摇摇头,“十九了,明年二十。” 黄婉贞笑着道:“正是读书的好时候。你之前不是说,考上过大学,你家没让你去上吗?” 沈君茹放下筷子,失落道:“是啊,当时不知道上学的好,我要是多坚持一下就好了。” 黄婉贞帮她倒了杯水,“现在坚持也不晚啊。” 沈君茹失落的拿起水,喝了一口,“如果要是违背祖母的意愿,家里很可能不会出钱供我读书,大学费用很贵的。” 黄婉贞好奇道:“你没有积蓄吗?或者是值钱的首饰或物件?你那怀表看起来不便宜,卖掉的话,应该足够你一年的学费了。” 沈君茹眼睛一亮,“那怀表买的时候,要二千多块呢。” 黄婉贞侧身看着她道:“还是的啊,你完全不用为学费担心。” 上一秒精神抖擞的沈君茹,下一秒又委顿下去,“可是我有点害怕,你不知道,我奶奶就像那戏文里的老太君,独断专横的很,连我爸都不敢忤逆她。” 黄婉贞不相信的摇摇头,“你爸不忤逆她,是因为,你爸是她的亲儿子,她不会让亲儿子受委屈。” “你想想,你奶奶有没有阻止你爸读书?” 沈君茹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没有,不但没阻止我爸他们读书,听我爸说,小时候我奶还花大价钱请了个举人,上门教他们呢。” 怔忡了一会儿,她接着说道,“现下,我爸在教育局工作,每年都会响应捐款之类的,我奶总是眼都不眨的给我爸出。” 黄婉贞又问,“那你妈呢?有工作吗?” 沈君茹点头,“我妈是苏省人,以前是苏省一家女中的副校长,现在是慕贞女中的国文老师。” “不过,可能也干不了多久了,我奶奶不想让她出去工作,话里话外总是嫌弃她,她每天下班回来,还要去伺候我奶奶,晚上给学生批改作业,十一点多才能睡,早上五点多起来,给我爷奶做饭。” “前段时间,她跟我姑姑哭,说她太累了。我姑姑劝她辞了工作,安心在家伺候我爷奶。” 黄婉贞嘴角牵起一抹嘲讽的笑,立马又掩了下去。 “哎!我就不明白了,你爷奶养大了你爸,又没养大你妈,为啥不是你爸伺候他们,偏偏让你妈伺候啊。” 沈君茹脱口而出,“我爸赚的多,我妈赚的少,我爷奶需要人伺候,只能我妈辞职了。” 黄婉贞装出一副好奇的样子,继续问道,“你家那么多下人,还不够伺候你爷奶的吗?非常使唤你妈妈?” 沈君茹有些迟疑道,“这,我奶说下人伺候不尽心。” 黄婉贞看沈君茹懵懂的样子,无奈叹了口气,“你三哥不是在约翰氏医院当医生吗?你真应该去里面当几天志愿者。” “啊?”沈君茹满脸疑惑,“怎么说到志愿者去了?” 黄婉贞语重心长道:“你去伺候伺候医院里的病患,就知道伺候老人多难了,也不至于一张口就站在你爸爸那边。” “几千年过去了,女人的地位还是比男人低,那是因为,男人偏向男人,而女人偏向的也是男人。” “婆婆虽然是女人,但她们是男人的妈,当然不会帮着儿媳,提升儿媳的家庭地位。女儿虽然也是女人,但却是爸爸的小棉袄,对爸爸有着崇拜和敬畏,很容易忽视妈妈的付出,因为妈妈的付出太常见,太容易得到了。” “可能我说的这话,妈妈也不认同,她们从小就被灌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思想,实际上,她们也是偏向男人的。” 沈君茹茫然的看向黄婉贞,“你在说什么啊,让我听了心慌,想迫切干点什么。” 黄婉贞无所谓的耸耸肩,“想干点什么,就干点什么。” 沈君茹烦躁的搓搓手指,“主要是我也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好。” “从小就是,长辈们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希望把他们让我做的事做好,这样他们就会喜欢我,夸奖我。” 黄婉贞笑着建议道,“那就先去当一天医院志愿者,体验一下伺候人的生活。” 沈君茹左手攥成拳,给自己鼓劲儿,“行,反正也就一天,不论怎么样,闭着眼也能闯过去。” 黄婉贞笑话她,“不用闭着眼,医院没那么可怕。” 沈君茹撇嘴,明显不信她,“我可是听我三哥说过,那里是怎么给人做手术的,都是把肚子破开,手往肚子里找东西,找到了,用刀子割下来。” “呕——,不说了,不说了,吃饭。” 黄婉贞看她那难受劲儿,连忙给她顺了顺背,“没事,你又进不了手术室,看不到那些。” 沈君茹“嗯嗯”两声,随后说道:“这周日,我就去,提前告诉你一声,免得你上我家扑个空。” 两人吃了饭,又逛去了鞋店,黄婉贞迫不及待的试穿了几双皮鞋,因为脚还没完全恢复,不能穿高跟鞋,只好选了双平底皮鞋。 轮到沈君茹了,黄婉贞指着一双细高跟的,“这双好看,显得你腿又直又长。” 沈君茹一下子羞红了脸,难为情的瞥了眼不远处的伙计,“瞎说什么呢。” 结账的时候,黄婉贞随口问道,“你们老板今儿个来没来?” 穿着中山装的男子点头道,“我就是,您哪里不满意,尽管跟我说。” 黄婉贞认真提起了建议,“老板,你们店卖女士皮鞋,应该请个女服务员,像我们这种旧式女子,虽然也想买皮鞋,但被那男服务员看了脚,心里挺不舒服的。” “体验这么不好,我都不想来第二次了。” 这个时代,稍微干净体面点的工作,全是属于男人的,女人只能接一些洗衣服,做佣人的活计。 黄婉贞希望老板能招一些女员工,哪怕是一个,她也是乐意看到的。 多一个女员工,可能八大胡同就会少一个早死的妓子。 第61章 遇到家暴狠狠反击,打不过,也要告诉他,能在他脸上抓出血道 “您说的对,我会考虑的。”老板好脾气的笑笑。 黄婉贞仔细打量他,想看清,他是不是在敷衍自己。 “走吧。”沈君茹直接拉着黄婉贞出了铺子。 “婉贞,你胆子实在是太大了,我都怕那男店员打你。” 黄婉贞无所谓地耸耸肩,“我不怕,就凭你身上这贡缎旗袍,他们也不敢动手。” 黄婉贞还是有些小心眼的,做事前,一般都会掂量掂量。 眼见时间不早了,沈君茹还要去教会小学上课,两人拎着各自买的鞋,分道扬镳。 回到郑府,黄婉贞拿出西装,把最后剩的一点缝好,趁着郑榆桑没回来,找了个盆子,让秀兰去厨房打了壶开水,把开水倒入盆子,往西装上撩了一点点水,熨烫起来。 熨好后,把西装挂在了屋里最显眼的地方,务必让郑榆桑一进门,就能看见。 郑榆桑七点左右进的屋,立马就发现了新做好的西装,他笑眯眯的上前,摸了摸西装袖子,“做好啦?真不错。” 黄婉贞慢步上前,说:“那剩下的十块大洋,是不是可以给我了?” 郑榆桑二话不说,直接掏出了钱袋,数出十块大洋,拍给了她。 黄婉贞当着他的面,拿起一枚,在嘴上吹了一口,又赶忙凑到耳边,听到那悦耳的声音,她又去拿下一枚,直到验完了十块,才眉开眼笑的收了起来。 郑榆桑看她那贪财的样,不屑的撇了撇嘴,“真丢人,要是让我同学看见,指定得笑话你。” 黄婉贞早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银货两清,不再搭理郑榆桑,施施然走到桌边,看起书来。 郑榆桑讨了个没趣,不甘的皱了皱眉,冷哼一声,拿着西装,转身出了门。 谁知郑榆桑第二天回来,态度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但给黄婉贞带了盒点心,还带了一枚别致的银簪。 黄婉贞手里拿着书,坐在桌前,身子没动,只撩了下眼皮,“你有事求我?” “哎?!这么说就过分了啊,咱俩情比亲兄妹,是我同学,今儿个我把西装交给他,他特别喜欢,想请咱们去六国饭店吃西餐,就定在明儿个下午六点,怎么样?有好事,哥哥没忘了你吧。”郑榆桑搓着手,一副等着夸的表情。 黄婉贞平淡的把眼神挪回桌上的书,轻启朱唇,“不去。” “什么?”郑榆桑以为自己听错了,矮下身,凑近了问道。 黄婉贞眼不离书,重复了遍,“不去。” “为什么不去?”郑榆桑直起身子,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不想去行了吧?麻烦您离我远点,你吵到我看书了。”黄婉贞眉头微微皱起,有些不悦的看了眼郑榆桑。 郑榆桑长这么大,还没去六国饭店吃过饭,同学邀请后,他想都不想就答应了,没想到这小脚女人,竟说不去,真是太没见识了。 “你知道六国饭店是什么地方吗?那里可是洋人住的地方,衣衫不整者都不允许进,你这种没见识的丫头,要不是我,一辈子都进不去。”郑榆桑嘴角挂着不屑,冷冷的看着黄婉贞。 黄婉贞觉得这人听不懂人话,不想再费口舌,集中记忆力,继续背诵课本上的文章。 久得不到回应的郑榆桑,气愤的拿起茶杯,往黄婉贞脸上泼去。 黄婉贞猝不及防,被泼了一脸茶水,她忍无可忍,抬手把手中的书,往郑榆桑掷去,紧随其后的是她整个身子,她不要命的对郑榆桑又挠又咬。 “疯子!泼妇!起开,你给我起开。”温柔乡里长大的郑榆桑,从没被这样对待过,刚刚心中的戾气,转化成心慌,一边嚷嚷着,一边挥手,朝身上的黄婉贞打去。 黄婉贞死死的揪着他,找空挡,狠狠挠了他两把,可惜没几下,就被郑榆桑推搡在地。 “不可理喻,有辱斯文!”郑榆桑不敢多待,一边嚷嚷着,一边往外跑去。 黄婉贞瘫在地上喘气,没有去追。 等不见了郑榆桑的人影,黄婉贞才懊恼的摸了摸头发,心想,这身体太弱了,她一定要练武,下次再被人欺负,一定用武力当面打回去。 黄婉贞太熟悉这种霸凌了,遥想当年上小学的时候,班上一个女同学,就是因为被男生欺负,不敢反抗,助长了那男生气焰,从此陷入无限循环的欺辱当中。 秀兰急匆匆小跑进来,见自家小姐坐在地上,连忙上前扶她,“小姐,地上凉,快起来。” “怎么回事?我好像听到姑爷的叫嚷声了。” “没事,我俩打了一架。”黄婉贞站起来,拍拍身上并未沾土的袄裙。 没听到秀兰的声音,她疑惑的抬头看去,就见秀兰眼睛瞪的溜圆,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放心,我没吃亏,虽然没打到他,但我挠了他好几下。”黄婉贞深吸一口气,捏捏胳膊,捏捏腿,又试着走了几步,见没什么事,才坐回凳子。 “小姐,你怎么敢打姑爷,那是你的夫婿,他罚你怎么办?” “天啊,我是不是该给太太递个信,让她来给你撑腰啊。你身子骨弱,可不禁罚。” 秀兰心慌的在屋里走来走去,弄得黄婉贞也跟着紧张起来,“不会吧?是他先动的手,他怎么好意思去叫人帮他罚我?” 秀兰带着哭腔道,“自古以来,丈夫打妻子,都是从轻处罚,妻子打丈夫,是要从重的啊,这还是闹到衙门的结果,一般情况下,妻子被打,是不敢上衙门告丈夫的,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小姐啊,你懂点事吧。从小在农村,我见惯了男人打女人,这还是第一次碰上女人敢打男人的事,你要是出了事,我可怎么办啊。” 黄婉贞伸着脑袋,往外看去,“真有这么严重?那你赶紧去收拾包袱,看情况不对,赶紧走。你一个小丫鬟,他们不会放太多心神在你身上。” “你回黄府去,我要是超过两天没回去,你就带我娘来救我。” 第62章 郑榆桑同学祝庭州 秀兰连连摇头,“那怎么行,我走了,那就是背主,太太知道了,还不得打死我。” 黄婉贞不再理她,快速拿起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把这封信,交给太太,让她找个识字的,给她读一下,她不会罚你的。” “你快走,我还等着你救呢,你不走,咱俩都得陷在这儿。” 黄婉贞把纸一卷,塞秀兰怀里,推着她就往外走,“两天内我不回去,记得带我娘来救我。” 秀兰哭丧着一张脸,背着一个包袱,离开了书香院。 黄婉贞也没心情看书了,她整理了下书稿,又拿出钥匙,打开床头柜,数里面的家当。 这时候想到西屋的嫁妆,黄婉贞懊悔的拍了拍头,她该早些整理出来,用不上的,换成钱,存银行了,跑路的时候,也好携带。 想到这儿,黄婉贞翻出之前买的羊角锤,霍霍向西屋走去。 她豪放的撤掉上面的红封,从头到尾扫视了遍,发现连锅碗瓢盆和恭桶都有,无语的呲了呲牙。 略过那些东西,她直奔装被褥的箱子而去,费力翻了半天,找出六个压箱底的银元宝。 一股脑儿的放在地上,又去撬装聘银的箱子,天色完全黑了下来,黄婉贞怕被人看见,不敢开灯,黑灯瞎火的,找到十个银元宝。 她潦草的收拾了一下,找了块布,把十六个元宝兜起来,回了卧室。 她把布兜放桌子上,先去锁了门,才去拉灯。 昏黄的灯光照亮室内,也照亮了桌上的元宝,黄婉贞舒了口气,继续收拾。 一个多小时后,千工床的里侧多了两个包袱,打开怀表看了看,快十点了,黄婉贞也不脱衣服,拉了灯,躺床上就睡了。 她要养精蓄锐,好应对接下来郑榆桑的报复。 再睁眼,天边微微放亮,就着微弱的光,黄婉贞看了看表,五点一刻。 她迅速起身,走到门边,支着耳朵,听外面的声音,四周一片寂静,随即她转身回到床上,闭上眼,继续睡。 再起身,天光大亮,已经七点多了。 黄婉贞在立柜里挑了身素色旗袍,换下了身上的袄裙。 早饭都没吃,拿起包袱,急匆匆的出了郑府。 她叫了辆黄包车,直奔东城的花旗银行。 从银行出来,黄婉贞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环顾四周,她找了个面摊,要了碗面条,吃饱喝足,叫了黄包车,去了三塔巷。 一见面,黄董氏就戳了黄婉贞两下,“昨晚秀兰回来,吓死我了,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生了你这么个不省心的闺女。” 黄婉贞理直气壮道,“我不能就让他那么欺负,不还手吧?那以后他还不得天天欺负我啊。” 黄董氏无奈的叹了口气,“女人不都这样过来的吗?你爹打过我,你舅舅打过你舅母,都一样。为人媳,能怎么着?忍着吧。等生了儿子就好了。” 黄婉贞本想反驳,可见了黄董氏苍白的脸,蓦地闭了嘴。 扶着黄董氏坐到椅子上,黄婉贞关心道:“脸色怎么这么差?哪里不舒服了?” 黄董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昨晚没睡好,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黄婉贞拉住她的手,俯身轻声道,“去躺会儿,时间还早,就不陪你了,我去沈老师那上课。” 等上完课,走前,黄婉贞拉着沈君茹的手嘱咐道:“我要是连着两天没过来上课,还麻烦你去东交巷郑家看我一眼。” 沈君茹不解的看着她,“怎么像是交代遗言?你没事吧?” 黄婉贞把额边碎发别在耳后,抬头挺胸道:“没什么事,就是和名义上的丈夫打了一架,我觉得是件小事。” 沈君茹惊诧道:“就你?你这小身板打得过男人?” 黄婉贞撇撇嘴,“瞧不起谁呢?打架除了身板,主要看气势,横的怕不要命的。” 沈君茹不赞同的摇摇头,“行了,我知道了,你要是连着两天不来,我定去东交巷郑府救你。” “不过你答应我,回去能认错就认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懂得阳奉阴违的黄婉贞,郑重的点头答应下来。 回到郑府后,一切与往常无异,黄婉贞迈着缓慢的步伐往书香院行去,期间并没有人来拦她。 一连几天郑榆桑都没回来,郑府内风平浪静,黄婉贞歇下心,埋怨刚回来的秀兰‘大惊小怪’。 “少奶奶,少爷带了同学回来,太太命你去前厅招待客人。”樱桃甩着帕子,扭着腰走了进来,黄婉贞傻了眼,“啊?少爷回来了?” 樱桃矜持地点了下头,“是的呢。” 黄婉贞与秀兰对视一眼,开口试探道:“少爷有没有不妥的地方?” 樱桃有些不耐的撇开了脸,“少爷能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在我眼里,少爷哪里都是最妥帖的,少奶奶可别拿我当筏子。” 黄婉贞觉得郑府就是一群神经病,主子听不懂别人说话也就算了,下人也搞‘上行下效’,简直无药可救。 可想到前几天的那次打架,黄婉贞对郑榆桑的脸好奇死了,好不容易有这种正面观看的机会,她实在舍不得放弃。 “嗯,我换身衣服就过去。” 最终,黄婉贞还是点了头。 来到前厅的时候,郑家一家四口都在,一位戴着圆眼镜,穿着黑西服的年轻男子,正在说话。不知怎的,黄婉贞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郑榆丽害羞的低了头,并不敢直视年轻男子。 郑榆桑微抬着下巴,静静地在旁聆听,可以与旁边男子平分秋色的英俊脸上,平添了两道红血印,略微显得有些滑稽。 “请父亲母亲安。”黄婉贞目不斜视,小步走到堂中,微微俯身行了一礼。屋中几人的目光,刹时聚在了黄婉贞身上。 郑刘氏忙指着黄婉贞说道,“这就是榆桑媳妇,年前腊月成的婚。” 年轻男子站起来,笑着道,“那我该唤声嫂夫人才是。” 随后就跟黄婉贞寒暄起来,“嫂夫人好,我是榆桑的同学,叫祝庭州。” 第63章 祝庭州的不一般 祝庭州?!黄婉贞心里大惊,她终于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眼熟了,她曾在睡梦中见过他。 在《民国佳人》这本小说中,黄婉贞这个女配,也曾奋起过,只不过后来被人骗了家财。 这个祝庭州就是其中关键人物,他和原主是在一个宴会中相识的,后来一起做生意,赚了不少钱,原主对他慢慢信任起来,后来他骗原主,说想跟洋人做大生意,但资金不足,问女主愿不愿意投资。 女主刚开始也有些迟疑,毕竟金额不小,但祝庭州这个人十分狡猾,他先带原主见了那几个洋人,又带着她出席各种上流宴会,宴会中每每都会碰到那几个洋人中的一个或多个,至此原主深觉他们实力雄厚,开始往他们身边凑,想学习经商之道,学着学着就入了坑。 等原主发现不对,已经晚了,那几个洋人全都不见了,祝庭州也出了国。 可小说中并没有交代,祝庭州认识郑榆桑,而且还是他的同学,这一下子提起了黄婉贞的警惕心。 “啪——,郑黄氏,你看什么呢?没听见庭州在跟你打招呼吗?”郑刘氏见黄婉贞紧盯祝庭州不放,脸一下拉的老长,深觉这个儿媳是个不安分的,都嫁人了,还不要脸的盯着别的男人看,跟没见过男人似的,简直丢人现眼。 “你好,同学,请坐。”黄婉贞被郑刘氏唤回神志,连忙低头掩住眼中情绪。 “嫂夫人客气,您先坐。”祝庭州言笑晏晏,绅士的不得了。 这时,坐在右下首的郑榆丽突然说道,“行了,嫂子,别戳那了,过来坐吧。” 黄婉贞思绪混乱,正想离开众人视线,听到郑榆丽不耐烦的声音,顺着她话中之意,快走几步,捡了个东南角的位置,坐了下来。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祝庭州被郑刘氏留了饭。 黄婉贞全程没有参与进去,开饭前,郑刘氏的贴身李妈妈,附耳告诉她,太太让她回书香院吃饭。 李妈妈都想好,少奶奶要是不肯,她找什么借口了,没想到,她一开口,黄婉贞就点了头。 在李妈妈微笑的注视下,黄婉贞快步走出了前厅。 当天晚上,郑榆桑并没有回书香院,黄婉贞躺被子里把小说情节和梦境里的片段默默回想了一遍。 怎么想,怎么觉得这里面有猫腻,她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祝庭州这个人定是要防着的,郑榆桑这人也不得不防。 第二天一大早,黄婉贞早早起床,锻炼身体,吃完饭后,她坐黄包车,去了约翰氏医院。 沈君宴检查完她的脚后,又带她去了复健室,四十分钟后,黄婉贞跟他学了一套新动作。 “虽然恢复的很好,但也不能懈怠,每天都要练哦。”沈君宴温声嘱咐道。 黄婉贞颇为认真的点了两下头,随后问道,“沈医生,我现在能练武了吗?” 沈君宴一边在记录本上写字,一边回道,“不要着急,凡事需循序渐进,如果用力太过,伤到脚,就得不偿失了。” 黄婉贞听明白了沈君宴的意思,脸上闪过一抹失落,正好被抬头的沈君宴看到,“怎么了?那么着急干什么?” 黄婉贞扯了下嘴角,“没什么了,就是想快点变强,好保护自己。” 沈君宴笑着用笔敲了她头一下,“小姑娘,那么要强干什么,你能坚持做完放足手术,走到现在,已经很棒了。” 黄婉贞显然没把他的夸奖放在心上,只是低着头,“嗯”了声。 出了医院大门,黄婉贞拦了辆黄包车,去了大吉巷沈府。 走进沈君茹的院子,头一次见她没拿着书看,黄婉贞走过去,“发什么呆呢?” 沈君茹身子一颤,转头看是黄婉贞,舒了口气,拍着胸脯说,“吓死我了,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黄婉贞坐在她旁边的凳子上,“有声音的,是你想事想的太入迷了。” 沈君茹“哎呀”一声,“这不明天星期天,我要去约翰氏医院当志愿者,心里有点害怕嘛。” 黄婉贞拿起桌上的水壶和茶杯,给她倒了杯水,“真那么害怕啊?用不用我陪你?” 沈君茹摇摇头,“那多浪费你的时间,不好。” 黄婉贞一脸无所谓道,“没事,我今天还去了约翰氏医院,那里还是挺规范的,并不是什么龙潭虎穴。” 沈君茹撇撇嘴,不服道,“你是花了钱的,他们当然对你态度好了,我是去做工的,是要被呼来喝去的,怎么能一样?” 黄婉贞安抚的拍拍她的手,“未知是恐惧的,不要想了,越想越怯,说不定明天你去了,就不害怕了。” 星期天,黄婉贞照样起大早,吃完饭,出了门。 不管郑榆桑怎么想的,反正黄婉贞没受到报复,她想往黄董氏面前转悠一圈,也好叫她彻底安心。 没想到,刚进吉祥堂,就听到了屋里传出的欢声笑语。 黄婉贞挑了挑眉,慢步走了进去。 黄董氏见了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婉贞快来,你姐姐怀孕了,咱们黄家有后了。” 黄董氏只顾着乐,并没看到坐在另一头的阿祥,因她的话,僵住了脸。 黄婉贞淡淡瞥阿祥一眼,随即上前握住了黄董氏的手,“您别激动,年纪大了,最忌讳大喜大悲。” 黄婉淑听了她的话,有些不喜的瞪了她一眼,“怎么?我怀孕你不高兴啊?你是在嫉妒我吗?” 黄婉贞有些好笑的整了整衣服,“你有什么好让我嫉妒的?” “娘已经答应我了,每月会多给我二十块大洋的家用。”黄婉淑微抬着下巴,一副娘最喜欢我的表情。 黄婉贞不可思议的看向黄董氏,“娘,你以后养老怎么办?” 黄董氏不自在的错开了脸,“你姐姐肚子里怀的是黄家的子孙,按理该是我养的。” 黄婉贞也不怕得罪黄婉淑,当面说道,“可她刚怀孕,不至于多给二十块吧?之前十块,她们不是过的也还可以吗?主要是往后他们用钱的地方会越来越多,你贴给他们的家用,只会涨,不会减。你那些钱能坚持多久?” 第64章 秀青被卖 黄婉淑理所当然道:“不是还有你吗?要不是我让给你,你能得了郑家那么好的亲事?你们可是答应我,要帮我养孩子的,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黄婉贞认真的点了点头,“嗯,我和娘是说过,只要你的孩子姓黄,我们就帮你养,可我们只能提供吃食和衣物,至于其他,还得你们亲生父母来。” 黄婉淑听了她的话,立刻眉开眼笑应了,“行啊,那吃食和衣物,也得找个人给做啊,二十块大洋,请人家买东西,不算多。” 黄婉贞翻个白眼:“让秀青做不就行了?你也得学着搭把手,黄家已经落魄了,还想像以前那样,做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啊?” 黄婉淑脸一下子拉了下来,“你们每月才给我十块大洋,够养活三人吗?秀青我早就卖了。” 这次不等黄婉贞开口,黄董氏先嚷嚷了起来,“你把秀青卖了?你出门的时候,屋里的东西都让你带走了,还给你塞了不少银子。前些日子,又补给了你一千大洋,哪里会不够花?” 黄婉淑满脸不高兴道,“娘,你没在外讨过生活,不知道外面艰难。就说这租房子,我们跟另外一家人合租一个小院,每月房租都要七块大洋,剩下的三块大洋,哪里够吃穿用。” 黄董氏满脸怒气的指着她,“别把我当傻子,你在府里的吃穿用,都是最好了,首饰比你妹妹的多,我给你塞的银子,比你妹妹的也多,怎么就到了卖秀青的地步?那可是我奶娘留下的唯一血脉,我连你妹妹都舍不得给,给了你,却叫你这般糟践。你说!把秀青卖哪儿去了。” 黄婉淑嘴硬道:“我衣服和惯常用品不需另外置办,阿祥得用啊,你们把他招进来,我不得给他花钱置办啊。” 黄婉贞冷冷瞥了眼阿祥,“你们结婚的时候,姐夫的东西,都是娘置办的,你拿我和娘当三岁小孩子骗呢?” 黄婉淑羞恼的瞪着黄婉贞道:“你知道什么?我现在这么落魄,还不都是你和娘害的,每个月我都要填补家用,那些钱能补几年?” “我就没听说过,结婚后,夫妻俩都不干活,只等着坐吃山空的。是,你是招赘了,为家里牺牲了,但也不可能下辈子什么都不干,让家里养你一辈子吧?顺便养你的孩子,你的男人?”黄婉贞实在不能理解黄婉淑的所思所想。 “如果你后悔了,不想招赘了,娘和你肚子里的孩子都由我来养,你生下孩子,我就帮你登报离婚,你另外嫁人就可以,我们谁都不会阻拦。” 黄婉淑被黄婉贞这无耻的话,气得直打哆嗦,“你说的是人话吗?我可是你姐姐,你竟想让我离婚?你不如那把刀,直接砍死我得了。连带着,把你侄子也砍死,让黄家绝了后,才是你的目的吧?黄婉贞,你可真毒啊。” “就你这窝里横的性格,嫁出去也是个被人欺负死的下场,你光说你苦了,你以为我嫁去郑家,就是每天奴仆环绕,山珍海味,过好日子吗?”黄婉贞冷冷看着黄婉淑发疯,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满面丧气的说道, “要是你有真本事,能顶在我们前面,郑家的婚事,我肯定会让给你,自己躲你身后过清闲日子。” 黄董氏见两个闺女当着她面吵,心里非常不是滋味,要是她能生个儿子,也不至于让两个女儿都过的不如意。 “行了,别吵了。婉淑,你先说说,你把秀青卖哪里去了?!”黄董氏一副不问到,誓不罢休的样子,奶娘对她最好,甚至比亲娘待她都好,可惜命不好,只得了个闺女,闺女嫁人后难产,生下了秀青。奶娘死前,黄董氏可是承诺会好好待秀青的。 “能卖去哪儿?我不知道,是阿祥卖的。”刚刚还气势汹汹的黄婉淑,现下却眼神躲闪,不敢与黄董氏对视。 黄婉贞一眼就看出,她不但知道,而且卖秀青的地方不算好。 果然,在黄董氏的逼问下,阿祥交待了地方,是那京城有名的八大胡同。 黄董氏听后,被气的胸口上下起伏,伸出手,狠狠掐了把黄婉淑,“造孽啊,我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没心肝的玩意儿。” 随后,又流着泪伸手够黄婉贞,黄婉贞伸手握住她的手,起身来到她身旁,慢慢给她顺背,“消消气,别急,有话慢慢说。” “你回去找姑爷,托他走趟那腌臜地,把秀青买回来,钱我出,也必不会亏待了姑爷。”说完,她还回头愤怒的看了眼阿祥,“别人,我是不放心的。” 黄婉贞安抚的拍拍她的手,“好,你别着急,我这就回去找郑榆桑。” 出了三塔巷,黄婉贞拦了辆黄包车,直奔《新民日报》。 她一个女人,去八大胡同赎人,难免会被人欺辱,至于郑榆桑,那是指望不上的,还是找熟人咨询一下,较为妥当。 “呦!这不是黄先生吗?是来找詹编辑的吗?我带您去二楼办公室。” 刚进大厅,就碰上了来领津贴的小石头,他热情的跟黄婉贞打招呼。 黄婉贞扯开嘴角笑了笑,抬了下手,算是打了招呼,“麻烦了。” “不麻烦,黄先生是大忙人,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如果没记错的话,上次签合同,都是他给送到郑府的。 “哦!有点事。”黄婉贞不愿意说,小石头也没继续追问,笑着把黄婉贞引到詹永文办公室。 黄婉贞客气同小石头道谢,小石头憨笑着挠挠头,“黄先生,咱们都那么熟了,不用这么客气的。” 黄婉贞点点头,与小石头挥挥手,目送他离去。 “怎么样?我给你安排的接线员能干吧。”詹永文笑着调侃道。 “能干,能干的很。”黄婉贞满脸笑意的夸奖道。 “坐,我给你沏茶。”詹永文伸手帮黄婉贞拉开桌前的椅子。 黄婉贞摆摆手,“别麻烦了,我不渴,这次来,是想咨询你点私事。” 第65章 雅致的芳香茶室 詹永文不慌不忙的提起铜壶,帮黄婉贞沏了杯茶,“哦?什么事?” “我家有个下人,被卖到八大胡同的‘芳香茶室’了,我娘想让我赎出来。我听闻你们这些文化人,喜欢去那里喝茶听曲,特意来问问,这里面有什么讲究。”黄婉贞一口气说完,不给詹永文插话的余地。 詹永文眉头微微皱起,轻声问,“是‘茶室’吗?那你赎出来,就不好把她往家里放了,会影响你的名声。” 黄婉贞对这个时代的潜规则不甚了解,一向是稀里糊涂的,好在她还听劝,“哦!那我怎么做,会比较好些?” 詹永文建议道:“我觉得,既然已经卖进去了,你就别管了。你上赶着凑上去,那人不见得会感激你,你损失了钱财,那人出来,也没有活路。” “怎么说?”黄婉贞虚心请教。 詹永文掰着手指头,给她分析,“赎她出来,会被人指指点点,十有八九挺不过世俗眼光。就算她厉害,挺过去了,她以什么为生?最好的归宿,找个男人嫁了,但一般男人谁能接受自己媳妇是那里出来的?要是想当姨太太,‘茶室’里出来的,不太够。” 黄婉贞斟酌片刻,认真咨询道:“那帮她找个活计呢?” 詹永文夸张的撇了下嘴,“哪里敢要她?就是浆洗衣服的活,她都接不到。去那种小酒馆当女招待,还不如在‘茶室’里待着呢。” 黄婉贞佩服的抱了抱拳,“多谢告知。家母言语中,对她似是想补偿……”说到这儿,黄婉贞想到黄董氏的性格,虽然守旧老派,但心地却是善良的。 这不由让黄婉贞联想到自己,如果她有一天,被迫落到了那境地,她希望有人去救她。 “那个,就真没办法了吗?麻烦您帮着出出主意。” 詹永文“呵呵”笑着,翘起了二郎腿,“你可以给她换个户籍,在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开个铺子,请她做工。这一整套下来,比她的赎金还要费钱。” 黄婉贞无奈的笑笑,深觉詹永文在开玩笑,“詹编辑,你可别笑话我了,我哪有那实力。” 詹永文立马坐直身子,手抵在桌子上道,“怎么没有?您现在每月稿费都过百了,开个杂货店啥的,还不是手到擒来?就看她值不值得你忙活了。” “万一她不领情,没准还会报复你呢,毕竟是从你家卖出去的。” 詹永文见黄婉贞陷入沉思,也不打扰她,美滋滋的喝了口茶,心想,这黄先生可真天真,竟还想赎一个妓女,只不过是个下人,没了,再买一个就是,现在一两块钱就能买个人。听说上海那边的报纸都登了,五毛钱卖女儿的都有,现在到处在打仗,最便宜的就是人了,有什么好赎的。 “麻烦詹编辑了,不知道您现下有没有空,陪我走一趟。我从没去过八大胡同,对那边不熟。”黄婉贞想到从前那个活泼开朗的秀青,实在狠不下心去不理。但对八大胡同那地,还真有点怯,主要是她之前找旅馆的时候,被人用淫邪的眼睛看过。 原主这具身子,说句弱柳扶风都不为过,整日去那里的男人,能是什么好的?现下这具身子是她在用,可不敢拿着去冒险。 “你想好了?真要去赎?”詹永文有些意外的看了黄婉贞一眼,他没想到,费了这么多口舌,她仍不改初衷。 “嗯,我想去问问她,如果她不想出来,那我就不管了。但她要是想出来。我就出钱给她赎身。”黄婉贞认真的说道。 詹永文也干脆,站起来,就去拿帽子。这点小事,他还是能办到的,黄先生可是一个前途无量的作家,用这换她一个人情,值! 詹永文带上帽子,夸张又不带轻浮的上下打量了黄婉贞一番,“黄先生想去八大胡同,最好换身衣服,您这穿戴,一看就是旧家庭出来的,是万万不会出现在那种地方的。倒是穿着洋装的新派小姐,会偶尔过去喝茶听曲。” 黄婉贞之前倒是买过一件洋裙,但她不想回去换,怕被郑刘氏看到,多添事端。想了会儿,她开口道,“那我去洋行买一身。” 两人到八大胡同的时候,特别冷清,门户虽然没关,但在街面没看到一个人。 詹永文走在前面,黄婉贞好奇的跟在后面,“詹编辑,怎么没人啊?” 詹永文拿出怀表看了看,“这才几点啊?都告诉你了,咱们先去吃个饭,听个戏,傍晚再过来,你非急着要来。他们上的是晚班,现下都睡着呢。” 黄婉贞不好意思的扯了下嘴角,“那个,我傍晚得回家,家里管的严,不好意思啊,詹编辑。” 詹永文想起她的出身,好脾气的笑笑,“没事,没事,您不用这么小心翼翼,新派女子都大方的很,您放开了走。” 说到这儿,他抬手挡在嘴边,小声道:“有些赌钱输了的,还会成为高等私娼呢,当然都是背地里的事,不会让她们的亲友们知道。” “我跟您说这些啊,是想帮你提升写作水平,有时候小说里带些这个,读者爱看。”詹永文偷偷扫了眼黄婉贞的表情,见她并未露出厌恶,继续说道,“好些姨太太也是,有的那主母怀不上孩子,姨太太却能怀上,可能不是那主母的问题。”詹永文滑稽的冲黄婉贞挤眉弄眼,黄婉贞快速点了点头,“明白。” “哎!咱们《新民日报》可是正经报纸,黄先生写的时候,就不要大咧咧的往上搬了,可以巧妙的从侧面写。” 黄婉贞继续点头,“明白。” 詹永文愉悦的笑了笑,挺胸抬头,继续往前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一栋两层小楼前,抬眼往上看,二层带有回廊,类似跑马廊的那种,视线下移,门脸设计带有欧式风格,是拱圈式门洞,拱顶设有梯形拱心石,上面竖雕着‘芳香’二字,别说,还挺好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优雅殿堂呢。 第66章 只要能活着,像个牲口似的活着,她也甘愿 “笃笃笃——”虽然门开着,但詹永文并未直接走进去,而是敲了三下门。 不一会儿,出来一个驼着背的龟公,“呦!这不是詹爷吗?今儿个怎么来这么早?” 詹永文笑笑,指着身边的黄婉贞道:“带朋友来吃碗面。” 黄婉贞没见识般的瞪大了眼,“吃面?” 龟公并没正面看黄婉贞的脸,弯腰低头,朝里伸手,“詹爷,小姐里面请。我们家的面啊,那是一绝。” 詹永文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嗯,你家的面,味道确实香。” 黄婉贞不敢离詹永文太远,见他往里面走,连忙跟上。 走到里面,黄婉贞目不斜视,只用眼角余光扫射四周,顶部悬挂着各种华丽宫灯,吊灯,有一种缥缈玄幻的感觉。 “今儿个吃面的少,那妈妈该是有时间陪我,多日不见,甚是想念,把妈妈请出来吧。”说完,詹永文就在桌子上拍了三块大洋。 黄婉贞见了,默默记在心里,想着回去得补给詹编辑,不能托人办事,还让人往里填。 “得嘞,詹爷稍等,小的这就帮您去叫。”龟公矮身,笑着拿了三块大洋,径直往里走去。 黄婉贞顺着他的身形,往里瞧去,小声问道,“里面是个院子吗?” “嗯,不大,是个小天井,对面还有栋小二层,上下八间房。”詹永文一边说,一边帮黄婉贞倒了杯桌上的茶。 黄婉贞只看着,却万万不敢碰。她在前世可看过不少小说,这青楼楚馆里面的东西,可能会有药,她惜命的很,万万不敢糟蹋一分。 “哎呦呦!詹爷来啦,有失远迎。”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从后面走了进来,黄婉贞随声看去,恶寒的呲了呲牙,心想,这女的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画上这么浓的妆吧?难道睡觉也带着妆?不怕伤皮肤的吗? 詹永文“呵呵”笑了起来,“妈妈快坐,陪我一起吃碗面。” 两人你来我往,调笑了几句,黄婉贞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不一会儿,刚刚那龟公就回来了,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碟花生米,和一碟凉拌猪耳朵。 满脸笑着,放在桌子上,回身又出去了。 “妈妈,我跟你打听个事,你这楼里有没有一个叫秀青的姑娘啊?”詹永文夹了颗花生米,放入口中。 女人却直接朝猪耳朵夹去,“呦!秀青这名字真好听,詹爷从哪里听来的?” 詹永文也不藏着掖着,用筷子点了点黄婉贞,“这位小姐说的,她家原有个下人叫秀青,被卖过来了,想请我做个中人。” “妈妈多少给点面子,把姑娘请出来,说两句话。” 那妈妈面对詹永文这个老油条,倒游刃有余,碰上黄婉贞的目光,却有那么点别扭,“要我说,既然来了我们茶室,那就是跟我有缘,我待姑娘们,那是跟亲闺女没什么两样的,小姐就歇歇心,不要再想了。” 黄婉贞思考了几秒,轻声开口道,“秀青也是个命苦的,我总想着让她命好一点,享不了世间繁华,只要她愿意,我会尽力让她过上普通人的日子。” 老鸨低头撩眼看她,“呦!说得真好听,那她怎么跑我这儿来了?还不是别处没饭吃。” 黄婉贞也不多解释,只微微低下头颅,似是忏悔般的说,“是我们的不是。” 这话一出,让老鸨松了肩膀,她随意的把筷子往桌上一扔,气呼呼的道,“谁还不是个命苦的?你当自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呐?世人多命苦,你救的过来吗?” 这话火药味十足,黄婉贞却面色不变,“我不认识几个世人,独独遇上了红尘里的秀青,还望妈妈满足我的私欲。” “是啊,你可不就是个自私自利之人?”老鸨捡起筷子,在盘子里搅来搅去,不一会儿,弄的满桌子狼藉,“啪——”她使劲儿把筷子拍在了桌上, “不吃了,看着就没食欲。” 詹永文笑了笑,从兜里又掏出三块大洋,“我请妈妈吃些别的。” 老鸨脸上怒气一扫而光,恢复原先模样,含情脉脉的看了詹永文一眼,伸手接过大洋,抛了个媚眼,“谢詹爷赏。” 说罢,又冲着后门喊道,“死鬼,还不去把秀儿请过来?” 秀青见到穿着洋装的黄婉贞,不可置信的捂住了嘴,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在地上。 “我能不能和秀青去那边说两句话?”黄婉贞指指东边的角落处。 老鸨眼睛转向那处,甩甩帕子,“去吧,时间别长了。” “哎!”黄婉贞脆声应下,起身拉住秀青的胳膊,就往东面带。 “你是被阿祥卖进来的吗?”黄婉贞压低声音问道。 秀青泣不成声,不停点头。 黄婉贞拍拍她的肩,“先稳定下情绪,一会儿再哭。” 秀青用手指揩掉脸上的泪水,“是姑爷卖的我,七块大洋。” 黄婉贞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你想不想跟我走?” 秀青如小鸡啄米般点头,“想,做梦都想。” 黄婉贞没立刻答应,而是问道,“你这种情况,出去会面对流言蜚语,十有八九回不去黄府了,生计也可能成问题,你还愿意出去吗?” 秀青双眸盛满哀求,“我愿意,二小姐,刚进来的时候,我真的想死,但我没勇气,后来那些臭男人折磨我,我从来不反抗,我想着就那么着吧,他们弄死我也好,我就不用在这儿受苦了。” “人这辈子,命都是定好了的,要是能选择,我宁愿我娘没生出我来,那样我也不用来这吃人的世上走一遭,受尽苦难和欺辱。” 黄婉贞用力攥了下她的手,“我知道,你遭了大罪了,只要你愿意,我定为你赎身。” “扑通——”秀青屈膝跪地,重重的给黄婉贞磕了三个头。 既然有生的希望,她为什么不抓住,老天爷不想让她活,她偏要活下去,在大小姐身边的时候,她还是个值钱的牲口,在这里她根本不是活物,只是个让人随意践踏的玩意儿。她不想当死物,出去后,只要能活着,像个牲口似的活着,她也甘愿。 第67章 老鸨狮子大开口 黄婉贞拍了拍她的肩,安抚道,“你留在这儿,别过去了。” 说完后,黄婉贞侧身绕过秀青,回到老鸨和詹永文坐着的桌前,“妈妈。”她学着詹永文的样子,叫着老鸨,不过她那躲闪的眼神,还是泄露了一丝她的不自在,“你也见了,刚刚秀青给我磕头了,她还是愿意认我这个旧主的,还请妈妈行个方便。” 黄婉贞学着詹永文的样子,掏出三块大洋,放到了桌子上。 刚想继续说什么,却被老鸨嫌弃的动作打断,“呦呦呦!我是爱钱,但这钱我可不能收。”面对黄婉贞的三块大洋,老鸨似是高洁起来,她耷拉着三角眼,撇着嘴,不屑的把三块大洋推远。 “妈妈误会黄先生了,她见我请你吃了两顿饭,也想请你吃一顿,绝对跟你家秀儿闺女没关系。”詹永文笑吟吟的喝了口茶,那自在模样,仿佛是在自家后花园。 “对对对,詹编辑说的对,我是想请妈妈吃饭。”黄婉贞连忙解释,“是我嘴笨,让妈妈误会了。” 这一刻的黄婉贞突然觉得,嫁入郑府没什么好委屈的,那是自己求来的,为了提升社会地位,最好的安排。 她不应该跟郑刘氏对着干,更不应该拒绝祝庭州的邀约,现在想想,六国饭店那还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她有什么可别扭的呢? 是,祝庭州害过原主,但俩人现在已经掉个了,他在明,自己在暗,上天给了她这么好的机会,她还在矫情什么劲儿啊!真是不知所谓。要想在这乱世活的像个人,在没有实力之前,先要有自知之明。 “黄先生?觉得这价位如何?”詹永文见黄婉贞久无下文,不禁开口问道。 黄婉贞虽然心中有事,但也没漏掉詹永文帮她砍价。 刚刚老鸨狮子大开口,说要带走她宝贝闺女,不得少于一个巴掌的价儿,詹永文帮她还到了三根手指头的价儿。 可问题是她不懂啊,这一个巴掌应该是五开头的数目,她当然希望是五十块大洋,但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呢?! 她尴尬的笑笑,找借口道,“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顿了一下,她快速走到詹永文旁边坐下,“詹编辑帮帮我,您也知道我全家靠我的稿费过活,这手头真没多少现钱,要是您愿意借给我,可以用之后的稿费抵。” 从走进‘芳香茶室’就一直在笑的詹永文,被黄婉贞的一番说辞,雷到了。 “那个,先生没在开玩笑吧。”詹永文探头轻声问道。 黄婉贞在桌摆下,偷偷扯了下他的衣服,又小幅度的摆了摆手。 詹永文愣了几秒,转头对老鸨道:“妈妈,您看我们都是老相识了,看我的面子上,您给便宜些,这三百块对他人可能说不上什么,但黄先生是个女的,她买回你闺女去,又不能享乐。您给个实诚价,你不亏,她也不赚,就行了。” 老鸨斜眸了他一眼,“呦!詹爷,奴家整片心思都在你身上,你倒好,竟帮起外人来了。” 笑意重回詹永文脸上,他“呵呵”一笑,“妈妈,你也知道,我在报社工作,那报纸上登了,现在买人可便宜的很,上海那边五毛就能买个小姑娘了,你想想,二百块能买多少了?一个闺女,换几百个闺女,你不亏。” 老鸨柔情似水的瞥了詹永文一眼,“账可不是这么算的,你也说,那是上海,咱们北京城可没这么便宜,且我买这闺女,可一向都是多出些银钱的,人家养活她一场,我不能亏待了人家不是。” 黄婉贞觉得二百块也挺多了,她也不忍着,故意露出了不满的情绪,“二百块?真是要了我老命了,我家里开销大,收入少,手上哪里有这么多钱?” “刚不是说跟詹爷借吗?你没有,他有啊,以后慢慢还就是。这位女先生,我跟你说,二百真的不多,看在你是詹爷带过来的份上,我就允了。这要是其他人,我非得要他五百。”老鸨快语连珠,不给黄婉贞后悔的机会。 清冷的八大胡同,两女一男闷头走着,黄婉贞越走越快,詹永文看着她脸色,不敢贸然开口,但想到刚刚签出去的支票,还是硬着头皮道,“黄先生,你可不能反悔啊,为你办事的六块大洋,我就不要了,但那二百块,你得还啊。” 詹永文一脸憋屈样,早知道是这样,他就不帮着走这一趟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啊?还!肯定还!这个月稿费,我有多少啊?估摸着应该能过百吧?”黄婉贞脚步放缓,扬声说道。 “过了,过了,一百零几块。”詹永文满脸如释重负的说道,“那就按您在‘芳香茶室’说的,用稿费还?” 黄婉贞认真的点点头,“嗯嗯,这个月的你可以全部拿走。” 见黄婉贞是真打算还,詹永文为自己刚刚的‘小人之心’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用这么急,你不是还得养家吗?咱们可以对半砍,你还我五十块大洋,四个月就能还清。” 黄婉贞赞同的点点头,“那个,这个月的稿费,您拿走五十六块,之后三个月,每月还您五十块大洋。” 詹永文不好意思摆摆手,“不用,不用,那六块大洋,就当是请您的,认识这么久,还没请去出来玩玩,是我的不周到了。” 黄婉贞一笑,“哎!詹编辑太客气了,这怎么会是您的不周到?明明是因为我是女子,你不方便带我出去玩,我合该感谢您的妥帖才是。” “那六块大洋,我是必须还的,事后我还会有重谢,不然下次我可没脸托你帮忙了。” “哎呀!黄先生口才了得,詹某甘拜下风,既然您这么坚持,那我就听您的。”詹永文笑容满面的鞠了一躬,正好迎面过来一辆空黄包车,他顺手拦住,“黄先生请。” 说着,他抛给车夫五毛钱,“把先生送到想去的地方。” 第68章 带秀青去医院 车夫笑呵呵的接过,“谢谢爷。” 詹永文并没理会车夫的讨好,而是拉着黄婉贞,走远了几步,小声道:“黄先生,您是好人家的媳妇,未免惹出麻烦,还是该带那位去医院瞧瞧。” “多谢詹编辑提醒,我也正有打算。”詹永文不知黄婉贞有没有听懂他话中之意,反正她是应了,遂也不再多说,放开黄婉贞,目送她坐车远去。 早就说过,黄婉贞是个听劝的,更别提这次她和那詹永文想到一块去了。 黄婉贞直接吩咐车夫去了约翰氏医院,今天贝拉也在,两人寒暄几句,黄婉贞帮秀青挂了个全身检查。 来到医生面前,问题来了,那医生是个男人,秀青不想让他贴身检查。 黄婉贞见此,向医生阐述了自己的想法。 十几分钟后,检查室里中间拉上了帘子,男医生坐在帘子外,黄婉贞戴着口罩手套,一一给秀青做检查,将她的体征描述出来,由医生做诊断。 由于问题太多,花费时间不短,黄婉贞让秀青放下胳膊,穿上衣服。 她绕过帘子,把采集的样品放到桌子上的托盘里,“多长时间能出结果?” 男医生,“有些问题很明显,例如营养不良,她这么瘦,肯定有寄生虫,今天先吃一丸打虫药,剩下的问题,明天再说。” 黄婉贞认同的点点头,“好,我可以给她办住院吗?” 男医生迟疑了一瞬,“她这种情况,应该没人愿意同她共住一个病房,我们这里的单人病房价格不菲……” 两块钱一间的单人病房,是黄婉贞自己都舍不得住的,换了秀青,她更舍不得,毕竟以后安置她,还要不少花费,她想能省则省。 黄婉贞艰难的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之前住过二人间,范医生,刚刚我也把她身份告诉你了,您没有拒绝给她检查,在我看来,已是大好人了,可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帮她开个双人间,我愿意出两张床的床费。” 约翰氏医院的单人间那是给权贵们设计里,里面不仅空间大,设施也很全面,一天一毛的双人间是没法比的,但双人间便宜啊,光这一项,在黄婉贞眼中,就已经赢了。 范医生没有立刻回她,而是先出去了一趟,回来后,手里拿着个单子,递给黄婉贞,“去一楼交钱。” 黄婉贞感激的点点头,“谢谢范医生。” 安排好秀青,黄婉贞又去找李胜男换了两块钱的饭票,塞给秀青后,嘱咐了她两句,就急匆匆回了东交巷郑府。 “今天怎么这么晚?”一向不爱出屋的郑刘氏,今儿个由李妈妈陪着,在院里赏花,见到晚归的黄婉贞,不悦的皱起了眉。 黄婉贞一改往日不驯,柔顺的低下头,脑中飞速运转,想着借口,“前几日,少爷说他同学想请我们去六国饭店吃饭,我没吃过西餐,有点怯,就没同意。” “事后想起这事,又觉得耽误了少爷交际,我既嫁给了他,合该当他的贤内助,怎能因胆怯,就不思进取呢?” “今个儿我就找了家西餐厅,瞧了瞧,也算是长了些见识,今后少爷用到我,我也敢出去了。” “真的?”郑刘氏狐疑的看着黄婉贞,黄婉贞面不改色的开始发誓,“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要是骗了您,就让少爷喜欢上其她女人。” “好了,我相信你,别发那么奇怪的誓了,”郑刘氏嗔怪的斜睇了黄婉贞一眼,“你说你,小家子里出来的,见识少些就罢了,这嫁到我们郑家,可得好好上进,伺候好桑哥,事事以桑哥为主,他要是用上你,那是你的荣幸,你即使怯懦,也该同他说,让他教教你。” 说完,她第一次用正常眼光打量黄婉贞,“好在你年纪不大,又有自知之明,知道配不上桑哥,就该努力。” “行了,天也不早了,回自己院子吧。” 郑刘氏由李妈妈搀着,慢悠悠的往前院走去。 进了屋,她笑着押了口茶,“吩咐下去,桑哥回来,先来我这儿一趟。” 晚间,郑榆桑回府,被听差请到了前厅,“给父亲、母亲请安。” 郑刘氏放下筷子,指指旁边的椅子,“坐吧,陪我和你爸吃些。” 郑榆桑笑着摇头,“孩儿在外用过饭了。” 郑刘氏随即起身,来到厅堂右边的椅子坐下,“最近跟同学相处的怎么样?” 郑榆桑心下诧异,这还是他妈第一次关心他学校的事,“还行吧,怎么了?” “没什么,你也娶了媳妇了,虽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但好在还小,能教,你多教教她,就能带出手了。”郑刘氏没头没尾来了一句,倒是让郑榆桑皱了眉,“莫不是黄氏跟您说了什么我的不是?” “她敢?”刚端起茶,准备漱口的郑刘氏,把茶盅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咱们还没嫌弃她呢,她怎么敢反过来说你的不是,是我觉得她有自知之明,又肯努力,你以后定是要走仕途的,她身为你的妻子,必得跟你同僚媳妇打交道,现在要是能用上她,你尽管带出去。” 郑榆桑撇嘴,“哼!就她那样,我哪里请得动,干什么都要钱。” 郑刘氏叹了口气,“小家子里出来的,没见识,怯懦,怕给你丢人。” “放心,我过两天,给她匹布,让她做两身新衣服,必不会让她给你丢脸。现在你们新派人,也不时兴戴珠翠了,我就不给她首饰了,穿上新衣服,打扮的利利落落的就行。” 郑榆桑闻言,来了兴致,“妈你还知道新派人呐,不过你说的不对,我们新派人也兴戴首饰,以后要是用到黄氏,你可以借给她两件,省得她出门丢了我的人。”郑榆桑翘起二郎腿,呲着牙乐。 “坐好!坐没坐相,像什么样子?!”穿着长衫的郑濡清起身,用帕子擦了擦嘴,慢步走到上首坐下,“最近你那个叫祝庭州的同学,怎么不来玩了?” 第69章 六国饭店 郑榆桑放下腿,摆正身子坐好,“还不是你们的好儿媳,人家请客,她不去,我同学那是什么人?被下了面子,怎还会愿意跟我多来往。” 郑刘氏皱眉不悦道:“这么好面子的吗?比内务部次长还不好相处?要我说,那么小心眼的人,不来往也好。” “哎?你懂什么?!妇人之见!祝老爷是交通运输局的,那里面油水足的很,我想着以后桑哥要是能进去,倒是个好去处。”郑濡清说完,沉吟片刻,再次开口道,“这样,明个儿去账房取三十块大洋,你和你媳妇请人在外吃顿好的,算是给人赔罪了。” “三十?三十哪里够?六国饭店光租个带厅的房子,一天就要三十五块!”郑榆桑声音突然拔高,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又低了下去,“哎!虽然咱家尚有些财力,但跟我那些同学想比,还是差远了,算了,还是留着给我留洋用吧,现在政府里面最喜用留洋的高材生,大总统身边的秘书就是留过洋的。” 郑濡清肃着脸问道,“打算什么时候去?定好时间了吗?” “我想着下半年去呢,上次跟祝庭州走的近,也是因为他也打算出去,我想着有个伴,也好互相照应一下。”一说起出国的事,郑榆桑声音都雀跃了起来,他把婚姻都牺牲了,不就是为了能让老爷子给他出钱留洋吗?!这事越早越好。 “哦,那我给你五十块大洋,你和你媳妇去请请祝庭州,以后你出门在外,免不了遇到事,有情义在,他也不好袖手旁观。”郑刘氏一听,深觉该和那顾庭州搞好关系。 郑榆桑当然也想,虽然脸好的差不多了,但每每想起那天的情景,都会有种疼痛感。 “五十块,在大厅里勉勉强强吧,但郑黄氏不想去,要不就算了,我自己请他也是一样的。” “那不成,人家上次请的你俩,要赔罪,怎么能你一个人去?黄氏更应该去给人家赔罪,到时候,你盯着她,让她好好行礼给人赔罪。”郑刘氏一副你没我懂人情世故的样子,“明天我让李妈妈把她叫过来训话,再给她一匹布做新衣服,放心,定不会失了你的脸面。” “行吧,你看着办吧。”郑榆桑兴致缺缺道。他觉得以黄婉贞那臭脾气,定是不会答应的,但前厅有那么多下人,她也不敢跟名义上的婆母动手就是了。 等他第二天收到,黄婉贞应了的时候,满脸惊异,“你命人打她了吗?” 郑刘氏怒气冲冲的看他一眼,还未开口,郑榆丽打抱不平上了,“哥,你就是这么想母亲的?她一向最是慈爱,怎么可能做出打儿媳妇的事来?” “就是,就是,我是你妈,你把我也想的太坏了。”郑刘氏附和道。 郑榆桑连忙上前抱住了郑刘氏的胳膊,一边摇着,一边说道,“我错了,妈,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婆母,都是那个黄氏,平日太恶劣,这次让我觉得有些意外。” 郑刘氏脸上的怒意顷刻间消散,慈爱地拍拍郑榆桑的手,“放心,我会帮你把媳妇教好的。” 黄婉贞收了郑刘氏的布,趁着这次去六国饭店请人吃饭的机会,大大方方,给自己做了身洋装,还不是普通的连衣裙,是女士西装。 当她穿上,与郑榆桑站在一起,同郑刘氏道别的时候,差点惊出她的眼珠子来。“这!这?这是女人能穿的衣服吗?” 黄婉贞露出八颗牙标准微笑,抬手用英语和郑刘氏打招呼,“你好,法律上的妈妈。” 这话一出,不仅令郑刘氏脸上惊异更甚,连一旁的郑榆丽也投来了不可思议的眼光,“嫂子,还会说洋文?” 刚来郑府的黄婉贞,对大姑奶奶郑榆美非常不喜,对小姑奶奶郑榆丽的印象尚可,可时间长了,发现,立场不同的俩人是没法成为朋友的。 在郑榆丽眼中,黄婉贞只是郑榆桑的附属品,这个附属品应该全身心的为郑榆桑服务,只要露出一点点不利郑榆桑的事,郑榆丽就会帮着郑榆桑教训这个附属品。 “你管的着吗?!”黄婉贞故意换了法语说道。她前世跟朋友学过些简单法语,她知道郑榆丽也会些英语,但不会说法语,平日里郑榆丽总是以自己能上女中自傲,觉得黄婉贞配不上她哥哥,黄婉贞就是想让郑榆丽知道,你瞧不起的人,比你厉害。 “你,你说的什么?”果然,郑榆丽听傻了眼,她求助般的看向郑榆桑。 郑榆桑不懂法语,也不想在母亲和妹妹面前失了面子,“没什么,时间不早了,我们这就出门了。” 说完,他逃也似地拉住黄婉贞的胳膊,转身匆匆走出家门。 坐上黄包车,郑榆桑故意轻咳几句,想吸引黄婉贞的目光。 黄婉贞不吃他这一套,依旧偏头望着路边的行人。 这一刻,郑榆桑感觉他似是从来没了解过黄婉贞,明明长着一张柔顺恬静的脸,却偏偏性子冷清刚硬,实在是矛盾的很。 “你刚刚说的是法语吗?”郑榆桑没话找话道。 “嗯。”要是在家里,黄婉贞都懒得回答他这个明知故问的问题。但在外面,她自觉还是要给郑榆桑些面子的。 “我听人讲过法语,它的发音婉转好听,我很喜欢。”郑榆桑继续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这次黄婉贞没接他话茬儿,心想,她能说什么呢?‘你喜欢也没见你学啊’‘你喜不喜欢不关我的事’。 郑榆桑这个人,从小被家里宠着长大,听不得别人说他不好,为防发生上次打架事件,黄婉贞决定闭口不言。 到了地方,黄婉贞打量着眼前的巨大建筑群,目测得超过百间房,主体是四层欧式风格建筑,米黄色的砖石外墙,屋顶为陡峭的坡顶设计,搭配错落有致的老虎窗,给人一种庄重典雅的气质。 黄婉贞从巨大的拱形窗户,瞥见饭店内部陈设,比前世五星级酒店还要奢华。 第70章 祝庭州的真实用意 “挽住我的胳膊,咱们进去。”郑榆桑的声音,让黄婉贞回了神,她迅速低眉敛目,伸手挽住郑榆桑的胳膊。 黄婉贞心下想着,接下来的表现一定要淡定,可不能像刚刚那般,把‘没见识’写在脸上了。 两人步入大厅,挑高的空间令郑榆桑震撼,黄婉贞早已稳住心神,见他呆愣,也不催促,抬头欣赏着从天花板垂下的巨型水晶吊灯。 “先生,太太,有什么可以为你们服务?”一个穿着长白褂子的服务生,迎了过来。 “带我们去西餐厅。”黄婉贞轻声说道,郑榆桑不悦的瞥她一眼。 黄婉贞收回自己的胳膊,整理了下袖口,“怎么?我说的不对?” 郑榆桑回头看向服务生,重复说道,“带我们去西餐厅。” 黄婉贞心下腹诽,这小子也太小心眼了吧? 服务生引着两人去了西餐厅,祝庭州已经在等了。 见到俩人,祝庭州先与黄婉贞打了招呼,黄婉贞点点头,回了句,“下午好。” 寒暄过后,短暂安静,祝庭州主动拉开了一张椅子,“嫂夫人请坐。” 黄婉贞虽觉他此举不妥,但郑榆桑像傻子似的不动弹,黄婉贞也不奢望郑榆桑帮她拉椅子了,直接坐了上去,侧头对祝庭州道谢。 “愉桑,我们也坐吧。”祝庭州搞不懂郑榆桑杵那不动是为了什么,为免失礼,他笑着提议道。 郑榆桑嘴角使劲儿往上牵了下,露出个不自在的笑容,“好,坐。” “庭州看看想吃什么,今天我请客。”郑榆桑坐下后,看到菜单,终于舒了口气。 “这里的牛排很好吃,我得来一份。”祝庭州笑着跟服务生要了份五分熟的牛排,扭头又跟黄婉贞力荐道,“嫂夫人也尝尝?他们这儿的菲力牛排很有名的。” 黄婉贞点点头,对着服务生点了份七分熟的牛排。随后又点了乳酪、烤面包和咖啡。 郑榆桑看了看价位,暗暗瞪了黄婉贞一眼,黄婉贞佯装没看见,扭头跟祝庭州说话,“你不点喝的吗?” 祝庭州“哦”了一声,“差点忘了,麻烦再给我加一杯葡萄酒。” “嫂夫人要不要来一杯,这里的葡萄酒都是从法国那边运过来的。” 黄婉贞摆摆手,“不用,谢谢,我不会喝酒。” 祝庭州一笑,“偶尔试一试,也挺好。” “我看嫂夫人这身西装可真漂亮,比那洋行卖的西装,还要好看。” “对了,你看看我身上的西装,是不是很眼熟?” 黄婉贞早就看出来了,今天祝庭州穿的西服,正是她做的,“嗯,眼熟,我做的,能不眼熟吗?!” 祝庭州好脾气的笑笑,“上次府上留饭,我本想跟您聊聊这西装的事,可一直没找到机会。” “实不相瞒,我家老爷子是第一批留洋生,惯爱穿西装,我们小辈也学了他的习惯,从小就穿西装,这身西装挺拔合身,细节处理的也很好,我想聘您为西装店的裁缝,不知您意下如何。” 黄婉贞笑而不语,心下觉得他在异想天开,她是疯了,才会去他店里当裁缝。 “哦,嫂夫人不要误会,虽是裁缝,但薪酬方面,必不会少了您的,一个月一百块大洋怎么样?”祝庭州自信满满的开口。 哪知黄婉贞却笑着摇了摇头,“我学业繁忙之余,还要给《新民日报》供稿,实在是腾不出时间。” “哦?嫂夫人在给《新民日报》供稿?没听榆桑提过啊。”祝庭州终于想起,另一头的同学来。 可郑榆桑注定要让祝庭州失望了,祝庭州没从郑榆桑那得到有用的反馈,只看到了一张茫然的脸。 “你给《新民日报》供稿?我怎么不知道?莫不是在吹牛吧?” 黄婉贞上翘的嘴角拉平,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对祝庭州说道,“不好意思,实在是没时间,您另请高明吧。” 黄婉贞的咖啡正好到了,祝庭州连忙站起来,帮她从托盘上端了下来,“没什么,从你今天穿的这身西装里,我看到了你的与众不同,你是有才华的,甚至比我大学里的一些女同学还要强,我很佩服你。” “先生,你的酒。” 祝庭州并没有因打断而生气,他笑着在临近自己的桌面上点了两下,服务生把盛着葡萄酒的高脚杯,放在他手指点的地方。 “我很好奇,嫂夫人师从何人?”祝庭州双手交叉放于桌上,笑看着黄婉贞问道。 “哦!这个我知道,她师从骡马街大吉巷沈家小姐。”郑榆桑见终于说到一个他了解的,忙不迭开口道。 黄婉贞并没驳郑榆桑的面子,笑着点了点头,“嗯,沈家二房姑娘沈君茹是我的老师。” 祝庭州眼中飞快闪过一丝玩味,“哦?就是一门三部的沈家?怪不得……” 牛排上来后,祝庭州不再提西装的事,而是换成美食话题,譬如牛排怎么煎好吃,煎几分熟比较好,黄婉贞也能说上几句,一时间餐桌上氛围非常和谐。 与祝庭州告辞时,已是天色将晚。 俩人坐车回郑府的路上,郑榆桑突然对黄婉贞的日常产生了兴趣,一个劲儿的问东问西。 “你真的在给《新民日报》供稿吗?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是哪类文章啊?下次我也买张来看看。” 黄婉贞不想搭理他,天色完全暗下来了,谁知道哪句话,令大少爷不开心,一会儿在郑刘氏那告状啊。郑刘氏要是为了宝贝儿子罚她,她晚上哪里还有好觉睡? “说真的,一个月一百块大洋已经不少了,你要是想去,我可以在母亲那帮你说情。” 黄婉贞怕他真的在郑刘氏面前多嘴,没忍住,还是开了口,“不用,谢谢。” 在郑榆桑聒噪的声音中,俩人回了郑府。 因是在外头吃的饭,郑榆桑带着黄婉贞去前厅报备了一下,美其名曰是请晚安。 郑濡清没啥,倒是郑刘氏当头就问黄婉贞,“没给桑哥丢人吧?” 第71章 祝庭州请沈君茹看电影 今儿个晚上,月亮打西边出来了,郑榆桑竟是为黄婉贞说起了话,“妈,你这是什么话?婉贞表现挺好的,西洋礼仪很到位。” 郑刘氏将嘴一撇,明显不信儿子的话,瞥黄婉贞一眼,就说开了,“黄家内里什么情况,我门清,就她?一个小脚女人,路都走不利索,能有什么见识?还西洋礼仪呢?真是笑话。” 黄婉贞脑子一片清明,原来郑刘氏不光是听不懂她说的话,自己亲生儿子的话,也是听不懂的。 “那个娘,我们今天累了,先回去了,你和爸早点休息。” 郑刘氏见儿子处处向着媳妇,气了个倒仰,直同郑濡清抱怨,“瞧瞧,这是什么样子。” 黄婉贞很适应郑刘氏的刻薄,回屋跟没事人似的,该干嘛干嘛。 郑榆桑却有些不好意思,同黄婉贞说,“我妈就是这样,她要是哪里说的你不爱听,你就当没听到好了。” 黄婉贞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单音,“嗯。”她可不会像原主这个时间段那样,眼里心里只有郑家这几人,他们的话就是天,他们的责怪就是她天大的错。 洗漱过后,黄婉贞看了会儿书,在郑榆桑发飙前,拉灯上床睡觉。 黄婉贞躺在床上,把今天的事琢磨了一通,祝庭州的提议,虽然算不得好,但倒是给她提了醒,她可以开个铺子,卖卖衣服和化妆品。 前世她是个理工女,在实验室无聊之时,做过口红和香水,她还可以买些这个时代的肥皂,融化后在里面加入花瓣,只要宣传利用的好,想必价格翻倍也会有人买,不论哪个年代的女人都有一个共性——爱美。 这样既能赚钱,秀青的生计也能解决,真是一箭双雕。 越想越兴奋的黄婉贞,半夜才睡去,第二天还起了个大早。 利用课前和课后的时间,黄婉贞买回了许多东西,甚至连酒精灯和烧杯都被她搞了回来。 黄婉贞偷偷在秀兰的房里,搞了一个多月,做出了花瓣香皂、口红和香水。 香皂和口红都是用半成品改造而成,非常简单,香水是从花瓣中提取而来,也不难。 之所以花了那么长时间,主要是黄婉贞想降低成本和简化流程。 做完这些后,黄婉贞终于有心思放到课业上了,因为贝满女中入学考试时间已经定了,阳历的八月十六号。 沈君茹已经帮黄婉贞报了名,拿到了考试证明,要不说上贝满女中的学生家非富即贵呢,光报名费就要十块大洋,一般人家,谁会舍得给女孩子花费那么多钱,只为报个名啊,能不能考上还没准呢。 眼看没剩多少时间了,黄婉贞拿出了备战高考的状态,除了吃饭睡觉,一直在写写背背,主要是国文,现在文人虽然提倡白话文,但考试里,一大半还是用的文言文,让黄婉贞不敢松懈。 “不好意思,婉贞,这周日,不能给你补课了。”一向好为人师的沈君茹竟然在考前,主动放下对学生的课业辅导。 “啊?为什么?”背成蚊香眼的黄婉贞,傻愣愣的看着她。 “周日,有人约我去看电影,我同意了。”沈君茹嘴角挂着傻笑,那躲闪的眼神,立即让黄婉贞嗅到了腥味。 “谁啊?男的女的?为什么约你?从实招来,不然大型伺候。”黄婉贞装模作样的趴在沈君茹身上,深深吸了口气,“啊?老天爷啊!什么味?把我鼻子都熏失灵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恋爱的腐败气息’。” “呵呵,放开我,别闹,别闹。”沈君茹被黄婉贞闹得“呵呵”笑个不停,“坐好,我再同你说。” 黄婉贞立刻像个乖宝宝似的,坐直,双手自然垂在两侧。 “你记不记得,我去约翰氏医院做了次志愿者?” 黄婉贞连忙点头,“记得,还是我建议你去的呢。” 沈君茹叹了口气,“哎,刚开始没告诉你,因为那事,我被一男的缠住了,他家有些势力,查到我在德行里的教会小学授课,整天去门口堵我。” “有一次他拉扯我,我害怕极了,正绝望之时,祝家的少爷祝庭州救了我。” 说到这儿,沈君茹的表情有些奇怪,有种既害怕又开心的感觉。她刚收拾好表情,准备继续往下说,却听到黄婉贞大声喊道,“祝庭州?” “嗯,有什么不对吗?”沈君茹懵懂的看着黄婉贞,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激动。 “他不是个好人!”黄婉贞一口咬定祝庭州不可信,但当沈君茹问她为什么这么说时,黄婉贞却说不出原因,她总不能说,上辈子祝庭州联合几个外国人给原主设局,骗走了原主所有家当吧? “你为什么这么说?你也认识他吗?”沈君茹的眼神从懵懂变成了审视。 黄婉贞无奈道:“他是郑榆桑的同学,之前他骗过一个女孩子的身家,你愿意相信我,就离他远些,不愿意相信我,我也没办法,只是你要想清楚,你很可能同样被他骗。” “你丈夫的同学?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黄婉贞真的很无语,为什么又是这句话,语气也跟着急躁起来,“你也没问啊?我连郑榆桑都没怎么跟你提过,我提他男同学干嘛?有事没事证明我对他男同学有想法吗?” 说到这儿,她愣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连着拍了两下头,“我想起来了,我跟他提过你。” 沈君茹被说的不自在的看向别处,口中却诚实的问道:“你跟他说我什么了?” 黄婉贞掐着手指算了算,“大概一个多月前吧,郑榆桑请他在六国饭店吃饭,带上了我,他想让我去他的店里当裁缝,开出了一百大洋一月的高薪酬,我没同意。” “我前几天送你那支口红,就是见过他后,才想起来要做的。” “你们怎么说起我来了?”沈君茹有些着急的追问道。 黄婉贞想了想,“哦”了声,“有点复杂,他看上我做西装的手艺了,但我不是没同意嘛!他问我师承何人,郑榆桑抢先道‘你是我老师’,当时我没多想,就默认了,再说本来就是事实。” 第72章 专注自我,提升自己,才是王道 “可真要细想就不对了,西装的设计到缝制,你都没教过我,这里面有误会。” “啊?你当时怎么没解释清楚啊!”沈君茹不禁责备道。 黄婉贞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谁知道,你俩碰上了呢?!没准那英雄救美,是他专门为你设计的呢?为的就是让你心甘情愿为他所用。” “可我不会设计西装啊,针线活倒是还可以。”沈君茹面上现出焦急,她一把拉住黄婉贞的手,“要不你教我吧。” 黄婉贞见她明显一副恋爱脑的模样,一下子傻了眼,“你,你关注点不对吧?” “你不该关注他很可能是骗你的吗?你清醒一下,他要骗你。” 最后一句,黄婉贞是吼出来的,她都想上手摇沈君茹的脑袋了。 “可,可他确实是救了我啊。婉贞,你不知道,我当志愿者的时候,伺候了一位住院的老太太,她看上我了,想让我嫁给她儿子。”沈君茹摇晃着黄婉贞的手,继续说道,“但他儿子都快三十了,连个正经活计都没有,我怎么可能……,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黄婉贞忙不迭点头道,“你可是沈家小姐啊,那男的什么身份?说娶你就娶你?” 沈君茹眉头紧皱,满脸无奈,“自古以来,男女之事上都是女人吃亏。即使他家只是商户,但不要脸的贴上来,被别人知道了,也只会道我长短。” “要是让我祖母知道了,可能会要我脱一身皮下来,受罚还是次要的,我名声臭了,他们会放弃我,把我随意嫁过去,到那时候,可就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黄婉贞看着期期艾艾的沈君茹,气不打一处来,“笨啊!你家哥哥那么多,不可能都是老古董吧,你像他们求助,让他们找些人,把那男的打一顿,一顿不管用就打两顿,打到他不敢骚扰你为止。” “你素质越高,越不懂反抗,他越欺辱你,等让他知道,你思想道德没那么高,可以放弃规矩,拿起武器,他就怕了。” 沈君茹苦着一张脸道,“我怕,我怕哥哥们知道了,瞧不起我,家中姐妹,都老老实实待在后宅,只有我非要出去抛头露面,赚的那几个钱,连件衣服都买不了,太丢人了。” 一股无力感从黄婉贞心底漾开,她在想是不是自己错了,不该鼓动沈君茹走出后宅,她这样娇弱的花骨朵,就该在温室待着,外面的风寒不会让她茁壮成长,反而会伤着她。 “对不起,沈老师,我不该鼓动你去当志愿者,去找工作,我现在有点后悔了,但好在一切还来得及。”说到这儿,黄婉贞艰难的撇开头,不去看沈君茹,“你要是觉得害怕,就把工作辞了,回来吧。” “那个祝庭州我说的都是真的,很抱歉,因为我,他知道了你,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沈君茹握拳放在心口,泪盈于睫,好不我见犹怜,“可我第一次喜欢上了一个人,他英俊挺拔,温柔体贴,才华横溢,对我还那么好,我不想……” 黄婉贞当即吼出前世那句反诈宣传语,“如果有个男人很帅,又有钱,对你特别好,你该谨防诈骗。” “他那么有钱有颜,身边围绕着大把的姑娘,怎么可能只对你好?一见钟情最不靠谱了。” 沈君茹皱眉疑惑道,“你也不能一杆子把所有男人打死吧,我哥哥们就很好啊。他们有出色的外表,体面的工作,对嫂嫂们也好。” 黄婉贞耐下心来,引导,“自家人看自家人都好,可要是站在你嫂嫂们立场上,也不见得了。” “你这么多哥哥们,就没有养姨太太的?” 沈君茹理所当然道,“这有什么,我爸之前还养过姨太太呢,现在身边不也只剩下我妈。” “哦!你要是这么想,那我还能说什么?得了,不说了,你帮我看看这段文言文什么意思。”黄婉贞嘴上这么说,但颤抖的手,还是泄露了真实情绪。 能说服一个人的从来不是道理,而是南墙。沈君茹有着那么好的家世,祝庭州就算利用不成,想要报复她,也会掂量掂量。沈君茹本人都不怕被骗,黄婉贞觉得实在不该替她着急,专注自我,提升自己,才是她该做的事。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八月十六号一大早,黄婉贞照常拎着手袋走出郑家大门。 拦了辆黄包车,直奔东城灯市口大街贝满女中而去。 到了地儿,黄婉贞付了车资,转身打量起了这座有名的学校,好几幢两三层高的小洋楼,占地面积可不小。 还不到八点,门口已经停了不少马车和汽车,衣着光鲜,举止文雅的少女们从车上下来,由家人陪着陆续进入学校。 这所学校堪称是豪门小姐的集中营,不论是有钱的,还是有权的,只要是想让家中女儿上学的,无不想送她们来这里读书。 要是出一个贝满女中的女儿,不但女儿身价在婚事上倍增,甚至能给家里的门楣添些光彩。 像黄婉贞这种,自己个儿坐黄包车过来参加考试的,那真能算上独一份了。她不再犹豫,径直走进大门,排队出示考试证明后,被一个外国女人塞了个号码牌,顺着上面的字号,找到考场,走了进去。 英文和算术对黄婉贞来说,那是手到擒来,国文的话,经过这么长时间针对性学习,黄婉贞也自信满满,甚至到最后的写作时,她还拿出了文房四宝。 是的,虽然练了那么久的毛笔字,只能算得上规整,但黄婉贞觉得即使不能加分,也不至于因字迹问题被扣分。 她不急不缓,尽量一笔一划,把字写的齐整。 八月的北京城,太阳炙烤着大地,贝满女中的办公室里,“嗡嗡”的鸣叫着,一个由铁皮做的,三个翅膀的怪家伙飞快的转着,试卷被它吹的“哗啦啦”的响。 “哦!这篇文章写的真好,通俗易懂,逻辑严谨,见解独到,风格鲜明,就是……” 被重金请来批改试卷的燕京大学国文教授高才学,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第73章 黄婉贞考上贝满女中 “就是什么啊?才学你把话说完啊!”燕京大学文学院老师李程岩追问道。 “嗯,快说。” “快说。” 其他阅卷老师也被高才学的未尽之言,勾起了浓厚兴趣。 “就是字有点……”高才学仿佛说半句话上了瘾,又甩出了半句。 “有点丑吗?我看看”李程岩放下笔,起身走了过去。“这字还真是一言难尽。” “你俩咋回事,怎么连话都说不清楚?”主持阅卷的胡青和皱眉训道。 李程岩拿起试卷,走向胡青和,“不是,主任,你自己看嘛,感觉像是小学生写的毛笔字。” 胡青和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接过来,仔细观摩,“咋的?一笔一划写的多齐整啊,至少比那些写狂草的好辨认。” 胡青和随手翻着试卷,找到一张字迹潦草的试卷,给李程岩看,“你瞧瞧,这样的才费眼。行了,回去阅卷吧,这张试卷我来打分。” “别啊!谁说不愿意打分了?我是在跟你们分享,这么好的文章,我还想看一遍呢!”高才学匆匆上前,一把扯过胡青和手里的试卷,“这是分给我的。” 胡青和对这个恃才傲物的小辈,宽和的很,对他的无礼行径,并未苛责,只是笑笑,“呦!多好的文章啊,竟叫你眼巴巴的来抢,拿来,我瞧瞧。” 高才学迟疑片刻,胡青和瞪他一眼,“我不抢你的,给我瞧瞧,别那么小气!” 高才学这才递出了试卷。 8月30日,小雨。 “小姐,今天降温了,穿短袖有点冷,我给你找件长袖的袄裙吧。”秀兰端着漆红托盘,跨过高高的门槛,进了屋子。 “嗯——,这天适合睡觉。”黄婉贞懒懒的声音,从千工床里传出。 秀兰把托盘放在桌子上,把一碟包子,一碟炒鸡蛋,一碟咸菜,一碗小米粥放在了桌上,“那你还去上课吗?” “上,怎的不上?那女中还不定能考上呢,要是考不上,我还得继续考,可不能现在就松懈下来。”黄婉贞改躺为坐,穿上外衣,趿拉上鞋,一掀床帘走了出来。 “小姐,今天起得迟了些,大厨房的饭做好了,您先吃,吃完再洗漱,不然就凉了。”秀兰拿着托盘,立在桌旁,“我去给你打点热水。” 黄婉贞摆摆手,“不用,没那么娇气,这天,用凉水也使得。” 秀兰刚出去不久,一个听差来了书香院,他不敢进屋,只在院子里喊,“有人吗?少奶奶的信。” 黄婉贞连忙放下手中的包子,提好鞋子,起身来到院中,“是李三啊,麻烦你走一趟。”说着,摸摸身上的口袋,掏出四个铜板,递给了他。 李三面无表情的收下,把信给了黄婉贞,一句话没有,转身就走。 这个李三是郑府里长的最好的男下人,一米八多的大高个,浓眉大眼高鼻梁,要不是长的好,在大门口一杵,能当牌面,郑濡清早把他赶走了。 黄婉贞倒是喜欢这么直来直往的人,相处起来,不费劲儿。 “啊——” 秀兰刚拐进垂花门,就听到了黄婉贞的大叫声,她心里一咯噔,手中的盆子,一下子掉在了地上,顾不得打湿的裙摆,飞奔来到黄婉贞面前,“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黄婉贞激动的抱住她,又跳又叫,“秀兰,我考上了,我不但考上了,我还考了第一名,被减免了学费。” “啊——,古人诚不欺我,书中自有黄金屋,我要多读书,多多赚钱!” 秀兰刚开始没懂,愣了会儿神,才反应过来,回抱着黄婉贞,跟着一起跳一起叫,“厉害,我家小姐最厉害!” 这一刻,快乐落在她们脸上,她们眼中,那么明媚,那么好看。 等黄婉贞把这好消息告诉沈君茹,沈君茹温柔的笑了,“真好,真羡慕你。”她的声音很轻,但还是被黄婉贞捕捉到了,“有什么好羡慕的,你不是也上过女中,还曾考上过大学哩。” 沈君茹嘴角的笑意一僵,握住黄婉贞的手,坐在了凳子上,“我想重新考大学。” 黄婉贞眼睛一亮,“很好啊!” 沈君茹见还有人支持她,又重新高兴起来,“祝庭州家世不错,还是大学生,我一个高中毕业生,有些拿不出手了。” 这下换黄婉贞僵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让沈君茹重新考大学的勇气,是祝庭州给的,“嗯嗯,为了爱情,也该努力拼一拼。” 黄婉贞的耳朵里,听到了自己的言不由衷。 不论什么理由,能上大学,总比待在家宅内院强,不然一辈子只能从一个四方之地换到另一个四方之地去,视能出门的男人为天,与男人的女人们争来斗去,再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再找不回年轻的自己。 “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说。”黄婉贞反握住沈君茹的手,真挚的看着她。 沈君茹反而低下了头,“现下倒是没有,之前考过,流程我都知道,书本也还在,只要认真复习就可以了。不过,可能短期内,没时间给你上课了。” 黄婉贞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这有什么,再过几天,我就要去贝满女中报到了,到时候也没时间来上课了,以后你要是有事找我,可以去贝满女中寻我。” 虽然不去沈君茹那上课了,但黄婉贞仍旧每日早早的出门,连着看了几天的铺面,终于在开学前,选定了灯市口大街拐角处的一间门面房。 铺面不算大,只有三十来平的样子,但好在后面带着个小院子,院子里有三间砖瓦房,可以住人,也可以放东西。 这处铺子是黄婉贞最先看的,之所以费了几天才定下来,是因为它并不便宜,每月光租金就要五十块大洋,还不包括治安费,价格不可谓不高。 黄婉贞甘愿交那么多租金,选在这里,一方面是它离贝满女中近,方便她上下学经营铺子,另一方面是这条大街比较繁华,育英中学也在这里,不缺客流量。 第74章 去贝满女中报到 租好铺子,黄婉贞又马不停蹄的去了医院,把住在那治疗的秀青接了出来。 “她外阴和内阴的传染性炎症,基本上已经好了,但短期内要注意复发,我一会儿给她开些药,最好让她隔两天,用药清洗一遍。”范医生满脸严肃道。 黄婉贞认真的点了点头,“好。” 两人坐上黄包车,秀青不自在的往旁边挪了挪,黄婉贞以为她身体不舒服,问道,“哪里不舒服?用不用回医院?” 秀青含胸低头,不敢看黄婉贞的眼睛,“挺好的,别回去了,回去又要花钱,”停了一瞬,她继续说道,“范医生说我这病传染,我离小姐远点才好,免得传给你。” 黄婉贞舒了口气,“不会这么容易传染上,再说,范医生不是说,你基本上好了吗?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秀青低着头不说话,黄婉贞叹了口气,还没找到安慰她的话,秀青喃喃了两句,声音太小,黄婉贞没听清,“你说什么?没听清,声音大点。” “我说,小姐为我花了那么多钱,只要您不嫌弃,这辈子我做牛做马报答您。” 黄婉贞一笑,“放心,我找到你报答我的方法了,我准备在灯市口大街开间铺子,卖些女子用的东西,你给我看店,没工钱的那种。” 秀青猛地抬头看向黄婉贞,像只受伤的小兽,红着眼睛不住的点头,“好好好,我愿意一辈子给你看店。” 俩人到了铺子,黄婉贞带她里里外外转了一圈,“这里原来是个糕饼铺子,这些架子咱们不用扔,到时候正好用来摆卖的货物。” 秀青“嗯”了声,就从包袱里抽出块麻布,开始擦拭架子。 “先别忙活这些了,我去带你买些被褥和日用品,别看现在天还有点热,早就立秋了,说冷就冷了。” 买回来,简单的布置了一下,黄婉贞给秀青留了把钥匙,“晚上不要出去,有事白天再说,你一个人小心些。” 秀青忙不迭点点头,“嗯嗯,我记下了。” 黄婉贞见她乖巧,忍不住多絮叨了几句,“秀兰现在认识不少字了,以后我让她过来帮忙,你每日跟她学几个字,我再给你们买本字典,你俩都不认识的,就查字典,用不了一年,就能看报了。” 一时间,秀青竟听痴了去,“真好啊——” “这铺子以后要真赚了钱,就得招个男伙计,不然有人上门找事,定要吃亏的。”说到这儿,黄婉贞想到了之前打算练武的事,这个世道,对女子轻视严重,常会见男子当街打女子,要是有些武术傍身,也算多些依仗。 “好了,天不早了,我帮你把板门装上,就先回去了,明天我再过来。” 第二天,黄婉贞带着秀兰到了灯市口大街上的铺子,秀青和秀兰一见面,先是抱头痛哭了一场,后又拉着手叙旧。 黄婉贞也不管两人,把带过来的大口袋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摆在货架上,秀青见了,忙上前帮忙,秀兰随后跟上,黄婉贞把空间让给两人,又去后院转悠。 过了会儿,回到铺子里,“这些东西以后就这么一层层摆放,秀兰把我的纸笔拿出来。” “花香皂两块,口红五块,香水也卖五块。” “目前就先卖这三种产品,明天秀兰陪我去大栅栏进些布料,我准备设计几款洋装做出来,在店里卖。” 第二日,秀兰跟着黄婉贞去了正阳门外的大栅栏,这里是内城与外城的交汇之地,人流量大,两侧都是铺子,还有茶馆和戏楼。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婉转腔调传到街上,一下子让秀兰住了脚,“小姐,是霸王别姬,你听,虞姬在唱呢。” 黄婉贞穿过来,除了八大胡同,还没去过其他娱乐场所,一时间被吸引,扯着秀兰来到广德楼门前,往里张望。 穿着蓝布大褂的伙计,笑着开口:“小姐进来喝口茶,我们这儿有上好的龙井。” 黄婉贞一笑,刚要拒绝,却瞥见戏台上霸王脸上的油彩,“走,秀兰,咱们进去坐坐。” 黄婉贞要了两碗茶,一碟兰花豆,一碟炒花生,边喝边吃边看戏,好不美哉! 美好时光总是短暂的,霸王别姬唱完,黄婉贞拉着秀兰出了广德楼,先去瑞福祥定了布匹,又去戏曲用品店里,定了不少油彩。 坐上去灯市口的黄包车,秀兰才憋不住的问道,“小姐,你买那么多油彩做什么?”她家小姐听了回戏,莫不是喜欢上了戏曲,想着学唱戏?可也用不着那么多油彩啊。 黄婉贞双臂交叠,放于胸前,装模作样的“嘿嘿”笑了两声,“山人自有妙计。” 两人到了灯市口,铺子已经开门了,走进去,秀青正拿着个鸡毛掸子掸土,“小姐,小姐,我卖出去两块玫瑰花香皂。” “哦?咱们开张啦?”黄婉贞好心情的“呵呵”笑,“那这牌匾,我得抓紧去定了,你们说叫什么名字好呢?” “芙蓉居。”秀兰脱口而道,“小姐,你从小长的就好看,小时候听黄府里的老人说,那芙蓉居正配您呢。” 说起这芙蓉居,黄婉贞刚穿来时,还吐槽过,不过想到‘芙蓉姐姐’还没出世,也就那么算了。 “对,就叫芙蓉居,这名字好,咱们卖的都是女人身上用的,买了咱们店里的东西,越长越好看,可不就应了芙蓉俩字。”秀青忍不住点头赞同道。 黄婉贞拒绝的话,就这么生生咽了下去,当下就去街上制作牌匾的铺子,定下了‘芙蓉居’的牌匾。 因忙活开店的事,黄婉贞拖到最后一天,才去贝满女中报到。 一切都很顺利,除了,“咱们学校是封闭式教学,我们倡导所有学生住校。”教导员克洛伊笑看着黄婉贞。 黄婉贞如遭雷劈般的呆立不动,北京城教育这么早就开始卷了吗? “可我需要走读。”她弱弱的说了一句。 第75章 被贵族小姐歧视 “如果学生和家长实在接受不了,也可以办理走读,但住宿费还是要交的。” 黄婉贞听到这儿,又恢复满血状态,“行行行,没问题。通知书上写,我是第一名,可以免学费,不知道这住宿费给不给免?” 克洛伊脸上依旧挂着完美笑容,“当然,不过免费宿舍,只能选择三人间或双人间,单人间是需要另外交钱的,这是收费单。” 克洛伊在桌子上拿起一份单子,递给黄婉贞。 黄婉贞接过后,一看是英文的,但这难不倒她,仔细阅读后,她提出疑惑,“想走读的话,需要家长签承诺保证书?” 克洛伊笑着点头,她拿起另一份单子交给黄婉贞,“对,这是承诺保证书,如果你想走读,让你的父母签好名字,明天上学交给我。” 黄婉贞接过来一看,这次的是中英文都有,让黄婉贞有点无语的是,如果走读期间,成绩下滑明显,贝满女中有权强制学生住校。 “密斯,这个成绩下滑明显是怎么算的?”黄婉贞再次提出心中疑惑。 克洛伊脸上笑容不变,“这个由全教员组投票决定,超过半数,视为成绩下滑严重。” 黄婉贞:“……” 这是学校吗?怎么感觉有点像教改所。 领好学生制服和钥匙,黄婉贞去了贝氏楼,她的房间是在304,找到宿舍,刚把钥匙插进去,就听到里面有谈话声,她试探着推门,门开了,里面的谈话中戛然而止。 “谁啊?”清脆的女声响起。 黄婉贞收了钥匙,走进去,努力牵动嘴角,“嗨!你们好,我是今年高中部新生黄婉贞。” 一个烫着卷发,穿着白色纱裙的小姑娘,笑着从床上站起来,“呀!百闻不如一见,你就是今年的一名啊?!” “你好,你好,我叫徐静宜,也是(一)班的学生,也住这个宿舍。” 黄婉贞温婉的笑笑,伸出右手,同她握了握,又把目光转向了另一名女学生。 见那人不说话,黄婉贞也不言语,只笑着看她。 那人把头撇向了一边,表明不想沟通。 徐静宜尴尬地扯扯嘴角,刚想开口解释,黄婉贞开了口,“克洛伊让我选宿舍的时候,没记错的话,我选的是双人间……” “不好意思,没经过你允许,把同学带了进来,她是咱们同班同学,叫叶孟瑜。” 黄婉贞脸上温婉的笑意不变,却没接她话茬,而是优雅转身说道,“静宜,你选那张床是吧?那这张是我的咯?” “对,我选这张,我平时不住校,家里司机会每天接送我,以后是你一个人住。”苏静宜急忙说道,好像这样,就能缓解室内的尴尬。 “我就说,让你选个单人间宿舍,不就一季度八十块大洋吗?!又不是出不起。”叶孟瑜的嗓音尖细,带着刻意的轻视,让黄婉贞一下子皱了眉。 “出去,这里不欢迎你。”黄婉贞面无表情的转回头,死死盯住叶孟瑜的脸。 “凭什么?是静宜请我来的,要不是看在静宜的面子上,你请我来,我还不来呢?!”叶孟瑜猛的站起身,双手叉腰,颇有一种‘我很厉害,别惹我’的架势。 黄婉贞眼睛都没眨,直接对着苏静宜道,“这是我的宿舍,是我用来休息的,你朋友打扰到我了,请你把她带走。” “另外,我不喜欢她,以后也不会欢迎她来我的宿舍,如果你想请她在你宿舍聊天,麻烦去克洛伊那,换个单人宿舍。” 苏静宜傻了眼,正有些不知所措,叶孟瑜开口嚷嚷了起来,“你牛气什么?不就是考了第一名吗?那是你运气好,我和静宜一定能超过你。” 黄婉贞根本不想搭理这个低情商的人,跟这种人沟通,纯属自找罪受,“苏静宜你要是不愿意去找克洛伊的话,那我就去找,我会把你不经过我同意,擅自带人进宿舍的事上报给她,并告诉她,你朋友对我进行了人身攻击。” “别,别,我去,我这就去。”苏静宜父亲是外交部次长,她也跟洋人打过交道,知道他们最注重隐私,而且她能跟黄婉贞一个宿舍,是父亲托人办的,万一闹得学校知道了,告诉了她家里人,她父母势必会责怪她。 苏静宜想得有点多,黄婉贞没再开口,她被吓得,急急忙忙拽着叶孟瑜走了。 黄婉贞耳根子得到清净,锁上门,一边换校服,一边叹气。 哎!她来贝满女中上学,最大的目的可不是要什么文凭,而是想结识些京中贵女,拓展人脉,以后好赚钱。没想到第一天就出师不利。 可刚刚那情况,她要是不反抗,以她的出身家世,以后势必会被那些贵女们看不起,一旦定了她的阶层,再想与她们平等相交,就成了不可能的事。 哎!算了,这两人以后远着些,再找找其她好相处的同学吧。 换好校服的黄婉贞,急匆匆的去了贝满中斋,找到高中部(一)班,她整理下身上的衣服,施施然走了进去。 今年高中部招了四个班,每个班二十多人,今天是第一天,老师还没安排座位,学生们随意的找座位坐下,和身旁的人‘叽叽喳喳’聊天。 她们身上穿着统一的学生制服,上衣是偏中式的斜襟立领蓝色布褂,下身是偏西式的青色百褶裙。 黄婉贞用眼角余光扫视一遍,朝着北面落单的一位女学生走去。 “你好,这里有人吗?”黄婉贞指着外首的座位道。 那女生抬头看了她一眼,摇摇头,“没有。” 黄婉贞回她一个友善的笑容,顺势坐了下去。 “你在看什么书?”黄婉贞没话找话道。 那女生好似是个腼腆性子,捂着嘴笑了笑,也不答话,把书皮露出来,给黄婉贞看。 “《最初的印象》?我能看看吗?” 女生往前递了递,示意黄婉贞拿去。 黄婉贞不客气的接了,打开第一页,飞快的看了起来,只几分钟,黄婉贞就把书递还给了女生。 第76章 优秀赢得尊重 “这书我看过英文原版的,书名翻译的不太精准,我觉得叫《傲慢与偏见》更好些。” 那女生眼睛蓦地睁的老大,还给黄婉贞竖了根拇指,“你不说倒是没觉得什么,你一说,真有种醍醐灌顶之感。” “这贝满女中我是来对了,真是卧虎藏龙啊!” 黄婉贞汗颜,她其实也是占的上辈子的便宜,不管内心多么丰富,黄婉贞表面却不动声色,她微笑着伸出手,“认识一下,我叫黄婉贞。” 那睁着大眼的女生,听了她的名字,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你好,你好,久仰久仰,您就是今年的女状元啊,我是今年二甲三十七名宋文茵。” 黄婉贞听的满头雾水,“啥状元?啥二甲?你说啥?” “你没去张贴栏上看成绩吗?”宋文茵眨巴着又大又亮的眼睛问道。 黄婉贞摇摇头,“没有。” 宋文茵连忙侧过身子,靠近黄婉贞,认真的问道,“你不会还不知道,你是今年入学考试的第一名吧?” 黄婉贞摆摆手,“知道,这个我知道,学校给我的信里面,有写我是第一名,还写了免学费入学,教导员克洛伊还免费让我住了间双人宿舍。” 宋文茵不甚在意道,“那值几个钱,你的状元身份才值钱呢,全华国有钱有势的人家,都想把女儿送进这里,但这所学校是基督教公理会办的,不受华国教育局管辖,想进这里,光有钱不行,得有真本事,你就是真本事里的这个……” 宋文茵又冲黄婉贞竖起了大拇指,“你就算不上到毕业,也能在北京城找一份体面工作了,要是乐意去当落榜生的家庭教师,那每月的薪酬,你只管张嘴朝天上喊。” 黄婉贞看着刚刚还内向腼腆的宋文茵,一下子变成了话痨,不禁“哈哈”笑了起来。 “笑什么?我说的都是真的!”宋文茵不服气道。 黄婉贞连忙安抚道:“没笑你,我是笑我那成绩,没想到这么值钱。” 宋文茵也跟着笑了起来,“哈哈,今日一见,你果然不同凡响,连小说也看,看的还是英文原版的,实在是厉害。你还看过什么小说?给我介绍介绍。” 黄婉贞被夸的全身舒坦,不禁骄傲的抬起了头,“那多了去了,我看小说的历史,比你岁数都大。” 宋文茵嘴巴张的大大的,吃惊的看着黄婉贞,“你吹牛呢吧,看起来咱俩岁数差不多,莫不是在你母亲的肚子里,你就开始看了?” “咳咳——”黄婉贞一时得意忘形,竟不过脑子的,把前世的经历说成了今世的。“那个,夸张,我用的是夸张的说法,我看过的小说少说也有几百本吧。” 宋文茵亲昵的给她拍了拍背,“状元不愧是状元,看过的书就是多。” 黄婉贞连忙转移话题,“你还没说状元和二甲怎么回事呢。” 宋文茵颇为骄傲的看了她一眼,“嗯,没想到啊,有一天状元也会向我请教问题。” 黄婉贞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快说,快说,说好了有奖。” “你想想啊,前朝的春闱,入选人数一般也得有二三百人了,咱们这贝满女中,每年录取不过百来名,比那春闱还难。参加的考试的人,都把它比作春闱,前三名就是一甲,四名到四十名是二甲,剩余的为三甲。”宋文茵摇头晃脑,娓娓道来,“哎!你刚刚说有奖,什么奖励?” 黄婉贞从手袋里拿出支口红递给她,“喏,我自己做的。” “呦!口红,我偷着用过我姐的,谢谢啊。” 黄婉贞笑着摇摇头,“不客气,你喜欢就好。” 两人又聊了会儿,从门口走进一位栗色头发,蓝色眼睛的性感女人,一张口就是一串英语,“大家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以后教授你们英语,你们可以叫我密斯葛林。” 黄婉贞在贝满女中如鱼得水,状元的名头非常好用,不论哪个年代,‘学霸’都是讨人稀罕的,当然也有那极个别的,比如那个叫叶孟瑜的,每次见了,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黄婉贞也不搭理她,将她当成空气。 这天,课堂间,黄婉贞周边正围着一圈同学‘叽叽喳喳’说话,苏静宜凑过来了,“副班长,能不能帮我也改一下校服?” 是的,黄婉贞如今是(一)班副班长,起初葛林提议让她当班长,黄婉贞想到铺子的事,笑着拒绝了,说自己能力不足,可以给班长搭把手,当个副班长。班长就落到了全年级第四名,班里第二名的吕碧君身上。 “当然,芙蓉居就在街尾,你抽空把校服送过去就成。”黄婉贞脸上笑容不变,露出标准八颗牙。 “好,谢谢。”苏静宜脸上的小心翼翼,立马变成兴奋,要不是为了保持淑女形象,她都想跳起来了。 这校服虽然也算是中西合璧,但肥肥大大的,穿上不甚好看,黄婉贞第二天上学,就改了校服,腰身尽显,好看了不少,班里同学纷纷打探。 原来是她家人改的,宋文茵跟黄婉贞最熟,不过两日,就穿上了改良版的校服,这一下班里的同学都眼热了,问过之后,都偷偷送去了芙蓉居改。 现在班里只剩苏静宜和叶孟瑜,还在穿肥肥大大的校服了,苏静宜不好意思让家里的裁缝改,怕被父母知道说她,又怯于去外面的裁缝铺改,万一改坏了怎么办?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交给芙蓉居靠谱。 下午四点上完国文课,黄婉贞快速收拾好书包,小跑着去了灯市口街尾的芙蓉居。 果然,没过多会儿,就涌进来一群女学生,“这个桂花的香皂好用还是玫瑰花的香皂好用啊?” “都挺好用的,你可以两块都买回去,换着使。”黄婉贞建议道。 “哎!副班长,这是我的校服,我放哪里?”苏静宜的声音传来,黄婉贞头也不转,直接伸出手,“给我吧,明天同一时间来取,三毛钱。” 第77章 铺子深受女学生喜欢 黄婉贞接过衣服袋子和五毛钱,把钱塞进自制腰包里,找出两毛钱,递出去。 “不用找了,副班长,谢谢,我先走了,您忙。” 黄婉贞快速把钱收回腰包,接着给眼前的女学生介绍香皂。 “哎!你们这儿竟然有粉色的口红,我能试试吗?” 黄婉贞刚卖出去两块香皂,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兴奋声,一转头就看到了宋文茵,“秀青,过来卖香皂。” 黄婉贞来到卖口红的货架前,抬手往宋文茵肩上拍了一巴掌,“今天不是有绘画选修课吗?怎么没去上课?” 宋文茵摆摆手,“哎!你不也逃课了?还敢说我?” “这个粉色口红真好看,我能不能试试啊?” 黄婉贞从架子最边上的小篮子里,拿出支口红,“试用装,你试吧。” “我是因为有绘画基础,我们这儿衣服样子图册,都是我手绘的,一会儿拿给你见识见识。” 宋文茵一边涂着口红,一边不忘跟黄婉贞打嘴仗,“哼!少来,星期五的西点课,你也从来没上过,我就不信,你还会做西点。” 黄婉贞抱着手臂,淡定道,“我还真会,那些西点,都是有比例的,按着比例和步骤,有烤箱就能做的很好。” 宋文茵抿抿嘴唇,瞥黄婉贞一眼,“那叫烤炉!你连烤炉都不知道,还在我面前吹呢!” 黄婉贞翻个白眼,缴械投降,“随便你。”横跨一步,拿过一瓶玫瑰香水,在宋文茵身上喷了下,“好不好闻?我自己做的,保质保量,童叟无欺。” 宋文茵顺手接过,喷在手腕上,仔细闻了闻,“嗯,好香,给我来一瓶,还有这个粉色口红。” 黄婉贞拿个粉色小布袋,帮她装好,手一摊,“十块大洋,谢谢惠顾。” 宋文茵立马掏钱,“少不了你的,放心。” 付过钱,宋文茵还不走,缠着黄婉贞要看图画册子。 黄婉贞看看店里的人,又看了看她,“星期天不行吗?” 宋文茵噘嘴,“星期天我还要去走亲戚,没时间过来。” 黄婉贞把她扯到一边,按坐在椅子上,从墙上挂的小篮子里拿出本衣服样子,塞她手里,“看完了,自己放回去。” 宋文茵眼睛盯着图画册子,头也不抬的摆摆手,“知道了,去忙吧。” 等店里人少后,黄婉贞回到宋文茵身旁,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天快黑了,还不走啊?” 宋文茵指着册子上的一身荷叶领洋裙,答非所问,“这个我不想要粉色的,绿色的能做不?” 黄婉贞歪头看一眼,“能做。” “对,前面还有一件旗袍,我也挺喜欢的,我找找哈。” “这件,我还是第一次见有翻领旗袍呢,不知道上身效果好不好,我想做一件。” 黄婉贞不用看,就知道她说的是哪身,“嗯,结合了西方元素,让秀兰给你量一下尺寸,就回家吧,天黑了,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宋文茵抬头看着黄婉贞一笑,“不怕,我家司机在外边等我呢。” 送走宋文茵,天已经黑了下来,黄婉贞连忙吩咐秀兰,秀青上门板,“快,先别收拾其他的了,先把门板装上,剩下的秀青自己收拾,我和秀兰得回去了。” 匆匆回到郑府,黄婉贞累的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 “没客人的时候着急,客人多了,又太累,人啊!总是不满足。”黄婉贞感慨道。 晚上黄婉贞连书都没看,早早洗漱完,准备上床休息。 偏偏这个时候,郑榆桑回来了。 “如今这快中秋了,家里事多,你跟沈家小姐告几天假,在家帮帮我妈。” 黄婉贞揉着肩膀的手一顿,转头看他,“以前过节也没我什么事啊?” 郑榆桑被驳了面子,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中秋是大节,该给下人们准备衣服鞋袜,铺子里的伙计也要分发东西,那么多事,我妈怎么忙的过来?” 黄婉贞被他这话都气笑了,“呦!现在知道你妈不容易了?那我没嫁进来之前,都是谁帮的你妈啊?你别告诉我,之前你家过中秋节没这么多事,我一嫁进来,突然你家事就多了。” 郑榆桑皱着眉,不悦道,“那不然呢?你嫁进来前,我妈不用给你家备礼,你嫁进来,可不就多了摊事。 这锅黄婉贞可不背,“行,黄家的礼不用你们郑家备,我自己备,我自己回娘家。我不麻烦你,你也别麻烦我。再说,你不是忘了吧?我与你早和离了,你妈不知情,偶尔喊我过去教训教训也就算了,你可是知情的,怎么还这么说?莫不是真看上我了吧?” 最后一句,黄婉贞故意走到郑榆桑面前问道。 郑榆桑皱着眉,不耐烦道,“你别异想天开了,我就是疯了,也不会看上你,你说说你有什么?要家世没家世,要学历没学历,要温柔没温柔,要贤惠没贤惠,简直一无是处!” “哦!那我就放心了,麻烦你记住,我们已经和离了,现在只是室友,就跟你大学里面的室友一样,你在开口要求我做事前,麻烦先问一下你大学室友,如果他没答应,那就不要跟我开口了,因为我也不会同意。”黄婉贞翻个白眼,转身走回床前,拉上床帘,和衣躺下。 这晚,书香院正房的灯亮了一宿,黄婉贞累的要死,丝毫不受影响,倒是郑榆桑,辗转反侧一宿,天微亮的时候起身走了。 没想到,第二天郑榆桑又回来了,幸亏黄婉贞回来的早些,才没被他逮到错处。 “你这是在给衣服打板?给谁做的?”郑榆桑笑着问道。 黄婉贞瞥他一眼,心中立马升起警惕,“给自己做的,这不快中秋了吗?我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怕回家让我娘见了担心,做身新衣服,穿身上,让她觉得我过的好,也能安些心。” “是,是这么个理,过节嘛!就该穿新衣服。”郑榆桑点头附和道。 第78章 放足宣传图册 他的态度突然这么好,让黄婉贞很不适应,连忙避嫌道,“这料子可是我自己买的,不是你们郑家的。” 郑榆桑连忙摆手,“瞧你说的什么话!上次我娘给你一匹布,我也没说什么啊!” 黄婉贞反驳道,“那不一样,你娘给我布,是为了让我陪你去跟祝庭州道歉,我是为你去办事,再说也是你家怕我穿的不体面,丢你大少爷的脸。” “我并没占你家便宜。” “好好好,你愿意这么想,就这么想吧。”郑榆桑伸手向前,一副叫停的样子,“这不快过中秋了吗?我也得穿身新衣服啊?你身为我名义上的妻子,合该给我做一身。一是,我爸妈那有个交代。二是,外人知道了,也会道你声贤惠。” 黄婉贞暗暗松了口气,原来是想要新衣服啊,还以为他憋着什么坏主意呢。“行啊!你想要什么衣服?长袍五块,西装二十。” 郑榆桑讨价还价道,“用府里的布料,能不能便宜些?” 二十块大洋是他半个月的零花,就这么一次性交出去,后半月只能天天回府吃饭了,那多麻烦。 黄婉贞摇头,“不二价,接受不了,麻烦去裁缝铺。” 郑榆桑暗暗咬咬牙,这个黄婉贞真是一点情面都不讲,他妈说的没错,黄婉贞不是个安于后宅的,太欠调教了,就她这样的,嫁去谁家,都有不了好果子吃,以后有她哭的时候! 精神胜利法,让郑榆桑心情好了些,仔细从钱袋里数出二十块大洋,拍在了桌子上,“先给我做,八月十四,同学邀请我去参加宴会,我得穿。” 黄婉贞笑呵呵的拿起大洋一一检查,“好嘞,我办事你放心,耽误不了你的事。” 即使中秋节前,忙的不可开交,黄婉贞还是抽空去了趟医院。 “沈医生,你看,我能走直线了,走的又稳又快。” 复健室里,黄婉贞一脸骄傲的向沈君宴展示自己的成果。 “啪啪啪——”沈君宴给她鼓掌,“真不错,你是我经手的病人里面,恢复的最好的。” “来,我帮你测量一下脚长。” 黄婉贞走过去,坐在垫子上,脱掉鞋袜,“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我觉得我脚长了一点。” 沈君宴量过后,拍了拍她的肩,“恭喜你,长了三毫米,虽然不多,但代表着,你的脚还有生长能力,多吃点有营养的,个子和脚都还会长。” “嗯嗯。”黄婉贞笑眯眯的点头,“沈医生,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说过,等我脚好后,会给我介绍个厉害的武师傅。” 沈君宴起身,从白大褂里掏出记录本,一边记,一边道,“怎么?还没打消练武的热情啊?看来不给你介绍是不行了。” “八卦掌和形意拳都比较适合女孩子练,你想学哪个?” 对于武术,黄婉贞懂的不多,只在前世大学学过太极拳,学的还比较敷衍,所以并没有具体想法。 “我可不懂这些,沈医生帮我分析分析,我学哪个好?” 沈君宴摸着下巴,认真思考了会儿,开口道,“八卦掌以走转为主,动作圆活连贯,对于身体协调性较好的女孩子,八卦掌的动作可以更好地发挥她们的身体优势。但你曾裹过脚,即使现在手术成功了,也比不上没裹脚的,练起来进度慢不说,可能也没太大的发展。” “还是练形意拳吧。” “形意拳动作简洁明快,刚猛有力,注重发力的顺达和完整。它以五行拳和十二形拳为基本拳法,配合着内劲,练好后,打倒几个没练过武的壮汉易如反掌。” “对于你来说,也有缺点,比方说内功,你这个岁数练晚了些,而且要配合着药材内外调理,这方面花费实在是高,“穷学文,富学武”可不是闹着玩的说法,有些武功大成的大家,花费的金条,摞起来得有一人高了。” 钱钱钱,又是钱,干什么都得要钱,没钱简直是寸步难行。 “那要是不用药材呢?”黄婉贞试探性的问道。 沈君宴摇摇头,“不成,女孩子吃亏在气力不足上,不配合药材,内劲难生,一招一式没有气力,打在敌人身上软绵绵的,造成不了什么伤害。” 好吧,省钱的想法落空,还是老老实实花钱吧。 “还请沈医生帮我介绍!” 沈君宴把记录本收起来,抬头看向黄婉贞,“行,我帮你找找形意拳的女师傅。” “女师傅不好找,天桥和琉璃厂那边的武馆都是男武师,要是找不到适合的女师傅,男师傅你能接受吗?” 黄婉贞忙不迭点头,“能,我能接受,谢谢沈医生。” 沈君宴摆摆手,“没什么,祝你身体健康,尤其是脚,要是能为放脚手术做些宣传,那就更好了。” 黄婉贞沉吟片刻,小声道,“也不是不可以,你们可以对我的脚拍照,把照片挂在医院的墙上做宣传,但不能透露我的身份和名字。” 沈君宴大喜,弯腰频频鞠躬,“您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敢闯敢试,英雄更胜男儿。” 之前沈君宴一直想制作一版放足手术宣传图册,用以激励女子放足,可那些女子走进医院,就已是用尽全身力气和勇气。 好多还没进手术室就先放弃了,零星坚持到最后的几例,并没有来过医院复健,他不忍多苛责,更不敢提拍照这种事。 在她们看来,拍她们的脚,是一种侮辱性行为,身为一个有原则的医生,沈君宴不会允许自己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 没想到,黄婉贞与其她病人不同,不但时常来医院复健,还想学男人练武,他不经意表露心中愿想,竟被她轻易捕捉,真是个聪慧勇敢善良正义的姑娘。 沈君宴在心里夸了,还不满足,还带着黄婉贞去见了安东尼,当着上司的面,对黄婉贞大夸特夸,“主任,缠足是我华国陋习,黄婉贞女士敢为人先,愿为解放女子做出重大牺牲,我们也不能白白让她付出,是不是该给予些报酬或奖励啊。” 第79章 一台机器能顶几十号人 安东尼听后,也很高兴,每个国家,都不同程度上对女性在外貌上有所压迫,但觉醒反抗意识的却不多,“是该鼓励,小姑娘想要什么?我去跟院长商谈。” 两人这么激动,实属出乎黄婉贞预料,不就照个脚吗?至于吗?不过送上门的好处,她肯定是不会往外推的。 “那个,你们客气了,给我个名誉上的奖状就行了,我不缺东西。” 安东尼见她并没有狮子大开口,对她的印象更好了一分,“好好好,这事交给我。” 新街里美味西餐厅。 沈君宴殷勤的把切好的牛排放到黄婉贞面前,褚延之看的都想捂眼睛,不适的呲了呲牙,“君宴,你搞什么?差不多得了。” “你懂什么?黄婉贞为华国女性解放,做出了重大贡献,还不贪功,如此大无畏精神,当得起最高礼仪。”沈君宴斜眸禇延之一眼,“把你那副嫉妒的嘴脸收起来,别吓着人家。” 黄婉贞也有点受不了这样的沈君宴,她下意识搓了搓手臂。 “是不是冷了?最近天气降温了,该添衣了,一会儿我带你去买两件。”沈君宴满脸认真的说道。 黄婉贞连忙抬手叫停,“别,别,我自己开了家芙蓉居,不但有旗袍,还有洋装,不用去别处买。” 沈君宴忙不迭掏出本子和笔,“是吗?那我该多光顾几回,在什么地方?你跟我说一下。” 黄婉贞刚报上地址,就听到对面褚延之的嗤笑声,“芙蓉居,一听名字,就知道是卖女人东西的,你一个大男人去那种地方?丢不丢人啊。” 沈君宴翻了个白眼,“我家中姐妹多,自己用不上,给她们买些也是好的。” 黄婉贞总觉得褚延之说话不好听,有点阴阳怪气,“也有男人的,喏,你们看我设计的男士西服。” 黄婉贞打开手袋,把晚上加班,给郑榆桑设计的西服图样拿了出来。 沈君宴伸出手去,还没碰到图纸,就被褚延之一把夺过,“我帮你瞧瞧。” “这是你画的?莫不是在骗人吧?” 沈君宴把头凑过去看,“画的还挺立体,你学过西洋画?” 黄婉贞点点头,“学过素描。” “哈哈,不错,这身我挺喜欢,给我做一身。”沈君宴笑着从褚延之手里拿过图纸,“介意我在上面标尺寸吗?” 顾客就是上帝,黄婉贞怎么能拒绝上帝的请求,忙不迭点头,“可以,但要等到中秋节后了,节前活太多,我们人手不足,赶不出来。” 褚延之撇嘴,“傻子,我要是你,不睡觉,也得给沈三爷把西装赶出来,他家过中秋重视的很,各种走亲访友,大小宴会,正是你那个‘芙蓉居’扬名的好机会。”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喝了口咖啡,接着道,“你这设计图画的不错,就是那店铺名字起的太‘脂粉味儿’了,顾客一下子就限定在女人身上了。” 之前就说过,黄婉贞是个听劝的人,虽然褚延之态度不是很好,但这建议实在是‘中肯’。 “多谢褚医生提醒,我回去就换了它。” 想到世人皆爱听吉祥话,黄婉贞眼睛一亮,“叫吉祥居怎么样?” 褚延之咽下口中的牛排,提议道,“‘居’有点小气了,把‘居’改成‘堂’吧,另外‘芙蓉居’也可以不扔,你开两道门,大门门匾写‘吉祥堂’,进去男客女客都招待,小门门匾写‘芙蓉居’,男客止步,只招待女客,这多好。” 黄婉贞想到自己那勉强够三十平的小铺子,多少有点底气不足。 “呵呵,谢谢。” 吃过饭,黄婉贞坐黄包车来到了灯市口芙蓉居,抬头看看门匾,想着节前太忙,实在腾不出功夫换,还是节后再好好归置吧。 “小姐,您来啦?赶紧瞧瞧吧,一上午,秀青就介绍出去一身洋装,三身旗袍,这么多活计,光靠咱们仨的手,哪里赶得出来?我拦了秀青下,她还不乐意了,那些客人都穿金戴银的,可是那么好得罪的,万一不能按时交上衣服,人家动动手指头,就能教训了咱们。” 黄婉贞刚进铺子,就被秀兰逮住,‘叭叭’的诉了一通。 黄婉贞正头疼晚上给沈君宴赶工的事,没想到这边又接了单。 “好了,好了,把那册子藏起来,不摆了,中秋节过后,再拿出来。” 说完,有些着急的在铺子里踱起步来,“我今天出门,也接了一单,还是男士西装,这可如何是好。” 西装类的衣服,是最费时的,打板环节不能省,裁剪也费功夫。 “啥?看来不找帮手是不行了。”秀兰一脸扼腕。 秀青好像也意识到,行为有失,忙不迭建议道,“太太身边的秀竹姑娘,针线活最好,小姐要不请来帮帮忙?” 秀兰气愤的伸出手指点她,“太太针线也好,干活还快呢!你咋不说叫太太来帮你干活?” 秀青闷着头,小声嘀咕,“我哪里敢……” 偏偏秀兰耳朵尖,听个正着,“你还不敢?你连太太身边人的主意都敢打,那不就是让太太自己个儿干活吗?秀竹来了这儿,谁给太太做饭?谁给太太洗衣?” 黄婉贞连忙打断两人,“别吵,别吵,我想想别的办法。” 这时候,黄婉贞也想再雇两个人帮忙,可这节下,想找好的裁缝,是很难的,要是先找两个对付,节后,也不好就把人辞了。 想来想去,还真让黄婉贞想到个好主意。 “缝纫机?那是什么东西?”秀兰对黄婉贞的提议,持怀疑态度。 “缝纫机可比手工缝制快多了,一台机器能顶几十号人,就这走线,不但直,针脚密实,还特别快,几个眨眼的功夫,一趟线就能缝完。”黄婉贞掰着手指头,给秀兰,秀青讲缝纫机的厉害之处。 秀兰和秀青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怀疑的神色。 待黄婉贞兴奋的离去,秀兰失望的摇摇头,“小姐那么聪明,我还以为她回来,就能解决问题呢。” 第80章 神奇的缝纫机 秀青哀叹一声,“唉!小姐也是人啊,是人就会有短板,要我说,就该请人帮忙,实在不行,雇两个人,给咱们打打下手也好啊。” 秀兰这次倒是同意了秀青的观点,“是啊,还是请人靠谱,那什么缝纫机太假了,假的我心慌。” 黄婉贞不知道她的两员大将,在背后蛐蛐她。 进入东单旧货市场,当下就被棚子里的东西吸引了目光,有各式老家具,有洋车,有瓷器,甚至还有旧衣服。 她特意找了家比较大的店铺,进去什么都没看,直奔黑布马褂的伙计,“师傅,咱们这儿有没有旧缝纫机卖?” 那伙计放下手中的抹布,笑着道,“小姐找错地儿了,我们这儿不卖那么金贵的东西,你继续朝东边走,有一家叫“圣轩”的店,里面多是洋玩意儿。” 黄婉贞笑着道谢,出了店门,继续往前边走,大概也就二百米的样子,果然有一家叫“圣轩”的店铺,门面阔的很,竟然刷了金漆。 黄婉贞走进去,立即走来一位穿着白色马褂的伙计,“小姐,想看点什么?” 黄婉贞快速扫了一圈,没看到缝纫机,不禁问道,“咱们这儿卖旧缝纫机吗?” 白褂伙计笑着道,“小姐,来的正是时候,我们这儿前段时间刚收了三台红狮牌的,我带您去瞧瞧?” 黄婉贞立马点头同意,跟着伙计往里走,来到了东北角。 “这红狮牌的缝纫机,是咱们国内生产的,别看比那洋货小,但省劲儿轻便。” 黄婉贞见三台机身都斑驳了,眉头微微皱起,“这也太旧了,还能用吗?” 伙计重重拍了两下离他最近的缝纫机,“好的!能用!这东西用料扎实的很,买回去能用一辈子,您要是想要,一会儿我帮你把皮带换成新的,包你十年不坏。” 黄婉贞面现迟疑,但来都来了,总不想白跑一趟,“我能试一下吗?” 伙计转头就去搬凳子,摆好后,请黄婉贞坐好。 在伙计的指导下,黄婉贞把三台缝纫机都试了一遍。 黄婉贞一边踩缝纫机,一边听那伙计一个劲儿的夸,每一台缝纫机,在他嘴里都变成了变形金刚,一大串一大串的最好的形容词,不断从伙计口中吐出,传入黄婉贞耳中。 黄婉贞都在想,这个伙计真是个人才,未来成就一定低不了。 “小姐,三台都要吗?要是三台全要,我给您算便宜些,城内包送,您觉得怎么样?”哪怕黄婉贞不给回应,伙计的嘴也能自顾自的说下去,而且都是黄婉贞想听的。 “多少钱?”黄婉贞站起来,摸挲着眼前的缝纫机问。 “小姐真是好眼光,我透个底价给你,九十块大洋,够便宜吧!在别处,这价格想都不敢想。” 黄婉贞猛地转头看向伙计,瞠目结舌道,“一台九十块?那我还不如去买新的。” 伙计连忙摆手解释道,“三台,我说的是打包价,您要是一台的话,最低得给三十二块大洋。” 黄婉贞佯装不悦道,“欺我不会算账不成?三台九十块,那一台不就是三十块吗?怎么还弄个三十二?” 伙计双手合十,连连作揖,“我的姑奶奶呦!我可没骗您,这机器刚来的时候,我们都是卖三十五块的,但认识的人少,放角落不少时日了,老板没法,为了回本,降了两块钱,卖三十三块大洋。” “好不容易等来了识货的,我这不心急,三个打包卖您,要您九十,我们就送这一回,也算解决了我们老板的心病。您要是只买一台,三十块大洋是万万不成的,我们都得赔人工钱。” “您想啊,我们这来回送,也是要雇人的。” 黄婉贞摇摇头,“你看看,这上门的漆都掉了,旧成这样,三十多块大洋也太贵了,我本来打算二十块买一台的。” “正好带了六十块大洋,准备买三台,谁知道这旧玩意儿也这么贵。” “您要是能接受,这六十块大洋,我就都给了你,你卖我两台缝纫机。” 黄婉贞翻来覆去挑毛病,让伙计给便宜些,伙计没办法,只能找来老板,老板是个蓄着胡子的中年男人,戴着个瓜皮帽,瘦的厉害。 “行吧,就当交个朋友,我这真是赔钱给你了,人工钱都不够。” 黄婉贞连忙道谢,挑了两台缝纫机,看着伙计换好皮带,送上推车,跟在一旁,慢慢往灯市口走。 走了两三公里,脚就有些受不住了,她也不勉强,伸手拦辆黄包车,坐了上去。 到了芙蓉居,黄婉贞率先下车,付了车资,领着两个推车的小工,往后门走。 “麻烦帮我搬进堂屋,我也能省些力气,谢谢啊。” 后院三间房,西屋和东屋都有炕,空地自然就小了,只有中间的堂屋,只最北面放着张八仙桌并几把凳子,其它地方都空着,黄婉贞指挥着两个小工,把缝纫机在堂屋摆好,从腰间兜里,掏出几个铜板来,一人分了四个,“辛苦了,辛苦了,我就不留师傅们喝水了,你们到街上买碗茶喝。” 两个小工没想到,还有这种好处,喜笑颜开的收了,年轻的那个,还说了句吉祥话,“祝老板发财,发大财。” 黄婉贞笑着学他们,双手合拢,在胸前摆了摆,“也祝你们发财,咱们都发财。” 送走两人,黄婉贞锁了后门,来到铺子,见人不多,先拉了秀青,来到后院屋内,“看,这就是缝纫机,这台我用,那台你和秀兰换着练手。” “去找些边角料过来,我教你怎么用。” 见证了缝纫机的神奇,秀青和秀兰对它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呀!我可以把衣服册子重新拿出来了,有这机器帮忙,咱们还怕做不完?”秀青尤为高兴。 她最是没安全感,整日满脑子都是多赚钱,让小姐知道她的用处,不至于抛弃她。 秀兰对自家小姐的崇拜更上一层楼,每日都精神奕奕,风风火火。 第81章 黄婉贞的办事效率 黄婉贞顺利的在中秋节前,把郑榆桑和沈君宴的西装赶了出来。 没电话就是不方便,有点事,都得跑一趟。 八月十三,黄婉贞趁中午放学的一个半小时,跑到约翰氏医院,给沈君宴送了趟衣服。 “哎,婉贞,等等。”沈君宴俨然已经把黄婉贞当成了朋友,他拿出一本精美的册子,“上次你在医院拍的照片已经洗出来了,我做成了册子,你看看能不能接受。” 黄婉贞顿住脚步,回身接过册子,快速翻看起来,虽然时间紧迫,但她每张照片都看了一遍,确定都没拍到脸,才递了回去,“可以,没问题,别人问起来,别说是我啊,我自己倒没什么,就是怕家里人接受不了。” 思索片刻,她觉得该说的更严重些,免得沈君宴不重视,露了痕迹出去。 “万一,他们知道了,把我赶出去,我可是要赖上你的啊!” 说完,她还煞有介事的跟沈君宴借了纸笔,“把你住址写给我,有事我得找你。” 沈君宴好笑的写下地址,撕下来,递给她,“放心吧,不会把你身份露出去的。” “喏!我就在马路对面的公寓里住,有时间来做客。” 黄婉贞撇着嘴接过,“你这么忙,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待在医院,哪里有时间接待客人?” 沈君宴被小姑娘说得哭笑不得,“我也是有假的好不好?过了中秋节,八月二十我就能休一天,正好我那里举办沙龙,你要是有时间,尽管过来。” 黄婉贞想了想问,“星期几啊?” 沈君宴不明所以,但还是说道,“星期天,怎么你还看日子?” 黄婉贞点了点头,“在下不才,正在贝满女中上学,连中秋节都不放假,只每周周日休息一天。” “既然八月二十是个这么好的日子,我不去真是说不过去了。” 黄婉贞想,这么好的机会,她应该提前去做些名片,到时候发一发。 “那就这么说定喽,下午三点开始,你别来太早,我要提前准备准备。”沈君宴笑得温文尔雅,让黄婉贞的紧绷的神经,都松弛了两分,“好,知道了。” 当天晚上,黄婉贞把郑榆桑的西服交给了他,黄婉贞觉得更轻松了一些,想着接下来就不用这么忙了,学习之余,可以多歇歇。 哪知,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被郑刘氏传唤了。 “少奶奶,太太叫您过去前厅。”樱桃甩着帕子,迈着细碎的步子走了进来。 黄婉贞没当回事,头也不抬地摆摆手,“知道了,一会儿过去。” “可别一会儿了,太太正在前厅等你呢,让你立马过去。”樱桃嘴里说的着急,动作和神态却没一点急。 黄婉贞大口吃着包子,只用眼角余光瞥她一眼。 “哎呦!我的少奶奶呦,你怎么还有闲情吃饭,快随我走吧,去晚了,咱俩都要受罚的。”樱桃的脸上终于有了些急迫的样子。 黄婉贞把最后一口小米粥,倒进了嘴里,拿起帕子擦了擦嘴,站起来,径直往外走。 “少奶奶?少奶奶?你干什么去?”樱桃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转身去追黄婉贞。 “不是你说的,太太叫我去前厅吗?小小年纪,记性怎么这么差?!” 进了前厅,地上摆放着不少贴着红纸的节礼,郑刘氏说着,郑榆丽一家家的列着单子,黄婉贞打眼一瞧,多是些干果、点心、肘子、鸡蛋、水果之类的。 “给母亲请安。”黄婉贞微微屈膝,给郑刘氏行了一礼。 “嗯,你接受你妹妹的活计,一会儿她还要去上学,耽误不得。”郑刘氏头也不抬,继续数着地上的东西。 黄婉贞三步并作两步,快速上前接过了郑榆丽手中的毛笔和册子。 “记到哪了?” “记到姐夫家的了,他家送来的都是新鲜东西,有罐头和面包。”郑榆丽满脸笑意,似乎对这东西很满意。 郑刘氏倒不这么想,“哎!都是些又贵又不实的东西,绝不是你姐姐选的,那面包你哥给我买过,吃起来一股怪味,没咱们的馒头好吃,还齁贵,一个面包能买一篮子馒头了。” 黄婉贞也不搭话,上前找到赵家的红纸,以此为分界线,指着多的那半边说道,“这边的还没登记是吧?” 这话当然是问的郑榆丽,黄婉贞可不敢问郑刘氏,倒不是说郑刘氏架子大,主要是郑刘氏说话总是扯东扯西,半天说不到点子上,跟她沟通,纯属浪费时间。 “是,西边的记好了,就差东边的了。” 得到郑榆丽的肯定,黄婉贞手脚麻利的上前翻红纸,“母亲您来看这是谁家?” 郑刘氏凑上跟前一看,立马笑出了声,“你舅家,我这个弟弟哦,最是大方,你看看,这送来的,还有大公鸡呢,今晚上让厨房炖了,桑哥媳妇也过来喝一碗。” 黄婉贞翻到册子前面,扫视着郑榆丽登记方式,见就是最简单的,前头写名,后面记东西,立马在空白页写下刘梓旭的名字,然后飞快写着大公鸡一只,鲜果一篮,点心一篮,干果一篮。 记了会儿,黄婉贞就找出了规律,基本上都是一家四样东西,有干有鲜。 匆匆记完后,黄婉贞打着内急的名号,离开了前院,从后门跑了。 到了贝满女中,第一节算术课,已经开始了,所幸老师特别喜欢黄婉贞这个女生,没为难她,就让她进了教室。 下课后,宋文茵笑着问她,“今儿个怎么迟了?” 黄婉贞伸手,让她看手中的墨迹,“登记中秋节礼了,还是用的毛笔,总得去蘸墨,要是用钢笔,几百字而已,根本不是事,更别提会迟到了。” 宋文茵夸张的笑出了声,“呦!什么样的亲戚,还需劳您这个高材生去记,真是好大的脸面。” “我们家那些个,管事的就登好了,哪里还用主子巴巴的上手去记。” 黄婉贞知道宋文茵只是说话随意了些,并无恶意,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不能比,我家小门小户,哪里能跟督军家比。” 第82章 赚钱学习两不误 宋文茵的祖父今年才四十多,在保定府当督军,虽然不在北京,但送礼的络绎不绝,实不是郑濡清一个小小的内务部参事可比的。 宋文茵见好友这么说,有些无趣的皱了下鼻子,“你的话,我不信,小门小户,也能飞出你这样的凤凰?” 黄婉贞好笑的瞥她一眼,“行了,别给我想身份了,确实是小门小户,那个基因好,祖上是旧朝官员,家里男的不争气,我这个女的,得努力支应门户啊。” 宋文茵好奇的把头凑了上来,“哎!听说现在女户比老辈子好办了,你想不想办一个?” 黄婉贞不答反问,“怎么?你想办?” 宋文茵小心翼翼觑了下四周,附在黄婉贞耳边,低声道,“想,特别想,可我弄不了,我表哥就在治安局当队长,我跟他提了,他说让我少看点小说,里面都是假的。” 黄婉贞使劲儿往下压了压嘴角,“咳咳——,嗯,你表哥说的对,你是该少看点小说,别到了考试,成绩下来了,到时候很可能被学校压着住校。” 宋文茵很不服气,“入学考试前夕,我还在看小说,也没耽误我考上啊!与其担心我,还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那个叶孟瑜,可是整天盯着你呢!万一被她超过了,她不得把你脸往地上踩啊!” 黄婉贞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也是,那你别跟我说话了,我要学习了。” 宋文茵白她一眼,“德性!” 接下来就是中秋了,正日子的团圆饭,自是丰盛,四大菜:肘子、烧鸡、炖鱼和牛肉丸子全乎了,另外还有不少鲜菜,肉末茄子,西红柿鸡蛋、肉炒豆角、地三鲜等等摆了一大桌子。 郑刘氏还让下人摆了一桌子干果、水果和月饼,桌边上弄了个香炉,点上了一把香,边上插着一截黄豆。 黄婉贞看了,一头雾水,这里她也就跟郑榆桑能说上两句话,忍不住偷偷问了两句。 “你家不上供吗?那是给月亮上的仙女嫦娥和她的兔子的。” 黄婉贞惊讶的问,“兔子吃黄豆?” 郑榆桑认真肯定的点了点头,“是啊。” 黄婉贞仔细的在他脸上搜寻了一圈,确定他没在开玩笑后,撇开了头。真是太虚幻了,有没有?! 待吃完饭,郑刘氏起身,从供桌上的盘子里,每样拿了些,给了黄婉贞,“拿回去吃吧,吃了好。” 黄婉贞颇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起身接过道谢,“谢谢母亲。” 郑刘氏肃穆的摆了摆手,黄婉贞识趣的回了书香院。 不过黄婉贞心里的那份感动,只坚持了一个小时,待看到大包小包回来的郑榆桑,黄婉贞傻了眼,“怎么这么多?” 郑榆桑把抱着的东西,一股脑散在了桌子上,“哎!累死了,我妈非得让我吃,说神仙的福底,谁吃谁好。” “可我惯不爱吃这些甜食,那月饼和干果,甜的人,发腻。” 黄婉贞突然有些嫉妒这小子,她使劲儿拉上了床帘,把被子兜头一蒙,强迫自己睡下。 第二天到了学校,黄婉贞就看到自己的桌子上,放了不少月饼和水果。 前桌的何阑珊摆手跟黄婉贞打招呼,“嗨!婉贞,这是我昨天分到的福底,给你一些。” 黄婉贞点头道谢,连忙把手伸进手袋,掏啊掏,掏了半天,掏出几盒她新调配的油彩。 “那个,阑珊,我给你做个美甲吧。” 手袋里什么吃的都没有,想装装样子,都不成。 何阑珊笑眯眯的点头应道,“好啊,麻烦婉贞了,我还不知道什么是美甲呢,不过听起来很不错。” 何阑珊家是新派家庭,生活很西化,见面说话,总爱学着洋人那样,先互夸上一回。 黄婉贞也不管她是真想做美甲,还是说的客套话,坐到位置上,拿起她的手,直接往上面涂底色。 黄婉贞选的是白底,又在每个指甲上,画上了些小花,衬得何阑珊本就纤长的手指,更加莹润漂亮。 没一会儿,两人的四周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宋文茵来的时候,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兴奋的挤了进去,却看到黄婉贞在给何阑珊画指甲。 “呀!指甲上也能作画?婉贞,你也太牛了吧!” 黄婉贞笑着谦虚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说完,她又转动脑袋,跟周边的同学点头,“大家要是喜欢,可以去街尾的芙蓉居预定。每天最多接待三人。” 俗话说得好,物以稀为贵,为了提升美甲的档次和价格,黄婉贞提前弄出了预售。 哪知,宋文茵是个急性子,立马举手喊道,“我,我第一个预定,你也是芙蓉居的,在你这儿预定管用吧?” 黄婉贞:“……” 她能说不管用吗?! 本来还算安静的人群,因着宋文茵这一嗓子,一下子沸腾了起来,大家争前恐后的举手,“我,第二个预定。” “我是第二个,我先举手的。” 黄婉贞忙着给何阑珊做美甲,腾不出手,只能让罪魁祸首宋文茵代为登记。 “想预定的,要提前交五毛钱做定金,不交钱,预定名额不作数。” 宋文茵瞬间精神抖擞起来,连小说都不看了,拿起笔和本大声喊,“排队,排队!” 这边的动静,很快吸引了邻班,一些认识(一)班的学生,探头进来问情况。待了解后,也加入预定大军。 黄婉贞看情况不对,恐怕引起老师们的注意,早早结束何阑珊的美甲,站起来开始维持秩序。 “大家快回去,别凑热闹,要真想做美甲,可以放学后去街尾的芙蓉居,了解过后,再做决定。” “否则要是不喜欢,不去做,白白损失五毛钱,多可惜啊!” 在黄婉贞安抚劝导声中,其她班的学生,陆续退出了(一)班。 “好了,好了,大家也都回座位坐,一会儿老师该来了。” 傍晚回到郑府,樱桃又来传话,说是今日还在前厅吃团圆饭。 黄婉贞连忙换了身衣服,赶去了前院。 第83章 郑榆美的八百个坏心眼 还没进厅堂,就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声,小孩子嬉闹的声音,不用进门,黄婉贞就知道郑榆美回来了。 黄婉贞进了厅堂,给郑刘氏行了礼,同郑家姐妹打了招呼,就坐一旁不吱声了。 要是平时,郑刘氏定是要教训几句,今个儿却没时间搭理黄婉贞。 “哎呦!我得再吃块月饼,我那婆婆对儿媳妇刻薄的很,什么都不舍得让我吃,就那福底都没分我一块。”郑榆美接过下人上的茶,‘咕咚咕咚’使劲儿喝了两口,“我那妯娌平日里只会吹嘘自己能干,我这一回去,啥都没准备,我整整忙了两旬,先是祭祖,后又过中秋,没片刻闲的。” 郑刘氏心疼的让下人又上了一盘点心一盘水果,“哎,当初我就不乐意,那商户人家不懂规矩,偏你见了姑爷一面,就死活要嫁。” “让我说准了吧?连福底都不给儿媳妇,也太不守规矩了。你瞧瞧我,第一份福底就给的你弟媳。” 郑榆美一边吃点心喝茶,一边还要抽个功夫,歪脖子瞅黄婉贞两眼,“哎,再没有比咱家更疼儿媳妇的了。” “妈,不是我说,你自己个儿看看,我弟妹进了咱家门子,脸上都有肉了,我瞧着还长个儿了!” 郑刘氏顺着郑榆美的话,侧目看向黄婉贞,“还是榆美眼睛好,可不咱家风水好,进了咱家的门子,桑哥媳妇简直是一日三变,不但壮实了,脸嫩的也能掐出水来了。” 郑榆美眼中飞快闪过一抹嫉妒之色,“要说这风水,也是住在这儿的有福之人养出来的,弟妹刚嫁进来的时候,我又不是没见过,身上没二两肉,又瘦又小,脚都不利索,哪里像是有福之人?” “分明是妈你福气大,桑哥媳妇占了你的便宜,这才脱了一身穷气,变成富家少奶奶的。” 郑榆美一回娘家,郑家立马就事多起来。不说别个,黄婉贞每日出门,总能瞧见郑榆美站前院用挑剔的目光打量她。 黄婉贞不理郑榆美,可郑榆美心里的气却日渐高涨,“妈,你对儿媳妇也太宽和了,纵的桑哥媳妇都要上天了。你不知道,这才几天啊,她都穿了两回新衣裳了!” 郑刘氏摆摆手,不在意道,“我给她的布,都是适合男人用的,她身上衣服料子是娘家陪送的,这儿我管不着。” “你要是想穿新衣服,一会儿,我带你去柜子里挑身好料子,你自己个儿做一身。” 郑榆美撇嘴,满脸的不信,“我的妈呦!你人美心善,总把那坏人往好里了想。就黄家那破落户?还陪嫁料子?” “你给了她多少布料,数过吗?该不会是把那布料拿出去换成自己能用的了吧?” 郑刘氏先是一怔,后微微眯起眼。 傍晚,郑榆桑大步走进前院,见到郑刘氏,开口就抱怨,“妈,你能不能别往教务处打电话了?家里有什么大事?非要我回来?我爸天天回家,还不够给你解决的啊?” 郑刘氏狠狠瞪他一眼,“我问你,我给你媳妇的那三匹布,她给你做了几身?” 这话着实令郑榆桑摸不着头脑,算算黄婉贞一共给他做了两身西装了,另外受自己请托,给同学祝庭州做了一身。 “三匹布,一匹一身了,怎么了?” 郑刘氏舒了口气,“她没拿出去换成自己的料子就好,还不是你姐,觉得你媳妇最近身上新衣服太多,怀疑是把我给的料子,拿出去换了。” 郑榆桑把目光移向一旁的郑榆美,“大姐怎么这么说?” 说着又看回郑刘氏,“我带她去六国饭店吃饭那次,你不是给了她一匹女士料子吗?” “好啊!妈你还骗我,说没给过桑哥媳妇衣服料子。”郑榆美撅着嘴,不依道,“我对你那么好,你有了好东西,不留给我,给个刚认识不到一年的,那我以后有好东西,也不留给你了。” 郑刘氏笑着打了她一下,“多大的人了,还撒娇卖痴,得了,今晚让厨房给你炸肉丸吃。” 郑榆丽早就回来听了半晌了,这时候凑上来道,“妈,我要吃炸鱼。” 郑刘氏用手指头点点她,脸上一副嫌弃样,嘴上却说,“一个比一个馋!派人去看看,还有没有活鱼,没了,让人给你买去。” 郑榆丽高兴的点了点头,顺嘴来了一句,“那一匹布,能做好几身衣服呢,嫂子就给哥哥每匹做一身,那剩下的呢?” 郑榆桑接话道,“她还给父亲母亲做了不少衣服呢。” 郑榆丽噘嘴,“那也用不了三匹布啊!” 郑榆美跟郑刘氏对视一眼。 一刻钟后,几人结伴来了书香院,院子里很安静,似是没人。 “樱桃呢?不在院子里做活,跑哪儿去了?” 郑榆美扯扯郑刘氏的袖子,“她不是还有个陪嫁丫鬟吗?不照样没在院子里干活?要我说,是她自己不会管人,怪不得咱家的樱桃。” 郑榆丽探出头,四下打量了会儿,“正好趁没人,咱们去瞧瞧,嫂子也知道不了。” 郑榆桑皱眉给了郑榆丽个脑崩,“她知道了又怎么样?这是我的院子,当然是我做主!” 郑榆丽俏皮的吐了吐舌头,“这不是怕影响你们的感情嘛!” 郑榆桑嗤笑,“我跟一个小脚女人能有什么感情?!” 还想说什么的郑榆桑抬头瞧见郑刘氏的审视目光,连忙低下头,轻咳几声,“咳咳——,那个主要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哎呀!你以后嫁了人,就知道了,咱们赶紧进去吧。” “吱——呀——” 进了门,郑榆丽四处打量,自从自家哥哥娶了媳妇,她与嫂子没话聊,就没来过这书香院了,竟不知这书香院变得这么雅致。 “哥,这就是嫂子那千工床吧?真漂亮!我也想要一张。” 郑榆美笑话她,“眼皮子怎么这么浅?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巴巴的想要她这破烂货。” 郑刘氏不管几个儿女的口水仗,张口吩咐郑榆桑,“桑哥,去把布匹找出来,给我瞧瞧。” 第84章 郑家人翻了黄婉贞的老底 郑榆桑大步走到西北角的桌案前,“这不,都在这儿呢!她晚上总拉着灯,在这儿捣鼓。” “呦!不看不知道,她这儿有不少布料呢!妈,你过来看看。” 郑刘氏与东张西望的俩姊妹,被郑榆桑的话吸引过来,打眼一瞧, “哎呦妈呀!这不是贡缎吗?她咋会有这么好的料子?”郑榆美上前,扯着一块料子大声嚷嚷道。 郑榆丽紧随其后,“我没看差吧?这是香云纱?” 郑榆丽转头看向郑榆桑,满脸不可思议,“我嫂子哪里来这么多好料子?” 郑榆桑抬手挠挠头,不解道,“这料子很贵吗?” 郑榆丽点点头,“我们慕贞女中能用得起的,十之一二。” “那我就不知道了,你们女人的衣服料子,我哪里懂。”郑榆桑想了会儿,又道,“好像是最近这里才放了这么多料子,之前这里比较空,只有些书本之类的东西。” 郑榆丽见那桌子上有抽屉,顺手就往外拽,一下,两下,没拽动。 “这抽屉有暗锁,没看见上面有锁眼吗?别拽了,拽坏了,黄婉贞不就发现咱们翻她东西啦?”郑榆桑连忙上前阻止郑榆丽。 郑榆美在旁撇撇嘴,“刚在外面,谁大言不惭的说,书香院你做主啊?怎么啥都还没干?你就怂了?” 郑榆桑被姐姐说的面子有些挂不住,梗着脖子道,“院子是我的,但这家具是黄婉贞的!她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不是自家的东西,我咋做主?我劝你们消停会儿吧!看天色,她没准都走到大门口了,就她那刚烈的性子,发现你们动她东西,还不得跟你们拼命啊!” 郑榆美白眼差点翻上天,刚要开口说郑榆桑没出息,斜插进来一只手,一把拉住郑榆美。 “走走走,桑哥说的对,别让黄氏知道,这都是人家的陪嫁,让她发现咱们觊觎她陪嫁,多丢咱们郑家的脸啊!” “谁觊觎了?妈怎么能这么说?!”郑榆美嚷嚷道。 郑刘氏没好气瞪她一眼,“我又不眼瞎,你和你妹妹眼珠子都瞪红了,这是人家的陪嫁,不是咱的东西,咱不能眼红。” 说着,就去拉郑家俩姐妹,“走吧,走吧,别叫黄氏看见喽!” 因着美甲的事,黄婉贞回来的有点晚,一进门,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她仔细打量了遍,发现床帏有一半放开了。 走过去一看,床上有被人坐过的痕迹。 自从黄婉贞嫁进来,郑榆桑从来没坐过她的床,也没动过她的东西。 又去看每日干活的西北角,这里的痕迹更明显,布料很明显被人动过,黄婉贞快速掏出钥匙,打开抽屉,见里面的钢笔、铅笔和新画的衣服样子都在,不由的松了口气。 突然想到什么,她快速回到床边,用钥匙打开了床头柜,翻出里面的存单和钱袋子,数了两遍,见一分没少,黄婉贞陷入了沉思。 黄婉贞想不出,郑榆桑翻她东西的目的,但这事不得不防。 黄婉贞找出个蓝布包袱,摊在床上,找出贵重的东西,一件一件往蓝布上放。 收拾好后,把包袱一系,塞到了床里面的垫子下面,等明天出门的时候,带到芙蓉居去。 黄婉贞一下子忙了起来,八月二十那天,差点没去成沈君宴家。 好在秀兰看了几天,学会了简单的美甲,临时受命,给黄婉贞三名同学做。 想到沈君宴是新派人士,结识的人多半也是穿西装洋裙,黄婉贞在芙蓉居后院换了身淡蓝色洋裙,化了个淡妆,拎上提前打包好的香皂和香水,才坐上提前定的出租车扬长而去。 来到新街里132号,黄婉贞先打量了一下,是栋三层楼,黄婉贞按了电铃,“滋滋滋——”电流声响起。 “谁啊?”一个穿着蓝布及膝大褂的微胖女人,开了门。 黄婉贞笑着扬手打招呼,“你好,我找沈君宴医生。” 微胖女人整个身子堵在门口,上下打量黄婉贞,“哦!找沈医生的啊?你是他什么人?” 黄婉贞看这女人神态,就知道她心里在编排人,为防给住在这里的沈君宴招来闲言碎语,黄婉贞思考片刻,开口道,“我是他妹妹。” 女人这才让开门,让黄婉贞走了进去。 “哦!你也是沈家小姐啊!之前不知道是你姐姐还是妹妹,给沈医生送过吃食,赶紧上去吧,沈医生在三楼左手边。” “我家小姐是这里的房东,你叫我钱妈妈就成,以后多来玩啊!我和你哥哥很熟的。” 钱妈妈得知对面的漂亮小姑娘是沈家小姐,热情了不少,啰里吧嗦说了一大堆,目送小姑娘上了楼梯,才回了右边的屋子。 来到三楼左手边,黄婉贞抬起手,试探性的敲了几下门。 不一会儿,门开了,露出冷峻挺拔的褚延之,这次他倒没说什么,直接让开门口,“君宴,你的病人来了!” 刚刚迈步进去的黄婉贞,打了个踉跄,眼疾手快的扶住门框。 “怎么?脚还没恢复好?早说啊!我扶你。”褚延之伸出手,扶住黄婉贞的胳膊。 黄婉贞使劲儿牵起嘴角,一笑,“麻烦褚医生了,我脚已经好了。” 说着,黄婉贞从袋子里掏出块儿玫瑰香皂,递给褚延之,“这是吉祥堂独门配方做出的花香皂,送给您。用的好的话,可以来我们吉祥堂看看。” 要不是碰上褚延之,黄婉贞都要把给店铺改名的事忘了,实在是事情太多了,看来得随身携带个小本本了。 “谢谢。”褚延之接过花香皂,顺势松了扶着黄婉贞的手。 这时,沈君宴也过来了,他穿着围裙,笑着跟黄婉贞打招呼,“婉贞来啦?别客气,随便坐,这些都是我的朋友,让延之帮你介绍,我烤了披萨饼,一会儿就能吃了。” 黄婉贞连忙奉上香水和一块儿茉莉花香皂,客气的点头道,“好。” 沈君宴租住的地方,客厅不大,看样子也就二十多平的样子,东北角放着一个桌子,桌子上放着台留声机,正放着一首不知名的英文歌曲。 第85章 落落大方的黄婉贞 “这是君宴的发小高才学,这是我和宴君同学苏静辉,苏太太楚青青。” “我手边这位是君宴的病人黄婉贞。” 黄婉贞露出八颗牙标准笑容,伸出右手,上前一一与人握手,“高先生好,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苏先生好,这是我们吉祥堂自己做的香皂,请您笑纳。” “苏太太,幸会幸会,没想到今天会碰到这么漂亮的女士,这是我自己做的花香皂,您试试看,要是喜欢,尽管来灯市口大街吉祥堂,我们还有许多其它女士化妆品,包您喜欢。” 送完香皂,黄婉贞又笑着拿出名片,一一分发。 “你这名片上,怎么没电话啊?”苏太太前后翻动着名片道。 黄婉贞笑着回道,“我们的铺子刚开业不久,还没来的及安电话。等安好后,我告诉您。” 苏太太笑着抬头看向黄婉贞,“是呢!现在从申请安电话,到安装好,起码要三个月。” 苏太太长着一张鹅蛋脸,眉毛细细的,嘴巴也小小的,显得很秀气,头发是时下最流行的弹簧烫卷,穿着一身黄色洋裙,一看就像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娇花。 “是啊!想安个电话,实在是难。”黄婉贞笑着附和道。 褚延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任凭众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你今天该好好巴结巴结苏太太才好,她可是电话局的,你想安电话,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 苏太太小鸟依人般靠在苏静辉身上,温声细语道,“瞧延之说的,好似我非要巴结,才会帮忙似的,黄小姐,你可别误会我,我可不是那样的人。” 黄婉贞略过苏太太的话中深意,直接拍马屁道, “苏太太这般温柔漂亮的女子,即使是我误会了,也是愿意亲近的。” “至于安电话的事,您愿意帮忙,那是情分,不帮忙,那是本分,总之,像苏太太这般通身耀眼的人物,实在是叫我挑不出不好来。” “呵呵呵,黄小姐可真是长了张巧嘴。”苏太太捂着嘴,笑趴倒在苏静辉的身上。 苏静辉连忙用手揽住她腰身,“好了,咱们坐下吧,尝尝君宴准备的小点心。” 待沈君宴端着披萨饼出来,众人又是一阵夸耀赞美。 “好长时间没聚了,最近你们都看了什么书?”沈君宴一边给大家分披萨,一边说道。 “还以为你改了呢,没想到还是个书呆子。”高才学拿起盘子里,刚刚分到的披萨,一大口下去,消失了一半。 “是啊!君宴,你邀请我的时候,可没说今天的聚会,是读书沙龙。”褚延之拿出帕子,细心的擦拭着自己的手,他甚至连小拇指都不放过,来回擦了两遍。 黄婉贞见了,直在心里念叨,褚延之肯定有洁癖。 “好吧,我也没说是读书沙龙,就是给大家找个话题而已。”沈君宴自己拿了块儿披萨,坐在了沙发上。 似是想到什么,他扭头看向黄婉贞,“对了,婉贞,静辉的妹妹也在贝满女中上学,叫什么来着?” 最后一句话,明显是在问苏静辉。 苏静辉刚刚吃了口披萨,腾不出嘴来,苏太太替他答道,“是我家五妹,叫静宜,苏静宜,是今年新考进去的。” 黄婉贞刚刚听到苏静辉的名字,心里就有了准备,毕竟这个年代,家族起名字,都是连着的。 “嗯,我们同一个班。” 苏静辉咽下披萨,刚发出一个“哦?!”,就被身旁的高才学打断了,“我想起来了,黄婉贞!我说这名字怎么有点熟呢,你考试时候的国文试卷,是我给你批的!” “你最后那篇‘知识改变命运’写的真好,哎呀呀!我还想有空,去贝满找你呢,缘分啊!今天在君宴这儿碰上你,可不就是缘分。那篇文章,特别适合登在《白话文报》上。” 沈君宴凑近黄婉贞,小声说道,“高才学是燕京大学国文教授,燕京大学的女部原叫协和女子大学,是从贝满里面分出去的。” “是啊,是啊”高才学不住点头,“你有没有兴趣来我们燕京大学?你要是考我们文学院,一准能考上。” 这么好的机会,不会有人放过,众人都觉得,黄婉贞会立马答应下来。 “谢谢,我觉得自己知识储备不足,该在高中多学两年。”黄婉贞的声音虽轻却稳,面上没有一点牵强之意。 “不是吧?妹子,你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吧?”沈君宴惊讶的看向黄婉贞,要不是早就认识她,还真以为她是在谦虚客套。 “同学,你不用这么快拒绝,可以回家慎重考虑一下,一会儿我把办公室电话写给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可以给我打电话。报名和考试资料,我那都是现成了,不用你费心去别处找。”高才学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一副分外认真的模样道。 黄婉贞这次倒是没出人意料,立马点头答应了下来。 她又不是真的傻子,虽然不想去燕京大学,但大学教授的电话,她还是真心想要的。 刚进贝满女中时间不长,黄婉贞已然了解道,这个时代女子上高中的不多,上大学的更少,好多贝满女中的女学生,上到一半,会因嫁人或其它原因辍学归家,能拿到毕业证的,不足入学的三分之一。 那些辍学的女学生,也会得到一本肄业证,证明她们在贝满女中上过学,这样就已经足够她们炫耀了,别人提起她们,也会称她们一声‘高中生’。 黄婉贞现在不去上燕京大学,并不是什么‘知识储备不足’,而是‘金钱储备不足’。 她还没跟那些权贵小姐混熟,还没吃到她们身上的红利,怎么可能为了上个大学,就放弃一大片待摘的‘果林’。 黄婉贞可是知道,现在大学里都是男学生,女学生少之又少,零星的几个,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宴会的后半场,高才学请黄婉贞默诵了‘知识改变命运’这篇文章,幸亏黄婉贞记忆力好,虽然不能百分百复述,但原稿的九成还是被她朗诵了出来。 第86章 吉祥堂赚钱啦 众人的态度一下子好了不少,苏太太隐隐露出亲近之意,还主动送上了电话。 总之,黄婉贞今天没白来,算是收获满满。 黄婉贞趁热打铁,第二天告了半天假,拎着化妆品大礼包,直接去了电话局。 “黄妹妹,怎么还过来了?有事打电话就行。”苏太太今日一身灰色洋裙,比昨日那身成熟了不少。 “给您送化妆品来了,里面的口红有五种颜色,你可以试一试,哪种颜色最适合自己。我们店还推出了新式美甲,苏静宜同学也预定了,您看看,要是喜欢,尽管来灯市口街尾的吉祥堂来做。” 说到这里,黄婉贞心里产生一股紧迫感,她想立马回去定一个吉祥堂的牌匾。 “要是有电话就好了,到时候你可以打电话,我派人上门给您服务,也不至于还让您跑一趟。”黄婉贞说着,脸上露出一抹遗憾。 苏太太直接挽了黄婉贞的胳膊,“走,跟我去窗口添单子,明个儿就让他们上门,给你安去。” 黄婉贞佯装高兴的捂着嘴乐,“谢谢苏太太了。” 苏太太笑着拍了拍她的肩,“你是静宜的好姐妹,叫苏太太就见外了,随她叫嫂子吧。” 黄婉贞从善如流,“嫂子!” “哎!”苏太太也是个会交际的,当下就笑着应了下来。 别说,走后门就是香,别人要等三个月的电话,芙蓉居,哦,不,现在该叫吉祥堂了,只用了一周,就通了电话。 电话通了后,黄婉贞第一时间打给沈君宴,把自家店铺的号码报给了他,邀请他有时间过来玩, “哎呀,几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啊,这么快就安上电话了?”沈君宴调侃的声音“滋滋啦啦”从听筒中传出。 黄婉贞笑着道,“托您老的福,认识了苏太太。” “哎,千万别把我说那么老,我还不到而立之年呢!”沈君宴笑呵呵的继续说,“你有空得请我吃饭啊!我的福气大着呢,这不,又托我的福,给你找了个会形意拳的女师傅,她那边没电话,你记一下地址。” 黄婉贞连忙掏出随身带的小本本,快速的记下沈君宴说的地址。 “东城区葫芦大街74号?”黄婉贞重复道。 安东尼主任去了手术室,办公室里只余沈君宴一人,他捶了捶后腰,扯了把凳子坐下来,“师傅叫陈玉梅,是老陈师傅的闺女,她家情况有点特殊,你去了要是觉得能接受,就交束修,要是接受不了,也别出口不逊,直接走就成。” 顿了一下,沈君宴的声音又起,“那个,现任陈师傅脾气有点爆,你要是冒犯了她,很可能被打,所以你忍着点,只看她功夫如何,私事就别问了。” 本来没想问人家私事的黄婉贞一听他这么说,立马有些好奇道,“咋回事啊?” 沈君宴思虑几秒,觉得还是提前让黄婉贞知道内情比较好,“老陈师傅生了四个女儿一个儿子,现在陈师傅是他的大女儿,其余三个女儿已经嫁人,现在的形意武馆,只陈师傅和不足十岁的弟弟支应,难免有些闲言碎语,陈师傅虽是女子,但武武艺高超,就是脾气有点……” “哎!有真本事的人,脾气难免有点差,现在女师傅少的很,你要是接受不了陈玉梅师傅,我这边还有个教形意拳的男师傅,是原来老陈师傅的大弟子,叫李修克。” 黄婉贞连忙道,“我先去葫芦大街74号见见陈玉梅师傅,不行的话,我再跟你要李师傅的联系方式。” “行,你自己定,先不聊了,我得去准备下台手术的用具了。”沈君宴匆匆撂了电话。 黄婉贞挂了电话,把秀青做的电话套,盖在了上面,随即拿出账本,开始算账。 “小姐,你真要把旁边盘下来?咱们这才开了多久啊?这么大的本填进去,你不怕亏了啊?”秀兰有些担忧的问。 黄婉贞认真的低头在纸上算账,闻言,只点了点头,“嗯,正好咱们租的是街尾,挨着鸽子胡同,我问过了,胡同里的租金,便宜的多,每月只需三十块大洋。” 秀兰算了算,满脸愁苦道,“那一个月光租金就要九十块大洋,都够雇十来个人了。” 黄婉贞摇头,“有技艺在手的人,那么点钱可雇不到,先把招人的海报贴出去,等人上门,再商议薪酬吧,我估摸着一个人,起码得十几块大洋。” 秀兰还想说些让小姐打消扩大铺面的话,拿着块抹布,这擦两下,那抹几把,围着黄婉贞周边打转。 这想着说些什么好,突见小姐一脸欣喜的“啊——”了声。 “怎么了?账不对吗?” “我们发了,秀兰我们发了!”黄婉贞激动的拽住秀兰的胳膊,使劲儿晃了晃。 秀兰让黄婉贞晃的心慌,连忙问,“小姐,怎么了?” “我们一个月赚了二百七十三块五毛钱!”黄婉贞使劲儿压着嗓子,不至于让自己大声叫出来,这可是临街铺面,引来人就不好了。 但秀兰还是从黄婉贞颤抖的嗓音中,听出了她的激动。 “真的?那咱们的租金,布料、缝纫机和其它开销刨掉了吗?” 黄婉贞点点头,又摇摇头,“缝纫机我没算里面,其他的都算进去了,这是净赚。” 秀兰急忙追问道,“小姐,你再算算,把缝纫机算里面,瞧瞧赚了多少。” 黄婉贞用笔敲了下秀兰的头,“安啦!就算减掉买缝纫机的钱,也有二百块!” “小姐威武!小姐英明!小姐厉害!”秀兰把想到夸人的词,全说了一遍。 这钱赚的越多,花的越多,待周日这天,黄婉贞穿着及膝棉布大褂,裤子和千层布鞋,来到了葫芦大街74号。 门匾上的‘形意武馆’四个烫金大字,有一半已经掉了金漆,显得有些寒酸。 “吱呀——”门倒是没锁,黄婉贞抬手推开木门,走了进去,“有人在吗?” 一声过后,打屋里出来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你谁啊?” 第87章 有真功夫的陈师傅 黄婉贞二话不说,直接道明来意,“我是经人介绍,过来学武的,我想学形意拳。” 那小丫头,好似听到什么吓人的事,眼睛一下瞪的老大,过了好几秒,才一拍大腿,跑进屋里,铿锵有力的嗓音极具穿透力的进了黄婉贞的耳朵里,“大姐!玉宝!有人来咱们武馆学武啦!” 不一会儿,前后跑出来一妇人一小童,那妇人穿着与黄婉贞一般无二,只不过她身上大褂两侧的开叉有些高,一点不影响大幅度动作。 “姑娘,你是来学武的?”二十七八挽着髻的女人问道。 黄婉贞点点头,疑惑道,“请问陈玉梅师傅在吗?我听说她会形意拳,特来拜师学艺。” “我就是。” “我大姐就是陈玉梅。” 妇人和小童争前恐后的开口。 黄婉贞看这两人的年纪,并不像沈君宴说的什么姐弟,倒像是母子。 但沈君宴早已嘱咐,不可过问家主私事,以免被打,黄婉贞张了张口,又闭上了。 陈玉梅似是误会了什么,急忙上前两步,解释道,“我武术不弱的,不信,我给你打一套拳。” “上桩打,大姐上桩打。”陈玉宝拍着手,在一旁叫道。 最后面的小丫头也跟着拍手叫,“大姐上桩打,上桩厉害!” 陈玉梅半低下头,不好意思的笑笑,“姑娘请移步后院。” 随着几人绕过一排平房,后面空地映入眼帘,黄婉贞不禁挑了下眉,没想到后院那么大,不但有一片木桩,还有个练武场,场两侧摆着不少武器,刀枪剑戟一个不落,就是有些陈旧。 陈玉梅上了木桩,一脚站立,一脚腾空,满脸严肃,气质一下子变了,给黄婉贞一种站立如松的挺拔之感。 随着陈玉梅的动作,黄婉贞的眼睛越来越亮,还没打完,心里已经定下要与其学武的决心。管陈玉梅什么私事,家事,黄婉贞想,自己只是学武,又不是挑心上人,管那么多干啥?只管她有没有真本事,能不能教给自己就行。 等看到陈玉梅腾空三四米,又稳稳落到木桩上,黄婉贞不禁大喝一声,“好!” “啪啪啪——”掌声响起。 待陈玉梅打完拳,下了桩,黄婉贞急不可耐的小跑上前,“陈师傅可是会轻功?” 陈玉梅摇摇头,又点点头,“这是气功,可上平房屋顶,楼房就不行了,那个屋顶太高。” “我想学,我要学这个。”黄婉贞星星眼。 陈玉梅一下子咧开嘴笑了,后又想到师傅的威严,连忙收敛情绪,正经起来,“嗯,这个有点难,最好是从小学起,你这般年纪有些晚了,但可以用药物辅助,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接下来,黄婉贞随着陈玉梅进了屋,把自己上学开铺子的事交待了一遍。 陈玉梅越听眉头皱的越紧,“你这哪里还有时间练武啊?” 这次换黄婉贞紧张了,她忙不迭开口道,“早上和晚上我有时间。” 陈玉梅摇头,“你家在西城,我这武馆在东城,你赶过来,还要不少时辰呢。” 黄婉贞呲着牙,讨好的笑了笑,“我在贝满女中上学,铺子也在灯市口大街,离这里不远,坐黄包车就一刻钟。可能要麻烦师傅早起会儿了。” 陈玉宝满脸焦急的插嘴道,“不麻烦,我们家都是五点多起来练功。” 黄婉贞眼睛一亮,看向陈玉梅,似是想得到陈玉梅的肯定。 “你一个姑娘,父母能同意,你天不亮就出门吗?” 这倒真是个问题,短期内倒是可以偷着从后门出来,但时间长了,肯定是瞒不住的。 “我有办法,这个师傅不用担心。”走一步看一步,眼前最要紧的是,先拜师。 一个小时后,黄婉贞美滋滋的从形意武馆走了出来,这里的束修不算贵,一个月十块大洋,但泡身体的药材却不便宜,一副竟要一块五,一周两次,一个月就要八副药,竟是比束修还贵。 听陈师傅说,随着武艺的精深,药材还要换,以后花销只会越来越多。 想到这里,黄婉贞握拳给自己打了打气,钱钱钱,多多赚钱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 至此之后,黄婉贞成了时间管理大师,日日早出晚归,早上有秀兰作伴,晚上却只剩她一人,去过一次后,陈玉梅不放心,给了她本心法秘籍,又塞给她一包药。 “你回家自己泡药浴吧,煎煮两次,一次二十分钟,提前泡发两个小时,浴桶里的水需是开水,兑上药水后,自然放至微烫,泡足二十分钟。” “期间,按我昨晚教你的动作打坐,那是第一层的动作,后续的动作,你跟书里的学,搞不懂的来问我。” 黄婉贞乖乖点头,“师傅能不能多给我几包药?这样我方便一点。” 陈玉梅索性把自己配的几副药,一股脑的全给了黄婉贞。 黄婉贞把书塞进手袋,拎着一串药,去了贝满女中。 宋文茵和何阑珊几人看到后,纷纷表示关心。 黄婉贞摆摆手,“没事,强身健体的。” 何阑珊故意上下打量黄婉贞,“你还用强身健体?又长高了吧?” 何阑珊祖籍浙江绍兴,长得玲珑小巧,目测不足一米六,黄婉贞这一年蹭蹭的长,已经突破一米六五。 “不要羡慕姐,羡慕也是羡慕我身旁这位。”黄婉贞伸手一指宋文茵。 宋文茵从来不知谦虚为何物,稚气未脱的脸庞,仰成四十五度,“哎!本人就是这么优秀,你们不要太羡慕。” 何阑珊捂着眼睛,叫嚷道,“真受不了你。” 何阑珊同桌何熙贤笑着问,“文茵有一米七了吧?平时都吃什么?长这么大个儿?” 黄婉贞断定道,“文茵父母肯定长的高,身高主要靠遗传。” 宋文茵连连点头,“我爸一米八多,我妈一米七多,我哥哥们也很高。” 说着,扭头看向何熙贤,“我平时最爱吃肉,是个不肉不欢的主。” 何熙贤笑着附和道,“嗯,家庭医生告诉过我,吃饭、运动和睡眠也很重要,周日我们去爬山吧。” 第88章 郑榆美八百个坏心眼子之二 黄婉贞虽然很想加入,但想到要学武术,立马失望地摇了摇头,“你们去吧,我得去学武术。” “啊?你学武术啦?怪不得长这么快!”何阑珊黑漆漆的眼眸,专注的看着黄婉贞,“我也想学,带我一个。” 何阑珊的身高,在班里算是垫底的,特别想长高,学洋人吃面包喝牛奶也试过了,没什么效果,见黄婉贞在学武,立马想尝试一下。 “行啊,周日你来吉祥堂,我带你过去,别看陈师傅是个女的,可是有真本事的。” 虽然大家又争着抢着问陈师傅有哪些真本事,黄婉贞还没夸完,上课铃声响了,大家纷纷正襟危坐,迎接老师的到来。 可惜还没等到周日,黄婉贞的行迹就被郑榆美发现了。 要是以前,或许黄婉贞还能多隐瞒一段时间,可发现黄婉贞拥有那么多名贵料子的郑榆美,一直不相信,那些料子是黄婉贞的陪嫁。 郑榆美一直看不起黄家,觉得黄家就是破落户,远远比不上郑家。想想她结婚的时候,父母都没有给她陪嫁贡缎和香云纱,凭什么一个破落户家的女儿,能配送那么好的料子,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郑榆美不但自己盯着,还派丫鬟石榴看着,没出一周,石榴就发现黄婉贞五点多就从后门出了郑府。 连续观察了几日,发现黄婉贞日日如此,石榴立马报给了郑榆美。 “好啊!这个黄氏真是好大胆,我就不信,她这么早出去,是去沈家上课!”郑榆美十根涂着红色指甲的手指,使劲儿撕扯揉搓着手中绣帕,恨不得将其撕碎! “那少奶奶是去干嘛?”石榴在郑榆美身后觑着她,小心翼翼的问道。 “哼!她那么漂亮,身上还总穿着新衣,定不是去干什么好事,应该是在外头找了姘头!”郑榆美一脸得意,似是抓住了黄婉贞的把柄。 石榴点头如捣蒜般的附和道,“对对对,这样才符合常理,不然她怎么可能那么有钱,那些钱绝对是卖身换来的。” “我听说啊!有好多新派小姐和姨太太,缺钱了,都去当私娼,一次赚不老少呢。” “是吧?是吧?怪不得买得起那么贵的料子!我弟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娶了这么个小娼妇回来,不行,我得告诉他。”郑榆美整个人兴奋极了,胸腔里的心脏砰砰的跳,她怎么也按捺不下去,必要做些什么,来平复内心的激动。 很快,郑榆美去了前厅,直接给郑榆桑大学的教导处打了电话,谎称家中出了事,把郑榆桑叫了回来。 郑榆桑急急地进门,却见他姐姐正悠闲的在院子里喝茶吃点心。 “姐,出什么事了?爸妈呢?” 郑榆美神秘兮兮的上前,一把拉住郑榆桑,就往屋子带,进了屋,她还关上了门,让郑榆桑颇有些不知所措,“姐,你干什么?” “嘘——”转过身,郑榆美食指抵在唇边,示意他小声点。 “桑哥,我知道你媳妇那些名贵布料是怎么来的了。”郑榆美一句话,把郑榆桑弄的满头雾水,“那把我叫回来干什么?又不干我的事。” 郑榆美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眼郑榆桑,“你啊你,光长个子,不长心眼,你媳妇那些买料子钱,是偷汉子偷来的!” 郑榆美这话,像个炸弹,一下子爆在了郑榆桑的头上,“不可能!我虽然不喜欢她,但你也不能这么编排她啊!她也是正经人家的姑娘。” 郑榆美满脸嫌弃的瞥了眼郑榆桑,后又一副高人模样,凑到郑榆桑跟前,“你懂什么?!这女人啊,一旦结了婚,就放开了,反正身子都破了,只要瞒着夫家人,她在外面搞,丈夫也知道不了。” 郑榆桑满脸厌恶的看着郑榆美,“哼!我看你是太闲了,整日跟长舌妇混在一起,也变成了长舌妇!除了道人长短,损人不利己,还有什么意义?!” 郑榆桑一把扯开郑榆美,大步往门口走去。 郑榆美焦急转身唤他,“桑哥,你站住!我发现你媳妇秘密了,你要是不听,我就去告诉妈!” 郑榆桑脚步一顿,满脸不情愿的转回身子,“有事快说!我在学校还忙着呢!” 郑榆桑和祝庭州等几个同学,在学校的帮助下,联系了几家美国学校,其中有一家已经通过了,过了元旦就能入学,华国离美国千里迢迢,他们要早早乘船过去,这些日子正在跟学校交办最后事宜。 “你媳妇天天五点多从后门出去,不是去偷汉子,是去干什么?你想想,她那些贵重的料子,她身上的新衣服,这些早就告诉你了,你媳妇有问题!”郑榆美快步上前,拉住郑榆桑的胳膊,使劲儿摇了两下, “别说你媳妇,一个破落户出身,为人当真有心眼儿,这才结婚多久,就把你迷得团团转。” “我是你亲姐,还能害你?你听姐的,这女人不能看脸蛋,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她那些买料子的钱,保准来路不正,你想想,我娘家比黄氏强,夫家也不弱,我都穿不上那么好的料子,她凭什么能穿上?还不是凭她那张脸,凭她那身皮子!” 郑榆美越说越觉得自己占理,到最后,牙龈紧咬,似是亲眼见到了黄婉贞偷汉子。 郑榆桑原本坚定的心,随着郑榆美的话语,摇摆起来,是啊!黄家比自家差远了,怎么可能给黄婉贞陪送那么名贵的料子,既然不是陪送的,那是怎么来的? 正经赚钱的活计,怎么可能轮到一个小脚女人?那么一个漂亮的小脚女人,来钱最快的方法…… 郑榆桑简直不敢想下去,他不敢置信的抱住头,蹲了下去,天啊!他竟然和那样一个肮脏的人共处一室,“呕——” 郑榆桑不可控制的干呕起来。 郑榆美心疼的帮他拍着背,“我可怜的桑哥啊!你终于想明白了,你想怎么做?姐姐都支持你。” 第89章 黄婉贞舌战群儒 “我要和离,不——,我要休了她!”郑榆桑猩红着眼睛,咬牙切齿的攥起拳。 黄婉贞要是在面前,郑榆桑恨不得捶死她,他恨啊!恨黄婉贞下贱,恨黄婉贞损害了郑家的名声,恨到想抽其筋剥其骨的地步。 还不知道灾难来临的黄婉贞,正在贝满女中专心的上课,这门课叫‘养心’,类似后世的‘心理学’,这是黄婉贞不曾学过的知识,她很喜欢,笔记做的既详细又规整。 今天周六,选修课是泥仿制物,黄婉贞照例逃掉了课程,四点多就来到了芙蓉居后院练武。 原来灯市口街尾的芙蓉居,被黄婉贞改成了吉祥堂,店内增加了几套男士西装,用木架子挂在最显眼的地方,招了《新民日报》的报丁小石头售卖。 另外,黄婉贞把紧挨着吉祥堂的一处带院门面房租了下来,挂上了‘芙蓉居’的牌匾,这处在胡同里,显得更私密,不但售卖化妆品,还帮小姐太太做妆容和美甲。 黄婉贞打完一套早上新学的拳,换了身洋装,进了铺子帮忙。 “熙贤,你怎么来了?” 一进门,黄婉贞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翻看图册的何熙贤。 何熙贤闻声,抬手和黄婉贞打招呼,“嗨!婉贞,咱们真是有缘,放了学也能碰到。” “少来!”黄婉贞笑话她,“装的跟真的似的!你干嘛看美甲册子?” 黄婉贞以为她看的是衣服册子,没想到是美甲册子,“你不是要练武吗?还做什么美甲?打扮那么精致,小心陈师傅不收你。” 何熙贤伸出纤纤玉指,在黄婉贞眼前晃了晃,“就算不做美甲,本小姐照样精致,没办法,天生丽质难自弃。” “陈师傅不收,我就出双倍束修,还不收,那就出三倍喽!安啦!没人会跟钱过不去!” 黄婉贞看着何熙贤那骄里娇气的样子,牙疼般地咧开了嘴,“你可真行。” “选吧,我亲自给你做。” 何熙贤抬手撩了下头发,斜眸黄婉贞一眼,“等的就是你!” 夕阳西下,黄婉贞拖着疲惫的身子,刚踏进郑府,李三和强子一左一右按住了她。 黄婉贞脑子一片空白,但还是下意识大喊,“秀兰快跑,找人救我!” 跟在后面的秀兰,怔忡了一瞬,撒腿转身就跑,“六子,快去追她。” 府里管热水的六子迟疑了一下,见李三黑着张脸,只好硬着头皮去追。 六子追上秀兰,也不抓她,只在旁边劝,“秀兰,你跟我回去吧。” 秀兰拼命跑,却怎么也跑不过六子,迎面撞上一个黄包车,“停车,停下。” 秀兰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开高价,“把我安全送到三塔巷黄府,一块大洋!” “好嘞!姑娘上坐。”黄包车车夫喜笑颜开的答应下来。 对着六子却是另一副嘴脸,“起开,没眼力见的!姑娘叫了我的车,怎么还想跟老子抢客人?” 说罢,扬了扬粗壮的手臂,“揍死你!” 六子缩了缩脖子,小声念叨着,“我的错,我的错。” 车夫一边往前跑,秀兰一边扒着雨罩往后瞧,见六子没跟上来,急忙扭头冲车夫喊,“去东城区灯市口大街结尾的吉祥堂。” 车夫脚下不停,嘴里却大声喊道,“得加钱。” 秀兰喊,“加多少?” “起码得五毛。”车夫扯着嗓子喊,好似声音越大,车资越多似的。 “行,给你加,快着点。”秀兰伸手按住砰砰跳的胸口,心里祈祷着小姐能没事。 黄婉贞被按住后,也没挣扎,她刚练武没几天,自知打不过李三和强子,被两人强行押进前厅,看到郑家齐全的一大家子,先是眸子暗了暗,下一秒立马哭出了声,不管有没有眼泪,务必声音凄凄惨惨戚戚, “呜呜呜——,自我嫁入郑府,一直小心翼翼过活,从未行差踏错一步,父亲母亲为何让下人这般欺辱我。” 既然硬的拼不过,那就只能来软的。 “住口!黄氏!你背着我弟弟,在外面跟别的男人勾搭,不要脸的娼妇,今天就是打死你,也赎不了你身上的罪。”郑榆美跨步上前,涂着红色指甲的手指,差一点就要戳到黄婉贞的脸。 “赵郑氏,你血口喷人,我今日一直与热河都统之女何熙贤在一起,什么与男人勾搭?你没有证据,瞎编乱造,就往你弟弟脑袋上戴绿帽子,你弟弟愿意,我可不愿意!” 虽然不知道何熙贤是谁,但热河都统他们知道啊,那可是实打实有兵权的人物,不光郑濡清和郑榆桑听呆了去,就连李三和强子的手,也下意识松了力道。 黄婉贞肩膀一抖,轻而易举挣脱了身后的桎梏,一边捏着肩膀,一边向郑濡清发难,“父亲,赵郑氏今日之言,从何而来,她一个嫁了人的闺女,整日在娘家吃住,我当少奶奶的,没嫌弃她花郑家的钱就算了,她一个姓赵的,竟还敢在郑家作威作福,随意污蔑攀咬我,谁给她的胆量?莫不是你们从没把我当成郑家人?” 郑濡清被问得哑口无言,倒是郑刘氏,摆着婆婆的谱,“你说话也忒难听了吧?那是你大姑姐?什么赵郑氏!” “要我说,这事不怪你大姑姐,是你自己成日里穿得花枝招展的,屋里还放着那么多贵重的料子,任谁也会想歪!” “要想不让人误会,以后就好好待在院子里,别出去了,你看谁家没生孩子的媳妇,像你似的,成日里不着家?简直是有违人伦!” “是啊!你就说你那些贡缎和香云纱哪里来的?你一个破落户出身,我不信会有那么好的陪嫁。”郑榆美见母亲声援她,立刻又支棱了起来。 黄婉贞讥讽的看着她道,“呦!原来是去我院子里做贼了,我道你为什么能把好人往那么脏的地界想呢!原来是心脏,眼睛也跟着脏了。” “你!你骂谁呢?我可是你大姑姐!”郑榆美被气的脸红脖子粗。 第90章 心思最深郑濡清 “好了!别吵了,那你说,你那些名贵料子从哪里来的?!”一直闷不吭声的郑榆桑阴沉沉的盯着黄婉贞,心底的厌烦一汩汩的往外冒。 “哪里来?我娘家给的!你们郑家重男轻女,家业都留给儿子,女儿出嫁的时候,连几匹好料子都舍不得陪嫁,我黄家可不一样,我们家没儿子,黄家的一切都是女儿的,别说几匹料子,就是金砖银砖,都给陪送了,怎么?郑榆桑,你惦记上我嫁妆了?” “荒唐!我堂堂七尺男儿,怎会看上女人的陪嫁!”郑榆桑自觉失了面子,狠狠瞪向黄婉贞。 黄婉贞知道,这个时代,对付女人的办法,无非就是把女人关在后宅,整日让她们在方寸之地挣扎求生,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往往最有效果,也是黄婉贞最厌恶的惩戒方式。 既然不能和平共处,那就不处了。 黄婉贞扫视了遍大厅里的人,敌众我寡,一面倒的形式,识时务的黄婉贞立马又抹起了眼泪,“你们欺负人,我要回娘家,呜呜呜——” 黄婉贞拿出帕子,捂着脸,小跑出了前厅,郑家人自觉理亏,无人上前拦她,李三和强子自从听到‘热河都统’四个字,就不想再得罪这位少奶奶,正好主子也没发话,乐得在一旁享清闲。 黄婉贞出了前厅,直奔大门,连书香院都没回,之前发现自己的东西被动,她就把贵重的东西,都拿去吉祥堂,锁起来了。 “胡闹!没证据,就往自家人身上泼脏水,也就你们母女能做出来!”郑濡清狠狠地拍了两下桌子,“都是嫁出去的人了,少往娘家跑,明天让桑哥送你回赵家。” “爸!我这才来几天啊,你就赶我走。”郑榆美不情愿的嘟囔着,伸手拉住郑刘氏的右手,小幅度摇了摇。 “是啊,老爷,赵家的老虔婆,最爱磋磨儿媳,榆美在她手底下,从早忙到晚,你心疼心疼丫头,让她多住几天。”郑刘氏反手攥住郑榆美的手,抬起左手安抚的拍了拍。 郑濡清面无表情的看着母女俩,冷声道,“你不愿意,就跟着她一起走,没人拦你!” 说罢,直接起身往外走去,“桑哥,跟我来书房!” “你回书香院看看你媳妇,说点好听的,哄哄,能不让她回娘家,就别回去了,到时候还得你抽空去接,耽误事!”郑濡清最了解女人回娘家的套路了,每次东西都要收拾半天,恨不得全带上,这时候男人要是低个头,十有八九是不会走了。 就算是走了,过不了几天,男人一去接,又跟着回来了。 要是男人赌气不去接,时间长了,嫂子或弟媳也会把她们送回来,说句不好听的,娘家哪儿还有她们的位置,只不过是面子过不去,想让自家男人哄哄罢了。 郑榆桑沉默了半晌,抬头疲惫的看向郑濡清,“父亲,你也看到了,我和黄氏并不合适,再过不久,我就要去美国留学了,你就允我和离吧。” 郑濡清满眼失望的看着郑榆桑,“这是你祖父给你选的妻子,你就算不喜欢,也应该爱戴,你满身排斥,怎么可能与她磨合好?” “是我往日对你太好了,养得你四体不勤,家族的重担,你是一点都不愿分担,你身为男子,这对你有什么影响?你要是有本事,尽管在外面养姨太太,只要不闹到我和你妈面前,我们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得给黄氏一个儿子。” “最好是在去美国前,让黄氏怀上孩子,这样你走后,黄氏也能守着孩子过,只要有孩子,就能把她捆在郑家,侍奉我和你母亲,安分的等着你回来……” 郑濡清还想说,就算郑榆桑不回来,郑家也断不了根,百年之后,也有孙子给他摔盆。万一郑榆桑在外面混得不好,待不下去了,想回来,也有儿子给他养老送终。 这么一本万利的事,偏偏郑榆桑的脑子就是想不明白,那新派思想害人不浅,让人脑子都混沌了。 “不可能,我不可能跟黄氏生孩子。”郑榆桑没说出来的是,就是他想,黄婉贞也不会同意。要知道那和离书,是黄婉贞主动提出来的,平日里有个风吹草动,还要拿出来说事,那样子,不像是真心想留在郑家的。 “冥顽不灵!”郑濡清给郑榆桑下了定论。古人诚不欺我,娶妻当娶贤,娶妻不贤毁三代,刘氏把几个孩子都教坏了。 这一刻的郑濡清,萌生了再生一个儿子的想法。 郑榆桑被父亲骂了一顿,失落的回到了书香院,他也不管黄婉贞在不在,直接倒在榻上,闭上了眼睛。 皱起的眉头,紧抿的嘴,都在诉说着他的郁闷难过,他觉得这个家太糟糕了,每个人都在利用他,摆布他,他不要当他们的傀儡,他想快点离开,离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出了郑府的黄婉贞,直接拦了辆黄包车,报上了吉祥堂的地址。 守着电话的秀兰、秀青和小石头,听到后院“啪啪啪——”的拍门声,互相看了看,“怎么办?”,秀青小声问。 “走!去看看。”小石头率先往后院走去。 “谁啊?大晚上的敲什么敲!”小石头大着胆子,隔着门呵斥道。 “我!黄婉贞!开门!”几个字,立马让小石头松了口气,他拉开门栓,打开门,放黄婉贞进来,又迅速关上门,插上了门栓。 “小姐,你来啦?怎么回事啊?他们没打你吧?”秀兰上前,拉住黄婉贞的手,不住的上下打量。 小石头提醒她们,“进屋,外面太黑,看不清。” 半个小时后,秀青用漆红托盘,端了几碗面条来,“太晚了,凑合着吃点吧,明天我再给小姐做好的。” 黄婉贞一向是有什么吃什么的主,从不挑食,接过碗,大口吃了起来,“大概就是这样,简直是无妄之灾。” 秀兰问,“那咱们今后怎么办?还回去吗?” 第91章 苏省逃来的祖孙三人 黄婉贞摇头,“不回去了,安心在这儿住下吧,明天我再写个招人的海报,咱们拼尽全力赚钱。” 秀兰迟疑了会儿,试探性开口道,“那黄家呢?咱们不回去,告诉太太一声吗?!” 黄婉贞吃面之余,抽空抬头看了眼秀兰,“以你对太太的理解,你觉得她听说后,会怎么做?” 秀兰还在思考间,秀青说话了,“太太最疼你,肯定会为你打抱不平,拼着名声不要,她也会去郑家,骂郑家老爷和太太一顿。” 黄婉贞侧头看眼秀青,问,“然后呢。” 秀青结巴道,“然,然后,郑家太太会跟太太和你道歉,送上赔礼。” 黄婉贞接话道,“是啊,你看的挺明白,我还得回郑家在郑刘氏手底下过活。” “好不容易出来了,我怎么会这么傻傻的回去?”郑家人不让她过平静日子,那谁都别想过! 按照原剧情,郑榆桑快要坐船去美国了,郑濡清会在外面养小三,等那小三怀孕,会大张旗鼓的迎回郑府。 虽然这个时候,已经开始推行‘一夫一妻’制,但好多官员仍在纳妾,尤其是军官,几乎人人都会纳妾。本不会对郑濡清的‘差事’产生大的影响。 但郑刘氏是个厉害的,直接跑到了内务部大闹,这一闹,让上司停了郑濡清的职。 从此,郑濡清与郑刘氏相看两厌,风波不断,到时候看他们还有没有那么多精力对付自己。 黄婉贞心想,她现在什么都不用做,只需等,到时候她可不会像原主那样,傻傻的在府里给他们当出气筒,安抚完这个,还去伺候那个! 第二天,黄婉贞跟没事人似的,带着何熙贤去了葫芦大街74号,陈玉梅听说何熙贤想学武非常高兴。 自从陈老爷子死后,形意武馆的徒弟一哄而散,有好几个都在外面开起了新的形意武馆,为了招揽弟子,都声称自己是正统,倒是她这个陈老爷子的亲女儿,成了受人鄙视的女流之辈。 “你确定要学武?”陈玉梅打量着何熙贤身上的繁复衣裙和众多首饰。 何熙贤点点头,又摇摇头,“你这儿怎么这么破?听婉贞说你是有真本事的,我还以为会有很多女弟子呢,我想着雇两个在身边,既能保护我,也能教我几招自保的招式。” 何家是有兵权在身的,家中男孩,都有专门的师傅教武,但女孩子是不允许舞刀弄枪的,何熙贤觉得现在是‘自由、开放、男女平等’的时代,哥哥弟弟能练武,她怎就练不得? 很早之前她就萌生了,自己请师傅练武的想法,黄婉贞的行动,给了她动力,有现成的师傅,也不用她费心去找,真真是方便了她。 “抱歉,这家武馆,只有我一个人在支营,没办法受雇于你。”何熙贤的通身气派,让陈玉梅看出了她的出身不凡,这样的人即使做不成师徒,她也不愿意得罪,说话自然客气起来。 “哦!那你可不可以帮我介绍两个女弟子?钱方面,你不用担心,绝对包你们满意。”何熙贤笑着说道。 陈玉梅心中暗暗叹气,又不得不应付道,“实不相瞒,我父亲之前收的全是男弟子,只有三个妹妹跟着学了些功夫,但都没能出师,我也只收了婉贞一个女弟子,实在是抱歉。” 何熙贤笑着起身,“没事!是我叨扰了,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后续有合适的人选,麻烦联系我,谢谢。” 黄婉贞送何熙贤出去后,折返回来,跟陈玉梅道歉,“对不起,师傅,我不知道她是这样想的。” 陈玉梅摆摆手,直接道,“走吧,出去练武。”她知道黄婉贞是好心,来了这些日子,想必这个徒弟,已经看出形意武馆的窘迫,这些心里知道就好,不用多说。 练武回到芙蓉居,秀兰正戴着黄婉贞缝制的口罩,给人做美甲,抬头见她进来,手下不停,口中说道,“小姐,吉祥堂来了几个应聘的人,正等着你相看呢。” 黄婉贞点点头,应了声,“知道了。” 匆匆从后门进了院子,放好手袋,才去了吉祥堂。 只见吉祥堂门口聚了不少人,还在小声议论着什么,见黄婉贞过来,有人认出了她,“你这海报上面,写的男女不限,可是真的?” 黄婉贞走上台阶,扬声回道,“当然是真的,我们打开门做生意,讲的就是一个‘诚’,不会欺骗大家。” “在我们这儿,男女平等,同工同酬。” 黄婉贞话音刚落,周围议论声更大了些, “哎呀呀!我儿媳妇针线活通的很,我这回去叫她。” “我家小女儿,女红最好,不但会做衣服,还会绣花呐。” “快走,快走,才招五个人,晚了就被人占了。” 黄婉贞笑着走进铺子,小石头和秀青正接待顾客,桌边椅子上坐着三个蓝布大褂女人,同样的衣饰,相似的脸庞,吸引了黄婉贞的目光。 “小姐,这是来应聘的三位绣娘,说是苏省来的,年纪大的那位,绣了四十年了,眼睛不太好使了,但裁剪衣服还是没问题的。” 黄婉贞觑着那三人,小声问秀青,“多大年纪了?年纪大的,咱们可不能收啊。” 秀青点点头,“我问过了,四十有四,也都试过手艺了,好的很,连最小的那个丫头,都能独自裁剪衣服。最厉害的是中间那个,二十八岁,手脚麻利的很,比我和秀青厉害多了。” 最后一句,是直接附在黄婉贞耳旁说的,声如蚊蝇,黄婉贞差点没听清,反应了几秒,才点了头,“怎么感觉她们长的有点像?” 秀青伸出手,朝桌子方向,虚点了几下,“姥姥,娘,闺女。我估摸着可能是遇上了什么事,逃到咱们北方的。” “您看看,留不留,由您定。” 黄婉贞轻轻点了下头,“忙去吧。” 随后,笑着走到桌边,介绍道,“我是这里的管事,你们谁识字啊?” 第92章 吉祥堂被人盯上了 三人连忙站了起来,四十多岁的妇人答道,“回小姐的话,我们三人都识些字。” 黄婉贞伸手往下压了压,“坐,坐!别紧张,咱们慢慢聊。” 待三人坐下,黄婉贞又问,“这孩子看着就机灵,多大了?来北京城多长时间了?” 那小姑娘先是看了眼老妇人,见她点了头,才扭头朝黄婉贞道,“我今年虚岁十二了,来北京城一个多星期了。” 见到孩子下意识的动作,黄婉贞猜想,这家应该是老妇人说了算。 “你们有住的地方吗?” 果然,老妇人率先开口道,“我们住在附近的旅馆里,要是能在附近找到活计,就另租个房子。” 黄婉贞点点头,“行,我可以帮你们赁房子,但是银钱上,每月每人要少发上两块大洋。” 老妇人忙不迭答应下来,“成,就按小姐说的来。”顿了一下,老妇人又道,“小姐,不跟老爷,太太商量一声吗?”自古以来,就没未出嫁的女儿,能做得了家中生意的主的。 黄婉贞知道这老妇人言语中有试探之意,没办法,这个时代就这样,未出嫁的女人,最易遭人惦记,在生意场上,也容易被人欺负,“哦,别看我年纪小,我已经嫁人了,这是我陪嫁铺子,她们是我的陪嫁,从小叫惯了的,看来以后得改改称呼了。” 老妇人明显松了口气,复又高兴起来,嘴里一直念叨着,“东家能做主就好,能做主就好。” 黄婉贞纠正她,“别叫东家,现在是新社会了,以后叫我老板。” “啪——”老妇人轻轻扇了自己一下,“瞧我这张嘴,老板多包涵,我记下了,以后不会叫错了。” 黄婉贞摆摆手,“不碍事,以后记住就行,我怎么称呼你们?” 老妇人笑呵呵的道,“我姓宋,单名一个‘英’字,英雄的英。这是我家女儿,叫宋林。这是我孙女,叫宋安。老板想怎么称呼我们,就怎么称呼。随您高兴。” 黄婉贞双手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行,那我就叫你宋阿姨,叫你女儿宋姐,直接叫你孙女名字‘宋安’。” “你们回去准备准备,明日就过来上工,就住在这后院。”黄婉贞指着后门的方向道,“小石头也住在这儿,他今年刚满十八,你们介意吗?” 那老妇人望着后门的方向问,“这后院多大?” 黄婉贞起步往后门走去,“过来瞧瞧。” “这是三间正屋,中间屋子放着缝纫机,小石头住在西屋,你们三个住东屋,都是对外开的门,里面不互通。” “这东边的棚子里有灶台,你们可以买些米面粮油,自己做饭吃,但得注意明火,不能烧了我的东西。” 那老妇人高兴的点了点头,“一定注意,烧火的时候,绝不离了人。” 从侧门送走三人,回到吉祥堂,铺子里一下多了好多人,从七八岁的女童,到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目测得有二十来个,“怎么回事?”黄婉贞满脸不悦,眉头紧皱。 秀青回头看到她,急忙道,“小姐,都是应聘的。” 黄婉贞大声纠正道,“以后叫我老板!” 秀青马上改了口,“老板,你看怎么办?” 黄婉贞上前拍了拍巴掌,“啪啪——,安静,不然一个不收。” 女人们安静下来后,黄婉贞指着铺子外面的大街说,“出去排队,一个一个进。” 只用了一个来小时,黄婉贞快速剔除了大部分人,只剩了七个年轻的姑娘和小媳妇,让她们明天下午五点来参加复试。 虽然不知道复试是什么意思,但那七个人听明白了,就是明天还得来一回,被选上的七人,兴高采烈的走了,剩下围观的人,开始对着铺子指指点点, “这铺子怎么要那么多女工?能成事吗?” “哎呀!女人能成什么事?一群赔钱货,指定赚不了钱。” “那可说不定,这铺子是做衣服的,那针线活,不招女工做,招你一个大男人做啊?” “哈哈哈——” 一片笑声中,男人阴鸷的看了说话的人一眼,“哼!等着吧!用不了多久,我就叫她关铺子走人!” 第二日,黄婉贞从七个人里,选了两个附近的姑娘,一个竟还识字,叫朱喜琴。另一个叫李春花,虽不识字,但干活眼疾手快,嘴巴能说,在黄婉贞看来,值得培养。 “春花,你跟着姐姐们,每日识些字,以后啊,可以给我记账。”黄婉贞笑吟吟的望着李春花。 李春花小圆脸上,迸发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好,我听老板的。” 在李春花心里,那记账的可都是铺子里的掌柜,虽然识字很难,但老板如此重视她,她就是每日不吃不喝,也要学会写字。 黄婉贞这边每日忙得脚不沾地,郑府却安静了许多,郑榆桑已经一周没回过家了,郑刘氏想念儿子,看着身旁的大女儿也不那么顺眼了,“你赶紧回去吧,这三孩子太好动了,每日我都睡不好,弄的我头疼。”郑刘氏脸色苍白,嘴唇发紫,不住的按着头。 郑榆美见郑刘氏这样,有些心疼,放下手里的针线,上前帮她按头,“妈,你哪里是被孩子闹的?你这是被桑哥和他媳妇闹的,他们那么大的人了,还不叫你省心。” “我走了,谁陪你说话?这偌大的府邸,他们就留你一人在家,他们不心疼你,我心疼你。”郑榆美看着怔忡的郑刘氏,无奈的叹了口气,“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保养好自己,别为他们的事伤神了,你要是不好了,他们也不见得能放下手边的事,回来伺候你,到时候不还得是我在您跟前侍奉?!” 郑刘氏和郑濡清出身清朝官吏家庭,自小受封建思想教养,满脑子孩子是他们生养的,就该按他们的想法过活,他们有一套自己的行为准则,对待子女给予厚望,希望他们能给自己带来荣光,却又管束太多,不准他们忤逆家长。 第93章 六神无主的黄董氏 郑榆桑因他们插手自己的婚事,两次长时间不回府,让郑刘氏发觉,她并没有什么可拿捏儿子的了,郑榆桑如果愿意,是可以离开她的,郑刘氏甚至在想,怎么打掉郑榆桑留洋的想法,这本就是她不同意的,可郑濡清为了让郑榆桑娶黄婉贞点了头,这事还有没有反悔的余地呢? 郑家四分五裂,各有各的心思,黄董氏却没收到任何消息,一场秋雨一场寒,换季的档口,荣养堂的黄老太爷病了。 过了段时间好日子的黄董氏,对黄抒怀恨意稍减,竟还同情起他来。连着请了两个大夫给他请脉。 “太太,老爷子年事已高,又感了风寒,怕是过不了这个冬天了,还需早做准备。” 送走最后一个大夫,黄董氏思虑半晌,叫来秀竹,让她跑趟郑府,把黄婉贞找来,商量对策。 秀竹接过黄董氏给的一块大洋,小跑着出了府,坐黄包车来到郑府,见大门紧闭,想到黄婉贞之前的吩咐,去后门找了郑婆子。 “你找我家少奶奶?真有意思,她不是回娘家了吗?”郑婆子吐出嘴里的瓜子皮,斜眼打量着秀竹,“你谁啊?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秀竹愣了一下,立马递上一把铜板,“郑妈妈好,我是黄家大小姐身边的,这不是大小姐要生产了吗?整日哭,想见二小姐一面,我想着有二小姐安慰安慰,大小姐也能高兴些,没回府请示太太,就自己个儿过来了,可能是错过了。” “呦!你家大小姐得有段时间没回娘家了吧?我们少奶奶走了都有一个月了。”郑婆子伸手接过铜板,微微动了几下手指,喜笑颜开道,“不是我说,没儿子就是不行,你家要是有个少爷,我家少奶奶,早被嫌弃了,自己就回来了。” 秀竹哪里还有心思听这老虔婆唠叨,一颗心早飞回了黄府,“是是是,您说的对,我就不打扰了,这就回去。” 客气两句,不等郑婆子应声,秀竹拔腿就跑。 郑婆子先是一愣,后啐了她一口,“呸——,什么玩意儿?!小家子出来的东西,一点规矩不懂。” 秀竹回到黄府,跟黄董氏一说,黄董氏的腿都吓软了,“不会是被掳走了吧?我的老天爷,我这小闺女怎么就这么命途多舛。” “快,随我去三里河,找她二舅舅去。” 见到董玉卓,黄董氏已经哭成泪人,董玉卓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一边搀扶着她往屋里走,一边冲秀竹喊,“这是咋的了?你家太太出啥事了?” “我家二小姐丢了,可能是被贼人掳走了,郑家那边还不知道,太太来找舅爷讨个主意。”秀竹眼眶红红的,一边说一边抽噎。 董玉卓满脸愁苦,手上使劲儿,把黄董氏扶上了长榻,“你歇会儿,别哭了,都是嫁人的姑奶奶了,谁还稀罕掳她?” “到底怎么回事?秀竹你说清楚。” 黄董氏已经六神无主,气喘吁吁,董玉卓也不指望她,只可着秀竹问,问明白后,董玉卓拍了下脑门, “哎呦喂,我的五姐啊!你咋事那么多呢!黄二姐的小说我天天看,今早的《新民日报》还登了呢,新鲜的,热乎的,你要不瞧一瞧?怎么老是说风就是雨的,这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爹和娘都不这样啊。” 秀竹知道二小姐的笔名就叫黄二姐,听舅老爷这么说,也不哭了,麻溜的用袖子抹干净了脸,“太太,您放心吧,二小姐没被人掳走。” 黄董氏脑子一片混沌,有些没听明白,躺在榻上,仰着脖子问,“怎么说?婉贞在哪儿呢?我要见她。” 董玉卓‘嘿嘿’一笑,“我知道那《新民日报》在哪儿,今儿个我借外甥女的福,进去瞧瞧。” 董玉卓见人多,亲自去马厩装上了马车,“瑞鑫他娘,你先上去,一会儿帮着拉把五姐。” 董江氏年轻个几岁,平时也常锻炼,身子比黄董氏结实不少,董玉卓在旁伸手一扶,就上了马车,反身又来拉黄董氏,董玉卓照样扶她,却费了老大劲儿,“五姐,你是一点劲儿不使啊,纯靠我和你弟妹啊。” 黄董氏闷着头,脸上带着点笑,“年纪大了,腿软。” 董玉卓嫌弃道,“我看你是懒的,太太当久了,一天都不动弹,身上有劲儿才怪了呢。” “秀竹,你就在家待着吧。” 董玉卓也不用下人赶车,自己坐在驾缘上,用鞭子打了个空响,“得儿驾。” 三里河紧挨着西城,因着街上人多,董玉卓不敢加速,马车走走停停,用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来到平安路169号。 “就是这儿了,瞧见没?那上面四个大字,写的就是新民日报。” 董玉卓指着一幢二层砖混结构的欧式洋楼喊道。 黄董氏伸着脑袋四下张望,“哪儿呢?哪儿呢?” “别急,等我找地儿,把马车停好了。” 三人走到旋转门的时候,黄董氏转了一圈,又出去了,董玉卓连忙跑出去拽她,“干啥去?” 黄董氏指着那门,摇摇头,“自打洋人进了北京城,到处都是怪模怪样的,好好的门,非得做成这样。” 董玉卓一把捂住黄董氏的嘴,“我的姑奶奶呦!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啊?一会儿,见了人,少说话,听到没?” 起初,派报处的人,还以为他们仨是黄二姐的小说迷,直接扬手让他们走,还是董玉卓掏了块大洋,塞给那人,那人才上楼叫了詹永文下来。 “你们是黄二姐的亲人?那我问你们,她本名叫什么?” 詹永文紧盯着黄董氏,黄董氏慌了神,使劲儿捅了下董玉卓的腰,“黄婉贞,叫黄婉贞,娘家在西城三塔巷,婆家是西城东交巷。” 詹永文见都对上了,立马变了脸色,“坐,坐,坐,我给你们沏壶茶。”詹永文笑着走到柜子前,一边拿茶壶,一边寒暄道, “黄先生大才,我们合作快一年了,每日三千字的稿子,从不懈怠,现在我们的报丁,都成她铺子里的伙计了,我也不求什么,只需他每隔几日给我送回稿子,一个月我给他五块大洋的津贴。” 第94章 胆小的黄董氏 “呵呵,不知贵客远道而来,有何指教?” 詹永文笑着给三人斟满茶,在对面捡了把椅子坐下,拾了个茶杯,给自己也倒一盏茶。 “呵呵,不瞒先生,我家外甥女离家已有月余,她一向是听话的好孩子,没跟我姐闹过别扭,可却没给我姐传个信儿,这不老太太着急了,想见闺女。” “刚听先生提及铺子,还请您告知地址,我带姐姐去见上一面,也好让她老人家放心。”董玉卓从兜里掏出两块大洋,放在了桌子上,笑着推到了詹永文那边。 詹永文先是摆摆手,后又给他推了回来,“可别,黄先生是我的贵人,我怎能收她家人的钱,你等会儿,我去打个电话。” 詹永文怕黄婉贞是故意躲着这几人的,专门下楼往吉祥堂打了个电话,这个点黄婉贞还在学校上课,接电话的是正好是小石头。 小石头听了电话,招手喊秀青,“是老板的娘家人,找报社去了,咋办?告不告诉他们这儿的地址?” 秀青一时也没主意,急的团团转,还是小石头,当机立断,对电话那头说,“黄先生去上课了,离着不远,我跑着去问一声,一会儿给您回电话。” 挂了电话,小石头跟秀青交代了一句,撒腿就往贝满女中跑。 黄婉贞被人叫出去前,在上英语课,听了看门人的话,立刻回身跟密斯葛林告了假。 跟在小石头身后,跑回吉祥堂,黄婉贞给詹永文打去了电话。 午时三刻,醉香楼的二楼包间内。 黄婉贞笑眯眯的给董玉卓倒了杯酒,“我的错,外甥女给二舅赔礼了。” 董玉卓享受的吸溜了口酒,“你最该跟你妈赔不是,她被你吓坏了,再有下一遭,我可就要替她揍你了。” “是是是,我错了,我给我妈赔礼。”黄婉贞端着酒壶,转身给黄董氏斟了一杯,“妈,你多喝点,我错了,最近太忙,一时昏了头,忘告诉你一声了。” 黄董氏还没说什么,董江氏开口了,“那铺子咋回事?我看挺气派的,真是你的?” 黄婉贞笑着走到董江氏身旁,也给她斟了杯,“哪儿能啊!郑榆桑同学帮忙介绍的,我在里面当管事。” 董玉卓是董家最小的儿子,被几个姐姐宠着长大,对姐姐们是真好,但也惯爱跟姐姐们要东西。 在原主的记忆里,黄董氏可没少给这个弟弟银子,拿这个弟弟当儿子养。 黄婉贞可不敢考验人心,赢了她没好处,输了会一败涂地,那还不如一开始就掐灭源头,不告诉他们,也省得他们惦记。 “听你这么说,跟姑爷感情还是不错的,怎么就闹成这样?”董江氏端起杯子,抿了口酒,黄婉贞顺势又给她满上,“二舅母您是不知道,我那婆婆刻薄也就算了,我能哄着,但那大姑奶奶和小姑奶奶实在厉害,我便是有三头六臂也哄不了啊。” 董江氏怀疑的看向她,“怎会?我这么多大姑姐,没一个对我差的。” 黄婉贞哀叹一声,自证最麻烦,这个时代对女人苛刻的很,相反对男人倒是很宽容,“大姑奶奶没证据,凭两片嘴皮子,硬说我在外面偷人,郑家上下所有人都信了,要不是我跑的快,就被他们打死了,反正我是不会回去自投罗网了。” “不至于。”黄董氏闷头说道,“郑家也是书香门第,不会打杀儿媳妇的,我明个儿上门问问,给你和姑爷说和说和,一准儿能和好。” 黄婉贞怕什么来什么,还真被她猜中了,黄董氏一向是老思想,不然也不会纵的黄争鸣败了家业。 “哐——” 黄婉贞把酒壶往桌上重重一放,抱着手冷冷盯着黄董氏,“我不回去,你说和好了,我也不回去。” “怎么跟你妈说话呢?!”董玉卓黑着脸,冲黄婉贞大声吼道。 黄婉贞梗着脖子,一脸无畏,“我都说了,郑家要打杀我,她让我回去,就是让我去送死。” “她不把我命当回事,我就不认她这个娘。” “呜呜呜——,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生出你这个孽障。”黄董氏刚刚平复的心,又乱了起来,举着帕子,无助的捂着脸,“你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你祖父病了,我已经请大夫看过了,撑不过这个冬天,到时候他一走,黄家的族人能放过咱们?黄抒化那老头子吊着一口气,不就是想报复咱们吗?” “你要是有郑家撑腰,就能躲过这场祸事,在这节骨眼上,你和郑家闹翻,对你只有坏处。” 黄婉贞无力的闭了闭眼,选了个最近的凳子坐下,“郑榆桑在冰冻前,要坐船离开,去美国留学,就算是我跪下求他,他也不可能留下来。” “他走了,咱们找几个人,散播一下消息,祖父的葬礼上,他不出现,也能说得过去。” “那郑濡清呢?他是郑家当家人,还在内务部任职,他才是最重要的。”董玉卓一边喝着酒,一边思量。 “我祖父和去世的郑老爷子是至交好友,我们两家的婚事,就是他们定下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只要郑黄俩家没交恶到喊打喊杀的地步,他收到信,一准会去祭拜的。”顿了一下,黄婉贞继续平心静气的陈述道, “只要熬过下葬之日,我妈就能退了三塔巷的房,到时候黄家找上门也晚了,我就不信,他们敢把陈三爷赶出去。” 董玉卓点点头,“只能这么办了。你们已经把黄家族人得罪惨了,黄抒怀死后,去郑家报丧的事,他们定是不肯出力的。” “我去吧!虽然不合规矩,但也没人帮你们,只能我去。” 黄婉贞连忙站起,向董玉卓鞠了一躬,“多谢二舅。” “哎?别来这一套,以后少惹你妈生气,就是谢我了。” 董玉卓吃好喝好,走的时候,黄婉贞又塞给他两瓶好酒。 上马车前,黄董氏拉着黄婉贞不松手,黄婉贞安抚的拍了拍,“别担心,周日我回去看你。” 第95章 郑榆桑与郑濡清之间的矛盾爆发 天越来越冷了,郑榆桑穿着单薄的衣服,坐在宿舍里发呆。 “砰砰——”敲门声响起,打断了郑榆桑的思绪,他下意识皱眉,“谁啊?” “我,祝庭州。” 郑榆桑连忙起身上前开了门,“庭州,你怎么来了?”郑榆桑打开门,看到穿着羊毛衫的祝庭州,心下有些羡慕。 “我再不来,你就要被撂下了,天津码头的船票我们都买好了,你到底走不走?”祝庭州满脸严肃的看着郑榆桑,“错过这次机会,你再想去美国可就难了,大男人何患无妻,为了个女人弄这么落魄,你可真有出息。” 郑榆桑想笑一笑,表示自己没事,牵了半天嘴角,也没成功,祝庭州推着他进了宿舍,转身把门栓插上,“丑死了,不想笑就别笑了。” 郑榆桑耷拉着脑袋坐回床上,“我父母打小就让我听话,连娶媳妇都听了他们的了,到头来,却不兑现承诺的留学费用,我能怎么办?” 祝庭州一屁股坐他旁边,伸手使劲儿推搡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道,“你傻啊?你吃了那么大的亏,轮到要报酬了,他们不给就算了?” “走!我跟你去要,你爸惯是好面,咱们就去内务部找他,堵他门口大声嚷嚷,我就不信,他好意思食言而肥。” 郑榆桑磨磨唧唧,胆怯地看了祝庭州一眼,“不会对我爸造成不好的影响吧?” “不会,不会,这是家事,内务部管不着。”祝庭州心下忍不住暗叹,傻小子,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自家老爹,真是个孝顺仁义之人,要是没自己为他出头,他可怎么办啊。 祝庭州可不信奉老辈人那一套,什么‘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什么‘吃亏是福’,都是教化奴隶的思想,越听越不好过。 有祝庭州打头,郑榆桑好似也有了不少勇气,俩人坐黄包车,来到了东城区,穿过几条中西合璧的大街,来到了一片由青砖砌成的胡同。 两人在一处中式庭院前下了车,付完车资,走上台阶,看门的人好像是认识郑榆桑,主动招呼道,“是来找郑参事的?” 郑榆桑客气的点头,“嗯,找我爸有点事。” 看门的人什么也没说,只点了下头,就放两人进去了。 郑榆桑带头,熟门熟路地绕过一排青砖平房,穿过个垂花门,停在一处房前,冲祝庭州往里指了指。 祝庭州点点头,上前敲了敲门。 不等里面出声,他一把推开了门,“郑伯父,您在啊?我们去美国留学的船不日就要开了,榆桑没钱买船票,我给他垫上了,想找你问问,什么时候能还我。” 郑濡清还是头一遭,被人堵着门要账,原本惊讶的脸上,立马多了丝愠怒,“郑榆桑呢?他怎么不自己来找我要?” 祝庭州笑呵呵的回身,把身后的郑榆桑扯了出来,“他也来了,他是不好意思来找你要,可我也没办法,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手头也不宽裕,就想着早把这事了了。” 郑濡清猛地站起来,抄起本书,往堵在门口的郑榆桑扔去,不过准头不太好,连门框都没沾上,直接砸在离郑榆桑一米开外的地上。 “逆子,你还敢来见我!” “扑通——”郑榆桑不按常理出牌,屈膝跪在了地上。 以为同事在教训逆子的另一个高参事,立马起身拉住郑濡清,“老郑,消消气,别发火,孩子知道错了。” 郑濡清被弄的一口气憋胸口,不上不下,很是难受。 不一会儿,就有人过来围观,“怎么回事。” 高参事打着哈哈,“没事,没事,父子间闹了些误会。” “走,快午间了,我请你吃顿好的,让老郑他们好好聊聊。” 说罢,回头拍了拍郑濡清的肩,“别在孩子身上撒气,有什么事,好好说。”说罢,给郑濡清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道,“别让人看了笑话。” 郑濡清感激的看了高参事一眼,微点了下头,“回头请你吃酒。” “咱俩谁跟谁啊,少说客套话。”高参事笑着走出门,揽过那人肩膀,一会儿说去吃焖羊肉,一会儿又说去吃饺子。 “进来,关门。”郑濡清压着脾气,硬生生从嗓间挤出几个字。 祝庭州把郑榆桑拉起来,伸手关上门,推着郑榆桑来到郑濡清跟前,“伯父,榆桑本不愿娶那黄家女,是你说会给他出留学的费用,他才同意的,现在人娶了,你不能反悔吧?” 郑濡清要不是郑榆桑的父亲,依祝庭州的性子,必是要破口大骂的,现下能不带脏字的,交代了事情,祝庭州深觉,够给郑濡清面子了。 可郑濡清不这么想,郑濡清快要被这个忤逆的儿子气死了,自从郑榆桑上了大学,每年的开销,比郑濡清还要大。 郑濡清不但要供郑榆桑上大学,每月还要给他一笔不小的生活交际费。 前段时间,郑濡清找了个温柔解语花,身上银钱不够用了,去账房上取钱,存着小心思的他,查了查账,发现近一年,郑榆桑的花费竟超过了一千块,这是一个多么庞大的数目啊,要是没祖上留下的产业,郑家早被这个儿子败光了。 郑濡清还从管事那得知,郑刘氏知道这事,还吩咐管事,少爷想取钱,只管取给他,这更让郑濡清怒火中烧。 不过郑濡清没有去找郑刘氏问罪,而是选择秘而不发,因为他知道,郑榆桑才是祸源。 “郑榆桑,我把你养到二十岁,已经尽到为人父的责任,你是从没奉养过我的。” “你连一分钱都没给我花过,你觉得你尽到为人子的责任了吗?” “是,我是答应送你去留洋,可凭什么你吃的我,用我的,到头来,还理直气壮的说我的不是?” “扑通——”郑榆桑屈膝跪下,“咣咣咣——”给郑濡清磕了三个响头,“儿子不孝,心下不敢忘父亲恩情,还请父亲再帮孩儿一次,留学归来,孩儿必回报父恩。” 第96章 郑榆桑打的一手好算盘 郑濡清冷眼看着这个嘴里满是‘父恩’的儿子,现下却是带人上门给他难堪。 郑濡清心下冷硬一片,他重新坐回椅子,一抖袖摆,执笔写下一封分家书。 “我不要你报‘父恩’,也不指望你养老,只要你签下这份‘分家书’。” 郑濡清甩手,把‘分家书’掷到了郑榆桑的头上。 郑榆桑伸手拿下,刚看了两眼,身旁就多了个人。 只见祝庭州弯着腰,把脑袋凑了过来,看清纸上的内容,忙不迭小声催促郑榆桑,“快,答应下来。” “这……”郑榆桑迟疑道,“我只能拿到三千块大洋。”郑府家大业大,光那处老宅就值上万大洋,父亲只给这么点钱,就想打发了他,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祝庭州见他迟疑,连连给他使眼色,见他冥顽不灵,附耳小声道,“你父亲就你一个儿子,你怕什么?!” 郑榆桑眼中快速闪过一抹精光,连忙低头,又给郑濡清磕了三个响头,“爸,恕儿这几年不能在您跟前尽孝。这‘分家书’我签。” 郑濡清嘲讽的看着俩人,不冷不热的开口道,“你签了别后悔,明日我就请族老过府,开祠堂,把分家之事落于族谱之上。” “到时候,我给你三千大洋,剩余郑府家业,与你再无瓜葛。” 这俩人,以为上了大学,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了,当着他的面,商量算计他的事,以为他是那么好糊弄的吗?哼!毫无自知之明! 郑榆桑满脸犹豫纠结之色,祝庭州自以为不着痕迹的捅向郑榆桑腰窝,郑榆桑咬咬牙,沉声应了下来,“凭父亲做主!” 望着郑榆桑离去的背影,郑濡清心中升起浓浓的失望,这就是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为了他自身利益,弃郑家名声不顾,喊来同学,当面胁迫自己妥协,真当自己怕他同学呢?! 之前对祝庭州礼遇有加,那是为了他打算,现下不想着他了,自己又何必给那祝庭州脸面,交通运输局可管不到内务部来! 福运楼二楼包厢。 祝庭州满脸喜色的夹了筷子夫妻肺片,“嘛呢?!吃啊!吃完了快去邮局打电话,让人给你买船票,完了可就没了。” 郑榆桑喝了口茶,有些难受道,“明个儿才能拿到钱呢。” 祝庭州拍拍他,“别担心,明个儿的大洋飞不了。” 郑榆桑把脑袋凑向他,闷声道,“你说,我爹怎么想的?他就我一个儿子,干嘛还让我签‘分家书’?” 祝庭州给他盛了碗西红柿鸡蛋疙瘩汤,“别喝茶水了,一肚子水,顶什么事?想喝就喝点汤。” 放下汤碗,祝庭州也不吃了,双手叠放在桌子上,开始给郑榆桑分析,“我估摸着是怕你不回来了。咱们这一代的父母都这样,对子女控制欲强,非要把咱们锁在他们身边,他们才会高兴。” “你想啊,美国那么远,来回一趟不容易,咱们这一走,啥时候能回来,咱们自己都不知道,他们心里能不打鼓?” “郑伯父给你娶个媳妇,想让你给他生个孙子,可也没成功。” “他怕你一去不回,拿那‘分家书’拽着你呢。” 郑榆桑心累的叹了口气,“哎!你说他不会给我妹妹招婿吧?” 祝庭州拿起筷子,夹了块肥肠塞嘴里,摇摇头,“不会!他有儿子,儿媳妇都娶进门了,再给闺女招婿,不得被人说闲话啊?族人的唾沫星子能给他洗脸。” “他那么好面的人,做不到唾面自干,放心吧你。” 郑榆桑端起疙瘩汤喝了一口,“这么说,他给我娶媳妇,还娶对了?” “啪——”祝庭州忙把筷子放到了桌上,激动道,“哎!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得赶紧把你媳妇接回府上啊!” “好言好语的哄上一回,最好给颗甜枣吃,走之前,嘱咐她一番,家里的事让她多上心,防着你大姐小妹点,别让她们把郑家搬空了。” 郑榆桑一下子傻了眼,他从小到大都跟姐姐妹妹是一道的,黄婉贞嫁进来,他也是站在姐姐妹妹那一边的。 他跟黄婉贞可没什么感情,怎么能让她对付自己的姐姐妹妹? “可我姐姐妹妹对我都特别好,我能安心在外上学,家里都是她们在照应,说起来家里该有她们一份才是。” “啪——”祝庭州拍了下郑榆桑的脑门,“你傻了吧?你媳妇的东西,你用起来名正言顺,你姐姐妹妹的东西,是你姐夫和妹夫的,跟你有什么干系?” “难道你想让你姐夫和妹夫把你家搬空,那你回来,吃西北风去啊?” 郑榆桑摇头,“不可能,我姐姐妹妹最向着我,怎么可能让我没饭吃。” 祝庭州见他钻了牛角尖,冷笑一声,“刚谁问我,你父亲会不会给你妹妹在家招赘?” “你不害怕没饭吃,问我这个干嘛?” 郑榆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我是有点害怕,但又不想黄氏欺负我姐姐妹妹。” 祝庭州拿起筷子就往桌上的菜碟扔去,“乒乓——”响了几下,筷子落地,“我不管你了,等失了家业,你别来找我!” 说罢,竟起身要走。 郑榆桑连忙拽住他,好言好语的哄道,“别生气,我的错,是我脑子笨,消消气。” 最后郑榆桑还是妥协了,下午买了几盒糕点,坐黄包车到了三塔巷黄府。 黄董氏见了他,脸上表情几经变换,欣喜、复杂,最后定格在恼怒上,“你来干什么?!” 郑榆桑连忙俯身鞠了一躬,“岳母,我来接婉贞回去。” 说完,尴尬的挠了挠头,“前些日子,我们闹了些矛盾,是小婿的不是,不知道婉贞消气了没?我买了些她爱吃的糕点。” 黄董氏冷声道,“前些日子?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说得倒轻巧。这些日子要是坐船,怕都到美国了!” 从听到这个女婿要去美国后,黄董氏心里对他的喜爱,就损了一半,二女儿现在肚子还没动静,夫婿一去美国,二女儿身旁别说儿子,连个丫头都没有,接下来,在郑府的日子可怎么熬啊!想想都发愁。 第97章 黄董氏是根墙头草 “你回去吧!我家婉贞不回去了,你跟你娘还有姐姐妹妹过吧!你不是最听她们的话吗?!” “过些日子,我就请当初的媒人去,把我家婉贞的嫁妆拉回来。” 郑榆桑急的额头沁出了汗,“我想见见婉贞,能不能让我跟她说几句话。” 黄董氏还是想让二女儿回郑家的,那可是官宦人家,万一这女婿走了,以后不登门了,自家又没个男丁上门讨要说法,二女儿就只能这么不上不下的吊着,吃亏的还是自家闺女,“你走吧,她今儿个出门了,且回不来呢。” 郑榆桑思虑片刻,极认真道,“那我等她回来,明日家父要请族老主持分家,我希望婉贞能与我共进退。” “分家?你父亲就你一个儿子,分什么家?”黄董氏傻了眼,难道那郑濡清还有别的儿子? “你不是你父亲唯一的儿子吗?” “是,我父亲就我一个儿子,我是独子……”郑榆桑不想把自己因留洋一事,与父亲起了嫌隙之事告诉黄董氏,毕竟是家丑,不可外扬。 “那个,其实,分了也好,我和婉贞独自过活,省得他们总挑婉贞毛病。”郑榆桑憋了半天,憋出些模棱两可的话,他不能说得再明白了,因为他自己也不明白。 “哎呦!这分家是大事啊!光你们俩小辈不得吃亏啊?明儿个我跟着去瞧瞧。”黄董氏心脏砰砰乱跳,心慌慌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郑榆桑听了她的话,大喜,忙不迭点头应下,“行行行,明天一早,我来接您和婉贞。”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黄董氏,有点后悔,她害怕二女儿会生气,又不想反驳郑榆桑的话,遂胡乱的点了点头,“你回去吧,我还有事。” 黄董氏现在迫切想见二女儿一面,告诉她,郑家出的事,与她商量一下对策。 郑榆桑走后,黄董氏迫不及待的拉着秀竹出了门,叫了辆黄包车,径直去了东城灯市口的吉祥堂。 正逢放学之际,铺子里人多的很,黄婉贞见秀竹扶着黄董氏进来,连忙迎了上去,“不是说好,我周日回去吗?怎么又来了?这要让东家看见,对我影响不好。” 黄婉贞看见黄董氏就头疼,深怕她劝自己回郑府。 黄董氏小心翼翼的问,“有重要的事,跟你商量,能跟东家告会儿假不?” 黄婉贞把黄董氏和秀竹带到隔壁的茶馆,低头嘱咐道,“您要碗茶,先喝着,我去安排一下,再过来找你。” 黄董氏忙不迭点头,“知道了,你快去快回。” 黄婉贞回到吉祥堂,嘱咐了秀青几句,“往后太太要是瞧见了你,你就说我把你安排在这里做活,她要是问报酬多少,你就说每月八块大洋,听明白没?” 秀青不问缘由,只重重点了下头,“明白了。” 黄婉贞想了几秒,又说道,“她要是问起东家,你就说是个二十来岁的男的,不晓得叫什么,只远远看到过几眼,不要说铺子是我开的,只说我在这里当管事。” “待会儿不忙了,你去告诉秀兰一声,别穿帮了。” “我要是回来的晚,你给他们几个开个会,以后谁要是问起我,一律说不知道,不清楚。我要是回来的早,我自己同他们说。” 黄婉贞说一句,秀青点一下头,待黄婉贞说完,秀青脆声应,“好。” 黄婉贞这才转身,急匆匆去了隔壁茶馆。 “娘,什么事啊?这么急着来寻我。” 黄婉贞伸手招来一个伙计,点了碗金骏眉。 黄董氏起身凑到黄婉贞身旁,“女婿上门来找你了,说明天你们府上要分家,要你回去。” 黄婉贞眼睛蓦地一亮,拍拍坐着的条凳,“娘,你坐下说。” 黄董氏颇为受用的抿了下嘴,“你从小脸薄,舍不下面子,明个儿我跟你回府,帮你争取。” “要是分的不满意,你只管哭,我跟你公婆掰扯。” “不用!”黄婉贞摇摇头,“今天郑榆桑怎么跟你说的?你把原话跟我复述一遍。” 黄董氏着急道,“还能怎么说,就说郑府要分家,想让你回去,同他一块儿,争取分多点。” 黄婉贞再次摇了摇头,“不对,郑家就郑榆桑一个儿子,你听到他家要分家,不觉得奇怪吗?” “哦!是了,我问了,郑家就他一个儿子,为啥要分家。”黄董氏顿住了,有点想不起来郑榆桑是怎么答的了。 黄婉贞看她那样子,失望的摇了摇头,“你肯定是一听到分家,着急忙慌的说让我回去,没好好询问缘由。” “你下回能不能稳重些,还有,多听别人说话,你少说点。” 黄董氏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可怜巴巴的看着黄婉贞,“咋办啊?” “别管!”黄婉贞拿起块酥饼啃了起来,这具身子练武后,总是饿的很快。 “啥?”黄董氏声音拔高道,“你说啥?” 黄婉贞扭头看向她,“这事你不用管,听得懂不?” 这下轮到黄董氏摇头了,“不懂,为啥不管,你这样会吃大亏的。” 黄婉贞知道,现在是到了郑濡清在外面养小三的时候了,这才哪儿到哪儿?以后还有得闹呢。 “娘,你安心回家去吧,家里那么多事等着你做呢,少掺和别人家的事。”黄婉贞再次劝说道。 黄董氏却不轻言放弃,“儿啊!你是不是糊涂了?你是郑家唯一的少奶奶,郑家以后都是你和女婿的,那不是别家的事,是你的事。” 黄婉贞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拉着黄董氏的手诱哄道,“娘啊,你自己也说了,我是郑家唯一的少奶奶,那我还争什么?公公一死,还不都是我和你女婿的?” “你不是常说,女儿家名声最重要吗?明天我回去跟公公为了分家财,争的面红耳赤,多伤名声啊,不好。” “现在一动不如一静,沉得住气,好处都是你闺女的。” 黄董氏一拍大腿,“要不说你脑袋瓜子好使吗?就是比娘看的明白。” 第98章 黄董氏是个操心的命 秀竹在一旁,连连点头,附和道,“太太不是常说,小姐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投错了胎,才成了女儿身,不然那文章咋能写那么好。” “是是是,我闺女是文曲星下凡,哎!我是瞎操心。”黄董氏轻抚胸脯,心里终于踏实了,“你心里有底就行,那我就不管了?” 黄婉贞抱了她肩膀一下,“嗯,不管了。” “那明天女婿上门,我怎么回他好?”黄董氏又压着嗓子问。 黄婉贞摸着下巴,把事在脑子里捋了一遍,“你就说,我前些日子,在外头找了个裁缝的活计,这几天天津一富户小姐结婚,请我们上门量身做衣裳,要过几天才能回北京。” “不成,不成,哪儿能那么说?”黄董氏佯怒地瞪了黄婉贞一眼,“他要是从此不来了,你还怎么回郑家?你没个兄弟,没法替你上门讨要说法,我一个当长辈的,送你回婆家,也太失面子了,以后跟郑家打交道,我就得矮他们一头,那咋能行?!” 黄董氏刚还觉得自家二女儿是个聪明的,这一下子又觉得她办事不靠谱了,“哎!我还是不能歇心,你还小,人情世故方面懂得少,这人啊,不是光有脑子就行的,还得多见识。” “明天分家你在外躲着,我就按你说的,去天津了,我就跟女婿说,你后天回来,让他来接你。” 黄婉贞还想在外边轻松几天,不想这么早回郑家,“可我不想回去,别人只需应付一个婆婆,我三重婆婆压头上,喘气都难。” “啪——”黄董氏给了黄婉贞肩膀一下,“说什么傻话,让人听见了,你名声还要不要了。” “你坚持坚持,等你祖父走了,郑家帮你躲过族里那群吸血虫,我想办法,接你出来放松放松。” 黄婉贞撇嘴,“到那时候,还有场硬仗要打呢!什么时候才能安枕无忧啊?” “人活着,就得有事,不是常说嘛,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你往外边街上瞧瞧,哪个不是为了生计忙活,娘岁数大了,还能跟你几年?你自己个儿得卖力活。”黄董氏拍了拍脑门,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对了,你都嫁进郑家这么长时间了,肚子有动静了没?” 黄董氏一把拉住黄婉贞的胳膊,开始上下打量,“不像是有孩子的,那就更得回去了,趁女婿走前,多同房几次,别说儿子,哪怕有个姑娘呢,至少证明你能生,这样你日子会好过的多。” “你啊,别太要干净了,同房后,先不要洗,把枕头垫屁股下边,待上半个时辰。” “要我说,为了怀孩子,你该忍忍,一晚上不洗,也没什么。” 黄董氏狼虎之言,令黄婉贞瞠目结舌,不都说老辈人封建吗?这哪里封建了?比她一个21世纪的还敢说。 前世,黄婉贞小时候,父母经常吵架,她常被迁怒,后来父母离婚,她倒有种解脱之感,可这也让她对男女之事有些排斥,上辈子临到死,都没谈过恋爱。 黄婉贞奶奶也是个保守的,常常把男女大防放在嘴边,还从来没有人跟她传授过怎么生孩子。 “这个您就不要操心了,我姐那怎么样了?是不是快生了?”黄婉贞赶忙转移话题。 果然,提起黄婉淑,黄董氏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带走了,“是快生了,七活八不活,正是八月劲头上,你祖父又病了,我两头顾,就已经忙不开了,偏偏你也不争气,净给我找事。” 怎么又说回她身上了?黄婉贞不服,很想顶两句,想到黄董氏‘说风就是雨’的性子,又选择了转移话题,“生产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打算在哪儿生?” “还能在哪儿生?新进胡同呗!她和你姐夫在那租的房,我去看过,挺宽敞的,产婆我已经给她找好了,付了五十个铜板的定钱,我怕你姐孩子,随她,不会赶趟,半夜发动,提前给点定钱,就算半夜发动,那产婆也不好意思不去。”黄董氏洋洋得意的说着自己的小算盘。 “哎!对了,孩子户籍到时候你帮着办下,我不放心阿祥,我总觉得他想抢咱们黄家的孩子。”黄董氏撇着嘴,一脸凶巴样。 “上户籍容易,到了治安局,拿点钱就给上,上到我祖父名下吗?”黄婉贞边喝茶,边吃点心,好不惬意。 “对,上到黄家户籍上,”黄董氏偷偷摸摸四下张望了下,附在黄婉贞耳边,小说道,“等你祖父和父亲下了葬,我打算弄个女户,能弄不?” 这个年代的女户可不好立,那简直是明晃晃的挑战男人的权威,治安局的一群大老爷们,都是大男子主义buff叠满的存在,普通老百姓想立女户,是会被打的。 “这我说不准,可以找找关系,我问问吧,过段时间给你信儿。”黄婉贞想起宋文茵好像有什么亲戚在治安局,后天上学可以问问她。 “你今天既然来了,明天我就不回去了,免得碰上郑榆桑。”黄婉贞紧接着交代了一句。 黄董氏哪还管她回不回娘家,敷衍的点点头,嘱咐道,“那你帮我问问,这可是大事,你记在心上,别忘了啊。” “忘不了,就算忘了,临到头了,你再找我也一样。”黄婉贞摆摆手,一副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黄董氏细眉上挑,直接一巴掌拍在了黄婉贞背上,“我知道你写文章赚钱不容易,但也不能误了我的大事。” “这样吧!我给你一百块,你给我把事放心上,早早去问。” 黄董氏把手伸进内兜,掏啊掏,掏了半天,啥都没掏出来,“不行,我缝的太密实,拿不出来。” “啥啊?你把大洋缝身上?”黄婉贞哭笑不得的看着她,“你有多少兜装啊?” “你个死孩子,就会开你娘的玩笑,什么大洋?不是你给我存的单子吗?就那钱庄单子!”黄董氏没好气瞪黄婉贞一眼,又伸手试了试,“不成,过两天你回家来,我再给你吧。” 第99章 黄婉贞狮子大开口 “不是给你留了不少吗?这才多长时间?你花完了?你每天吃钱玩啊?花那么快?!”黄婉贞气急,说话没了分寸,直接怼起了黄董氏,“你别老把自己当‘黄土埋半截’的老人,你才四十,且活呢,你要是活到八十,你现在人生才走了一半,下半辈子靠什么活啊?” “我当然会给你养老,但以你这花钱速度,我哪里养得起啊?要不等我祖父死了,你也找个活计干吧!” 黄婉贞想的好,黄董氏从出生就没赚过钱,花钱这般大手大脚都是被惯的,等以后自己赚钱了,就知道钱来的不容易了。 “没花完,没花完,瞧你那驴脾气,还不让人解释了。”黄董氏满脸愁苦的揉了揉眉心,“还剩小一半呢,主要开销是那宅子的租金,还有你姐姐那,你姐姐那肚子里的孩子娇气的很,每日都要吃上一盏燕窝。” 黄婉贞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娘,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姐年轻力壮的时候,都养不起自己,等你老了,她年岁也不小了,更养不起自己了。” “她连自己都养不起,更顾不上你了,到时候你身上一分钱没有,咋办?上街乞讨啊?” “哎呦!你眼睛没治好啊?那洋医院看病可不便宜,花了那老些钱,竟没给你看好,真是黑了心肝了!”黄董氏像是看到了什么吓人的东西,指着黄婉贞的眼睛,叫了起来。 引得茶馆里的人纷纷看了过来,黄婉贞一把抓住她的手,死死的按回黄董氏身侧,“不好意思哈,我娘第一次来茶馆,没见识,大家多担待。”黄婉贞笑着冲四周点头,嘴里不住的说着道歉的话,“对不住!叨扰了。” 茶馆里多是男人,见三个女的来喝茶,有些新鲜的同时,也都大度的没计较。 “娘,能不能别咋咋呼呼的,这里又不是咱家。”黄婉贞话音刚落,黄董氏就凑了过来,“给我瞧瞧你的眼,怎么老是翻白眼,还是控制不住吗?” 黄婉贞牙疼似的呲了呲牙,“没事,没事,你别管我了,先管好自己吧。” “就那钱,你省着点花,要不你放在我这儿,每个月我给你生活费。” 黄董氏一听黄婉贞的话,立马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我不,我自己拿着,花钱硬可。” 黄婉贞苦口婆心的劝,“那你省着点花。” “放心,我不识字,不会取钱,要是没钱了,我提前跟你说,你帮我去钱庄取。”黄董氏点着头,一副我都懂的样子。 黄婉贞纠正她,“那叫银行,不叫钱庄。” “得,你能听懂就行了,别老挑我毛病,我年纪大了,忘性大。”黄董氏哪里想过以后啊,她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大闺女能给她生个孙子。 为这,黄董氏买了一箱子高头香,每天都要点上三炷,求菩萨保佑。只要给她个孙子,她什么都不求,这辈子就圆满了。 黄婉贞看她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颇有些头疼,心中几经周转,轻声说道,“娘,秀青的事,你还没给我钱呢。” “当时可是你让我托的郑榆桑,我们这次吵架,也是因为花了他很多钱,他心里有怨气闹得。” 黄董氏一听,这还了得,“哎呦呦!你这傻孩子,怎么不早跟我说啊!我就说女婿是个好的,这次咋站他姐姐那边呢?原是因着这个。” “走走走,你帮我找个地儿,娘把单子掏给你,你赶紧把女婿花的钱还上,把事推我身上。” “当初,我不是说了吗?我出,我出,也亏不了女婿,你咋没跟我要啊!” 黄婉贞强装出一副期期艾艾的样子,“那个,花的有点多,我怕你上火。” 黄董氏狠狠戳了黄婉贞脑门一下,“傻子!娘有钱,你又不是不知道。哎呦!你和你姐姐性子要是中和一下就好了,她是只进不出,你是只出不进。” “怪我,怪我年纪大了,忘性大。真是呦!这可耽误了你了。”说着,还郁闷的瞧了黄婉贞肚子一眼,“要不是我,没准你肚子里都有外孙了。” 黄董氏双手合十,在胸前不住拜着,口中小声呢喃,“菩萨勿怪,菩萨勿怪,给婉贞一个孩子……” 黄婉贞:“……” 黄婉贞带黄董氏来到吉祥堂后院,宋安,宋林在踩缝纫机,宋英在一旁画绣样子,见着黄婉贞进了院子,连忙起身叫,“管事好。” 黄婉贞满意的点了点头,在心中赞一声秀青干的好,“宋阿姨,我能去你们屋子,整理一下衣衫吗?” 宋英放下笔,走到堂屋门口,掏出把钥匙,往外递,“黄事自便。” 黄婉贞笑着上前接过,“谢谢宋阿姨。” 说罢,回身拉着黄董氏,往东屋门口走去,进了屋,黄董氏先把袄裙外的及膝大褂褪去,解开夹袄,在夹袄里侧有一个内兜,用线粗糙的封上了口。 黄董氏一个用力,把线扯断,伸进兜里,摸索一会儿,掏出张单子来。 “带户籍了吗?”黄婉贞接过单子,看了看,三万六千块,松了口气。 “哎呀!没带!谁出门会带那个啊?”黄董氏摸着兜,看着黄婉贞道,“要不,你跟我回家拿一趟?” 黄婉贞摇摇头,“都几点了?跟你回去拿了,也赶不上趟了。” “这样,单子先放我这儿,过段时间,咱们都有空了,去趟银行,给我取一千块大洋。” 黄董氏傻眼,“一千块?赎秀青用了一千块?”声音大的,几乎要穿透后院,传到前边铺子里去。 黄婉贞一把捂住黄董氏的嘴,“娘,你小声点。” “赎秀青用了五百块,但她生了病,我带她去洋医院看了两个多月的病,你也知道那医院有多贵。” 黄婉贞怕自己的假话,黄董氏不信,颇为信誓旦旦道,“您要是不信,有时间,我带你去八大胡同见识一下,那里的花魁,要几千块大洋才能赎身呢。幸亏秀青没什么才艺,没能冒了头,不然,花费更多。” 第100章 有人上门找事 “赶紧歇了那心思,八大胡同,哪里是好人家的姑娘能去的?”黄董氏反过来要捂黄婉贞的嘴。 黄婉贞快速往后退了一步,“行,都听娘的。” “该死的阿祥,没想到叫咱们看走了眼。”黄董氏恨恨的咒骂道,“做了这样恶事,以后是要遭报应的。” 黄婉贞认同的点点头,“嗯,娘说的对,为免姐姐受他牵连,我想着趁姐姐生产,把姐姐接回您身边,跟他分开,等过了月子,就让姐姐跟他离婚。” “和离?那不成”黄董氏是旧思想,深知和离的女人,下场会很惨,“丢死人了,到时候我和你姐姐还怎么出门?就是你在婆家,也会受她名声所累。” “我不怕。”黄婉贞言之凿凿道,“现在新派人都是登报离婚,离婚并不是什么丑事了。娘,你想啊,阿祥一个乡下来的,在城里并无根基,就算我姐跟他离婚了,他也不敢报复咱家。” “不成的。”黄董氏再次否决,“你姐不会同意。” 黄婉贞:“……” 到底是黄婉淑不同意,还是你不同意? 很快,黄婉贞就没心思去管黄婉淑了。 星期天,一个光着膀子的壮硕男人,顶着一身的红疙瘩到了吉祥堂门口,大声嚷嚷,“这家店布料有问题,我穿了他们家的衣服,全身起疹子,大家快来看啊!” 一个戴着瓜皮帽,留着八字胡,穿着长袍马褂的中年男子率先响应,“对!吉祥堂的布料有问题,我曾经也买过一身,穿了就起红疙瘩,花了好几块大洋才看好。” “这位壮士要是不来找,我还想不到是吉祥堂的问题,白瞎了那么多钱买的衣服。” 很快吉祥堂门口,来了很多看热闹的人,大家纷纷议论开来。 黄婉贞被小石头拽着从芙蓉居,匆匆赶来,正好听到中年男子的话。 见人越聚越多,黄婉贞当机立断跑去了后门,从后门进了铺子,黄婉贞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喂?我是宋文茵的同学,找她有些事,能帮我叫一下吗?” 宋家仆人,一听是小姐的同学,立马说了句,“您稍等。” 不一会儿,听筒中传出宋文茵的声音,“喂?谁啊?” “文茵,是我,黄婉贞。”黄婉贞不复刚刚淡定,声音焦急道,“有人来吉祥堂闹事,你可得帮帮我。” “吉祥堂?谁那么不长眼啊?婉贞你别着急,我这就给我堂哥打电话。你离那不长眼的远点,别让他伤了你。”宋文茵不放心的嘱咐了一句,匆匆挂了电话。 黄婉贞一看就知道闹事之人还有同伙,自己这边多是女人,不得不谨慎一些。 黄婉贞担心宋文茵那边成不了事,想起褚延之来。 虽然跟他不是很熟,但之前他上黄府出诊,可是给过黄婉贞电话的,还说有事可以给他打电话。 黄婉贞掏出兜里的小本本,刚找到号码,那光膀子男人一把推开小石头的身子,闯了进来,“我要见你们老板,今天必须赔钱,不赔钱,我就把你们店砸了。” 黄婉贞稳住心神,头也不抬,快速摇着号码。 “哐当——”吉祥堂正中的货架,被男人狠狠推倒,“叫你们老板出来,赔钱!” 黄婉贞胸腔里的心脏,快速的跳了起来,等电话接通,她第一时间喊道,“喂?是褚医生吗?” “您要找少爷吗?他今日一早去上班了。”年轻男子的声音,慢悠悠的传入黄婉贞耳中,这一刻,黄婉贞觉得心脏要从胸腔中蹦出来了,她什么话都没说,快速挂了电话,给沈君宴办公室打去。 “你个臭娘们,在干什么?”光膀子男人,听到黄婉贞说话的声音,转头看到她在打电话,大步朝她走来。 黄婉贞快速摇出号码,把话筒和听筒放到桌上,弯腰去搬身侧的凳子。 “啊——”男子整个身子被一个人影踹翻。 黄婉贞满脸惊讶的抬头看去,一向少言寡语的宋林正屈膝握拳站在她前面。 宋英和宋安也从后门走了过来。 “管事,你没事吧?”宋英坚毅的目光,在黄婉贞身上停留片刻,舒了口气。 下一秒,四十多的宋英双脚呈四十五度角,前后站立,前手伸出半握拳,后手护于胸前。 黄婉贞再看看宋安,一模一样动作。 一股喜意,轰然在黄婉贞心底绽放,她忍着激动,重新拿起电话,听筒里传出,“有人吗?在吗?” 黄婉贞忙不迭答道,“在,我是黄婉贞,沈医生,实在不好意思,又要麻烦你。” 黄婉贞三言两语,把事情迅速叙述了一遍。 “能不能帮我去找下褚医生,让警察厅的人来一趟吉祥堂?” 沈君宴立马答应下来,“你先找地方躲起来,东西先别管了,最重要的是人,我这就去找延之。” 挂了电话,黄婉贞整个人都支棱了起来,她也不上前,只在宋家三人身后叫嚷,“宋姐,尽管打,打坏了算我的。” 又朝着外面喊,“大家别信他,我已经报警了,我们吉祥堂出品保质保量,男士衣服,只卖西装,最便宜的西装,也要十二块大洋一套,这男的一看就是干体力活的,哪里有钱在我们铺子里买西装?!” “定是我们铺子招了谁的眼,想占我们便宜。” “我看是瞎了他的眼!我们老板可是有官家背景的!剔到铁板,算他倒霉!这件事我们吉祥堂会追究到底,有钱赔钱,没钱赔命!” 最后一句,是黄婉贞走到宋英跟前,盯着想起身,又被宋林补了几脚的壮硕男子说的。 现下已然立冬,时髦的人,已经穿上了羊毛衫,大部分平常人,也穿上了夹袄,躺在地上,光着膀子的男人竟出了汗, “祝掌柜!救我!” 留着八字须,戴着瓜皮帽,穿着长袍马褂的瘦削男子连忙走进铺子,指着黄婉贞骂道,“你一介女流,整日在外和男子厮混,真不要脸。” 黄婉贞见四周人,开始对她指指点点,大步走到瘦削男子跟前,指着他鼻子骂道,“哪里来的老狗,竟会冲着人吠,民国哪条法律规定,不准女人出来做工了?” 第101章 戏精上身的黄婉贞 “你就是这人嘴里的祝掌柜吧?!怎么你跟他认识?不会是你们勾结,想坏我们吉祥堂的名声吧?” 黄婉贞的手指直接怼到了祝掌柜眼前,“我告诉你,你就等着吃官司,蹲大牢吧。” 男子抬手就想打掉黄婉贞的手,“指谁呢?你再指个试试?” 黄婉贞迅速收回手,抬脚往男子膝盖一踹,“砰——”“哎呦。”祝掌柜倒地不起,“打人了,大家快来看啊!吉祥堂打人了。” “住手!住手!你是这里的管事吧?怎能随便打人呢。”一个打扮相差不大的男子走了进来,弯下腰就要扶祝掌柜。 “哎!哎!你谁啊?不想吃官司的,出去!”黄婉贞伸手制止了他。 那男子还要犟,黄婉贞一把薅住他的脖领,虽然练武不久,对付不了壮汉,但这种小鸡子似的,却不在话下,“报上名来,我递诉状的时候,也把你加进去。” “放开我!你个姑娘,随便碰我身体,这辈子都别想嫁出去了。”男子伸手使劲儿抠着黄婉贞的手,黄婉贞吃疼的皱起了眉,咬咬牙,“啪——”给了男子一记耳光。 “给我老实点!老娘早就嫁人了,怎么?找事前,没打听啊?老娘夫家也是官家!今儿个不用老板来,我就能料理了你们!” 男子死命挣扎着,黄婉贞手腕渐渐酸疼起来,当机立断把他往地上一扔,佯装没事般的拍拍手,缓解一下手腕的疼痛,“今天让你们开开眼!吉祥堂的女人们,各个会武,你这样的小鸡子,我一人能打十个!” “下次再有这种不长眼的来闹事,我就打死他!”黄婉贞迈着八字步,嚣张的冲着铺子门口看热闹的人叫嚷。 “吉祥堂的布料,到底有没有问题啊?我还想着年前,给女儿定身洋装呢。”一个烫着卷,穿着旗袍的高挑女人,在铺子外,向一个挎着篮子的大妈问道。 那大妈摇了摇头,“不清……” 话没说完,就被黄婉贞插了话,“我们这儿的料子都是在瑞福祥定的!每批布料都有单子,制的成衣,交货的时候,都有客人签名。这位太太您放心,绝对差不了。” “想来做衣服的,尽管放心定,只要是我们吉祥堂出品,假一赔十!” 黄婉贞话锋一转,“但是要赔偿之前,我们可是要对单子的,对不上号的,想来我们这儿讹钱的,我们可是会报官的!谁都不是傻子,想把我们当傻子耍的人,才是真正的傻子!” “好!” “啪啪——” 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拍着巴掌走了进来,“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男子身形高挑,剑眉星目,被一身黑色警服衬得英武不凡,“大家让让,让我后面的兄弟进来。” 他兄弟还没过来,一身樱粉洋裙,头顶弹簧发卷的宋文茵小跑了过来,“婉贞,你没事吧?” 她不分场合的,拉着黄婉贞的手,左看右看,又伸头看了看地上的三个男人,“你可真厉害,我都想学武了。” “文茵,往边上挪挪,别耽误我办案。”刚刚还气势逼人的制服男,一副不耐烦的冲宋文茵摆摆手。 宋文茵冲他点点头,拉着黄婉贞往一旁走去,“哎哟,那是玫瑰香水吗?怎么碎了一地?还有我最爱的口红,这群坏人,太能糟践东西了。” 心疼的盯着摔在地上的化妆品,宋文茵扬声道,“宋文斌,歹徒摔坏了铺子里的东西,得让他们赔啊!” “闭嘴吧你!”宋文斌招招手,让手下过去,拿出绳子,刚要捆地上的人,壮硕男子喊叫起来,“官爷饶命,是祝掌柜,都是祝掌柜让我这么干的,求你放过我,我上有双亲,下有五个儿子要养,我要是进了大牢,他们会饿死的。” 说着,竟“咣咣——”地磕起头来,“我错了,我也是想挣口饭吃啊,饶我一回,我不敢了,求你们了,呜呜呜——。” 祝掌柜脸现惊慌之色,却嘴巴紧闭,什么都没说。 两个警察看着宋文斌,等他指示。 这时,街上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呜呜——”声,一辆巡逻车停在人群外,从上面跑下四个警察来,紧接着,一个戴着肩章的高级警官走了下来,随后是两名穿着西装的英俊男子。 “警察办案!闲杂人等退避。”两个警察大声驱散着人群。 只用了几秒时间,乌泱泱的人群,分散了开来,让出中间一大块空地。 李顺水的军靴踏在地面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乱糟糟的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没眼力的大小姐,使劲儿掐了下黄婉贞,“这谁啊?长得真俊!” 黄婉贞吃疼的揉了揉胳膊,“那个,好像是个警察队长,你等会儿,我去去就来。” 就着刚刚的疼劲儿,黄婉贞硬生生憋出几滴眼泪,嚎着嗓子,朝李顺水一瘸一拐的走去,“李队长啊!你终于来了,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黄婉贞一副凄惨模样上前,慢吞吞的伸出手,要去拽李顺水的衣袖。 李顺水看着她那慢动作,往旁边一让,身后的沈君宴上前扶住了黄婉贞,“怎么弄成这样?他们打你了啊?我不是说让你躲起来吗?” 黄婉贞愣了一秒,立马收回爪子,捂脸,“呜呜呜……,他们太可恶了,您瞧瞧,我这铺子被他们糟践的,都不能要了。” 沈君宴伸头往中间地上瞥了一眼,“没事,都是外物,脚没事吧?用我给你检查一下吗?” 黄婉贞抖动的肩膀一僵,连忙摆手,“不碍事,不碍事,这里乱,咱们院儿里说话。” 沈君宴这才想起,周边还好多人看着呢,不能怪他心急,黄婉贞的脚可是他目前最大的成果,宣传册子上都写着呢,能跑能跳,这要是残了,他的册子也不能用了。 沈君宴转身跟褚延之耳语几句,指了指地面摔坏的货品,又指了指黄婉贞,待褚延之点了头,才随黄婉贞去了后院。 第102章 黄婉贞请客吃烤鸭 “搬个凳子坐下,我给你检查一下脚。”沈君宴第一句话,还是担心黄婉贞的脚。 有没有事,黄婉贞最清楚,但瞧沈君宴那执着劲儿,要是不给他检查,怕是要忧心的吃不下饭去了。 黄婉贞刚点了下头,跟着一起来到后院的宋安,小跑着进了堂屋,搬出了一把凳子,放下后,还用袖子在上面抹了两下,“管事,您坐。” 沈君宴笑着赞了一句,“这孩子可真机灵,多大了?读没读书?” 宋安羞臊的躲到了母亲宋林身后,宋林伸出手,护住了她,“十二了,跟着我学了些字,不至于当睁眼瞎。” 沈君宴见孩子害羞,不好多说什么,只冲着两人点了点头,正好黄婉贞脱完了鞋袜,他顺势半蹲下身子,仔细检查起来,“行,没什么问题,你别忘了晚上用温水泡脚。” “把我给你开的药兑水里,每天二十分钟。” “形意拳练的怎么样了?”沈君宴示意黄婉贞可以了,黄婉贞一边穿着鞋袜,一边回道,“挺好的。” 黄婉贞今天能撂倒人,全是这段时间,练武的成果。 虽然练的时间还不长,但精气神好了不少,胆子也大了许多,有一种勇往直前的精神,黄婉贞对此,十分满意。 “嗯,好好练,要是脚疼,就去医院寻我。”沈君宴满脸慈祥,比懂玉卓还像黄婉贞的舅舅。 两人回到前面铺子里的时候,警察已经都走了,秀青正领着人收拾乱糟糟的铺面,宋文茵正和褚延之坐在桌前聊天。 宋文茵满脸笑意,时不时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黄婉贞再去看褚延之,他面上倒没什么表情,就是不知道说了什么,能逗得宋文茵那么开心。 黄婉贞脚步微顿,不知道该不该过去。 “婉贞,你身体没什么事吧?”宋文茵转眼看到了黄婉贞,连忙站起来询问。 黄婉贞脚步再起,走到桌前,朝宋文茵点了下头,又向褚延之道谢,“谢谢褚医生了,今天多亏了你们。” 说罢,拿出怀表看了看,“时候不早了,咱们移步德兴楼吧,那里的烤鸭不错,咱们边吃边聊。” 褚延之站起来,“不用了,人没出事就好,我和君宴这就走了。” 宋文茵脆声劝道,“德兴楼就在斜对角,两步路的事,吃个饭耽搁不了多少时间,再说你们回去也得吃啊!” 黄婉贞颔首附和道,“是啊,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怎么成,一起去吧。” 不知道是谁的话起了效果,几分钟后,四人来到了德兴楼。 这里的招牌就是烤鸭,只见一只只宰杀干净的肥鸭,挂在堂前,客人现挑现烤。 黄婉贞挑了一只,又与伙计道,“鸭油蒸两碗蛋羹,鸭架给我们做成汤。” 待到包间坐下,几人看着菜单又点了几样,褚延之老北京口味,点了:芥末墩儿,黄瓜条儿,红白芸豆,豆腐丝儿。 宋文茵觉得吃烤鸭太腻,点了个青菜豆腐汤。 沈君宴觉得吃不饱,点了一碟酱牛肉,一碟芝麻烧饼。 黄婉贞觉得菜量着实不多,左挑右选,点了三道热菜,京酱肉丝、熘肝尖、炒三丁。 “这些够吃吗?”黄婉贞想再点只烤鸭,又怕这几个新派人士,觉得她粗俗。 “够了。”沈君宴率先说道,“咱们中餐量大实惠,吃不完浪费。” 黄婉贞看向褚延之和宋文茵。 “我肯定够,我吃的少。”宋文茵优雅的摆了两下手。 褚延之随后点点头,“够。” 黄婉贞这才合上菜单,交给伙计,“先上这些吧,不够我们再点。” “好嘞,客官,我先给你们上壶好茶,你们先喝着,凉菜马上来!”青布大褂伙计,笑呵呵的拿着单子,转身出了包间。 宋文茵笑呵呵的瞧着褚延之,“你们都不喝酒吗?我爸和我哥下馆子是一定会点酒的。” 褚延之摇摇头,没言语。 沈君宴一笑,“我们是约翰氏医院的医生,不能喝酒。” 宋文茵手托着腮帮子,眨巴着大眼,好奇道,“为什么不能喝?” 沈君宴思考片刻,斟酌着解释道,“那个,我们西医要动刀,喝酒会误事。” 沈君宴很想跟小姑娘普及一下喝酒的害处,但想到她是个小姑娘,跟她说做手术的事,恐会吓到她。 “哦!那你们抽烟吗?”宋文茵接着问道。 这时,伙计端着茶壶茶杯进来了,黄婉贞眼疾手快的接了过来,“我来倒,你下去吧。” 沈君宴一边回答着宋文茵的问题,一边接过了黄婉贞倒的茶。 凉菜上完后,终于等到了烤鸭。 德兴楼里的伙计,给他们表演了现场片烤鸭,片的极薄,先是一盘带皮的,每一片都有皮有油有肉,这盘是最好吃的,再一盘便都是瘦肉了。 用薄的半透的小饼,放上酱料、葱段、黄瓜条裹了,那入口的滋味儿,香极了。 四人吃的很快,菜还没上齐,两盘烤鸭就见了底。 黄婉贞借口有事出了包间,到一楼堂前,又点了一只。 最后鸭子是吃完了,剩了些烧饼和小菜,黄婉贞结了账,送走两位医生,又回包间让伙计用荷叶和油纸打包。 宋文茵很不解,“你这是做什么?” 黄婉贞理所当然道,“打包回去给吉祥堂的伙计吃。” 宋文茵迟疑道,“这样不太好吧?” 黄婉贞头也不抬,手下又快又稳的忙活着,“他们都是自己在后院开火,舍不得放油,整日吃的清汤寡水的,我带回去,定会喜欢的。” “要是不喜欢呢?”宋文茵似的杠上了,总觉得黄婉贞行事跟她们不一样。 “不喜欢,那我留着晚上吃。” 连着几天,放学后,宋文茵都会同黄婉贞一起来吉祥堂坐坐。 这天,宋文茵跟着黄婉贞在吉祥堂看了会儿图册,又到芙蓉居做了个新美甲。 “你这卸甲油卖吗?我想买一瓶。” 黄婉贞挑挑眉,“嗯,本来是打算卖的,定好的瓶子还没到货,我用其它瓶子给你装一些吧。” 第103章 拉宋文茵入伙 芙蓉居用来卸美甲的,是黄婉贞从约翰氏医院搞到的高纯度乙醇,掺入一些甘油做成的,她还真没想过对外售卖,经宋文茵这么一说,她倒是可以在里面加些带香味的物质,做成新产品。 正这么想着,突见秀青匆匆走了进来,黄婉贞迎上去,小声问道,“怎么了?” 秀青踮起脚,在黄婉贞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黄婉贞脸色蓦然凝重起来,“你去拖住他们,两刻钟后我过去。” 黄婉贞捏捏胀痛的额角,调整下面部表情,走到宋文茵身边,轻声笑道,“我这铺子眼看顾客越来越多,想着扩建一个咱们女人美容的地方,你有没有兴趣加入啊?” 自打祝掌柜伙同其他人来吉祥堂闹过后,黄婉贞就没睡好过,她觉得那祝掌柜身后还藏着人。 虽然那天,她说的硬气。 但她背后有没有人,她自己心里清楚,她倒是可以打着郑家的名头做事,但真到了动真刀真枪的时候,郑家肯定不会为她出头的。 黄婉贞想了几天,这次能度过难关,完全是靠着朋友情谊挺过来的,她以后不能总靠别人过活,最好的办法,是把他们拉到她这艘船上,让她的船,成为大家的船。 船漏了,不只是她一个人着急,大家为保证自己的利益,会一起着急,一起想办法解决问题。 宋文茵是她选的第一个人选,她家世好,可以庇佑吉祥堂,还是个心眼不多的小姑娘,这样谈起来,虽然会割些肉,但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听到黄婉贞问话的宋文茵,心忍不住急跳了几下,手指不自觉蜷缩,秀兰立马提醒她,“宋小姐,我在给您画梅花,麻烦您先不要动。” “哎呀!先停会儿,没瞧见我跟你们老板谈正事呢吗?!”宋文茵不悦的斥责道。 黄婉贞忙给秀兰使了个眼色,秀兰起身致歉,走了出去。 “怎么个加入法?”宋文茵颇感兴趣的抬头看向黄婉贞。 黄婉贞顺势坐到了她身旁,“新的美容项目,我负责推动管理,算是技术劳务入股,占两成,剩下的八成,咱们对半分。” 宋文茵侧过身子,正面黄婉贞,“那吉祥堂和芙蓉居呢?其实我也挺喜欢设计衣服的。” 黄婉贞笑呵呵的点头,“行啊,你要感兴趣,我的那一半资金,用吉祥堂和芙蓉居百分之十的股份抵。” “不过,美容项目的启动资金,就得你全出喽!” 宋文茵笑容更大了些,“没问题!” “跟开公司似的,我还是第一次做生意呢。” 黄婉贞脸上维持着标准笑容,“就是开公司,天津和上海租借好多这样的公司了,北京城少点,但也有。到时候咱们请个律师,签个协议。” 宋文茵忍不住拍手叫好,“好啊,想想就刺激,我也是能开公司的人了。” 黄婉贞笑着握住她的手,“另外,我想跟你商量个事,毕竟都是咱们的生意,我想把前后的铺子打通,连在一处经营,也好方便管理。到时候前面卖东西,后边的院子的房间,改成美容的包间,只许女子进入,男人止步,你觉得怎么样?” 宋文茵只觉得黄婉贞的提议,实在是好,状元不愧是状元,脑瓜子就是点子多,“挺好,后面只许女子进入,男人止步,我平日跟小姐妹聚会,也能来这里玩。” 黄婉贞忙不迭点头,“嗯,就跟女子私人会所似的,到时候咱们弄个会员制。” 宋文茵眨巴着眼问,“你能说具体点不?我有些没听懂。” 黄婉贞摆摆手,“到时候你也参与进来,就懂了。现在关键是,这地盘不够,咱们还得租铺面。” “你觉得是租灯市口大街上的好?还是胡同里的好?” “当然是灯市口大街了!胡同多窄啊,哪里有灯市口大街方便。”宋文茵帮黄婉贞分析,“灯市口大街上来往人多,客流量大,虽然租金贵些,但赚的还多呢!” 黄婉贞完全认同她的想法,但又提出了一个难题,“那就得租三家的铺子,这三家会同意咱们打通吗?” 宋文茵想也不想的道,“这有什么难的?我表哥在治安局上班,常跟街道铺子打交道,到时候托他去说和,咱们再给些补偿,两全其美的事,必是会同意的。” 黄婉贞捧场的连拍俩巴掌,“好主意!”随后又提议,“嗯……,这样吧,等咱们公司成立,你当董事长,我当总经理。这种场面的事,既托了你家亲戚,你出面比我出面合适。我打理好内部的事,多想些好点子出来赚钱,你看成不?” “成,怎么不成,就按你说的办。”宋文茵简直要高兴死了,董事长嗳,她只在新型银行里听过这个词,知道董事长是公司里最大的职位,这种美妙的感觉,令宋文茵感到一阵晕眩。 黄婉贞拉着宋文茵的手,走进吉祥堂,迎面就看到了站在一起的郑榆桑和祝庭州。 “你真的在这儿?这铺子是你的?”郑榆桑当头就问。 黄婉贞觉着这人讨厌极了,冷冷地瞧着他,“这铺子是宋督军家小姐的,她是董事长,我是管事。你来这里干嘛?乞讨啊?” 郑榆桑尴尬的看了眼旁边的祝庭州。 祝庭州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越过郑榆桑,上前厉声道,“不对,这铺子就是你开的,我家铺子也在这条街上,掌柜的盯了好些时日了,一直都是你打理。” 黄婉贞双手一摊,直接承认了,“是我在打理啊!刚不是说了吗?我是管事,我不干活,难道让宋家小姐来干吗?” 宋文茵一听不干了,吊起两条弯弯细眉,眼睛瞪得像铜铃,“你谁啊你!我是这里的董事长,这里我说了算!我们铺子谁干活,你管得着吗?”她的董事长刚坐上,屁股还没坐热呢,竟然有人来拆台,当她是好欺负的啊?! “出去,这里不招待你,长得人模狗样的,怎地连人话都不会说?!” 第104章 不认识 祝庭州皱眉,看着这个打扮时髦的程咬金,“你是这里的董事长?宋督军家小姐?” 不等宋文茵答话,黄婉贞继续挑拨道,“我们董事长让你出去!不会说人话,也听不懂人话啊?!” 刚想点头的宋文茵,立马颐指气使道,“出去,再不出去,我们可要报警了。” 黄婉贞添油加醋,“我们董事长的堂哥可是在警察厅工作,到时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宋文茵扭头看向黄婉贞,眼神好似在说,你咋比我还嚣张。 黄婉贞凑近小声道,“吓唬他。” 宋文茵眼神立马坚定起来,回头叫人,“来人,把他们给我打出去。” 祝庭州遇到这个莽夫,简直要被气死,“岂有此理,鸡同鸭讲,不通情理。” 黄婉贞高喊,“哦!原来你是鸡,怪不得听不懂人话。” 郑榆桑眼见事态发展成这样,连忙道歉,“对不住,宋小姐,我是来找自家太太的,都是误会。” “婉贞,求求你跟我回去吧。” 宋文茵傻眼,看向黄婉贞,“这鸡,你认识?” 黄婉贞斩钉截铁道,“不认识!” 郑榆桑不可思议的指着黄婉贞,“你——” 秀青拿着扫帚,朝郑榆桑当头罩去,祝庭州眼疾手快的拉开郑榆桑,一边往外跑,一边不甘心的喊,“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宋文茵和黄婉贞笑做一团,经了这事,两人关系更加要好,不日就找了南长街织女桥的律师,花了十块钱,拟了份法律文书。 宋文茵当下并没有签,“我父亲早有交代,签任何文书前,都要先经他过目,婉贞,我不是不信你,只是父亲的命令,我不敢不听。” 黄婉贞不觉什么,说实在话,任谁看,这协议都是她吃亏,要不是想抱上这尊大佛,她是不会押上那百分之十的股份的,“成,那今儿个就签不了协议了,曹律师,我们下次再来,还收钱不?” 曹钊廉琢磨了几秒,“要是不改动,倒不会另外收费,要是需要我另外改,就不好说了。” 黄婉贞笑着同宋文茵道,“听到了没?你也别过意不去,下次要是另外交钱,你出就是。” 宋文茵把胸脯拍的“啪啪——”响,“成,连这次的我也出了。” 两人说说笑笑回了吉祥堂,进门就看到了黄董氏,黄婉贞不动声色的看了秀青一眼,秀青连忙凑过来,在黄婉贞耳旁低语几句。 黄婉贞打起精神,板着脸走到黄董氏跟前,“娘,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董事长宋文茵小姐。” 黄董氏不自觉站了起来,使劲儿往上扯着嘴角说,“上官好,叨扰了,我想同闺女出去吃个饭。”顿了下,似是觉得说的不好,找补道,“您也去,想吃什么点什么,我请客。” 宋文茵想笑,但又怕唐突了黄董氏,轻咳一声,细声细气道,“伯母好,家里人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呢,今个儿就不去了,下次我请您。” 宋文茵走后,黄婉贞领着黄董氏来到了斜对门的德兴楼,在堂前,黄婉贞让黄董氏选只肥鸭。 黄董氏纠结道,“看起来不便宜,咱们随便吃点得了。” 黄婉贞怀疑的看向黄董氏,“咋了?身上没钱了?” 黄董氏立马挺直了背脊,“哪儿啊!有,你选,我请客。” 黄婉贞真是拿她没办法,看她那样子,就知道在打肿脸充胖子,可又不想惯着她手松的毛病,抬手就指了只肥鸭。 本以为黄董氏是来要银行存单,去取钱的,没想到,进了包间,伙计一走,她张口来了句,“明天女婿来家接你,你跟他回去。” 黄婉贞眼睛一瞪,就想发飙。 “你听我把话说完。”黄董氏在小女儿这里碰过几次钉子,如今倒是不摆大家长的谱的,就是想让她办什么事,也是哄着劝着。 “今儿个一早,你公公请了王保长,上门说和,来接你回去。” “他说了,家已经分了,钱应该交到你手里,但他管不住儿子,分的钱财被儿子拿走了,这方面郑家不占理,但只要你愿意回去,就把西边那一块儿,给你们开个侧门,单独进出,你以后不必在公婆跟前伺候。” “每月会给你们院子里拨五十块大洋的开销,不过有一个条件,就是逢年过节,你们要去东院儿吃饭。” “我想了想,就替你答应了下来。一是,你公公请了王保长做中人,这面子咱们不得不给。二是,你祖父眼看快不行了,黄氏族人闹起来,你也有婆家护着。” “我也想开了,那郑榆桑一去不知道要多少年,让你给他守活寡,实在是苦,待黄家这边的破烂事过了,你要是还想归家,那就回来,有娘的一口饭吃,总不会少了你一口粥。” “到时候,要是因名声不好,没人敢娶你,就让你姐给你生个孩子,老了也有人养老送终。” 黄婉贞没黄董氏那么悲观,可见她能想开,已属不易,不好再反驳什么,点头答应了下来。 当天下午,黄婉贞把秀青和秀兰叫到一处,嘱咐好明天的一些事,往书袋里塞了身衣服,就回了黄家。 黄董氏见她回来,笑着拉住她的手,又朝她身后看去,“秀兰呢?怎么没跟你回来?” “她在宋小姐铺子里做工,每月报酬不低,我想着比跟在我身边好,就把卖身契还了她。”黄婉贞话音刚落,就被黄董氏戳了脑门,“你怎么这么傻,从小养大的丫鬟,那是最忠心的,你一人到郑家,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吃饭喝水都赶不上趟。” 黄婉贞不在意的摆摆手,“你不是说了吗?郑府分了东西院儿,我一个人一个院子,用不着去大厨房取饭要水。” “那你吃什么?喝什么?”黄董氏很是不赞同,“你从生下来,就是小姐的身子,十指不沾阳春水,没人伺候,活不了的。” 黄婉贞连着翻了两个白眼,黄董氏指着她叫道,“还没好,走,跟我去钱庄取钱,我给你多取点,那洋医院不管用,咱就换医馆里的大夫瞧。” 第105章 黄婉贞拒绝郑榆桑 “这是毛病知道吗?不能让你婆家人知道,到时候嫌弃你咋办。” 黄婉贞硬生生把翻白眼的冲动压下去,上前挽住黄董氏的胳膊,“走吧。”就这手松的毛病,这辈子是治不好了,钱还是放她这里安全。 第二日一大早,郑榆桑就上门了,他这次身段放的很低,刚见面就给黄董氏行了一礼,“这段时间辛苦岳母了,这是小婿给您带来的一点补品。” 郑榆桑转身从六子手上拿过一个纸盒,递到黄董氏跟前。 黄董氏看都不看,直接接过,递给了身后的秀竹,“有心了。” 郑榆桑笑笑,又从六子手里拿过个木盒,“听说祖父和岳父身体欠恙,这是两只百年人参,还请笑纳。” “这……”黄董氏侧头迟疑地看向黄婉贞。 黄婉贞牵起一抹假笑,上前接过,“太客气了,我代我祖父和父亲谢谢你。”随即转身塞到了秀竹怀里,“时间不早了,咱们赶紧走吧。” “是是是,榆桑啊,婉贞在吉祥堂做工,告假多了,是要扣工钱的。”黄董氏自然是向着闺女说话的,加之这个女婿做事很不得她心,少不得要帮闺女撑撑腰,“女主内,男主外,家里的中馈都该交给女人,知礼的人家,那银钱是要交到公中的。” 郑榆桑嘴角抽搐几下,使劲儿给黄婉贞使眼色。 黄婉贞装作没看到,低头研究起地砖来,心说,你妈磋磨我的时候多了,你那时候不帮我,凭啥让我帮你?风水轮流转,善恶终有报,自己种的孽,自己受着吧。 回到郑府,郑榆桑并没有走正门,而是引着黄婉贞到了西边的小侧门,“以后你就从这里进出吧,方便,要是愿意雇个人看门,就雇个人,不愿意,出门记得找把锁锁上。” 黄婉贞“嗯”了声,待郑榆桑开了门,背着包袱走了进去。 “喏!这就是咱们的院子,比书香院还大一些,就是没种花草,有点空,你喜欢什么,可以种些。” 黄婉贞抬头瞧去,垂花门上刻着‘椿萱院’,寓意倒是挺好。 走进正房,里面空的很,黄婉贞开口问道,“我的嫁妆呢?” 郑榆桑见她终于主动开口说话,暗暗松了口气,“还在书香院,你抽空找人去搬就行。” “婉贞,你刚来的时候,我态度不是很好,跟你说声不是,我那不全冲你。你不知道,现在外面天变了,风气也变了,男女结成夫妻前,要相处一段时间,倘若合得来,才会做夫妻。” “咱们俩家还是老一套,咱们俩没见过面,就把婚事定下了,陌生人,怎么能做夫妻呢?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我觉得你是个善良有主意的姑娘,咱们俩要过下去,也不会差,你觉得呢?” 黄婉贞刚穿来时,只是个不识繁体字的小脚女人,要想活下去,只能靠别人庇护。 离群索居者,若非神明,便是野兽,她不想当野兽,遂放任原主记忆中的感情在心中肆虐成长,对黄董氏产生依恋。 黄董氏思想陈旧,必不会允许女儿不嫁人的,黄婉贞当时拼尽全力,谋夺了最好的选择,一是想背靠郑家好乘凉,二是不愿意和黄董氏反目成仇。 要是在那时,郑榆桑给予她一些温情和帮助,黄婉贞觉得,她可能会靠上去,但现在她不会了。 黄婉贞站起来了,虽然站的还不是很稳,但她不需要这些人帮扶了。 “那是你觉得,相反,我觉得会很差!我们已经和离了,我不想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帮你看守家业,照顾父母。”黄婉贞抬手止住想说话的郑榆桑,“你什么也不用说,你拿捏不住我,我不会按照你的意愿做事。” 郑榆桑没想到黄婉贞会拒绝自己,不论家世,只看他自身,靠自己考上大学,即将奔赴美国留学,前途不可限量,再看他外形,身量高挑,相貌堂堂,配黄婉贞绰绰有余,失了他,她再想找他这么好的,难如登天。 “你要干什么去?你可以不用这么快答复我,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你……”郑榆桑跟在黄婉贞后面,不住的说着。 黄婉贞放下黄董氏收拾的包袱,大步往外走去,不等郑榆桑说完,打断道,“我要去做工了,我现在每月都有营生,不靠你们郑家养。我不需要时间考虑,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只是想利用我。你一去经年,看上哪个姑娘,尽管追,不然我现在答应了,几年后,你带着爱人回来,岂不是成了背信弃义之人?” 郑榆桑听了她的话,停住脚步,思考良久,匆匆去了学校。 “她真这么说?”祝庭州摸着下巴,满脸凝重。 郑榆桑赶忙点头,“真的,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谈情不管用,那就谈利,你就说,只要她答应为你做事,郑家家财,可以许她三成。”祝庭州直起身子,认真的看向郑榆桑,“反正只是口头上的,也做不得准,女人嘛!好哄的很,你身段放低些,嘴上多说些她爱听的,定会答应你的。” 郑榆桑挫败的摇了摇头,“你不知道,她性子很硬的,不好办。” 祝庭州恨铁不成钢的瞪他一眼,“那是你不会哄女人,你不会这么大了,还没开荤吧?晚上我带你去八大胡同逛逛。” “晚上,我还想回去跟她谈谈。”郑榆桑不自在的错开了眼神。 祝庭州却没打算放过他,“谈什么谈,你这么不长进,谈了也是白谈,听我的,今晚去八大胡同,明个儿你再找她谈,一举拿下!” 黄婉贞这些日子忙的很,晚上根本没回郑府的打算,毕竟都已经分家了,不用整日被郑刘氏盯着。 郑榆桑在家等不到她,待天微微亮,就守在了吉祥堂门口。 黄婉贞看到郑榆桑的时候,满目惊讶,“你在演苦情戏吗?怎么那么狼狈?跟一晚没睡,守在这边似的。” “我就是整晚没睡,黄婉贞你昨晚怎么没回去?”郑榆桑心里憋屈的很,一时竟忘了提前打的草稿。 第106章 黄婉贞不接招不入坑 “哦!忘了告诉你了,宋大小姐财大气粗,管吃管住。”黄婉贞高昂着下巴,斜睇着他,“你没事干,就在这儿待着吧,我要去忙了。” 说完,招呼都不打,转身就要进铺子。 “哎!等等,我有事找你。”郑榆桑连忙伸手拦她,“我请你吃早饭,你想吃什么,随便选。” 几分钟后,两人坐在庆丰斋,黄婉贞一口气要了五碟点心,“有话快说,我忙着呢。” 郑榆桑无奈的叹了口气,“哎!你竟比我还忙。” “那当然,不干活,吃什么?喝什么?”黄婉贞抓起一块刚上的点心,不客气的大口吃了起来。 “郑家累世家业,着实雄厚,你要是能帮我做事,我愿给你三成。”郑榆桑话音刚落,黄婉贞“噗——”一声喷了出来,“不好意思,太好笑了,没忍住。” 郑榆桑不会是觉得她是傻子吧?老板都不敢这么给员工画饼,他凭一张嘴,一分钱不出,就想让她卖命? “这些都沾了我口水了,你还吃吗?”郑榆桑的承诺,在黄婉贞眼里,还没眼前的糕点实在。 “你可真腻歪人,这叫我怎么吃?!”郑榆桑嫌恶的撇撇嘴。 黄婉贞伸手招来伙计,指着桌上的糕点,“麻烦打包,谢谢!” “你干什么?”郑榆桑不明所以的看着黄婉贞。 黄婉贞理所当然道,“你不是不吃吗?丢这里多浪费,我带回去慢慢吃。” 郑榆桑不明所以,“你还没答应我呢。” 黄婉贞站起来,帮着伙计撑开油纸包,“大少爷,我很忙的,没时间管你家的事,别说是三成,你给我七成,我也腾不出时间来。” 说着,她快速把几个油纸包攥一起,“这就是我的答复,我去上工了,再见。” 黄婉贞摆摆手,走了一步,又停下来,回头道,“不对,是再也不见,你走的时候,我就不送了啊,实在是忙不开,睡觉时间都不够,您看我嘴角都起泡了,您多多担待。” 黄婉贞扬起手,挥了挥,“提前祝您一帆风顺。” 说完,不再给郑榆桑说话的机会,撒丫子就跑,出了门,她也没叫黄包车,小跑着去了贝满女中,不得不说,能跑的感觉真爽,真棒! 郑榆桑和祝庭州想了诸多办法,黄婉贞就是不接招不入坑,眼看离船票上的日子越来越近,祝庭州没办法,老老实实去找了父亲。 “就是灯市口大街上的那个时兴的衣裳铺子?”祝远山摸着下巴思虑片刻,“我记得是祝荣在那里当掌柜。” 祝庭州恭敬的欠身答道,“是的,父亲,他前段时间去同行的铺子里闹事,被警察厅的人抓了。” 祝远山皱眉,摆摆手,“交点罚金,把他赎出来就行了。不值当为这点小事,去找人。” “嗯,当时祝荣雇了个人,把人家铺子砸了,那家铺子有点背景,张口就要一千块的赔偿。我去过警察厅了,那边的意思是,这赔偿金不交,他们是不会放了祝荣的。”祝庭州可不想出那一千块的赔偿金。 可过两天他就走了,祝荣在里面时间长了,难免会供出他来,到时候他不在,父亲知道了,生了他的气,断了他留洋的供给怎么办,这事要不解决,他没办法安心离开。 “哼!岂有此理,这是讹到我祝某人头上了?!那家铺子是谁开的?” “东城宋督军家开的。” “哦?宋青林?”祝远山摸着下巴,皱着眉道,“你去见祝荣一面,让他好生在里面待着,他媳妇孩子,咱们祝家帮他养着。”宋青林那是有兵在手的人,祝远山不可能为了个下人,去寻宋家的晦气,谁让祝荣那么不长眼呢,得罪谁不好,非要得罪大老粗。 要不是看在他是家生子的份上,祝远山都想把他一家子赶出去了。 祝庭州得了令,亲自跑了趟警察厅,用钱开路,见了祝荣一面。他没直接转达祝远山的话,而是用媳妇孩子威胁了祝荣一通,在祝荣点头,答应帮他隐瞒后,才告诉他,祝家会帮他养着媳妇孩子。 这先给一棍子,再给个甜枣的招数非常好用,祝荣一个字都没吐露,最后被判了三年,另外两人,砸店的被判了十年,后来的那个,被家里出了十块大洋赎走了。 北京城的监狱是不收他们的,直接把他们和另外十几人押上了车,送去冀省开矿了。 郑榆桑走的悄无声息,黄婉贞忙着拓展生意,直到数九,才腾出时间,带人去原来的书香院搬嫁妆。 “黄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带外男,进郑府的后宅?!”郑榆美一马当下拦在书香院门口,身后跟着郑刘氏和郑榆丽。 “里面是我的嫁妆,我有权利处置。”黄婉贞直接带吉祥堂的人,从西侧门进来的,没想到郑家几位女眷,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这不得不让黄婉贞怀疑,有人在盯着她。 “我们郑家可不是贪墨儿媳嫁妆的人家,我也没说你没权处置,但你不该带外男进来,你不害臊,我们还要脸呢!”郑榆美吊着嗓子,尖声叫道。 黄婉贞不舒服的掏了掏耳朵,吉祥堂的生意很好,能称得上‘日进斗金’,自从享受到赚钱的快乐,黄婉贞就觉得郑家这点事,当真不值一提。 “不好意思,不知道你们连这个都介意,我这就让小石头回西院。”黄婉贞冲众多红花中的唯一绿叶小石头,挥了挥手,小石头不但不恼,还笑呵呵的行了一礼,转身按原路返回。 郑榆美几人,没想到黄婉贞竟如此好说话,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应对,不由面面相觑起来。 “几位女士可以让开了吗?如果你们实在不愿,那些嫁妆,我就不要了。”值钱的小件东西,早被黄婉贞搬空了,只剩下些笨重的家具和大件用品。 被大女儿挡在后面的郑刘氏一听,连忙去拽身前的郑榆美,“进去搬吧,我们郑家可不会贪图儿媳的嫁妆。”那样会坏了郑家的名声,小女儿可还没出嫁呢! 第107章 郑濡清在外养的姨太太打上门 郑家几个女人让开后,黄婉贞带着宋家三人和李春花走了进去。 “她怎么转性了?这里面不会有什么猫腻吧?”郑榆美埋头小声说道,“这跟咱们设想的不一样啊,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郑刘氏这段日子晚上没睡好,精神明显不济,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随她去吧,那些家具都旧了,不值当打架的。”一边说着,还打了个哈欠,“昨晚没睡好,我想回去补个觉。” “妈,你最近怎么了?脸色瞧着不怎么好。”郑榆丽关心道,“要不找个大夫,给您号号脉?” 郑刘氏哀叹一声,“哎,你爸这段时间衙门忙,总不回来,你哥哥又走了,我这心里不得劲儿。” “哎!我知道一个老大夫,号脉挺厉害的,我婆婆每次身上不舒服,都找他。明儿我带你过去瞧瞧。”郑榆美伸手扶住黄董氏的胳膊,不由的打量她脸色,“确实不怎么好。要我说,你就是瞎操心,我弟那不是奔前程去了吗?学成归来,是要办大事的。” “我爸更不用你操心,他是最靠谱的,这么忙,没准是要升官了呢?!这是喜事啊,多少人盼着呢,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安安心心做你的官太太吧。” 郑刘氏听了这话,捂住嘴,“呵呵”笑了起来,“是我想得太多了,明儿个看过大夫,我就找左太太打麻将去。” 时间一晃,到了12月中旬。 黄婉贞顶着一头雪,跑进了葫芦大街74号,“陈师傅,早!” 还不到八点,陈玉梅已经在院里打了两套拳了,见徒弟过来,收了功,“不早了,赶紧去站桩。” 黄婉贞笑着敬了个礼,“得令!” 站了半个小时的桩,陈玉梅又领着黄婉贞打了套拳,才进屋坐下歇息。 “屋里太冷了,师傅,你不放炭盆,可以烧烧炕啊,这么冷,你身体受的住吗?”黄婉贞搓搓手,放到嘴旁哈气。 “大姐前几天又捡回来两个小孩,全身都是冻伤,她把自己的木柴,省给他们用了。”玉丫瘪着嘴,一副想哭不敢哭的模样,她也是陈玉梅捡回来的,三年前她才八岁,爸妈去世后,大冬天被哥嫂赶到了街上自生自灭。 一场大雪差点要了她的命,幸亏被走亲戚的陈玉梅碰到,这才捡回一条命。 “哪儿呢?”黄婉贞站起来,跺跺脚,“走,带我去瞧瞧。” 玉丫转身去找陈玉梅,待她点了头,才带着黄婉贞去了耳房,“这里小,不用烧多少柴火,就能暖和起来。” 黄婉贞伸头去看炕上的两个小孩子,大的七八岁,小的也有五六岁的样子,脸上一片红肿,看不出具体长相,“都是男孩子吗?”黄婉贞指着他们的光头道。 玉丫摇摇头,“大的是男孩,小的是女孩,之所以剃光头,是他们全身长了虱子。这大冬天的,人都能冻死,偏偏虱子冻不死。” “我索性给他们剃了光头,这样收拾起来,省些劲儿。” 黄婉贞见她这么小,就能照顾两个小孩子了,心下不免佩服,有模有样的对玉丫的观点表示了赞同,“是啊,头上的虱子最难杀,他们身子弱,也不适合用太多的烈性药。” 玉丫认真的点头附和,“这还费了我两包药呢,哎!养孩子可真费钱。” 黄婉贞见她这副小大人的样子,心下倍觉有趣,却不敢明目张胆的笑出来,这个岁数的孩子,自尊心最强,笑出声,难免会误认为在笑话她,到时候恼羞成怒,要好几天不理人的。 “这个大的也不小了,等养好身子,可以去我那帮帮忙,我每月给他发几块大洋,也能给你省下些口粮。” 黄婉贞的提议,让玉丫的眼睛都亮了,随即她又不好意思般的低下了头,“不好,大姐说,你来这里学武是交了钱的,有事不能麻烦你。” 黄婉贞以往并不知道陈玉梅还有这样的吩咐,想必是觉得她日子也不好过,不想拖累她。 黄婉贞随着经济的好转,人也不若之前那般抠搜,见陈玉梅过的这般辛苦,就想帮上一把,可又不想让人觉得她是老好人,以后什么事都麻烦她。 看到陈玉梅新捡回来的孩子也算个半大小子,干不了重活,跑跑腿,端端茶还是可以的,就想着让他自己养活自己,少给陈玉梅增添负担。 “我那铺子又扩了两间,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他小,干不了重活,薪酬自然是不高的,你们要是都愿意,我也能捡个便宜劳力,算不上麻烦我。” 玉丫一听,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一蹦老高,显见没受到封建礼教的荼毒,“真的吗?那太好了,他便宜,每月两块大洋就成。”玉丫心思微转,这么便宜的劳力,不算占黄小姐便宜,大姐该不会说她什么了吧?! “行啊!就两块大洋。”黄婉贞一口应了下来,又笑盈盈的道,“其实,我那最喜请你这种会武的女子,我们店里就有三个,前段时间,我刚给涨了工资,你要好好跟师傅习武,有本事的人,到哪儿,都受欢迎。” 玉丫眼睛瞪的更大了些,颇为认真的问道,“会武的男人,你们那给涨工资吗?” 黄婉贞肯定的点点头,“当然。” 进入腊月,天更冷了些,北京城里的木炭和柴火都涨了价,黄婉贞回郑府西院,把那十几台箱笼收拾了一遍,该卖的卖,卖不出价的,她准备让小石头劈成柴火取暖。 吵吵闹闹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入黄婉贞耳中,她放下手里的担子,走到门口细听,还没听出谁在吵嚷,郑榆丽披头散发的跑进了院子,“呜呜呜——,嫂子,你快去救救母亲,她要被父亲打死了。” “怎么回事?”黄婉贞算算日子,估摸着是郑濡清在外养的姨太太打上门来了。 “父亲被猪油蒙了心,竟养了外室,还让那贱人怀了孩子,父亲说……”郑榆丽说到这儿,说不下去了,只一个劲儿的抹眼泪,让黄婉贞去救郑刘氏。 第108章 黄抒怀大限将至 黄婉贞表现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长辈间的事,我哪里好管啊,再说母亲可是郑家主母,那外室再厉害,也越不过她去。” 郑榆丽梨花带雨的连连摇头,“这么些年,父亲只守着母亲一个人过,突生这种事端,她心气那么高的人,如何受得了?” “不过几句‘不是’的话,就让父亲对她动了手,您是郑家的嫡长媳,合该去劝谏一下父亲,省得他昏了头,害了母亲。” 黄婉贞的脸蓦地沉了下来,“我还真没听说过,嫡长媳住犄角旮旯的,你们当初嫌弃我的时候,咋没想到我是嫡长媳?现在有事了,倒是想起我来了。” “不好意思,你们之前没给我那么高的地位,在父亲眼中,我一点分量也无,实在是帮不上忙,你还是去请郑家族老过来主持公道吧。” 郑榆丽心中满是悔恨之意,腿一弯,就想跪下来求黄婉贞。 黄婉贞伸手打断她,“别跪,你们闹了那么多事,早把郑黄两家的交情闹没了,父亲那里对黄家的情分一点不剩,我去了也无济于事。” “你要不想你母亲有事,还是快去请族老吧,再耽搁下去,你母亲真要被打死了。” 郑榆丽只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这一刻心内仓惶,表情无助,要不是念着母亲的安危,她都想一头扎进被子里,不再出来。 这事闹了半个多月,郑濡清如愿以偿,年前把人娶进了门,黄婉贞见了那女子,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面容姣好,温温柔柔,还是个高中生,不知内情的,定会觉得是郑濡清哄了好人家的闺女。 但黄婉贞知道,这女人的肚子里,不是郑濡清的孩子。 她叫李莹莹,是银楼掌柜家的闺女,从小被父亲寄予厚望,可上了高中后,接受了时下新思想,视封建礼教为糟粕,追求自由和爱情。 李莹莹和邻校一个叫陈贵生的男学生相爱了,刚开始还好,后来陈贵生家中遭了难,破了产,李莹莹为了爱情不愿和陈贵生分手,可李老爷不能忍受如珠如宝长大的姑娘,嫁一个穷人。 李老爷的反对,激起了李莹莹极大的反抗,她觉得父亲是老古董,不理解她的思想,李莹莹并没有跟陈贵生分手,相反,她对陈贵生的依恋越来越深。 李莹莹长时间不回家,让李老爷怒火中烧,直接断了她的供应。 李莹莹并没有因为没钱而低头,没了钱她可以不去上学,在她最无助的时候,陈贵生把她带回了家。 李莹莹的灾难由此开始。 陈贵生家里已经破产,一家六口,租了两间房,陈贵生原本和两个弟弟住一屋,自从李莹莹来了后,他在中间拉个了帘子,和李莹莹住在帘子里。 ‘有情饮水饱’的日子并不好过,没了李老爷的反对,俩人间的矛盾频频爆发。 一天,李莹莹终于受不住了,跑了出去,昏昏沉沉间被人撞倒在地,是郑濡清看到后,把她扶到了一旁,是李莹莹主动贴上的郑濡清。 要说郑濡清没把持住,就有些牵强了,他是个旧式男子,没为妻子守身的思想,谁不喜欢年轻崇拜自己的小姑娘投怀送抱呢? 乍见之欢嘛!人一生难免喜欢很多人,秩序崩坏的民国,从小被灌输男尊女卑思想的男人,对多个女人,没任何负担。 男人可以玩女人,女人也可以玩男人嘛!李莹莹就是这么想的,现在是新社会了,男女平等! 等陈贵生找到她的时候,李莹莹觉得她还是喜欢陈贵生,可陈贵生那个家她不想回,住的太憋屈了,每天还要洗衣服做饭,她从小到大可没受过那么多委屈。 自此,李莹莹化身时间管理大师,直到发现怀孕之后,她告诉陈贵生是他的,陈贵生也觉得该是自己的,毕竟郑濡清比他老那么多,定是没他厉害的。可他不能承认啊!他连自己都养不起,怎么可能再养一个孩子? 他先是侮辱了李莹莹一通,声称要跟她断了联系,过了几天,又去哄骗李莹莹。 反正都怀孕了,郑濡清又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李莹莹完全可以凭肚子里的孩子,嫁进郑府,做他正经的姨太太,比这么在外飘着强。这才有了后面这么多事。 黄婉贞吃了喜酒,径直离开了郑府,走到街上,似感慨般转头回望了一眼郑府热热闹闹的门口。 贝满女中期末考试后,给学生放了寒假。 黄婉贞不用去上课,把主要精力放在看铺子和练武上。 一天,秀竹来吉祥堂找她,“你怎么来了?” 秀竹迈着小碎步走到黄婉贞跟前,“二小姐,老太爷出气多进气少,眼看不行了,太太着急叫您回去。” 黄婉贞一听,快步往后院走去,见到堂屋里干活的三个宋家女人,招手喊道,“把手里的活放放,跟我走!” 出了门,黄婉贞拦了辆黄包车,先让宋英上了车,后吩咐秀竹,“你雇两辆黄包车,带她们俩回三塔巷,事情不等人,我先回去。” 说罢,不等秀竹应声,三两步上了黄包车,冲车夫喊,“师傅,三塔巷黄府,麻烦快点!” 黄婉贞在路上,跟宋英交代了些家中的情况,“我祖父一死,族里人难免会闹事,到时候,您和宋林,宋安只需保护我和我娘的安全就好。” 黄婉贞到了黄府,急匆匆穿过两个垂花门,来到了荣养堂。 黄董氏正在院中焦急等待,看见她,脸上惶恐神色稍缓,“我已经派人去叫你二舅了,他那边离着远,估摸着还得小半个时辰才能到。” 黄婉贞携了黄董氏的手,往堂屋走,“娘,你别急,咱们坐下说。” 府里下人本来就少,黄老太爷这一遭,弄得连个上茶的都没有,所幸黄婉贞也不在意这些,坐下后直接问,“屋里什么情况了?” 黄董氏用帕子擦擦眼角,“三天不进米水了,今儿个一早,我看脸变色了,估摸着到大限了。” 第109章 只要长辈不觉出格,黄婉贞什么都能做出来 “屋里谁看着呢?”黄婉贞又问。 黄董氏扫了眼宋英,黄婉贞会意,连忙起身,把宋英安排去了厢房 待坐下后,又重新问了一遍,黄董氏才说,“黄忠和树生。” “一会儿,二舅舅到了,咱们合力把黄忠一家子绑了,绝对不能让他出去给黄抒化报信。” 黄董氏认同的点点头,“嗯,你祖父并没给我留话,那身后事定是托给了别人,不管是不是黄抒化,老爷子一走,黄忠一家子绝对不能出府。” 商量好最重要的事,黄婉贞又开始说别的,“锦绣院那边要不要提前挖出来?”黄婉贞身子前倾,手指西北角,压低声音道,“你不是说,一起发丧吗?!” 黄董氏一拍大腿,“是了,我忙这忙那,倒是把你爹忙忘了。” 要不说,那些为情自杀的都是傻子,任凭你再是白月光,也敌不过眼前的生活,活着的人总在奔波劳碌的路上,身边的人都顾不过来,哪里有时间去顾一个死人。 秀竹带着宋林,宋安一到,黄婉贞就领着三人去了锦绣院。 黄婉贞吩咐后,几人话不多说,一人拿着把铁锹,开始挖起土来。 董玉卓知道了这事,责备黄董氏不早说,踏着晚霞出门请了三个和尚回来。 大冬天的,三个和尚围着棺木席地一坐,开始诵起经来。 “赶紧把灵棚搭起来,弄两盆炭火,这也忒冷了点。”董玉卓一遍搓着手,一边道。 黄董氏微微摇头,“没族人帮,人手不够。” 董玉卓看向黄婉贞,“能不能雇些人过来?” 黄婉贞忙不迭点头答应下来,“能!”只要这些长辈不觉得出格,她什么都能做出来。 天已经黑了,由宋林陪着,黄婉贞回了灯市口大街的吉祥堂。 “秀青,秀兰,你们分别去李春花和朱喜琴家,让她们找些人来,就说是老板家中有白事,需要帮忙,每人每天一块大洋!” 小石头忙不迭举手,“老板,这事我熟,不就是找落忙的吗?” “做席,招待客人,安排丧葬仪式,我都做过。您要是急着用人,我去报童宿舍,找些年纪大的过来。您要是不太急,我给大兴县邮局打个电话,让我叔找些人过来,要多少有多少。” “不过从我们县城,坐牛车到这里,起码得三个多小时。” 黄婉贞选择多了,一时竟没了主意,“你觉得多少人合适?” 小石头掰着手指头,给黄婉贞传授丧葬知识,“那得看你想办什么规格的了,我们那规格最大的,六七十个人才能张罗开,中等的三十来个人就行,小办的话,我去报童宿舍找人,十来个人足够了。” 黄婉贞仰头望天,深吸口气,“来规格最大的。”不是为了给黄抒怀风光大葬,是为了应付黄氏族人,人多力量大,到时候就是黄氏族人闹起来,也不怕。 回去的路上,黄婉贞一直在心里感慨,有钱真好啊,感觉她遇到的难事,都能用钱摆平,想到存单上的四千多块大洋,黄婉贞抿了抿嘴,不够,她得多多努力才行。 黄婉贞带着几个吉祥堂的伙计回到黄府,就把黄忠一家子按了头。 “二小姐!你想干什么?!老太爷还没死呢!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黄婉贞根本不理他,右手举着火把,面无表情的摆了两下左手,秀兰拿着一捆绳子,从黄婉贞身后走出,把按在地上的几人,一一绑了起来。 “二小姐,你放开我,我跟了老太爷一辈子,你就让我送老太爷最后一程吧。” “把嘴堵上!”火把的亮光闪闪灭灭,印在黄婉贞的脸上,让黄忠脸上现出惊骇。 “别,二小姐,我说,老爷那些家当,当了二百四十三块大洋,我都塞到床缝里了,你放了我,我去给你拿。”黄忠话音刚落,就被秀青用破布堵了嘴。 黄府的家底,黄忠一清二楚,他知道黄董氏的嫁妆已经花光了,现在是靠二小姐养活,二百多块大洋绝对算得上一笔巨款了,二小姐听了难免会心动,他靠着投诚的由头,让二小姐放了他,他再带着房契偷偷溜出府,去给大老太爷和二老太爷报信儿。 有房契在,大老太爷和二老太爷绝对会把老太爷的丧事办好,他不负老太爷嘱托,身为如此忠心的黄家仆人,他们一家子也能被两位老太爷高看一眼,继续留在黄家做事。 一举两得的事,却被二小姐这个外嫁女破坏了,这叫他如何甘心! “把他们带锦绣院去,严加看管。” 黄忠被拖下去的时候,眼睛死死盯着黄婉贞,就像以前不曾认识她一般,他要把那张脸的每一丝表情,每一处变化,都烙在心底。 回到荣养堂,正屋中厅吵吵闹闹的,黄婉贞以为出了什么意外,快步冲了进去。 “娘,阿祥说了,他是入赘黄家的,这宅子该是我们的才对,你别看我这次生的是个丫头,我还能生呢!你放心,我定会为黄家生出男娃来。” 黄婉淑结婚后,过得很辛苦,她小时候在这大宅子里享受过奴仆环绕的大小姐日子,她想回到过去,想成为这里的主人。 黄董氏面色不好的揉着额头,并不言语,董玉卓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严声道,“婉淑,你都当了娘了,懂点事行吗?你祖父还躺在屋里没咽气呢?!董家要是有你这种不孝子孙,我早就扇他了!” 说到最后,董玉卓咬着牙,扬着手,在空中招呼了两下。 黄婉淑下意识往后仰了下,嘴里却道,“二舅,你可清醒些吧,我不是董家孩子,我是黄家继承人,这宅子本该就是我的。” “闭嘴!”黄婉贞举着火把大步走到她面前,“珍珍那么小,你来这儿干什么?回去好好照顾孩子!” 黄婉淑对这个强势的妹妹,还是有些怕的,见她冷着一张脸,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阿祥在照顾珍珍,我来伺候病重的祖父。” 第110章 走出八字步的黄婉贞 这个时候,黄婉贞实在不想浪费精力,应付黄婉淑,她暗咬后槽牙,把火把往前一递,“回去照顾孩子!不然我就把你头发点了!”说着,使劲儿在黄婉淑头上,挥动了两下火把。 黄婉淑花容失色,缩着脖子尖叫出声,“娘!娘快救我!” 黄董氏急急从上首走了下来,拉住黄婉贞的胳膊,“婉贞,让你姐走就行了,别伤她。” 黄婉贞连看都不看黄董氏,沉声喝道,“二舅,把我娘拉开。” 董玉卓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拽过黄董氏,“你上前凑什么热闹,伤到你,还得花钱给你瞧。” “二舅,我呢!伤到我,也得花钱啊!救救我!”黄婉淑跟个鹌鹑似的,缩着脖子连声求救。 “你刚刚也说了,你不是董家的孩子,你是黄家的,你让黄家的人来救你吧。”董玉卓撇着嘴,把黄董氏按坐在椅子上,伸手指着她,“听话!坐这里别动!” “黄婉淑,你走不走?我数到三,1……”黄婉贞并没因黄婉淑的叫嚷,就停手,她稳稳的拿着火把,开始数数。 “走走走!我走!你让开,我马上走。”黄婉淑话音刚落,黄婉贞就退后了两步。 黄婉淑起身就往门口跑,“黄婉贞,我真是给你脸了,我可是你姐姐,你这是大不敬!我要去族老那里告你!”黄婉淑并没走,而是站在门口叫嚣。 黄婉贞眼睛微眯,嘴角挂起一抹嘲讽的笑,“宋林,秀兰,把她给我绑起来,押去锦绣院。” 秀兰看了半晌了,对这个曾经卖掉秀青的大小姐无半点尊敬,上前就是一脚,可惜力度不够,黄婉淑踉跄几步,扶着门框站好了,“秀兰,你敢……” “哐当——”宋林一记手刀,把黄婉淑劈倒在地。 黄董氏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婉淑——,她怎么了?” 黄婉贞眼疾手快的拦住黄董氏,把火把塞她手里,“没事,宋林手很稳的,你在这儿等祖父屋里的消息,我去去就来。” 腊月二十八晚上,三塔巷先是马车,后是一连串的牛车,扰得邻近的人家都没睡好。 一大早,开门一看,黄府正门大敞大开,匾额上挂着丧事白花,“呦!这是谁死了?老的还是小的?” 穿着厚实棉袄,双手插袖的男子,缓步走了过来,“估摸着是老的,看巷子里的车了没?那老多!小的哪有这么大的阵仗。” 房主伸着脖子瞧了瞧,“黄老爷子好些年都不出门交际了,还有那么多人想着他?” 男子摇头晃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毕竟是当过官的。” “老板,都拾当妥了,天亮了,这白事师傅,等着米下锅呢,您看……”黄婉贞一晚没睡,蔫头耷拉脑的坐在椅子上打盹,小石头把音量放到最小,生怕惊扰了她。 “哦!”黄婉贞用袖子抹了下嘴角,咂摸两下嘴,“要去采买食材是吧?多少钱?我拿给你。” 小石头“呵呵”笑着,“用不了多少,我叔带过来两车白菜萝卜来,再买点肉和白面就成,您给八块大洋,咱们多退少补怎么样?” 黄婉贞醒过了神,不明所以的看向小石头,“带了白菜萝卜?” 小石头“嘿嘿”傻笑,“都是自家种的,不值几个钱。” 黄婉贞把手伸进口袋掏钱,“那也得给你叔补上,咱不能让你叔出了力,还把东西搭进去。多少钱?” 小石头搓着手,继续笑,“行,听老板的,都是自家种的,值不了几个钱,您看着给就行,一毛两毛不嫌少,一块两块不嫌多。” 黄婉贞掏钱的动作一顿,斜小石头一眼,“跟我耍滑头不是,这钱啊,我还就不掏了。” 黄婉贞也耍起了滑头,带着小石头,找到了黄董氏和董玉卓,“娘!二舅!你们让我找的人,我都找来了,这办事得要钱啊!我身上的钱,昨晚都花光了,你们看这……” 黄婉贞两手朝上一摊,满脸无奈的叹了口气,“要不怎么说,世人都爱钱呢!这没钱真办不了事!” “我有!”董玉卓作势要掏钱,黄董氏忙拦了他,“别,别,可没让你出的道理,我有,婉贞,跟我回院子拿。” 黄婉贞毕恭毕敬的跟着黄董氏回了院子,黄董氏把门一关,就商量了起来,“你祖父丑时三刻就咽了气,现在天都亮了,不给黄家族人报信,不太好吧?” 这话说的黄婉贞又想翻白眼了,“娘,你不是说交给我吗?交给我,你就不要管,有钱没有?没钱我去找二舅!”黄婉贞作势要往门口走,黄董氏连忙伸手拦住她,压着嗓子开始训,“咋那么傻呢?黄家的丧事,找你二舅要?你可真缺德!” 训的正起劲儿的黄董氏,抬头看到黄婉贞疲惫的脸,嘴里的话戛然而止,抬手摸了摸黄婉贞的脸,心疼道,“娘有,有的是钱,你别着急,这就拿给你。” 黄婉贞出门的时候,摆着胳膊,迈着八字步,小石头看到了,都不禁赞一句,‘有钱人。’ “瞧好了,十块大洋,一块不少,工钱事后,再给你叔他们结。”黄婉贞抬起右手,小石头忙不迭伸出双手去接,清脆的大洋撞击声响起,一块块大洋落在了手上,小石头弯腰驼背的捧着,没错!真大洋的声音!他最爱听的声音! 不过一刻钟,重新坐回荣养堂的黄婉贞,就听到了鞭炮声,炮声过后是哀乐,鼓、锣、唢呐混在一起的声音,沉重而又嘹亮,把黄婉贞的睡意都震跑了。 辰时刚过,陆陆续续就有人上门吊唁了。 前厅正堂被布置成了灵堂,两口棺材被摆在最里边,一些认识的,或不认识的,拿着纸钱投入火盆,鞠躬或磕头,随后走到黄董氏面前道声“节哀。” 郑濡清是巳时赶到的,他先是张望一番,找到黄婉贞,塞给她一块大洋,“我得到的消息晚了,没来得及买祭品,你代表郑家摆个桌子。” 第111章 黄氏族人在这儿等着呢 黄婉贞低着头,期期艾艾的应了。 郑濡清叹气,“怎么一下子都走了?你父亲比我还要年轻几岁,当真是世事无常啊,别太伤心了,多安慰安慰你母亲。” “什么时候出殡?” 黄婉贞用沾了姜汁的帕子抹了下眼,眼泪哗哗的往下流,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今天就出殡,我娘说,不能过年,就不放三天了。” 郑濡清唉声叹了口气,“你祖父和父亲真是为家里操碎了心,怕你母亲受累,选了这么个日子走。” “等会儿,我也跟着去送送他们。” 午时,阳气最重的时候,先后两个灵娇出了黄府大门,打头的灵娇被三十二个男人抬着,一看就不同凡响,随在后面的灵轿也有十六个人抬,黄董氏一边哭灵,一边小声跟黄婉贞念叨,“我死的时候,能有八个人给我抬灵轿,我就知足了。” 黄婉贞用姜汁帕子抹了半天眼了,肿的都快睁不开了,这时候小石头叫来的一些人都在四周扛着白灵帮忙哭丧,她夹在中间也能省些嗓子和眼睛。“娘,你这是在跟我交代后事吗?你才四十,且活呢。” 黄董氏一听,急了,“娘平日里对你最好了,你祖父和父亲的葬礼,你都能招来这么多人,我死的时候,你连八个都不给我安排?” 黄婉贞见她急了,连忙安抚的点头,“安排,安排。” 黄董氏却觉得黄婉贞太敷衍了,一看就是假的,这让她心中气愤极了,“哼!闺女就是靠不住,看来还得让你姐生儿子。” 一说起黄婉淑,黄婉贞才记起她还在锦绣院绑着呢,“娘,我觉得你该给我换个姐夫,阿祥这男人不行啊!”刚开始以为是个老实的,没想到内里奸的很,先是卖掉了秀青,后又惦记着黄家老宅,穷人一朝乍富,简直就是灾难。 “你也这么想?从你姐姐生下珍珍,我就开始琢磨了,他不像是个能生儿子的,给你姐姐换个宜男相的才好。”黄董氏的一番话,把黄婉贞的困意都雷翻了,“啥?” 黄董氏急忙道,“小声点!别让人听到了。” 黄婉贞连忙低下头,继续装哭。罪过啊!她实在没想到会把黄董氏教成这样,这让她有点后悔,看来以后教导老人,要量力而行了,千万不能像这次似的,用力过猛。 时间长了,黄董氏和黄婉贞等人都受不住了,先后上了牛车,丧葬队走走停停出了城,来到了南边的黄家祖坟。 “怎么不走了?”黄董氏下了牛车,拨开前面的人,往前走去。 黄婉贞跟在她后面,没走几步,就被小跑过来的小石头堵住了,“老板,前面好多人拿着棍子拦着不让进,你快去看看吧。” 黄婉贞马上反应了过来,双眸瞪的溜圆,黄氏族人一直不朝面,她心里一直慌慌着,这下总算是可以放下了。 “娘,娘,你过来,借一步说话!”黄婉贞快走两步,一把拉住往前赶的黄董氏。 “别拉我,这祖坟也有咱家的份子,凭什么不让咱们进?”黄董氏眼眶微红,嘴角微抿,泄露出点点脆弱。 “娘啊!你怕什么啊?”黄婉贞一看她的模样,就知道黄董氏怕了,“咋这么没志气,办法还不是人想的,活人还能叫尿憋死,想个法子就是。” 要不说还是民国人了解民国人,一旁的小石头看事态不对,赶忙凑到黄婉贞耳边,嘀咕了几句。 “啊?娘,你怕黄家族人以后不让你进祖坟?”黄婉贞还真没想到这一点,“你非进黄家祖坟不可吗?” 黄董氏满脸悲戚,涕泪横流,“我嫁入黄家二十载,辛苦了一辈子,为的就是死后不当孤魂野鬼,有人供奉,可他们连你祖父和父亲都不让进,以后大抵也不会让我进了。” 黄婉贞搞不懂这些人,为啥对身后事那么重视,黄董氏这样,黄抒怀更甚,他宁可把老底留下办身后事,也不愿拿出来给自己买药,好好活着。 就在黄婉贞手足无措之际,小石头又凑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无精打采的黄婉贞又精神起来,问,“娘,咱们另外买块祖坟怎么样?!”黄婉贞不禁佩服的看了眼小石头,“这主意好!” 黄婉贞挽住黄董氏的胳膊诱惑道,“咱们还能另外开本族谱,把我祖父放第一个,你和我爹放第二排。” “你不是刚还在说,给我找个宜男的姐夫吗?到时候你有了孙子供奉,还用他们干什么?!” 黄董氏见黄婉贞这么说,也不哭了,睁着茫然的眼睛去瞧黄婉贞,“可以吗?” “为啥不可以?”黄婉贞反问。 黄董氏又开始给自己设卡,“万一,万一你姐姐跟我似的,到死没儿子咋办?” 黄婉贞眼珠子一转,脱口而出,“加上我,人多力量大,过段时间我和离了,也在家招一个,给你生孙子……”才怪!这个时代生孩子太危险了,她可不会冒险,一切妨碍她寿终正寝的事,她都坚决不做,包括生孩子。 眼见黄董氏还在犹豫不决,黄婉贞使劲儿晃了晃她的身子,“你放心,保准有人供奉你,我和我姐生不出儿子,让珍珍生,我就不信咱们这支往下走三代,还得不了一个男娃。” “成,就按你说的办!”黄董氏闭上眼,握起拳,后牙槽一咬,拍了板。 董玉卓和郑濡清找来的时候,小石头已经去附近打听中人了,事情有点急,黄婉贞打算先随便买一小块地,先葬了黄抒怀和黄争鸣再说。 “亲家母,怎么回事啊?这抬灵的不是黄氏族人吗?前面那些持棍之人,怎么不让进啊?”郑濡清顶着一头雾水道。 董玉卓心里暗骂黄氏族人黑心肝,却也无济于事,“这也不能退回去,要不咱们出些钱,跟他们说说情?” 黄婉贞撇嘴,硬声道,“我才不当冤大头!” 董玉卓瞪她一眼,“长辈说话,你个小辈插什么嘴?” 第112章 黄氏族人的算计 郑濡清虽搞不清状况,但看儿媳的样子,也明白过来,里面恐是有什么猫腻。 他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冲黄婉贞使了个眼色。 黄婉贞木着脸,随郑濡清走到一旁,“婉贞,这怎么回事?你祖父和父亲下葬乃是大事,关乎着你娘家的运道,万不可儿戏。” 黄婉贞面无表情道,“您放心吧,我找人去附近寻摸地界儿了,一会儿,让三位大师,帮我祖父和父亲选块风水宝地。” 郑濡清从没想过自家儿媳,竟如此胆大包天,“你,你这是要分宗?” 黄婉贞双手一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我能怎么办?我现在是外嫁女,管不了娘家的事。” 郑濡清皱起眉头,苦口婆心的劝,“你可不能这么想,这是生身父亲的事!也关乎着你的命运,你想啊,你娘家好了,你也肯定差不了,你娘家败了,十有八九也会带累你。” 黄婉贞无奈摇头,学着郑刘氏的样子,摆着手道,“没办法!我就是命不好,这样看来,定是要命苦一辈子了。” “哎呀——”郑濡清都想掰开这个儿媳的脑子看看了,“不成,不成,不能让你一个孩子这么瞎搞,这成什么了?我去找亲家母说。” 郑濡清见说不通儿媳,一甩袖子,来到了黄董氏和董玉卓身边,也不知道三人怎么商量的,最后郑濡清找了附近的保长,由保长带着选了块一亩见方的空地,又叫那三个和尚看过,才交钱定了下来。 “多谢刘保长,麻烦您签个字按个手印,我好带回内务部备案。”郑濡清今日穿了身黑色长袍,被风吹了一天,表面已经沾了不少尘土,但他站在那里,身上自带一身书卷气,有那么点儒雅气质。怪不得这么大年纪了,李莹莹还愿意上赶着他。 选好地界后,时间不早了,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三个和尚表示,要赶紧下葬,不然太阳落山,会大为不吉。 黄婉贞几人匆匆赶回灵柩之地,现场一片混乱。 “怎么回事?我祖父和父亲的灵柩呢?”黄婉贞看着头发凌乱的黄董氏问。 “管事,对不起,那些人把两个灵柩都抬走了,我们村里人只想趁农闲出来赚点钱,不想跟他们起冲突。”小石头一脸愧疚的低下头去。 “郑黄氏!想要你祖父和父亲的棺材下葬,先跪下来求我。”黄争祥和黄争志领着一群人走了过来。 黄婉贞眼睛微眯,并不怵他们,“你们打我娘了?” 黄董氏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只是争论了几句,你别冲动。” “你是谁?既然知道她是我郑家的人?为何还敢口出不逊!”郑濡清一手在前,一手在后,厉声喝道,“我郑氏族人多达百人,为官者不下七人,想折辱我郑家人,先掂量掂量你的胆子!” “你是郑濡清?”不等郑濡清回答,黄争祥阴沉着脸,说,“你可知道,我是郑黄氏堂伯,可她不但目无尊长,还消掉了我的小手指,犯下‘十恶’重罪,你身为内务部官员,竟还维护十恶不赦之人,实属德不配位!” 郑濡清回头求证似的看向黄婉贞。 黄婉贞扬声道,“这件事京师警察厅有备案,李队长证实黄争祥为霸占我家家财,故意栽赃陷害于我,罚款四百大洋,被判入狱八个月!” 郑濡清扭头冷冷看向黄争祥,“哼!真是贼喊捉贼!你……” 黄婉贞从厚棉袄里抽出把匕首,向前两步,打断郑濡清,指着黄争祥道,“这种不仁不义,心如蛇蝎之辈,不配与您对话!他们愿意扣留我祖父和父亲的灵柩,那就扣着吧,反正我已经嫁出去了,就算是坏财运仕途,也是先从黄家内部人开始坏。” “我们走!”黄婉贞气势十足的挥了挥手,小石头第一个响应,“叔叔伯伯,把牛车马车都赶过来,扶老爷太太们上车。” 黄家族人们开始议论纷纷,黄争志心急如焚,赶忙拉着黄争祥去找隐在后面的黄抒化。 “大伯,这可如何是好,三叔父子俩要是生了凶煞,可是父子双煞,咱们如何能扛得住啊。” 黄抒化若有所思,沉默良久后,开口道,“别着急,争鸣的二女儿最是奸诈,她必是想威胁咱们,才想出这么个阴损法子。” “她为人子女的,要是真不管不顾,婆家人肯定容她不得,世人也会骂她不孝,戳她脊梁骨。” “热孝不过月,我估摸着,她不会让抒怀和争鸣超过一个月不下葬,咱们只要不妥协,过不了一个月,她就会上门求咱们。” 果然,回到三塔巷后,郑濡清并没有走,他找到黄董氏,准备与她交涉一番。 黄董氏却只会一个劲儿的哭,郑濡清烦不胜烦,又去找黄婉贞,勒令她回郑府。 “你怎么想的?你祖父和父亲就吃亏在没儿子上,可你陪嫁那么好,不也都是因为他们没儿子吗?你不能端碗吃了饭,就把碗摔了吧?要真如此不孝不悌,郑家也容不得你。” 郑濡清简直要被烦死了,刘氏因他娶姨太太之事,总是跟他闹别扭,被他赶回了娘家,二姨太又怀着孕,家里家外就他一个人忙活,实在是累的很。 今个儿,他想着快过年了,去把刘氏接回来,可李莹莹肚子疼,请了大夫说是郁结于心,郑濡清又把接刘氏的念头打消了。 眼瞅着明个儿就要过年了,儿媳家还出了这么桩破事! “父亲,儿媳不孝,又不得丈夫欢喜,不瞒您说,榆桑走前,已经给我写了和离书,是我想在郑家过好日子,才没说出来。”黄婉贞不用装,两天一宿没睡觉,整个人都蔫吧了,眼中也生了血丝,看起来就是一副天塌了的样子。 “这个不孝子……”郑濡清对郑榆桑这种违背自己意愿,公然挑衅他权威之事,厌恶至极。 “黄氏!我给你句准话,你亲生父亲和祖父要是能在一月之内顺利下葬,我就能代表郑家,把桑哥写的和离书作废!”郑濡清眼中闪过一道锐利光芒。 第113章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郑濡清心里明白,这般忤逆他的儿子,以后定是指望不上了,刘氏也是个不靠谱的,考虑到李莹莹有孕在身,郑濡清想让黄婉贞代为管家,待李莹莹生了儿子,再移交给李莹莹。 “父亲,不是儿媳不愿,是儿媳办不到。”黄婉贞低下头,用帕子抹着眼泪,“您说我连个兄弟都没有,祖父和父亲一死,娘家可不就成了绝户,这种时候,我姐都不愿出面,我一个外嫁女,有何底气去跟黄氏族人争?” “哎!我生来就命苦,能怎么办呢?既逆不了他们,就随他们去吧。” 郑濡清原还当黄婉贞是个有志气的,竟没想到她会说出如此‘涨他人气势灭自己威风’的话来,一时间对儿子儿媳均失望透顶,觉得他们两人简直是一无是处! 这样的人,连亲生父亲的身后事都不尽心,他怎敢把身后事交托给她?完全不能指望,之前给长子找媳妇的时候,确实欠思量了。 “那郑家就容不得你了!” 郑濡清敛目宁神,“我郑家百年诗书传家,万不会承认一个不孝不悌之人……” “哇——”一声,黄婉贞哭了出来,她学着市井泼妇的样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住的拍打着地面,“父亲!你这是要我去死啊!”黄婉贞早在前世,就见过奶奶为了自留地不被侵占,跟人撒泼打滚的模样,她那时候觉得奶奶太丢脸了,一点体面都没有。 可现在黄婉贞不这么想了,这个社会是真的会吃人,为了活下去,为了不被欺辱,她选择去释放不体面的技能。 “我娘家已是绝户,您这时候要我和离,族老定会把我卖进窑子,我毕竟做了一年的郑家少奶奶,到时候你郑家颜面何存啊?!”黄婉贞整个身子瘫倒在了地上,她在想,这力度够不够啊,要不要在地上打几个滚。 “黄氏!不要闹!闹开了,对你没好处!你把和离书拿来,我签上字,去内务部把你们婚书登记撤掉,以后你与桑哥各自嫁娶,互不相干。”郑濡清稳稳地坐在上首,神情冷漠中带着一丝高傲。 黄婉贞当机立断,滚到他脚下,一下子扒住了他的腿,声音凄厉中带着绝望,“父亲!儿媳不愿!儿媳不愿啊……” “政府一直在推行一夫一妻制,父亲身为政府官员,公然纳妾,儿媳向着婆婆,何错之有……” “您要是因这事休我,我娘家母亲和姐姐定会为我去内务部讨回公道……” 黄婉贞见示弱不成,话语间开始流露威胁之意,她娘家虽然没男丁,但只要还剩一人,就能去内务部闹得鱼死网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来啊!看谁死的快! “我生是郑家的人,死是郑家的鬼,你不安置好我!早晚一死,死在郑家,还能全了我的体面……” “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黄婉贞扒着郑濡清的裤腿哭嚎,势必要让外面的人听到。 “大少奶奶这是干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李莹莹被一个丫鬟搀扶着,袅袅婷婷走了进来。 黄婉贞大声喊道,“姨太太!您来评评理!”说着连滚带爬的往李莹莹那边移,郑濡清大惊失色,“会来,拦住她!切不可伤了二太太!” 长随会来用袖子胡乱的在脸上抹了把汗,快走两步,“扑通——”跪在了黄婉贞和李莹莹中间,“少奶奶,小的给您磕头了,您别闹了。” 黄婉贞顺势停在那里,一个劲儿的哭嚎,“我命苦啊!生在那么一个娘家,又嫁到这么一个婆家,老天爷啊!你打个雷把我劈死吧!” “茉莉,赶紧送太太回房!”郑濡清站起来,厉声喝道。 待李莹莹走后,郑濡清冷冷看着趴在地上的黄婉贞,“无知妇人!蠢笨不堪!” “你回娘家打听打听,世上有几个和离的女人?但凡离开夫家的,十之有九是被休的。郑家能容你和离,已经是对你最大的恩泽,你还想闹到内务部去?真是好大的狗胆!” 黄婉贞眼中闪过一丝暗芒,不给下人和郑濡清反应时间,一个鲤鱼打挺,来到郑濡清跟前,袖子里的匕首直接抵在了郑濡清的脖子上,“要死一起死,今天我就让你死在我前面!” 黄婉贞手中的匕首往前一递,郑濡清的脖子上立马划出一道血痕,“住手!有话好商量,你想要什么。” 郑濡清的背紧紧靠在椅子上,梗着脖子动都不敢动。 黄婉贞刚刚冷硬的脸,呈现崩溃之色,“我想要什么?我只不过是想要个容身之所,你郑家不容我,就该给我宅子,车子,银钱补偿。” “我答应了,这些我都给你安排,你先把刀放下!”郑濡清嘴唇泛白,控制不住地上下颤动,时间再久些,他怕连牙齿都控制不住了。 黄婉贞哭着摇头喊道,“你别耍花招,我已经被你们郑家逼到绝路了,你要是不让我活,我就跟你同归于尽。”随着她摇头的动作,手上的匕首,不断在郑濡清脖子上轻晃,一道道轻浅的血口子,在郑濡清脖间漾开。 “冷静!手别抖!我郑某人绝对是信守承诺之人!黄郑两家几代世交,家父定下的婚约,我都未曾背弃,你得信我啊。”郑濡清颤抖着手,刚抬起来,就被黄婉贞一巴掌打掉了,“别耍花样,小心我割断你的喉咙。” 黄婉贞故意把匕首往里压了压,郑濡清的脖子立刻被割开个大口子,血一下子打湿了他的前襟。 “哎呦!你快放下刀,不至于,活着不好吗?干嘛非要死。”郑濡清都快崩溃了,这黄家女人怎么比刘家的还疯,一个个的脑子都不正常。 “你准备给我什么补偿?”黄婉贞不依不饶的架势,实在是让郑濡清害怕。 先辈云,君子不立于危墙,智者不陷于覆巢,他可不敢拿性命去做赌注,“二太太原来住在宣武的宅子,我会写进你的陪嫁单子,家里的马车你尽管拉走,还有银钱,五千块大洋怎么样?足够你后半辈子的花销了。”郑濡清快语连珠,磕绊都不打,一口气说完。 第114章 卖宅子 黄婉贞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敛了悲色,她闹这一场,并不是为了争财物,是为了和郑家彻底断开。 她了解过,这个时代,和离的女人几乎是没好下场的。 女人归家后,只有两个结果,一是被送的远远的,二是再被嫁一次,为了防止前头的夫家闹事,要带着礼品,提前上门打招呼,要想平息事端,就得让利。 黄婉贞还想在这北京城里混,难免不会让郑家人知道她能赚钱,万一有眼红的,撺掇郑家人出手夺她财产,先不说结果怎么样,这事就挺恶心人的,黄婉贞不想给自己留那么多后顾之忧。 提前撕破脸,大闹一场,让郑家人知道她是个不要命的,你再横,碰上她,也得怕上一分。 “当啷——”黄婉贞把匕首扔在地上,整个人往后疾退两步。 “就按您说的来,我心已经死了,这身皮囊也花不了几个钱,您是我敬重之人,您如真能做到所言之事,倒不必拉着你下地狱。”黄婉贞装的情真意切,期期艾艾絮叨个不停。 郑濡清哪还有空搭理她,“会来,快拿药,快给我上药,让李三去请大夫。” 郑濡清一晚上担惊受怕,没睡好,特别怕黄氏那个疯子,冲进来跟他同归于尽。 他想过赖掉那些东西,可又不想为此杀人,别看平日巴结他的人不少,可真要被他们抓住把柄,最先翻脸的就是这些人,因为把他拉下来,他们才能上去。 他现在有钱有势,不可能为个女疯子,冒险。 一大早郑濡清脖子上裹着白布,做黄包车去了内务部,半天时间就把郑榆桑和离的事办好了。 “会来,把这袋子给黄家女递过去。”郑濡清到现在都没记清黄婉贞叫什么,这些以前对他不重要,以后跟他更没关系,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和这个疯子划清界限。 长随会来接过袋子,颤颤巍巍来到五米开外的黄婉贞跟前,“少奶奶,老爷给您的东西,您点点。” 黄婉贞刚接过袋子,就听郑濡清在远处喝骂长随,“没脑子的东西!什么少奶奶,以后她跟郑家再无瓜葛。” 骂完,还觉胸中憋闷,“黄家丫头,就此打住,以后可不准闹了,我都给你办妥了,按风俗习惯,和离女想再嫁是要争得先头夫家同意的,这我都给你写和离书上了,你不用付出一分一厘,郑家同意你另嫁他人,你以后再不许登郑家的门!” 黄婉贞低头检查袋子里的东西,有房契、支票、和离书和嫁妆单子,“知道了。” 黄婉贞点完东西,话不多说,闷头转身就想走。 “站住!”郑濡清像被猫踩了尾巴,惊乍起来,“那个,马车今天你就拉走,今天事情清了,以后不许再来,听见没?”郑濡清昨晚被吓的一晚上都没睡,加上失血过多,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迫切想送走这个瘟神,回屋安定的补个觉。 没把马车当回事的黄婉贞,见他提及,心想有便宜不占王八蛋,“马车在哪?我这就拉走。” 六子帮着把马车拉到街上,低着头问,“用不用给您送回去?” 黄婉贞拿着袋子,抱着胳膊在一旁思量,怎么办才好。 秀兰上前直接给了六子一巴掌,“收起你的鬼心思,我是不会喜欢你的,以后天涯海角,再也不见。” 说罢,拽过马的缰绳,就往黄婉贞跟前靠,“小姐,我们走吧,这老马,拉着绳子,就会跟着走,无非是慢些,您要是走累了,就找个地坐会儿。” 黄婉贞见秀兰有主意,直接点了头。 吉祥堂后院,小石头看着马车一个劲儿的傻乐,“老板,这马车可真俊,以后我进货,能驾着马车去吗?” 黄婉贞皱眉,小石头立马认错,“老板,我错了,你别生气。” “以后别叫老板了,咱们现在是正规公司了,我是总经理,以后统一称呼我经理!称呼宋小姐为董氏长!”黄婉贞做了段时间老板,虽然过瘾,但也招来了别人的觊觎,现在她迫切的想躲在宋文茵身后,过几天安生日子。 小石头是个机灵的,闻声立马改了口,“好的,经理。” 黄婉贞疲惫的按了按太阳穴,“嗯,你告诉他们一声,还有从今个儿起咱们开始放年假,为期七天。” 小石头连忙道,“小姐,现在政府不让过春节了,官员们都不放假。” 黄婉贞纳闷道,“你过年不想回家吗?” “我爹死的早,我娘走了,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过年也是回我叔家。”小石头笑着笑着脸上现出一抹痛色,“我叔叔对我那是没话说,但我婶子不愿看到我,我想着,还是不要去给他们添乱了。” 黄婉贞听了后,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想着怎么安慰他,突然让她想到前世的年终奖,“小石头……” “哎!我也不光是因为这个,实在是最近铺子里的生意好,这两天过年,生意虽然下来了,但还是有的,关了铺子,那些想找咱们做衣服的不就扑空了?经理,你就让我看铺子吧,我也能多赚点钱。”刚刚的哀伤仿佛错觉,小石头嘻嘻哈哈的要求上班。 黄婉贞嘴角跟着上翘,“行啊,你去告诉大家,愿意回家过年的,放七天假,愿意留下来干活的,多发一个月工钱。” “啊——,经理你真是个大好人。”在小石头的世界里,‘大好人’已经是最高称赞了。 黄婉贞笑看着他又蹦又叫,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过了初三,黄婉贞缓过劲儿来,先去宣武看了郑濡清给的宅子,不算大,也就四分地的大小,朝向倒是不错,坐北朝南的三间正房,东西两侧还有两间配房,她毫不犹豫的让小石头去街上找了中人。 “这房子不打算住了,想卖出去,大爷您给费费心?”小石头笑呵呵的掏出一把铜钱,给那中人塞过去。 “这房子多齐整啊,卖掉了可惜,要是不急着用钱,可以租出去。”中人见小石头面嫩,怕他做不了主,打听道,“有契吗?” 小石头点头如捣蒜,“有,还是红契呢,盖了官印的,错不了。” 中人一下子笑开了,“挺好!” “那你怎么想的?要是租,每月也能有个进项,长长久久的买卖,能造福子孙后代,不比卖了强?” 小石头挠头,憨笑两声,“家里长辈要卖,这不,我姐也跟来了,盯着我呢,我哪敢违背长辈的意愿。” 黄婉贞顺势点头,“嗯,这片离家太远了,不好打理,还是卖了好。” “现在的房子是不好卖吗?” 中人笑着摇头,“好卖!咱们这片的房子没有不好卖的时候,我给你们提个醒,要是卖喽,可不好买了。” 第115章 黄婉贞忙的团团转 中人还是第一次见派家中两个小辈来卖房子的,琢磨着应该是家里长辈出了事,没法出面,也不再劝,直接道,“你们要想卖,我给你们登记上,你们给我留把钥匙,留个联系方式,找到买家了,我找人通知你们。” 回去的路上,黄婉贞琢磨着,对外办事,还真得找个中年男人合适,像刚才那样,那中人明显有点瞧不上他俩。 “小石头,你们村有没有那种识字,会办事的。”下了黄包车,黄婉贞就跟小石头念叨开了,“我想招个能办事的男工进来,不能太小,最好二十五岁以上。” 现在的人都是宗族混居在一处,黄婉贞铺子里多是女人,她不想在附近招男工,万一那男子起了坏心思,在当地又有族人一呼百应,到时候吃亏的是她。 “我叔是我们村顶顶会办事的,但他在邮局工作,来不了。剩下有个大堂哥,今年二十七,可他有点酸,不太会来事。”小石头算来算去,没找到合适的,“经理你这条件有点高,说实话,虽然现在不好找活干,但你说的那样人,都不缺活干。” 黄婉贞咬咬牙,“你叔一个月多少工钱?我出双倍!” 小石头摇头,“不成,双倍他也不会来,一是他在邮局离家近,二是他干了好几年了,稳当。城里的活,今天有,明天没的,不稳当。” 黄婉贞还想说什么,一抬头看到了黄董氏正抱着一个婴孩坐在铺子里,“娘,你咋来了?” “眼里光看见你娘了,把我这个舅舅都不放眼里。”董玉卓在旁挑起礼来。 黄董氏伸出胳膊戳了黄婉贞一下,“快叫人!” 黄婉贞恭恭敬敬低头,“二舅,二舅母,表哥。” 董玉卓这才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哼出一个“嗯。” 德兴楼的包间里,黄婉贞皱了眉,“我姐跑了?阿祥呢?” “他?看上三塔巷的宅子了,整天跟黄争祥他们上蹿下跳,我一个人住着不安生,索性跟陈三爷退了租。”黄董氏撇着嘴,一脸阴阳怪气,“珍珍是个女娃,又姓黄,从生出来他就没在意过,我们珍珍有我这个奶奶养,没爹照样活!” 董玉卓无奈的看向黄董氏,“姐,来之前,咱们不是商量好了吗?我跟婉贞开口,你少说话。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连张嘴都管不住!你这辈子就吃亏吃在嘴上,你可改改吧。” 董江氏站起来,打圆场,“行了,婉淑两口子不做人事,还不准五姐嘴上撒撒气啊?!” “婉贞啊!你二舅已经帮你娘把行李用马车带过来了,你找个地方先把你娘和珍珍安排好。” 董玉卓附和道,“对,先顾好眼下,走一步看一步,咱不能让尿憋死!” 董江氏狠狠瞪他一眼,“不会说话,就闭嘴,少在晚辈面前说那粗俗话!” 董江氏冲董玉卓发作一回,又转身温柔细语的哄黄婉贞,“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可你娘没儿子,只能靠女儿,你姐姐又是个不争气的,看在我们这些长辈如珠如宝的把你养大,你就多担待点。” 黄婉贞喝口鸭架汤,深吸一口气,“我娘生养我一场,我定不会袖手旁观,但我有一个条件。” “行啊!有什么条件,你说!二舅给你做主!”董玉卓话音刚落,脚就重重的被踩了一下,“嘶——” “婉贞,咱们都在这儿呢,凡事都好商量,你有什么条件,说出来,大家伙儿听听。”董江氏帮黄婉贞用小饼裹了块烤鸭,“一边吃,一边聊,咱们不急。” 黄婉贞装作诚惶诚恐般站起来,双手接过,“二舅母您还给我裹饼?该是我伺候您才对,您赶紧坐。” 董江氏一笑,“哎!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都坐,都坐!”董江氏整理下身上的袄裙,顺势重新坐回凳子上。 “二舅,二舅妈,表哥都不是外人,那宅子也是经你们的手卖出去的,这才不到一年,我妈那钱就花出去不少。我想着她还年轻,人生才过了半数,后半辈子难免有个头疼脑热,我不是不愿意养她,我是怕以后我和离后,遭人欺负,没了收入,她生了病,我拿不出钱来给她看病。” 说到这儿,黄婉贞满脸愁容的叹口气,“我打听了,和离的女子,虽然能拿回嫁妆,可要想再嫁,还得经过先头的夫家准许。” “那些和离的女人,都会选择拿嫁妆买自由,你们说,我今年不过十七岁,我现在承诺你们,和离后,一辈子不嫁,你们信吗?” 不给董玉卓和董江氏开口的机会,黄婉贞继续说道,“别说你们不信,我自己个儿都不信。” “你们想想,到时候我连自己的生活都保证不了,怎么去顾我娘?真是顾不上啊。” “所以,我想着,我娘要跟我过可以,但我得当家,那钱不能让她拿着。” 董玉卓与董江氏对视一眼,没得到回应,又侧头去看董瑞鑫。 董瑞鑫闷不吭声的站起来,小声对黄董氏道,“小姑姑,抱这么久孩子累了吧?让我娘帮您抱会儿,我带您出门松松筋骨。” 黄董鑫刚把孩子抱过来,还没递到董江氏怀里,黄婉贞就站起来了,“这烤鸭味道真不错,二舅你们先吃着,我再下去选一只。” 不等其他人回应,黄婉贞站起来,就往外走。 走到一楼大堂,先选了只肥鸭,又走到门口,看了会儿街景,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走到烤鸭的炉子旁,问,“师傅,我那只鸭子烤好了没?” 烤鸭的厨子扬声道,“客官稍等,马上出炉。” 跟在片鸭的伙计后面,黄婉贞拍拍脸,挂上标准微笑,走进了包间,“来了,现烤的鸭子,香的很,刚刚没吃够,咱们再来一只。” 董玉卓摆手,“哎!哎!一只就够了,不少钱呢,以后别这么大手大脚的。” 待伙计片完鸭子,退下,董江氏又给黄婉贞裹了块饼,“婉贞,你看这么着行不,你娘年纪大了,身上怎么也得留点傍身钱,不然你二舅和我不放心,你就给她留五千块就行,剩下的你保管。” 第116章 趁机大赚一笔 董瑞鑫接着道,“表妹,我小姑姑这辈子没个儿子,活的极不容易,丑话我说前边,这钱你要是接了,必得养活我小姑姑。” “我爹是你亲娘舅,必不会害你,让他给你们当中人,白纸黑字立个字据。” “啪——”董玉卓一拍桌子,双眼瞪的溜圆,“瑞鑫,你表妹是我从小看大的,她什么性子我最了解,还立什么字据?你这不是给她找难堪吗?” “哎!哎!二舅,息怒,表哥说的对,该立字据,您要是愿意做保,那再好不过了,我娘放心,我也放心。”黄婉贞三两步走到董玉卓面前,帮他把酒斟满,一脸诚恳道,“二舅就当为外甥女辛苦一回。” 董玉卓一副盛情难却的样子,勉为其难的应了下来。 黄婉贞整个正月过的心情美极了,和离后,仿佛被财神盯上了,先是黄董氏的两万多大洋到账,后宣武的小院卖了五千块大洋。 她把钱分别存在花旗和渣打银行,又从宋文茵那搞到五百块大洋,扩建美容项目,宋文茵还亲自题字“玲珑阁”做了牌匾。 三处铺面打通后,灯市口大街295号,296号,夹着的鸽子胡同连成了一家。 295号后院的四间屋子,都被重新装修了一遍,用做女人美容和娱乐休闲的地方。 296号给小石头和宋家三人住。 黄婉贞带着一家老小,住在鸽子胡同里的后院。 正月还没过完,贝满女中就开学了,黄婉贞把装修屋子的事,交交给了小石头的远房表舅,这人名叫张洞千,京兆大兴县人士,原是清末教头,今年四十有六,右腿受过伤,平常走路不太显,走快了就能看出来有点跛。 上个期末考试,黄婉贞考了第三名,连掉两名,教导员克洛伊和班主任密斯葛林均找她谈过话了,如果下次考试掉出前五名,就会强制她住校。 黄婉贞不敢再逃课,每天上完最后一节选修课,才会去吉祥堂照看生意。 这天黄婉贞穿着围裙,在上绘画课,宋文茵也在,她对绘画没兴趣,纯粹是因为设计衣服,需要绘画功底,才勉强选的。 “哎!何阑珊,林清惠,我和婉贞开的玲珑阁下个月就要开张了,我准备开业后,在那办个沙龙,你们要不要来。” 何阑珊和林清惠都笑着点头应了下来。 “我堂姐打算去留洋,我想送她件洋装,能不能带她过去。”林清惠瓜子脸,双眼皮大眼睛,抿嘴一笑,两颊上现出一对梨窝,可爱的紧。 画画一向认真的黄婉贞,今个儿转了性子,突然参与进来,“哪个堂姐?” “我大伯家的,叫林清柔。”林清惠侧头看向说话的黄婉贞,“只比咱们大三岁,平时与我很玩得来。” 宋文茵插嘴问道,“是你那个财政部秘书长大伯家的姑娘?” 林清惠笑着点头,“是她,你认识?” 宋文茵“嘿嘿”笑道,“这北京城哪有我不认识的姑娘?我还知道她也考过贝满女中,没考上,去了培华女中。” 何阑珊连忙摆手叫停,“文茵,可不能这么说,培华女中也很厉害。” 宋文茵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托着脸笑看林清惠,“哎呀!我跟你们才这么说,当着别人的面,可不会这么说,清惠你懂我的吧?” 林清惠啐她一口,“我懂你个鬼!那是我堂姐,小心我打击报复你。” 宋文茵站起来,一米七的大高个,很有些气势,“来啊,我可是武官家的姑娘,能怕你一个文官家的?” 黄婉贞笑呵呵的打圆场,“文茵,得了,你这还没邀请成功呢,还办不办沙龙了。” 就在几人笑闹间,一个弱弱的声音插了进来,“我能去参加沙龙吗?” 几人转头看去,角落里的苏静宜缩头缩脑的举着手,像是在投降。 宋文茵嫌弃的撇了下嘴,“又来一个文官家的,行啊!正好二对二,阑珊!你可别给咱们武官队丢人啊!” 何阑珊呲牙笑,“我这小矮个儿,你让我怎么给你出头,麻烦你眼光放远点,看下黄婉贞,她不但个子高,还一直在练武,都不用你出手,她一个人能打她们俩。” 黄婉贞跟着笑,“嘿嘿!不是我吹牛,你们几个一起上,我不带怵的。” 宋文茵插着腰笑骂道,“瞧把你能的!我看你不用动手,靠嘴皮子就能把我们打趴下。” 黄婉贞照单全收,直接来了个抱拳礼,“承让,承认。” “哎!文茵,你干嘛趴着?赶紧起来吧。” 宋文茵抬起胳膊,笑着要打她。 “咳咳——,安静!还没下课呢!”绘画老师弗德雷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施施然走了进来,“画完,交到讲台上,就可以走了。” 宋文茵迅速坐下,暗地里冲着黄婉贞扬了扬拳,黄婉贞看都没看她,一副好学生的样子,乖乖继续作画。 阳春三月,正是脱掉厚重冬衣,改换春衣的季节。 玲珑阁在一片花香中,开业了。 连吉祥堂门前,都放了千响鞭炮,此时的铺子被鲜花装饰一新,从门口进去,就摆了一座一人高的白玉兰,两边各摆了七八盆海棠花,中间货架旁摆了长条桌,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中西糕点。 黄婉贞,宋文茵都穿上了绣着蝶恋花的及地长裙,宋文茵还烫了头,黄婉贞则是请梳头娘子盘了个辨发头,头上插了两株新鲜海棠花,映得真是人比花娇。 十点左右,就开始有亲朋上门祝贺,除了贝满女中的同学,几乎都是宋文茵那边的亲戚,宋文斌换下警察制服,一身黑色西装显得身形极为笔挺,锃亮的皮鞋昭示出他良好的教养。 “三哥,你来了,给你本衣服册子,里面不但有西装,还有男士运动装,男士休闲装,都特别好看,可以多选几套换着穿。”宋文茵笑嘻嘻的往宋文斌怀里塞了本图册,这是她的主意,趁玲珑阁开业,办个宴会,大赚一笔。 第117章 小心思不少的黄婉贞 宋文斌急忙接住,暗瞪她一眼,重新站直身子,跟黄婉贞打招呼,“生意兴隆。” 宋文茵“哎呦!”一声,“三哥,这是我们公司的总经理,你叫她黄经理就行。” “我嘛!郑重向您介绍一下,布特福公司董事长宋文茵,幸会幸会。”宋文茵两手抓住宋文斌的手,使劲儿晃了晃。 宋文斌嫌弃的甩开了她的手,“家里还不够你闹,在公司也没个正行,小心我告诉爷爷,让他罚你。” 宋文茵使劲儿拍了下宋文斌的肩,“宋文斌,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还学会告状了?丢不丢人?!” “文茵,文斌,你们闹什么呢?还没进门,就听到你俩的声音了。”一个穿着灰色西装,带着绅士帽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摘下帽子,先冲黄婉贞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才又看向宋家兄妹两人,“怎么?不认识了?” “二表哥!这身西装不适合你,太娘娘腔了,你赶紧给我换掉!”宋文茵急哄哄的拉着男子往后院走去,走到半路,还招呼秀青,“把model身上的蓝色条纹西装扒下来。” 秀青二话不说,小跑到穿着蓝色条纹西装的木头人面前,开始扒衣服。 黄婉贞急忙对身旁的小石头道,“叫秀青拿去后院屋子扒。”大庭广众之下,太不雅了。 “黄经理,文茵从小被惯坏了,性子着实跳脱,还请您多多见谅。”宋文斌英俊的脸上,闪过一抹尴尬。 黄婉贞身姿笔挺,双手交叠,轻轻置于腹部前方,脸上露出标准八颗牙笑容,“宋警官说笑了,文茵这叫洒脱,我最喜她这性子,我们性格相近,一见如故,现在是最要好的朋友。” 宋文斌嘴角止不住的上翘,“看来黄经理也是性情中人。” “三哥,你傻笑什么?是不是背后说我坏话了。”宋文茵快步走了过来,宋文斌忍不住的又瞪她一眼,这个妹妹,实在是太不给他面子了。 不一会儿,换了一身蓝色条纹西装的男子,大步走了过来,“文茵,你帮我看看,这裤腿是不是有点长了?” 宋文茵蹲下身,给他扯了扯裤脚,“是有点长,秀青,过来,给陈竟仁缝下裤腿。” 陈竟仁曲起手指,使劲儿往宋文茵脑袋上来了一下,“什么陈竟仁,叫二表哥!” 宋文茵龇牙咧嘴地站了起来,“你是不是傻?我在跟助理说话!我叫你二表哥,助理也叫你二表哥吗?!” 秀青拿着针线篓跑着过来,蹲下身,就开始挑线,小姐可是说了,今天她是董事长的助理,务必要让董事长满意。 只用了两分钟,秀青就拿着针线篓子站了起来,“我只给缝了几针,待这位先生不穿了,再拿过来,仔细裁剪。” 宋文茵再次蹲下身,扯了扯陈竟仁的裤腿,“行,先这么着吧。” 宋文茵站起来,摊开手,往陈竟仁眼前一伸,“二表哥,二十大洋,谢谢惠顾。” 陈竟仁斜眸她一眼,“先给我垫上。” 宋文茵跳脚,“我哪里有钱给你垫,你问问三哥,我开铺子的钱,还是他们给我凑的呢。” 宋文斌按按额角,简直没眼看,“宋文茵,你能不这么丢人吗?” 宋文茵手一转,摊到他面前,“能!你帮他付!” “等着!”宋文斌抬手拽过陈竟仁,快步往一旁的海棠花走去。 “婉贞,等着瞧吧,今天咱们定会赚得盆满钵满。”宋文茵双手抱胸,满脸嘚瑟的撞了黄婉贞一下。 黄婉贞面上笑着点头,心里却暗叹,她请的那几个,太不给面子了,一个都没来。 接近正午的时候,詹编辑拿着帖子姗姗来迟,“恭喜黄先生,贺喜黄先生。” 黄婉贞眼睛一亮,笑呵呵上前,抬手施礼,“多谢,多谢,里面请,我们为今日的贵客准备了伴手礼,好几样呢,您进去选选。” 詹编辑笑着侧身让开,“先生不忙,我给你介绍个人。” “这是我们《新民日报》的刘子墨记者,让他给您拍张照片,过几天在报纸上宣传一二。” 黄婉贞一听,还有这等好事,忙不迭喊来宋文茵,“詹编辑,刘记者,这是我们布特福公司的董事长宋文茵小姐。” “这样,让她站我们店门口,刘记者把她和门匾拍在一起,怎么样?” 詹永文连道两声,“好!好!” 宋文茵连忙拉过黄婉贞,“婉贞,咱俩一起拍,我一个人,怪不好意思的。” 黄婉贞腿脚灵活的闪到一边,指着宋文斌和陈竟仁道,“让两位哥哥陪你照,左右护法,好不威风。”到时候,她多买些报纸,铺子外贴一张,铺子里贴三张,再留些备用。 势必让来吉祥堂的所有人,都知道,这铺子是有警察厅和治安局的人罩着,谁想惹事,先掂量掂量。 这边刚拍完照,沈君宴、褚延之和李顺水一起到了。 黄婉贞和宋文茵双双抛下其他人,迎了上去,“贵客,贵客,有失远迎。” 沈君宴举着一束花,张嘴无声的笑笑,不知道该给哪位淑女好。 黄婉贞眼珠子一转,直接伸手,把花薅过来,塞到了宋文茵怀里,“贵客,里面请,有吃有喝,还有伴手礼,千万别客气。” 褚延之朝上翻了个白眼,“几日不见,你又粗俗几分。” 黄婉贞打着哈哈,“是吧。”直接头一转,接待起后边的李顺水来,“李队长大驾光临,蓬荜生辉,正好我们这儿有相机,不知我们宋董事长有没有荣幸,跟你合影一张啊?” 宋文茵懵逼的被好友推上前,跟李顺水在门口合照一张。 随后,宋文茵随自己心意,邀请了沈君宴和褚延之拍照。 一旁傻乐的黄婉贞,被褚延之拽了过去,笑着道,“怎么能把正主忘了呢。” 黄婉贞顺势笑着点头,“咱们一起,一起拍,喜庆,呵呵,喜庆。” 等众人进了铺子,黄婉贞笑呵呵来到刘子墨身旁,塞给他一块香皂,“这是我们新出的,刘记者可以试试,不想用,也可以送朋友。” 第118章 黄婉贞花重金定了把勃朗宁 刘子墨客气的点头接过去,“多谢黄先生,实不相瞒,我是您的小说迷,您现在写的《剑客》都带动我们报纸长了一倍的销售量了,我听詹编辑说,已经有好几家书商找上了他,后期怕是要印书,到时候麻烦您帮我签个名。” 黄婉贞听了这话,心情舒畅的“哈哈”笑了起来,“不麻烦,荣幸之至。” “婉贞,恭喜你,双喜临门啊!”沈君宴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走了过来。 褚延之跟在后面,嫌弃道,“笑得跟傻子似的,淑女都是笑不露齿的,你都快把牙床子笑掉了。” 黄婉贞心情好,随他挖苦,笑着同沈君宴说,“沈大哥,你那么阳光的人,该穿些亮色的衣服,黑色不衬你,我帮你做身蓝色西装吧。” “陈竟仁身上的双排扣西装,是你这里的不?”褚延之在旁插嘴道。 黄婉贞侧头看向他,“是我们这里的。” 褚延之双手插兜,招呼着两人往里走,“走吧,我也去挑一身。” 沈君宴与黄婉贞对视一眼,做口型道,“他可不好伺候。” 黄婉贞捂嘴偷笑,跟在沈君宴右侧方,小声道,“让别人伺候他吧,我躲得远远的。” 沈君宴点着手指笑她,“鬼灵精!” 走到铺子里,找了条长椅坐下,黄婉贞拿了两杯果汁,递给沈君宴一杯,两人一边喝着,一边闲聊。 “最近还在跟陈师傅练武吗?” “练着呢,每月最少能去二十天,就算不去,我也会在院子里打拳。” “行啊!没想到你一个小姑娘,能坚持这么长时间,有空咱们切磋一下。” 黄婉贞颇为自傲的拿出匕首秀了一把,“看到没?我学的可是杀人的功夫,稍不留神,就有可能把你送走。” 话音刚落,就听后头‘咕唧’一声短促的笑声,黄婉贞回头,见后面的长条椅上,坐着李顺水。 黄婉贞挑眉,还没说什么,李顺水半直起身往旁边移了个位子,露出挡住的褚延之,被发现后,褚延之也没不好意思,把胳膊支在椅背上,“小姑娘家家的,拿着把匕首吓唬谁呢?” 黄婉贞刚想放狠话,就见褚延之从西装内兜里掏出把黑黝黝的枪来,“这才够唬人,赶紧把匕首换了吧。” 黄婉贞:“……” 我嘞了个去,幸亏我嘴慢。 半个月后,黄婉贞终于在‘和礼洋行’定了把勃朗宁,光定金就要了黄婉贞五十块大洋,沈君宴说了,南方枪械要便宜点,但为了把枪,也不至于跑南方去吧,现在出行可不安全。 算了,贵点就贵点吧,能定到就已经不错了。 哼着小曲,回到吉祥堂的黄婉贞,被铺子里的黄董氏吓了一跳。 “娘!你在干什么!” 黄董氏学着黄婉贞,翻了个白眼,“眼瞎啊!看不出我在卖货吗?!” 黄董氏放下了梳着的髻儿,长发被柳黄色纱巾包在后头,身上一件藕荷色马蹄袖旗袍,一下子年轻了十来岁。 “怎么打扮成这样?”黄婉贞围着黄董氏来回转悠,打量来,打量去。 “秀兰和秀竹给我收拾的,怎么?不好看吗?”黄董氏架着胳膊,低头打量身上的衣服,“我觉得还行啊,虽然衣服瘦了点,但显得我高。” “好看是好看,你不在家带孩子,跑这儿来干什么?” 黄董氏又翻一个白眼,心说,怪不得小女儿爱翻白眼呢,翻起来就是舒服,“秀竹说了,秀兰和秀青都能管事,我这个太太,比她们吃的盐都多,定比她们还厉害。” “你放心,我已经问过宋董事长了,她觉得我行,张口就给我十块大洋的薪酬,哎!比秀青每月还多两块呢!”黄董氏高昂着头,一副‘了不得’的样子,“你不愿意也没法,我打听了,董事长比经理大,你只是个经理,管不到宋董事长的头上!” 黄婉贞往院子里望望,“文茵来了?” 想了想,又道,“不是,娘,我没说不愿意,你不还得在家带孩子吗?你来这儿,珍珍谁带?” “海米带!海立跟我保证过了,他妹妹肯定能照顾好珍珍,我每月只需给两块大洋辛苦费,外加两块大洋的伙食费!” “两块大洋的伙食费?那么小的孩子,会营养不良的!”黄婉贞担忧道。 黄董氏抬头认真的问,“什么叫营养不良?” “就是比同龄人瘦小,极易生病!” “别叽叽歪歪了,我把你给买的那头母羊让海立迁到形意武馆去了,其他小孩都是喝迷糊,珍珍能喝上羊奶,怎么还会比其他小孩瘦小。我看你就是不想我来铺子里做工,我告诉你,我可没靠你,我靠的是自己的本事。” “行吧!你愿意干就干吧,少说话,多做事!” 黄董氏翻个白眼,“是,经理!” 黄婉贞无奈的去找了宋文茵,“你怎么能让我娘在铺子里干活呢?” 宋文茵眨巴着一双大眼,“怎么了?是伯母要求的,我还以为她跟你商量好了呢。” “没有,她没跟我说过。” “嗨!也不是什么大事,也就每个月多支出十块大洋的工钱,咱们铺子这么赚钱,不用那么在意。” “不是,我没告诉她,我有这铺子的股份,哎!这里面复杂着呢!你也有兄弟姐妹,你想想,如果你有钱,你兄弟姐妹没钱,你爸妈会不会要求你给你兄弟姐妹钱?你要是不愿意给,会不会闹矛盾?” 宋文茵不在意的摆摆手,“哦!你怕这个啊!放心,只要咱们不说,她不会知道的。” 黄婉贞不放心的嘱咐道,“你可得给我保密啊,要是漏了陷,这铺子可就易主了,到时候我拍拍屁股走人,留你一人在这儿应付。” 宋文茵撇嘴,“知道了,瞧你那老鼠胆,还练武的呢!胆子也忒小了点。” 黄婉贞深深叹口气,一屁股坐在美容床上“是啊!我承认自己胆小如鼠,我和你成长环境不一样,我对生命有很高的敬畏感,越了解这个社会,就越害怕。我还没学会通过破坏规则来保护自己,你不需要越界,自有人帮你越界,我这不是没有人帮嘛。” 第119章 郑家出事 宋文茵眼珠子左右动了下,往前伸着脖子问,“哎!你到底结没结婚啊?听老顾客说,你之前跟她们说,你结婚了,可看你一直住在鸽子胡同,也不像是结了婚的样子。” 黄婉贞身子后仰,双手交叉,垫在脑后,“结了,又离了,我想立个女户,你能不能帮我找找你表哥?” 宋文茵激动的一拍大腿,“行啊!你可真是我们新派女人的榜样!哎呀呀!好厉害!结了婚,还能离,真是了不得。” “你不知道,我最佩服的就是前朝格格徐爱莹,她嫁的是满洲遗少,不能离婚,但人家活的可潇洒了。”宋文茵贼眉鼠眼的打量了下四周,压着嗓子道,“入幕之宾不但有京城才子,还有少帅!” 黄婉贞翻了个白眼,“光羡慕有什么用!你有那本事吗?” 宋文茵一下子失了精气神,蔫头耷拉脑,“没有,我想弄个女户,我表哥都不给我弄。” 黄婉贞猛的坐直,“那我呢!托你能不能办啊?你给句话,不行,我就去托别人。” 宋文茵学着黄婉贞的样子,挑眉道,“放心!只是针对我,你的事,好办!” 黄婉贞夸张的抚了抚胸,“真好办啊?” 宋文茵大包大揽,“真好办,你不用有心理负担,过后咱俩一起请我表哥吃顿饭,表示下就行了。” 黄婉贞笑着起身上前,拉住了宋文茵的手,“文茵你真好,其实我娘早就想立女户了,但一直没找到门路,你看,要不就一起托咱表哥办了吧。” 宋文茵一把甩开她,“什么叫‘得寸进尺’,你自己照照镜子就知道了。” 黄婉贞像个赖皮膏药似的,又贴了上去,“我请客吃饭!多请几顿。” 宋文茵仰着脖子,提条件,“帮我免费设计条新裙子,做个全套的脸谱美甲,要每根手指头上的表情都不一样的那种。” 黄婉贞点头如捣蒜,“没问题。” 黄婉贞拿到女户,还没来得及请陈竟仁吃饭,报纸上就登出了郑刘氏带着两个女儿大闹内务部的消息。 郑刘氏疯起来不要命,在内务部街13号门口先放鞭炮,后打滚叫骂,差点把郑濡清气吐血。 当时郑濡清还有心劲儿生气,没过几天,他就收到了免职通告。 好几家报纸登载他身为政府官员,公开纳妾,引发家庭内部矛盾,对社会造成不良影响的报道。 “看看你做的好事!你这毒妇,我要休了你!”郑濡清把报纸直接扔在了郑刘氏的脸上。 “政府早就提倡一夫一妻了,你身为政府官员,不遵守规定,出了事赖我?你赖得着吗?”郑刘氏梗着脖子,面色铁青道。 这话显然不是郑刘氏一介内宅女子能说出来的,定是有人在背后教了她。 “父亲,您消消气,只是免职,又不是罢职,您还有起复的机会。”郑榆美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报纸。 “是啊!老爷,内务部可少不了您,待事情过去,一准儿会请您回去。”李莹莹满脸心疼的帮郑濡清捏肩捶背。 “闭嘴!小骚货!哪儿都有你!”郑刘氏像头发怒的母狮子,对李莹莹喝骂。 李莹莹身子一软,倒在郑濡清怀里,眼泪要掉不掉,楚楚可怜的看着郑濡清,“老爷,我肚子疼。” 年过四十的郑濡清,哪里受得了她这样,一把揽住她,冲郑刘氏吼道,“该闭嘴的是你!满嘴污言秽语,我郑家容不得如此有辱门风的主母,滚!回你刘家去。” 郑刘氏鼓涨的心气儿,一下子泄了个干净,“郑濡清你还是人吗?!我为你伺候公婆,为你生儿育女,为你主持中馈,老了老了,你为了个小妖精,三翻四次的赶我走?!” 郑濡清眼中闪过一抹不自在,刚要说什么,“啊——”被怀里的李莹莹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了?” “清郎,肚子好痛,我好像要生了。”李莹莹满脸苍白的握住郑濡清的手,郑濡清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一个使劲儿,打横抱起李莹莹,一边往外走,一边叫,“快,请稳婆!” 郑刘氏目送两人离开,突然觉得全身的力气,一下子被抽了个干净。“呜呜呜——,榆美,我没法活了,你父亲这是要我去死啊!”人走戏散,剩下一地鸡毛,郑榆美和郑榆丽努力收拾着残局。 黄婉贞是在吃早饭的时候,在报纸上看到郑濡清被免职的,她直接递给了对面的黄董氏,“娘,你看看,郑濡清被免职了。” “真的?”黄董氏急忙拿过报纸,“哪儿呢,哪儿呢,我不识字,你指给我看。” 黄婉贞:“……” “娘,这份报纸送你了,铺子里的工人都识字,你可以跟她们每天学几个字,用不了一年,你就能独自看报了。” “一年?黄花菜都凉了,不吃了!”黄董氏把筷子重重的放在碗上,起身就出了门。 下午,黄婉贞放学回来,黄董氏一把抓住了她,“过来,我给你念报纸。” 黄董氏指着报纸,雄赳赳气昂昂,把郑濡清的新闻念了一遍,事情是说清楚了,但明显不是按报纸逐句逐字念的。 “好!太棒了,娘,你咋那么聪明?一天就会念报了?怪不得我这么聪明,原来是随了你啊!” 黄董氏在黄婉贞的夸赞中,逐渐迷失了自己,“哎!早上的时候,谁说的,我得用一年?” “我说错了!我承认错误,向您道歉,既然您这么厉害,从明天起,交给您一个任务,每天给员工们念一条新闻。”黄婉贞满脸认真道,“加了活,薪资自然也得加,这样吧,你以后每月薪酬涨到十二块大洋!” “不要,不要。”黄董氏连忙摆手拒绝。 黄婉贞却不给她机会,“要得,要得。我身为布特福的经理,一向公正严明,不能因为你是我娘,就亏待了你。” 从此以后,黄董氏陷入了识字的水深火热之中,还没出一个月,她就把头发剪到了腰部,“头发太长,打理起来太费时间。” 第120章 黄婉淑找了官配 黄婉贞怼她,“你不是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损伤吗?怎么到你这儿,就变了?” “咋地?我养你这么大,还不能说你两句了?” “看见没?我身为你亲亲闺女,说你,你都不爱听,你想想,你那么说我,我能爱听吗?” “我管你爱听不爱听!”黄董氏一转身看到了海立,“小海立,我跟你一起去后院寻海米和珍珍。” 宋文茵捂着嘴笑的前仰后合。 “怎么?看到我吃瘪,就这么高兴啊?”黄婉贞一副生无可恋的盯着宋文茵。 宋文茵笑嘻嘻的拍了她肩膀一下,“是啊!谁让你平日里嘴巴那么利,我们都说不过你,这下好了,终于让我找到你的克星了。” 炎炎夏日,贝满女中迎来了期末考试,今天不用穿校服,黄婉贞里面穿了一袭及地半袖长裙,外面穿了件盘扣马褂,中西合璧,漂亮极了。 宋文茵则是穿了件泡泡肩鹅黄色纱裙,配上金色皮鞋,简直像西方童话里的公主。 两人一照面,就被同学围住了。 “你们这裙子样式,我在画册里面可没见过,说,是不是藏私了。”何阑珊作势要掐黄婉贞的脖子。 黄婉贞一闪身,躲了开去,“女侠,手下留情,听我解释!” 何阑珊抱臂冷笑,“行!开始编吧!我看你能不能编出个子午卯酉来。” “这是咱们玲珑阁,专门为会员设计的衣服款式,只有金卡以上的会员,才能翻看定制。” 宋文茵在旁点头附和,“是啊!里面还有我设计的呢!我结合了上海《画报》里面的衣服样式,绝对是整个华国最时髦的衣服。” 何阑珊踮起脚,哥俩好的搂住宋文茵的肩膀,“文茵,咱们俩可是一派的,你送我张金卡呗?” “少来!那么多同学,给你走了后门,对其她人可不公平,要是全给走后门,我直接去喝西北风得了,老老实实去店里消费,只要达到五百块,就赠你张金卡,钱不够,可以跟我借。” 何阑珊不死心的看向黄婉贞,“婉贞,你怎么说。” “钱不够,也可以跟我借,看在同学的份上,就不用你写借据了。”黄婉贞睁大眼睛,竭力让何阑珊看清她眼中的真诚。 笑闹了一回,楼道里传来“哒哒哒——”的皮鞋声,大家纷纷回座位坐好,没一会儿,密斯葛林踩着银色小皮鞋走了进来,“第一个考试科目,英语!” 黄婉贞全心贯注考了三天,终于迎来暑假。 这天,一个烫着大卷,涂着口红,穿着开叉旗袍的摩登女郎,挽着一身警察制服的高大男子进了吉祥堂。 铺子里有秀青、黄董氏和小石头照应,黄婉贞头也不抬的认真算着账。 “啊——”尖锐的叫声,立马让黄婉贞抬了头。 “秀青,你怎么在这里!”女郎面容扭曲地指着秀青大叫。 黄董氏不可思议的瞪圆一双眼睛,“是婉淑吗?” 黄婉贞立马走出柜台,上前拉住黄董氏,“娘,你别胡乱认人,这怎么可能是姐姐呢。” “黄婉贞!你也在这里?!”黄婉淑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实了,好似在做梦。 “是婉淑,婉贞,是你姐姐啊!”黄董氏激动地晃着黄婉贞的手。 黄婉淑的目光,被她的声音吸引,看清黄董氏那一刻,黄婉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嘶——,你是,你是谁?怎么可能是我娘。” 现在的黄董氏已经模样大变,不但瘦了不少,头发还剪短了,低低的梳了五条辫子,用珍珠发卡别在一侧,说是三十多岁,都有人信。 黄婉贞觉得黄婉淑真是蠢极了,都给她打信号了,她还不知道隐藏。 “这铺子里的掌柜何在?”穿着警察制服的高大男子,眯着眼,危险的打量着黄婉贞几个。 黄婉贞心里‘咯噔’一下,暗想,该不会带女人来占便宜的吧。 “这位官爷,我们这里是宋督军家的产业,您瞧……”黄婉贞指着墙上的报纸道,“这是我们宋董事长跟京师警察厅李队长和宋班长的照片,不瞒您说,宋班长是我家董事长的堂哥,都是一家人。” 男子慢步踱到报纸面前,略略看了几眼,问,“你们董事长跟李队长什么关系?” 黄婉贞眼珠子转了转,“这我哪里知道,我只知道,开业的时候,李队长亲自带礼物过来祝贺了。” 男子面无表情的“哦!”了声,又问,“这个月的治安费交过了吗?” 黄婉贞心里那个气啊!猪鼻子里插大葱,真会装,治安费那是治安局的收,别以为你身上那层皮我不认识,问什么治安费,你有收的资格吗?! “交过了,官爷,您瞧……”黄婉贞指着报纸上的另一张照片道,“这是治安局的陈科长,我们董事长的表哥,都是一家人,我们最配合治安局的工作了,都是提前交,从没拖过后腿。” “一家人?有意思!”男子冷冷一笑,指着黄婉淑,“你们是不是一家人啊?!” “啊——?”黄婉贞真是讨厌死这个男人了,满身的坏心眼,她早就看出来了,这是便宜没占着,开始恼羞成怒了。 黄婉贞不想哄了,想罢工。 “广荣——,你跟她一个小伙计较什么劲儿?她还小呢!不懂事,你作为姐夫,多担待点嘛!”黄婉淑微微嘟起红唇,上前帮男子整理衣领。 整理好后,她一转身,就开始数落黄婉贞,“看什么看!你一个小伙计,没事出什么头!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广荣?难道是邱广荣?小说里,黄婉淑的官配?嚯!原来黄家的仆人,新政府成立后,翻身做了小官,这是想把黄家的人踩到脚底? 黄婉贞看都不想看脑子里装着稻草的人,直接回身冲小石头喊,“去玲珑阁请宋董氏长。” 小石头二话不说,撒丫子就跑。 宋文茵来的很快,也不知道小石头怎么跟她说的,上来就喊,“什么治安费?要什么治安费?别以为你戴着大高帽,就能随便找由头要钱!” 第121章 黄婉淑官配是个狠茬子 “你上官是谁?” 宋文茵直直的往邱广荣跟前冲,黄婉淑伸手拦住她,“你谁啊?我家老爷,可是京师警察厅的。” 宋文茵伸出手,指尖几乎要戳到邱广荣的鼻尖,“出去打听打听,老娘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吗?!” 黄婉淑摸到了宋文茵裙子上的宝石胸针,忙不迭放下了手,“误会,误会,我们就是来问问,问问也不行吗?” 刚刚还不可一世的邱广荣侧身躲开,往门口走去。宋文茵这才腾出空来,俯视黄婉淑,“不行!问就有要的嫌疑,还穿官服来!这明显是以势压人!” “站住!别走!等着我打电话叫人!我让你们尝尝‘以势压人’的滋味!” 黄婉淑转头看去,邱广荣已经走到门口了,她连忙放下胳膊,踏着小皮鞋,“哒哒哒”地朝邱广荣追了过去。 “什么人都是?看不得别人好,那么多苛捐杂税还不够喂他们的,还想私下要钱,今天你要十块,明个儿他要十块,这铺子赚得都不够孝敬他们的。”秀青刚刚看到黄婉淑,心里就一阵不得劲儿,人走了,胸腔憋的难受,直接在宋文茵面前抱怨了起来。 宋文茵挽着袖子,一副要干架的样子,“这种人就是欠收拾,看来我也要学学武功了。” “我要是会武功,刚刚都不跟他费口舌,直接把他打出去!” 黄婉贞走到桌前,微笑的给宋文茵倒了盏茶,“别气了,以后这种事还多着呢,总生气,对身体不好,坐下,喝点水。” 宋文茵走到桌前,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婉贞,你那形意拳学的咋样了?刚刚咋不揍那男的一顿。” 黄婉贞紧挨着宋文茵坐下,给自己倒了盏茶,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打他一顿,当下是痛快了,事后被他报复,找点由头,把我抓牢里怎么办?我不比你,没人救我。” 宋文茵抱起胳膊,碰了下黄婉贞,“咋没人救你?我不是人啊?” 黄婉贞无奈道,“你能救我一次两次,三次四次,还能救我百次千次啊?打铁还需自身硬,最终只能靠自己。”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刚刚那人一看,就是个小人,你直接就能把他赶走,我没必要打他。” 宋文茵反驳道,“那以后要是我不在,怎么办?” 黄婉贞笑呵呵的又给宋文茵倒了盏茶,“我从洋行定的手枪快到了,以后可以拿来吓唬一些宵小之辈。” “对方要是过分了,我直接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胆小的黄董氏,刚开始听着,还频频点头,当黄婉贞说到‘斩草除根’,立马捂住嘴,露出惊骇之色,“婉贞啊,不能那么做,杀人是要被砍头的。” 黄婉贞拍拍脑门,一时竟忘了,自家老娘还在场,“知道了,我跟文茵说着玩的。” 宋文茵眼珠子一转,拉起黄婉贞就走,“是啊,大娘,我俩平日就爱说笑,你别当真。” “你们干活吧,我跟婉贞聊点玲珑阁的事。” 忙了一天,晚上吃了饭,黄婉贞拿出高二的国文课本,认真学习起来。开学就高二了,平日太忙,有时间就要多学些,不然真掉出前五名,就惨了。 “婉贞啊!学习呢?这有电灯就是亮堂,晚上忙活,也不费眼。”黄董氏拿着针线篓子过来,一边做针线,一边跟黄婉贞闲聊。 黄婉贞一看她这架势,就知道她有事,放下书,问,“娘,什么事?” 黄董氏收起笑模样,把针线往边上一扔,无奈叹口气,“我知道你不想管你姐姐,可她也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这心里放不下。” 黄婉贞沉默了几秒,开口道,“我看她挺喜欢那男的,咱们就是找过去,想必也不会跟咱们回来,您看,要不咱们花钱请侦探调查一下我姐的情况再说。” “行,妈出钱,你尽管去找人。”黄董氏拍拍黄婉贞的手,脸上瞬间露出一抹喜色。 黄婉贞花了二十块大洋,找了个私人侦探社,不到一个月,程青鸾就拿着调查报告找到了黄婉贞,黄婉贞付了尾款后,顺利拿到报告。 看完后,黄婉贞对黄婉淑的印象好了那么一丢丢。 她还说呢,这么长时间了,黄家族人肯定知道黄府大宅被卖了,那么一大笔钱,他们怎么可能就此放过,原来是邱广荣出了手。 报告上面写的很清楚,邱家就住在新进胡同,跟黄婉贞和阿祥租的房子挨着。 两人刚开始虽有接触,但并没有在一起,转折点是黄抒怀的死。 黄抒怀死后,黄氏族人虽然扣押了他的棺木,但并没有得到房契,董玉卓帮着黄董氏把黄忠一家子卖给了一个南方来的游商。 阿祥和黄家族人都没拿到房契,不敢直接去中人那挂卖,找到黄婉淑,想让她签转让书,黄婉淑死活都不签。 他们把黄婉淑关了起来,最后被她逃了,她没回三塔巷,而是去找了邱广荣。 两人在一起后,邱广荣找了人,给黄婉淑和阿祥办了离婚,又威逼黄氏族人帮黄抒怀和黄争鸣下了葬,扬言黄婉淑是他罩着的,以后不许再欺负她。 “娘,老宅子的旧房契找到了吗?”黄婉贞把报告里的内容,给黄董氏讲了一遍,黄董氏面上似哭似笑,很是复杂。 “找到了,在黄忠身上,让你表哥烧了。”黄董氏喟叹一声,“那天我放了你姐,抱着珍珍劝她跟我们一起过日子,她不愿意,非要回去找那个阿祥。” 刚起了个头,黄董氏就掉下泪来,“阿祥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竟然那么对你姐姐,我饶不了他。” 黄婉贞抱住她,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背,“邱广荣把他抓起来了,以他的性子,不会让阿祥好过的。” 黄董氏点点头,“还有黄争祥和黄争志他们,有机会一定要替娘出口气,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 黄婉贞知道黄董氏最想报复的是黄抒化,可他年纪那么大了,没几年好活了,黄婉贞现在还很弱小,报复不了他,等她成长起来,想必黄抒化早已作古。 第122章 黄婉贞的小说要印书 “婉贞,你能不能找机会,偷偷把你姐约出来,我想跟她见个面。”黄董氏推开黄婉贞,哀求的看着她,“我觉得你姐姐是不得已才没名没分跟的那个邱什么。” “邱广荣。”虽然调查报告里没有,但黄婉贞还是对黄董氏说了,“邱广荣的爹原是黄府里的管事,祖父没了官职,他才被放出去,另谋出路的。” “哦?咱们两家还有这渊源?”黄董氏面上一喜,兴冲冲的说,“那就好办了,咱们使人去给邱老爷传信,他既是以前在黄府当过差,多少会给些面子。” 黄婉贞摇头,打破了黄董氏的天真,“那天你也见到了,邱广荣态度明显有异。”顿了下,黄婉贞说出自己的猜测,“他那样子,像是特意来给咱们找不痛快的。” “不会吧?”黄董氏面露迟疑,“咱们家一向是积善之家,你也说了,当初是放他们出府的,那连赎身银都没要,他家为啥要记恨咱们?” 黄婉贞肩膀下垂,嘴角微微向下撇着,“因为咱家没落了,他家起来了,人弱被人欺,需要什么理由吗?” “有的人,就喜欢看原来待在高处的人,落入泥潭,那样可以满足他们匮乏的心理。” 黄董氏一下就慌了神,“那你姐姐怎么办啊?” 黄婉贞咬着唇,琢磨了一会儿,极认真道,“我找机会,把她约出来,你与她见了面,问问她想法吧。” “她要是想跟着邱广荣,也没事,你只需告诉她,你永远是她的靠山,那邱广荣要是敢欺负她,尽管让她回来。” 黄董氏攥了攥拳头,“嗯,到时候我养着你姐,必不会让她成为你的负担。” 黄婉贞忍下想翻白眼的冲动,抖了抖手里的文件,“得了,就会说这种没谱的话,你先把自己养好再说吧。” 黄董氏不服气的瘪瘪嘴,“我现在没靠你养,我每月十二块大洋的工钱。” 黄婉贞见她不高兴了,又反过来哄她,“嗯,我娘最厉害了,我这不是听你说养我姐吃醋嘛!” 黄董氏脸上浮起一种形容不出的坚定,“你比你姐有本事,别吃她的醋,等娘以后赚得多了,也养你。” 嚯!有志气,黄婉贞连忙夸了她一通,顺便教了她怎么用字典。 阴历六月的天,就像娃娃的脸,说变就变,半夜下起了雨,第二天一大早,黄婉贞带着斗笠在院子里打了套拳,回屋换下半湿的衣服,刚要坐下吃饭,前头的芙蓉居传来小石头的声音,“经理!詹编辑来电话了!” 顾不得吃饭,黄婉贞捡起墙角的斗笠,就要往头上戴,“慢着!秀竹,给二小姐拿把伞过来,刚换的衣服,可别再湿了。”黄董氏怕黄婉贞忙起来忘了吃饭,从桌上拿起一碟包子,往黄婉贞怀里塞,“吃个包子的时间,耽误不了你什么。” 黄婉贞握住碟子,把斗笠一扔,迎上秀竹,接过伞,就疾步往外走,“你们吃吧,别等我了。” 黄婉贞放下电话,嘴巴差点咧到耳根子上去。 “怎么了这是?这么高兴?”宋文茵打着伞走了进来,小石头眼疾手快的上前接过,被秀青狠狠一瞪,小石头缩了缩脖子,连忙把伞递给了秀青。 现在秀青可不得了了,是董事长助理,全权接管了宋文茵的庶务,见小石头那么不长眼的抢她的活计,直接瞪眼警告。 “我的小说要印成书了,詹编辑说一会儿过来跟我签协议。”黄婉贞忍不住的“呵呵”笑着,“哎!有志者事竟成,古人诚不欺我。” 宋文茵好奇问,“什么小说啊?” “哦!叫《剑客》,写的是……”黄婉贞刚说了个开头,就被宋文茵兴奋的声音打断了,“啊——,你是黄二姐?” “天啊!我真笨!我怎么没想到呢,你和黄二姐一个姓啊!”宋文茵使劲儿拍了拍头。 “你听说过我啊。”黄婉贞拿起桌上的包子,狠狠咬了一大口,“今儿怎么这么早?要不要吃包子?” 宋文茵一把抢过黄婉贞手里的包子,在黄婉贞吃惊的目光中,扔回盘子里,“黄二姐怎么能只吃包子?走!我请客,想吃什么随便点。” 来到街上的早点铺子,宋文茵要了碗豆汁,一个焦圈,一个芝麻烧饼,一碟酱牛肉。 黄婉贞实在接受不了豆汁的味儿,点了碗炒肝,一个肚包肉,一个驴肉火烧。 “留着点肚子,中午咱吃好的去!”宋文茵喝口豆汁,吃口焦圈。 黄婉贞听了,不由一乐,“中午你还请我吃饭啊!”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让何阑珊请!”宋文茵挽了挽袖子,笑着道,“我俩可是你的老小说迷了,从你的《女丞相》就开始追,她要是知道你是黄二姐,别说今天下雨,就是下刀子,她也会赶过来。” 果然,何阑珊接到电话,比詹编辑来的还早,一进门,就嚷嚷着找黄二姐。 宋文茵伸手往里间指了指,何阑珊欢呼一声,跑进里间,给了黄婉贞一个大大的拥抱,“哎呦!活的黄二姐,有温度的黄二姐,跟我回家吧。” 黄婉贞见到后面跟来的宋文茵,连忙求救,“把她拉开,我不喜欢女的!” 詹编辑到的时候,后边还跟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这是明华印书局的刘子文先生,此次明华印书局将与我们《新民日报》联合印制《剑客》一书。” “很高兴见到您。”刘子文客气的伸出右手和黄婉贞握了握。 三人坐下后,宋文茵端着一个漆红托盘走了过来,秀青像只老母鸡似的,护在她身旁。 “詹编辑好。”宋文茵笑着把托盘放到了桌子上,同时秀青也松了口气。 “哦!你好。” “我给你们沏了壶茶,你们尝尝,那个我坐旁边,不打扰你们吧?”宋文茵一屁股坐在黄婉贞左边。 詹永文温和的笑笑,“不碍事。” 随后,詹永文从包里拿出几张文件,递到了黄婉贞面前,“这是咱们的协议,分成是按咱们商量好的填的,要是没问题的话,你在这里签字。” 第123章 黄婉贞的稿费大幅上涨 “詹编辑好。”何阑珊端着一个漆红托盘走了过来,放在桌子上,从上面取下两盘糕点,“这是庆丰斋新做的千层酥和豌豆黄,你们尝尝。” 何阑珊顺势坐到了黄婉贞右边,“那个,我坐这儿,不碍事吧?” 詹编辑扭头看向刘子文,“刘先生,你怎么看?” “咳——,咳——。”刘子文右手握成拳,抵在唇边磕了两声,极力掩饰唇边的笑意,“不碍事。” 黄婉贞认真看了遍协议,着重看了下分成那里,除去所有耗费,她可以分到四成,“嗯,没问题。” 黄婉贞刚拿起笔,就被宋文茵拦下了,“这咱们要不要请个专业人士看看啊。” 何阑珊在一旁附和,“是啊!是啊!小心驶得万年船。” 黄婉贞迟疑道,“不用了吧……” 宋文茵又道,“那婉贞,你不介意我看看吧?” “还有我,我也帮你把把关。”何阑珊伸着脑袋往黄婉贞手上的文件凑去。 黄婉贞索性把协议放在了桌子上,站起来,给两人让位置。 “詹编辑,我觉得婉贞的分成太少了,五成还差不多。”宋文茵指着文件上分成的位置道,“你看,小说都是她写的,给你们报社赚了那么多钱,你们还要她一半多,这就有点不仁义了。” “嗯,要是我,会给黄二姐七成,写作不易啊。”何阑珊煞有介事的点头。 詹永文非常后悔刚刚抹不开面子,让这俩姑娘留了下来,“这都是我们提前商量好的,明华印书局有彩色石印设备,可以把书皮印成彩色的,我们报社帮着出样本,后续卖书和宣传,也不用黄先生操心,四成已经不低了。” 宋文茵眼珠子转了下,又开始说起稿费来,“黄二姐的小说那么受欢迎,给你们报社带来不少收益吧?就是不知道稿酬……” 詹永文牙突然有点疼,他捂着嘴,发出的声音含混不清,“这一年都长了两回稿酬了。” 宋文茵见他不说,转头问黄婉贞,“你稿酬怎么算的?” “千字三块!”黄婉贞每月能收到二三百块大洋的稿费,这收入赶得上大学教授了,在这时代,着实不低,这也是她就算再忙,也坚持写小说的原因。 “太低了!” “这么点!” 宋文茵和何阑珊同仇敌忾。 何阑珊气哄哄的双手叉腰,“咱们找同学,筹措点经费,一起办个报纸得了,这也太赚钱了。” 宋文茵立即响应,“我看行。” “哎!哎!打住,打住,两位姑娘,办报纸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不能只有小说,还有人物传记,新闻事件,财政各方面信息,要费不少人力物力呢。”大雨天,詹永文听的都流汗了,“我和黄先生已是老相识了,要是她不满意稿酬,咱们可以商量嘛!” 詹永文和刘子文离开后,黄婉贞整个人都是晕乎的。 她的稿酬一下子提到千字五块,就这,宋文茵和何阑珊还不满足,俩人肩靠肩,商量着开报社的可能性。 “女革命家秋竟雄那么难,都开创了《女报》,咱们不能怂,要跟上女侠的步伐。” “婉贞,你觉得我们的提议怎么样?”何阑珊特别积极,眼见小姐妹有了自己的事业,还蒸蒸日上,她不觉得自己比她们弱,她想证明自己也可以。 “挺好,要不你先找个报社,兼职一段时间,要真喜欢,我支持你开。”何阑珊虽出身武官世家,但黄婉贞吃过她一次学武的亏了,这大小姐什么都不缺,凭着内心那点激情,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别到时候钱筹到了,开不了几天,又喊累停了。 “真的?你支持我?还是咱俩最好。”何阑珊半仰起下巴,斜眼瞟着宋文茵,“文茵,婉贞可是说了,她支持我,到时候她的小说,在咱们报纸上刊登,可得给个高价。” 宋文茵手托着腮,懒洋洋的回她,“我宁可跟婉贞开,也不跟你开,你有什么用?” 这话一出,把何阑珊气得半死,“我咋没用了?我也是靠自身才华考上贝满女中的好不好?你等着,我写首新体诗,投报社去,一准儿能发表。” 本来持观望态度的黄婉贞,一听她这么说,直接转身走了,她还有好多活没干呢,不去干活,哪来的钱?没有钱,怎么抬头走路,没有人靠,晚上可以睡觉,天亮就得拼,这样才能赢得更多安全感。 黄婉贞是个行动派,尤其是挣钱的事儿,黄婉贞更是积极的不得了,有了上次玲珑阁开业的经验,她看着剩下的请帖,琢磨出了不下五种的帖子。 最令人惊艳的是一种立体的贴子,灵感来源于后世的立体贺卡,一打开,中间是用纸组成的立体图案,有花有草有动物,一经推出,就受到了贝满女中学生的喜爱。 恰在这时,黄婉贞收到了沈君茹的信,信是寄到学校的,上面寥寥数笔,道明她已经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 黄婉贞很是高兴,放学后,直接叫海立给沈君茹送去一版立体请帖,一版里面是十二个,不多但也不算少了。 傍晚街上人流如织,一声“婉贞”让黄婉贞抬头迎上了夕阳,沈君茹踏着最后的余晖走进了吉祥堂,“好久不见,你长高了不少。” “沈老师,”黄婉贞叫了一声,急忙从柜台后走出,“怎么这个点过来?”如果没记错的话,沈君茹是有门禁的,外边天可都快黑了。 “来认认门,前段时间去三塔巷寻你,陈家人也不知道你们搬出了哪里。”沈君茹一身橘黄色短袖旗袍,衬得她眉梢眼角都跟着沾了三分柔意。 黄婉贞笑笑,“怎么不早给我写信?走,咱们进去聊。” 黄婉贞上前牵了沈君茹的手,拉着她进了玲珑阁包间。 “这里真不错,是你开的?” “哪儿啊!东城宋督军家的小姐是我同班同学,我给她当管事,您挑挑,想做什么项目,我帮你做。”黄婉贞笑着从墙上的挂篮里,取下一本小册子。 第124章 沈君茹还没放下祝庭州 沈君茹摆摆手,没接,“我这也是心绪不宁,尝试着往贝满女中寄了封信,没奢望能联系到你,还以为你也远走了呢。” 黄婉贞拿着册子,一屁股坐她旁边,“这个‘也’字打哪儿来的?” 沈君茹嘴角的笑意一僵,难过的叹了口气,“祝庭州走了大半年了,他去美国留学了,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每天只能把心思放在背书上,不然我怕我会疯掉。” 黄婉贞上下打量了她一通,“怪不得这么瘦,都这么久了,你还没走出来啊。” “他有什么好的,叫你这么惦念。你还不知道吧,年前,他找人来我铺子里闹过事,要不是我们董事长有背景,还查不出,幕后指使是他呢!” 黄婉贞其实是从李顺水那得到的内部消息,她要的那一千块的赔偿直接泡了汤。 即便如此,黄婉贞也没后悔多要,少要了,让那祝掌柜出来,还不知有多少人会有样学样呢! 没成本的犯罪,世人都会存着侥幸心理,上门来试一试,输了没损失,赢了就能得到大笔好处,到时,人人都想上来啃一口,她这铺子还怎么开。 “不会吧?他是个正人君子,里面兴许存了什么误会。”沈君茹明显是偏着祝庭州的。 黄婉贞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可以不信我,但我知道只要你想,就有办法从警察厅拿到档案,是非对错,上面写的比我说的有力度,你可以自己去寻找真相。” 沈君茹不自在的动了动脚,“那个,天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周日你要是有时间,我请你吃饭,到时候咱们再聊。” 黄婉贞送她出门,一转身差点撞到黄董氏,“娘,你干嘛站我后头。” “这人就是那个收费忒高的老师?要了我三百块大洋!”黄董氏撇嘴,“我还以为像哪吒,长了三头六臂呢。” 黄婉贞心虚的摸了摸鼻子,眼珠子乱转,打着哈哈,“娘,你懂得真多,连哪吒都知道啊。” 黄董氏伸出手指头,戳了黄婉贞脑门一下,“现在娘会读书了,能听出好赖话了,你是不是在变相说我没见识?” 黄婉贞忙不迭摆手否认,“没有,没有,我是真心实意在夸你,我没看《西游记》之前,都不知道哪吒有三头六臂。” “《西游记》是啥?不是《哪吒闹海》吗?大栅栏那里的戏楼就有唱的。”黄董氏咂摸两下嘴,“那扮演哪吒的幼童才七岁,比海立还小呢,耍起抢来,有模有样,真是厉害!” “阿婶,我也会耍枪,你想看,明天我把大姐给我做的红缨枪带过来。”海立这个小机灵鬼,不知道从哪儿窜了出来,他可不能被那唱戏的小子比下去,阿婶喜欢他,才会给他糕饼吃。 “行啊!明个你带过来,阿婶瞧瞧你厉不厉害。”黄董氏笑呵呵的摸摸海立的头,“我们海立真棒,又长高了点。” 下一秒,海立挺胸抬头,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黄董氏,“嗯,我是最棒的!” 黄婉贞见两人说得欢,轻手轻脚的想从边上溜走,“你站住,我有事找你。” 黄婉贞回过头来,“嘿嘿”赔笑,“您说,我听着呢。” 黄董氏靠近黄婉贞,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啥时候约你姐出来?等你开了学,哪里还有时间。” 黄婉贞端正了脸色,认错道,“是我疏忽了,这事早该办的,明天我就给她下帖子。” 第二天一早,黄婉贞就给沈君茹打了个电话,“周日我有时间,沈老师想去哪儿吃?我提前定个位子。” 沈君茹柔和的嗓音从听筒里传出,“说好的我请你,怎好叫你定位子,你想吃什么?我定。” 隔着电话,看不清对方的表情,黄婉贞故意“嘿嘿”笑了几声,“我不挑食,什么都爱吃,就是想带着我姐姐,不知道您介不介意。” 沈君茹当然介意,她还想跟黄婉贞谈谈祝庭州呢,有外人在场,叫她如何好意思开口。 沈君茹葱白的指尖儿绕着电话线,胡乱的转了两圈,“不介意,一回生二回熟,没准我和你姐姐还能成为朋友呢。” 黄婉贞又“嘿嘿”笑了两声,“成,那就叫我来请,你要是不说吃什么,那咱们还去东安市场吃涮肉。” 挂了电话,黄婉贞一回头,被黄董氏吓了一跳,“娘,打个商量,能不挨我这么近吗?昨个儿你就吓了我一回了,天天来这么一回,我会被吓坏的。” 黄董氏连忙伸胳膊,去摸黄婉贞的头,“摸摸头,吓不着,摸摸头,吓一会儿,没事啊——” “我刚听你提到你姐,约好了没。” “马上,我这就去写请帖。” 黄董氏错开身子,让她过去,“去吧,去忙吧。” 黄婉贞以沈君茹的名义,给黄婉淑写了个帖子,叫来小海立,嘱咐他送去新进胡同13号,“你去了后,就说是大吉巷沈家的,替小姐来下帖子,邀太太周日去东安市场东来顺吃涮肉。” 小海立接过帖子,重重一点头,“经理,你放心,新进胡同13号,送不错的。” 那处本是黄婉淑和阿祥租的房子,阿祥被邱广荣抓进去后,黄婉淑还住在那里,只不过是把原先合租的那家赶出去了,黄婉淑现在带着邱广荣给她安排的下人住在那。 说实话,黄婉贞不想跟邱广荣扯上关系,那人鼠肚鸡肠,还脾气暴躁,稍不留神,就可能得罪了他,黄婉贞可不想惹事上身。 待小海立送完帖子回来,黄婉贞把他叫到后院,仔细的问了一通,“见到本人了吗?” 小海立点头,“见到了,是个婆子开的门,让我把帖子给她,我说是大吉巷沈家的,要见到太太,亲自送上,才好回去交差。” 黄婉贞给他竖了根大拇指,“说的好!” “那家太太怎么说?” 小海立迟疑片刻才答道,“那太太像是识字的,又不像识字的,她打开帖子瞧了几眼,笑着道原是沈家姑娘,曾在闺中见过一面。” 第125章 黄董氏见识到了东安市场 “可她又问我什么事。” “我就把您嘱咐的说了。” “她听了很是高兴,当下就应了。还跟那婆子要了几个铜板给我。” 小海立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铜板给黄婉贞瞧,“一共五个铜板,经理,给你。” 黄婉贞怎么可能要他的辛苦费,“给你的,你就拿着。” 转身进了铺子,黄婉贞拉住黄董氏的胳膊,附耳小声道,“约好了,你准备准备,过两天,我带你去东安市场见她。” 黄董氏侧身看她,眼中迸出一抹惊喜,“真的?” 黄婉贞也不多说,拍着她的肩膀,点了点头。 周日一晃就到,黄婉贞提前通知了宋文茵,让她来看天铺子。 “打扮那么漂亮干嘛?不会是去见男人吧?” 黄婉贞刚想翻白眼,就瞥见了一旁的黄董氏,“有带娘去见男人的吗?你说话能靠点谱不?” 宋文茵“呵呵”笑了两声,上前拉住黄婉贞的胳膊“你就告诉我嘛,去干啥?” 黄婉贞认真道,“带我娘去逛东安市场,眼见快开学了,我还不能出去玩一天啊。” “能,能,我这个董事长最是通情达理,给你放一天假,你去玩吧。” 黄婉贞无语了,真是个马后炮。 待到了东安市场,黄董氏的眼睛都不够使了,黄婉贞只得牵着她往东来顺走。 “可真是个热闹的地儿。” 黄董氏是头一遭来东安市场,周边都是二层铺子,让黄董氏开眼界的事,头顶上竟然还搭了铁皮罩棚,“这得花多少钱啊。” 黄董氏这两年的变化,黄婉贞看在眼里,见她这么问,倒没笑话她,只一个劲儿拉着她往里走,里面琳琅满目,什么都有,吃的,戴的,穿的,竟还有杂耍,一时让黄董氏眼花缭乱,“真大,真好。” 看了会儿杂耍,黄董氏不禁感慨,“人这辈子,哪里一眼能看到头,小时候我娘说的话,竟是不对的。” 黄婉贞歪着头,好奇问,“姥姥,说的啥不对?” “她说,我生来就是小姐的身子,有丫鬟伺候,不用干活,裹了小脚,能嫁个好夫婿,后半辈子照样有丫鬟伺候。”黄董氏说到这里,满脸复杂,“谁又能陪谁一辈子?你姥姥和你爹都走了,钱没剩下多少,还得让我一个人挣,可你看看我这双脚,别说走路了,站久了都疼。” 黄董氏一指前头顶碗的小姑娘,“你看那小姑娘,一双大脚,走哪里都去得了,我生来并不是小姐的身子,是你姥姥把我变成了小姐的身子。” 黄婉贞关注点却没在脚上,“娘,你今儿咋那么多感慨?是不是平日里太累了?你要是不喜欢在吉祥堂干,咱就不干了,我养你。” 哪知这话一出,却换来黄董氏一记冷眼,“谁要你养?!宋董事长可是对我看重的紧,我是在感慨,这双脚耽误了我的前程,你们可以到处跑,想去哪里去哪里。我这还是头一回知道北京城有这么个好地方!” 黄婉贞:“……” 黄婉贞先是一阵无语,后反击道,“你还不是给我裹了小脚?我放脚的时候,你是怎么骂我的?” 黄董氏不自在的移开了目光,“我可是你亲娘,都这么久了,你还记着干嘛!” 黄婉贞表示不服,“你是亲娘,你就有理了?光许你放火,不许我点灯!” 黄董氏安抚的拍拍黄婉贞的胳膊,“好了,好了,不看了,咱们去那个什么馆子,去等你姐。” 见黄董氏服了软,黄婉贞还不依不饶,“下次可不许当着人的面,挑我毛病了,我好歹是个经理,你老不给我面子,我怎么在工人面前树立威信?” “知道了,我改还不行吗?!”这次换黄董氏一个劲儿拉着黄婉贞往前走了。 “就这家,东来顺,别往前走了。” 待进了门,大厅没坐多少人,刚十点多,还不到饭点,冷清些也说得过去。 “敢问客官,几位啊?”长褂束腰的伙计,笑容满面的迎上来。 “四位,给我们来个包间,大堂里也留一桌。”黄婉贞迈步往里走,伙计提醒道,“包间有费用,不划算,还是坐大堂实惠。” 黄婉贞笑笑,“不碍,这位太太有钱。”黄婉贞伸手指下旁边的黄董氏,黄董氏轻轻点了下头,嗫喏道,“今儿个我请客。” “得嘞!两位里边请。” 坐到包间里,黄婉贞嘱咐伙计,“在外面给我留个桌子,要是有人过来找姓沈或姓黄的姑娘,尽管安排她们坐一桌。” “得嘞!您是现在点餐,还是人到齐了再点?” 黄婉贞不看单子,直接道,“豆腐丝儿,芸香豆都来两份,这里放一份,外面桌子上放一份。” “涮肉,一会儿人来齐了再点。” 伙计高声应下,笑着退出了包间。 “一会儿见了你姐,你别嚷嚷她,我来同她好生说。”黄董氏从怀里拿出个布包,打开后,里面躺着个金簪, “这金簪好,平时能当首饰戴,关键时刻,还能当钱花,上次见你姐头上什么都没戴,她那么爱美的人,恐怕是没什么首饰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这样的小细节,可能也就黄董氏注意到了。 11点左右,沈君茹坐着黄包车到了,伙计进来告诉了黄婉贞。 黄婉贞立即起身走了出去,“沈老师,今儿想吃什么随便点,我娘请客。” 沈君茹打招呼的手一顿,“伯,伯母也来了?这怎,怎么好意思。” 黄婉贞憨憨的笑着,“哎!她不跟咱们吃,一会儿我姐姐过来,让我姐姐跟她去包间吃,老一辈儿的人,在大堂吃不自在。” 沈君茹这才舒了口气,“那挺好,你姐姐还没我大呢吧,我怎么称呼她好?” “我们各论各的,你是我老师,又不是她的,你可以叫她妹妹,也可以叫她名字,她叫婉淑。” “行,那我就叫她婉淑。” 两人寒暄几句,就点了锅底和涮品。 “沈老师,你先吃着,我娘不会点菜,我去包间帮她点一下,一会儿就回来,我姐要是过来,先让她坐这桌,等包间里上齐了,再让她过去。” 第126章 沈君茹打听祝庭州 沈君茹“哎”了一声,随即又道,“她知道我今天也在吗?” “知道,我特意告诉她了,让她说话注意点,免得唐突了你。” 沈君茹佯怒的瞪她一眼,“说的什么话?我又不是那种不好相处的人,你这么说,让你姐姐怎么想我。” 黄婉贞赔笑道,“嘿嘿,不碍的,你以前去过我家,她见过你,对你特别崇拜。”黄婉贞眼珠子左右动了下,“她之前学过些字,后来惫懒了,没有坚持下去,今天见你一个准大学生,没准还能重新激发她上进之心呢。” 沈君茹被她逗得,捂嘴直笑,“呵呵,没想到考大学,还有这用处。” 黄婉贞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你也不想想,整个华国能有多少女大学生啊,你是我们女子的楷模。” 黄婉贞正对着门口,见门一开,进来俩女的,打头的那个,正是黄婉淑。 “沈老师,一会儿聊。” 撂下一句话,黄婉贞转身就往包间走。 “娘,我姐来了。” 黄董氏站起来往黄婉贞身后打量,“哪呢?” 黄婉贞快步上前,把她按回椅子里,“刚进门,她带着个婆子,可能是邱广荣的人,等我出去把那婆子支开,你再问我姐,免得有那婆子盯着,她不敢说心里话。” “成,那你快去。”黄董氏捏着帕子催促道。 黄婉贞没听她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开始写菜单,“我先给你们点锅底和涮菜,你想吃什么?” 黄董氏哪有心思吃东西,“随便点两样得了,我不饿。” 黄婉贞刷刷刷在纸上写着,“你不吃,我姐还吃呢,我给你们看着点吧。” 写好单子后,黄婉贞直接起身走了出去。 好几分钟过去了,黄婉淑竟还没坐下,一个劲儿的握着沈君茹的手点头哈腰。 黄婉贞瞅准时机,上前夸张的打断了两人, “哎呦!你来啦?怎么还带着下人?嫁了人就是不一样啊,出来玩,都有人看着。” 她这一嗓子,成功的吸引了众人的眼球,黄婉贞就跟没看到似的,指着那婆子道,“正好我想吃烤栗子了,你出去给我买些。” 不等那婆子拒绝,黄婉贞直接拍出五毛钱,“剩下的钱,就当你的跑腿费了。” 那婆子瞬间变得谄媚起来,“谢小姐赏。” 拿起大洋,连招呼都没跟黄婉淑打,自顾自地走了。 黄婉淑瞪着大眼,不可思议的看着黄婉贞,“你怎么在这里?” 黄婉贞二话不说,拽着她,就往包间走,“娘想见你,你快去,我不想让邱广荣知道,你跟我们有联系。” 本来还在挣扎的黄婉淑,一听要去见黄董氏,立马不挣扎了,“邱广荣比阿祥强一万倍,你能接受阿祥当姐夫,为啥不能接受他。” 黄婉贞把黄婉淑推进包间,“让娘跟你说。” 黄婉贞转身找了个伙计,把菜单给了他,“戊戌包间的菜单,可以上了。” 转了一圈,黄婉贞又回到了沈君茹的对面,“你在忙活什么?我都快吃饱了,你还没吃,喏!给你涮的肉。” 沈君茹把一碟子肉,往黄婉贞面前推了推。 “谢谢沈老师,还是你好。”黄婉贞喜笑颜开,端起小碟子,往酱料碗里拨了一半。 “刚那是你姐啊?怎么打扮成那样?不像个小姑娘,倒像个……”沈君茹顿了一下,怕黄婉贞介意,到底是没说出来,“太艳了,不好。” 黄婉贞嘴里吃着肉,还不忘附和的点了点头,待把肉咽下,一脸不好意思道,“其实今天约你来这里,我是存了私心的,我姐只比我大一岁,今年才十八,虽然离婚了,但还有许多可能性,您是我的老师,又考上了大学,在我姐眼里,您就是那种天之骄女,我想您说的话,定会比我们有用的……” 黄婉贞把筷子撂在碗上,低下头,拘谨的搓了搓手指,“我想请沈老师开导开导她。” 沈君茹端庄的脸上,现出一抹笑意,“原来是这样,我还说呢,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开导你姐姐吗?我费点嘴皮子,赚你母亲一顿饭,上算的很,你不要不好意思。” 说罢,还坐到近前,拍了拍黄婉贞的肩,“下次这种事,不用跟我绕弯子,直接跟我说,我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 黄婉贞抬起头,羞答答的看了一眼沈君茹,“嗯。” 沈君茹正感慨她们的姐妹情深,见她又这么乖巧,没忍住,抱了抱她,“我正想着做身新衣服,开学穿,明个儿去你店里看看。” 黄婉贞投桃报李道,“我送您一身。” 沈君茹笑笑,“行啊,我最近是有点拮据,祖母不同意我上大学,断了我的供给,我以后怕是要以‘当东西’为生了。” 黄婉贞握住她的手,给她打气,“身外之物都可以被剥夺,只有知识是实实在在留在自己脑袋里的,您要是有什么困难,尽管来吉祥堂找我。” 沈君茹垂下眼睑,落寞道,“那倒不至于,我还有不少首饰和值钱物件,足够我上完大学了。其实……” “其实,今天约你吃饭,是想跟你谈谈祝庭州的事,他跟你丈夫是同学,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他去的哪所学校留学。” 提到祝庭州,黄婉贞心里一阵厌烦,可见沈君茹陷的如此深,她也不好表现出来,“我已经离婚了,早跟郑家不来往了,您要是想知道,可以去他们学校问问。” 沈君茹失落的点点头,“哦!我知道了。” 下一秒,她反应过来,不可思议的看向黄婉贞,“什么?你离婚了?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可是,可是,你又没犯七出……” “所以我不是被休,是和离。”黄婉贞认真的看着沈君茹,“你是愿意当一个没嫁过的女人,还是当一个离婚的女人?” 沈君茹不知道黄婉贞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老老实实答道,“当然是没嫁过的女人,我想我嫁人后,也不会离婚,先不说夫家同不同意,我娘家为了名声,也不会同意我离婚。” 第127章 只会窝里横的黄婉淑 黄婉贞真拿她没办法,觉得沈君茹还没黄董氏活的通透。 “那要是那男的打你,你也不离婚?” “祝庭州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君子,怎么可能会对我动手。” 黄婉贞:“……” “你这么爱祝庭州,他知道吗?他都没告诉你,去哪里留学,我感觉他对你并没有多少感情。” 不想看着亦师亦友的沈君茹掉入祝庭州的感情陷阱,黄婉贞苦口婆心道,“不论你多爱一个男人,都不能把他当成你生命中的全部,你不能只围着他一个人转,你越围着他转,他越看不起你,越烦你。” “您瞧我,就是最好的例子,如果我把郑榆桑当成全部,那他现在不但出国留学,还跟我离婚了,我还还能活得下去吗?” “你把你代入我,把祝庭州代入郑榆桑,假如你以祝庭州为中心的方法有效,并成功嫁给了他,突然有一天,你发现他并不是真心喜欢你,他在外有别的女人,你跟他理论时,他打了你,你正好有孕在身,孩子就这么流掉了,你身体因此落下毛病,不能再怀孕生子,你觉得祝家还会要你吗?” “呜呜呜——”沈君茹突然抱住黄婉贞大哭起来,“婉贞,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经历了那么多痛苦的事,那郑榆桑简直不是人,他怎么可以那么对你,呜呜呜……” 黄婉贞满头黑线,但还是回抱住沈君茹,轻轻拍抚她后背,“我说的不是郑榆桑,是祝庭州,到时候你娘家不允许你离婚,你托着病体,天天看祝庭州娶姨太太,夜夜做新郎,你能坚持活几年?” “真的会那么惨吗?”沈君茹离开黄婉贞的怀抱,拿出帕子,擦拭着脸上的泪水。 “会!你把祝庭州想象的那么好,一头扎进去,要真嫁给他,一定会很惨。” 黄婉贞话还没说完,一声“哎呦喂!”打断了她。 转头看去,黄婉淑带来的婆子,气喘吁吁走了过来,“小姐!这外面根本没卖烤栗子的,我走了老远,才找到。” 黄婉贞笑着接过婆子手里的烤栗子,“辛苦这位妈妈了,不知道您贵姓?” 婆子叉着腰,用手当扇子,往脸上扇风,“我夫家姓张。” 黄婉贞从善如流喊了声,“张妈妈。” “是我的‘不是’,让你走那么远,饿了吧?喏,这是五毛钱,你出去自己寻摸点东西吃。” 张妈妈眼睛一亮,心想,不枉她跟着那‘假太太’出来一趟,没想到,她闺中密友竟如此阔绰,看来以后该对她好点才是。 “我家太太呢?”张妈妈接过钱,才发现黄婉淑并不在。 “嗨!你家太太去方便了,行了,你快去吃饭吧,我们这儿正吃着呢,不便提你家太太。”黄婉贞满脸不悦,像赶苍蝇似的摆了摆手。 张妈妈见她生气,立马赔笑,“小姐勿怪,我说错话了,你们慢慢吃。” 张妈妈根本没把黄婉淑当回事,她只不过是自家少爷的一个玩物,平时叫她一声太太,不过是替自家少爷哄人,要不是少爷吩咐,不准她一个人出门,她才懒得跟她出来。不过,也幸亏少爷有这吩咐,让她今儿得了那么大好处。 打发了张妈妈,黄婉贞再没心情,游说沈君茹。 她随便吃了几口,就问沈君茹吃饱了没,待得到肯定答复,拉着沈君茹就进了包间。 包间内的黄婉淑,手忙脚乱的把一个东西塞进了腰间,黄婉贞猜应该是那枚金簪,她装作没看到般,上前给两人介绍,“这是我的老师,沈君茹小姐,她学问人品都是最好的,不知道姐姐愿不愿意听她说几句话。” 黄婉淑连忙起身让座,“沈老师,您坐,我早就仰慕您的才华了,有什么想说的,您尽管说。” “现在是新社会了,女人也可以离婚的,你才十八,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万不可自暴自弃。”沈君茹尽职尽责的劝道,“你这打扮有点太过了,要我说,浓妆艳抹并不适合你这年纪的小姑娘,不但不能修饰你的美,连你年轻的神韵都掩住了。” 沈君茹说到这儿,牵起一旁黄婉贞的手,“你看看你妹妹,这打扮多清爽啊,这方面啊,你该多跟你妹妹学着点。” 黄婉淑心里那个怄啊!刚刚亲娘也让她跟黄婉贞学,这沈家小姐虽是出身大家,没想到脑子也一样不好使,黄婉贞整日清汤寡水的,有什么好学的? 要不是看在沈君茹出身大吉巷沈府,黄婉淑都想啐她一口。 黄婉淑憋屈的送走沈君茹,一回头就看到了罪魁祸首黄婉贞。 “你跟我进来!” 黄婉贞不明所以的跟着她进了包间,“怎么?娘没跟你说清楚?” 不等黄婉淑开口,黄董氏抢着说道,“你姐是被猪油蒙了心肝,杀死要没名没分的跟着那邱家小子。” 黄婉淑气的直接吼出了声,“怎么?还想让我跟你们回去,给我找个阿祥那样的癞子啊!他打我的时候,你不疼!都是你的女儿,你咋那么偏心眼。” 黄婉贞连忙提醒道,“小声点,外面人都听见了。” 吼的正爽的黄婉淑一扭头,对准了黄婉贞,“还有你!抢了我的好亲事,要不是你,我早就是郑家少奶奶了。” 黄婉贞抬手制止她,“行了,行了,别嚷嚷了,娘到底是怎么跟你说的?” “都结过一次婚了,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阿祥吃你的,住你的,穿你的,你都拿不住他,真让你嫁出去,你应付得了男方一大家子吗?” “古往今来,不靠谱就是男人的共性,从你怀孕生孩子,都是娘照顾你,阿祥照顾过你吗?假如你真的是嫁出去,你怀孕了,男人不但不会照顾你,你还得天天伺候公婆,你受得了吗?” “黄家养着你,养着你男人,现在还给你养着孩子,你自己立不起来,你赖谁?!” “阿祥打你,你干嘛不打回去?你在他面前那么窝囊,却在这里指着娘大吼大叫?谁给你的胆量?是娘!你内心深处知道,即使你这么对待娘,她也不会伤害你,不会不管你。” 第128章 兢兢业业的密斯葛林 被黄婉贞揭掉遮羞布的黄婉淑,直接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你叫我怎么办?他是男人,我一个弱女子,怎么能打得过他?!” 黄婉贞恨铁不成钢道,“你还打不过桂生呢!桂生敢打你吗?你之于桂生是上位者,他为了饭碗,不敢动你分毫,你也是阿祥的饭碗,为什么他敢动手打你?是因为你对他比对我们还好,每次有利益冲突,你都向着他,把他惯的高傲自大,觉得你没了他活不了,我们会为了你投鼠忌器。” “还有现在这个,邱广荣,你喜欢他,跟着他,我和娘不反对,但假如有一天,他伤害了你,或者你不愿意跟着他了,你随时可以去找娘,有娘在的一天,你就有一天的依靠。” 黄婉贞顿了一下,想起小说里黄婉淑就是被邱广荣打死的,不放心的继续嘱咐,“这男人啊,只要是打了一次女人,就停不下来了,你不要想着他会改,男人说的话要是能信,母猪都能上树。” 想了两秒,又恨恨的说道,“拜托,你脖子上顶着的那个,不是只能用来让男人欣赏,还可以用来思考,我希望你为了自己的将来,回去好好的想一下,你究竟想要什么。” “如果你想要男人的爱,想要亲密关系,除了好好保持你的美貌外,还要多读书,多见世面。” 黄婉贞不知道这些话,黄婉淑听进去多少,反正走的时候,情绪稳定了不少。 回到家,黄董氏告诉黄婉贞,黄婉淑的妆奁银子落到邱广荣手里了。 黄婉贞皱着眉问,“我姐有多少妆奁,你清楚吗?” 黄董氏咬着牙道,“都是我给的,我能不知道?原先的,加上后来给她补的,低不下两千块大洋来,那么多钱,你姐真是个傻子。” “我说给她要回来,她说现在邱广荣养着她,她过的挺好,不想我出面。” 黄婉贞早就知道那邱广荣不是好的,现在听到这事,心头大为火起,随即又一想,不会是黄婉淑,惧怕邱家的势力,不想让母亲跟他家对上吧?! “娘,你咋想的?” 黄董氏无奈叹口气,“儿大不由娘啊,本来你和你姐姐都挺听话的,从用我嫁妆开始过活,你们俩是一个比一个有主意。” “我估摸着,是家里没个男人顶立门户,吓的你和你姐,既然邱广荣能给你姐安全感,就随她去吧。” 黄董氏都这么说了,黄婉贞即使心里有想法,也不好说出口了,事情就这么搁下了。 见过黄婉淑后,没几天贝满女中就开学了。 这次,黄婉贞成绩提升了一名,排名全年级第二,对于再次被免学杂费一事,黄婉贞是乐得合不拢嘴。 由于是教会创办的学校,开学第三天,学校就组织学生们到教堂参加活动。 黄婉贞她们排队依次进入大厅,用右手蘸取盆中水,在胸前额前画‘十字’,左右脚前后站立,屈膝下蹲,接着走到教堂大厅中央。 一个接一个的学生,进入教堂,待九点半后,活动开始,黄婉贞她们聆听牧师讲解《圣经》后,又一起唱了《奇异恩典》。 回到贝满女中后,还没来得及吃午饭,黄婉贞就被看门的王大志叫走了。 一到大门口,就瞧见了小石头在那探头探脑。 “什么事?这个时候来找我。”黄婉贞快走几步,心想,不会这么几天,黄婉淑那边就出事了吧?!我滴个亲娘唉!还不知道自家老娘得多么着急呢。 这个时候,黄董氏确实很着急,却不是因为黄婉淑。 “经理,太太不好了。”小石头一句话,惊的黄婉贞心脏差点跳出来,“咋了?我娘咋了?” “你原来的婆家来人了,说要接你回去。”小石头话音刚落,就看到黄婉贞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可能。” “是真的,太太不知如何是好,急着让我叫你回去。” 见小石头说得这般肯定,黄婉贞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她交代两句,转头就往密斯葛林办公室跑。 密斯葛林看到这个学生就头疼,不是不喜欢她,班里的第一,那绝对是爱徒,可每当她出现在自己的办公室,十有八九就是告假,她一个学生,不好好学生,整天告假,去外面不务正业。 “不行,这才开学几天啊?你又告假,我不准。”密斯葛林嘴角蹦的紧紧的,势必要把自己老师的威严拔到最高。 黄婉贞低着头,紧张地捏着手指,倒让密斯葛林有些不忍,要不就给她半天假吧,反正她一向自律,成绩也一直很好。 “密斯葛林,我告假是因为家中长辈出了事,您也知道,我家中只有一位老母,她年纪大了,需要我照顾,我也没办法。”黄婉贞知道密斯葛林吃软不吃硬,这个时候,装可怜就对了。 “哎!你也不容易,小小年纪,就要养家,要不,我介绍你去当家庭教师吧。” 密斯葛林觉得去做家教,不但能赚钱,还能让学生复习一遍知识,甚至会为了解答学生的问题,更费心的去学习,这工作太适合爱徒了。 “好多人来咱们学校找家庭老师,你成绩那么好,完全可以找个出价高的,赚了钱,帮你母亲雇个人照顾,从此你能安心学习,一举两得。”密斯葛林觉得再没有人比自己更关心学生了。 瞧吧,帮学生解决了家庭问题,才能把她留在学校好好上学,密斯黄只有一个不管事的母亲,即使高中毕业了,也是有可能考入大学,继续深造的。 要知道,华国虽然没有禁止女子上学,但整个社会都在强调女性应专注于‘家庭,男人,孩子’,导致女性能接受教育的机会极少,她来华国十几年了,曾遇到过十分聪慧的女学生,她们在课堂上的积极性和学习刻苦的程度,更优于华国男性,但其中能读完高中的都不多,更别说是大学了。 读书是一件奢侈的事,在任何一个国家中都是如此,她曾去欧洲游学,之所以没留在那里,是因为那些和平的国家,早已形成对女性系统的法律限制。 第129章 又是祝家搞的鬼 华国处在战乱之中,政权交叠频繁,秩序崩坏,这时候女人受到的限制最少,地位最容易提升,她能更大的帮助这里的女人,解放思想,解放身体。 她有时候会想,这个地大物博的国家,总有一天会迎来和平,如果那时候女性地位真的提升了,那势必会影响到全球的女性解放。 她喜欢这份事业,她会尽可能的帮助这些小嫩芽生长,密斯黄是她非常看好的一个。 她只有一个不管事的母亲,因此密斯黄自己能做自己的主,不是那种进大学读个一年镀层金就可以回去风光嫁人的女孩子。 嗯,她已经帮密斯黄规划好了,就考燕京大学,那里的女生部是从贝满女中分出去的,她可以帮忙写推荐信,加上密斯黄平时的成绩,完全可以免考进去。 “不,不太好吧,我现在有工作了。”黄婉贞没底气的结结巴巴道,她之前常常以‘要养家糊口’告假,要是密斯葛林不给她写假条,她还还会说,要是不去干活,恐会让母亲流离失所。 “你说的给人做衣服的工作?报酬不够你养家,也跟你学习不相关,没有知识垫底,只能叫裁缝,”密斯葛林做出个思索的神情,“现在华国还没有专业的高级服装学院,现在的世界服装中心在法国,法国的名牌服装,在上海和北京都是极受欢迎的。” 密斯葛林认真思考后,给出非常中肯的建议,“你要是喜欢做衣服,学服装设计,是非常匹配的专业,以后的美术课,就不要逃课了,打好基础,之后准备选学校,要是经济不足,可以在华国选个赚钱快的大学专业,等有些钱了,再去法国留学。” “咱们女中有专门的法语课程,我建议你报一个。” “再不济,上个华国相近专业的大学也是好的,但不论怎么说,能上大学的华国女性,社会地位更高,对你以后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密斯葛林嘴里说教着,手已经开始翻桌角的文件了,“哎?这个不错,每月出五十块大洋,聘请家庭教师。密斯徐,她祖父是司法总长,还做过旧朝的外交官。你瞧瞧,要是觉得可以,我给你写推荐信。” 黄婉贞接过密斯葛林手里的资料,只看了个开头,就改变了想法,心想,这不能怪她意志力不坚啊,实在是这个女孩的条件太好了,祖父徐英杰,晚清外交官,现任政府司法总长,这哪个华人能不给面子啊。 “密斯葛林,谢谢你为我着想……” 密斯葛林以为她要拒绝,连忙抬手打断了她的话,“把你那个裁缝的工作辞了吧,去这家当家庭教师,每月五十块大洋的报酬,给你娘雇个佣人,还能剩下不少。而你只需每天放学后去两个小时,周日去半天,这么好的工作,放外边,中学老师都得抢着要。” 密斯葛林拧着眉,使劲儿想了下,道,“华国有句很有意思的话,叫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我可只提这一次,你要是不愿意,那我也没办法了,你可能要做一辈子的小裁缝了。” “我愿意去。”黄婉贞见密斯葛林误会,不再说客套话,直接表明意思,“麻烦密斯葛林帮我推荐。” 密斯葛林听到学生答应下来,脸上的严肃再也维持不住,笑呵呵看着黄婉贞,“哦!可爱的小天使,你能想通,真是太好了。” 拿到推荐信的黄婉贞,急匆匆往学校门口跑,老远就朝小石头摆手。 小石头收到信号,撒丫子就往街尾吉祥堂跑。 黄婉贞赶到鸽子胡同后院的时候,郑刘氏正拉着黄董氏的手哭诉,“亲家母,这事我真不知道啊,都是老爷背着我干的。你还不知道吧?他不止背着我把儿媳赶出来了,还和一个女学生混在了一起,如今那女学生给他生了个儿子,家里更没我说话的份了。我都快被他们欺负死了。” “这位婶娘,饭可以乱吃,亲戚不能乱认,”黄婉贞顿了一下,狠狠喘了两口气,接着说到,“这里根本没你亲家母,赶紧走吧,不然我要报警了。” 躲在郑刘氏后头的郑榆美和郑榆丽对视一眼,同时上前,要拉黄婉贞的胳膊。 黄婉贞后退两步,警告道,“你们干什么?想打人啊?我这就去报警!” 说着,转身快步往外面走去。 “等等,误会,不要报警,我们这就离开。”郑榆美没想到黄婉贞一点旧情不念,上来就要报警。 黄婉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和郑家断了干净,不论她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不管她们说什么,黄婉贞满脑子是一次性把事做绝,不给她们留一点贴上来的机会。 这时,秀兰和秀青听到动静,一人拿着根棍子赶了过来。 “这不是黄氏的丫鬟吗?叫什么来着?”郑榆美指着秀兰,问郑榆丽。 郑榆丽想了想,不确定的道,“好像叫秀什么,她也在这儿当伙计,看来刘掌柜说的是真的,这铺子就是嫂子开的。” 黄婉贞都被她们的无耻气笑了,“你管是谁开的?我早跟你们没关系了,刘掌柜是什么东西?是他撺掇你们过来的?” 本想速战速决的黄婉贞,也不急着去打电话了,叉着腰冷冷看着她们,“傻子!一群傻子,没打听清楚,就来给人冲锋陷阵,这铺子根本不是我开的。” “你别骗我们了,桑哥同学家在这条街上开着时髦的衣裳铺子,那家掌柜的对你这铺子,里里外外都看透了。”郑榆美侧着身,高高在上的斜睇了黄婉贞一眼,“之前倒是我看差了,没想到你竟是个能干的。” 黄婉贞心里暗暗冷笑一声,又是祝家搞的鬼,祝庭州走了,祝掌柜被抓了,又蹦出个刘掌柜,真是阴魂不散! 既然已经知道谁在背后暗算她,她也不必跟郑家人周旋了,“原来是得了红眼病,看上人家的东西了,姑奶奶我最会治这种病!”话音刚落,黄婉贞迅速上前,在郑家姐妹反应过来前,“碰——” 第130章 黄婉贞打人 黄婉贞一脚把郑榆美踹翻。 “啊——”郑榆丽被吓的乍着手尖叫,黄婉贞转身一把薅住她的头发,“啪啪——”抬手就是两记耳光。 “住手——,”郑刘氏匆匆出了屋子,站门口喊道,“黄氏,你好看胆子,她们是你大姑子小姑子……” 回应郑刘氏的是黄婉贞更重的巴掌声。 黄婉贞也不说话,只一个劲儿的对郑家俩姐妹拳打脚踢。 郑刘氏脸都绿了,她从来不知道,这个儿媳竟这般厉害,“姐姐,你快让她住手,她要把我闺女打死了。” 黄董氏尴尬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婉贞,行了,给她们个教训就行了。” 黄婉贞最后又踢了郑榆美一脚,才退后两步站好,“小石头,去街上找找巡警,找不到就打电话报警,就说咱们铺子被人打砸抢了。” 郑刘氏简直要被气死了,本来是想找个帮手回去的,哪知道竟被帮手没请回去,还让她陷害了。 “黄氏,你说话得负责任,我们来了,一直是客客气气的,是你……” 黄婉贞不耐烦的掏掏耳朵,不等郑刘氏说完,转身进了铺子,不一会儿,“哐当——哗啦——”,铺子里传出一阵摔东西的声音。 摊在地上的郑榆丽和郑榆美对视一眼,心里都道,不好。 两人顾不得身上疼,手忙脚乱的站起来,拉着郑刘氏就要往后门跑。 “拦住她们。”黄婉贞不紧不慢的跨过门槛,早有准备的秀兰和秀青拿着棍子拦住三人面前。 “我们小姐没让你们走,你们就不能走。”秀兰满脸凶狠的扬了扬手中的棍子,“小心我用棍子打你们。” 不一会儿,小石头引着个穿黑色巡警服的人走了过来,黄婉贞立即变了脸色,满脸愤慨的上前,指着郑刘氏三人喊,“官爷,就是她们三个,我们原来以为是顾客,没想到她们进来就抢东西,我上前阻拦她们,她们不但打我,还摔铺子里的东西。” 说着,黄婉贞语气里竟带了哭腔,“哎呦喂!这可是宋督军家小姐开的铺子,这……她们要是不赔钱,我哪里赔的起啊。” “官爷,你别听她胡诌,根本不是她说的那样……”郑榆美肺都快气炸了,“这店是她开的,她是我弟媳妇,我们是好心来接她回家的……” 黄婉贞哭着喊着打断了郑榆美的话,“胡搅蛮缠!官爷,您听到了没?她以为这店是我的,就随意打砸抢。” 那巡警拿出警棍,就朝郑榆美打去,“一派胡言,这条街上,谁不知道,这是宋督军家的产业?宋家大小姐和我们长官上报的照片,就在外边贴着呢!眼瞎的东西,你这种想占便宜的人我见多了,谁给你的够胆,欺负到宋警正头上了,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啊——,别打,别打——”一片混乱声中,又来了个巡警,问怎么回事,黄婉贞连忙声泪俱下的说了一遍,两名巡警拽下腰间的绳子,又跟小石头要了一条,把郑家三人绑走了。 黄婉贞送他们的时候,还在哭哭啼啼,“官爷,铺子里的损失怎么办啊?宋小姐下了课,可能就过来了,我怕她追究我的责任。”哭诉期间,黄婉贞还不忘从兜里掏出了两块大洋,一个巡警塞了一块,“麻烦两位官爷,给我出出主意。” 最早来的那个巡警,把大洋递到嘴边吹了口气,放耳旁听了两秒,立马笑呵呵开口道,“那铺子里糟践的东西,当然是这几个人赔了,你照实跟宋大小姐说就行了,明个儿让人去我们分驻所交一份损失名单,我们这几天加加急,争取快点让她们家人拿钱来赎。” 黄婉贞点头哈腰,“谢谢官爷,谢谢官爷。” 那巡警笑呵呵摆摆手,“甭客气,宋警正要是过来,还劳你帮我们兄弟美言几句,我叫李锅子,这是我兄弟王大顺。” 黄婉贞歪头看去,后来的那巡警立马露出一个憨笑,“我叫王大顺。” “好嘞,好嘞,我记住了,李锅子,王大顺。”黄婉贞笑着把几人送走,一转身脸就拉了下来,开始琢磨,怎么把祝家那衣裳铺子干倒闭。 回到吉祥堂,黄婉贞就召开了紧急会议,会议内容主要有两点:第一点,谁都不许在宋董事长面前乱说,这事的解释权归黄总经理所有。第二点,大家齐心协力,去探查一下祝家衣裳铺子里的情况,那刘掌柜是什么人,他们铺子里卖什么样的衣服,越详细越好。 即便事情再多,黄婉贞也没忘了去长安后街的许府,她来之前,特意穿了贝满女中的校服,“您好,我是贝满女中密斯葛林介绍来的家庭教师,这是我的推荐信。” 黄婉贞笑容满面的双手递上一封信,听差侧身拿过来后,上下打量她一番,“等着。” 不一会儿,出来一个穿灰布长袍的中年男子,那人撩起前摆,迈出大门,见了黄婉贞,双手放于身前,开始作揖,“敢问这位女先生贵姓?” 黄婉贞笑着学他,回了一礼,“我姓黄,叫黄婉贞。” “原来是黄先生,您请进,太太在厅堂等着您呢。”长袍男子侧身朝后一伸手,做出个里面请的动作。 黄婉贞一边跟着长袍男子往里走,一边客气的问,“不知道您贵姓?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长袍男子有些瘦,有些驼背,人长得却很和善,“鄙人姓徐,是府上的总管。” 黄婉贞双手作揖,客气的叫了声,“徐总管好。” 徐总管笑,“黄先生客气。” 来到厅堂,黄婉贞一眼就瞧见了上首坐着的中年女人,一头乌发仔细地挽成髻,整齐妥帖,没有一丝杂乱,髻上别着两只金簪子,简单的式样,却衬出了她的端庄优雅。 见到黄婉贞进来,嘴角微翘,淡淡的一笑,“请坐。” 黄婉贞上前鞠了一躬,“徐太太好,”紧接着坐在了左边椅子上,自我介绍道,“我姓黄,叫黄婉贞,密斯葛林推荐我来给贵府小姐当家庭教师。” 第131章 黄婉贞的学生徐盛翊 “嗯,介绍信上面已经写了,看你年纪不大,多少岁了?” “今年已经十八了。”黄婉贞故意多说大一岁,这样更容易得到家长的认可。 这时,一个梳着长辫子的丫鬟,帮黄婉贞上了一杯咖啡。 “这是别人送的西洋货,家里人吃不惯,倒是听说你们这些年轻的女学生爱喝。” 黄婉贞端起来,抿了一口,没加糖,没加奶,好难喝,“府上真细心。” 徐太太笑,“你喜欢就好。” “哦!你比小女大不了几岁,她刚满十五,今年已经考过一次贝满女中了,但她从小接受的是传统教育,对洋文和算术都不擅长,未能达成所愿。”说到这儿,许太太拿起桌上的推荐信,边看边说到,“你是你们那一届入学考试的状元?” 黄婉贞谦虚得体的笑笑,“正是。” “那每月五十块大洋的报酬,真是屈枉你了。” 黄婉贞很想谄媚的说两句,不屈枉,她来这里,最终目的不是那每月的五十块大洋,是徐家小姐家庭教师的身份。可这跟她人设不符,为了拿下这份工作,黄婉贞选择了优雅地喝咖啡。 “徐总管,给黄先生每月再加十块大洋。”徐太太话音刚落,黄婉贞就放下了咖啡杯,脸上露出标准八颗牙微笑,“徐太太不用客气,我是接受了五十块大洋的薪酬,才过来的。” 徐太太温婉的笑笑,这次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意,“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徐总管,带黄先生去小姐那里吧。” 黄婉贞站起来,微微欠身鞠躬,迈着得体优雅的步伐,走出了厅堂。 见到徐家小姐第一眼,黄婉贞就知道,这是一个被保护的很好的女孩子,她穿着蓝底粉花的新式旗袍,鹅蛋脸上盛着两团鲜活的绯红,杏眼弯成月牙,看见黄婉贞,下意识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小。 徐总管给俩人做了介绍后,她非常正式的伸出了右手,黄婉贞同她握了握,征求的问,“咱们现在开始上课吗?” 待女孩点了头,徐总管才躬身退了出去。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黄,是贝满女中高中部二年级的学生,当时是以入学考试状元的成绩考进去的。”黄婉贞背着手,踱步到桌前,“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有些紧张的抿了下唇,“我叫徐盛翊。” 早有准备的黄婉贞,从书包里掏出一份试卷,“听你母亲说,你去年参加了贝满女中的入学考试,分别考了多少分?” 这个话题,徐盛翊明显兴致不高,眉毛和眼角都耷拉了下来,“国文九十。” 没等到下文的黄婉贞,只得追问道,“英文和算术呢?” “三十八,五十六。”徐盛翊闷着头嘟嘴。 黄婉贞忍俊不禁的弯起双眸,“还行。” “还行?”听了这话,倒把徐盛翊惊的不轻,“我父亲说我是朽木,还让我晚上少拉灯,他说我看书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黄婉贞笑着轻声问,“你平时最喜看什么书?” “小说,画报,我都爱看。”徐盛翊一本正经的说道,“我父亲不允许我看,我只能偷偷看。” 黄婉贞直接坦率道,“咱们俩喜好一样,我也爱看小说,画报。” “真的?”徐盛翊一扫刚刚的颓废,兴奋的蹦跳起来,似是不信般紧紧盯着黄婉贞的眼睛,“似你这种好学生,也爱看杂书吗?” 黄婉贞不赞同道,“怎么能说是杂书呢?好多大学教授都会写小说,画报里的衣服那更不得了,都是外国高级服装设计师呕心沥血设计出来的。” “我的老师密斯葛林,都说,咱们华国在这方面是欠缺的,世界服装中心在法国。” “既然不如人家,更应该多看看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 徐盛翊乍一听黄婉贞的话险些被惊掉下巴,因为,据她所知,这些书都被世人认定为娱人的书,家长怕孩子玩物丧志,都是不许看的。 “是吗?那你爱看什么小说?能不能给我介绍一本。”徐盛翊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黄婉贞深谙循序渐进之道,说,“只要写的好的我都爱看,武侠,爱情,美食,都爱看。你喜欢看什么样的?我帮你介绍。” “爱情!我喜欢看爱情小说。”徐盛翊已经信了黄婉贞八成,心想只要这个小老师真给她介绍本爱情小说,她就信她。 “《pride and prejudice》这本小说是一位英国女作家写的,咱们这儿边有卖译版的,叫《最初的印象》,我觉得翻译不如原版的好看,许多用词可能和原意稍稍有点出入。” “你没开玩笑吧?英文原版小说?我要是能看懂,母亲也不会给我请家庭教师了。”这话虽然不中听,却在理。 “那你就先看译版的,”黄婉贞把手里的试卷递给她,“要是真的很喜欢,我送你一本英文原版的,咱俩一起看。” 黄婉贞微微弯唇,温和的笑笑,“先把这几套试卷做一下,我先了解一下你的水平,随后咱们针对你薄弱的地方补课,争取明年咱们能成为校友。” 徐盛翊翻翻卷子,可怜兮兮的说,“这么多?” 黄婉贞笑,“慢慢写,不着急。” 时间一到,黄婉贞一分钟都不肯多待,告辞离开徐府,回了吉祥堂。 看到宋文茵,黄婉贞斟酌片刻,把今天发生的事,加工后,告诉了她。 “祝家衣裳铺子?就是那个冤枉咱们店的布料有问题,被抓了掌柜的那家?”宋文茵听了,也大为光火,“这是咱们铺子阻了他家赚钱,想把咱们铺子整死啊。” 黄婉贞一脸无奈道,“是啊!这祝家行事也太霸道了,听说是交通运输局的,不知道什么官职。” “哼!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交通运输局那油水多大啊,没准他们铺子里的衣服,干得都是没本的生意。不行,我得回去问问我哥。”宋文茵怒气冲冲的走了,黄婉贞见她重视这事,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连夜整理了损失名单,第二天一大早就交给了小石头。 第132章 吉祥堂来了位财神爷 “今天抽空,把这份损失名单,送去街头的警察分驻所,交给一个叫李锅子的巡警,要是他不在,你在那等会儿他。我见那人是个能说会道的,以后你有空,可以多去找他聊聊天喝喝酒,到时候花了多少,我给你报销。” 小石头一听,立马乐呵呵的接过了单子,这是个好机会啊,看来经理是想重用他,“没问题,您放心交给我。” 傍晚,黄婉贞做完家教回来,李春花偷偷找到了她,说她已经去灯市口大街198号看过了,那个刘掌柜,就是跟在祝掌柜后边,来铺子里捣乱的那人。 黄婉贞危险的眯起眼睛,“当真?” 李春花肯定的点点头,“嗯,我亲自去的,还特意问了谁是掌柜,错不了。” 黄婉贞记在心里,想着原来他在暗,自己在明,现在换过来了,变成他在明,自己在暗了,一定要想办法,暗戳戳的搞死他。 一连几天,黄婉贞忙的要死,周日那天,上午给徐盛翊上完课,刚要走,就被小姑娘叫住了,“黄老师,你怎么每次都来去匆匆啊,你很忙吗?” 黄婉贞一边收拾书包,一边点头,“嗯,很忙。” 徐盛翊撇嘴,“忙什么?” “忙着看小说,忙着看画报,忙着写小说,忙着把画报上的衣服做出来。”黄婉贞的回答,让小姑娘瞬间张大了嘴,黄婉贞亲昵的伸出手,托了下她的下巴,“我上次给你介绍的小说,你看了吗?” “看了。”徐盛翊反应过来后,忙不迭追问道,“不是,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啊?你还会写小说?我可以看看吗?” 黄婉贞抬头想了会儿,前几日小石头说,《剑客》样本书已经拿回来了,不过她还没来的及看,“可以啊!正好我的《剑客》出书了,你要不要跟我回去拿?” 徐太太得知徐盛翊要跟黄婉贞回家玩的时候,不但没有阻止,还很支持,实在是因为徐盛翊太宅了,上次出门的时候,还是由徐太太陪着去贝满女中参加入学考试。 “麻烦黄先生了,眼看就要到午饭时间了,吃了饭再去吧。” 黄婉贞也没推辞,大大方方的留下来吃了顿饭。 她以为只是顿便饭,没想到鸡鸭鱼都全了,香酥鸡、贵妃鸭、菊花鱼、清蒸龙虾…… 黄婉贞都吃饱了,丫鬟还在上菜,弄得黄婉贞都不好意思了。 “我家孩子出门少,劳您多看顾一些。”走的时候,徐太太是嘱咐了又嘱咐,黄婉贞一看这架势,连忙道,“我会的,她要想回家,我立马送她回来。” 徐太太温柔的笑笑,“不用这么麻烦,让家里的司机送回来就行。”随即又招了招手,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走过来施礼,“见过黄先生,我是太太身边的大丫鬟秋菊。” “我身边四个大丫鬟,就秋菊最懂礼,让她跟着,绝不会麻烦到你。”徐太太笑着解释。 秋菊又施了一礼,“黄先生尽管当我不存在。” 人家说话这么客气,黄婉贞还能说什么,只好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坐上了徐家的汽车。 徐盛翊到了吉祥堂,眼睛都不够使了,长眼睛的都能看出,她对这里的东西很好奇,但她却没有乱动,而是乖巧的询问道,“沈老师,我能上手看看这个吗?” 黄婉贞偏头看去,原来是块玫瑰花香皂,“当然,如果你好奇的话,可以请我们的工作人员帮你讲解一下。” “好啊!好啊!”徐盛翊的眼睛笑成了月牙。黄婉贞冲秀兰招招手,“这是我的学生,你称呼徐小姐就好,招待一下,看她喜欢什么,送她一样。” 嘱咐完秀兰,黄婉贞又扭头对徐盛翊说,“在这玩会儿吧,不想玩了,让这位工作人员带你去找我,我把书拿给你。” 随后冲里边扬了扬下巴,“工作室。”秀兰意会的点点头,黄婉贞这才走了。 等黄婉贞再看到徐盛翊的时候,发现她身后的秋菊全身上下挂满了东西,黄婉贞眼睛瞪的老大,看向一旁的秀兰。 秀兰无奈的笑笑,“按照您的意思,我让徐小姐选样喜欢的送她,她都喜欢,这位姐姐,就全都帮她买下来了。”秀兰不好意思指了下满身挂着袋子的秋菊。 “咳——,”黄婉贞捂着嘴轻咳,掩住嘴角的笑意,“没事,你出去干活吧。” 待秀兰走后,秋菊迈着碎步上前,俯身行礼,“哗啦啦——”东西掉了一地,秋菊连忙蹲下去捡,一边捡,一边不忘请示黄婉贞,“黄先生,能不能帮我看顾一下小姐,我去把东西放车上。” “好,用不用我找个人帮你?” “不用,我自己能行。” 秋菊走后,“咕唧——”一声,引得黄婉贞看向徐盛翊。 徐盛翊低头不好意思般捂住嘴,只是那抖动的肩膀,还是泄露了她的情绪。 “你故意的?”黄婉贞挑眉问。 徐盛翊快速摇了两下头,又笑了会儿,才平复下来,“不是,是黄老师这里的东西,我真的很喜欢,尤其是那些漂亮的请帖,五版都各有各的美,我无法抉择,就都买了。” 黄婉贞倒没多计较,她一看就知道,徐太太很宠这个女儿,这点花销,对徐家来说,并不算什么。 “这是我写的小说,名字叫《剑客》,古代武侠小说,你可以看看,但要记得还我,我要留作纪念。” 徐盛翊乖巧的点头接过了书,“好的,老师。” “我送你回去吧。” 徐盛翊连忙摆手,黄婉贞却坚持道,“你娘说你很少出门,我既然把你带出来了,就有责任把你安全送回去。” “不是,老师,我还没玩够呢,”徐盛翊表面看起来乖乖巧巧的,纯粹是因为家教严,其实骨子里是个胆子很大的姑娘,“我刚刚看到了东边还摆着很多漂亮的旗袍和洋裙,我想去看看。” 黄婉贞只迟疑了一秒,就点头同意了下来,还把秀青叫了过来,让她招待徐盛翊。 第133章 黄婉贞开始搞祝家铺子 不出所料,徐盛翊走的时候,秋菊手里又多了几个袋子,她竟还回头嘱咐秀青,“姐姐,我衣服做好后,你要第一时间通知我啊,我让人过来取。” 黄婉贞摆手赶她,“快上车吧,我们这儿可以送货上门。” 徐盛翊温温柔柔的道了谢,又体贴的对黄婉贞说,“老师,你这么忙,赶紧回去工作吧,我有司机送,秋菊也在,出不了事的。” “呸呸呸——,小姐,快呸呸两声,不吉利的话,可不能说。”秋菊着急忙慌道,弄得黄婉贞更不好意思不送小祖宗了。 “快走,知道我忙,还在这儿磨蹭。” 黄婉贞亲自把徐盛翊送回徐太太身边,才舒了口气,“徐太太,幸不辱命,我把徐小姐给您送回来了。” 徐太太笑着寒暄,“麻烦黄先生了,盛翊没给你添麻烦吧?” 想到徐盛翊买的那些东西,黄婉贞口吻极是认真道,“令千金乖巧懂事的紧,怎么会给我添麻烦,我那随时都欢迎盛翊过去玩。” 徐太太对黄婉贞的回答实在满意,又让司机送了黄婉贞一趟。 回到工作室,黄婉贞不禁舒了口气,跟这些官太太打交道,太累。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干会儿活了,想到这里,黄婉贞把最新版的《画报》拿了出来,一边翻看着,一边找灵感。 “咚咚咚——” “请进——” 办公室的门,从外面推开,露出小石头的脸,“经理,我有事汇报。” “进来。” 小石头把门敞开,走了进去,开口就道,“祝家衣裳铺子,我打听清楚了,他们目前卖的最好的,是一种叫白衬衫的西洋衣服,可以穿在西装里边,现在这个季节,正好单穿,我去看过了,瘦的很,没多少布料,一件最便宜的,也要两块大洋。” 黄婉贞低下头,快速的翻起手中《画报》来,翻了两遍没找到,又拿出往期的接着翻,“是不是这种。”她指着一张外国女model问道。 “是,就是这种。”小石头伸头过去,打眼一瞧,就认了出来。 “他们卖两块是吧?”黄婉贞手指快速的在桌子上点着。 “最便宜的两块,我听说还有五块一件的,也不知道为啥还能卖出去。”小石头虽然没有穿,但看到那么瘦不拉几的衣服,就觉得憋气,心想,肯定没他身上的大褂舒服。 “行,我知道了,记你首功。通知大家伙今天下班开会。” 第二天,张洞千就带着小石头去东安市场买回了五台缝纫机,先是安排在吉祥堂的后院,又马不停蹄的去找了中人,租了后街烟袋胡同里的一座大宅子,找了马车,把缝纫机搬了过去。 又过了两天,李春花和朱喜琴带着七个女工住了进去。 黄婉贞是个细心人,既然要和洋货比拼,那行头上绝对不能输了阵势。 她连加了好几天的班,整理了一堆资料,让宋文茵找关系,去商标局注册了商标,又找厂子定了不少牛皮纸袋和印着英文beautiful的厚纸盒子。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文茵,婉贞,你们穿的这是裙子还是褂子?”何阑珊上下打量了黄婉贞,又去看宋文茵,“还怪好看的哩。” “好看吧?价格也很便宜,我身上这件短的,吉祥堂只卖一块六,文茵身上那件长的,只要四块六。”黄婉贞笑呵呵的介绍道,“这可是西方国家最流行的衬衫,上海百货商场一上架,就被抢光了。” “是吗?刚刚只觉得好看,听你这内行人一说,就觉得特别阔气。” 何阑珊放了学,就跟着俩人回了吉祥堂,“我也定件衬衫。” 黄婉贞笑呵呵的给她记上了,待她走后,立马着急的催宋文茵,“商标咋还没下来。” 宋文茵也不在玲珑阁坐着了,拿起书包就往外走,“不用你赶,我这就去催。” beautiful商标,在领导特批的情况下,只用了一个星期就下来了。 黄婉贞刚拿到批示的文件,就立马让准备好的女工往吉祥堂搬运衣服。 是的,经过十来天的努力,七个缝纫机连轴转,已经生产了五百多件的白衬衫,这还是女员工不熟练的情况下,一件衣服提成六分到一毛不等,五百多件,平均每位女工一天能赚到六七毛钱,这收入让新来的女员工,都不舍得睡觉了。 黄婉贞发现后,立即安排了熄灯政策,晚上十一点由小组长朱喜琴拉灯,全部上炕睡觉。 “宋安、海立快去后院烧热水,这些衣服要一件一件熨好,挂起来。”黄婉贞指挥着员工分头行动,“张叔,上次让你去木匠那定的架子好了没?” “我已经搬到吉祥堂后院西屋了。”张洞千闷声道。 黄婉贞扭头又去找小石头,“这些衬衫里面,有一包是男士衬衣,你找出去,摆在男士西装那边卖。” 住宿舍的员工,同黄婉贞加班到十一点,铺子里已经变了样,三间铺子的中间,都被摆了两个大大的木头支架,上面按样式和尺码标的不同,挂满了白衬衫。 “经理,木衣架不够用了,明天还要去定些吗?”小石头跑过来问道。 黄婉贞这才拍了拍手,四下看了看,“可以了,够了,剩下的这些衬衫,就先不挂了,等架子上的卖出去,再挂。” “从明天起,咱们工资构成要改一下,卖得越多,收入越多,三间铺子,安排三个记账员,秀兰负责大堂、朱喜琴负责芙蓉居,秀青负责玲珑阁,谁卖了多少件,多少钱,一定要记清楚,月初按账本上的算上个月的工钱。” 秀兰和秀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激动。 “大家回去歇息吧,辛苦大家了,今天加班的,算两天的工钱。” 第二天,黄婉贞做完家教回来,铺子里挤满了人,一群环肥燕瘦的女人,像是在逛菜市场,你一嘴我一句,吵嚷的不行,吓得宋文茵转头就跑。黄婉贞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她,阴恻恻的道,“还想不想要分成了?” 第134章 黄婉贞有的是时间,有的是精力 在黄婉贞的淫威下,宋文茵被迫加入卖货大军,不过还好,黄婉贞只需她招待女学生党就行。 一直到晚上八点,还有人进铺子,黄婉贞不得不让小石头他们上了门板,待铺子里的人买完衣服,从后门走后,大家都累的东倒西歪。 “啪啪——”黄婉贞大力的拍了两下巴掌,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大家别收拾了,今天都累了,赶紧去吃饭休息,明早起早点,再来收拾。” 大家陆续放下手里的活计,准备下班,小石头却笑呵呵的凑了上来,“经理,今天请锅爷和大顺哥出去吃饭,他们说郑家女眷被赎走了,明个儿让咱们这边管事的去分驻所领一下赔偿,需要签字按手印的那种。” 黄婉贞明天还要上学,自然没时间,她找黄董氏说了这事,黄董氏一开始有些怯,不想跟官家打交道,黄婉贞左劝右劝,又说让小石头和秀竹陪着她,什么都不用她干,只需签个字,按个手印就行。 “说得倒轻巧,那是签字画押,万一出了错,是要掉脑袋的。”黄董氏心慌慌的没处着落,这种和男人打交道的事,她实在不想出面,更何况那不是普通男人,那是能随意打人的官爷。 黄婉贞安抚的拍拍黄董氏的手,“娘,你不是还想当领导吗?不多出去见识见识,怎么增长世面,管理下属?” “而且你不是认识好些字了吗?你签字前,可以多看几遍,实在不放心,让秀兰也跟着你,你不认识的字问她。” 不知道哪句话,戳到了黄董氏的心窝子,她认真琢磨了会儿,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黄婉贞还安慰她,“不要紧,小石头跟他们熟了,想必他们态度不会差。” 第三天,黄婉贞回来的时候,铺子里生意仍旧火爆,没来的及关心黄董氏,放下书包,就开始招呼起了顾客。 还是晚上睡觉前,黄董氏主动找黄婉贞说了今天的事,“那官爷态度可真好,从头到尾都没板脸,我签字画押后,还给了三百块钱。” 黄董氏掏出一沓子纸币,递到了黄婉贞眼前,立马让她皱了眉,“这纸币不安全,娘,你明天让小石头陪着你,去钱庄换成大洋,哪怕多交点手续费,也别留手里。” 经过今儿一遭事,黄董氏既激动又兴奋,觉得自己也是能办大事的人,一点也不比男人差,“行,我知道了。” 黄婉贞笑笑,“时间不早了,早些……” “婉贞,你不知道,我听小石头和那官爷说话,郑家花了三百块大洋,把你婆婆,大姑子,小姑子赎了出去,根本不像你婆婆说的那样,郑家不把她当人看。” “行了,那是别人家的事,以后不要跟我念叨了,我这一天天的够忙了,才没时间关注他们。还有你这称呼,什么我婆婆?我早就和离了,跟郑家没关系了,以后叫她名字。”黄婉贞话音刚落,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看向黄董氏。 果然,黄董氏正凶狠的瞪着她,“好啊!这么大的事,你竟然瞒着我?!” 说罢,起身正面对着黄婉贞,伸手戳她,“要不是郑刘氏那老虔婆找上门来,我还被蒙在鼓里呢。” “怕你伤心,这事我是提都不敢提,问都不敢问,没想到,你暗戳戳的背着我,干了那好大的事!” “行啊你!嫌我这个娘不管事了,连招呼都不跟我打了,是吧?!” 黄婉贞连忙起身,去拉她,“好了,好了,我错了,这不是太忙,忘了吗?我没想瞒你,之前你不是也同意了吗?” “咚咚咚——,太太,二小姐,我是秀竹,热水已经备好了,请太太回去洗漱。”秀竹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黄婉贞顺势搂住黄董氏肩膀,小声在她耳旁说,“你声音太大了,外头的人都听到了,定是秀竹误会咱们吵架了,赶紧回去洗漱睡觉,这事有时间咱们再聊。” 黄董氏怕嚷嚷开,误了黄婉贞的名声,只好不情不愿的跟着秀竹走了。 接连几天,吉祥堂人满为患,生意特别好,引得祝家洋装铺子频频派人来打听消息,又过了几天,吉祥堂的访客量,突然断崖式下跌,黄婉贞就知道祝家铺子跳进来了,派李春花一去打听,果然,那铺子里的白衬衣全降了价,最便宜的从二块钱,一下子降到了一块五,也不怪能抢走那么多顾客。 “经理,怎么办?要不咱们也降价卖吧。”李春花着急了,现在工资结构已经调整了,虽然前几天赚了不少,但谁还会钱少啊,这两天卖不出去衣服,不光她着急,全铺子里的员工都着急。 “不用,咱们这是自产自销,他那边是从码头拿的货,这批的卖完,下批的还不知道在哪呢,就让他们便宜卖,卖完了,再有人想买,还得来咱们铺子。” 黄婉贞淡定的很,本来只是想搞那祝家铺子,没想着赚钱,但经过这几天的薄利多销,黄婉贞突然想开了,反正她自产自销,成本低,就算那祝家老头是交通运输局的领导,从码头拿货便宜,但终究是漂流过海运来的,成本在那里,人家也不傻,总不能一直亏本给他吧。 打价格战一时是爽了,但自己也不赚钱,没准还赔钱,除非没法子了,不然她还真不想那么做了。 现在多好,就跟熬鹰似的,慢慢来,她有的是时间,有的是精力。 趁着这几天白衬衫不好卖,黄婉贞又让人去打听了祝家铺子其他好卖的衣服样式,黄婉贞听着他们的描述,自己画下来,改改这儿,改改那,又是新样式的洋装。 别说,成批生产的衣服,布料不用太好,用时还短,人工成本大幅降低,黄婉贞定的售价不高,给铺子里吸引了不少中产阶级顾客,但她这铺子的定位可是高端客户,主打的是高级定制。 黄婉贞一发现这个问题,立马调整了策略,让张洞千另租了铺子售卖。 第135章 宋英当店长 这样分开来,定位不会错乱,高端客户又回到了吉祥堂,但新问题出现了,人手不够了。 小石头跑了两天后,就给黄婉贞提意见了,“经理,我不行了,你是不是忘了,我还兼职着报丁的活呢,我都好久没去《新民日报》了,詹编辑对我都有意见了。” 小石头就跟大部分人一样,总觉得现在这家布特福公司虽然赚钱,但不如报社稳定,他舍不得报丁的稳定工作,也想给自己留条退路。 黄婉贞只要小石头能把自己交代的工作做好,也不介意他兼职,“哎,最近太忙,忘了招人了,华美服装那边需要招几个人,能忙开?” 小石头满脸为难道,“起码得两个吧,那边的生意不比咱们这边差。” 附近连着的铺子没人转租,中人给介绍了离吉祥堂这边稍远的一家铺子,位置比吉祥堂的更好,当然租金也更美丽,但那边每日营业额也很大,利润是完全可以覆盖的。 “那就招三个,我写个海报,一会儿,你贴门外去,”黄婉贞是个行动派,说干就干,一边写着招人海报,一边跟小石头絮叨,“你那边有没有好的人选,可以介绍进来,待遇方面你也知道,咱们这儿比外面的都好。” 这次,黄婉贞想招三个男职工,不是性别歧视,是这个时代,经常有人上门闹事,那家店铺离这里有个一两百米,万一有混子上门闹事,女的太容易吃亏。 “不识字的行不?”小石头开口问。 黄婉贞点头,“行啊,我另安排识字的过去当记账员。” “那简单。”小石头立马精神抖擞起来,“我借公司电话,给我叔打一个,让他在村里给找两个机灵的。” 黄婉贞手上一顿,抬头笑看他,“行,要男的,能说会道的。” “那可不得是男的,谁家会放心姑娘跑这么大老远做工啊,”小石头给黄婉贞普及村里人想法,“除非那些揭不开锅的人家,准备卖闺女了,也就不论什么伤不伤名声了。” “不是吧?我听说上海那边好多工厂,都有女职工的。”黄婉贞对小石头的话,抱怀疑态度。 “哎呦!经理,你也说了,那是十里洋场上海,没起来前,那里是什么地方?能比上咱们北京城一根头发丝吗?咱们北京城可最是讲老礼的地方,村里人都指望闺女能嫁个好人家,正正经经过日子,姑娘一放出来,就学坏了,还能安分的回老家嫁人?心气高了,就看不上庄家汉子了。” 小石头自认为说的是苦口婆心,可不知道的是,这番话得罪了黄婉贞。 黄婉贞从没想过,一直跟在她身边做事的小石头,竟如此封建,大男子主义。 可仔细想想,男人被男权社会引领了这么长时间,就算他是个公平正义之人,也会被社会思维带偏。不平等的事情发生的多了,也就变得正常了。 “嗯,你去打电话吧。” 黄婉贞撂了笔,思虑片刻,起身去后街烟袋胡同找了宋林。 “宋姐,你不是识字吗?你对记账感不感兴趣?”宋林停了踩缝纫机的脚,站起来,认真的看向黄婉贞,“黄经理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记账没问题。” 宋林的态度非常端正,但她这回答,让黄婉贞心里直打鼓,觉得她缺乏决断力,如果去当华美服装的店长,不知道能不能挑起那边的大梁。 “黄经理放心,宋林当个记账员是完全不成问题的,”宋英一边整理着裁好的衣服,一边笑呵呵的说,“别说她了,我都行,我眼虽然不好使,但写字嘛!挨近点就是。” 黄婉贞摸着下巴,仔细思考一番,试探性的开口道,“华美服装那缺个店长,起码得会写字记账,不过有一点不好,手下两人定的都是男职工。” “不碍,这有什么?男的女的,都是干活赚钱的,把活干好最要紧。”别看宋英已经四十多,干起活来,手脚麻利的很,一个月光踩缝纫机,就赚了三十多块大洋,是这里当之无愧的no.1。 “宋阿姨,你看着手,”黄婉贞见她一边同自己说着话,手上还不停地走线,特怕她扎了手,这缝纫机扎了手,可不是开玩笑的。 “没事,这活干得多了,就熟了。”宋英笑着道。 不等黄婉贞说什么,宋林却在这时候开口了,“经理,你说说我娘吧,早上五点多就起来干活,除了吃饭多停会儿。怕上厕所,连水都不怎么喝,晚上干到熄灯,才摸瞎的洗脚睡觉。” 宋英好脾气的笑笑,“人年纪大了,觉少。不干活,也是胡思乱想睡不着,还不如多干点活,困了直接躺炕上睡,那才香。我也不愿意五点多干活,实在是那个点醒了,就睡不着了,与其躺着翻来覆去的难受,还不如起来干活。” 黄婉贞听她这么说,指着她缝纫机上的搪瓷缸,“那咋不喝水?” “经理别听宋林瞎说,我常喝水,这不,为了装热水,我还买了个搪瓷缸。” 黄婉贞一脸不信的摇头,“宋姐那么老实的人,怎么可能混乱编排你,肯定是你有问题。这么看,你不适合在这里做衣服了。” 宋英见黄婉贞说的认真,连活都顾不得干了,急忙道,“哎,经理,你别不让我干,我改……” “不用改,不适合干这活,那就去华美服装做店长。”黄婉贞见宋英真着急了,也不再卖关子,直接说了自己的想法。 宋英略有些迟疑,宋林倒是直接,“经理,你没开玩笑吧?我娘都奔五的人了,还能当店长?” “咋啦?年纪大,说明她阅历高,懂的事多,正好管人。你要不放心,你跟着她去,有什么体力活,你帮她做了,让宋阿姨做椅子上检查检查你的账本,指导指导你的工作,每天还不用五点起床,十一点睡,多好啊!” 本来还不想去的宋英,听黄婉贞这么一说,就觉得那店长也没什么邪乎的,看账本她会,指挥人干活她也会,‘店长’的名头估摸着也就是吓外行人的,黄经理可是内行人,她说自己行,那自己肯定行。 第136章 ‘华美服装\\\’迅速在北京城扬名 事情就这么定了,宋英宋林先去‘华美服装’,等小石头找来石粮,石榛,宋家母女已经做的有模有样了,甚至还有找过来批发衣服的。 “黄经理,这位先生想一次性购买上百件白衬衣,但对价格有些异议,想跟你谈谈。”宋英引着一位瘦高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黄婉贞站起来,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坐,怎么称呼您?” 中年男子抱手作揖,“黄经理好,在下付春山,在宣武开了个成衣铺子,偶尔进些便宜的洋装卖。” 黄婉贞回了一礼,“付先生好,说实话,我们这儿的衣服也不多,您一下子买走上百件,对我们日后销售,是不利的。” “这……”过来讲价的付春山,没想到这里管事的人竟然这么说,他可是听说,这家店,一天就能出两百件衣服的。 “眼下早已立秋,一天会比一天冷,衬衣这种薄衣服,不适合穿了,该上冬装了。”付春山绞尽脑汁,开始跟黄婉贞周旋。 黄婉贞对这单生意并不是很看重,心里也不着急,老神在在的帮富春山沏了茶,“这衬衣可以穿在西装里面,就算不穿西装,套个羊毛衫也好看,且能卖呢。” 付春山见黄婉贞不接招,有些无奈,“黄经理,你这边的动静不小,北京城不少做服装生意的都注意到了,今年这衬衣你算是独家,等明年一开春,那肯定有不少争相效仿的,到时候你这儿就不好卖了。” 黄婉贞点点头,“嗯,付先生说的对,可我这边规模不大,我也没什么大志气,只想着走一步看一步,明年不好卖了,大不了换其他款式的。” 付春山:“……” 不就是规模小嘛,有什么可骄傲的。 “黄经理,我想进一块六那种白衬衫,这自古以来,走到哪里,都是量大优惠,你给我算便宜点,咱们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 黄婉贞点点头,“嗯,行啊,不管以后有没有合作机会,我都给你便宜点。” 付春山:“……” 他前面说了那么多都不管用,怎么这一下子就同意了,这黄经理是好说话,还是不好说话啊。 黄婉贞哪里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她自己还在纳闷呢,这人绕来绕去,就是不说正事,好不容易说到正事了,她想赶紧把事定下来,可别再绕跑了,她还有别的活要干呢。 “我给你出个底价,一块三一件。” “黄经理,你这才便宜三毛钱,我要是跟你卖一样的价钱,没得赚啊,你再便宜点。” 黄婉贞摇头,“这价格可比你去天津码头拿货便宜的多,我这成本也在那呢,你可能不知道,我这儿员工成本要比其他地方的高,租的场地又是在城里,算来算去,也没赚多少。” “您再给降点,下次我还来你这儿拿货,就当是交个朋友了。” 黄婉贞才不信他的鬼话,他要是能找到更便宜的货源,怎么可能来她这里进货,“不好意思,这价格到底了,你不能让我赔了吧。” 黄婉贞说到这儿,面上露出微微不耐,“付先生,跟你透个底,我那华美服装根本不赚钱,我弄起来,就是为了和对家打擂台用的,我这吉祥堂事多事杂,还有一摞账本没看呢,您要是没意向,咱就别浪费时间了。” 付春山猛地挺直脊背,喉结急促滚动两下,“别,别,黄经理,一块二,你看成不。” 黄婉贞心里底价是一块一,见他出了一块二,很想立马点头,但又怕答应太快,这人反悔,又要浪费时间重新磨,“付先生,我真的非常忙,平日里除了这份工作,我还有其他活计,不信你出去打听打听,我还在给司法总长家的小姐当家庭教师,当然还有别的活,你就别浪费我时间了,行不行?” “行,行!那咱们就定一块二,我带了现钱过来的,当下点了货,就能交钱,也不用您后续麻烦。”付春山干瘦的脸上,露出一抹讨好的笑,黄婉贞根本不需要他的讨好,但见他这样,心里还没练就铁齿心肠,略微有些不适。 “行吧,宋店长,你带着他去点货吧,那个基础版的,原价一块六一件的,给他算一块二。” 经过时间的发酵,‘华美服装’迅速在北京城扬名,原来只等天津码头靠岸,才能拿到少量洋装的铺子,闻着味儿找到了灯市口大街。 临近八月十五,灯市口大街喜气洋洋,不少点心铺子,都开始做月饼,对外售卖。 往年黄董氏都要亲自做一锅月饼,上供用,今年铺子里忙,她没时间做,早早让秀竹去买了两斤。 黄婉贞看到后,才意识到,又一年中秋了。 “日子过的真快,秀兰你去多买些月饼和鲜果来,替我送约翰氏医院去,密斯贝拉、沈医生、安东尼主任、李姐姐和褚医生,都送上一份。” “哎!我这就去。” “等等,不光要送医院,还有报社和其他人,我给你列个单子,你同秀青和小石头分开去送,加上块咱们铺子里的香皂。” 黄婉贞这边,忙碌,欢乐的过了个中秋节。 刘掌柜那边,却被汗浸湿了后背。 “怎么搞的?你这铺子里的生意怎么这么差?连本钱都没挣回来?!我这还不如把铺子租出去,多少还能收点租金!”祝远山气哄哄的把账本拍在了刘掌柜的脸上。 “庭州推荐你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个能干的,没想到我这儿子平日再精明,还是被你打了眼。”祝远山气不过,让下人把刘掌柜打了一顿,赶了出去。 “老爷说了,你这样的无能之辈,不配为祝家做事,滚吧!”祝家两个下人合力把刘掌柜,哦,不,现在该叫刘继民了,扔出了祝府。 刘继民诚惶诚恐地扶着墙离开了祝府后门,心中无限懊悔,他只是气不过那吉祥堂让自家损失了十块大洋,那女老板一介妇人,不待在后宅相夫教子,跑这生意场上,跟男人争什么?这完全有悖伦理纲常。 第137章 黄婉贞封笔 他想知道什么样的人家,竟允许女子出来做这等迎来送往之事,后来发现竟还真是官宦人家,刚开始他是不敢招惹的,后来得知那郑家老爷被免了官职,他觉得老天爷都在暗示他该做点什么,心随意动,他在郑家门口连蹲了好几日,碰到了郑家大姑奶奶。 他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诉了那郑家大姑奶奶,原以为这下好了,那女老板要被抓回后宅侍奉公婆了,没想到,郑家连个女人都管不住,反害他流落到如此地步。 不出两天,黄婉贞就知道祝家铺子换了掌柜,她心情极好的答应詹永文,给一千本《剑客》签名。 是的,她的小说《剑客》,已经在书店发售了,仅一个月,就让黄婉贞赚得盆满钵满,没想到能卖那么好,为了回馈读者,詹永文安排了一千本作者签名书上架。 宋文茵和何阑珊知道后,借着认识黄婉贞的便利,没跟人在书店抢,就拿到了‘黄二姐’签名书。 两人甚至还拿到了学校炫耀。 这让黄婉贞在学校里小火了一把,密斯葛林知道后,把她叫到了办公室训诫。 “我错了……”最识时务的黄婉贞一上来,就低头认错,她的下巴几乎要埋进衣领,十指绞着衣角,不停的揉捏着,连带着藏青色校服袖子也跟着起伏。 密斯葛林看她如此可怜,在心里暗叹一口气,不好再多责备她,“你没错,写小说也是为了赚钱养家,可那样太占用时间了,你还有多少时间放在学习上?你该趁着年轻,多学些知识才是。” 黄婉贞连连点头称,“是。” “我不是给你介绍了家教的工作吗?干得怎么样?” “挺好的,谢谢您帮我写的推荐信。” “那就好,以后别写小说了,等上了大学,有时间了再写。” “好。” 密斯葛林见黄婉贞认错态度好,随后问了问生活学习有没有困难,嘱咐了两句,有困难一定要说,别憋在心里,自己瞎琢磨,就放了她。 等詹永文收到黄婉贞封笔的消息后,都没等到第二天,踩着余晖冲到了吉祥堂。 黄婉贞看到他,唯恐他当着顾客乱说,连忙把他请到了工作室。 “詹编辑,请喝茶。” “哎呦喂,黄先生,我哪里还有心思喝茶,你这咋说封笔就封笔啊。”詹编辑迫不及待的确认道,“是不是小石头那小子传错话了?” “这样,你要是觉得他不好用,我给你换个好的。”詹永文越想越觉得这办法好,“是我考虑不周了,小石头在你店里做工,我还雇他给你当联络员,实属不该,明天就给您重新安排人。” 黄婉贞往下压了压手,“詹编辑,您别激动,现在的这本《刀魂》我会尽快写完的,你放心,我做事有始有终,绝对不会随便割掉,我也喜欢看小说,最受不了太监文,我能和读者感同身受。” 黄婉贞说的爽快,詹永文却听的云里雾绕,什么割掉?什么太监文?再仔细一琢磨,忽有一种恍然大悟之感,“咳——咳——”,不愧是能写出深受男读者喜欢的《剑客》小说的人物。 话是明白了,可詹永文悬着的心,并没有放下来,“黄先生,您天生就是为写故事而生的,您不知道您的想象力,创造力,当属时代第一人,就说你这《剑客》,里面的十八般武艺,虽然有艺术加工,夸张手法,但确实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一番话,说的黄婉贞汗颜,确实是前无古人,但后面的来者数都数不清,21世纪娱乐和通俗文学井喷式爆发,她只不过是占了先机而已。 “詹编辑,我知道你对我多有照顾,从咱们认识以来,你帮过我多次,但我也兢兢业业在你手下写了两年,期间我也看到许多其他报纸转载我小说的情况,但从来没跟咱们报社要过转载费,就连那稿费,都是最近才在同学的争取下,提高的。” “我是真心把你当朋友处,才会这么任你施为,不然我早翻脸了,这次封笔是我经过深思熟虑的,我的老师密斯葛林,她对我非常好,怕写小说占用我太多时间,影响到成绩,我最近也确实事情太多,有些力不从心了。” 黄婉贞说的诚恳,詹永文也不是强人所难之人,见黄婉贞说到这份上,不好再勉强她,只能先点头答应了。 不过第二天,还是送了个新联络员过来,小石头非常伤心,他觉得自己失去了‘铁饭碗’,以后的保障没了,让他心中升起一股不安感,他开始更卖力的做事了,争取多存点养老钱。 有坏消息的同时,也有好消息,徐太太从女儿那里,知道黄婉贞出书后,对她更客气了,周日更是主动带徐盛翊光顾了吉祥堂,还定了两身旗袍。 立冬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冷,黄婉贞的《刀魂》也结了尾,自从得知她封笔后,宋文茵和何阑珊就非常愧疚,要不是她俩拿着黄婉贞的签名小说,去学校嘚瑟,也不至于让密斯葛林发现,害黄婉贞封了笔。 “文茵,咱们俩开一个报社吧,这样婉贞可以偷偷在咱们的报纸上写小说。”何阑珊打着为黄婉贞的由头,旧事重提。 黄婉贞画图的手一顿,撩起眼皮瞧了何阑珊一眼,低头继续画,什么都没说。 “哎!你投了好几回,新体诗才在《文学报》发表,我感觉你没这方面的天赋,开起来也经营不长,还是算了吧。”宋文茵现在跟着黄婉贞赚的钱,不但够她日常开销,还有不少结余,现在已经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富婆了,才不想跟何阑珊一起开什么报社呢。 “啊!讨厌!”何阑珊见宋文茵不帮她,很是沮丧,转头去找黄婉贞说话,“婉贞,咱俩一起开吧?你的小说写的那么好,就这么封笔太可惜了。” “我现在太忙了,没时间写小说了,更不会去开报社。”黄婉贞头也不抬,佯装专心画图。 第138章 黄婉贞打算卖羊毛衫 “可,可是,要不是我们俩,密斯葛林也不会发现你在写小说,你就不会封笔了。”何阑珊满脸愧疚道,“对不起啊,婉贞。” 黄婉贞这才放下铅笔,抬起头面对她,“没事,我本来也没时间写小说了,铺子里事不少,我还要兼顾学业。” “就算密斯葛林不说我,我也想封笔了。” “真的?”宋文茵一双眼睛晶亮亮的看着黄婉贞。 黄婉贞笑着点头,“当然是真的,要真想写,换个笔名,换家报社,照样能写,可我太忙了。” “那不一样。”何阑珊反驳道,“好不容易养起来的笔名,你重新换过,还得从头来过,多难啊。” “嗯,你说的有些道理,但好多作者都同时拥有好几个笔名,我也可以效仿一下嘛!”黄婉贞不给何阑珊再次纠缠的机会,站起来提议道,“咱们去吃饭,我请客。” 三人来到灯市口大街上一家新开的西餐厅,刚落座,就听到一声惊喜的声音,“副班长!” 三人不约而同的转头看去,苏静宜正和一位二十多的少妇坐在后面,宋文茵和何阑珊并不认识那位少妇,只略略同苏静宜寒暄了几句。 倒是黄婉贞笑着站了起来,“您好,苏太太,真巧啊。” 那少妇正是在电话局上班的楚青青,苏静宜的嫂子。 “呦!这不是婉贞嘛!”楚青青笑着打招呼,“跟你朋友出来玩啊。” 黄婉贞点头,“嗯,我同学。” 楚青青伸手推了苏静宜一下,“都是同学,过去一起玩吧,我一会儿还有事呢。” 苏静宜感激的看了楚青青一眼,站起来笑着走了过来,“副班长,我可以跟你们坐一起吗?” 黄婉贞转头去瞧宋文茵和何阑珊,见两人点了头,才笑着道,“坐吧,一起吃点。” 苏静宜连忙摆手,“我吃饱了,你们吃,不用管我。” 黄婉贞笑笑,叫来侍者,帮她点了杯咖啡,就不再管她。 楚青青走的时候,还特意过来跟几人道了别,嘱咐黄婉贞,多照顾着点苏静宜,黄婉贞笑着应了,她才转身离去。 “哎!苏静宜,这是你亲嫂子吗?”宋文茵好奇道。 苏静宜性格有些胆小内向,平日里除了主动凑在她身边的叶孟瑜,几乎没什么玩的好的朋友,乍然听到宋文茵跟她说话,慌里慌张的点头,“是,我二嫂,我二哥叫苏静辉。” 何阑珊笑她,“又没问你哥哥叫啥。” 苏静宜腼腆的抿了抿嘴,正好牛排、烤面包和咖啡上来了,黄婉贞差来了话题,“眼看该换冬装了,最近我有点忙,文茵有空翻翻《画报》,设计几件洋装呗!” “行啊。”宋文茵最喜欢设计衣服,做衣服,可惜她针线活不好,只能画出来,让别人做。 “其实我也喜欢做衣服,我家养了只狮子狗,天冷了,我打算给她织件羊毛衫。”苏静宜绞尽脑汁,想加入她们的谈话。 “你会织毛衣?”黄婉贞感兴趣道,“毛衣穿着不似棉衣臃肿,要是配大衣,的确比夹袄好看,可惜我不会织。” “你想学,我可以教你啊,”苏静宜双眼发亮的看着黄婉贞,“副班长,现在可流行穿羊毛衫了,都是跟留洋人士学的,你不是在开洋装铺子吗?何不进些毛线,请工人织成羊毛衫卖?” 宋文茵没想到一向文静的苏静宜,却有这般花花肠子,竟是看上了她和黄婉贞的生意,想到这里,她脸上带了些怒气, “用得着你教吗?又不是只有你会,一会儿我就和婉贞去王府井买毛线,卖毛线的那,难道不晓得织法?就算一家不会,那不是还有第二家,第三家吗?有卖线的,就得有会织的,不是什么难事,就不劳烦苏大小姐了。” 宋文茵一番话下来,加之她那微怒的表情,让在座的几人,都知道她不高兴了,黄婉贞笑着打圆场,“嗯,一会儿咱们一起去瞧瞧,静宜也去,看上了,只管下手,我出线结账。” 宋文茵嘟着嘴,有些不情愿,但黄婉贞都说要请客了,再驳她的面子,就不好了,只得沉着脸,开始大口吃牛排,一块下肚,又点了一块。 黄婉贞看她那架势,多少有点化悲愤为食欲的意思,心想,吃吧吃吧,只要不把大家弄得尴尬的下不了台,尽管吃,反正胃就那么大,吃爆了,也吃不穷她。 吃饱喝足,黄婉贞也不想跟她们多聊,本就不是能待一块儿的人,万一说话再起冲突,她还得费脑子圆场。 “走吧,去逛王府井。” 几人来到买毛线的铺子,都是黄婉贞付的钱,宋文茵和何阑珊都对织毛衣不感兴趣,跟店家问了给自己织一件的分量,店家说多少,她们就买了多少,苏静宜是个容易害羞的,只买了十两毛线,说回去给小狗再织一件。 黄婉贞则不一样,那买起来,真叫一个大手笔,连店家都劝她,“你一个人买这么老些,一年都织不完。” 黄婉贞道,“没事,我让别人帮我织,您这里有织法吗?” 黄婉贞算是大主顾了,店家直接送了四本织毛衣的书和七副织毛衣的竹签。 黄婉贞这才知道,原来这么早就有织毛衣的书了。 买完毛线,黄婉贞并没有回家,而是溜溜达达,又逛了好些洋货铺子,还在一家铺子里,花十块大洋买了两件羊毛衫。 “我还是觉得羊绒的裙子更好看。”宋文茵板着脸,一副黄婉贞审美有问题的样子。 黄婉贞在汽车里,一边翻看自己新买的羊毛衫,一边点头,“嗯,羊绒裙子很好看,但价格也很好看,一件普通的羊绒裙子也要比这毛衣贵四五倍了。” 回到吉祥堂,已经下午三点多了,黄婉贞把三人留在工作室喝茶,去找了秀兰、黄董氏和秀青,翻开编织书给她们看, “这是城里流行起来的新玩意儿,叫羊毛衫,铺子里一件要五块大洋,我问过了,织一件最大码的毛衣,两块大洋的毛线就够了,我准备招些女工,回来织毛衣,放到‘华美服装’那边卖。” 第139章 宋文茵觉得苏静宜没安好心 秀兰、黄董氏和秀青听了后,纷纷拿起书来看。 “这就是织毛衣的签子吗?”秀兰看了会儿书,指着桌子上的竹签问。 黄婉贞点点头,“是,一共送了七副,要是不够,再去买。” “对了,我去叫小石头,把汽车上的毛线搬后院去。” 汽车是宋家的,宋文茵要回家的时候,势必会开走,到时候忘了拿,还得麻烦人家司机送一回。 再回来的时候,秀兰三人已经拿着书不见了,黄婉贞也不急着去找他们,直接回了工作室。 “这织毛衣真的能赚钱吗?”宋文茵游移不定的看了苏静宜一眼。 “这谁知道了,到时候拿到‘华美服装’那一试便知。”黄婉贞虽然很有信心,但在这个时代时间长了,说话也学会了留三分。 “要是赚了钱,还得真谢谢静宜。”宋文茵见苏静宜只一个劲儿的喝茶,不搭话,又开口试探道。 黄婉贞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她多话了,宋文茵问的不是她,索性也闷头喝起茶来。 屋内瞬间陷入寂静,过了几分钟,还是何阑珊打破了平静,“你们这儿真无聊,不待了,我去别处转转。” 她走后,苏静宜也没多待,笑着告辞离开了。 转头,宋文茵就让黄婉贞少跟苏静宜接触,“我总觉得她没安好心。”接着为了佐证她的判断,宋文茵还帮黄婉贞回忆了过去,“刚上高中那会儿,她的小跟班叶孟瑜,整天不阴不阳的针对你,她要是个好的,怎么不拦着?还是你跟我们做了好朋友,那叶孟瑜才收敛了。” “我看她接近你,定是有所图谋。” 黄婉贞觉得宋文茵的话,也不算空穴来风,刚进学校第一天,她就跟苏静宜和叶孟瑜闹过别扭,后来她融入了宋文茵的圈子,两边不怎么来往,才安稳到现在。 “那个苏静宜,从进高中就想接近我,当时教务处给我安排的宿舍,就是跟她一间,她什么来头?” 宋文茵满脸不屑道,“什么来头?舔洋人屁股的来头,她爹是外交部次长,一点一点爬起来的那种,刚开始只是个小领事,后来靠着跟洋人关系好,爬到次长位置的,现在是下一届总长的热门人物。” “叶孟瑜呢?” “叶孟瑜的父亲叶祥生是外交部总务司副司长,没什么本事,靠的是太太的娘家,叶孟瑜的大舅舅是内务部总长孟鹤章,那真是个厉害人物,前朝的进士,听说有过目不忘之才。” 黄婉贞都要被宋文茵的话,惊出眼珠子了,“这些事,都谁告诉你的?你身边还有说话这么不讲究的人?” 黄婉贞真是误会宋文茵了,因为她本身就是个不讲究的人,“哎!这些资料我都看过,我们这样的人家,出来混之前,都被家里上过课,什么人能得罪,可以不知道,但什么人不能得罪,一定要牢牢记在脑子里。” “不是吧?谁给你上的课?”黄婉贞怀疑的看向宋文茵。 “我妈啊!我家是闺女,妈妈教,儿子,爸爸教,我跟我爸见面不多,不熟。” 黄婉贞:“……” “你什么表情?我说的是真的,我爸常年在外当差,目前在保定府,没大事,是不回来的。” “怪不得,你有事都是找哥。”黄婉贞感慨一句后,接着道,“保定府也不远,你要是想你爸,可以让你家司机送你过去,当天应该就能回来。” 宋文茵撇嘴,“我才不要,都说了,跟他不熟!” “你爸有姨太太?”黄婉贞猜测道。 宋文茵抿着嘴,斜眸她一眼,“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爸的姨太太都还不错,是我爸这个人太重男轻女了,他眼里只有儿子,我在他眼里,别说跟我哥比了,就是那些姨太太生的儿子,不管成器不成器的,都排在我前边。” 黄婉贞安抚地拍拍她肩膀,“那就自己强大起来,不用父亲,咱一样能长成优秀的参天大树。” 宋文茵泛着泪花,满脸倔强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回来后,黄婉贞就被黄董氏拉回了后院,一进门,就看见秀竹坐在小凳子上织毛衣。 “可以啊!这么快就会了?”黄婉贞万万没想到,第一个学会的竟是秀竹,要知道从黄家出来的几个人里,属秀竹识字最少,她敢确定,秀竹连那编织书上的字都认不全。 “我这丫头,那可是做针线活的一把好手。”秀竹还没说什么,黄董氏先骄傲上了。 “行,既然这样,那秀竹就去织毛衣吧,这做饭伺候你的事,我另外再给你雇一个。” 说起这事,黄董氏是有些不乐意的,“这秀竹从小就跟我身边,我离了她,不习惯。” “那你咋还让她学织毛衣?”黄婉贞给她出主意,“你在这儿干的时间也不短了,瞧瞧有没有中意的,咱们可以多给她点钱,把她挖你这儿来。” 黄董氏勉强点头同意了这事,秀竹面上不说,心里却高兴的很,看着原在府里不如自己的秀兰,秀青,现在手底下管着好几个人,威风的紧,她心里好不是滋味,一直在找机会,得二小姐的青眼。 昨个儿在秀兰那看到编织毛线的书,她就知道机会来了,织毛衣跟打络子差不多,不过一个用手,一个用竹签,她先看了最简单的织法,在心里琢磨了会儿,上手就能织了。 不出半个月,秀竹就当上了织毛衣组的小组长,她不但学会了简单织法,还学了麻花和太阳花等稍复杂的花型。 黄董氏那边,原本看上了朱喜琴,朱喜琴更喜欢在铺子里卖货,就介绍了家里的亲戚过来,没几天就摔了黄董氏一盏喜欢的茶碗,心疼的黄董氏立马就让人走了。 最后也不知道是海立还是海米告诉玉丫的,得了陈师傅的准许,玉丫来了鸽子胡同,试了几天,不但没出错,还能腾出手来帮海米带会儿珍珍。 “这玉丫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力气比秀竹还大,一下子能挑两担水。”黄董氏一边做着针线,一边跟黄婉贞絮叨玉丫的厉害之处。 第140章 黄婉淑又怀孕了 自从不写小说后,黄婉贞听从了密斯葛林的建议,报了门法语选修课,现下正好在背法语单词,闻言抬头看向黄董氏,“她虽是练武之人,毕竟还没长成,一会儿回屋,你告诉她一声,别一下子挑那么多,要不就再去买两个小桶,不然压的身体长不高,就得不偿失了。” 黄董氏用牙咬断线,“成,我告诉她,这姑娘好,眼里都是活,从五点多睁开眼就开始干,一天都不闲着。” 黄婉贞撇撇嘴,不认同道,“这性子,就是一辈子的劳碌命,没看出哪里好来。” 黄董氏斜瞪黄婉贞一眼,“你不也是劳碌命,我摊上你们姐俩,更是一辈子的劳碌命,世上有几个女人不是劳碌命的?就连有正经差事的男的,也要出去干活的,想不当劳碌命啊,下辈子投胎成贵族家的小儿子,不用支应门庭,分家的时候得些家业,不乱赌乱花,倒是不用劳碌。” 黄婉贞也不背单词了,看着黄董氏调侃道,“怎么?您下辈子想投胎成贵族家的小儿子啊?” 黄董氏摇头,“我哪里敢奢望投胎成贵族家的小儿子,我能投胎成人就不错了,佛说了,人死后再做人,如瞎眼乌龟穿过木筏圆孔,我又不是那种大善人,死后是别想再投胎成人了,我就想着清明节,寒衣节,你们给我烧点纸钱和衣衫被褥,不至于我到了底下,还受罪就行。” “哎!说起这个来,我就发愁,你姐现在跟了那姓邱的,就算是生下儿子,估摸着,也不可能让他姓黄了,我只能指望你了。” 一句话,说得黄婉贞头皮发麻,“你不是还有珍珍吗?从现在就开始培养她大男子主义,到时候给她招个女婿进来,给你生同孙子。” 黄董氏又瞪了黄婉贞一眼,“说啥胡话呢?我还能活到那岁数?” 黄婉贞眼珠子转了转,“没了你,还有我呢,我可以一边给你烧纸,一边给珍珍招赘,到时候珍珍生了儿子,我先教会他给你烧纸。” 黄董氏翻了个大大白眼,收拾了针线笸箩,端起来就往外走,“说话没把边的,忒不靠谱!靠你还不如靠珍珍。” 黄董氏的嘴就跟开了光似的,刚跟黄婉贞聊过没几天,就收到了黄婉淑怀孕的信。 信是一个黄包车夫捎过来的,还跟黄董氏要了两毛钱,说是那让送信的太太承诺给他的。 黄董氏拆开信,打眼一瞧就皱了眉,心想,这大闺女的字不但丑,还净是错别字,耐着性子看完,连蒙带猜,知道大闺女是有子了,‘有’还写错了,里面多了一横。‘子’倒是没错。 “她咋知道怀的是儿子,万一是女儿呢?这不还没生出来呢吗!”黄董氏跟黄婉贞说了后,黄婉贞看着那乱糟糟的几个字,发表了不同看法。 “啪——”黄董氏朝着黄婉贞的背就是一巴掌,“嘴能不能把点门,什么不吉利的话,都往外秃噜,幸亏没让你姐听见,不然肯定又要跟你急。” 黄婉贞“切——”了一声,直接把纸扔在了桌子上,“不叫我说,就别告诉我,她那破事,我还不想管呢!” 黄董氏见黄婉贞犯了牛脾气,又开始顺毛捋,“娘说错话了,你别往心里去,亲姐妹,哪里有隔夜仇,你姐也是想着你的,你看,信上还问了你,肚子有没有好消息,她是还不知道你和离的事呢。” 黄婉贞实在没忍住,朝屋顶翻了个白眼,“她那是想着我?以我对她那脑回路的了解,八成是在冲我炫耀。” “我就不明白了,邱广荣连个名分都不给她,她生出来,还连累孩子名声不好,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 “邱广荣一看就是个靠不住的,过两年,邱广荣不要她了,她别说养孩子,自己都养不起!生孩子纯属就是让他到这个世界来受罪。” “你们这些大娘,大妈,还老宣传多子多福,你们是有福了,就没想过孩子苦不苦。” “说的啥屁话?!姓邱的不要她了,我要,正好抱着孩子一起回来,给我做大孙子。”黄婉贞的一番话,简直是在戳黄董氏的心窝子,虽然知道自家大闺女不争气,但她也没办法,总不能真看着亲骨肉去死吧,她做不到。 “那要不是大孙子,是二孙女呢?” “孙女我也要,咱家就缺人,多个人,多个烧纸的。”黄董氏突然灵机一动,“哎!婉贞,你不是和离了吗?你姐这胎要真是个女娃,可以给你当闺女啊。” 黄婉贞吓得连连摆手,“别,别把我往你们那坑里拽,我可不会养孩子。” “你不会养,我会养啊,我帮你养。”黄董氏觉得自己的主意好极了,这样她也不用愁二闺女的后半辈子了,没儿子,有个闺女也好啊。 “真的,婉贞,你现在还年轻,以后碰上喜欢的,还能嫁人,要是生了孩子,我什么都不提,要是没生孩子,那我二孙女就是你闺女!”黄董氏帮黄婉贞算的明明白白。 可黄婉贞却不领这情,“娘,咱不瞎想了行不?我姐怀的那是邱家的孩子,她还得用那孩子拴男人呢,怎么可能给你。” 这时代的女人,大部分都不好沟通,她们有一套自己的脑回路,只能听见自己认为对的声音。要是有个人,说的和她们脑回路不同,她们也会认为那人在说反话,在不好意思,她们会非常热心肠的帮人翻译一通,记录在大脑里。 “你做什么我都不管,就是不能以我名义去骗人家孩子,要是让我发现了,我可是要大义灭亲的。”黄婉贞三分真七分假的,吓唬了黄董氏一回,随后就把这事丢在了脑后。 因为圣诞节快到了,外交部次长苏宝龄家要开宴会,据说连英国驻华大使都会出席,徐盛翊家也收到了请柬,徐父徐世荣要带着徐太太和女儿出席宴会。 黄婉贞去给徐盛翊做家教时,被徐总管请到了前厅。 第141章 黄婉贞带着名片,参加苏次长家宴会 “黄先生,上次我在您铺子里做的那两身旗袍,太太们看了都说好,过几天苏次长家要开宴会,我想请你们铺子里人,做出席宴会的衣服。” “荣幸之至。”黄婉贞优雅的端起下人刚上的咖啡,放在嘴边,湿了下唇。 徐太太笑着说起自己的要求,“您也看出来了,虽然盛翊两个哥哥在国外留洋,但平日里我穿着并不新派,这次苏次长家宴会上,多为新派人士,我和盛翊的衣服,不需要繁复精致,只需不突兀,穿着舒服,看着舒服就成。” 这话说的,好似很简单似的,可黄婉贞宁愿她要那种惊艳四射,时髦前卫的那种,因为这种黄婉贞随便把后世看到过的礼服,大差不差的复制出来就可以,穿着舒服,看着舒服,这种感觉虚无缥缈,因人而异,实际上是非常难把握的。 “好,徐太太放心交给我,必让您满意。” 黄婉贞走的时候,是带着徐家三口的衣服尺寸走的,回到吉祥堂,黄婉贞并未像往常一样,在铺子里帮忙接待顾客,而是急匆匆的进了工作室。 她先是翻出《画报》,快速的浏览了几本,又找出最近画的设计图细细挑拣。 当天晚上,就定了徐家三口的衣服风格,徐老爷的是中规中矩的西装,简洁大方,没有任何修饰。 徐太太的是中西合璧的旗袍,徐盛翊的是带有华国元素的洋装。 本以为时间充裕的黄婉贞,第二天到学校,却被宋文茵告知,她也要随母亲参加外交部次长家的宴会,希望黄婉贞帮她们设计衣服。 “什么,你也要去?你不是一直标榜自己是武将之后,不跟他们那些背后使劲儿的文官家联络吗?” 黄婉贞随意一句话,倒叫宋文茵弄了个大红脸,黄婉贞看了,不由唏嘘起来,“这是怎么了?” “这我妈帮我跟别人要的帖子,我妈说,苏次长家这次的宴会,一是为了交流中外文化,二是为了给年轻人一个认识的机会。”宋文茵越说,头越低,连耳垂都染上了粉红色。 “哦!原来是相亲派对啊!”黄婉贞一副恍然大悟状。 如此直白的话语和表情,直接换来宋文茵一巴掌。 “哎呦!”黄婉贞捂着右臂,没好气瞪宋文茵一眼,“你打我干什么,我又没说错,你还想不想要漂亮衣服了。” 宋文茵顾不得害羞,连忙解释道,“衣服不用太张扬时髦,要端庄秀美的那种。” “知道,就是大家闺秀风,是也不是?” “是是是,我娘的那个,你看着来。” 女人的衣服多种多样,跟男人的衣服可不一样,黄婉贞还是想见宋母一回,看看她外形和性格。 心里这么想的,黄婉贞也不绕弯子,直接跟宋文茵提了见人的要求。 “行啊,放学,你跟我坐车回家,今儿晚上就在我家吃。” 见了宋母,黄婉贞可算是知道宋文茵随谁了,宋母竟然是一头烫卷的短发,一米七几的个头,笑起来疏朗大气,“哈哈,你就是婉贞吧,文茵经常说起你,就当自己家,千万不要客气。” 黄婉贞一看到宋母,就觉得她非常适合大红色,立刻开始问她对礼服的要求。 “我没什么要求,只要你把文茵打扮成淑女就成。” 话虽这么说,但黄婉贞却没有随意对待,而是认认真真帮宋母设计了一款大红丝绒的旗袍,一条白狐狸毛披肩,宋母穿上那叫一个贵气! 转眼便是外交部次长苏宝龄家宴会的日子,一大早宋文茵就跑鸽子胡同,把黄婉贞拽了起来。 “干嘛?好不容易过个星期天,你这么早过来干什么?”黄婉贞迷迷糊糊摸索到怀表,打开一看,还不到六点,“我的姑奶奶呦!你这是要干啥?” “你忘啦?今天是苏次长家开宴会的日子。” 黄婉贞迷钝的抬手揉揉眼,“没忘啊,昨晚不是把你和伯母的礼服送你家去了吗?怎么,不合适?” “合适,再合适不过,我想问问你,你有没有参加宴会的礼服啊。” 黄婉贞被宋文茵叫醒,脑子逐渐清明,想着肯定没法继续睡了,索性起了床。 “有礼服,你干嘛?你比我高,比我胖,我的衣服你穿不下。” “啪——”宋文茵狠狠给了黄婉贞后背一巴掌。 “哎呦!文茵,你这动不动就上手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打疼啦?对不住,我给你揉揉。” 黄婉贞一把推开凑上来的宋文茵,“疼是不怎么疼,吓我一跳,我这刚醒,脑子反应慢,你给我来着一下,彻底把我打醒了。” “嘿嘿,我这不是为你着急吗?我昨晚求了我妈半宿,她答应,今儿也带你去参加宴会。” “啥?带我去?”黄婉贞刚清醒的脑子又混沌了。 “是啊!你还那么年轻,不能因为离婚了,就不找了啊,这次能参加苏次长家宴会的年轻人,多半是新派人,虽然要娶谁做媳妇,多半还是家里大人说了算,但许多人家还是很尊重孩子的选择的。” 黄婉贞看着宋文茵有些欲言又止。 “你这么优秀,肯定会有人喜欢你的,”宋文茵推了一下站着不动的黄婉贞,“快去找找,有没有适合今天穿的礼服。” 黄婉贞想了两秒,还是转头去了工作室拿了礼服,顺便还从抽屉里拿了一沓子名片,今天这宴会,她一定要重视,北京城的高门子女云集,正是她大展宏图的机会。 苏家在东城轱辘巷区,离使馆区非常近,宴会下午六点开始。 宋文茵为了穿那掐腰礼服,一天没有吃东西,黄婉贞可没饿肚子的习惯,再说她也不是真来找对象的,她选的礼服并不显腰身。 苏府是一所西式三层洋楼,砖混结构,混水墙,沙石面,尖形圆顶,大理石台阶,院子里还加了喷水池和石雕像,不过现在太冷,喷水池并没有开。 黄婉贞从宋家的汽车上下来,同宋文茵一左一右跟在宋母后边进了一楼大厅。 第142章 苏家的宴会 大厅非常大,装饰的富丽堂皇,这个点还早,大厅里的人并不多,来往穿梭着一些端着精致点心的菲佣。 这让黄婉贞对苏家的印象更不好了,那么多国人不用,偏偏去用外国人,来彰显自己的身份地位。 “宋太太,您来啦?快,里面请。”一位四十来岁,穿着玫红色西式剪裁的旗袍,外面套着件银杏色罩衫,足下是一双黑色粗跟皮鞋,头发是烫过的,盘在头顶,打扮既成熟又时髦。 “苏太太,好。”宋母跟苏太太寒暄几句,苏太太身后的苏静宜笑着上前来拉黄婉贞的手,“副班长,你也来了,我本想给你下帖子的,又怕你不适应这种场合,就略过去了,我的疏忽,下次定不会再忘了。” 黄婉贞脸上扬起标准的八颗牙微笑,刚想说几句客套话,却被苏太太的询问差了过去,“这位不是令爱吧?” 宋母笑着介绍道,“这是我姑娘的同学兼合作伙伴,与我特别投缘。”说罢,又拽过一旁的宋文茵,着重介绍道,“这是我姑娘,叫文茵。” “我知道,文茵跟静宜是同班同学,早听静宜说过,那这位小姐也是静宜的同学喽。” 苏静宜连忙搭话道,“是,我同学黄婉贞,之前也跟您说过,我们副班长,入学考试的状元。” 要说什么黄婉贞,副班长,苏太太还真记不起来是谁,但一说到入学考试的状元,一下子就记起来了,为了让静宜与她当室友,自家老爷还托人给那洋人开的学校打过招呼。 “哎呦!想起来了,都是同学,静宜你可招待好。” 苏静宜顺势一手拉住一个,“那我们就去玩了。” “去吧,去吧,不用陪着我们,你们年轻人自去玩。”苏太太笑着摆摆手,慈爱中透着一丝精明。 别说,这次苏家还真是下了大手笔,大冬天的,竟然在大厅北侧摆了一溜开得正艳的郁金香。 “看,这是我家花房里精心养出来的,就是为了今天的宴会。” 宋文茵皮笑肉不笑的扯出一句,“府上真是用心了,今天人多,你作为主家,肯定要招待不少客人吧,你自去忙吧,不用顾虑我们。” 黄婉贞也跟着劝,“是啊,咱们一个年龄段的,不好让伯母招待,你去忙吧。” 黄婉贞说的就自然多了,苏静宜仔细打量了她两眼,见她面上微微带笑,说得真情实意,就拉着她说了两句客套话走了。 “真烦人,有什么可炫耀的,跟咱们没见过花似的。”苏静宜一走,宋文茵就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黄婉贞劝她,“别说了,在这小心隔墙有耳,为两句话得罪人,多不划算啊。” 宋文茵撇嘴,“我就是不喜她那副嘴脸。” “不喜就远着些,反正你来,也不是冲着她来的。” 黄婉贞拉起宋文茵的手,“走,那边有点心,咱们去吃点,你定是一天没吃饭,胃不舒服,才这么大气性的。” 宋文茵一边跟着黄婉贞往点心区走,一边拒绝道,“我不,都坚持一天了,临到头了,我可不能破功。” “吃一点点,肚子不会鼓起来的。”黄婉贞心下感慨,不论什么年代,女人都要受这份爱美的罪,现代参加活动,女的为了小腹不突出,也要饿肚子,可那里有子宫,健康的女性,本来就应该是小腹突出的。 本来想浅尝辄止的黄婉贞,吃了块黄油枣糕,停不下来了,“这个真好吃,哪里请的点心师傅,比老字号的还香,你要不要来块儿。” 宋文茵非常有骨气的把头撇到了另一边,“不要,我妈说了,不能跟咱们班的褚玉莲学,太胖了,不好找‘男人’。” 最后两字声音极小,黄婉贞竖着耳朵仔细听,才听到。 “呀!”突兀的一声叫喊,让黄婉贞哆嗦了一下,手中的枣糕‘啪嗒——’掉在了地上。 黄婉贞颤颤巍巍的回头去看,见是徐盛翊,忙不迭拍了拍胸口,“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对不起,老师,我没想到会在这儿看到你。”徐盛翊殷勤的从桌上的盘子里,拿了一小块黄油枣糕,递到黄婉贞面前,“老师,你吃。” 黄婉贞不客气的接了过来,“下次注意啊。” “注意,注意,”徐盛翊小鸡啄米般点头,“这位大姐姐好眼熟。” 黄婉贞把嘴里的点心咽下,给宋文茵和徐盛翊做了介绍。 “这是密斯葛林给你引荐的学生?”宋文茵好奇的问道。 黄婉贞点头,“是啊,你不是知道吗?” “看起来,好小哦!就要考高中了吗?” 徐盛翊插嘴道,“不小了,过了年,我都十六了。” 宋文茵比了比俩人的身高,偷偷在那捂嘴笑,“还说不小。” 成功把徐盛翊逗变了脸。 黄婉贞连忙安抚,“没事,咱还小,咱还长呢。” 转身使劲儿给了宋文茵一下,“老师,给你报仇。” 宋文茵呲着牙捂着胳膊,“黄婉贞,你这个‘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渣滓。” 黄婉贞赶忙给她挤眉弄眼,让她看徐盛翊。 宋文茵扭头对上一双含着泪花的大眼睛,瞬间投了降,“你们吃,我不饿,去那边坐会儿。” 晚上八点多,一下子来了一大波人,男男女女,都是很新派时髦的人物,徐盛翊被徐太太带走了,黄婉贞跟宋文茵做角落里的沙发上聊天,突然响起音乐声,俩人不约而同的朝大厅中央看去,一对对男女随着音乐跳起舞来。 黄婉贞觉得挺有意思,看着“呵呵”笑。 “除了吃,就知道躲懒,找你半天,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来做什么的?”宋母脚步匆忙的走过来,劈头盖脸的对着宋文茵一顿批。 宋文茵还不知死活的辩解,“我没吃,不信,你问婉贞,我一口没吃。” 宋母狠狠瞪宋文茵一眼,伸手使劲儿把她从沙发上拽起来,朝大厅中间的舞池走去。 黄婉贞这才想起来,她今天也是有备而来,打开珍珠手包,检查了下名片,起身整理下礼服,匆匆跟了上去。 第143章 密斯贝拉竟是约翰·贝拉 “婉贞!”还没走到舞池,黄婉贞就被人叫住了,她满脸诧异的扭头看去,竟看到了沈君宴、沈君茹、褚延之和几个不认识的年轻男女。 黄婉贞脚下一转,朝他们走了过去,“沈老师好,沈医生好,褚医生好。”不认识的,黄婉贞也笑着点点头,表示出自己的友好。 “你怎么在这儿?”沈君茹上前携了她的手,拉到众人中间,笑着介绍道,“这是我学生,叫黄婉贞。” 几人寒暄招呼后,又顾自跟身边的人聊起了天。 “沈老师,我跟同学来的,她去跳舞了,我也正要去,要不要一起?”刚进贝满女中第一年,黄婉贞班里大部分人都学了交际舞,她属于学东西很认真的那种学生,自然学的不差。 沈君茹摇摇头,“不……” “我陪你去,走吧,君宴一起,来一次,老在这儿待着也无聊。”褚延之正了下领带,朝黄婉贞伸出了手。 黄婉贞很自然的把手搭了上去,“哎!我没想跳舞,我是来发名片的。”说着,扬了扬手里的珍珠手包,“我带了一手包的名片,一张还没发。” 褚延之嗤笑,“出息,一会儿我帮你发。” “多谢,您也留一张,有需求打电话,”黄婉贞上下打量了下褚延之,“你这西装从哪儿买的?” “裕丰洋行,怎么了?哪里不对吗?”见黄婉贞盯着他衣服看,褚延之连忙低头检查起衣服。 “多少钱?” “一百二十块,密斯特保罗设计的,我等了小半年。” 黄婉贞“啧啧”两声,“看起来,也没比我设计的好多少。” “嗯,在你们铺子定的那身双排扣西装也很好,就是面料差些,这个是进口料子,还有这上面有品牌名,人家一看就知道是外国货。”褚延之指了指西装口袋上的金logo。 黄婉贞心里不服,却也没办法,人家这是有品牌附加值在的,她那衣服虽然好看,但她并不出名,“那下次我也搞点贵的洋料子。” 两人跳了一曲后,沈君宴看着黄婉贞的脚道,“你的脚一点都不像是裹过的,真的是我见过恢复的最好的,走,跟我跳一曲。” 沈婉贞笑着把手伸过去,褚延之却堂而皇之的从俩人中间走过,“既然知道人家脚做过手术,还不让人歇歇,”褚延之把手摊在黄婉贞面前,“名片呢,我帮你发。” 黄婉贞立马忘了跳舞的事,取下身上的小手包,从里面拿出一叠名片,“喏,您介绍的时候,可以告诉他们,徐家三口和宋家母女的衣服都是由我们铺子做的。” 沈君宴凑上来瞧名片,“早知道,就穿你们铺子做的西装来了,是延之说,这种重要场合,就该穿国外定制西装。” 褚延之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不悦地看沈君宴一眼,“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密?” 沈君宴直起身子,疑惑道,“啊?我今天的话密吗?” 黄婉贞连忙摇头,“不密,挺好的啊,话多随和,朋友间不尴尬。” 褚延之转身时,扫了黄婉贞一眼,留下句,“马屁精!”扬长而去。 褚延之一走,黄婉贞胆子瞬间爆涨,冲着沈君宴道,“看见了没,是他今天不正常,说你话密,说我马屁精,我看是他有毛病才对。” 沈君宴摸着下巴,看着不远处的褚延之给认识的人发名片,“是有点不正常。” “嘿嘿,莫不是被家里逼着来参加宴会,心里有气吧。” 沈君茹看着沈君晏那猥琐的笑,连忙提醒他,“三哥,别那么笑,被人看见了不好。” 黄婉贞也跟着“嘿嘿”两声,听到沈君茹的话,连忙捂住了嘴,小声道,“他不会是被逼着来找对象的吧。” 沈君茹立马上前拉住了黄婉贞的胳膊,无奈的道,“别在这儿说了,太显眼,咱们找个地方坐。” 三人找了个西北角的沙发坐下,沈君宴先是问了,为什么黄婉贞叫沈君茹老师,后又问了她手枪的事。 “到了,让我等了好几个月,最近太忙,我都没仔细看过。” “那枪看没用,你得练,一般后坐力不小,掌握不好,根本打不中目标。” 沈君茹更细心一点,“婉贞得先办持枪证吧?不然被逮到,还是件麻烦事呢。” “一会儿,跟延之说一声,让他帮你办一个,不然你还得等半年。” “又说我什么坏话呢?”说曹操曹操就到,褚延之走过来,不客气的坐在了沈君宴的上首。 “婉贞的枪拿到了,你抽空帮她办个持枪证,不然她连枪都练不了。”沈君宴冲端着饮品的侍者招招手,从上面拿下两杯,一杯递给黄婉贞,一杯递给沈君茹,又拿下两杯,递给褚延之一杯,自己留了一杯,微抿了一小口。 “凭什么?”褚延之目不斜视,冷冷开口道。 黄婉贞不知道他怎么又生气了,不过为了能早些练枪,还是舔着脸,谄媚的笑着说,“我请你吃饭,知道褚医生忙,您帮忙打声招呼就行,我自己去跑手续。” 褚延之冷峻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无,“亲手做的吗?” “啊?”黄婉贞傻了眼,“我不会做饭。六国饭店里的牛排挺不错,褚医生是留洋回来的,应该好这一口。” “没时间。” “呵呵,我可以给你送医院里去,顺道也给沈医生送一份。” 沈君宴闻言,用腿碰了碰褚延之,“不错哦!我还能沾你个光。” 褚延之不耐的翘起二郎腿,“不会,可以学啊,牛排我都会煎,你一个女人学不会?” 黄婉贞眼珠子骨碌碌的一番乱转,“行啊!我亲自做了,给你们送医院去。” 褚延之面上还是不太满意,但到底是答应了帮忙。 英国大使是十点左右到的,臂弯里挎着个女人,那女人竟然还是黄婉贞认识的。 大使约翰爵士是这样介绍她的,“这是我的女儿。” “密斯贝拉?”黄婉贞眼珠子险些掉地上,“你们约翰氏医院的密斯贝拉,竟然是约翰·贝拉?” 第144章 黄婉贞的牛排 褚延之和沈君宴面面相觑,黄婉贞看了两人的样子,突然升起一种荒谬之感,“你俩不会也不知道吧?” 事实证明,俩人还真是不知道。 约翰爵士和约翰·贝拉身边围满了人,三人都窝在角落里没动。 黄婉贞虽然有信心,能挤开人群,走到密斯贝拉面前,但她怕挤掉的人里,有人记恨她,那就得不偿失了。 褚延之和沈君宴是觉得没必要,都是同事,在医院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啥时候都能增进沟通,联络感情。 约翰爵士带着爱女,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十点来的,不到十一点就走了,之后宴会仿佛就失去了乐趣,大家陆陆续续都散了。 黄婉贞是个行动派,第二天一大早,就吩咐了玉丫,“去洋人商店里买几块牛肉和黄油,帮我煎好,中午我回来拿。” 玉丫虽然跟陈玉梅学过炖牛肉,可还从没煎过牛肉,“煎牛肉,我不会啊。” “没事,煎熟了就行,”随即黄婉贞想到外国人不喜欢吃太熟的牛排,褚延之在国外留过学,可能也不喜欢太熟的,遂又改了口,“多买几块,熟不熟无所谓,别糊就行。” 玉丫有些为难道,“牛肉很贵的,洋人商店里的更贵,我要弄不好,糟践了咋办?” “没事,你尽管做,糟践了算我的。” 黄婉贞放话简单,可为难死了玉丫。 着急忙慌的回厨房扒拉了几口饭,拿出买菜的钱袋子数了数,一块七毛钱,这放平时买菜,是笔巨款,但玉丫知道,那洋人商店里的东西,贵的吓死人,只好又去找了黄董氏。 黄董氏一听是自家宝贝女儿交代的,大方的掏出了两块大洋,玉丫却没接,反而为难的看向黄董氏,“婶娘,那个我看小姐挺重视这事的,怕是有大用,万一是请什么厉害人物吃煎牛肉,我一个弄不好,把她的大事耽搁了就不好了。” “您老吃的盐比我吃的饭都多,能不能请您帮我去掌掌眼。” 黄董氏一听跟洋人打交道,也有点怯,那洋人在这北京城可是上等人,当街打人,巡警都不敢管的。可女儿的大事,又不能耽搁,左思右想,黄董氏去铺子里找了秀兰。 秀兰一听是小姐吩咐的,那得办啊。 三人一人挎着一个篮子,就来到了灯市口大街上的洋人商店。 门匾上是洋文,三人也不懂,互相拉着手,走了进去。 到了里面,打眼一瞧,是华人,三人乐了。 “小哥,给我们多来几块牛肉和黄油,我闺女要请人吃煎牛肉。”黄董氏乐呵呵的道。 那伙计一听,就知道她们要的是什么,带着她们来到一个货架前,“这都是我早上现切的,保证新鲜,这几块是牛里脊,这几块是牛外脊,这几块是牛眼,这是牛上脑……” 一通下来,成功让黄董氏三人迷糊了,“这么多,我们买哪里好啊?” 伙计建议道,“这三个价位,要不每个价位的给你们来一块儿?” 玉丫抬头看黄董氏,“小姐说,多买几块,三块会不会不够?” 黄董氏大手一挥,“来六块!” 三人出门的时候,黄董氏心疼的直捂腰包,这一趟,花了整整五块大洋,光牛排就四块六,剩下的四毛,买了一小块黄油。 “玉丫,你可好好煎,可不能煎糊喽!” 本就压力大的玉丫,被黄董氏这么一说,更紧张了,“嗯……” 黄婉贞中午回来的时候,连看都没看,拿起食盒,就出了门,时间紧,任务重,黄婉贞这次也奢侈了一把,当街叫了个小汽车,扬长而去。 黄董氏问玉丫的时候,玉丫懵懂的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都没打开看,拎起来,出门拦了个小汽车,就是会喷气的那种,走了。” “就是喷的气,怪好闻的那种小汽车?”黄董氏扬声问。 玉丫重重的点点头,“是,就是那种,听说比坐黄包车贵多了。” “嗯,肯定是去做大事了。”黄董氏肯定的说,“这下铺子又要赚大钱了,她小小年纪,顶着个铺子,不容易,晚上你炖只鸽子汤给她补补。” “好。”玉丫一口应下,鸽子汤好说,她之前就炖过,只要不是洋玩意儿,她都行。 黄婉贞在汽车上,偷偷打开食盒看了看,见不但没糊,还有余热,满意的点点头。 她是满意了,但褚延之很不满意,“你做的这是什么呀?太柴了,火候太大,油太少。” 沈君宴一口接一口,“行了,她也是第一次做,我感觉还好,你要是不愿意吃,给我,你去食堂。” 褚延之一把打落他伸过来的手,“边去,两块还不够你吃?你是猪吗?” “褚延之,说话归说话,不能骂我,下次再这样,我可是要翻脸的。”沈君宴放下筷子,表情严肃的看着褚延之。 褚延之推他一下,“行了,知道了。食堂的饭,可没牛肉,我干了半天活,早就饿了。” 说罢,也大口吃了起来。 黄婉贞也不理两人之间的官司,自从练武后,她就饿的非常快,食量也增大了不少。 黄婉贞快速解决着饭盒里的牛排,别说,还挺符合她的口味,她就喜欢吃这种火候大的肉。 吃完饭,黄婉贞也不多留,她还要回学校上课呢。 “麻烦褚医生了,持枪证下来后,你给我打电话,我来拿。” 黄婉贞麻利的收拾着饭盒,褚延之连忙拦她,“等一下,你得让我看看你的手枪啊,什么信息都没有,咋给你办。” “呦!我没带着。” 褚延之瞪她,“买了枪不带,买它干嘛?费钱玩啊?” 沈君宴打圆场,“好了,她一个小姑娘,你别老这么苛刻。” “婉贞,这周日,我们一月一次的沙龙到日子了,你把枪带来我家,给延之瞧瞧。” “成,谢谢沈医生。”黄婉贞着急忙慌的收拾好食盒,拎起来,摆摆手,就跑了出去。 “哼!明明是我帮忙,你老充什么好人,她光记你的好了,也只谢你。”褚延之悻悻道。 第145章 黄婉贞成了报纸上的名人 沈君宴本想反驳,可一想,好像还真是这样,“对不住,延之,我越界了,可能她是我最成功的病人吧,我见了她,就觉着心情特别好,总怕我的心血付之东流。” “那个,下个月的晚班,我帮你上,怎么样?” 褚延之鄙夷的看他一眼,“不够!说好,你欠我个人情!本来想让黄婉贞欠的,现在好了,她把功劳都记你头上了。” 说完,也不等沈君宴答应,顾自起身走了。 黄婉贞风风火火往贝满女中赶,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下午第一节课前,赶到了班里。 宋文茵瞧她气喘吁吁的,好奇问,“干嘛去了?这么喘?” “忘拿东西了,回了家一趟。”黄婉贞敷衍的说道,好在这时候,老师拿着课本进来了,宋文茵立马正襟危坐,不再与黄婉贞搭话。 傍晚回到铺子,黄婉贞见几个员工能支应开,就并未在铺子里多留,直接回了鸽子胡同后院自己住的屋子,从衣服兜里取出钥匙,打开了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枪来。 这把勃朗宁有十发弹匣,体积不小,黄婉贞攥在手里比划了两下,又找了块儿白棉布,珍惜的擦了擦,然后连着二十枚子弹,放到了手袋里,把手袋放到了书包里,又把手包放到了床脚。 当天晚上,黄婉贞一边看书,一边惦记着周日沙龙的事,想着给沈君宴和褚延之带点什么礼物过去,心想,多送点东西,遇到事才好求人家办事不是。 第二天,早起吃饭的时候,黄婉贞先用勺子舀了一勺粥,送入嘴里,又熟练的翻开了桌上的报纸,“咳——咳——”,黄婉贞连忙捂住嘴,省得喷出来。 黄董氏忙不迭起身给黄婉贞递帕子,还一叠声的问,“怎么了?怎么了?是生病了?还是饭不合胃口?” 这动静把在厨房忙活的玉丫都招过来了,紧张的问,“小姐,你想吃啥,我给你重新做。” 黄婉贞扯过帕子,擦了擦嘴,冲玉丫摆摆手,“没事,是我的名片上报纸了,有些意外,你去忙自个儿的活吧。” 黄董氏拿起报纸,只见上面写着布特福公司总经理黄婉贞,徐司法总长和宋督军府上的御用衣服设计师,华国的保罗,东方的利亚诺。 “这是你花钱自己登的?詹编辑还挺会夸人,我虽不知这保罗和利亚诺是谁,但看了,莫名的觉得你很厉害。” “咳——咳——”黄婉贞使劲儿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娘,你看清楚了,这不是《新民日报》,是《华明日报》。” “可能是褚医生不靠谱,把我名片发给《华明日报》里的人了。” 黄董氏喜滋滋的反驳道,“咋不靠谱了?我觉得把你写的挺好的啊?这多好,你也是上了报纸的名人了。” 这下,黄董氏饭也不吃了,拿着报纸就去找秀兰了,叫她赶紧去街上找报童,多买几份,贴在店里,让上门来的顾客看看,她闺女是御用设计师。 这事还没完,黄婉贞到了学校,好多女学生正拿着报纸议论,班里的同学见黄婉贞过来,还拉着她问,是不是真的。 “宴会当天徐司法总长和宋督军的家人穿的礼服,确实是我设计的,但报纸上说的也忒夸张了点。” “哎?宋文茵的爷爷不就是宋督军吗?她来了,咱们问问她,不就知道了?”林清惠就跟没听到黄婉贞的话似的,转头就跟其她同学议论起来。 “是啊,是啊,一会儿宋文茵来了,问问她。” “布特福这名字真奇怪,为啥不写吉祥堂,吉祥堂多好听啊。” “傻了吧?布特福这名字多洋气啊?一听就很厉害。” 这问题的答案,黄婉贞还真知道,因为她名片上印的是布特福服装公司。 可大家伙儿,自顾自在那讨论的热闹,就是没人想再问黄婉贞了,都觉得她回答的不实。 宋文茵过来后,班里的八卦讨论达到了小高潮,尤其是得到宋文茵的肯定答复,黄婉贞又成了香饽饽,好多人都请她给自己设计衣服。 在黄婉贞烦不胜烦时,宋文茵已经从书包里翻出了纸和笔,“来我这里登记,黄大师忙的很,你们都需要等时间,先在我这里预约,越早预约,越早能穿上黄大师设计的衣服。” 宋文茵看着本子上的名字,心里止不住的乐呵,推推身旁的黄婉贞,“婉贞,你这也算年少成名了,不要骄傲,要再接再厉,待几年后,必定能赶超那什么保罗,利亚诺!我也能跟在你后头,捡点肉渣吃。” “你知道啥?保罗和利亚诺都是西方服装设计大家,科班出身,我就一野路子,咋能跟人家相提并论。”黄婉贞忧心忡忡,总觉得这盛名不实,恐有灾祸。 宋文茵却不太在意的摆摆手,“反正他们也不在华国,放心,他们抢不了咱们的生意。” 可是第二天早上,黄婉贞还在打拳的时候,小石头拿着一摞报纸,跌跌撞撞跑进了院子,“不好了,经理,您快看!” 平日里没看报习惯的小石头,只负责给黄婉贞订报,拿报。因而错过了成为第一个发现黄婉贞上报的人,今儿一早,小石头拿到报纸,立马翻开找了找,还真让他找到了一篇写自家经理的文章。 黄婉贞听到动静,赶忙收了功,接过报纸一看,黄婉贞实属沽名钓誉之辈,乱用‘御用’,妄图与皇家沾边以提高自己的身价,是极度自负和愚蠢的行为。黄婉贞这种买通报业人员,蓄意夸大自身才华,获取外界虚名和利益的不正当手段,就该被世人唾骂,众人鄙夷。 黄婉贞随意读了读,怒气便涌上心头,她眉心深深皱起,攥着报纸的手骨节已然发白。 “黄经理,这《华明日报》也忒欺负人了,昨天还在报纸上把你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今儿个竟然骂起你来了,他们这是把你搭在戏台上烤啊。” 第146章 气疯了的黄婉贞 小石头声音中带着愤懑不平,“这人太恶毒了,简直就是想断咱们铺子里的生意,反击,得反击。” “哼!我这就去找罪魁祸首。”黄婉贞拳也不练了,饭也不吃了,进屋在毛衣外头,加了件黑色羊绒大衣,找出报纸,塞进手袋,急匆匆的跑出门去。 到了医院,时间太早,褚延之还没来,急的黄婉贞直跺脚。 密斯贝拉穿着小皮鞋,“哒哒哒”的来换班,瞧见黄婉贞,笑着打招呼,“密斯黄,早上好!”低头又扫了她脚一眼,“听沈医生说,你脚能跑能跳了,怎么又过来了?” 黄婉贞有气没处撒,拿着报纸,就用英语跟密斯贝拉唠了起来,“密斯贝拉,这报纸也忒欺负人了,指名道姓的骂我自负,愚蠢,还说我就该被世人唾骂,众人鄙夷。这人太坏了,气得我都想掘他家祖坟去了。” 密斯贝拉伸着脖子瞧了半晌,才道,“这上面为啥那么骂你?” “都赖褚延之!”黄婉贞连‘褚医生’都不称呼了,直接叫上了名字,“前两天,在苏次长宴会上,他说要帮我发名片,我信了他的邪,给了他一沓名片,第二天,我就在这破报纸上,看到了我名片上的信息,还编撰我是什么‘御用设计师’,这可不是我花钱买的,当时我就觉得不对,有些担心,没想到敌人来的如此之快!” 密斯贝拉担忧的看了黄婉贞一眼,“我中文不是很好,看不太懂这上面写的什么,但‘御用’我还是懂的,现在华国都没皇帝了,你用就用了,谁有资格骂你?难道是跑到天津租借去的那位?” 黄婉贞只顾着生气了,讲的不清不楚,密斯贝拉听得云里雾里,反倒是给黄婉贞带来了反击的论据,“对啊!现在可不是清朝文字狱时期,现在是民国,是新社会,年轻人都该追求自由,平等!我就是年轻人啊!” “不对,不对,那不是我说的,跟我没关系,《华明日报》自导自演,明显是在坑我,我可不能认。” 敌人这种泼脏水,戴高帽的手段,就是想让她陷入自证陷阱,她在传媒方面,不如他们有优势,任凭她怎么自证解释,也是无济于事。 密斯贝拉望着一个人自言自语的黄婉贞,脸上担忧之色更浓,北京城只有‘疯人院’,没有精神科,要想治脑子,得去上海或香港。 “密斯贝拉,你能帮我个忙吗?” “啊?什么忙?”上一秒还在为黄婉贞担忧的密斯贝拉,下一秒就见黄婉贞双眼发光的看着她。 “你最近有没有宴会要参加啊?” “哦!元旦前夕,我要随父亲参加唐总理家的宴会。”黄婉贞算算日子,“那不是没几天了?你礼服准备好了吗?” “当然!” 密斯贝拉的话,并没让黄婉贞打退堂鼓,而是双手合十,在胸前拜了两下,“拜托,给我个机会,我想专门为你设计身礼服。” “哦!只是机会,并不是需要我必须穿你设计的衣服,是吗?” “是的,我会在三天内,给您做出来,您参加宴会穿不穿,是您的自由,并且费用全部由我承担。” 密斯玛丽笑着道,“呵呵,这么简单的忙,我帮了。” 俩人正说着,褚延之,沈延之和安东尼主任陆续过来上班了,黄婉贞一一与他们打了招呼,仍旧不离前台,趁没病人来挂号的时候,一个劲儿打听贝拉的喜好,比方喜欢什么颜色啊,什么花啊,喜欢穿什么样式的衣服啊,等等。 黄婉贞生怕忘了,还借了纸笔,一条条记录下来,贝拉见她如此认真,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想告诉她,不用费那么大力气,她没打算穿。 黄婉贞不知她所想,用心记录好,又风风火火跑出去,买了不少干果和点心,前台,各科室,认识不认识的,见人就笑着往外送,最后提着包点心进了权威主任医师利亚姆办公室。 “您好,利亚姆医生,我是来感谢您的。”黄婉贞笑呵呵的递上一包点心,“谢谢您帮了我母亲,我母亲是我们全家的主心骨,您真是帮了我们全家的大忙了。” 坐着利亚姆主任连忙站起来,同黄婉贞握手,“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您和您的家人太客气了。” “这包点心是我的心意,请您务必收下。” 利亚姆接过点心,笑呵呵道,“好,我收下了,中午的时候,会和大家一同分享。” 黄婉贞满脸陈恳的给利亚姆鞠了一躬,“好,那我就不多打扰了,能请这位褚医生,送我一下吗?” 在一旁差点没憋死的褚延之,黑着脸,跟在黄婉贞身后走了出来,“你在搞什么?” 黄婉贞从手袋里掏出两份报纸,快速翻找了下,摊开在褚延之面前,用手指点着道,“看,这是昨天的《华明日报》,上面刊登了我名片上的所有信息。” 褚延之接过后,黄婉贞等了一会儿,又在他面前,摊开了另一张,“你再瞧瞧今天的《华明日报》,这是要把我往死里整啊。” “我就奇了怪了,你帮我发名片的第二天,我怎么就这么凑巧的上报了呢?是不是你把我名片发给《华明日报》的人了?!” 褚延之皱眉深思片刻,不确定的开口道,“我不认识《华明日报》的人啊。” 黄婉贞在一旁提醒他,“你在仔细想想,比方说什么《华明日报》的社长,股东之类的,或者相关的。” “不对呀,”褚延之似是想到了谁,摇摇头,“他没必要搞你一个小姑娘。” “是不是想到人了?有怀疑就有可能,”黄婉贞的口吻,那是斩钉截铁, “你在周日前,跟他通个信,让他给我在报纸上澄清道歉,我就既往不咎,要是他不同意,周日你得把人告诉我,我就是拼了一身骨头,也要让他好看!别以为出身比我高些,就可以随意欺负我,俗话说得好,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你明明白白告诉他,我就是那种又愣又不要命的!” 第147章 积极奔走的黄婉贞 褚延之板着脸,扭头看她,黄婉贞咬着牙,攥着拳,像是用了十足力气,见褚延之看过来,还把下巴微微往上抬了下。 “嗯,这件事要真是我发名片引起的,我会给你个交代。” 回到学校的黄婉贞,无心学习,去找了密斯葛林告假,这次她老老实实把两份报纸摆在了密斯葛林办公桌上,密斯葛林带着眼镜,分辨了好久,才抬眼担忧的看向她,“这是有人在给你下套,原本你只是个学生,声明不显,他们偏偏给你戴个高帽,让你显出身来,让大家看到了你,然后就好抓你的错了。” “不过这人,可能太心急,也可能是太没把你当回事,没费时间找你的错误,而是直接给你扣上了个错误,按上了这‘御用’的莫须有罪名。” “华国皇帝在日本人保护下,很少有人能见到,就算是见到了,十有八九也不会为你一个穷学生正名。” 黄婉贞听到密斯葛林的分析,恭敬的鞠了一躬,“您说的对,我不准备正名,因为我根本就不是‘御用’,我会花钱在北京城几家大报纸上发表评论。” 密斯葛林点点头,“名声太盛对你现在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你还小,不缺脑子和心性,只要安安稳稳长大,以后名声必定不差。” 黄婉贞当然想安安稳稳长大,安安稳稳活到老,但这背后之人,仗着有钱有势,肆意栽赃陷害她,根本不把她当人看,想怎么耍弄,就怎么耍弄。 这要是认了,她必是声名狼藉,难以在社会上立足,那么她以前得罪的那些人,见她失势,一定会围上来,把她拆分入腹。 所以她不能认,她要反抗,她要让那高高在上的‘美玉’知道,她就是块臭石头。 “嗯,我已经想好应对之法,还能老师允我三天假。” 密斯葛林没办法,不可能看着学生被人欺负死,只能唉声叹气的批了假,在黄婉贞拿着假条准备走时,还嘱咐说,“实在不行,就回来,大不了就留在学校住宿,不出去了,那些人不管闯进来。” 黄婉贞谢过她的好意,匆匆拿着假条出了贝满女中。 待回到吉祥堂,黄婉贞一头扎进工作室,直接下笔画了个高腰大裙摆礼服,又在上面留出四个裙门,两两对应。 画到这儿,黄婉贞放下笔,急匆匆出了工作室。 “小石头,通知宋英、秀竹、李春花来我工作室开会。” 等人到齐后,黄婉贞让她们看了刚刚画的,半成品设计图,“宋阿姨,我之前看见你绣过龙凤呈祥,那绣品还在吗?” 宋英迟疑道,“在,我那是给宋安绣的嫁妆。” 黄婉贞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但还是开口道,“我出高价买,宋安还没到出嫁的年纪,你还有时间给她绣。” “可你这裙子上面是两两对应的四块,我那是一整块,缝哪里都不合适。” 黄婉贞解释道,“这是个双层的,里面是个百褶裙,外面这个是龙凤呈祥的裙子,不穿在身上的时候,只能看到外面的裙子,穿上后,里外都能看到。” 黄婉贞用笔在裙门中间画了一道,“这块,我准备钉琉璃珠子,穿裙子的人,一走路,光一照,可步步生辉。” 放下笔,黄婉贞深深吸了一口气,“我需要三天内,做好这条裙子。” “啊?这么繁复的裙子,三天?不钉珠子还差不多。”李春花一听就摇了头,认为不可能。 黄婉贞无奈的叹了口气,“铺子现在处于生死存亡时刻,你们辛苦辛苦,毛衣组和缝纫机组的人,随便你们挑。” 宋英满脸凝重的张了张嘴,又紧紧闭上了,秀竹直接点头,“经理,我三天不睡,帮你盯着这裙子!” 黄婉贞伸手摆了摆,“我亲自盯着,你负责去挑人,串珠子,钉珠子。我这就打板,宋阿姨,负责外面龙凤呈祥这块。” 黄婉贞扭头看向李春花,“你负责其他部分,”说着,又用笔在设计图上加了几笔,“这后面弄个披风,从肩膀处直接垂下,肩膀要垫高,缀上流苏。” 李春花见气氛如此紧张,不敢再说什么,忙不迭点头,应“是。” 黄婉贞熬了三天两宿,一天睡眠不超过四个小时,终于赶在周五太阳落山前,做了出来。 “太美了,天上仙女穿的裙子,就是这样子的吧?!”李春花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满脸迷醉。 黄婉贞连回应她的时间都没有,连声让小石头去街上叫小汽车,又吩咐宋英打包衣服,“装好,装好,用最大的盒子。” 宋英摇头,“最大的盒子,也装不下,使劲压的话,我怕压出深褶子,影响美观。” “秀竹,快去扯块布,直接罩在外面,”宋英一边吩咐秀竹,一边去拆衣服架,取下长棍,把裙子一挑,塞黄婉贞手里,“一会儿用布罩上,你就这么提着过去,当心别蹭了,刮了。” 黄婉贞把裙子放垫子上,“先用布裹了,我在提着走,这样更安全。” 等黄婉贞赶到医院,才发现,密斯贝拉今天没来上班,她脑子一下子“嗡嗡”响了起来。完了,忘了问密斯贝拉住在哪里了。 她努力平复着心里的慌意,当下去找了沈君宴,沈君宴没帮上忙,安东尼主任见她一脸慌张神情,没问原因,直接去了医院行政处,要了密斯玛丽的联系电话。 “喏!就在我办公室打吧,先把你抱着的大家伙,放我桌子上。”安东尼笑着递给黄婉贞一张纸条,害的黄婉贞差点落下泪来,她使劲儿抽了两下鼻子,放下黑色布料裹着的衣服,拿起电话,按照纸上的号码,摇了出去。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黄婉贞心中的大石,重重的落了地。 可听到密斯贝拉已经收拾好,准备要去参加宴会时,黄婉贞又急了,“密斯贝拉,您给我一个机会,看一眼我做的衣服,我熬了三天,才做好的,您就看一眼,只要看一眼,不管您穿不穿,我都不再纠缠。” 第148章 不论是从创意设计还是工艺品质,都是极好的 安东尼瞄了一眼桌上的黑色布袋子,这才知道,里面的是衣服,他偷偷掀开一角,一条金龙映入眼帘,“哦!上帝啊!可真漂亮。” 沈君宴也凑上去偷看,“这是用金线绣的,这绣工厉害,没个几十年底子,绣不出这味道。” 安东尼转头看他,“是吧?我都想穿了。”见黄婉贞还在那满脸痛苦的劝说密斯贝拉,安东尼笑着直起身子,拍了拍黄婉贞的肩膀,黄婉贞一边嘴里说着,“我马上送过去,耽误不了。”一边转身看安东尼。 安东尼摊开手,示意黄婉贞把电话给他,黄婉贞立马心领神会的照做。 “哦!贝拉!裙子我看过了,很漂亮,你给密斯黄一个机会吧,毕竟她也给了我们一个宣传放足手术的机会,就当是我欠你个人情。”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安东尼笑了笑,又冲黄婉贞点了点头,“快去吧,孩子,东堂子胡同。” 黄婉贞到的时候,密斯贝拉已经盛装待发,菲佣和一个印度佣人帮忙打开布料的时候,密斯贝拉眼睛蓦地发亮,呼吸都有一瞬的暂停,“哦!这简直是件艺术品,说真的,密斯黄,你应该去参加巴黎时装公会奖走秀。” 此话一出,黄婉贞就知道她成功了! 她忙前忙后的帮密斯贝拉换好了衣服,又帮她换了套翡翠首饰,这才笑呵呵的赞美道,“哎!密斯贝拉,你简直就是我心中的纳爱斯。” 密斯贝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美美的转了一圈,又抚摸着裙子上的琉璃珠子道,“哦!这裙子太漂亮了,也太昂贵了,我可不能平白占你这么大便宜。这件裙子多少钱?我买了。” 黄婉贞笑笑,“这是我倾尽所能做的,它在我心中,不能用金钱来衡量,它能穿在你身上,是我乐意见到的。” “嗯……”黄婉贞摸着下巴,沉吟道,“这么漂亮的裙子,要是我们国人能见到就好了,也让他们知道知道,我们华人也能设计出这么漂亮的裙子,您哪天有时间?我能不能找人上门,来给它拍几张照啊?登在《画报》或《国际报》上,让大家一起欣赏一下。” 密斯贝拉几乎是想都不想,就答应了下来,“嗯,密斯黄狭隘了,艺术不分国界,这件衣服不论是从创意设计还是工艺品质,都是极好的,我正好认识《国际报》里的一个股东,他是我表哥的朋友,叫亨利,明天问问他有没有空,过来看一下,要是他愿意,就让他帮你写篇报导,也省得你找人来拍照了。” 黄婉贞大喜,深怕密斯贝拉反悔,忙不迭点了头。 黄婉贞完成心中的一件大事,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即使天冷的能冻冰,还是差点在回家的黄包车上睡着,一个瞌绊差点翻下黄包车去,黄婉贞懊恼的敲了两记脑袋,强撑到家,倒头就睡。 黄董氏知道她不眠不休的忙了好几天,轻手轻脚进来,看她睡的沉,帮她盖好被子,又轻手轻脚出去了。 黄婉贞一口气睡到日上中天,刚醒的时候,有点呆愣,摸出怀表看了一眼,才惊觉已经快十二点了,随后起身洗漱吃饭。 “吃慢点,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黄董氏一边帮黄婉贞盛汤,一边心疼的劝她,“今儿下午就别出门了,好好歇歇,你这几天都累瘦了。” 黄婉贞摇头,“我就告到周五,今儿已经多歇了半天,到学校,还得去密斯葛林办公室接受批评。唉!我这什么命啊!” “什么命?劳碌命!定是你的名字没起好,改天找个大师,帮你瞧瞧八字,让他给你取个小名,压一压才好。” 要是以前,黄婉贞定是要反驳两句的,但现在随着收入的提升,她也看开了许多,有些无伤大雅的事,就随她去吧,不就一个小卦五十个铜板,一个大褂八十个铜板吗?她家出的起! 吃完饭,到了学校,黄婉贞先去密斯葛林办公室解释了一通,密斯葛林又唠叨了她几句,才放她离开。 黄婉贞走进教室,就发现有人在指着她议论,黄婉贞装作没事人一样,在自己座位上坐下,打开书包,拿出纸笔,一抬头,对上了宋文茵担忧的目光。 “我这边接的单子,又被她们取消了,吉祥堂那边的生意也有些受影响,你这几天忙的睡觉时间都没有,我怕你着急上火,没跟你说。”宋文茵哀叹一声,“我跟我哥打听了,说那《华明日报》是刘家办的,他家在前朝就有人在内阁印铸局,在现在政府印铸局仍旧有人,在北京城,大半从事媒体的人都会卖刘家面子。” 黄婉贞腰板挺得直直的,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 “我跟我哥说了,让他在相熟的人里找找可以当中人的,到时候咱们请刘家的人吃个饭,问问哪里得罪他们了,是不是有转圜的余地。” 黄婉贞非常赞同宋文茵的做法,不管有没有用,先去干了,万一成了呢?! “行,你看着办,有事需要我出面,我肯定配合。” 宋文茵深深叹了口气,“真是多事之秋,都乱套了,没想到做个生意,也这么难。” 黄婉贞攥住宋文茵的手,给她打气,“没事,咱后台不够硬,自有那后台硬的,大不了弃车保帅。” 第二天,就到了沈君宴沙龙聚会的日子,黄婉贞还记着要送礼的事,专门去‘华美服装’选了两件不同花样的羊毛衫,仔细用牛皮纸袋装好,坐黄包车去了沈君宴公寓。 这次来开门的不是钱妈妈,是个二十多岁的时髦女士,长相颇为古典,细细的柳叶眉,狭长的丹凤眼,薄薄的嘴唇,小巧的琼鼻,听说黄婉贞来找沈君宴,试探性的开口道,“是沈小姐吗?” 黄婉贞解释道,“我们是表亲,我不姓沈。” “表亲呀?”女人脸上的笑一下子不见了,一双细眼中眼珠子骨碌碌一番乱转,精明过人的说道,“表亲也是可以亲上加亲的嘞。” 第149章 钱女士领教了黄婉贞的伶牙俐齿 黄婉贞可算是知道钱妈妈为啥那么精明了,无奈道,“我已经结过婚了,女士贵姓?怎么称呼?听你口音不像是北方人。” 黄婉贞信奉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为免这女士继续缠着她问这问那,黄婉贞把话题,扔到了她身上。 “我老家是上海的,来北京城好些年了,怎么?我口音还像南方人?” 黄婉贞点头,“嗯,一听就是江浙那边的,你可以每天清早,大声读报,纠正一下发音。” 女人撇撇嘴,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我姓钱,称呼我钱女士就得,沈医生在三楼左手边,别走差了,我这儿的租户,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黄婉贞直接朝着天花板,翻了个大白眼,绕过她,就往东北角的楼梯处走了过去。 “哎!你这小丫头,年纪不大,脾气不小,怎么这般粗鲁!”钱女士双脚前后站立,身子微微前躬,伸着涂满红色美甲油的手指,厉声指责黄婉贞。 本走上台阶的黄婉贞,又退了回来,一步一步逼近她,“好脾气是留给美女的,你这种丑女,长得丑也就算了,还非要出来在人面前做鬼脸,这就是你的错了!我一想,你都做鬼脸了,也就相当于是不要脸了,索性就不给你留脸面了?!” 钱女士好似没这种跟人硬刚的经验,随着黄婉贞的逼近,步步后退,满脸惊慌的反驳,“你,你才是丑女!” 黄婉贞故意眼含不屑的上下打量她,“怎么也比你好看!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麻烦丑女,就不要上赶着找不自在了。我怕一不留神,伤了你的自尊!” 钱女士从没遇见过这种年纪的小姑娘,如此伶牙俐齿的,一时间竟有些后悔招惹黄婉贞。 黄婉贞见那钱女士只呆呆看着自己,魂飞天外,也不纠缠,转身就上了楼。 在这次沙龙上,黄婉贞第四次见到了苏太太楚青青,上次见面是苏家举办的圣诞节宴会上,只是匆匆一见,点头打了个招呼,今天相见,苏太太笑容明显真挚了不少。倒不是说她之前的笑容有多假,而是给人的感觉,没那么发自内心,轻松愉悦罢了。 楚青青一身浅蓝色旗袍,围着一件米白色羊绒披肩,颈间一串圆润的粉色珍珠项链,头上别着用珍珠做成树叶型的珍珠发卡,显得既华贵,又优雅,黄婉贞眼睛笑成月牙,一脸真诚的夸赞,“苏太太真是腹有诗书气自华。” 苏太太听惯了别人夸她漂亮好看,还真没怎么听到过这种夸内在气质的,不由“呵呵”笑起来,“比不得你们小姑娘,正是青春正好。” “青春正好的小姑娘多的是,您这种气质才最令人羡慕。” 苏太太被黄婉贞实诚的话逗笑了,一个穿着呢绒洋裙,烫了头发的时髦女郎,袅袅婷婷走了过来,“青青,在笑什么?” 苏太太笑着拉住女子的胳膊,“我给你介绍个有意思的小妹妹。” “这是灯市口大街吉祥堂的东家,黄女士,她那的化妆品都很不错,有空可以去瞧瞧。” 苏太太笑着说完,又转头看着黄婉贞道,“这是我同学,陈女士。” 陈女士伸出手,同黄婉贞握了一下,“欢迎,我经常来参加沈医生的沙龙,你是第一次吧?” “来过一次,你那次去了天津,找那洋人裁缝做衣服,没来。” 不等黄婉贞说话,苏太太就同陈女士做了解释。 黄婉贞顺势递上了自己的名片,“我们吉祥堂也有高级定制洋装,沈医生和褚医生都在我们那定过西服,陈女士感兴趣,可以去瞧瞧。” “哦?是吗?”陈女士敷衍的点点头,到底是接过了名片。 黄婉贞没忘了今天来的真实目的,寒暄几句,就去找了坐在旁边跟人说话的褚延之。 褚延之辞了一同说话的高才学,苏静辉,来到放饮品和点心的桌子旁,拿了两杯咖啡,递给黄婉贞一杯,剩下一杯,自己握在手里,慢慢啜着,“我找过刘子扬了,他说并没把你的名片向外宣扬,《华明日报》上登的事,与他无关。” 黄婉贞一听‘刘子扬’的名字,就激动了起来,“是了,应该就是他!我同桌的哥哥在警察厅上班,帮我们查了,《华明日报》就是刘家办的,你这个说法,我不认同。” “《华明日报》往我身上戴高帽,泼脏水,看过报纸的同学都不买我铺子里的东西了,他们对我造成这么大的影响,一句无关就完事了?” “那我无意间卖给混子两斤炸药,他们把《华明日报》炸了,是不是也跟我无关?” “黄婉贞,你冷静一点。”褚延之摆摆手,小声道,“刘子扬,刚刚从美国回来,虽然《华明日报》是刘家的产业,但并不归他经营,他也不认识你,没有理由那么坑害你。” 黄婉贞倔强的抿着嘴,心中嘀咕,这个刘子扬,一定有问题。 “嗯,他不认识我,没理由坑害我,可现在我被他刘家坑害了,还是在你给他递名片的第二天,这个事怎么解释?” “你们不要跟我说什么凑巧,在我看来凑巧,都是心存恶意,找到伤害别人的机会,并且付出了实际行动,才会有的结果。” “我要见刘子扬!我现在生意一天比一天冷清,我等不了太长时间,他要是三天内腾不出时间见我,我就凑巧打听刘家的住址,凑巧打听刘子扬的行踪。” 褚延之无奈叹口气,“你怎么这么倔呢?!得罪刘家对你没好处。” 黄婉贞心中都气炸了,却抬头笑着对上了褚延之的眼睛,“那我该怎么办?不得罪刘家,乖乖坐等事情进一步发酵,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道我是沽名钓誉之辈,不诚实,不道德,被众人鄙弃,吉祥堂关门大吉,我在北京城找不到营生?” “我当然可以离开北京城,去上海,去香港,但凭什么啊?!凭你们地位高,凭你们有特权,我们就该乖乖的被你们坑害?” 第150章 黄婉贞想尽一切办法,寻找出路 褚延之被黄婉贞堵的哑口无言,默了半晌,开口道,“你说刘家就说刘家,别带上我,我跟他们不一样。你可以去报案,让警察帮你调查。” 黄婉贞表情温柔至极,说出来的话,却刚的能戳死人,“不!走程序时间不固定,你们说是一年,就是一年,说是两年就是两年,我等不及!” “既然刘家玩凑巧,那我也玩凑巧。” 黄婉贞轻声慢语说完,转身就要走,却一把被褚延之拉住了手腕,“都说了,不要带上我,我跟他们不一样。” “狠话不要光对我放,我带你去找刘子扬,你当面同他说!” 两人去向沈君宴告辞,沈君宴知道后,也想跟着,但作为沙龙的主办人,他又不能扔下众人不管,只能嘱咐黄婉贞不要冲动,量力而行。 黄婉贞表面上点头应,“好”,心里却连翻了好几个白眼,光‘量力’怎么行?她要拼命!让刘家人知道,她不是法律制约下的良民,她是不讲规矩的土匪! 褚延之先带黄婉贞去了对面的约翰氏医院,借医院的电话,打了几个电话,接着又叫了车,直奔广渠门的明华印书局而去。 在车上,黄婉贞就琢磨开了‘明华印书局’与《华明日报》的关系,“‘明华印书局’是刘家开的?” 一旁的褚延之点点头,算是给了答复,黄婉贞心想,好吧,怪不得能随意欺负人,原来是财大气粗。 两人找到刘子扬的时候,他身旁还跟着另一个人,黄婉贞频频看向那人,直到那人笑着伸出手,“又见面了,黄先生。” 黄婉贞早该想到,刘子扬和刘子文该是出自一家,这么说,还有那《新华日报》的刘子墨。 “刘子墨记者是您……” 刘子文笑笑,“正是家弟。” 黄婉贞这才看向他旁边穿着黑色大衣的刘子扬,这一看不要紧,纵是黄婉贞憋着气,也不由被刘子扬闪了一下神,飞扬的眉,极俊逸的眼,声音温柔带笑,“您好,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哥伦比亚大学博士毕业,刚回国不久的刘子扬。” 黄婉贞默默在心里念了两句‘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切美色在钱财面前,都是虚妄。’ ‘喜庆茶馆’的包间里,四人西装大衣的西式穿戴,同这木门‘回’字窗的老旧茶馆,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知褚医生,找我何事?”刘子扬端起茶碗,悠闲地喝了一小口。 “不是我找你有事,是这位黄女士,想问你些事。” 黄婉贞快速把话在心里过了一遍,不客气的开口道,“上次在苏次长家的宴会上,褚医生曾代我,给您递了一张名片,不知您能否还给我。” 刘子扬万万没想到,这位黄女士大费周章的找到他,竟是为的一张名片,“不好意思,黄女士,那张名片我弄丢了。” “弄丢了?”刘子扬声音再怎么温柔,也没能堵住黄婉贞质问的嘴,只见她把手中的牛皮纸袋往褚延之怀里一塞,三下五除二打开了手包,从里面拽出一沓子报纸来。 “瞧瞧,你们刘家开的《华明日报》是怎么详细登的我的信息。” 刘子扬好脾气的接过,仔细看过后,抬头问,“黄女士,怀疑上面的信息是我透露的?我与你无冤无仇,今日是第一次见面,没有……” 黄婉贞抬手打断他,“我承认,你说的这些都对。” “可你不能否认,这信息是从你手里的名片流出的吧?你也说了,那张名片丢了,这就很可疑了。” “对于一位女士的信息,因你不注意,被广而告之,你不觉得有失君子所为吗?” “哒哒哒——”黄婉贞用手指点了点桌子上另外几份报纸,“还有,你们刘家的《华明日报》从那之后,每天都在刊登辱骂我的言论,这对我造成了极大的负面影响,我怕哪天精神一崩溃,就做出鱼死网破的事来。” “为了你我都活的好好的,麻烦你负点责,找出那个偷名片的贼来!我认为那个贼就是你身边之人!” 黄婉贞说完,包间内陷入一片寂静,过了会儿后,刘子文拿过报纸看了看,“《华明日报》是我五叔在管,他和我三叔有矛盾,子扬去了,也无济于事,我去问问吧。” 黄婉贞见他轻描淡写,一点也不重视,不由得开始放狠话,“刘先生,咱们之前也打过交道,你知道我是白手起家,你们刘家虽是庞然大物,但我也不带怕的,大不了我舍了一身剐,从头再来!” “好了,不要说这种话!子文已经答应帮你查,肯定会给你个交代的。”褚延之洋怒的瞪了黄婉贞一眼,又转头对刘子文笑着道,“子文,你不要怪她冲动,因为你家登了她好些不堪言论,现在她那公司都没顾客了,眼看连租金都要赔进去了,俗话说的好,人前留一线,事后好相见。” 黄婉贞忍不住冷笑,“我快被逼入绝境了,大不了也做些凑巧的事,躲国外去!” 褚延之随着黄婉贞的话,认真解释道,“她是个有天赋的,你家报纸上也写了,徐总长和宋督军家都穿她设计的衣服。她也没家累,以后会去国外留学进修。” 两人一唱一和,让刘子扬,刘子文心里有了危机感,顾不上家族内部矛盾,离开茶馆,拿着报纸就回了老宅。 黄婉贞可不能把筹码都压在这两兄弟身上,转天看到《国际报》上登了龙凤呈祥琉璃裙,黄婉贞拿着就跑了北京城几家大报社,花重金在上面打了广告。 效果很明显,不出几天,店里就有人来问,是不是给英国大使家设计‘龙凤呈祥琉璃裙’的那家。 黄婉贞顺势多买了些报纸,放在铺子里,供顾客翻看。 生意有起色后,黄婉贞也有时间来搞《华明日报》了,她找到南长街织女桥的曹钊廉律师,问能不能起诉《华明日报》污蔑他人,损害他人名誉等。 第151章 黄婉贞要告《华明日报》 “南京临时政府内务部曾颁布过《中华民国暂行报律》,其中有规定,报纸登录调查失实,污毁个人名誉者,被污毁人得要求其更正,要求更正而不履行时,经被污毁人提起诉讼时,得酌量科罚,但这报律遭到新闻界的反对,很快被取消了。” 曹钊廉随手掸了下烟灰,抬头看向黄婉贞,“黄女士要想告报社,还需自己思量。” 黄婉贞一脸严肃的追问,“这种情形,您帮我提起诉讼,能不能立案?”如果连立案都达不到,那就是纯属白白浪费时间和金钱,她铁定不能干。 曹钊廉思量了会儿,才慢条斯理的开口道,“曾经上海租界里开的一家报社,刊登过侮辱大总统的文章,政府向租界内的会审公廨提起了诉讼,判定结果是总经理,总编辑各罚款100块大洋。” “就算立了案,这也不好说,结果因人而异。” 黄婉贞听了大总统案,本已想着放弃此法,再想他法了,没想到曹钊廉来了句结果因人而异,她谁啊?司法总长孙女徐盛翊的家庭老师!平日看着就值俩钱,这碰上官司,那就更值钱了! 更何况那《华明日报》可是登过,‘布特福公司总经理黄婉贞,徐司法总长和宋督军府上的御用衣服设计师’。她这盗用‘御用’的污水里,可还有徐司法总长一份呢! “告!立马告!”黄婉贞当下就拍了板。 当晚,黄婉贞看着桌子上的几张报纸,出神到了深夜,第二天就找到了小石头。 这小石头曾在报社工作过,三教九流都认得,黄婉贞对他提出了一些设想,“我想在一个小报上,登一则针对徐司法总长府上的消息,你觉得能办成吗?” 小石头小声问,“什么消息?能说的详细点不?” “《华明日报》上不是登过,我是徐司法总长府上的御用设计师吗?我想找个小报骂我一通,就说我一介小裁缝,竟因给徐司法总长府上做了几件衣服,就敢自抬身价,宣称自己的商品是‘御用’,这大胆行径,到底是靠的谁的势?是不是徐英杰给的胆量?诸如此类的信息,你觉得有报敢登吗?” 黄婉贞说到这儿,停下来,摆了摆手,“不要去找詹编辑,我怕连累他。” “这有什么好连累的?”小石头直起腰板,拍了拍胸脯,“这等涉及政府官员,有的放矢的新闻,最受大家喜欢,这也算是条好新闻了。” 黄婉贞摇头,“不要在《新民日报》上登,我怕出事,还是找一两个小报比较好。也不要让人知道是我要登的,你最好也不要暴露,你在我身边做事,你暴露了,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我。” 小石头眼珠子转了转,又露了一抹奸笑,“知道了,经理。” “不过单独说徐总长不好,我觉得也该把宋督军加上,那《华明日报》上提了两家,单拎出一家,太有针对感了,不太好。” 黄婉贞重重的拍了两下他的肩膀,“你说的对,按你说的办。” 有些日子没露面的黄婉贞,放学后,拦了黄包车,去了长安后街的徐府。 “最近官司缠身,耽误了盛翊的学习,我很是过意不去,不若我在学校里,再给盛翊寻个家庭教师吧。”黄婉贞端着咖啡,一副为徐盛翊着想的模样。 徐太太好脾气的笑笑,“谁家还没点事啊!你的学识是经过入学考试验证过的,我放心,再说盛翊与你也很合得来,这就难得了。” 黄婉贞优雅起身,向徐太太行了一礼,“多谢太太理解。” 做足了礼数,黄婉贞才去了徐盛翊的院子。 “黄老师,你终于来了,你看我自己买了《pride and prejudice》” 黄婉贞接过,翻看了两下,又还给了她,“你这是精装版,看出版社和标签都是英文,应该是从国外直接买回来的,说明这书不是你买的,是别人从国外买回来,又送给你的。” 徐盛翊低着头,抿着嘴偷偷笑了下,“是苏静远送我的。”声音中带着股雀跃。 黄婉贞仔细打量她的脸,见她脸没红,心想,应该不是恋爱脑。 “是在苏家宴会上认识的?” “嗯。”徐盛翊点头,“我娘说,只要我明年考上贝满女中,就给我们俩订婚。” 黄婉贞拉开椅子,坐下来,面对着她问,“那你是想考上贝满女中,还是不想考上?” “当然是想考上了,”徐盛翊颇为认真的同黄婉贞解释道,“现在许多人家挑媳妇,不单要看家世,也要问一问女方的学识的,我长得不差,人也聪明,读过不少书,就是没在学堂念过几日书,竟显得我差人一头似的。” “贝满女中,在全华国那都是能排上趟儿的,只要我考上了,就证明我学识没问题,就算与苏静远没成,也能定别的好儿郎。” 黄婉贞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徐盛翊到底喜不喜欢那个苏静远了,见徐盛翊对男女之事一点不扭捏,索性直接问出了口,“那你到底喜不喜欢苏静远啊?” “呵呵,黄老师这话问的倒有意思了,自古以来,男女结亲都是讲究的门当户对,我徐家门第不俗,苏静远家世也不错,我俩家世能对上,他那个人只要不吃喝嫖赌,败坏门风,就差不离了,我喜不喜欢又有什么关系。” 黄婉贞简直要给徐盛翊竖大拇指了,就这心态,与沈君茹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行,那咱们一起努力,争取明年考上贝满女中。” 小石头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只用了两天,就告诉黄婉贞,事办成了,黄婉贞偷偷问花费多少的时候,小石头笑咪嘻的伸出了三根手指头,黄婉贞挑眉,“多少?” “三块大洋!”小石头怕黄婉贞不相信,还掰着手指头,跟她絮叨了一回,都花在哪里了,“那乞儿实在可怜,本想给个块儿八毛,就打发他走,后来大冬天的,看他冻的不行,就又给他添了身厚实的衣物,加上送他去冀省的马车,是带棚子的,车资要贵上两毛,就花的多了点,一共是三块一毛二分钱。” 第152章 今天换了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说这些 黄婉贞微微低头,掩下眼中的错愕,声音轻的小石头差点没听清,“那《时文报》和《京都晚报》没发现你吧?” “没,我都没出面,那乞儿把消息递给他们,他们一看,是最近《华明日报》这种大报纸上,吵嚷的厉害的新闻,自觉发现了别人不知道的消息,还主动给了那乞儿几个铜板。人已经被我打发走了,连个户籍都没有,想找也没处找去,你放心吧。” 黄婉贞低声,“嗯”了下,接过小石头手中的报纸,掏出四块大洋来,递给他,“再多买两份报纸,备着,剩下的是你的辛苦费。” 小石头笑嘻嘻的挠挠头,伸手接过,“谢谢经理。” 拿到报纸,黄婉贞转天就带去了徐府,她多长了个心眼,没直接跟徐太太说,而是先在徐盛翊面前做了做样子。 “哎!自从参加了苏次长家的宴会,我就是报纸上的常客了,刚开始时夸,现在是骂,骂我也就算了,还带累了贵府上的名声,我这心里委实不安。” 徐盛翊拿过报纸瞧了两眼,抬头认真的对黄婉贞说,“这报纸可不能让祖父看见,不然非得把他气出个好歹来。” 黄婉贞听到她的话,面上现出一抹焦急,“徐总长平日里有读报的习惯吗?” 徐盛翊点点头,“现在只要是有正经差事的,都有看报的习惯,不过这《时文报》我倒是没听过,应该是发行量不大的小报。” 黄婉贞满脸愁苦道,“嗯,《京都晚报》上也登了,现在还都是小报,就怕有些鼻子歪的,闻到腥味儿,扩散了出去。” “到时候,徐总长看到后,不会怪罪我吧?” 徐盛翊摇摇头,“怎么会?祖父虽性子有些古板,但最是宽厚,体恤民众,不可能牵连你这个受害人的。” 黄婉贞无奈苦笑,深深叹了口气,“说起来,都是那《华明日报》引起来的,我与那报社无冤无仇,不知为何,非要往我身上泼脏水。” 徐盛翊闻言点点头,“这事祖父在报纸上看到了,他请了人,专门注意报纸上的一些信息,这事提及到了我们府上,家里知道后,还请示过他,他老人家忙的很,对这些哗众取宠的小手段很是看不上。” 黄婉贞心想,她也想说看不上,但确确实实给她生意带来不小打击,她那铺子定位的是高端顾客,大部分都识字,更有许多家里有定报纸的习惯,她名声一臭,那些人就像在她身上,看到了虱子似的,一下子躲得老远。 虽然靠着给密斯贝拉做衣服,挽回些生意,但远不如之前的兴盛,这让她都有了转行的想法,可又怕不找出那使坏的人,转了行,也被那人发现,继续泼脏水,那她还不如啥都不做。 “我准备告《明华日报》。”黄婉贞左思右想,还是说出了这话。 如黄婉贞所料,徐盛翊是不赞同的,“黄老师,你这办法实属下下策。” 黄婉贞舒了口气,很认真的请教,“愿闻其详。” 徐盛翊虽从小被家里宠着长大,心性乐观,胆子大,但受的是儒家传统文化教养,讲究的是‘以和为贵’,听到黄婉贞这种得罪人的解决方式,下意识就觉得不妥。 “我祖父曾是前朝进士,在刑部任职,还与苏家老太爷去西方国家考察过司法体系。” “那个时候,我还没出生,这些都是父亲跟我讲的,你且听一听。” “咱们国家自古以来,就不信奉法,前朝根本没什么审判庭,告状要去衙门。” “你可以去最近的县衙看看,门口左右各设一个石碑,一块碑上写着‘越诉吃五十’,一块碑上写着‘诬告加三等’,为什么要那么写,因为上意想要的是维系安稳,衙门想要的是不让老百姓告状。” “民国建立前夕,祖父随几位大人去欧美考察司法体系,发现他们是法理社会,跟咱们的礼俗社会不一样。上头让改革,要学习西方文明,咱们得学啊,只得弄个审判庭出来。” “可全北京找去,有几个做律师的?国人骨子里最会趋吉避凶,律师要是个好的,会没人愿意去做?那是因为诉师原就是下九流,现在改朝换代了,诉师也换了层皮,改成律师了,可也就是名头好听,上头的人一茬换一茬,都是满嘴的仁义礼教。” “打从有皇帝起,就是儒家思想盛行,以家族礼仪道德,维系一种秩序,在国人看来,告状就是一件讨厌的事,打官司是非常丢脸,非常破坏门风的。” “黄老师,您要去告别人,就会影响你家的门风,大家就会觉得你家里风气不够敦厚,忠孝节义的教育不够好,谁还愿意跟你家来往?谁还愿意跟你家结亲?” 徐盛翊说完,诚恳的看着黄婉贞,“我说这些,实属为你好,今天换了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说这些,我知道您是新派人,思想西化严重,可您要知道,您打官司,一路遇到的,可全是华国男人,还没开庭,你在法官心里就输了‘仁义礼教’,就违了‘公序良俗’。” “更何况你还是女子之身,他们嘴里不说,知道原告是女子那一刻,就暗地里给你盖上了‘不安分’三个字。”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黄婉贞起身,向徐盛翊鞠了一躬。她实在是不了解,原来以前的国人都是这么想的啊,要不是徐盛翊跟她说这番话,她不知道要碰多少壁,才能体会出民国的社会潜规则。 “不过我还是要告。”黄婉贞直起身,疲惫的露出一抹笑,“你刚刚也说了,打官司是国人讨厌的事,司法体系维护的是社会安稳,不是保护人们的权利。” “我失去了权利,那就去恶心恶心敌人,做些他们讨厌的事,就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也得知道,敌人是谁。” 徐盛翊很是不解,皱眉问道,“那你家的名声呢?你不想嫁人啦?” 第153章 幕后之人浮出水面 “不想嫁人了!”黄婉贞掷地有声,“与其嫁一个嫌弃我名声不好的男人,不如不嫁。” “那,那你兄弟姐妹要因你名声受损,会不会怪你啊。” “我这具身体,虽有个血缘上的亲姐姐,但在我心里,没有真正的兄弟姐妹。”说到这里,黄婉贞突然舒朗的笑了起来,“所以,盛翊,你今天教了老师不少,老师也回馈你一个重要知识,那就是不要轻易惹孑然一身的光棍。如果你觉得幸福,那你就退让一点。” 徐盛翊看着黄婉贞微微愣了一下,随即也跟着笑了出来,“怪不得那些革命家,搞革命前,都要跟家里人断绝关系。” “我很羡慕你,但永远也做不到你这样,当然也不想做到,我拥有的太多,一样都不舍得放弃。” 黄婉贞拍拍脸,让自己打起精神来,“好,那你就做好自己的事,争取半年后,考上贝满女中!” 黄婉贞真的是奔着不计后果去拼的,可谁知没几天,褚延之就打电话约她去‘鸿运楼’吃饭,说是刘家请客,要跟她‘和解’。 “什么‘和解’,我又没得罪刘家,他家把我害的这么惨,一句想‘和解’就完事了?”黄婉贞拿着电话,表情稳定,声音却带着恼意。 另一边的褚延之,穿着蓝色真丝睡衣,颇为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你还想不想在北京城混了?这么大人了,能不能懂点事?你和刘家起冲突,最终吃亏的是你。” “你先告诉我,幕后主使到底是谁?”黄婉贞对着刘家打了那么久的拳,到现在还没搞清楚,究竟是谁要害她。 褚延之:“你想干什么?这里面有误会,你不要冲动,明个儿晚上,到‘鸿运楼’说清楚,事情就解决了。” “解决不了,你不说是不是?”黄婉贞搞这么多,就是想挖出幕后主使之人,毕竟只有千日做贼的,没千日防贼的,这要不找出来,谁知道什么时候,又冷不丁蹦出来给她一下。她还怎么全身心的发展自己。 褚延之:“你这人怎么这么犟呢?都说了,明晚你就知道了。” 黄婉贞:“少指责我,一点诚意不拿出来,直接骗我去什么鸿运楼,到了那里,你们群起而攻之,我找谁说理去?” “我现在都被刘家害成这样了,都没处找公道去,明个儿再加一个警察厅厅长的儿子一同害我,我更不敢去了。” 褚延之忍不住咬牙切齿道,“没良心的,我东颠西跑的为了谁啊?” 黄婉贞:“哎?你可别来这一套,道德绑架谁不会?你要说为了我,大可不必,我已经请了律师,状告那《华明报社》的总经理和总编辑!” 褚延之:“什么?你疯了?!” 黄婉贞:“嗯,疯了!我现在手里有充足的证据,还是司法总长孙女的家庭教师,稳赢的官司,为什么不打?” “啪……”黄婉贞见问不出幕后主使,也不想跟褚延之废话,直接撂了电话。 对面的褚延之被气炸了,满脸怒意的在大厅里走来走去,不一会儿,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拿起电话,又摇了出去。 第二天,黄婉贞做完家教回到吉祥堂的时候,围坐在圆桌旁的四个西装革履的男子,像排练好的似的,齐刷刷的站了起来。 黄婉贞拎着书包,站在门口,不知道是该进去好,还是转身跑掉好。 “经理,您别怕,我把大姐和宋店长她们都请过来了,只要您一声令下……”海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黄董氏打断了,“去,干你的活去,少在这儿说胡话。” 黄董氏朝黄婉贞招了招手,黄婉贞扭头看向她,问,“干什么?” “过来呀。”黄董氏扭头看向那四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笑着道,“说让你们去后院等,你们不去,看,吓得人都不敢进来了。” 几分钟后,鸽子胡同后院,褚延之、刘子文、刘子扬、刘子墨一个个的站起来,捧着茶碗,接黄董氏倒的茶水,又一个接一个坐下来,轮到黄婉贞了,黄婉贞坐着一动不动,“娘,你放下茶壶,我自己倒,你回铺子忙活去,省得宋董事长发现你偷懒。” “发现不了,宋董事长早走了。”黄董氏放下茶壶,杵在一旁着黄婉贞,“留你一个人在这儿,我不放心。” 黄婉贞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黄董氏轻轻拍了拍她肩膀,“不许这么没礼貌。” “你去把小石头和秀兰叫进来,就行了,你在这儿只会帮倒忙。” 黄董氏一见闺女那严肃的脸,就知道这事没商量,嘴张张合合好几次,还是走了。 “提前说啊!这是我地盘,你们别想耍花样!”黄董氏一出门,黄婉贞一边给自己倒水,一边丧着脸放狠话。 “咳——咳——”刘子文一咳嗽,刘子墨赶忙又站起来,冲着黄婉贞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黄先生,我错了。” 黄婉贞连忙侧身躲开,“干什么?!我可没受啊。” 褚延之缓缓开口,“没事,你大胆的接受,他该向你道歉。” “《华明日报》上那事,是他整出来的幺蛾子。说起这个来,我之前竟不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黄二姐。” “咳——咳——”刘子文又咳嗽起来,“褚兄弟,咱们说正事。” “黄先生,你可能不知道,子墨是你的书迷,他在子扬家中,看到你的名片,想帮你宣传一下福布斯公司,没想到《新民日报》的詹永文,知道他与《华明日报》的关系。” “子墨去找詹永文,他不但没帮忙,还给他出了个馊主意。” 黄婉贞冷笑,“什么馊主意?在报纸上抹黑我?” 随即黄婉贞眼神冷飕飕的射向宋子墨,宋子墨立马羞愧的低下头去,刘子文看到他一个大男人,那么没出息,委实想揍他一顿。 “是子墨的错,他脑子直,想让你改变主意,重新写小说,就着了詹永文的道。” 第154章 何阑珊家着急把她嫁出去 “我们已经找过《新民日报》的申常坤了,詹永文必定会受到惩处。” “哎?!”黄婉贞伸手打断他的话,“随随便便惩处一个人就想打发我?怎么可能?!” “我已经搜集了《华明日报》污蔑我的证据,也已经花重金请了律师。” “我知道,我知道,”刘子文连连点头,“这事虽是詹永文出的主意,但确确实实是子墨干的,詹永文其实是想利用子墨,让黄先生回去找他,毕竟您在媒体行业,最熟的也就是他了,只要你回去找他帮忙,在报纸上澄清或反击,都会着了他的道,但你没有,你比子墨脑子清醒的多。” “说实话,我们都很佩服您,不日我们将会在《华明日报》上公开道歉,并赔偿对您造成的损失。” 黄婉贞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赔偿损失?我这吉祥堂一天营业额你们知道有多少吗?这耽搁了多少时日了?我不告你们,你们一个个当没事人似的,由着我损失,现在我决定告你们了,你们倒是着急了。” “怎么?怕丢人?” “我今儿就要告诉你们!要的就是你们刘家丢人!” 褚延之连忙站起来,给黄婉贞把茶碗满上,“消消气,今儿子文大哥请我来当说和人,看我面子上,你给他们次弥补的机会。” 黄婉贞斜眸他,“我今儿要给你面子,你算不算欠我个人情?” “算!你说欠你人情就欠你人情,你不是想让我办持枪证吗?明个儿立马帮你办!” “哎?打住!别想那好事!那持枪证是你早答应我的,你牛排都吃了,不会是还想另外要价钱吧?” “呵呵,瞧你说的,我是那样的人吗?!”褚延之打着哈哈,“我当然可以欠你个人情,但你也不能忒过分,让我以后杀人放火,还你人情是不是?” “你把心揣回肚子里去,我黄婉贞做不出那种打家劫舍的事!必是符合公序良俗的,才会找你。” 一直在打哈哈的褚延之,一下子肃了面容,“咱们认识这么长时间了,也算是相熟的朋友了,就是不欠你人情,你以前找我办事,不违背公序良俗的,我哪次没帮?” “咱们华国从古至今,遵从一个礼俗文明,讲的就是个人情世故,对不对?” “啪——”黄婉贞左手虚握成拳,轻轻一击右掌心,嘴里脆声回道,“您说的对!” 谈到最后,黄婉贞缓了神色,变了语气,桌上气氛渐入佳境。 直到刘子文从包里掏出五百块钱来,“这五百块钱,是我们的一个小小的补偿,还请黄先生笑纳。” 黄婉贞上翘的嘴角,一下子拉平,用手给他推了回去,“哎!刚说了褚医生欠我个人情,刘先生怎么又来这一套,要真算,你这五百块钱可不够。” “既然都是朋友了,谈钱就伤感情了,你们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就当也欠我个人情。” “这……”刘子文转头看向褚延之,褚延之起身,拿过桌上的纸币,又给刘子文塞了回去,“行了,改天请我们吃个饭,大家说说笑笑,事就过去了,今儿也不早了,咱们就不多叨扰黄先生了。” 黄婉贞目送几人离开,使劲儿裹了裹身上的大衣,隔空看着远处别人燃放的烟花,才发现,竟然进了腊月了,眼看新的一年就要到来,她也要重新规划一下,以后的路了。 事情算是告一段落,黄婉贞收拾收拾心情,第二天一早就忙碌起来,先是在院子里打了套拳,又一边吃早饭,翻了翻报纸,看到《华明日报》上的致歉声明,心里的大石总算落了地。 看那刘子墨的样子,不像是大奸大恶之人,昨天事情说开了,今早报纸上道歉声明也登了,她也不必太担心,他在背后继续捅她刀子了。 不过,以后还是多该注意些那小子,那小子一眨眼功夫,就由书粉,变成了黑粉,也太吓人了些。 至于那詹永文,没什么大背景,收拾起来就容易多了,黄婉贞想着等周日放假,带人去《新民日报》闹一通才好。 这般想好,黄婉贞快速吃了饭,拿起报纸就去了贝满女中。 黄婉贞一进教室,就受到了同学们的瞩目,黄婉贞笑着扬了扬手中的报纸,一路打招呼,坐到位置上,前桌的何阑珊转过头来,笑着打招呼,“最近没来上学,刚来就听到你出名的消息了,你可真行,还能让刘家少爷给你在报纸上道歉。” 黄婉贞不想多提这事,直接转移了话题,“最近干什么去了?” “见男人去了。” “真的,假的?” 见黄婉贞不信,何阑珊详细说道,“我最近大大小小宴会,参加了不下十个,认识了两个人,一个是江北护军使家的孙子,叫吴绥远,一个是商标局总长家的小儿子,叫齐勋元。” “我觉得跟吴绥远更合得来,我们出身差不多,对很多看法都一样。” “可我爸妈更喜欢齐勋元,说现在形势不明,到处在打仗,上头也是变动频繁,万一有一天……” “商标局不是个要紧的地方,不论上头换成谁,都能保我一世安稳。” 黄婉贞惊讶的看着她,“见一面,就知道喜欢不喜欢了?” 何阑珊嗔怪的看她一眼,“你别笑话我,我这不知要比多少人幸运呢,虽然是新社会了,但好多人还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人成婚前,连面都没见过,要不都说‘盲婚哑嫁’呢,就是这么来的。” “你没瞧见前段时间,那些文人还因女人的旗袍开叉的高与低吵架吗?” “我算是看透了,他们得了自由,家族资产,名声,这世间一切的好东西,却不去为国家兴亡奋斗,整日里盯着女人的脚,女人的衣裳。” “我就算是冲破牢笼,获得自由,也没有资源和声望,去一呼百应,拯救这个国家。” 黄婉贞担忧的看向何阑珊,“出什么事了?你家怎么这么着急,要给你找夫婿?你也才十八,不算大啊。” 第155章 她以为这小子在图她的钱,没想到竟是图她的身子 何阑珊握住黄婉贞放在桌子上的手,“也不算小了,好多我这个岁数的人,都生孩子了。”顿了一下,何阑珊敛了笑意,“你和文茵那铺子,不要铺的太大,接下来两年可能不会太平了,不怕苛捐杂税,也怕上门刮风的。” 何阑珊身子微微前倾,凑黄婉贞跟前小声道,“现在南方革命闹得特别厉害,我祖父那边,都开始囤物资了。” 黄婉贞闷头在心里算时间,这一算不要紧,黄婉贞胸腔里的心脏狠狠跳动了几下,明年革命军就要北伐了。 黄婉贞从未想过,战争会跟她扯上关系,她深呼吸几下,慢慢安抚胸腔里的心脏,告诉自己还有时间。 今个儿也不知怎么了,何阑珊好不容易来上学了,宋文茵却没来,一天心事重重的黄婉贞,好不容易忙完,满身疲惫地回到鸽子胡同后院,又被坐在院中石凳上的褚延之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又来了?约翰氏医院倒闭了吗?” 褚延之今天明显是打扮过的,头发一水儿的往后梳,用了发胶,梳的油光锃亮,露出了个大背头,见到黄婉贞,笑着站了起来,别说,牙齿还挺白,“你这铺子倒了,我们医院也不会倒!去吃牛排,走吧,我定了位置。” 黄婉贞不知道他搞什么名堂,但他的人品,黄婉贞还是信的过的,虽是这么想,黄婉贞还是下意识的隔着书包,摸了摸里面的枪。 “这边。”褚延之熟门熟路的带着黄婉贞穿过前面的铺子,来到一辆黑色福特汽车前,打开副驾驶门,做了个请的动作。 黄婉贞不惧的坐了上去,在车上频频摸书包里的枪,“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 两人来到西街里的一家西餐厅里,圆拱的玻璃窗,长条型木桌,欧式雕花沙发椅,以及留声机里放出的不知名的调子,一切都显得非常浪漫,除了…… “这家一看就不便宜,你请还是我请?”黄婉贞抱着书包,站在沙发椅前,并不落座。 “当然是我请,快坐吧。”褚延之给了明确答复,黄婉贞这才落了坐,“我家玉丫做饭就很好吃,早上吃的简单,中午在学校吃,这一天,也就晚上,才能好好吃顿她的手艺,你有事就说事,实不必吃这什么牛排。” 黄婉贞自认是个爱财之人,却不算是贪财之人,今早上看到了《华明日报》上登的致歉声明,气就消了大半,再想想因这事,让褚延之和刘家欠上她一个人情,也不算吃亏,“放心!我今晚回去就给曹律师打电话,让他撤了诉讼状。” 要说黄婉贞长了一副好相貌,还是贝满女中的风云人物,离婚这么长时间,身边也不乏优秀的男人,却还是这么一直光棍着,一则是她从来没觉着自己跟民国男人是一路人,都说三年一代沟,这要算起来,她跟着民国男人之间的鸿沟,深的简直是看不见底。 二则还是黄婉贞太谨慎多疑,男人一献殷勤,她就觉得这人要图她的钱,也不怪她这么想,从她穿来,身边围绕的人,都在为钱财算计人,她都习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了。 “你爱撤不撤,那是你和刘家的事,别跟我说!”褚延之微微有些恼怒,觉得黄婉贞就是个愣头青。 “哦!”黄婉贞嘴上答应一声,心里不停想着,还有什么跟褚延之有关的事没办。 “对了!”黄婉贞拍了拍头,“我把手枪拿来了,您要不要看看?” 褚延之掀开眼皮子撩她一眼,“你觉得在这儿给我看手枪方便吗?” 黄婉贞环顾一下四周美衣华服吃西餐的人,摇摇头,“是不太方便。” 褚延之脸上登时挂上了招牌冷笑,他就不明白了,黄婉贞在生意场上,那么杀伐果断,雷厉风行,怎么在男女之事上,如此迟钝,不会是装的吧?想到这儿,褚延之放慢了切牛排的动作,暗戳戳的开始观察对面的黄婉贞。 褚延之虽做的小心,但黄婉贞心思也放在他身上,自然而然发现了他的小动作,“怎么了?有事?” 黄婉贞有种尘埃落定之感,索性放下刀叉,看着褚延之道,“有事说事,咱俩什么关系,不用绕弯子,要是能帮,我一定帮。” 褚延之左思右想,觉着两人都挺忙,要不挑明了说,平日里也不能常见面,窗户纸且捅不破呢。 “你觉着我怎么样?” 黄婉贞满脸疑惑的望向褚延之,不知道他这么问的用意是什么,不过想着世人都爱听好话,夸就是了,准没错,“学识渊博,人品贵重,事业有成,重情重义,家世显赫……” “停,停!”褚延之听得额头青筋直冒,“这也太假了,能不能真诚点?” “哪儿假了?我说的都是实话好不好。” “你心里真这么想的?”褚延之满脸严肃的盯着黄婉贞,像是在做手术般认真捕捉黄婉贞每个细微神色变化。 黄婉贞不知死活的嘴硬道,“嗯,我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行,既然你觉得我这么好,我也觉得你挺好,咱俩合该在一起。” “啥?”黄婉贞傻眼了,“你再说一遍。” 褚延之慢条斯理道,“咱俩合该在一起谈朋友,现在都讲究自由恋爱,我年纪老大不小了,家里一直催,我觉得你优点挺多的,积极乐观,做事利落果断,还考上了贝满女中,你以后打算上大学吗?” 黄婉贞真想把嘴里的牛排吐出来,她以为这小子在图她的钱,没想到竟是图她的身子,她这身子可金贵的很,她还想靠着它寿终正寝呢,怎么可能因为一顿牛排,就卖出去,“褚医生,不是我不愿意,实在是我配不上你。” 黄婉贞实在是不想违心的贬低自己,来达到拒绝的目的,快速转动大脑,想着怎么才能不伤感情的让褚延之死心,要知道他还欠她一个人情呢,可不能闹掰。 第156章 陈玉梅家的私事 “那个,你也知道我在贝满女中上学,那里的女学生,好多家世与你相当的。你要是家里催的急,我可以帮你介绍结婚对象。” 黄婉贞越说,褚延之脸越黑,最后凭脸色自动让黄婉贞闭了嘴。 “我是那么随便的人吗?!” 黄婉贞的嘴张张合合,到底是没说出贬低自己的话来,“我心目中的伟人曾说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就是耍流氓。咱俩家世差那么多,你家里肯定不会同意的,你也说了,你年纪不小了,家里催的急,到时候,你结婚娶个姑娘,我又陷进去了,那岂不是很惨?” 褚延之情绪虽然很不好,但还是强打起精神,同黄婉贞道,“你不乐意就说不乐意,也不必拿这话污蔑我,我岂是嘴上跟你好,转头去娶别人的人?!” 黄婉贞严肃道,“不是说现在,是以后,只是喜欢而已,人生中那么多事,有哪件不比‘喜欢’重要?感情是有保质期的,等过了期,你爸妈让你做选择,你会舍掉家族,跟一个心中感情凋谢,面目全非的女人在一起吗?” “我,我不知道。”褚延之不明白,为什么非要从家族和女人之间做选择,就不能“不做选择不行吗?” “你可以试试。”黄婉贞沉吟片刻,继续道,“我允许你调查我,并把调查我的报告,给你爸妈看,你对他们说,你要和报告里的女人结婚,看他们同意不同意,他们要同意,你就来找我,要是不同意,就别来找我了。” 与褚延之匆匆一别,贝满女中确定了新一轮的期末考试时间,黄婉贞忙着自己的事,也没空多想,连着考了三天,贝满女中放了寒假。 寒假第一天,黄婉贞就去街头的警察分驻所找了李锅子,问了问办持枪证的事。褚延之那,感觉没戏了。 得到的答案是,填表交资料后,要等半年,才能下来。黄婉贞心想,早知道会这样,之前就是晚上不睡觉,也腾出时间,让褚延之去看眼她的勃朗宁。 “要这么久啊?有没有快点的方法?”黄婉贞一边说着,一边鸡贼的塞了块大洋。 李锅子飞快的把大洋揣进了兜里,笑呵呵道,“我帮你催着点,要我说,你也别着急,这事不是着急就能办的。” 黄婉贞见他说话模棱两可,又给他塞了块大洋,“我这不是着急练枪吗?听人说,这枪后坐力挺强的,要是不练,没准头。” “哎,”李锅子接过大洋,手腕一转,又进了兜,“嘿嘿,我先帮你开个临时的,盖上我们这儿的章,你大胆的练去,在这条街上,出不了岔子。” 黄婉贞抖着手上的纸,一脸嫌弃,心想,两块大洋就这么个玩意儿,也忒贵了,练枪还得在这条街找地方练,去其他地方,怕人家巡逻的不认,哎!没特权可使的时候,可真憋气。 就算是这样,黄婉贞回到吉祥堂,还是翻出个红绸荷包来,仔细的把那张纸叠好,塞了进去,随即揣进了内兜里,这东西两块大洋呢,可得好好保管,万一丢了,还得花两块大洋不是。 “开会,开会,各铺子里派个人来,去我工作室,开个会!”办好了私事,黄婉贞跑到铺子里,又开始新一轮的忙活。 “这就要快过年了,做新衣服的多,打今儿起,铺子晚一个小时关门,也不必全留下来干活,每个铺子每日留一个人就成,由记账员安排人轮班,明天值班表就给我交上来,万一出了错,我好对着表找人!”说到这儿,黄婉贞突然想起宋文茵来,那家伙,好些日子不见人了,也不知道去干什么了。 安排了一通铺子里的事,等散会后,黄婉贞单独留下了小石头和石榛,“你俩找几个人,过两天随我去趟《新民日报》,我要去找那詹永文算账!” 小石头一听,就缩了脖子,“经理,詹编辑那原是我上司,我这跟着去,不太好吧?” “经理,我去!”一旁收拾茶水的海立一手端着茶盘,一手举起来吆喝道,“我九师兄最近从外地回来了,他一身功夫好着呢,一人能打八个!” 海立前些日子,正好听到大姐让九师兄出去找个营生,说这么大男人,不能老在家待着,不出去干活,这下可逮到机会了,黄经理一向是出手大方的,为她办事,肯定亏不了。 “哦?你九师兄?是师傅的师弟吗?”从陈玉梅那边算起来,海立比黄婉贞还高一辈儿呢!不过辈儿是那么算,海立可不敢这么说。 “啥时候回来的?”黄婉贞这么一算,备考加考试,她已经一个星期没去葫芦大街的‘形意武馆’了。 “上个星期五。” “哦!小石头,石榛你们先去干活,有事我再找你们。”黄婉贞打发了小石头和石榛,单独留下海立,仔细问道,“你知道那九师叔干什么营生的吗?” 沈君宴给黄婉贞找武术师傅时,曾交代黄婉贞,不要打听陈玉梅的私事,黄婉贞一直不知道她有几个师叔师伯,今儿趁九师叔的话题,黄婉贞偷着问了问海立。 别说,海立还真知道,“都是玉丫姐和玉宝弟弟跟我说的。” “哦!这么说,师爷他老人家有十个徒弟,小玉宝还是我十师叔呢。” “不算,不算,陈老爹,一生门徒无数,除了大姐和玉宝,剩下的八个是正正经经养在膝下,行了跪拜大礼的,算是他半个儿子,是要给他养老送终的。您和大姐之间,倒不必讲究这些。” “我师傅是最大的大师姐,那剩下的几位师叔呢?” “哼!”一说起这个,小海立就有气,“听玉丫姐说,陈老爹临终前,想让二师兄接管他的衣钵,可二师兄不愿娶大师姐,留在我们陈家‘形意武馆’,下面的师兄有样学样,只八师兄和九师兄留了下来,但大师姐嫌他们小,不愿意嫁他们,最后自己立个女户,接了师傅的衣钵。” 第157章 大字不识一箩筐的陈寒风 黄婉贞有些好笑,这小海立,捡回来也就一年多,都已经把‘形意武馆’当家了。 “哦!那九师叔回来了,八师叔怎么没回来?”黄婉贞循循善诱,一步步引着海立,把形意武馆上一辈的事倒了个干净。 “八师兄能干,不但武功好,还识字,在上海找到了营生,还在那成了家,算是落那了,九师兄就不行了,虽然武功不弱,但他半大的字,不识一箩筐,出去一年,半个子都没赚回来,这不快过年了,又跑回来了。” 黄婉贞知道了实情,开始逗海立,“海立,你现在姓什么啊?” “姓陈啊,我随大姐姓陈,叫陈海立。” “哦!你那户籍上的姓也改了?” 海立摇摇头,“我没户籍,要是上户籍,还得交钱,费那钱干嘛?!” 黄婉贞听到这儿,建议道,“还是上个户籍好,以后大了好办事。” 海立还是舍不得那点钱,“等大了,用的时候再说吧,有了户籍,还得交人头税,这世道,在官家那有个名字,处处受剥削,我不要。” 黄婉贞见海立不愿意,也没继续劝,直接大手一挥,放他出去干活了。 第二天一大早,黄婉贞早饭都没吃,就去了葫芦大街的‘形意武馆’。 院子里一个二十来岁男子,穿着一身破旧的练功服,正在教几个小萝卜头打拳。 “师傅!在家吗?”黄婉贞一嗓子,不但把后院站桩的陈玉梅喊过来了,也把男子和一群小萝卜头的视线喊了过来。 “经理,您来啦?”海立一马当先,跑了过来,陈玉梅见了,不由皱眉,“干什么呢?!拳练完了吗?跟你们说过多少回了,练拳要认真,不可为外物所扰。” 黄婉贞连忙施了一抱拳礼,“师傅勿怪,都是徒儿的错。” “走!跟我去后院站桩!” 站完桩,打了套拳,黄婉贞跟着师傅进了堂屋,中间的八仙桌上,已经围了一群小萝卜头,黄婉贞好奇问陈玉梅,“师傅,这都是谁啊?” 陈玉梅搬了两个木凳过来,黄婉贞连忙接过,放在桌旁,待陈玉梅坐下,她才在另一个凳子上坐下来。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九师弟,名叫陈寒风,你愿意叫他师叔,就喊一声,不愿意叫,就叫他名字。” 随即不等黄婉贞作答,陈玉梅“咚咚——”敲了两下桌子,“陈寒风看什么呢!盛饭吃饭!” “哦!哦!” 陈寒风手脚麻利的给陈玉梅舀了一大碗红薯糁子粥,俩手端了,恭恭敬敬放她身前。 陈玉梅嘴上不停,指着几个小萝卜头道,“玉宝和海立你认识,剩下这些都是附近人家的孩子,最近放寒假了,父母忙,没空带,放我这儿了,每月意思意思收两块大洋,外加两块大洋伙食费。” 说完,陈玉梅又问起玉丫和海米,“玉丫和海米,在你那怎么样?没给你添乱吧?” “没有!好着呢!玉丫和海米都是能干的,要不我爱要女孩子嘛,眼里特别有活,特别勤快,我娘见天的夸。” 陈玉梅苍白的脸上,现出一抹笑容,待看到陈寒风,立马敛了笑,“哼!白吃那么多饭,长那么高的个子!还不如玉丫呢!” 陈寒风赔着笑,“呵呵,大师姐,您多吃点,我少吃点。” 黄婉贞连忙站起来,“别,怎么能让师叔给我盛饭,我自己盛。” 海立当下就蹦了起来,“九师兄,你吃你的,剩下的我来盛。” 吃过饭,黄婉贞打量简陋的屋内,开口问,“今年玉丫,海立和海米都赚钱了,师傅怎么还这么节俭。” 陈玉梅叹口气,“都是他们自己个儿赚的,该留着以后成家立业用。” “都是我没用!让大师姐和小师弟受苦了。”陈寒风低着头,不敢看陈玉梅,“过了年,我就去南边找活干,绝不在家吃白饭。” “既然回来了,就别出去瞎跑了,现在到处在打仗,小心被抓了壮丁,今儿个你去租车行转转,看能不能租个洋车,去街上拉客,挣些嚼谷。”陈玉梅很担心这个九师弟,大字不识几个,出去总被人骗,还老想学八师弟赚大钱,好高骛远,眼高手低。 “哦!”陈寒风低着头刚刚应下,就听到大师姐的徒弟笑着道,“我那有个要账的活计,不知道师叔愿不愿意干。” “愿意,愿意,只要不是拿笔的活计,我都能干。”陈寒风一边说着,还一边捶了几下胸,特意向黄婉贞展示了一下他强壮的身体。 黄婉贞笑笑,却没接他的茬儿,反而去看一旁的陈玉梅。 “我这个师弟最不上进,小时候我爹教认字的时候,就他总逃课出去玩。”陈玉梅恨铁不成钢的狠狠瞪了陈寒风一眼,“去了婉贞那,好好做事,听婉贞的话,那可是大公司,里面的人都识字,就连小海立每天都会学五到十个字回来,你去了,要多跟前辈请教,知道了不?” 陈寒风笑着挠了挠头,“知道了,谨遵大师姐教诲,那这些小孩子,就劳您看着了。”说罢,又捅了捅小玉宝,“玉宝,帮大师姐多干点活,别累到她,知道了不?” “知道,知道。”小玉宝年龄不大,却装得一副小大人样,满脸严肃的点头答应下来。 黄婉贞领着陈寒风和海立出了武馆的大门,停在大街上,小声道,“海立跟你说了没?我要带人去《新民日报》找人算账!” 陈寒风低头看了一眼给他使眼色的海立,还是老实巴交的点了点头,“说了,我不怕,我能去。” “没说你怕,不管你多能打,首先,你一个人去,气势就不足,你有没有认识的人,找几个过来,出一次工,每人给一块大洋!你觉得怎么样?” 陈寒风听到这话,眼睛突然一亮,虽然听海立说,这经理是个大方的,却没想到出手如此阔绰,“有,有,经理想要几个?” 黄婉贞摸着下巴,想了想,“五六个,七八个,都行,你看着来,要壮实的,一看就能吓住人的。” 第158章 到《新民日报》算账 陈寒风脸上掩不住的喜意,“哎!好,听经理的。”之前都是兄弟们有好事,想着他,这次他终于能带一回兄弟们了。 只用了一天陈寒风就找来了八个壮小伙,“经理,您瞧瞧成不成,都是打架的一把好手。” 一溜穿着棉衣,戴着毡帽的年轻壮小伙,黄婉贞还没说什么黄董氏先炸了,“这是要干什么?婉贞,咱好好的姑娘家,可不能学那山上的土匪。” 就连秀兰都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小姐,这可不能放咱们铺子里,看着就吓人。” “吓人吗?”黄婉贞转头问。 黄董氏和秀兰接连点头,说道,“吓人,忒吓人。” “啪——”黄婉贞一拍巴掌,“好!特别好!要的就是吓人,跟我走。” 黄婉贞打前头,气势汹汹的出了门。 刚出门口,就见一戴毡帽的瘦削男子,拉着辆黄包车,对着她点头哈腰,“经理好,我是风哥叫来,给您拉车的,您上坐。” 黄婉贞转头看眼陈寒风,陈寒风立马快走两步,越过黄婉贞,把黄包车雨罩掀开,又用袖子使劲儿抹了两把座位,然后快速让到一旁,“经理,您坐,这是三棒子,别看他身体没我壮,拉车可是一把好手,必不会颠了您。” 黄婉贞想了想《新民日报》的距离,也没多说什么,直接上了黄包车。 一行人招摇过市,路上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但巡警看见,都远远躲开了,并没上前找不自在。 到了西城区平安路169号,黄婉贞下了黄包车,转头吩咐陈寒风,“进去后,不要动手,一切听我的指令!” “明白!” 待他点了头,黄婉贞才进了旋转门,陈寒风虽念书不成,但见识不少,这旋转门还是会用的,倒没闹什么笑话。 几人刚进去站定,乱糟糟的大厅,一下子静了下来,有个认识黄婉贞的,颤颤巍巍上来打招呼,“黄先生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叫詹永文和申常坤出来!”黄婉贞话音刚落,后排一起子齐声喊,“叫詹永文和申常坤出来!”那气势简直能冲破房顶,让人望而生畏。 有那机灵的,撒丫子就往二楼跑。 不一会儿,穿着长衫的申常坤快步下了楼梯,走了过来,“黄先生,您这是……” “哼!明知故问,咱们也算是熟人了,您老也别揣着明白装糊涂,跟我欺负了您似的,就说你那下属詹永文,给刘子墨出坏主意,在报纸上抹黑我那事,你会不知道?!” “哎!黄先生,您消消气,我也是刘家人找上门,才知道的,一知道这事,我立即停了詹永文的职,连他压在报社的薪酬都没给他。” 黄婉贞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立即道,“这是你们内部问题,他要不是靠着你们报社,会有本事坑害到我?说到底,还是你们报社给他的机会。今儿个我就是来找詹永文和你算账的,你说吧,这事怎么解决。” 申常坤扫一眼黄婉贞身后的壮汉,擦擦大冬天脑门上的冷汗,“黄先生,有事好商量,你也说了,咱们认识这么久了,也算老熟人了,您上面请,容我给您沏壶茶。” “詹永文呢!你先把他叫出来,让我这些兄弟,给我出出气。”黄婉贞半仰着头,伸出大拇指,往后指了指。 申常坤连忙“哎呦!”一声,吩咐身边的一长袍男子,“快捡张桌子过来,给黄先生兄弟沏壶好茶,润润喉咙。” 申常坤面上客气,心里快怄死了,这要不是他们不占理,他早就打电话报警了,这大过年的,闹出这事,上头还不知怎么批他呢。 申常坤是好话说尽,才把黄婉贞请到了二楼,刚坐下,黄婉贞就从手袋里掏出把枪来,“啪——”一声,拍在了桌子上。 “申主编你给个准话,那詹永文到底在哪儿?我不用你带,自己个儿就能上门找他算账!” 申常坤见黄婉贞这土匪样,哪里敢告诉她,那詹永文可是他得力属下,当初办那缺德事,虽说他觉得不妥,可也没阻止,这锅让下属一力承担了,他得念下属的好,“黄先生,我已经把他辞退了,听说他一家老小,已经搬走了,并不在北京城。我押的他那一百块薪酬,您全拿去,就当时他给您的赔偿。” “哼!”黄婉贞冷笑一声,嘲讽的看向申常坤,“打发叫花子呐?别说弥补我的名声,我那铺子里的损失就不止五百块!” 申常坤掏出粗格子手帕,抹了下额头眼角的汗,这时候他真想找个中人过来,帮他说和说和,面对这一群豺狼虎豹,他是真心累啊。 “黄先生,这事毕竟是刘家人做的,我们是有责任,我不推脱,您看,我帮着填补您一半的损失怎么样?” 见黄婉贞寒着脸不说话,申常坤装可怜道,“您别看我是这儿的主编,就觉得我有钱,一个月满打满算也没多少工钱,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眼看就过年了,用钱的地方实在不少,这一半,兴许还要找人借些。” “申主编,你也太小瞧我了,我今儿可不是来要钱的,我是来找你们报社讨说法的,只要你把那詹永文交出来,我分文不取!” “哎呦!我的姑奶奶呦!那詹永文早就出北京城了,天下这么大,我从哪儿给你找人去?这样我给您三百大洋,加上那詹永文被押下的一百,总共四百大洋,您觉着怎么样?” 黄婉贞直接拿起手枪,对着申常坤就伸了过去,“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我要人!我要詹永文那王八蛋付出代价!” “哎呦妈呀!小心走火!”四十多岁的申常坤整日说自己腰疼腿疼,今儿一下子都被黄婉贞治好了,磕绊都不打,眨眼间就跑没影了。 陈寒风连忙跑到门口朝外看,“经理,他进了东边第一个办公室了,用不用我把他抓回来?” “不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咱们等着他。” 第159章 祝家洋装铺子倒闭 黄婉贞都打算好了,那申常坤要是不回来,她就在这儿住下了,可惜那申常坤不是个能破釜沉舟的,都没等到中午,就跟着一位脸生的男人进来了,那男人一身灰色笔挺的中山装,看着像是什么领导。 申常坤一脸愁苦的介绍道,“黄先生,这是我们金社长。” “您好,黄先生,久仰久仰。”男人伸出右手,做派像是个留洋回来的,黄婉贞伸出手同他握了一下,却没言语。 “您的事,申主编跟我说过了,确实是我们报社不对,没有管理好内部员工,可那詹编辑确实已经离开北京城了,我们也没办法帮您找回来,但这事还得解决,您有什么其他诉求,尽管同我说,我定会竭力弥补我们的过错。” 这话说得还算像样,黄婉贞也没为难他,直接报出八百大洋的损失,“你也不用还价,少一分都不成,这是我铺子一半的损失。” 这话就有点空口说白话了,到底有多少损失,黄婉贞也没给人看账本,但那金社长只略略沉吟一会儿,就点头应了下来,这实属出乎黄婉贞的预料。 “黄二姐的大名,我也是知道的,您当初能一直在《新民日报》刊载您的小说,是我们的荣幸,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深表遗憾,但事情出了,后悔也没用,今日就按黄先生说的,由报社赔偿您八百块大洋,希望能弥补您的损失。” 说着,金社长从兜里掏出钱夹,写了张支票,递给了黄婉贞。 黄婉贞接过,认真看过后,仔细收好,一抬头,见金社长又从钱夹中取出一张小巧的素色卡片,双手递到了黄婉贞面前,“上面有我的电话。” 黄婉贞没想到一身中山装的金社长竟如此心胸宽广,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黄婉贞双手接过,没有说什么,只略点了下头,就带着陈寒风出了办公室,走回一楼。 “风哥!” 一楼大厅八个壮汉,立马站了起来。 陈寒风恨铁不成钢的瞪过去,“叫什么风哥!叫黄经理!” 要不是当着黄婉贞的面,陈寒风都想动手了,一群傻子,还不如他家的小海立有眼力见儿。 八个壮汉,不,还有一个拉黄包车的三棒子,只出了半天工,一人得了一块大洋,走的时候,喜的跟过年似的,一口一个,“谢黄经理赏。” 黄婉贞听的都想捂脸了,转头就跟陈寒风说,“这又不是前朝,还什么谢赏,下次要改一改,只说谢谢就行了。” 陈寒风一听还有下次,眼睛亮的跟电灯泡似的,不住的点头,“是是是,经理说的是,我会调教好他们。” 黄婉贞瞪一眼陈寒风,觉得这个也是大清朝的奴才,没救了。 快过年了,黄婉贞忙的脚不沾地,索性心头之患解决了,每天只安安心心学武,照看铺子,去做家教。 黄婉贞让店里的裁缝给陈寒风做了身黑色新棉衣,样式有些像警察制服,但没有任何标志,王大顺巡逻时看到,还特意进来问过一回。 “哦!这是我们公司的新出的安保制服,您也知道,这黑色的耐脏,冬天嘛!洗衣服费劲儿。” 王大顺上下打量半晌,评价道,“不错,这一身多少钱?” 黄婉贞笑着道,“不贵,一块大洋就能做一身,您要是想做,只收您个本钱,八毛就成。” “啪——”王大顺直接往柜台上拍了块大洋,“都说这吉祥堂最便宜的男人衣服,也低不下八块大洋来,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穿得起这里的衣服!” “黄经理,给我来一套,要小老弟这样的,得给我做好些,穿上也得是这样精精神神的才好。” 黄婉贞笑着收起大洋,找出两毛钱,王大顺却没接,他一扬手,霸气道,“不用给我便宜,说好的一块就一块,别给我偷工减料就成。” 黄婉贞笑着喊了声,“小石头过来,给王警官量尺寸。” 喊完,才朝着王大顺说,“瞧您说的,我们吉祥堂的用料和做工,那是从不打折扣的。” 待王大顺走后,黄婉贞招手叫来陈寒风,“你没事,别老在店里晃悠,去外面大街上,练练拉车,练好了,以后就由你拉我去长安后街徐府。” “好嘞!这就去。”陈寒风虽然不识几个大字,但是真听话,基本上是黄婉贞说什么他就干什么,从来不打磕绊。 打发走陈寒风,黄婉贞坐在柜台后,拿出法国小说来,继续一边查字典,一边看。 看了没几页,张洞千来找她了,“经理,你前两天让我找院子,我发现,祝家那铺子空出来了,一个月租金只需五十五块大洋,租不租啊?” “啊?就是这条街上,卖洋装的祝家铺子?”黄婉贞放下手中的书,吃惊的问道,“是倒闭了吗?” 张洞千点头,“估摸着是,自从开了‘华美服装’,对他家冲击不小,能坚持到现在,不知道赔进去多少钱了。” “哈哈!今儿个可真高兴啊!”黄婉贞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偷着去打听打听,看那铺子卖不。” 张洞千觉得卖的可能性不大,毕竟那铺子在这人流量不小的灯市口大街上,算是位置顶好的了,而且人们普遍觉得卖铺子是家败的象征,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轻易向外卖铺子的。 “行,我去问问,要是不卖的话,咱们租吗?” 黄婉贞立马撇嘴摇头,“不租,你找那便宜的地儿租,我主要是想租处地方练枪,在家里练,人来人往的,我怕不注意,伤了人。” “可以租那种后街,或胡同里的,不用管什么风水好不好,方正不方正,窄长的还更好呢!” 张洞千明白了黄婉贞的意思,点着头走了。 只用了两日,就找到了合适的院子,“祝家那铺子,只租不卖,中人给我介绍了个后街打马胡同里的宅子,是个漏斗形的,外面窄,里面宽,形状不好,面积却不小,有这吉祥堂和后院两倍大,租金才二十多块大洋,经理要是有空,现在就随我去瞧瞧。” 第160章 黄婉淑提前生产 黄婉贞把秀青叫来看柜台,拿起手袋,就跟着张洞千出了门。 到了地方,黄婉贞才知道为啥这么便宜,房子显然好久没人住了,正房有半间都塌了,“这房子都塌了。” “经理您不是说是为了练枪吗?反正又不在这住。” 黄婉贞一听,是这么个理,但心里还是怪嫌弃的,“我要是累了,连个歇脚的地儿都没有。” 张洞千指了下西厢房,“这厢房是好的,到时候我给你整理出来,摆上几样木器,可以当歇脚的地方。” 黄婉贞还是摇了摇头,“这二十多块大洋,不值。要不是咱们租,肯定租不出去,你再去讲讲价。” 张洞千点头,“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您要是觉得行,我就去讲讲价,您要是觉得不行,我再另外找。” 最终黄婉贞还是点了头,“最主要的是便宜。要是足够便宜,就行,”黄婉贞摸着下巴,直接来了个腰斩,“就报十三块大洋一个月,你瞧能不能租下来。” 张洞千继续点头,“好,我知道了,您再说个底价,高于多少不能租?” 黄婉贞伸出一个巴掌,“十五块!” 当天晚上,张洞千就带回来了信儿,每月十四块大洋,已经交了一个月的定金,明个儿正式立契。 练枪的场地有了,但新问题又出现了,黄婉贞买枪的时候,和礼洋行就送了二十颗子弹,没多会儿,就被打完了。 不得已,黄婉贞又抽空跑了趟洋行,花七十块大洋,买了五百发子弹。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转眼就过了小年,今年黄婉贞有了经验,早早把购置员工的节礼提上了日程,“娘,您说,这过年,给伙计们送东西,送什么最合适?” “我听秀兰说去年发的大洋,今年照着去年的来呗,还有什么东西比大洋更实惠?”黄董氏翻看着手里的小衣,时不时的还用手量一下。 “没说不发大洋,我是想着今年大家都不容易,给大家在添点节礼,我瞧别的铺子里都发年货。” “那就一人一个大肘子,这过年啊!上供请客,都缺不了肘子,你送了,省得他们花钱买。不过送年货,不能送单,送单不吉利,你再加上包糖。” 黄婉贞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觉得这两样东西都挺实惠,“行,那就送肘子和糖,明天我就让张洞千去市场买。” 确定好员工们的年礼,黄婉贞眼神转向黄董氏手里的小衣,“你给谁做的?这么小!” “你闺女!” “啥?我闺女?”黄婉贞被吓了一跳,“你不会背着我,买了个孩子吧?” 黄董氏掀起眼皮子,瞪黄婉贞一眼,“外面买来的,能和你姐肚子里的比吗?” 黄婉贞舒了口气,“娘,你下次能不能把话说清楚,那叫我外甥女!吓死个人。” 黄婉贞扬扬手,正了正身子,刚要继续背法语单词,就听到黄董氏叹气道,“哎!你姐姐二月的月子,正月不让动针线,我提前给孩子做出来,眼看孩子都要生了,那邱家小子还不给你姐名分。” 黄婉贞纳闷道,“邱广荣岁数也不小了,还没娶正妻?” 黄董氏这半年,一直有跟黄婉淑通信,这事她倒是知道些,“娶了,去年得病死了,要我看,那邱家小子是个八字硬的,说不准,他那媳妇就是他克死的。” “什么?死了?”黄婉贞声音陡然拔高道。 “哎呦!”黄董氏拍拍胸脯,“吓死我了,你干什么突然这么大声?” 黄婉贞想到了原书里,邱广荣娶的是黄婉淑,黄婉淑也是年纪轻轻就死了,是被邱广荣打死的。 “对,他克妻,娘,你看人忒准了。” 黄董氏不明所以的看向黄婉贞,“我就这么一说,你还当真了?” 黄婉贞转身正对黄董氏,让她看清自己眼中的认真,“娘,别人能不当真,你得当真啊,他要是克妻,我姐现在跟了他,不得被他克死啊。” 黄董氏摆弄小衣服的手一顿,心下一琢磨,立马拍了大腿,“哎呦喂,你姐马上要生孩子了,这生孩子本来就是极凶险的事,要万一那邱广荣真克妻,你姐还怎么活啊。” 黄董氏焦急的看向黄婉贞,“怎么办?” 黄婉贞睁着俩大眼,问回去,“是啊,怎么办?” 黄董氏一看,小闺女也没主意,立马拧了眉,认真思量会儿,下了决定,“明个儿我让海立给你姐送封信过去,让她打听打听姓邱的八字,我找大师算一算,要真是克妻的命,绝不能让你姐留他身边生孩子。” 第二天,海立跑了一趟,回来说,并没见着邱太太,听那张婆子说,邱太太刚生了孩子,不方便出来见人,他就把信给了那张婆子。 黄董氏一听,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背过气去,还是秀兰眼疾手快,从背后接住了她,才没让她摔在地上,“我的老天爷,这才七个月,怎么就生了?” 黄婉贞连忙指挥人,把黄董氏送回了鸽子胡同后院。 “娘,你怎么样?用不用请个大夫?” 黄董氏话都说不上来,只一个劲儿的哭,黄婉贞没法儿,掏出两块大洋给海立,“去同仁堂请个大夫回来。” 海立同样担心黄董氏有个好歹,这消息可是他带回来的,要是黄董氏因此有个三长两短,他可担不起,连忙接了钱去请了大夫来。 好在,黄董氏就是气急攻心,缓过来就好多了,大夫来后,把了脉,开了药,黄婉贞让玉丫抓药,煎药,看着黄董氏喝了躺下,才轻手轻脚出了门。 快过年了,铺子里的生意也冷清了下来,黄婉贞索性给大家发了年货后,就放了假。 为宽慰生病的黄董氏,黄婉贞又找上了侦探社的程青鸾,让他帮忙调查黄婉淑的情况。 调查报告上,不清不楚,只写着十一月份,邱广荣去天津出差,带回个歌舞厅的女人来,黄婉淑知道后,跟邱广荣闹大吵了一架,腊月初八黄婉淑大着肚子去找了那女人,傍晚回到新进胡同的宅子后,再也没出来。 第161章 宋文茵情场失意,开始整顿职场 腊月初十,就有人听到那院子里有婴孩的啼哭声,但孩子为什么这么早出生,却没调查出来。 因黄婉淑的事,黄董氏和黄婉贞连年都没过痛快,黄婉贞本想年前给宋文茵送次分红,也因黄董氏卧病在床,耽搁了。 过了年,出了正月十五,贝满女中开学,黄婉贞才又见到了宋文茵,“哎呦喂,你去干嘛了?连期末考试都没来,这学期岂不是要住校?” 宋文茵笑呵呵道,“不用,前两天,我来学校补考了,虽然卷子不一样,但分数和你们一起排。” 黄婉贞听了,咧嘴笑笑,“你消失了这么久,干嘛去了?” 宋文茵从包里拿出个,系着绸带的盒子,递给黄婉贞,“去上海姑妈家过年了,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黄婉贞接过,解开绸带,从纸盒里掏出来一个丝绒盒子,心下猜测,应该是什么首饰,打开一瞧,果然是一串圆润莹白的珍珠项链,“喜欢,让你破费了。” “嘿嘿,喜欢就好。”宋文茵得意的捂着嘴笑了两声,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被塞了张纸,“这是什么?” “去年最后一季度的分红,因着我那事,比预期的少了些,你别嫌弃。” 宋文茵打开瞧了眼,眉开眼笑道,“行了,我去上海的开销,你算是给我报了。” “大过年的,不都是在家过吗?怎么跑你姑妈家去了?”黄婉贞穿来这些年,虽然政府不让过春节,但依旧没泯灭民间过年的热情,家家都讲究一个团圆热闹。 “我妈带着我把北京城的适龄青年扒拉个遍,都没找出个合心意的来,我姑妈来电,说要给我在上海找一个。” “婉贞,你是没去过大上海,那里比咱们北京城不是好一点半点,咱们北京城,最高的楼也就四五层,上海不是,有七八层那样的高楼,你这项链就是在那高楼里买的,叫百货公司,那里还有很多北京城不常见的衣料和化妆品,我一边逛,一边想,要是你在就好了。” 黄婉贞也不是扫兴的人,虽然觉得没什么,但还是跟宋文茵乐了一回。 “找到合适的对象了没?阑珊已经找到了。” 宋文茵哀叹一声,“哎!我姑妈家经商,给我找的,也都是做生意的。” “只要你能看上就成,经商的跟政治不挨边,以后就是打起来,也不会妨碍到你。” “这倒是,现在是新社会了,不讲究士农工商那一套了,可就是觉得对方门第配不上我。” “那就慢慢挑,反正你年纪也不大。” “那不成,我妈可着急了,眼看着就要高三了,想着赶紧给我定下来,才好考虑是不是要继续考大学。” 这话一出,黄婉贞就不好搭话了,毕竟是宋母发了话的,幸亏这时上课铃响了起来,黄婉贞借着拿书,打过了岔,也不必再回应什么。 等傍晚上完家教,回到吉祥堂,黄婉贞竟发现宋文茵在教秀青洋文,“这是怎的了?” 宋文茵抬头笑吟吟的看着她道,“百货公司的售卖员,都会说英语,秀青作为我的助理,怎么能不会英语呢?我决定每天教她两句洋文和五个英文字母。” 黄婉贞听了她这说法,眼睛一亮,“挺好,你教了秀青,让秀青教教秀兰,以后咱公司的员工,也能跟百货公司的售卖员一样高大上了。” “‘高大上’是什么?” “高端大气上档次!” 宋文茵抚掌大笑,“好!这解释真妙。” 秀青是个肯下功夫的,学起英语来飞快,就是有那暂时记不住的句子,只要宋文茵教她,她就用发音差不多的中文标注下来,虽然讲出来跟正宗的英语略有些差别,但也能让人听的明白。 接连几日,秀青嘴里时常冒出些呱啦呱啦的英语来,秀兰得了黄婉贞的吩咐,也跟在她屁股后边学,李春花原是不识字的,自从来了这铺子,眼界宽了,知道知识的重要性,要说学洋文,那就更积极了,这要是专门请个洋文老师,那每月的学资高了去了,有这种不花钱,就能学门技术的好机会,她必是不会放过的。 这天晚上,黄婉贞预习了功课,看了几页法语小说,刚要去洗漱,在门口碰上了黄董氏,“婉贞,给我看看,这字怎么念来着?” 黄婉贞低头一看,黄董氏举着的小本本上,写着不少英语单词,“wele,欢迎的意思。” “我知道什么意思,没看我在旁边写着呢吗!” 黄婉贞好心提醒一句,黄董氏还不愿意了,“你也在学洋文?” 黄董氏拿着本子,不住的嘟囔,“wele,wele,wele。” “嗯,宋董氏长说了,下个月给我们考试,谁得了第一,每月底薪提高两块大洋。” “要是能接待一个洋人,卖出东西去,提成翻倍。” “她咋没跟我说?不行,明个儿我得找她说道说道。” 黄董氏的眼神终于肯从本子上移开,“怎么?你不同意?” 在黄董氏威胁的眼神下,黄婉贞赔笑道,“同意,同意,这不是怕你吃亏,想帮你问问嘛。” 嘴上这么说,第二天黄婉贞就找了宋文茵,“这有什么,你不是说我去坐班,也有工资吗?这么长时间了,你都没发给我,我想着就用我那工资给她们当激励奖金。” 黄婉贞满头黑线,“那你得去坐班啊?你算算,你去年平均每月能上几天班?有事找你都找不到,你要这么说,我同意,但你得记住,每月放学去坐班不得少于十天。” “行行行,你是管理者,你说了算。” “可不我得说了算吗?我对员工从来不是小气的人,你要跟我提前打声招呼,我铁定支持你这么搞,你说都不说一声,这让我很被动的,知不知道?” “知道了,下次肯定提前跟你说。” 黄婉贞做事一向认真,合同上写着,她是经营者,宋文茵就不能不通过她,变更公司事务,本来她就顶着最高的职务名头,这要是发号施令习惯了,黄婉贞很容易被她架空。 第162章 黄婉贞积极参与进宋文茵的宏图伟业中 小小发作一回,不伤俩人之间的情分,还能给宋文茵上上紧箍咒。 别说,宋文茵在感情上受挫后,积极发展起了事业,势必要把吉祥堂打造成国际化铺子,为了提高秀青和秀兰等人的学习热情,她还把班上的奥利维亚请来了。 之前也有洋人过来买东西,但多是黄婉贞接待,黄婉贞不在的时候,大家都不敢上前,洋人转一圈,见没人接待,就会直接走掉。 今儿个可不同了,宋文茵拉着秀青来到了奥利维亚面前,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后,又用中文对秀青道,“今儿,你要是能卖出东西去,提成给你算双倍。” 秀青看着奥利维亚那绿色的眼睛,棕色的头发,嘴唇开始打哆嗦,“hello。” 奥利维亚笑着回了一句,“hello。” 秀青兴奋的整个人开始颤栗,“啪——”宋文茵使劲儿拍她后背一下,“挺胸抬头,打起精神来。” “yes!” 秀青说完后,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怎么招待顾客来,宋文茵提醒她,“可以看着你的本子念。” “哦哦!”秀青连忙从兜里掏出本子,翻到想找的句子,开始跟奥利维亚用简单的英文句子交流起来,万幸的是,奥利维亚没有笑她的奇怪发音,而是有耐性的听她解说了香皂和口红。 奥利维亚笑着拿起块香皂,掏出一张花花绿绿的纸币来,秀青不认识那是什么东西,下意识看向宋文茵。 “那是美金,你收下来,找给她一块大洋。”宋文茵低头想了会儿,“嗯,鉴于两国友好谈话十分顺利,你送奥利维亚个小荷包吧。” 秀青忙不迭的照做,黄婉贞看了,心中暗暗发笑,怎么这么像学校里排练话剧,宋文茵就是那个读旁白的。 事后,黄婉贞偷偷问宋文茵,“你给了奥利维亚多少演出费?” 宋文茵得意洋洋的伸出两根手指头。 黄婉贞挑眉,“两块大洋?” “两个粽子!放心吧,她想吃的还多着呢,以后有的是机会。” 黄婉贞真是服了她了。 几天不见,再回来,带了一大盒子首饰,黄婉贞睁着大眼问,“这老些,得多少钱啊?” “哈哈,被骗了吧?这都是镀金镀银的,奥利维亚家就在东安市场经营着一家这种假货首饰铺子。” “我那玲珑阁美容院,一直是那些老客户,有些还不来了,这样下去,顾客都没了。我就想着,多添点东西,真金白银的首饰,咱没那么大本,这些倒是不错。你瞧瞧怎么样,要是觉得好,我就从奥利维亚家的铺子多进些货回来。” 黄婉贞细细查看一番,发现虽然不如首饰铺子里的精细,但颜色很正,要是不上手,根本辨不出是假的,“行啊!我跟你一起去挑。” 因为玲珑阁宋文茵足足占了四成股份,黄婉贞平日对它的管理不甚上心,宋文茵这一下子对生意重视起来,连带着黄婉贞都觉得是该好好修整一番了,怎么说宋文茵平日里也没分那么清楚,倒显得黄婉贞太小心眼了。 黄婉贞反省了一下自身,积极参与进宋文茵的宏图伟业中,不但挑了好些时兴的首饰回来,还连着逛了几天化妆品铺子,有洋牌子的,也有国产品牌。 店里的货架子上,摆着口红、美指油,眉笔,眼影,白玉霜,雪花膏,玉容膏,香粉,香皂,头油,发胶,花露水,香水,牙粉等,黄婉贞挑选了好几天,洋牌子和国产品牌都买了不少,到家一个个试过,发现洋牌子的也没她店里的好用,倒是店里没有的一些产品,黄婉贞准备批一些回来,给玲珑阁美容院的小姐太太们上妆用。 黄婉贞又忙里偷闲,给秀青和两个小丫头上了几堂化妆课,可能是为了逃避家里絮叨,宋文茵现在除了上课,就是待在吉祥堂,每天要求秀青和她招的两个小丫头打扮的美美哒。 “你们是给别人做美容的,要先学会打扮自己,认识自己的美开始。你们三个要是自己不好做面膜护肤,就换着做。” 说到这里,一旁的黄婉贞插嘴道,“一会儿,再教你们种面膜,蜂蜜与牛奶面膜,以后早上,你们要轮流去街上买牛奶了,每天给顾客用的必须是新鲜的材料,要是让我发现是变质的,一律开除,永不录用。” 秀青胆子练出来了,面色还好些,两个小丫头吓得面色发白,心里不住祈祷,经理和董事长能早日放过她们。 宋文茵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因遭遇家里催婚,又找不到合心意的对象,对心情造成了很大影响,直接转为做事精益求精,霸气四溢。 玲珑阁美容房,桌子,凳子,货架的摆放,都重新调整了一遍,就连如何跟客人打交道,怎么介绍新化妆品都是宋文茵硬拉着黄婉贞,一起设计好了,交给秀青和两个小丫头的。 “小燕,不要总弯腰驼背,给人很没精神气。” “小琪,你眼睛怎么没化?我说了,要全妆,全妆,听不懂人话吗?再这样,明天扣你工资。” 黄婉贞看宋文茵那张冷脸,吓得两个小姑娘都不敢抬头看她,连忙拉了她走出玲珑阁,“好了,循序渐进,好不容易培养好的两个,你再这样下去,吓跑怎么办?” 宋文茵恨铁不成钢的往里望了一眼,“你知道现在女人工作多不好找吗?就是高中毕业的,没有家里帮忙,靠自己,都不见得能找到咱们铺子里这种好工作。不用风水日晒,每月八块大洋,想走尽管走,我分分钟,招两个新人进来。” 宋文茵和黄婉贞对员工都是极大方的人,不但给的工资高,工钱都是一月一结,从不拖欠。 “好了,好了,消消气,是她们不争气,斜对面刚开了家咖啡馆,我带你去尝尝。” “不去,大晚上的喝啥咖啡!再说,还有那么多活没交代呢,不行,我得回去。” 第163章 玲珑阁开始出售充值卡 “哎!哎!”黄婉贞拉住她,“不喝咖啡,可以喝橘子水,还有小蛋糕,我请客。”见这些打动不了工作狂宋文茵,黄婉贞祭出大招,“我想给玲珑阁再做次促销活动呢,你听听我的想法。” 黄婉贞这次也是真费劲儿想了,连提前充卡都搞出来了,分为四个档次,梅兰菊竹,印有竹子的会员卡,提前充五十块大洋,送一个,可终身免费修眉。 印有菊花的会员卡,提前充一百块大洋,除了可以免费修眉,每月还能免费做上一次指甲,当然是比较简单的样式。 印有兰花的会员卡,提前充二百块大洋,除了免费修眉做指甲,每月可免费来店做次造型,这做造型可不简单,不但给化妆,连发型都管。 “秀青给人梳头还行,就是剪头和烫发不成,我准备花些钱,送秀青去美发店学段时间,等她学会,给她买套工具,再整套烫发钳和卷发棒。” 宋文茵皱眉,“她不在,那不得耽误店里的生意啊,小燕和小琪还不能完全出师。” 黄婉贞不在意的摆摆手,“要不说让她花钱去学嘛!咱们多花几块大洋,让她选不忙或没客人的时候去。” “对了,这以后要是忙起来,咱们还得加个人,管预约记账的事,你想啊,化妆还好,那美肤的材料都是新鲜的,当下现做现用的,客人来了,还得等着她们做,我看有些客人等的很不耐烦,这很影响回头率的。” “弄个预约制,想做美肤的,可以提前预约时间,到时候来了后,可以直接做,忘了预约的,或临时想来的,也都可以来,就是要多等一会儿。” 宋文茵听了,直拍巴掌,“这个好,我记下来。” 两人一通忙活改革,待进了四月份,玲珑阁终于内外装扮一新,秀青的家伙什也到位了,吉祥堂和玲珑阁门前又响起了炮仗声。 这次两人请人用的帖子,都是吉祥堂出品,由于专门宣传玲珑阁产品,请的都是女人,宋文茵那边不用愁,各种姊妹全来了,连宋母都带着牌友来支持了。 黄婉贞这边就有点差劲儿了,除了相熟的几个同学,掰手指就能数过来,沈君茹、徐盛翊、密斯贝拉。哦!密斯贝拉那里只是送了张帖子过去,黄婉贞就是想刷刷存在感,没想过她能来。 不过比较特殊的是,她还请了一位男客人,算是万千红中,一点绿了,那就是早早拿着相机,过来开工的刘子墨,黄婉贞完全把他当小工使唤,等到下午三点多,人来的不老少,末等的菊竹会员卡卖出去加起来有五十多张。 像宋母一人就贡献了六张,说是要去送人,为此还问了,能不能用这张卡在店里买东西,黄婉贞和宋文茵对视一眼,当下就拍了板,可以买玲珑阁里面的化妆品和饰品。 听了这说法,还真有几个太太效仿的。 徐盛翊也很给面子的多买了两张,说要回家送给母亲和表姐。 最大牌的则是黄婉贞都没想到这么给面子的密斯贝拉,四点左右上的门,不但自己来了,还带了位前朝遗老家的格格,看穿着打扮时髦的很,一点想象中‘格格’的样子都没有。 见密斯贝拉和友人自车上下来,黄婉贞和宋文茵连忙迎上前,密斯贝拉今日穿了件湖绿色旗袍,头发竟然还挽了髻,两边各留了一撮,烫成了卷,有点中不中,洋不洋的味道,不过配着密斯贝拉那张白皮肤的高级脸,也是好看的。 帮宋文茵介绍后,黄婉贞十分高兴,引着两人来到了玲珑阁,有些见过密斯贝拉的小姐太太也上前来打招呼,密斯贝满十分客气,一一握过手后,又做了个美肤的套装。 密斯贝拉这样的人物一到,直接把玲珑阁的格调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黄婉贞建议道,“密斯贝拉,让秀青给您重新做个妆容,咱们一起拍个照。” 密斯贝拉颔首同意。 于是,大家站在门口,让刘子墨给拍了一张密集型的照片。 随后,就开启了密斯贝拉吉祥物时刻,她只需站在中间,小姐太太们纷纷上前与她合照。 走的时候,密斯贝拉和时髦格格纷纷购买了会员卡,一时把玲珑阁会员卡衬托的格外高大上,原来只买了一张卡的,想起了家中姐妹,原本还在犹豫的,咬咬牙来了一张。 一天下来,光卖会员卡,收入就达到了四千块,宋文茵看着一箱子钱,眼睛笑成了月牙,“搞事业,就是比搞男人香。” 黄婉贞把里面的纸币挑拣出来,面额相同的叠在一起,“黄金才是最保值的,各个国家都认,这些纸币不成,有些国家不认就算了,还贬值的太快。明天我把这些纸币去换成金条,或者大洋。哪怕多出些手续费,也不能留手里。” 宋文茵认同的点头道,“你说的对,这纸币发行过好几次了,上头的人过个几年,就发行一次,还号召老百姓用大洋换了纸币来用,我之前认识的一个朋友,她父亲脑子就不是很灵醒,政府一号召,立刻去换了纸币,没两年就贬的不成样子,家里也跟着败了,最后一家老小回了南方老家。” 说着,宋文茵拿起唯一的英镑,“这纸币可以留着,英国强大,他们国家的纸币值钱。不是我说,那个密斯贝拉真够意思,不但来了,还买了咱们的会员卡,这以后咱可要好好维持关系,三节和生日,咱们铺子最好去送些小东西。” “行,改天我找机会,打听打听她生辰是哪天,到时候去崇文门法国蛋糕房,给她定个奶油生日蛋糕。”说到这里,黄婉贞一顿,“哎!说起蛋糕来,咱们学校可是教过的,不然咱们另招个人,专门给铺子里准备茶点吧,也省的老出去买。” “行啊!我家厨房的宋妈妈,不但会做中式点心,还会做西洋点心,等招到合适的人,我让宋妈妈教她段时间,这样在铺子里,我也能吃到可心的吃食,一举两得。” 第164章 经理,咱们公司招寡妇吗 黄婉贞招人的海报刚贴出来,就被李春花看到了,仔细看了上面的要求后,她眼珠子转了转,小心翼翼观察了下四周,上前把海报揭了下来,只刷浆糊的地方略有些破损,一点不妨碍上面的信息,她舒了口气,把海报放到自己的小柜子里,才小跑着去敲黄婉贞的工作室。 “咚咚咚——” “进——” 黄婉贞抬头见是她,闷着头继续写字,“什么事?” “经理,咱们公司是要招厨子吗?”李春花顺手关上门,走到黄婉贞办公桌前站定。 “嗯,刚让海立贴出去。” “呵呵,我给咱们公司推荐个人,行不?” 黄婉贞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她,“行啊!符合要求的就行,得是有做点心经验的,不论男女,熟悉厨房的活,手脚麻利,肯吃苦。” 李春花不好意思的搓搓手,“呵呵,经理你是个好人,也不怕你嫌弃,我就直说了。我冀省老家的一个堂姐,比我大十来岁,在家做闺女的时候,就是厨房家务一把抓,后来被我娘说到了北京城,她第一任婆婆是个嘴刁的,我堂姐为伺候她那张嘴,更是学了不少厨下的本事,可就是她男人命短,早早就死了。” 说到这儿,李春花小心的觑了黄婉贞一眼,“经理,咱们公司招寡妇吗?” 黄婉贞正听着入神,她这一停,倒是让黄婉贞回了神,“她有做点心的经验吗?” “有,原在老家就会包子、馒头、棒子面饼、芝麻饼,后在北京城学会了糖火烧、豌豆黄、枣糕、月饼、红豆饼、绿豆饼,好多嘞!我吃过,香的很。” “平时卫生方面怎么样?” “哎呦!没人比她那前婆婆更刺挠人的,就是那地面,每日都让擦上个七八回,不见得是什么要干净,纯粹是见不得儿媳妇歇着。” “嗯,咱们这儿人多,每日要求的量不少,活可不轻省,身体得健康。” “这没什么,我堂姐身体结实着呢,别说做供咱这儿的点心,就是加一日三顿饭,她都能行。” 话到这份儿上,黄婉贞脸上现出一抹笑容,“好,那就让你堂姐过来试试。” 李春花‘嘿嘿’笑了两声,没应声,也没走。 “怎么,还有问题?”黄婉贞再次问道。 “我堂姐第一任男人死后,回老家,又说了一茬人家,那男人不是个过日子的,吃喝嫖赌抽样样俱全,还老打我堂姐,我堂姐受不住,回了娘家,我大伯和大娘家的儿媳妇容不下她,让我爷给送我们家了。呵呵,人是能干的很,就是命太苦,经理要是不嫌弃,我明个儿就带她过来试试。” 黄婉贞皱眉,“老家那个离婚了吗?” 李春花:“什么离不离的,连酒席都没办,我堂姐走了,就不是那家的人了。” 黄婉贞有些不愿意了,“你堂姐身上的事也忒多了点,能安心在我这儿做事吗?” “能,”李春花举手保证,“肯定能,经理,我可是偏向咱们公司的,不然也不会老老实实,把她的情况跟你说的这么清楚,她叫赵大花,是冀省保定人氏。” 黄婉贞一听,就纳闷了,“你姓李,她姓赵,怎么是你堂姐?” 这就让李春花不好意思了,“我娘是地地道道北京人,我爹是冀省人,之前被抓了壮丁,差点死了,被我姥爷救下来了,后就娶了我娘,在北京安了家,我家孩子都随我娘姓李。” “行吧,先让她过来试试,有一样,我得跟你说清楚,我不喜欢那种有家累的,三天两头的告假,要是达不到我这要求,就别让她来了,”黄婉贞看着她,从侧面点她,“你回去好好想清楚,要是赵大花干的不好,连带着也会影响你。” “我知道了,经理,我会好好想清楚的,那我先去干活啦。” “嗯,去吧。” 不知道李春花听没听明白黄婉贞的暗示,反正第二天黄婉贞从外头回来,铺子里摆上了好几样中式点心,有桃酥、红豆饼、杏仁酥和枣糕。 黄婉贞不客气的捏起一块桃酥,尝了尝,味道还可以,下意识点了点头。 “怎么样?经理,觉得味道还行不?都是我堂姐做的。”李春花笑呵呵的上前表功。 “凑合吧,人呢?我见见。” “后院忙活呢,我去把她叫来。” “不用,我去后院见她。”不等李春花再说什么黄婉贞拎着书包,就朝后院走去。 李春花见此,连忙快走两步跟上。 后院厨房里,赵大花缩手缩脚的站在墙角,任由黄婉贞打量,宋文茵找过来的时候,看到这情形,觉得黄婉贞像个恶霸,她下意识上前,拍了黄婉贞后背一下。 “哎呦!文茵你干嘛,说了多少回了,你这动不动就打人的毛病,得改改,吓我一跳。”黄婉贞轻拍着胸脯,不住的数落起了宋文茵。 宋文茵抬着下巴,朝赵大花那边点了点,“你自己个儿瞧瞧,把人吓成啥样了。” 黄婉贞扭头看去,就见赵大花跟个鹌鹑似的,缩着头,躲在墙角。 “过来,我又不吃人,躲那么远干嘛。” 李春花忙上前牵了赵大花的手,拉到了黄婉贞面前。 “衣服还算干净,你这头发虽然盘起来了,但碎发太多,该用发卡别上去,戴个帽子,以防做点心的时候,掉面里。” 赵大花听了,一个劲儿的点头,并不言语。 “把手伸出来,给我瞧瞧。”黄婉贞发一次号令,赵大花就跟着做一次。 黄婉贞见她伸出来的手,骨节宽大,手背跟她的脸一样黑,但手心却相对来说,比较白,知道手背那是晒黑的,不是脏。仔细打量她的指甲,剪的相对较短,里面很干净,没有黑渍,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错,是个要干净的。” 说完,转头看向宋文茵,“你家会做西点的师傅,什么时候能来?” “那还不简单,你想让她啥时候来,她就能啥时候来。”宋文茵微抬下巴,一副骄傲的不得了的样子。 第165章 董玉卓父子被抓 黄婉贞一笑,“今儿有点晚了,明个儿让她一早来报到吧,也不能叫你家吃了亏,她在这儿教学的日子,工钱从公司账上走。” “瞧你这小气样,宋家可不缺这三瓜俩枣的,”宋文茵把黄婉贞拉到一边,小声说,“你傻啊,干嘛要从公司给宋妈妈走账,哪怕是一块大洋,那也是用得咱俩得钱啊。” 黄婉贞偏头看她,“那你想怎么办?” “你别言声,我也不说什么,宋妈妈每月的工钱,还是从我家公中走,就完了。” “那你家不就吃亏了?” “我管他吃不吃亏,我不吃亏就行了,反正以后宋家的钱都是那些哥哥弟弟的,不会给我。” 黄婉贞其实早听明白了,但话还是要说的,不然让宋文茵以为她贪宋家小便宜就不好了。 “行,按你说的来。” 卖会员卡赚了钱,黄婉贞和宋文茵布置起玲珑阁来,也不手软,没多长时间,就买了柔软的弹簧沙发,喝咖啡的长条桌子,还在上面铺了漂亮的桌布,正经的西式咖啡机也安排上了,黄婉贞觉得斜对面咖啡馆里的橘子汽水味道不错,还让小石头找到原厂,批发了几箱,放店里,招待客人用。 一时间,玲珑阁成了北京城小姐太太们口中时髦的去处,宋母竟还带着牌搭子,来打过几次麻将。 为此黄婉贞和宋文茵,还给她们安排了一间麻将室,派了宋文茵身边的小丫头魏紫照顾,时不时给太太们端端茶,上上点心。 待季度报告出来,黄婉贞捂着嘴,一个劲儿的傻乐,玲珑阁头一回超过了吉祥堂的营业额,利润更是吉祥堂的三倍,想想也是,成本低,要价高,玲珑阁主要卖的是服务,为此,黄婉贞大手一辉,又给玲珑阁加了俩员工名额。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天一早,黄婉贞在饭桌上瞧见了煎饼果子,笑呵呵拿起来咬了一口,待咽进肚里,不禁赞一声,“好吃!谁做的?” “我!我!”玉丫木头铲子都没放下,闻着声就过来了,“小姐喜欢吃,我给你多做几个。” 黄董氏笑骂道,“她就一个肚子,哪里装的下几个,你把她当猪喂呐!” 别说,这煎饼味道是真的好,自从赵大花来了,时不时会做次午饭和晚饭,每每她的手艺,黄婉贞都会赞上一句,这让玉丫很有些危机感,她一个月五块大洋的月钱,可供形意武馆一大家子吃喝,陈玉梅是个节俭的,平日里舍不得买荤菜,五块大洋买菜根本花不完,玉丫怕黄婉贞辞退她,一直琢磨着怎么体现自身价值。 前些日子上街买菜,见一个摊子围了不少人,上前一打听,是种叫煎饼果子的小吃,外面的饼是用小米面儿摊,又软又香,里面打上一个鸡蛋,放上块用油炸的金黄的薄脆,刷一层大酱,再这么一裹,吃起来软中带脆,口感好极了,味道也是真香。 玉丫是个聪明机灵的,看过几次,问上几句,就偷偷练上了,几天下来,有模有样了,才上了主家的餐桌。 “行啊!多做几个吧,我带去学校,让同学们也尝尝。” 黄婉贞还记得奥利维亚喜欢吃中国美食,到了学校,先送了她个煎饼果子,“尝尝,家里人做的,干净的很。” 奥利维亚惊奇的看着这个巨无霸,“直接咬吗?” “嗯,直接咬,你要觉得好吃,下次给你带,提前帮你切成两半。” 奥利维亚咬了一口,细细的嚼了,“嗯,口感很丰富,虽然这酱料很好吃,但我更爱吃甜面酱,下次可以试试换成甜面酱。” “嘿!你还吃出经验来了。”黄婉贞笑呵呵的调侃一句。 奥利维亚却认真的点了点头,“嗯,我味蕾很敏感的,是鉴定美食的高手。”说罢,还加了句,“等我攒够钱,要开一家中西合璧的餐厅。” 黄婉贞给她竖起大拇指,“好想法,期待你餐厅里的美味。” 听了黄婉贞的话,奥利维亚笑得十分开心,她虽然是美国人,但家里更重视自己的哥哥,平日里对给她零花钱还算大方,却不支持她做生意。 没想到副班长这么好,自己随口一提,她不但没说自己异想天开,还夸她的想法好。真不愧是能自己开铺子的奇女子。 黄婉贞倒不知道奥利维亚在心里夸了她一通,拿着几个煎饼,这个尝尝,那个尝尝,没多长时间就分完了。 今天上午第一节课是黄婉贞比较擅长的算术课,虽昨晚已经预习过了,但黄婉贞听的仍旧非常认真,笔记也做的十分工整,课间把昨晚剩下的一道课后习题做完,还没收起来,就听到有人在门口叫她。 黄婉贞抬头一看,竟是看门的王大志,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心间弥漫,顾不得收拾课本,站起来匆匆走出了教室。 “你家里的下人来找你,在门口等着呢。” 黄婉贞道谢后,转身就往大门口跑。 一到大门口,就瞧见了小石头在那探头探脑。 “小石头,出什么事了?”黄婉贞人未到声先到,小石头快声说道,“经理,您二舅母来了,说是您舅舅和表哥出事了,太太急着让我叫您回去。” 黄婉贞心里咯噔一声,“我知道了,这就去告假,你先回去告诉我娘一声。” 说完,也不等小石头回应,撒丫子就往密斯葛林办公室跑。 密斯葛林看到爱徒,就知道她是干什么来的,不过好在,黄婉贞已经好久没缺过课了,这次密斯葛林倒没多责备,只略略嘱咐了几句,早点回来上课,随后,拿出假条,就给她签了字。 待黄婉贞回到铺子,问过秀兰,在芙蓉居后院找到抱头痛哭的俩人,“二舅母,怎么回事?” “婉贞呦!我没法活了,你二舅带着你表哥,跟新兴会里面的一个人做生意被抓了,说是什么私下倒卖军火,这什么破罪名啊!山里的人,谁家还没几杆猎枪啊,怎么不去抓他们,偏偏抓你二舅和表哥啊,这背后肯定有人耍坏,估摸着就是黄争祥和黄争志一起子小人,真是太坏了。” 第166章 黄董氏和黄婉淑手里的钱,最后都会便宜了别人 董江氏用帕子捂着脸,稀里哗啦的哭着,可一点也没影响她说话。 黄婉贞实在是太忙了,忙的睡觉都不够,早把董玉卓和董瑞鑫书里出事的时间忘了。 她难受的叹口气,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心想,别难受了,就算没忘,提醒了董玉卓,以他那脾气,也不可能听个小辈的。 “你们别着急,我先找同学的哥哥问问情况。”黄婉贞只记得书里,董玉卓和董瑞鑫被判了死刑。对于犯的什么法,她是不清楚的。 黄董氏听了女儿说的话,立马有了主心骨,她使劲儿攥了攥董江氏的手,“婉贞可有出息了,在那洋人开的学校读书,里面都是大小姐,家世一个比一个厉害。别看我这孩子是个姑娘,比别人家儿子都强。” 黄婉贞颇为不耐的看了眼黄董氏,“行了,赶紧给我拿点钱,我出门办事,不花钱的吗?”她早就看明白了,黄董氏和黄婉淑手里不能多放钱,给自己花抠抠搜搜,最后都便宜了别人。 “我有,我有,这是大通钱庄一百两银子的银票,要是不够,你再跟我说,我出去借。”董江氏连忙掏出一张银票,塞黄婉贞手里。 黄董氏着急的喊道,“她二舅母,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有钱,咋还能让你出去借,你这是当面臊我呢。” 黄婉贞一看就知道,黄董氏又要给娘家人塞钱了,黄婉贞也没闲心管她们,回屋找了个大点的手袋,拎着去了吉祥堂。 “九师叔,走,跟我出去办点事。” 黄婉贞先去了大通钱庄,用银票取了一百六十块大洋,又辗转到了京师警察厅。 黄婉贞摆出标准笑容,走到看门的长警身边,还没掏钱,那长警竟然认出了黄婉贞。 “小姐眼熟的紧,是不是来过?”长警脱下帽子,拍了拍脑门,“哦!我想起来了,你跟褚大公子来找过李队长。” 黄婉贞连忙点头应声,“是是是,官爷记性真好。” 长警一笑,“靠着这点本事,在这儿混口饭吃,里面请,您在大厅坐会儿,我去帮你瞧瞧李队长在不在办公室。” “我叫黄婉贞,今儿不是来找李队长的,我来找宋文斌警正,劳烦您帮我通报一声。” 长警瞪着眼睛,愣了一瞬,随后道,“宋警正?你们什么关系?” 黄婉贞想了几秒,脱口而出,“我是他世交家的妹妹。” 长警走后,黄婉贞有点后悔,想着是不是该等放学后,找宋文茵联系,会更好一点。她也是被自家母亲和舅母弄得着了急,没仔细思量,就过来了。 黄婉贞压下心中的情绪,深深吸口气,开始在腹内打草稿,草稿还没打完,宋文斌穿着黑色警服,大步走了过来。 黄婉贞打起精神,迎了上去,“宋家哥哥好,我是文茵的同学,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 “黄经理,太客气了,是不是文茵给您惹事了?”宋文斌颇有些紧张的问道,自家妹妹的的性子宋文斌很了解,遇事容易冲动,做事丢三落四。 “没有,没有,是我有点私人的问题想请您帮帮忙。”黄婉贞连忙摆手否认,紧接着道明了来意,“我二舅叫董玉卓,被警察厅抓了,我想问问是什么情况,能不能花钱保释。” 宋文斌这样聪明的人,一听黄婉贞的话,就大致猜到她是来找他走后门的,宋文斌并没有立马拒绝,而是极有耐心的安抚道,“您稍安勿躁,我先去了解一下。” 黄婉贞双眼一亮,迫不及待的加了句,“还有我表哥叫董瑞鑫,他和我二舅一起被抓的。” 宋文斌点点头,担心进出的警察冲撞了黄婉贞,把她安排在一个茶水间,才离开去帮忙打探消息。 黄婉贞等了近一个小时,才把宋文斌等回来,“你舅舅这事有点大,涉及到一批天津到港的军火,好在大部分都被我们围剿回来了。但主犯跑了,你舅舅虽然是从犯,可上头对这事非常重视,恐怕会……” 宋文斌并没把事情说得太清楚,为防黄婉贞不能意会,他小声提醒道,“抓的人不少,越早运作,越好办。” 前面的越听,心里越没底,直到最后,黄婉贞才放下心来,怕在这里塞银子,给宋文斌引来麻烦,黄婉贞口头表达了谢意后,带着陈寒风回了灯市口大街。 “怎么样?事情办成了没。”刚进院子,黄董氏当头就问,黄婉贞揉着有些腹痛的肚子,摆了摆手,“我问过了,我二舅和表哥犯的事比较大,不能保释,咱们只能花钱找人运作,争取判轻点。” “不行啊!你表哥连个孩子都没有,这要是判了刑,董家的香火不就断了吗?”董江氏哭天喊地,黄婉贞非常头疼,她也很想救这个舅舅,可她又不是当官的,哪里能当面拍板,说自己能救啊。 要万一花了钱,也被判了刑,那这二舅母还不得恨死她全家。 “二舅母,我已经尽力了,到现在我还没吃饭呢,您看,要不让我娘赔您一百两银子,您找其他人疏通疏通。”黄婉贞捏捏鼻梁,转头递给陈寒风四毛钱,“辛苦了,去外头街上买两份吃食,咱俩一人一份。” 董江氏迟疑了一下,觉得黄婉贞一个女孩子,即便同学中有不少贵人,也比不上男人能办事,她还是回娘家求求弟弟吧,虽然弟弟不成器,但在这三九城里,也混了三十多年了,认识的人多,没准里头就有人能救丈夫和儿子。 思量好后,董江氏不再迟疑,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黄婉贞见她没提钱的事,心里有了数,坐在凳子上懒洋洋的问,“娘,你给了我二舅母多少钱?” “手头的三百多块,都给她了,这紧要关头,多少钱都不够。”黄董氏忧心忡忡道,“你也是,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就算你二舅母的话不中听,你也不能跟她计较啊,进去的是你亲舅舅和表哥,你出点力不应该吗?” 第167章 哪件事都比学习苦 黄婉贞瞪着死鱼眼睛,不动不言语,只等着陈寒风给她送饭。 “不行,我这心里不踏实,这事你再托同学的哥哥问问,看要花多少钱,我好提前准备。” 黄婉贞深吸口气,平心静气道,“娘,咱们现在的住处是租的,你要有钱,可以买处房子,以后珍珍也能有个固定住所。” 黄董氏瞪眼,“我手上这么点钱,在这寸土寸金的东城,能买到像样的房子吗?开什么玩笑!” “我没开玩笑,买不到大的,可以先买小的,咱们两个每月都有工钱,等攒多了,再换大点的,也不迟。”黄婉贞口中说着规划,身体却诚实的站了起来,“娘,九师叔来给我送饭了,我先去吃饭,其他的事,容后再聊。” 黄婉贞在忙,也没忘了下午去徐府做家教的事,等回来,宋文茵已经在铺子里帮忙碌,在心里琢磨了会儿,黄婉贞还是同她说了董玉卓和董瑞鑫的事。 “怪不得你下午不在,咱们今天来了位新老师,听说是英国贵族呢,长着双蓝色眼睛,我们私下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忧郁王子’,他肯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黄婉贞现在全副心思都在董玉卓案子上,哪里有心思跟大小姐讨论‘忧郁王子’啊,但她现下是在求人,不好直接打断宋文茵的话,只好敷衍的点了点头,仓促的把话题转回正轨,“嗯,下午去忙活我二舅和表哥的事了,我去警察厅找了你三哥,当时在警察厅,他不好透露太多,只说让我们早点运作。” 顿了一下,黄婉贞再次开口,声音中带了丝软糯的请求,“好文茵,你回家帮我问问咱三哥,我二舅和表哥具体犯了什么事,要想运作出来,该找谁?” 黄婉贞迟疑了下,不确定的开口道,“不知道找律师管不管用。” “哎!这种官家的案子,找律师没用,没背景的不敢接,有背景的接了,也是用钱开路,找了他,他还得从中刮一层,何必呢。” “我回去问问我三哥,看你舅的案子,找哪个级别的好使,到时候有人选了,不用花冤枉钱,走弯路。” 黄婉贞边竖大拇指,边给宋文茵戴高帽,“还是你懂得多,这在外跑半天,也不如听你一席话。” 宋文茵像只骄傲的天鹅,仰着头道,“这叫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黄婉贞给她拍巴掌,“是是是,我们宋大小姐,说话就是有文采。” 不料这次拍到了马蹄上,只见宋文茵鄙夷的看了她一眼,“你这马屁拍的,太刻意了。” 黄婉贞捂着嘴笑,“呵呵,反正你答应我了,不给办,就是言而无信。” “好啊!你也跟阑珊学坏了,看我怎么教训你。”说着,直接扑到黄婉贞身上挠她痒痒,黄婉贞其实不怕这些小儿科,但为了让大小姐舒心,只能装作不敌的样子,连连告饶,“停下,我错了,求大小姐放过。” 忙碌一天的黄婉贞,用药材泡过澡后,又打了一套拳,觉得精神恢复不少,进屋拿出课本,把今天没上的课,学了一遍。 快十一点的时候,刚准备关灯睡觉,房门就被敲响了,“谁啊?” “婉贞,是我。”黄董氏的声音透过门板,清晰的传入黄婉贞的耳中。 她起身开了门,微微叹气,“娘,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放心,我会想办法的,我托了文茵打探消息,有消息了,定会告诉你,天不早了,你赶紧回去睡觉吧。” 黄董氏满脸忧愁的解释道,“我也不想给你压力,实在是心慌慌的没找落,睡不着觉,才想和你说两句的。” 黄婉贞伸手抚了抚她的肩膀,“知道,别瞎想了,白天累了一天了,快回去睡吧。” 第二天黄婉贞特意早起了会儿,早早去了学校,宋文茵到了后,就发现课桌上摆着个大苹果,不客气的拿起来,直接啃了一口,“给我洗了没?” 黄婉贞压下翻白眼的冲动,抬头笑着道,“老奴为大小姐洗过了,大小姐放心吃。” 两人正闹着,就听后头“唧”一声,黄婉贞回头,见是田香玉,在捂着嘴偷笑。 田香玉见两人注意到了她这边的动静,放下捂嘴的手后,笑呵呵的道,“你俩在排练话剧吗?可真逗。” “咔嚓——,咔嚓——”宋文茵一边啃着苹果,一边走到田香玉身边坐下,“哎!那个警察厅的田处长,跟你是一家子不?” 田香玉支起腮帮子看她,“田忠国啊?跟我爸爸一个爷爷的,不算近。” 宋文茵跟黄婉贞招手,黄婉贞顺着手势走了过去,“田香玉的族叔田忠国,就是负责你舅案子的处长,找她当中间人合适。” 不等黄婉贞说话,田香玉就瞪了眼,“啥合适?一点不合适,别给我揽事,我要是男娃子,当个中间人很容易,我一女的,穿着洋裙,去给族叔引荐赚钱路子,你想想尴尬不。” “咔嚓——”宋文茵咬了口苹果,“这有啥,听我跟你说,你这是一举两得。” 宋文茵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黄婉贞,“她,班里第一,副班长,承你人情,你还愁什么迟到早退扣学分?” “另外,你还能从中赚点零花钱,你上次不是看上一套芙蓉居的洋裙没舍得买吗?让副班长送你!” 这肮脏的交易,被宋文茵一说,倒显得没那么不堪了。 关键是田香玉,还真摸着下巴,认真思考起来,“我可以托我哥,但中间多了个人,花费肯定也多了,副班长能接受不?” 黄婉贞哀叹一声,“这个,你都问到我眼前了,我求人的,该有求人的态度,但问题是,我那舅母不想出钱。” 宋文茵翻个白眼,“那你让我打听个什么劲儿,白白浪费我的感情。” 黄婉贞连忙赔笑道,“没浪费,你的感情我都收到了,一粒都没掉地上。” “周日,咱们在玲珑阁聚一聚,都算我的。” 第168章 说你傻吧,还能遇上比你更傻的 田香玉指着宋文茵道,“我可以,问题是她行不行啊,你们那个铺子不是她的吗?你请她不是倒个了吗?” 黄婉贞摆手,“我们那公司,我们都有股份,个人消费,都要自己掏钱的!不然我们分钱不均,不得打起来啊?” “是这么个理。”田香玉伸出手,黄婉贞意会的拍了上去,“买卖不成仁义在,说不定下次还有合作的机会呢。” 黄婉贞连忙点头附和,“别说下次,就说这次,我舅母肯出钱了,我也来找你” 宋文茵直接拍了板,“行了,大家都是同学,让人家赚了,不如让自己同学赚。” 田香玉这么一听,心里又开始打鼓,“先说好,我只当中间人,成不成,还得看我那族叔。” 宋文茵两口啃完苹果,一道漂亮的抛物线,把苹果核投进了后头的垃圾桶,“知道,知道,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抓了三十多个人,就是个搬货的,货不是她舅的。” 田香玉忙比了个‘可以了’的手势。 宋文茵起身往座位走,黄婉贞嘱咐完田香玉,周日别忘了去玲珑阁,也回到了座位上。 “哎!你这苹果够价吧?”宋文茵冲黄婉贞挤眉弄眼。 黄婉贞笑着点点头,“够价,够价,宋大小姐讲究人!” “那是!” 董江氏那边,回娘家托了自己弟弟,江四爷一听,把胸脯拍的“砰砰——”响,“我有个拜把子兄弟,在警察厅当差,这事交给我,一句话的事!” 拿到钱后,江四爷一连半个月,都是醉醺醺的回家,董江氏每每想跟他打听一下事情的进展,都会被弟妹赶走,“二姐,不是我说你,我家老爷都醉成这样了,怎么回答你的问题?你就不能心疼心疼你弟弟?让他安安静静地休息会儿?” 董江氏肺管子都要气炸了,这天,她忍不住的大声吼道,“老四!你到底有没有去警察厅,找你那拜把子兄弟?你收了董家的钱,却不给董家办事,你还是人嘛你!” 江四爷一把将董江氏推倒在地,“跟谁横呢?!睁眼瞧瞧,这里是江家,不是什么狗屁董家!滚!” 董江氏再也坚持不住,“哇——”一声哭了出来。 江老太太赶过来的时候,董江氏扯着嗓子向她哭诉弟弟的不是,却被一巴掌打断。 惊惧之下,哭声戛然而止,她不敢置信的看着母亲,“娘,你是不是打错人了?” “打的就是你!你弟弟每天在外替你应酬,你不知感恩,还跋扈的说他不是,真是没良心!”江老太太满脸凶狠的骂了董江氏一顿,又去对她的好大儿嘘寒问暖。 江老四被她弄的烦不胜烦,“让姓董的滚,这个家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选吧。” 江老太太立马将矛头指向董江氏,“你快回自己的家去,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别老回来蹭吃蹭喝。” 董江氏知道母亲更宠弟弟,但从小到大,对她也不错,从没动过手,不料这次,她与弟弟对上,母亲竟如此是非不分,怪不得都说人心天生就是偏的,董江氏狠狠揩了下脸上的泪水,站起来,回屋收拾了包袱,坐到了天亮,出门坐黄包车去了东城南池子陶家。 “娘,这才六点,怎么来这么早?吃饭了吗?”陶董氏匆匆赶到前厅,接了黄董氏回自己院子。 “阿秀,娘实在是没法了,你不知道你四舅和四舅母,多么欺负人。”董江氏委屈的眼泪,说掉就掉。 陶董氏嫁的是陶家长子长孙,前年婆母死了,现在陶家由她管家,那脾气也是水涨船高,“说过你多少次了,不要往他们跟前凑,我四舅连个正经差事都没有,纯靠吃祖宗老本活着,那老本总有吃完的一天,等那时候,他要吃的,就是你们这几个姐姐了。” 这话董江氏有点不爱听,下意识给弟弟开脱,“你四舅是我看着长大的,以前根本不这样,都是你四舅母那个破落户,一个杀猪匠的女儿,能是什么好的?当时我就不同意你四舅娶她,现在好了吧?都被她带坏了。” “娘,你那眼长得也忒歪了,要不都说,大姑子不好闹嘛!好事全安在亲弟弟身上,坏事都安在弟妹头上,怪不得我四舅母不喜欢你。” 董江氏一听,心里窝火的很,“你到底是谁的闺女啊?这么偏向那个杀猪匠的女儿,早知道你这么不孝顺,小时候就不养你了。” 陶董氏嘴角挂起一抹讥讽的笑,“我就是那讨债鬼,你亲大儿最好,咋不在家伺候你亲大儿,跑我这儿干什么?” “呜呜呜——,你弟弟和你爹都被警察厅抓了半个月了,我怕连累了你,一直在外想办法,这实在是找不着帮忙的人了,这才来投奔你。” 陶董氏一听这话,立马急了起来,“哎呦,我的老娘啊!平日里看着像个精明的,没想到是个傻的。” “你身上的钱,是不是都被我四舅骗光了?” 要不说,知母莫若女,陶董氏一句话,就说到了点子上。 “呜呜呜,你四舅那个没心肝的,拿了我的钱,天天出去鬼混,这都半个月了,一点信儿都没传回来,还不如你表妹一个女娃子呢。” 陶董氏抬手制止她,“停停停,我哪个表妹?咋地,你还托别人啦?董家的老底不会都被你送出去了吧?” “没,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五姑姑对你爹有多好,托她小女儿办事,明着给了一百两银票,背着她小女儿,她又给了我三百多大洋。” 陶董氏冷哼一声,“说你傻吧,还能遇上比你更傻的。那是我爹那边的好亲戚,你可别太过分了。” “我知道,你五姑姑对我们真心实意,我对她也很好的,她要是有事,我和你爹都是冲在前头。” “得了,三百块大洋,说少不少,但也不算多,让我四舅骗走就骗走吧,这事翻篇,以后不许你再去找他,他坑起姐姐来,从不手软。” 第169章 一直补贴娘家的陶董氏 陶董氏扶董江氏进了屋,叫下人上了早点,董江氏摇头,说吃不下。 陶董氏皱着眉冷声冷气道,“你没照镜子吧?你现在都快瘦成人干了,不吃就走,别指望我能救你丈夫和儿子。” 董江氏这才勉强提了筷,吃完,才想起女婿来,“阿銮呢?” “不凑巧,前些日子天津码头到了一条船,他过去理货了,我爹和我弟什么情况,你打听清楚了吗?” 董江氏想起这事来,就要哭,“说是什么私下倒卖军火,我觉得是有人背后耍坏,现在到处都是土匪,会没枪?还有那洋行,都光明正大的卖枪,也没见拿人啊。” “你不知道,为了你五姑姑,你爹和你弟,把黄氏族人得罪惨了,尤其是黄争祥和黄争志那一起子小人,我估摸着就是他们在报复你爹和你弟。” “又来了,又来了,什么都往你没血缘关系的亲戚身上安,证据呢?”董江氏头疼的看着亲娘,“这种没边没际的话,咱能不说吗?除了得罪人,有什么用?你刚不是还说我表妹帮忙了吗?具体啥情况啊?” 董江氏绷着脸,想了好一会儿,才模糊不清的说道,“你表妹在贝满女中上学,那里面都是高门家的小姐,听你五姑姑说,她们干活的那铺子,就是一个姓宋的小姐开的,你表妹托宋小姐的哥哥打听的。” “说你爹和你弟弟犯的事挺大的,花钱也不能放出来,最多只能判年头少点。” “我一想不行啊,你弟还没娶媳妇,这坐了牢,以后还有哪个好姑娘愿意嫁给她,我一生气就回娘家了。” 陶董氏深深吸了口气,“现在到处打仗,军火是最重要的军需,我爹和我弟弟要真碰了,凭咱家没钱没势的门户,想出来,太难了,万一被人拿去顶罪,没准都活不了。” “啊?这可怎么办!我的老天爷,你表妹可不是这么说的,我要去找她,她不能骗我啊。”连日脑中一直绷着弦的董江氏,听到闺女说丈夫,儿子活不下来,一下子受不住了,趴桌子上就哭嚎起来。 陶董氏连忙安抚道,“你别着急,只要没定罪,就有希望救出来,我表妹托的那个人什么级别?” 这话把董江氏问住了,“我不知道,她没说。” 陶董氏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这是你的事,还是她的事,她没说,你不会问啊?” “还有你求人办事,还要别人的钱,你做事也太不讲究了,这让人怎么瞧你,谁还愿意跟你来往?!” 陶董氏训了董江氏一顿,又仔细问了舅家的事,待到下午三四点,命下人备了马车,朝灯市口大街去了。 黄婉贞做完家教,回到吉祥堂,还没喝口水,就被秀竹叫去了鸽子胡同后院。 “表妹,你这每日都吃的什么,怎么越长越水灵了。”陶董氏一见黄婉贞进来,连忙迎了上去,拉着黄婉贞的手,夸张的上下打量了一番。 黄董氏身为母亲,说话就没那么客气了,“怎么回来的这么晚,你舅妈和表姐,等你半天了。” 黄婉贞笑着解释,“我既没有千里眼,也没有顺风耳,哪里知道舅妈和表姐过来了,快坐,让秀竹出去买些新鲜果子来。” 不等两人坐下,董江氏着急忙慌,说,“婉贞啊,你二舅和表哥那事,我年纪大了,没听明白,你表姐想跟你问问情况。” 黄婉贞早就猜到她的来意了,这时听她提起,立马肃了面容,口吻非常重视,“表姐,我帮忙打听这事,都过去半个月了,当时宋警正就说,主犯跑了,舅舅虽然是从犯,可上头对这事非常重视这种事得早做打算,运作的越早,判的越轻。” 说着,黄婉贞哀叹一声,“唉!你想啊,那主犯跑了,上头要怪罪下来,下边的人难免要选个替罪羊报上去。那有关系,有背景的,都提前运作好了,那替罪羊就只能在剩下的人里选。” 黄婉贞越说,脸色越凝重,最后整张脸都红了,“我当时心里非常着急,舅妈说要去托别人,我娘还给了三百多块大洋,我猜舅妈定是认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我们出不了大力,出点钱,救出二舅和表哥也好。” “怎么?到现在,我二舅和表哥还没救出来?这可如何是好啊!要是被安上主犯的名头,那我二舅和表哥岂不是要……” 未尽的话语,让董江氏急的团团转,“怎么办,怎么办,五姐,你可得救救我家老爷和瑞鑫啊。” 黄董氏忙攥了她的手,“让婉贞去找她同学,咱们花钱,多少钱都花。” 黄婉贞听了她娘的话,嘴角控制不住的抽搐了下,陶董氏看到后,连忙从怀里取出条大金鱼来,“表妹,真是麻烦你了,你姐夫不在家,我平日里交好的都是商户家的太太,也不顶事,这金条你先拿着,请客吃饭。” “后头,问到救我爹和弟弟需要多少,你尽管跟我说。” 黄婉贞听了这话,心里倒是熨帖了点,陶家是做洋货的,名下有两条船,那家底,可不是一般商户能比的。 原先董家老爷子没死的时候,董家也算官宦人家,陶董氏嫁去陶家,算是低嫁了,可是风水轮流转,董老爷子死后,家财被嫡长子霸占,董玉卓住的宅子,都被董玉格改成了妻子李荣华的名字。 董玉格原来在衙门里当典吏,利用职务之便,给李荣华立了女户,还改了房契上的名字,真是应了那句‘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两家官司打了小两年,房契虽然没改回来,但董老大在那片的名声都臭了,宅子别说往外租,想卖都没人敢买,就那么搁置了。 董老二在姻亲陶家的帮助下,在三里河另置了宅子居住,可从那之后,董老二加入了新兴会,整日跟着会内的人逞凶斗狠,后来把儿子董瑞鑫也弄了进去,家里两个男人都不营生,偶尔有点外财,根本不够支应家里的门户,是陶董氏一直偷偷给娘家贴钱。 第170章 见到田忠国 “呦!表姐,这怎么好意思,实话跟你说,我之所以回来这么晚,是出去做家庭教师了,一个月也能多赚些家用。”说着,黄婉贞哀叹一声,“我能赚钱养家,就不用花我娘的养老钱了,我想着,要不就把我娘的养老钱取出来,拿着去救我二舅和表哥。” “不成,不成,”陶董氏连连拒绝,“家里有钱,怎么能用五姑姑的养老钱?我爹在我这里放了不少钱,你安心去办事,”说着,陶董氏又从怀里取出条大金鱼来,“钱花没了,等我爹和小弟出来,再让他们去挣。” 黄婉贞沉默片刻,抬头神情庄重道,“成,那就按表姐的意思来,我这就去给同学打电话。” 黄婉贞收了金条,转身就去吉祥堂给田香玉摇了电话,估摸着是上次黄婉贞请客起了作用,田香玉笑呵呵的一口答应下来。 前段时间的安排起了作用,黄婉贞安心睡了个觉。 第二天一大早,陈寒风拉着黄婉贞先去了钱庄,把一根大金鱼,破成了十条小黄鱼,竟要了她十块大洋的手续费。 陈寒风一个劲儿的摇头,等出了钱庄,才满脸心疼的说,“经理,你这也太奢侈了,要是不急着用,找个能熔金子的地方,撑死了五块大洋。” 这时候的黄婉贞才知道,她把家当存银行里多不靠谱,该换些金条锁家里,这个时代,金条才是硬通货,平时早有准备,遇事不急,不至于吃太多亏。 “嗯,这不先前不知道吗?不说了,先去办事。”黄婉贞让陈寒风用黄包车拉着她,直奔东四牌楼。 在一个叫“宝泉茶馆”门前,黄婉贞等了足足半个小时,才等到珊珊来时的田香玉和一个穿着长袍马褂的年轻男子。 “这是我哥,田香郗。” 黄婉贞见他穿着旧式衣着,并没有伸手,只是行了个抱手礼,“田少爷好,我叫黄婉贞,是香玉的同学。” 田香郗点了下头,“黄小姐好,咱们进去聊。” 几人有私密事要谈,并没坐在大堂里,选了个不大的包间,要了些茶水和点心。 “婉贞,咱们时间都不宽裕,就别寒暄了,一口价,五十块大洋,你觉得成不?”田香玉要这价,是仔细琢磨过的,两人是同学,前些日子,又让黄婉贞请了客,她就想着自己少分些,大头给自家哥哥,不然下次不好请他办事。 “行。”黄婉贞干脆的从兜里掏出一根小金鱼,田香玉眼睛都亮了,“爽快!” 田香玉接过小金鱼,直接塞田香郗手里,“哥,你快去请人吧,我们在这儿等你。” 田香郗比田香玉稳重的多,很自然的把金条揣进了怀里,冲着黄婉贞点了点头,就出了包间。 黄婉贞舒了口气,事情顺利就好。 “你早来了?都告诉你了,别来太早,他们不会来这么早的,十点能来就不错了,那种有牌瘾的,晚上不知道打到几点,早上起不来,可能上午就不来了。”田香玉心情不错,笑着喝茶吃点心。 黄婉贞也捡了块千层酥,慢慢的吃着,“我这不是着急吗?事情解决了,要是不晚,我还想回去上课呢。” “呵呵,学霸就是不一样,说实在的,咱都考上贝满女中了,还那么使劲儿学干什么?合该趁着这个名头,定门好亲事。” 田香玉觉得黄婉贞太死脑筋,两人也算共过事了,能教还是该教教她, “你别老把眼光放学校里,你得站出来看,咱们之前那些学姐,过的好的,都是嫁了好夫婿的,成绩好,也就现在名头好听,毕了业,就没用了。” 黄婉贞不想同她交浅言深,但也不想让她察觉出来,只得笑着道,“是啊!可我家世不好,只能拼成绩,我想着以后能读个大学。” “这样啊!”田香玉放下茶碗,想了想,接着说,“嗯,你这想法也行,那些门第高的人家,不只看姑娘自身条件,也是挑家世的,你家世不好,倒是可以继续读个大学,总比现在就定亲,能选的多。” 黄婉贞笑着把话题引到了田香玉身上,“怎么?你定亲了?” 田香玉‘呵呵’的笑了起来,“现在都叫‘订婚’,你一个开洋铺子的人,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明明是田香玉先说的‘定亲’俩字,倒反过来嫌弃黄婉贞‘土’了。 求人办事就是这样,不自觉就比别人矮一截,黄婉贞只能露出招牌‘八颗牙’微笑,“嗯,你订婚啦?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早就订了,今年年底结婚,到时候给你发请柬,你抽空来啊。”田香玉说完,还加了一句,“财务部陆次长家的大儿子,按前朝的说法,就是嫡长子。” “明白。”黄婉贞附和着点头,“那挺好,以后当家作主的‘宗妇’,今后发达了,可别忘了老同学。” 一番恭维,让田香玉很是高兴,忍不住的“呵呵”笑了起来。 “咚——咚——咚——”,一重两轻的敲门声响起,黄婉贞赶忙站了起来。 田香玉冲她摆摆手,小声道了句,“别紧张。”随后起身去开了门,五叔,您来啦。”田香玉笑呵呵的道。 田香郗在田忠国后面摆了摆手,天香玉侧身让开了门口,“快进来,想吃什么,今儿我请客。” 田忠国一身警官制服,戴着大高帽,进来看都不看黄婉贞一眼,直接坐到了主位,从口袋里拿出香烟,点燃吸一口,“丫头,你不是在贝满上学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田香玉笑着给田忠国倒了碗茶,“我同学,麻烦你点事,您瞧瞧能不能办,其他的好说。” 黄婉贞这才上前,口齿清晰,语言简练的说道,“田处长好,我是香玉的同学,家里亲戚犯了事,上个月被抓了,想着您能通融通融。” 田忠国随手掸下烟灰,“什么名字?什么事?” “董玉卓,董瑞鑫,事情倒是不怎么清楚,半个月前,抓的。”打田忠国一进门,黄婉贞就在悄摸的观察他的言行。 第171章 背地里的邱光荣 几句话,黄婉贞就知道田忠国很看不起女人,这种北京老爷们儿,最讨厌女人谈论男人的事,黄婉贞要直接说出‘军火’两字,在他们眼里,就是‘不安分’的象征,遭田忠国嫌弃不要紧,就怕他不给办事。 “是我负责的案子吗?”田忠国眉头皱起,似是在思考。 黄婉贞没说话,瞥了田香玉一眼,田香玉笑着道,“听宋督军的孙女说,是您负责的案子。” “宋青林?他孙女跟你是同学?” “是,我们一个班的,”说着,田香玉指了黄婉贞一下,“婉贞的同桌。” “董玉卓,董什么?” 黄婉贞连忙接上,“董瑞鑫,是董玉卓的儿子。” “跟你什么关系?” “我娘舅和表哥。” “行了,”田忠国摆摆手,掐了手里的烟,“我走了,你们小年轻喝茶吧,这东西哪有酒够味!” 黄婉贞笑,“我舅舅最爱喝酒,家里白酒洋酒都有,改天给您送府上去。” 田忠国什么话都没说,但看脸色,还是比较满意的。 田忠国走后,田香郗也并未多待,陆续送走两人后,黄婉贞才松了神经。 “这事算成了?我是不是得回家准备东西了?”黄婉贞似是饿了,捡了块枣糕,大口大口的吃着。 “哎,你这话也忒直白了,在我面前也就算了,当着别人的面,可不能这么说啊。”田香玉觉着黄婉贞除了学习好点,啥都不懂,听话听音,她们这个圈子里的,谁说话不绕弯子的?偏偏黄婉贞说话总是直来直往,让她不适应的很。 “我懂,我懂。”黄婉贞三两口干掉一块枣糕,又拿起一块,慢慢吃着,“时间还早,我回学校了,这事劳您盯着点,有信了告我一声,事后必有重谢。” 田香玉真拿这个棒槌没法了,前面说着‘我懂’,后面接的还是直来直去的大白话,“行了,行了,把账结了,快走。”不就是直来直去吗?当谁不会呢! 以为这事定了的黄婉贞,也没再找别人,安安心心在学校上了一个多星期的课。 这天,正好是星期天,午后陶董氏带着董江氏再次上门来催,黄婉贞当着她们的面,给田香玉打去了电话。 “香玉,咱们那事有信儿了没?” “哎呀!你冤枉我了,不是我着急,是我舅母着急,她在旁边呢,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帮我问问吧。” “行,我等你消息,就在电话旁,不走开,你快着点啊。”黄婉贞挂断电话,抬头对母女俩道,“我同学说一会儿给我信儿,二舅母和表姐是在这儿等会儿,还是去后院歇会儿?” “你别管了,我陪你二舅母和表姐去那边坐会儿,你在这儿等电话吧。”黄董氏指着铺子里待客的桌子道。 估摸着也就半个来小时,电话响了,黄婉贞刚拿起来,黄董氏、董江氏、陶董氏迅速的围了过来。 “啊?我不知道,等我问一下。” 黄婉贞捂住话筒,低声问董江氏,“二舅母,我二舅或者表哥有得罪警察厅的人吗?” “没有啊!你二舅和表哥都是老实人,怎么会去得罪官爷?!” 黄婉贞斟酌片刻,也想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放开话筒说道,“没有,我二舅和表哥都是老实本分人,不可能得罪里面的人。” 田香玉本想让黄婉贞这边说出来,可不知道黄婉贞是真傻还是装傻,直接否认了,她没办法,只得自己说了出来,“一个姓邱的警正,给协理送了东西,要把你舅舅和表哥定成主犯,这要没大仇,也不会下本啊。” 黄婉贞一听,肺差点没气炸,姓邱?警察厅的?那不就是邱广荣吗?王八羔子,她没去找他麻烦,他倒是蹬鼻子上脸了。 “香玉,这人还真不是我二舅得罪的,估摸着两个月前吧,他来吉祥堂要治安费,我们没给好处,文茵把他骂走了,可能是得罪他了。”这借口就有点牵强了,但黄婉贞又不想把黄婉淑说出来,只能这么瞎编乱造。 田香玉也不是个傻的,一听就觉着不对,“不是,文茵骂走的,他干嘛报复你二舅啊。” “我也不知道啊!他咋知道那是我二舅的?怎么还下死手?是不是他记恨在心,又发现宋家不是他能得罪起的,就想在我身上撒气啊?” “有可能,现在啥人没有?警察厅有些人还会扮成混混,沿街收保护费呢。”田香玉给了黄婉贞个台阶下,紧接着又说到,“听我五叔那意思,事情有点不好办,要十条大鱼才行。” 这话一出,差点没把黄婉贞气死,这嘴张的也太大了吧?十根大金鱼?贪的没边了,黄婉贞压下火气,强装委屈道,“香玉啊!我跟你透个底,我们凑了这些个日子,总共凑出两条大鱼来,剩下的八条,你把我割了卖肉,也不值那些钱啊。” 田香玉举着电话,翻了个白眼,腹诽着,这就叫‘漫天要价,坐地还价’,黄婉贞连这都不懂,还学霸呢? “哎!婉贞,你别着急,我去跟他说说,看能不能少点。” 黄婉贞挂了电话,气的浑身哆嗦,真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狼。 “怎么了,婉贞?你这是?别吓娘啊。”黄董氏急忙把黄婉贞抱进怀里,“不怕,不怕,我的婉贞不怕,娘在呢。” 陶董氏和董江氏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这样子,可不像是好事。 “什么?十条大金鱼?”董江氏的声音简直要将后院的房顶掀翻。 接着屋内陷入死一般的安静,缓了好一会儿,黄婉贞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文茵说,二舅的案子是由这位田处长负责的。” “那他这胃口也太大了吧,我爹和小弟只是不起眼的小人物,他非说成是主犯,小弟他们要是有主犯的能耐,也不会被抓进去了。”陶董氏这话说的在理,但人家大人物根本不会听她们讲理,别人的人生,在他们眼里就是不值一提。 第172章 一旦妥协,只有死路一条 “我再给同学打电话问问情况,表姐和二舅母也可以找找别的人,咱们多方努力,效率会高一些。”情绪恢复不少的黄婉贞,趁机离开了后院,回到了吉祥堂。 向秀兰招了招手,吩咐她上街买些鲜果和点心,去后院招待陶董氏母女,并以铺子有事为由,把黄董氏请过来。 “娘,刚刚同学跟我说,这里面是邱广荣在使坏,他给协理送了东西,要把我二舅和表哥定为主犯,我姐那边到底怎么回事?最近你们有没有通信,她跟你说什么了没有?” 黄董氏一下子听傻了眼,她想破脑瓜子,也没想到是大女儿那出的问题,“怎么会?姓邱的害你二舅他们干什么?” 黄婉贞心里一阵火起,“你说干什么?怎么就那么没脑子?就知道跟我耍横!能不能管管你大闺女!让她别遭了,遭来遭去,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黄董氏嘴唇微微哆嗦着,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黄婉贞看她这样,又有点后悔,刚刚说了重话,深呼吸几次后,找回耐性,给黄董氏仔细分析,“十有八九是为了利,你之前不是说,我姐的妆奁落到邱广荣手里了吗?他这次肯下本,可能是为了更大的利,我猜是咱们手里卖宅子的钱。” 黄婉贞心下暗叹,女人手里的钱,想留下来,太难了,总有那知情人惦记。 “那怎么办?钱多是非多,要不就给他们吧,我不求什么,只求你们平平安安。”黄董氏天真的说道。 黄婉贞却无奈地摇了摇头,“晚了,邱广荣肯定知道咱们卖了多少钱,可这些年,你花出去多少?咱们这次轻而易举的给了,他会认为咱们手头还有,就算把你花出去的补上,他也会觉得你手里有,他会一直榨,一直榨,直到榨干咱们最后一滴血。” 自古以来,有钱无权,都会被当成肥猪宰杀,黄婉贞没想到,有一天,她会陷入这种境地。 原本不愿掺和政治的黄婉贞,这一刻,双眼被憋红,发誓要往上爬,她不想弄权,但要拥有保护自身安全的权利。 黄董氏眼泪再也忍不住,刷刷往下掉,“怎么会这样,你姐姐可咋办啊,我早就劝她,不要那么没名没分的跟着他,她非不听。” 黄婉贞打断她,“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自身都快难保了。” “我的天!官家数着大洋,算人命,这可怎么活啊。”黄董氏拽住黄婉贞的胳膊,“问问宋董事长怎么样?我看着她是个好的,她哥哥不是也在警察厅吗?那样的家世,该不会比邱广荣差的。” 黄婉贞脸青一阵白一阵,“邱广荣是个心狠手辣,会钻营的,虽然家世差些,但职位跟宋文斌一样,都是警正。” “重点是,邱广荣贿赂了上头的人,宋家怎么可能为了咱们,去得罪自家孩子的上官?” “当初你就不该给我姐那么多钱,现在好了,邱广荣拿着你的钱,贿赂上官,来害你亲弟弟和侄子。” “谁能想到会这样啊,早知道,我肯定不会给她。”黄董氏用手捂着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你大姐就是个祸头子,不行,我得把那妆奁要回来。” 黄婉贞现在连翻白眼的心气都没了,直接伸出了手,“把你手里留的钱,全交给我,留你手上,早晚变成祸害。” 星期一,黄婉贞没去上课,带着黄董氏去了花旗银行,把她名下的钱,转到了自己名下,又马不停蹄的去了约翰氏医院。 “你怎么又来复健了?你可是我手底下恢复最好的病人,还不满足?下次别来了,白花钱。”沈君宴带着黄婉贞来到复健室,设备不给她拿,也不掏本子记录,直接开训。 黄婉贞本想去找褚延之,毕竟他还欠着她一个人情,之前不舍得用,现在是不得不用了,可自从上次俩人吃了西餐后,褚延之就没联系过她。 黄婉贞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褚延之把她的资料给父母看了,然后他父母不同意。那么她黄婉贞也算是在褚厅长那里挂了号了。 褚厅长要是收到褚延之替自己舅舅‘伸冤’的消息,十有八九会阻止,那她舍利让褚延之欠的人情就白废了,她可不愿意。 “哎!沈医生,你可不能卸磨杀驴啊,我可是你宣传册上的本尊,我要是不好了,不得影响你远大抱负啊!”黄婉贞调侃了两句,话音一转,口气沮丧道,“其实今天过来找你,是遇到了生死大事,想过来让你帮我参谋参谋。” 沈君宴这才抬头正视黄婉贞,“生死大事?有这么夸张吗?” 黄婉贞深吸一口气,从董玉卓和董瑞鑫被抓开始讲起,能说的说,不能说的就瞒,最后总结道, “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肯定是想救他们的,但那邱广荣明显是冲着我们家来的,这个社会赚钱太难了,手里想留住钱更难,这两年,我娘手里卖房子的钱,花了不少,就连邱广荣霸占的我姐的妆奁,都是靠那些钱置办的,我们根本补不上啊。” “你们补得上,也不能补,”沈君宴义正言辞道,“你们轻易拿出那么多钱给他们,他们会认为你们手里有更多钱,不然怎么可能会轻易交出那么多钱财?” “那些人的吃相,你们根本想象不到,能可恶到什么地步!就算你们到了吃糠咽菜的地步,他们也会猜忌你们在装穷,一旦妥协,只有死路一条。” “那我该怎么办啊!我只想让警察厅还我舅舅和表哥公道,他们都是没背景的莽夫,根本没倒卖军火的本事,帮着搬搬货,是有罪,但也罪不至死啊!” 沈君宴脸色不好道,“还公道容易,不容易的是以后你们怎么办,那邱广荣是警正,对付你们一家子,那还不是手到擒来,这次解决了,备不住还有下次,下下次。” 第173章 黄婉贞每日去医院打卡 黄婉贞满脸疲惫道,“我想好了,我二舅和表哥要是能出来,就让他们去南边落脚,连带着我娘,都走,省得那邱广荣再想法,把他们弄进去,没完没了的。” 黄董氏也跟着走这事,是黄婉贞经过深思熟虑的,既然邱广荣盯上了她家卖宅子的钱,那就让那笔钱,随着黄董氏消失。 她都想好了,黄董氏走之前,让她给黄婉淑写封信,在上面写清楚,她要带着钱去南方跟董家人做生意,珍珍她也带走,让黄婉淑放心,她会好好抚养珍珍长大。 等黄董氏随董玉卓和董鑫瑞南下后,黄婉贞会把这封信让海立交到那张婆子手里。 至于邱广荣知道后,怎么对待黄婉淑,就不是黄婉贞能操心的了,她是个自私的人,会把自保永远放在第一位。 黄婉淑要是因自身受苦,找上黄婉贞,黄婉贞定是会帮的,养她和她那孩子都没问题,但要是为了邱广荣,谈都没得谈,坚决不行。 “你要是这么想,那事情就不难办了,你二舅和表哥既是小民,让延之跟警察厅打声招呼,赶紧定罪,只要不是政治犯或重刑犯,就能用大洋赎身。” 黄婉贞面带感激的看向沈君宴,“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就是怕被他们打成主犯。” 沈君宴无声叹口气,面露哀凄道,“现在政治腐败,司法体系不完善,这种事常有发生,要不说,还得托延之去打声招呼呢,他老子是警察厅厅长,不过两个小民,谁都不会为了两个小人物,去得罪大领导的。” 一时之间,黄婉贞脑中略过很多想法,这可能是她最后救人的机会了,为了万无一失,黄婉贞咬咬牙,还是说了上次褚延之请她吃西餐的事。 “沈医生,麻烦你了。其实褚医生还欠我个人情呢,我倒是愿意用人情换他救我二舅和表哥,就是怕褚厅长听到我名字后,不愿意。” 沈君宴听了后,有些匪夷所思,他不明白黄婉贞这话是什么逻辑,“怎么会?你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褚厅长还会知道你的名字?” 黄婉贞面露尴尬,把事情轻描淡写的用几句话略过,“褚医生被家里催婚催的紧,想找我救急,你也知道,我家小门小户的,跟褚家相差太大,我就说让他把我的资料给他父母看看,要是他们不同意,这事就不提了。” 沈君宴听后,严肃的脸上,露出些哭笑不得来,“褚延之怕是昏了头了吧?他比你大那么多岁,你俩无论从年龄,背景和经历来看,哪哪儿都不合适啊。” 黄婉贞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是啊,可是这么一来,我怕褚厅长记恨我,知道我托褚医生救我二舅和表哥,会误会是我缠着他,我倒不怕他误会,就是怕他阻止褚医生帮我。” “这事闹的,怎么这么尴尬,我找他问问情况再说吧。” “别再说啊!”黄婉贞一听,就急了,“要是我二舅和表哥被判成主犯,到时候想翻供,就更不好闹了。” “那咱们先救你二舅和表哥,别的事,拖后再说。你也真是,知道他欠你个人情,还不提前缓解你们之前的尴尬,我那一月一次的沙龙,随便你参加,大家读读书,交流下自己的想法,不敢说为救国救民贡献一份力量,起码能提升自己的见识和思维。” 黄婉贞受教的点点头,“是我狭隘了,这事我必会反省改正。” 这次黄婉贞没敢再歇心,把事完全交托给别人,而是天天去约翰氏医院报到,不是带点心水果,就是带家常小吃,不说医院各个科室,都认识了她,就连楼上住院的病人,都知道了她。 星期六一大早,黄婉贞拎着煎饼果子,春卷和芝麻球就来报到了。 密斯贝拉看见她就笑,“今儿有没有红豆饼?我表哥爱吃的很。” 黄婉贞笑着回,“艾伦阁下想吃,那必是有的,一会儿我就让人送过来。” 密斯贝拉摆手,“跟你开玩笑的,你少去搭理他,这么大人了,还能自己玩枪走了火,真不知道叫人说什么好。” 贝拉心想,艾伦真是个不省心的,为了批洋行定的货,跟人火拼,还把自己胳膊伤到了,幸亏他的好友懂点医术,不然胳膊可能都保不住。 这都在医院住了十来天了,就是不回去。 黄婉贞听罢,只是笑笑,并没接茬,心想,看人家洋人找的这借口,一听就很假,还没人敢揭穿,“今儿有煎饼,您尝尝,听了我们班同学建议,改良过的,特别好吃。” 密斯贝拉接过油纸包,打开咬了一口,“嗯,味道真不错,这个脆脆的是什么?” “用油炸的薄脆。” “好吃,”密斯贝拉笑笑,“沈医生已经来了,趁现在没病人,你赶紧去吧。” 密斯贝拉看着黄婉贞拿着一兜一兜的吃食,走上东边的走廊,眼睛一下子笑成月牙,哎呀呀,密斯黄的攻势可真猛,想必用不了多久,沈医生就会被她拿下。 说起来,密斯黄比她认识的华国女人胆子都大,性格也很热情,沈医生真是太幸福了。 沈君宴这边,实际上,跟密斯贝拉想的出入很大,他一见到黄婉贞,就揉了揉眉心,“你怎么又来了?!我既然答应帮你,就不会食言,延之已经去警察厅那边打过招呼了。” 黄婉贞笑笑,把一兜子吃食,放桌子上,“给你送点吃食,表达一下我的谢意。” “呵呵,我就是有点着急,想知道现在什么情况了,啥时候他们能定罪。” 沈君宴无奈叹了口气,“哎,明天周日,正好到沙龙的日子了,你早点来,自己个儿问问他,不就行了。” “成,我一准儿早点过去。”黄婉贞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好似一点都不受沈君宴唉声叹气的影响。 “安东尼主任还没到吗?”黄婉贞说着,又在桌子上放了一兜子吃食,“这是他那份,你帮我转交一下,我就不等他了。” 第174章 新时代下的革命者 “行行行,你快走吧。”沈君宴像赶苍蝇似的,摆摆手,满脸嫌弃的不行。 黄婉贞笑着说,“嗯,我这带了不少,去给周医生和李护士送些,您忙,不打扰您了。” 黄婉贞出了门,直接往楼梯走,没想到竟在楼梯口遇见了许久不见的褚延之。 她怔愣一瞬,立即反应过来,迅速上前,笑呵呵递出一兜吃食,“褚医生早啊!吃早饭了吗?这是我家里人做的吃食,还热乎着呢,您尝尝。” 褚延之较之前,轻瘦了些,眼睛却炯炯有神,他穿着白大褂,清冷孤傲的看黄婉贞一眼,就在黄婉贞要把手缩回来的时候,他蓦地伸手接过了纸袋,“谢谢!” 黄婉贞笑笑,“不客气,您吃,我去给周医生送些。” 踏上楼梯的时候,黄婉贞觉得后背一阵不适,连忙提升速度,“咚咚咚——”飞快的上了二楼。 待关上二楼楼道的门,她才轻轻舒了口气,在心里嘀咕,一个个都是大爷,都不好伺候。 黄婉贞在医院报过到后,出门直接叫了个小汽车,回到灯市口大街,先到铺子通知了陈寒风一声,“让大花多做点红豆饼,一会儿给约翰氏医院的密斯贝拉送去。” “哎!晓得了。”陈寒风应了声,转身要进铺子时,又被黄婉贞叫住了,“等等!前几日玉丫做的大火烧夹肘子肉不错,我瞧着沈医生爱吃,再给沈医生做几个。” 陈寒风点点头,“一个肘子量不小,索性多夹几个火烧,给密斯贝拉和安东尼主任也送几个。” 在送礼方面,黄婉贞可真没人情往来练达的民国人地道,“行,你看着办,礼多人不怪。” 这次陈寒风长了个心眼,应下后,没急着走,待黄婉贞坐的小汽车留下一溜烟尾气,才转身回了铺子。 黄婉贞虽心里有些别扭,但周日一大早,还是早早起来准备去参加沙龙。 她这次不准备带铺子里的产品去,而是翻出自己私藏的《剑客》签名书,往手袋里塞,手袋太小,塞了两本就塞不进去了,黄婉贞索性把手包腾出来,装了书,又把手袋一团,塞进了书包。这才起身去梳妆打扮。 待到了新街里132号三层洋楼,这次开门的是钱妈妈,也不知道是不是钱女士跟她说了什么,这次倒挺客气,黄婉贞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对方不说难听的话,她也不多言,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就上了三楼。 黄婉贞这次带着书上门,势必要先送沙龙的举办者沈君宴一本,她找了一圈,并没看见沈君宴的人,问了问上点心的佣人,才知道他在阳台上,跟客人说话。 黄婉贞笑着道谢,转头就看到了高才学,连忙上前,送上了自己的书。 高才学略有些诧异,仔细看了看,竟发现是黄二姐的《剑客》,“这小说我在报纸上看过,竟是你写的吗?” 要是别人,势必会谦虚上几分,但黄婉贞就不是什么谦虚的人,“是我写的,还写过不少短篇和长篇小说,就这一部长篇小说出书了。” 高才学一笑,“你还没上大学,就能有一部明华书局出版的小说,已经非常优秀了。” “你是不知道,我们办公室有位南方来的刘教授,从小接受的是旧式教育,也没上过大学,却有一支生花妙笔,散文和小说写的都极好。只要有真才实学,照样能受到学生们的尊敬。” 高才学思量了会儿,继续开口道,“你下半年就该上高三了吧?有没有打算上大学?不是我自夸,我们燕京大学,那在全国都是首屈一指的好大学。” 黄婉贞礼貌的笑笑,“其实我已经封笔了,相对于文学,我更喜欢服装设计,我的老师密斯葛林说咱们国内没有专业的高级服装学院,现在的世界服装中心在法国,我正在学法语,以后有机会,希望能去法国留学。” 高才学虽然赞同黄婉贞的说法,但还是向她极力推荐燕京大学,“咱们华国在服装设计上,的确比不上法国,但咱们也有自己的特色,西方好多设计师,在设计衣服时,都会加入咱们东方元素,我们学校有图案系,主要对学生进行图案设计、色彩理论等方面的培养,还有染织图案等与服装面料设计相关的课程。” “哦?是吗?”谈到自己喜欢的话题,黄婉贞双眸晶亮,“老师是咱们华国人吗?” 高才学笑,“当然,图案系有位女讲师,师承傅惠心先生,傅大师可是‘叶赫那拉氏’最喜欢的女画师,不仅是有名的宫廷女画师,还负责‘叶赫那拉氏’服饰图案的设计工作。” “才学说的是尹嘉罗先生吗?”黄婉贞听的太入迷,竟不知道沈君宴何时到的她身后,“沈医生好,”黄婉贞连忙转身打招呼,待看到他身旁的褚延之,快速的点了两下头,从书包里拿出两本书来奉上,“我写的小说《剑客》。” 沈君宴和褚延之接过后,都低着头翻看。 “我倒是知道你在报社投稿,竟不知,这么快就出书了。”沈君宴还记得,黄婉贞做放足手术期间,在病房里勤勉写作的事,那时候他就觉得这姑娘未来不可限量。 “是啊!我也没想到,密斯黄小小年纪,竟出了书,之前就觉得她那篇《知识改变命运》,写的非常好。知识会改变我们的命运,它赋予我们力量,令我们不止可以改变自己,也可以改变身边的人,身边的环境。” “我们国家与先进的西方国家差得太远,现在是新社会了,女子也能接受教育,学习先进知识,也可为我们国家进步,添砖加瓦。”高才学看过黄婉贞写的《知识改变命运》后,就觉得她这人有股侠气,是新时代下的革命者,不应该困于后宅,虚妄度日。 沈君宴卷起手中的书,握于右手,“是啊!婉贞不但胆子大,还很有毅力,才学要是能把她招进燕京大学,没准还能成就一个女学者呢。” 第175章 黄婉贞也是个人才呢 高才学笑笑,“已经在努力了,可惜密斯黄,不想读我们文学系,不然倒是可以直接做我的学生。” 众人笑了起来。 褚延之突然插话道,“密斯黄可是有大志向的,要去法国留洋的。” 听着褚延之的阴阳怪气,黄婉贞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嗯,我喜欢设计衣服,自然是想读服装设计,不过刚刚高教授跟我说了,燕京大学也有这方面的好老师,我是非常向往的。” “哦?那你可以去参加范先生的沙龙,尹讲师和范太太交好,常常去参加范先生办的沙龙,到时候找机会可以跟尹讲师谈一谈,要是觉得能学到渴望的知识,尽管来燕京大学文学系来找我,我给你办入学考试证明。”高才学得知黄婉贞想法,立马乘胜追击,这么好的苗子,可不能错过。 黄婉贞感激的看着高才学,想着以后跟沈君宴打听一下高才学的住处,过年过节,送上一份节礼,这般想着,就听沈君宴笑道,“我猜就是尹嘉罗先生,傅大师健在的时候,我曾随家中长辈去过她在什刹海的宅子,那时候尹嘉罗先生就住在那里,不知道现在搬没搬。” “早搬了,人走茶凉,什刹海的宅子太显眼,新民国建立没几年,她就搬走了,现在住大学给她安排的宿舍里。”高才学嘴角硬扯出一个笑来,虽然大学讲师社会地位不低,但也要看跟谁比,那些军阀头子个个霸道的很,连带着他们的亲戚也是明目张胆的作威作福,不知收敛。 沈君宴在心里大略一算,小声说道,“尹先生没成家吗?” 高才学嘴角拉平,显出几分不高兴来,“都是些眼睛长在头顶的人,尹讲师为傅大师守孝的年头还没过,与她从小定亲的郑家,就给自己儿子娶了个太太。尹讲师也是个有志气的,知道后,自行盘起了发髻,当时的图案系的主任知道后,亲自上门下聘书,把她请到了我们大学任讲师,这么多年了,她因女子之身,不争不抢的性格,职称一直未有寸进。” 黄婉贞听到此处,下意识撇了撇嘴,心想,这就是前车之鉴,该争取的还是要站出来争取,想着别人把好东西送自己怀里,那是白日做梦。 待高才学处了解了些燕京大学图案系的历史,黄婉贞连连道谢,还殷勤的帮他拿了饮品。等他去别处找友人交谈后,黄婉贞随沈君宴和褚延之择一处沙发坐下,谈起了董玉卓和董瑞鑫的事。 “婉贞,你也别老催我,你娘舅和表哥涉及的案子不小,为了这事,延之去了两趟警察厅了。”沈君宴一边说着,一边给黄婉贞递眼色。 黄婉贞立马起身,端来了咖啡和小饼干,“沈医生和褚医生辛苦了,我今天借花献佛,对两位表示下感谢。” 褚延之面无表情的接了,黄婉贞心下刚舒了口气,就听到他说,“你这求人办事,可真没诚意,我在医院都听说了,你给君宴连着送了一个星期的吃食,怎么就没去给我送一份?” 黄婉贞打着哈哈,“哎呦,你可冤枉我了,那不是您太忙,没好意思去打扰您吗?昨天煎饼果子味道怎么样?我亲手做的。” 要不说黄婉贞也是个人才呢,谎话张口就来,还心不慌脸不红,让人辨不出真假来。 “煎饼果子虽好吃,诚意却不够。”沈君宴连忙帮着黄婉贞打圆场,心里却在想,她那一周的吃食可不好拿,都快逼死他了。 “改天,你们有空,咱去六国饭店吃西餐,我请客。”黄婉贞豪气的笑笑,只要能办事,几顿饭钱,算不得什么。 褚延之显然是没之前放的开,嘴上占了几句便宜,就主动说起了董玉卓和董瑞鑫的案子, “事情基本上解决了,警察厅的田处长,负责你娘舅和表哥的案子,我家老爷子常夸田处长做事周到认真,我前些日子,去找了他,他当下就叫来手下人问了,刚开始那人还嘴硬,说你家亲戚是匪首,后来我找人查了,把调查报告,甩他脸上,他才老实了。” 说到这儿,褚延之的脸色很不好,“要不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那小子的脾气,比田处长还大,梗着脖子在那跟我叫嚣。” 要是一般圆滑的人,事情解决了就算过去了,必不会为了亲戚得罪一位警察厅的处长,可黄婉贞却不想做那圆滑的人,嘴角微撇,冷哼一声,“哼!那田处长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大鬼!” 一句话,让沈君宴和褚延之都看向了黄婉贞,她也不等他们问,面带讥讽的开始讲了,她和田处长之间的交易。完了后,一针见血的总结道, “你们也知道现在政治腐败,司法体系不健全,我查了资料,发现好多监狱都有强行索取大洋让犯人赎身的情况,我想着我家亲戚并不是大奸大恶之人,花些钱救出来,也并不会对社会造成不良影响。可没想到那田处长一开口就十条大黄鱼,这还是通过他家族人做的中间人,你们想想那些没人脉没背景的,被他盯上,定是要被榨干的。” 黄婉贞说完后,沈君宴无奈叹了口气,“世风日下啊!原想着从国外学来先进医术,能救死扶伤,可我现在发现,我能救的,只那么寥寥数人。” 一旁的褚延之,不知道在想什么,只闷着头,不说话。 沙龙过后,没几天,董玉卓和董鑫瑞就被判了三年,黄婉贞趁着热乎劲儿,花了一百二十块大洋,把两人都赎了回来。 鸽子胡同后院里,黄董氏抱着董玉卓,董江氏抱着董瑞鑫,哭个不停。 陶董氏在一旁拿着帕子直抹眼泪,黄婉贞本老神在在的坐着,看了她那样子,也站了起来,拿出帕子来抹眼睛,人情世故嘛!还是要有的,不管有没有眼泪,先抹了再说。 众人哭过一回合后,又推让了一番座次,好不容易坐下来,听董玉卓说了一番,在里面遭的罪,几个女人又哭了一场,黄婉贞不得不再陪一场。 第176章 准备去上海 刚开始黄婉贞还陪着,见几人没完没了,黄婉贞掏出怀表看了看,出去吩咐陈寒风叫了桌席面。 “都未时了,娘您不饿,我二舅和表哥肯定饿了,让他们先吃饭吧。二舅母、表姐,你们也吃些,吃饱了,才有力气说事。” “婉贞说的对,爹和弟弟能出来,全仰仗的婉贞,咱们听婉贞的,坐下吃饭,”陶董氏携了黄婉贞的手,把她按坐在黄董氏身边,“婉贞坐这儿吃,表姐都乐糊涂了,该是表姐请你和五姑姑吃饭才对。” “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秀儿也坐。”黄董氏伸手拉过陶董氏,让她坐在了另一边,“这次也多亏了秀儿,咱们董家养了个好闺女。” “五姑姑,你可别这么说,我不及表妹的十之一二,”陶董氏说着,拿起双筷子,塞黄董氏手里,“五姑姑,动筷吧。” 这一吃饭,又是一个多小时,黄婉贞心想,怪不得这年代生产力低下呢,都不拿时间当回事,“二舅,二舅母,可吃好了?” 董玉卓撂了筷子,点了两下头,“吃好了,婉贞可是有话要说?” “哎!”黄婉贞未语先叹气,吊足了众人的胃口后,才唉声道,“这次救二舅和表哥出来,之所以费了这么长时间,其中曲折,二舅母和表姐也知道一些。” 说着,黄婉贞抬头看向了董江氏和陶董氏,董江氏不自然的躲开了目光,陶董氏却会错了意,放下筷子道,“是,这事我知道,你们刚出事,我娘本来托了表妹,打听你们的消息。哎……” “作为闺女,本不该这么说我娘,可她这次确实做的不地道,她托了表妹办事,还要了五姑姑的钱,我在这里替我娘给五姑姑和表妹陪个不是。” 陶董氏说着,起身就冲着上首蹲身下拜,黄婉贞连忙起身让开,“表姐说的什么话,我不是说的这事,是刚开始我托了同学打听,得知负责你们案子的处长叫田忠国,正好是我们班同学家的族叔,我就花钱请她做中间人,联系上了田处长,表姐和我想法一样,想着用钱,把你们赎出来,可谁知那田处长一开口就说你们是主犯,开价十条大金鱼。” 黄婉贞说到这儿,观察了下董玉卓和董瑞鑫,见俩人脸上都有异色,才继续往下说,“哎!不得已,我只好舔着脸,求上了褚厅长的家人,这里面的事就复杂了,反正我是付出了些代价,但为了救你们,我也心甘情愿,可这么一来,咱们就把田处长得罪了,我打听了,那田处长是个睚眦必报的,只要是得罪他的人,就没一个好下场的。” 这话一出,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董江氏更是直接叫了出来,“这可怎么办啊?” 黄婉贞紧抿着嘴,表情严肃的不得了,“他堂堂一个警察厅处长,想对付咱们,根本不用亲自动手,只要透露给下面的人,就能让咱们吃不了兜着走,这北京城已经不是咱们能待的地方了。” “呜呜呜——,这可如何是好啊?”董江氏哭着握住黄董氏的手,“五姐姐,我从出生就在这北京城,都这个岁数了,竟还成了那难民,要去别地逃荒。” 黄董氏惊慌的看向黄婉贞,“婉贞,这……,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没有!不但二舅和舅妈他们一家子要走,咱们也得走,”黄婉贞紧盯着黄董氏的眼睛道,“留在这儿,就算什么事都不做,照样会被寻到错处,关进大牢,那里是田处长的地盘,到时候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你愿意吗?” 黄董氏被骇的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只拼命地摇头。 黄婉贞转头又看向其他人,“表姐已经嫁人,也没直接对上那田忠国,可能问题不大,剩下的都很危险。”顿了一下,黄婉贞对上陶董氏的眼睛,“陶家生意做的不小,背后肯定有靠着的人,表姐回去可要提醒姐夫一声,万事小心。”就算那邱广荣不会盯上陶家,但北伐战争一起,未来几年这北京城也不会太安稳,早做打算也好。 陶董氏是个精明的,一听她这话,就知必有妨碍,心下不禁着急起来,“人也见了,饭也吃了,赶紧回家去。” 众人还没享受够团圆的喜悦,就被这消息弄了个措手不及。 待他们走后,黄董氏在屋里急的团团转,“婉贞,你可有什么章程?咱们去哪儿好啊?” 黄婉贞起身给黄董氏倒了杯温水,“娘,你先别问去哪儿,反正都要走的,你先去把行李收拾好。” “另外,我姐那,你怎么也得给她写封信,她在邱家本就过的不容易,就别把真实情况告诉她了,免得她跟着担惊受怕,就说你跟舅舅一家,要去南方合伙做生意。” 黄董氏慌里慌张的拉住黄婉贞的手,“她能信吗?” 黄婉贞回握住她的手,“她知道你对二舅的重视程度,尽管把事往二舅身上赖,就说他非要去南方做生意,还跟你借了不少钱,你不放心,要跟着南下去看看。” “您又没个儿子,闺女也都有了归宿,只剩一个珍珍,你跟她说,让她放心,必会抚养珍珍长大成人。” 黄婉贞做事不是拖沓的性子,但这次,她不打算和董玉卓他们一起走,所以在董瑞鑫过来说,要去上海时,黄婉贞点了点头,“你们先去,我这边有点事,要处理一下,等你们在上海那边落了脚,给我发封电报回来。”这个年代的信特别慢,长途电话又很贵,相对来说,还是电报性价比高些。 “父亲说,一起走,路上有个照应,你和五姑姑两个女人,带着珍珍,路上不安全,”董瑞鑫思虑了几秒,继续说道,“这样,我回去跟父亲商量商量,我们等你们几天,等你处理好事情,再走!” 黄婉贞摇头,“不用,我准备带些店里的伙计过去,一是路上人多安全,二是到了上海那边,我娘和珍珍也需要人照顾,带知根知底的过去,比去了上海再雇人省心的多。” 第177章 黄婉贞打算去上海开拓生意 董瑞鑫见黄婉贞早有安排,也不再客气,点了头,就回家报信去了。 送走董玉卓一家子的第二天,黄婉贞就找了宋文茵。 “什么?你想去上海开拓生意?” “嗯,我是觉得北京城这边经营了这么长时间,客户已经稳定了,不会再有很大的突破,你之前不是说上海比北京城还要繁华吗?那市场想必比北京城还要大。” 宋文茵眼睛徒然一亮,“是啊!那边比咱北京城还要好,我姑妈家就住在公共租界,不过最漂亮的还是法租界,霞飞路附近一排排的小洋楼,可漂亮了,还有高大的法国梧桐树,可那是洋人的地盘,咱们人生地不熟的,会不会被他们刁难啊。” 黄婉贞笑笑,“我听说租界里的治安要比华界好的多,秩序相对稳定,犯罪率就会低,人们的生活会更有安全感。” “我只是先过去趟趟水,要是好,就先租个小门面,等赚了钱,再换大铺子不迟,要是不赚钱,小门面也亏不了多少钱,咱们也不至于心疼。” “行啊,我跟你一起去吧,可以去我姑妈家住!”宋文茵拍着巴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黄婉贞。 黄婉贞倒是也想宋文茵去,毕竟她有亲戚在那里,过去了也好有个照应,“咱俩都走了,北京城的铺子怎么办?万一出点事,都没个拿主意的。” 宋文茵撇嘴,之前黄婉贞提议,多找几个同学一起开,是她不想分薄了股份,才没同意的,这下子要开拓上海市场,倒是显得人手不够了。 “要不咱们把阑珊招进来?” 黄婉贞好笑的看宋文茵一眼,“说风就是雨,上海的业务还没影呢,就要分利润出去,亏你想得出。”黄婉贞始终觉得何阑珊太娇气,吃不了事业的苦。 “可是人家也想去嘛!”宋文茵一个一米七的大个子,竟拽着黄婉贞的袖子撒娇,一时令黄婉贞有些哭笑不得,“这次我先去,下次你再去!” 事情定了后,黄婉贞就开始忙活起来了,宋文茵也跟着忙活,黄婉贞是忙着开会,让员工表决,要不要跟着黄婉贞去上海开拓市场,宋文茵是抓紧时间招高级经理,想着找个能独当一面的人进来,即使她和黄婉贞不在,铺子也能有人照管。 黄婉贞虽然觉得不靠谱,但也没说什么,随着宋文茵折腾。 黄婉贞这边,只有陈寒风一个人报了名,其他员工都不想离开北京城,去外地干活。 黄婉贞看着黄董氏收拾的大包小包,看着在地上学走路的珍珍,转头就去铺子里找了海立,用双倍薪酬打动了海立后,黄婉贞又找上了赵大花,用心灵鸡汤说服了赵大花后,又命令秀竹三日内收拾好自己的行李。 左拼右凑,上海一行,定下了八个人。 人员定下后,黄婉贞就去打听了去上海的火车票,问了问有三个价位,分为一等车厢,二等车厢和三等车厢,而且还不能提前买票,黄婉贞只能先去学校告假。 密斯葛林劝她,“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期末考试了,何不放了暑假再去上海?” 黄婉贞摇摇头,“有急事要过去,您放心,我会把书都带上,必不会落下学习,等过段时间回来,第一时间过来参加补考,您看行吗?” 密斯葛林无奈的叹了口气,“行吧,早去早回。” 告好假,黄婉贞也没留在学校上课,而是回了鸽子胡同后院,收拾行李,虽然她不打算在上海常住,但这次去的时间不会太短,还是要带些换洗衣服过去的。 晚上九点多,因为明天要出发,而且是一大早要去排队买票,所以黄婉贞准备休息。 “婉贞,婉贞……” 刚洗漱完的黄婉贞,不知道耳朵幻听了,还是怎么回事,总觉得有人在叫她,过了一会儿,又没声音了,黄婉贞觉得是自己听错了,拉开被子,就要躺下。 “咚咚咚——” “小姐,宋董事长有事找你。” 门外响起秀竹的声音,黄婉贞赶忙下床趿拉上鞋,走到门前,打开了门。 “婉贞!”宋文茵穿着一身白色纱裙,后面跟着魏紫,魏紫手上拎着两个皮箱。 “大晚上的,这是要干什么?”黄婉贞瞪着俩大眼,视线落在皮箱上。 “进去说!”文茵推着黄婉贞进了屋,转头吩咐秀青,“帮魏紫找个地方睡觉。”说罢,直接关上了门。 “婉贞,明天我可以跟你一起去上海了!开不开心?意不意外?”宋文茵兴奋的又蹦又跳。 黄婉贞扯了扯嘴角,“挺意外的,咱俩都走了,铺子里出了事,怎么办?” “没事!我妈说,来帮咱们看铺子,玲珑阁不是有她们的棋牌室吗?从明天起,我妈就过来打麻将,顺便看铺子。” “经营方面,有秀青和秀兰,出不了错,要是有不长眼的敢来找事,我妈和她的牌友们,一定会让他们有来无回!怎么样?可以吧?” 黄婉贞纳闷的看向她,“宋伯母怎么会想着过来,帮咱们看铺子,你不是许了她什么事吧?” 宋文茵摆摆手,“哎!没什么,我给我姑妈打了个电话,让她再给我找几个合适的青年才俊。我姑妈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我妈作为亲妈,哪儿能不支持我啊!” 黄婉贞瞬间有些哭笑不得,“你就这么想去上海啊?连这终身大事,都能随便拿出来用?!” “不是我想去上海,是想和你一起去上海!你不知道,租界晚上可漂亮了,南京路和霞飞路都是霓虹灯,那里可以买到各种国内外的东西,咱们一起去逛,该多有意思啊!”宋文茵想到了什么,拉住黄婉贞的手,“还有舞会,你一定要去见识见识,上海名媛的穿着打扮,都特别时髦!” “好了,好了,”黄婉贞打断她,“明个儿还得早起,咱们早些睡吧。” 说好的五点半出发,天还黑着,外面就有了动静,黄婉贞拉开灯,打开怀表一看,才三点多,关了灯,闷头又睡了一个多小时。 第178章 上海火车站 等秀竹来敲门,才起来换衣服,宋文茵更绝,到五点多,大家都要走的时候,才迷迷糊糊,被魏紫换了身裙子,扶着上了车。 宋太太当然不会只安排一个小丫头跟着宋文茵去上海,不到五点,宋家的汽车就停在了吉祥堂外,里面除了一个司机,还有一个保镖和一个婆子。 索性黄婉贞提前预约了两辆小汽车,众人这才不用兵分两路,到了火车站,黄婉贞刚要吩咐陈寒风去排队买票,就听那保镖说了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昨晚票就定好了,我去拿。” 黄婉贞看了一眼精神了的宋文茵,“你还有点用啊!” 宋文茵伸着手,不住打量几何图形美甲,“那是!婉贞,我这美甲怎么看怎么别扭,到火车上,你给我重新做个吧。” “让秀竹给咱们大家都做一个,就当是练手了,以后上海铺子里招了女工,就由她给女工培训。” 宋文茵不依,“不行,我的指甲可不能用来给她练手。” 黄婉贞翻了个白眼,“行,大小姐!老奴亲自伺候你。” 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终于到达了上海火车站。 一行人还没出火车站,就被一个穿着白色衬衣,黑色裤子的青年接到了。 “文茵表妹,这里。”青年灿烂的笑容,跟这上海的天气一样炙热。 宋文茵拉着黄婉贞,小跑上前,“四表哥,你来接我啦。” “这是我同学黄婉贞。” “婉贞,这是我四表哥,你也跟着我叫四表哥吧。” 黄婉贞笑着伸出手,“四表哥好。” 青年一看就是新派人士,很自然的同黄婉贞握了手,“走吧,先回家。” 宋文茵拉着黄婉贞要上车时,被黄婉贞拦住了,“文茵,我们就不过去了,我准备找家饭店或旅馆住下。” “别啊!咱们可是一起来的,怎么能分开呢?!” 黄婉贞笑笑,“要是我一个人,定是不会拒绝你的好意,可我是拖家带口来的。你们先上车吧,我叫几辆黄包车,送我们去法租界的大饭店住。” 宋文茵劝说无果,只得留下姑妈家的电话,带着保镖婆子和丫鬟坐上小汽车走了。 “经理,咱们去哪儿啊!”陈寒风身上背着大包小包,不住打量眼前的车水马龙。 “你不是来过上海吗?之前在哪儿落脚?”黄婉贞歪着头问陈寒风。 陈寒风手上拎着东西,没法摆手,只得摇摇头,“我当时在贫民窟滚地龙睡,那都是用竹子茅草做的棚户,根本没有床,直接在地上打地铺,啥样的人都有,毫无安全性可言,你们可不能去!” 黄婉贞听后,建议道,“咱们去法租界吧,听说整个上海,那里的治安最好。”然后眼神转向靠在秀竹身上的黄董氏,“娘,你脚还能走不?用不用我背你?” “不用,我扶着秀竹走。”黄董氏脸色蜡黄中透着苍白,显见这几天在火车上是受了大罪了。 “嗯,出了火车站,咱们就坐黄包车。” 走出火车站,陈寒风和黄婉贞来到路边拦车,那黄包车夫一听他们的口音,竟然开价一块大洋,陈寒风没忍住,骂了句,“十三点,骗你干爹呐!” 那黄包车夫立马放下黄包车,摆开一副要干架的样子,陈寒风冷嗤一声,把无袖盘扣小白褂往地上一扔,“小瘪三,敢在你爷爷头上动土,了不得你了。” 黄婉贞自是知道陈寒风的身手的,只在一旁抱臂看着,并没上前帮忙。可两人没开始打,边上又围过来几个拉黄包车的,黄婉贞一看形势不对,就要上前说话,倒不是怕了几个拉黄包车的,而是初来乍到,对这儿地不熟,要是闹到局子里去,就不好了。 正这么想着,陈寒风憋着一口气,跳起来就踹倒一人,一时间几个黄包车夫竟是被镇住了,陈寒风趁着一鼓作气,打着赤膀,把四人干倒在地。 黄婉贞没想到上海的爷们竟如此不经打,这还没五分钟,就全撂倒了? “行了,九师叔,出门在外,咱还是快点去法租界吧,你去找找有没有出租车,咱不坐黄包车了。” 火车站这么乱,黄婉贞可不放心把黄董氏和珍珍几人单独放下。 “九师叔——”一道嘹亮的男声响起。 黄婉贞想,这谁啊!跟自己一样,叫别人‘九师叔。’ “小六子!怎么是你?”陈寒风捡起地上的小白褂,抖抖上面的土,一边穿着,一边迎上一个麦色皮肤的小伙子。 “我来火车站接客人,九师叔你怎么这才回来,一走就是半年。”小伙子呲着一双整齐的白牙笑,这个年代,底层人很少有这么好的牙齿的,陈寒风牙齿就不咋地,不但参差不齐,还很黄,一看就是没有清洁牙齿的习惯。 “我和你师傅老家都是北京的,这要不是随经理过来办事,我就不回来了。”这般说着,陈寒风才想起来黄婉贞还等着他呢,连忙拉着小伙子走到了黄婉贞跟前,“经理,这是我八师兄的六徒弟,叫陈六子,你叫他小六子就成。” “经理好,经理好。”小六子点头哈腰,一个劲儿的咧嘴笑。 黄婉贞心想,他倒是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儿,“你又不是我们公司的员工,不用叫经理,叫师姐吧。” 小伙子明显比黄婉贞大,但黄婉贞又不想当人家师妹,直接在刚见面的时候,就定下了师姐的身份。 “对,你叫师姐,经理是我大师姐的徒弟。” “哎呦!那都是咱们陈家武馆的人啊!不能外道,九师叔我给你找俩人,拉你们去武馆吧。”小六子热情的很,非要给陈寒风和黄婉贞找车。 黄婉贞没见过那位八师叔,不知道他的为人,但想着他在上海混的不错,九师叔跟着他,却一分钱没拿回老家,这就不能不让人多思量几分了。 “不用!我们有落脚的地方,等安置好东西,再让九师叔带我上门去拜见八师叔吧。”黄婉贞一口回绝,任小六子如何热情,都没点头同意。 第179章 初到大上海 “你不是来接客人的吗?赶紧去,别耽搁了工作,让人寻到错处,辞退了你。”陈寒风连拉带劝,把小六子弄走。 转头就去找了两辆出租车,这次人家开价三块大洋,他也不嫌贵了,急急忙忙引到了黄婉贞和黄董氏等人跟前,先是把行李安排后,又把人分派好,才坐上前车的副驾驶,朝法租界驶去。 一进租界,当真是让黄董氏和秀竹等人开了眼,原本她们觉得北京才是天子之都,定是天底下最好的地儿,至于上海,多是听闻如何繁华,可心里一直没个概念,如今眼见,才算信了。 黄董氏几人都是头一次坐小汽车,紧张的很,刚开始路面不平,有些颠簸,几人都是手拉着手,进了法租界,地面极为平坦,路边都是西式小洋楼,路上小汽车也比北京多,街上还有当红明星的海报和大幅广告,来来往往的女人,竟还有好些是穿裤子的。 “快看!我看见好几个女人都是穿的裤子,打扮的男不男女不女的。”黄董氏这话,叫黄婉贞很不爱听,她就有西装裤子,只不过是没在黄董氏面前穿过而已,“不必羡慕她们!等安顿下来,我给你做两条裤子!穿出来,也让她们瞧瞧。” 黄董氏转回头来,嗔怪的看了黄婉贞一眼,“说得什么话,我不是那个意思。” 黄婉贞费了老大劲儿,才把想翻白眼的冲动压下去。 “娘,出门在外,你少说点话,叫司机看你笑话!” 要说黄董氏的七寸,黄婉贞那是很会掐,一句话,就让黄董氏闭了嘴。 司机在法租界南边徐家汇衡祥路上的衡祥大饭店门前停了车,黄婉贞先下了车,转身去搀扶黄董氏,待人都下了车后,陈寒风和海立等人忙着搬行李,黄婉贞从腰间掏出荷包来,仔细数了大洋,给两位司机结了账。 衡祥大饭店只是名字好听,在租界里面,只能算是寻常的旅馆,由十来栋石门库两层别墅组成,别墅之间相互毗连,从街面向纵深延展形成弄堂,弄口坐北朝南,最前面一栋外形是中国传统式牌楼,以石条做门框,乌漆实心厚木做门框,门楣青砖上雕着不知名的小兽,黄婉贞仔细看了会儿,也没分辨出是什么动物来。 “你们在这边看好行李,等我和九师叔办好入住,再来找你们,不然这行李搬来搬去的,太浪费时间。”黄婉贞对着黄董氏和秀竹几人嘱咐几句,带着陈寒风走进门去。 陈寒风和黄婉贞打听过房价后,先是在旁边商量了几句,才又回去租了一栋两层小别墅,一天虽然要五块大洋,但比一间一间租划算。 黄董氏操着小脚,跟在女儿身后进了一个露天小院,陈寒风介绍道,“这叫天井。” 天井后边就是客堂,服务员帮忙把行李放到里面,告辞后,就离开了。 “这地方可真小,这院子还没一间房大,怎么放东西啊?”黄董氏还从没住过这么憋屈的地方,要知道原来的黄府,可是五进的大宅子,就是鸽子胡同的后院,也是有个几百平米的,这上海的小天井,也就十平米左右,显得逼仄又昏暗。 “太太,这已经很好了,原来我住的地方,才一米多高,我都站不直。”陈寒风不知道从哪儿找出块布,笑呵呵地擦着客堂的桌子,“经理,太太坐,我都擦干净了。我去找找这里有没有水壶,给你们烧壶水,沏茶喝。” 陈寒风看起来倒是挺满意的样子,不过他的话,没能安慰得了黄董氏,她忧心忡忡的握住黄婉贞的手,“我心好慌,你打听打听你二舅家在哪儿落的脚,实在不行,咱们去投奔他吧。” 黄婉贞拍拍她的手,安抚道,“娘,之前咱们在北京住的都是带院子的大宅院儿,上海这边地少人多,住的都是楼房,刚开始肯定会有些不适应,不过你放心,我明天就去找那种带院子的洋楼。” 黄婉贞都想好了,再过不久,民主党革命军将在广东誓师北伐,许多有钱人惧怕战争,将会向租界聚拢,上海租界的房子也会水涨船高,她要在那之前,在租界买栋房子,要是还有余钱,还可以置个铺子。 黄婉贞从穿过来,日子一直不太舒心,她是自私的,战争来临,她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和她在乎的人,至于战争,她阻止不了,只能竭尽全力做好迎接战争的准备。 接下来的黄婉贞非常忙,每天带着陈寒风早出晚归,虽然租界的大洋行收费比较高,但为了安全起见,她还是找了租界里的大洋行,收集了不少租界内房产的资料,最后在两处房产上犹豫不决,一处是公共租界卡德路上一座三层洋楼,一座是法租界徐家汇瑞金路上的一座三层洋楼。 “这个卡德路上的房子大,楼上楼下几十间屋子,咱们住不完,还能对外出租,收些租金。”陈寒风搓着手,满脸笑意。 听他说完后,黄婉贞立马定了瑞金路37号的三层洋房。 陈寒风很不解,但黄婉贞却是被他点醒的,她既不准备出租,买那么大房子干什么,以后和董玉卓一家子联系上,那么多空屋子,他们要想搬过来,她也不好阻止。 “这事得保密,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懂不懂?”要不是怕洋行见她一个小姑娘买房,欺骗她,她原来也不想让陈寒风知道的。 “懂!懂!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陈寒风竖起三根手指,跟发誓似的,向黄婉贞表忠心。 滨沙洋行的新来的业务员张松,听到黄婉贞要买洋房后,一下子傻了眼,“啊?” “怎么?这房有问题吗?”黄婉贞低头又看了看手中的资料,“是卖出去了,还是……” “没有,没有,没有问题。”张松快要被这块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晕了,这位小姐虽然穿着不错,但年纪着实有点小,她身后那位男子,年纪倒还好,但他身上的衣服,一看就知道是个没钱的。 第180章 黄婉贞的打算 前几天两人找过来的时候,都没人愿意接待他们,张松是新来的,还处在熟悉业务阶段,他本来是想拿两人练个手的,没想到这位小姐,真的要买洋房,太出乎他意料了。 “那这房子,我到底能不能买?”黄婉贞看着傻愣愣的张松,觉得有点心慌,这上面标价可是两万二千块大洋呢,这么大笔生意,这人怎么一点不重视? “能买,当然能买,现在就能签合同!” “等等,”黄婉贞抬手阻止道,“我们这还没看房呢,万一和照片上不符呢?”说着,就怀疑的看向张松,“恕我直言,你有点不靠谱啊,弄得我都不敢买了。” “别,别,我靠谱着呢,咱们这就去看房,我去要车钥匙,我开车带你们去,很快的,您稍等。”张松慌里慌张的站起来,转头就往外跑。 黄婉贞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的对陈寒风说,“机灵着点,看情况不对,赶紧跑。” 陈寒风低头看看自己的棉布褂子,“就我这穷酸样,也会让他图谋?” 黄婉贞经他提醒,才注意起了他的穿着,“哎!我每月都按时给你发薪水,就不能整身好衣服穿?要知道,这个世道,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的。” 陈寒风虽然最喜欢穿棉布大褂,但为了事业,不得不折腰,“好,今天办完了事,我就去裁缝铺子做身好衣裳。” 黄婉贞想到后世保镖都穿西装,摇摇头,“算了,下个月的薪水少发你一半,让秀竹给你扯块好料子,做身西装吧。” 陈寒风刚要点头,就见张松回来了,立马挺胸抬头,装深沉,弄得黄婉贞都想给他买副墨镜了。 坐车来到瑞金路37号,黄婉贞刚进院子,就喜欢上了,因为院子着实不小,中间还有一块花圃,里面红的粉的黄的蔷薇花开得正艳。 “黄小姐,您看,这花圃是上一任主人去美国前种的,这宅院被我们洋行接手后,半个月派人来收拾一次,维护的相当好,里面还有电话,我们每月都交六块大洋,电话局这才没给撤了号!您要是想用,只要去电话局缴费就行,您要是想当下住,这房子再合适不过。” “嗯,确实方便,就是价格太贵了!”黄婉贞委婉道。 张松笑呵呵的说,“主要是房子好,走,看看里面去。” 整栋楼是砖混结构,外立面为灰色水砖墙,圆拱券窗,二楼和三楼有宽阔的露台,这住宅紧邻马路,南边还种着几棵高大的法国梧桐。 光看外面,黄婉贞是满意的,走进去,里面的家具却很陈旧,角落里甚至还生了霉菌,黄婉贞把这些细节通通记在心里,等看过一遍后,跟张松讲价的时候,一股脑说了出来。 “这也是没办法的是,虽然常有工人过来打扫,但现在是梅雨季节,几天不打扫,一些阴暗潮湿的地方,很可能就生了霉菌,等黄小姐住进来,雇些人收拾,就不会这样了。” 黄婉贞摇头,“这跟我想的有出入,两万两千块也太贵了,便宜些,我下次买房子,还找你。” 张松满脸为难道,“那黄小姐打算多少钱买?” 黄婉贞很光棍的伸出两根手指,“两万块。” “怎么可能便宜这么多,我们中间没这么大利的。”张松满脸惊愕,好似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黄婉贞哀求道,“这房子实在太贵了,张先生您说说,谁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来,就是做生意的,也得留钱周转不是。” 黄婉贞这话倒不差,民国建立这么多年了,大上海趁着时代发家的人,早就安家置业了,没见院子里的法国梧桐都那么高了吗?那就是第一代院子的主人种的。可总有那喜爱大上海繁华的人过来定居,所以这里的房子不愁卖,只不过就是一个‘等’罢了。 可张松不愿意等,他急于开单,让上司和同事看到自己的实力。 “黄小姐,我可做不了这么大的主,您看,要不我替您向经理申请一下,具体能便宜多少,只能领导说了算了。” 黄婉贞面露感激,一个劲儿的说,要帮他介绍客户,“我家亲戚里,也有想过来买房的,咱这买卖要是顺利,我一准给你介绍,你有没有名片啊?” 这里离衡祥大饭店不远,看完房,黄婉贞并没有让张松开车送,与陈寒风顺着马路往回走,一边走,一边看路旁的铺子,有水果店,面包店,西餐厅,咖啡馆,就是没找到卖布的店,到了大饭店,黄婉贞问了问服务员,才在一个弄堂石门库里,找到了家裁缝铺子,她并没有在那做衣服,而是扯了几块料子,带回租住的别墅。 “今儿个怎么回来的这般早?铺子可是租好了?”这几天可把黄董氏憋坏了,以前在吉祥堂干活的时候,偶尔还会觉得累,可是一离开,又特别想,现在回想以前在黄府后宅的日子,都不知道怎么活过来的,要是让她再回去,她觉得自己是过不了那种日子的。 “还没有,不过,我相中了套住宅,离这儿不远,在瑞金路那边,我想着租下来住。” “那宅子怎么样?有没有院子?院子大不大?” “这边都是洋楼,不是平房,按老北京的说法,都是一进宅子,没有垂花门,没有后院儿。” “哎呦!不好不好!我住这楼房啊,心慌,老怕它塌了,把我砸里边。” 黄婉贞连忙安抚道,“跟这房子不一样,那房子院子大,里面也宽敞,你要是不想住楼上,可以住一楼。”这石门库别墅,地方比较小,一楼中间是客堂,两边是厨房和卫生间,卧室在二楼,楼梯在楼后边,非常窄,黄董氏好似有些恐高,一双小脚还没上多少台阶,就脚疼腿软,对于黄董氏来说,上下楼都是个费劲儿的事。 “哎!都说这上海比北京繁华,这好,那好,我就不喜欢,还是咱老北京城好,地方大,房子住着舒坦,还没那么多人。这上海人多,地方小,吵吵的我心慌。” 第181章 张松的积极热情 “那是你的心理作用!你在北京城生活了四十多年,习惯了那的风貌和水土,你在吉祥堂干活,每日进进出出的人也不少,你咋不觉心慌?!你这纯粹是到了陌生环境,害怕!等过个一两年就好了。” 黄董氏不信,“我觉着不是这么回事,我觉得一两年我也好不了。” 黄婉贞听了她的话,立刻拿出了买的衣服料子,“这块黑色的西装料子,是给九师叔买的,让海立给他量下尺寸,你给秀竹打下手,给他做身西装,这块料子给他做件白衬衫。” 黄董氏一听有活干,精气神倒是好了点,“行,交给我。你赶紧去找房子吧,合适的就租下来,这地方,太憋屈了,喘气都难。” 黄婉贞没办法,回屋拿了书本,到街面上找了个咖啡馆,要了杯咖啡,一边喝,一边学习。 秀竹和黄董氏衣服做的很快,没几天就做好了,陈寒风穿上乐呵呵的在客堂走来走去,“呵呵,怎么样?” 黄婉贞面无表情的拿起桌上的珍珠手包,“走,去永安百货,给你买个墨镜。”不是黄婉贞嫌弃他,实在是陈寒风眼睛太活,转来转去,穿上西装,也不像正经人。 买了墨镜出来,黄婉贞就近找了家小洋行,问了问街上铺面的情况,这家小洋行代理的商铺,要不是在弄堂里,要不就是街面上很小的铺子,黄婉贞看过后,笑着说考虑考虑,就带着陈寒风告辞离开了。 “经理,刚有家铺面,在金神父路上,那可是个繁华的大街道,有医院,有教堂,有学校,你咋没看上呢?” 黄婉贞摇摇头,“才十五平左右,要三千多大洋,太贵了。” 两人走着走着,就来到了,瑞金路,在37号别墅外晃荡了会儿,黄婉贞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张松那靠不靠谱,不行,我就再去滨沙洋行一趟,找个别的业务员问问。” “哎!经理,你看那是铺子吧?看起来不小,咱要不要去看看。” 黄婉贞顺着陈寒风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见对面一排两层店铺中,有一栋的门用木板封上了,最主要的是上面还贴着封条。 “走,去看看。” 到了近前,黄婉贞才发现两个封条,一条是英文,一条是法文,就是没有中文,顾不得感慨,仔细看过后,黄婉贞失望的摇了摇头,“公董局巡捕房贴的封条,应该是这家店的老板犯了什么事,没戏了,走吧。” “经理,那可不见得,公董局里面的大人们,好多都在洋行有股份,滨沙洋行那么大的洋行,背后肯定有洋人支持,咱们去问问,看这铺子能不能买。” 黄婉贞一想也是,反正问问又不要钱,“走,咱们去滨沙洋行。” 两人到了滨沙洋行,黄婉贞让陈寒风打头,自己跟在他后边,小声嘟囔道,“你尽管大胆的问,只要不签合约就成。” 陈寒风点头,“好,这么大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就能定了的,我懂。” 两人商量好,一前一后走了进去,陈寒风是个胆子大的,架子摆的足足的,刚进去,就有一个二十多岁,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迎了上来,“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我看上个铺子!想问问你们能不能做中间人。” 年轻男子一听就乐了,立马请两人去里面坐了,“两位想喝点什么,我们这里有咖啡,红茶和汽水。” “两杯咖啡。”陈寒风虽然觉得那咖啡跟糊底锅味儿很像,但现在洋气的人都喝咖啡,他是来办事的,又不是真来喝东西的,为了不叫这人小瞧,他板着张脸要了咖啡。 待咖啡上来后,陈寒风和黄婉贞都喝了一口,才跟那人谈起了正事。 “我叫高启文,这是我的名片。”高启文拿出两张名片,递给陈寒风一张,当然也没忘了黄婉贞。 随后,高启文问了铺子的位置,又拿了本册子翻找了一下,“我们洋行代理册子上,并没那处铺子,如果您确定要的话,我需要去看一下。” 陈寒风与黄婉贞对视一眼后,问道,“贵洋行是怎么收费的?” “哦!是这样,如果交易能达成,这种没在册的铺子,我们收费标准是交易金额的百分之五起。如果交易没达成,勘测金是十块钱起。” “你只给了下线,那上线是多少呢?”黄婉贞神情庄重的问道。 高启文笑笑,“像这种铺子,我们收费,很少会超过交易金额的百分之十,至于勘测金的话,没有多少钱,我们只是派人去看看,做个记录,上海城里面的话,一般十块钱尽够了。” 黄婉贞皱眉思量半晌,放下手里的精致英式白瓷茶杯,看向高启文,“行,麻烦贵洋行勘测一下。” 待黄婉贞拿出大洋,交勘测金的时候,高启文微敛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接下来的交谈,高启文更换了关注对象,不论是讲解还是询问,更多的是面向黄婉贞。 事情谈妥后,黄婉贞站起来,同高启文握手告别。 “好,黄小姐,有了消息,我会给衡祥大饭店打电话。” 黄婉贞笑笑,“静待您的佳音。” 高启文送两人走到门口,帮黄婉贞打开门,恰在这时,从左后方传来一道声音,“黄小姐?真的是你,我还以为看错了呢。” 三人一同转身看去,张松快走两步,来到三人面前,先是同高启文点了下头,才又对黄婉贞道,“黄小姐是来找我的吗?” 黄婉贞笑着摇摇头,“我找这位高先生,办点事。” 张松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太巧了,我正想要给您打电话呢,您那事,我帮您申请下来了,您现在有没有时间,咱们去办公室商谈一下。” 黄婉贞立马收回迈出去的脚,“有时间。” 张松帮黄婉贞和陈寒风端了两杯咖啡和一小碟饼干,笑着说道,“我这次可是给您申请到了总经理签字,所以多耽搁了几天,价格呢,也给你做了一个最大幅度的优惠。” 第182章 与宋文茵碰面 说着,张松从文件包里,拿出一份合同,“您瞧,整整便宜了一千二百块大洋,您只需付两万零八百块大洋,就能立马住上瑞金路上的三层带院洋楼。” 瑞金路37号的洋房,黄婉贞确实比较满意,还价的时候,本着能多还下去一块是一块的想法,出了两万块,她觉得能还下去一千块,就已经很不错了,没想到张松职位虽低,却能申请下这么大的优惠幅度。 当下,黄婉贞就签了合同,交了定金。 两人约定第二天把尾款交清后,去公董局市政总理处办理更名手续。 张松客气的道,“黄小姐,您稍等,我去拿钥匙,送您回衡祥大酒店,您要是有搬家的意愿,我开公司的车帮您搬。” 黄婉贞想到黄董氏在衡祥住的不舒服,直接点了头,“麻烦张先生了。” 张松呵呵笑,“不麻烦,您稍等。” 当天搬进去,黄董氏指挥着秀竹几人,收拾到晚上十一点多,被黄婉贞说了好几次,才放下扫把和抹布等物,回卧室睡觉,第二天五点多就把人叫起来了,继续收拾。 黄婉贞顶着俩大黑眼圈,拎着书包,找了家卖早点的餐厅,一边学习,一边慢悠悠的吃了顿早餐,九点的时候,才拎着书包,回到瑞金路37号。 整理一番妆容,换了身浅紫色的洋裙,大概十点,张松开着车,把黄婉贞和陈寒风接走了。 “这谁啊?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这上海人啊,就是比不上咱们北京人,一点礼数不懂。”黄董氏手里捏着抹布,这抹一下,那揩一下,秀竹和赵大花等人都不敢抬头,只一个劲儿的闷头擦擦擦。 张松拿着两张大额支票,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深深呼了口气,见办公室无人,毫无形象的瘫坐在椅子里,从公文包里拿出份合同,瞧了一眼,三两下撕碎,扔进了办公桌旁的纸篓里。 黄婉贞办完事,回到瑞金路37路,刚要上楼,就被人拽住了,黄婉贞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娘,什么事?” “开车来接你的那个男的是谁?” 黄婉贞转回头来,无奈的看向她,“收租金的,房东家的管事,这房子您瞧着舒心不?” “还行吧。”黄董氏想,虽然只有一进院子,倒是挺大的,住着虽不如老家舒服,但也不算憋屈了。 “一个月一百块大洋的租金!” “这么贵?!” 黄婉贞拉开黄董氏拽着她衣服的手,“这里是法租界,寸土寸金,我得回去好好规划一下,以后怎么赚钱,不然您的那点养老钱,可养不到你老的时候了。” “对对对,赶紧找铺子,还有宋董事长那,你该抽出时间,去拜访一下,可不能空手去,叫别人说你不知礼数!” “知道了。”黄婉贞嘴上应着,脚下飞快的上了楼,一口气上到三楼,才舒了口气。 第二天,陈寒风去电话局交完话费,回到洋楼,黄婉贞立马照着宋文茵留的号码摇了出去。 “喂?您好,这里是曹公馆。”一道略带上海方言的中年男子声音,从听筒中传出,黄婉贞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道,“我是宋文茵的同学,找她有点事情,麻烦您帮我叫一下她。” “不好意思,表小姐出门了,您能留下姓名和电话吗?等她回来,我转告她。” 留下姓名和电话后,黄婉贞为了防止黄董氏唠叨她,又回了三楼工作室。 这间工作室很简单,只有一个桌子,一把椅子,黄婉贞想着等有时间了,去逛逛这里的二手市场,买几件旧木器回来。 会客室就不能省钱了,她准备花大价钱去洋行买真皮沙发和琉璃茶几。布置豪华些,以后请人回来谈生意,才不会被他们小看! 晚上,黄婉贞都躺下睡着了,宋文茵才打过电话来,黄婉贞一边拿着电话,一边打哈欠,“怎么这么晚?” 宋文茵带笑的声音传入黄婉贞耳朵,“去参加慈善舞会了,上海几个名媛一起举办的。有机会了,带你去见识一下。” “哎!你怎么这么久才给我打电话?我都担心死了。” 黄婉贞举着电话,翻了个白眼,“哦!啥时候担心的啊?逛百货商场还是在舞会上跳舞的时候?” 宋文茵笑得前仰后合,“哈哈……,这不能怪我,是你不给我打电话!上海这么大,我去哪里找你啊。” 坐在沙发上,看着她的曹士艮,都怕她把自己笑倒。 黄婉贞也自知不能怪宋文茵,随即转移了话题,说起来要上门拜访的事,两人约好时间,又胡乱的说了几句没营养的话,才互相道别,挂了电话。 黄婉贞照着北京的老礼,拎着两干两鲜,按响了公共租界南汇路22号的电门铃。 宋文茵姑妈家完全是西式布置,就连佣人身上都穿的是西装和洋裙,被打着领结的男佣人领进客厅的时候,黄婉贞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一个跑过来的身影抱住了,“婉贞,你来啦?!过来坐,我让佣人给你准备了小蛋糕和橘子汽水,你不是最爱吃这些吗?!” 黄婉贞把手上拎的东西递给了宋文茵身后的曹士艮,点头叫了声,“四表哥好。” 曹士艮连忙接过,“你好,太客气了,还带了东西来。” “应该的。”黄婉贞客气的笑笑,随后顺着宋文茵拉扯的力道,坐到了沙发上。 “婉贞,你现在住哪里?”宋文茵打开瓶橘子汽水,贴心的插上根吸管,塞到了黄婉贞手里。 黄婉贞不客气的吸了一大口,“我在瑞金路租了套洋楼,院子里好多蔷薇花,有空过去玩啊。” 曹士艮点点头,“你们小姐妹见面,好好玩,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文茵中午留婉贞吃顿便饭,想吃什么,吩咐厨房做就好。” 宋文茵笑着点头,“好,知道了,四表哥去忙吧,这几天辛苦你陪我,等我们去逛百货公司,给你带礼物!” 第183章 宋文茵相到顺眼的男人 曹士艮笑着揉揉宋文茵的头,又冲黄婉贞摆摆手,拿起架子上的西装外套,大步走了。 曹士艮走后,宋文茵更疯了,让黄婉贞吃这个,吃那个。 “中午咱们吃龙虾,一早鱼贩送来的,活的,老新鲜了。” 黄婉贞笑呵呵的应和,“活的,能不新鲜吗?!” 宋文茵作势要拧黄婉贞的胳膊,“小没良心的,让你吃好的,还笑话我!” 黄婉贞伸手拦住了宋文茵要拧她的动作,声音温柔带笑,“明天去我家,请你吃好吃的。” “这还差不多!对了,你这几天看过铺子了没?打算在哪儿开?” 黄婉贞放下手里的橘子汽水,“去滨沙洋行看过了,瑞金路上有一家,离我租房的地方非常近,我想着以后秀竹和海立他们上班近,路上能省下不少时间,那条马路也不窄,做生意还可以。” 宋文茵点点头又摇摇头,“瑞金路在哪儿呢?” “法租界徐家汇那一带,明天让司机带你过去,我让赵大花给你做好吃的。” “行,到时候我看看,要是可以,咱们尽快把铺子租下来,我这段时间每天都写几张帖子,待咱们铺子一开张,就给她们送过去,虽然不知道能去多少,但我宋某人的面子,还是值两个钱的!”宋文茵一边说着,还微微抬高了些下巴。 黄婉贞看着,心想宋家要一直屹立不倒,就一直能当好友的靠山,怕就怕有什么突然事变。 “怎么样?最近在宴会上相到顺眼的男人了没?” “哎!还真有一个!” 宋文茵的话,马上让黄婉贞支棱起来,“谁啊?” “叫何超礼,刚从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毕业没多久,在外滩公和洋行上班。” 黄婉贞听后,迟疑几秒,小声询问道,“哪里人士?有没有结婚或者定亲啊?” “听说是广东人士,家里父亲早逝,跟着兄长和嫂嫂长大,和我大表哥是同学,我问过我大表哥了,说何超礼想娶个没缠足的女人,一直未曾定亲。” “那就好!”这也不怪黄婉贞多想,像宋文茵这种家世背景的女子,最容易被凤凰男盯上。 “哎!也不算好,他父亲留下来的人脉和家业都被他哥哥继承了,所以他才跑到上海来打拼的,他连自己的房子都没有,住在公司安排的宿舍里,想必我父母是不会同意的。”刚刚还说得兴起的宋文茵,转头又唉声起来。 “哦!这样啊!那怎么办?”黄婉贞可不敢在感情方面,给宋文茵出主意,这个年代结婚多是要过一辈子的,离婚的太少了。婚后女人要是过的不好,想离婚,那得男人点头,男人要是不同意,女人娘家要是不支持,十有八九是离不了的。 别看黄婉贞现在是和离了,那是她喝出性命去闹的结果,而且她当时在族里名声极差,夫家嫌弃她,看不上她,不想要她这样的儿媳,才有了和离的机会。要是让这个年代的女子来,是很难喝出名声去那么干的。 “嗐!八字还没一撇呢,我们才见了两面,只是觉得他长的不错,性格还行,没那么多男人的臭毛病罢了。再看看吧。” 黄婉贞见宋文茵并没有陷入儿女长情,也就跳过了这个话题,转而说起铺子的事。 “哦!那铺子是被封的吗?很可能被公董局收上去了,要是等的时间太长,咱们就不等了,看看别处。” 黄婉贞一口答应下来,“行,明个儿早上咱们先去滨沙洋行问问情况,不行,咱们俩再看看别处。” 中午吃饭的时候,就她们两个人,不等黄婉贞开口问,宋文茵就解释道,“姑父和表哥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做,我姑妈也忙的很,不是去打牌,就是找相熟的太太逛街。别说中午不回家吃饭,就是晚上都很少回来吃。” 顿了一下,宋文茵又说道,“家里白日就剩两个姨太太和不熟的一个小表妹,不在这栋楼住,在东边那栋二层小楼住。” 说着,宋文茵把头凑近黄婉贞,小声蛐蛐道,“其实四表哥也不是我姑妈生的,是过世的二姨太生的,我姑妈只生了大表哥和大表姐两个孩子。我大表姐在上海女子职业学校上学。” 黄婉贞扭头给了她一个询问的眼神,“上海女子职业学校?” 宋文茵点头,“你不知道吗?三个很厉害的女人办的,一个被丈夫登报离婚,一个丈夫得肺癌去世,一个老爹死后,跟兄弟争家产,虽然只得到了九牛一毛,到也有五十万块了。” 黄婉贞瞪着大眼问,“这么厉害?” 宋文茵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嗯,全国最有种的仨女人,办了个学校,我大表姐一听,就去了,听说背景都很惊人。” 黄婉贞趁机给她打气,“看了没,女人也能做一番事业,咱们也得努力了。” 谁料宋文茵把嘴一撇,不屑道,“我他妈的就是吃了性别的亏,我要是男的,虽然分不到五十万块,但五万块起码是有的,一辈子吃喝就不用愁了,我还那么辛苦干啥,天天在家数钱,多乐呵啊!这个世道,女人要想出人头地,比男人要多付出百倍艰辛!全国就那么仨,属于小概率事件,我看我是没戏了!要背景比不上人家那仨,要性别比不上一个小娘养的,哪哪儿都不成!” 黄婉贞连忙把食指放在了嘴边,“嘘!小声点,让人听了,误会了你就不好了。”她可没忘了,宋文茵刚刚说过,她那四表哥也是姨太太生的,这话要是传人家耳朵里去,总归是对宋文茵不利。 “你可不能这么想,你已经比好多人幸运了,不说别处,就在大街上随便一划拉,大半背景都是不如你的人,要都这么想,那还活着干嘛,死了算了。” 宋文茵深深叹了口气,拿起叉子,戳起一大块牛排放入嘴里,泄愤的使劲儿嚼了几下,咽下去后,说道,“我可能有点恐男,这一跟男人接触,就会升起一股害怕感,总觉得嫁了人,一眼望到头,全是苦日子。” 第184章 里面死过一个女人 “那就不接触,反正你也不大,现在是新社会了,好多女人都是二十多岁才结婚的,你不用太着急,还是考虑上个大学吧,金钱与男人都可能被被抢走,唯有脑子里的知识,自身掌握的技能,是完全属于自个儿的,别人夺不走。” 宋文茵心下琢磨一番,觉得黄婉贞说的不无道理,拿起橘子汽水朝黄婉贞示意了下,黄婉贞自然的拿起汽水瓶跟她碰了一下,“不念过往,不负当下,不畏将来!为当下的你我碰杯!” “碰杯!” 宋文茵自诩新派人士,上人家去,也不会带什么鲜果干果之类的,第二天,拎出两个点心匣子,冲黄董氏和黄婉贞说到,“我买了刚出炉的奶油蛋糕,还有一匣子沙琪玛,想着伯母爱吃甜食,特意带来给您尝尝。” 黄董氏立马笑得见牙不见眼,“宋董事长太客气了,您人来了,我就够高兴了,还带什么东西。” 黄董氏喜欢宋文茵喜欢的要命,因为宋文茵是第一个认可她工作能力,给了她每月十块大洋月薪的人,比秀青还要多两块,黄董氏觉着宋文茵是她的伯乐,知己,不是有那么句话吗?士为知己者死,黄董氏虽然做不到那份上,但宋文茵倡导的事,黄董氏总是很积极,就比如那学洋文,她就很努力。 “宋董氏长里面坐,婉贞说要去买沙发,还没买呢,你这次先凑合着坐椅子,下次来,就有沙发坐了。”对着宋文茵笑咪嘻的黄董氏,转头就吩咐秀竹,“快去给宋董事长沏茶。” “伯母,别忙活了,我和婉贞要出去寻铺子,一会儿回来再喝。”宋文茵连忙摆手,阻止秀竹,又亲热的拍了拍黄董氏的手,“您在家好好歇几天,等找到铺子,还得麻烦您帮忙看着。” “没问题,我身体好着呢!针线活也能做,宋董事长有事随时叫我。”黄董氏一听宋文茵的话,眼睛蹭地亮了,连精气神都不一样了,抬头挺胸,哪里还有一点刚来上海时,那病歪歪的样子。 宋文茵和黄婉贞一走,黄董氏立马让秀竹翻料子,“前几天,婉贞买的那几块料子,赶紧给我找出来,我瞧着这上海人穿的旗袍,跟咱们北京城有点不一样,我得照着做一身新的,省得他们瞧不起人!” 两人来滨沙洋行前,给高启文打了电话,十点多到门口,看见高启文已经在那等着了,三人握了手,寒暄几句,高启文领着两人到了办公室。 “我们已经勘察过了,瑞金路42号的铺子,目前在董事局名下,您看一下,这是他们登记在案的价格。” 黄婉贞拿过资料,同宋文茵头对头仔细看过,满脸疑惑问,“楼上楼下一共一百八十多平,怎么才四千大洋,是不是搞错了?” 高启文左手握成拳,放在嘴边,清了两下嗓子,“我们滨沙洋行,是大洋行,虽然收费高,但童叟无欺,这店铺有点事,我要像您说明一下。” 黄婉贞放下资料,做了个你请的动作,“洗耳恭听。” 这下轮到高启文不好意思了,只见他微微低下了头,看着桌角,声音平稳而不带感情的陈述道,“里面死过一个女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黄婉贞与宋文茵等了又等,却没等到下文。 “然后呢?是什么样的女人,怎么会死在了那铺子里?”宋文茵满脸好奇的开口问道。 高启文快速的抬头看了两人一眼,“反正就是死过人,黄小姐还考虑吗?”顿了一下,高启文劝道,“其实我们在瑞金路上,有一处空着的铺子,就在我们洋行名下,不论是租还是买,都很划算。” 黄婉贞“哦!”了声,思索片刻,又与宋文茵对视一眼,选择了告辞。 回到瑞金路,黄婉贞先带宋文茵去铺子那看了两眼,才带她回家,“咱们要打听一下吗?还是直接选别处?” 宋文茵摸着下巴道,“那铺子不小,价格又那么便宜,却无人问津,说明好多人都知道那铺子里发生的事,可能是因为忌讳,觉得不祥,才不买的。” 说到这儿,宋文茵放下手,抬头看向黄婉贞,“我回去打听打听我姑妈他们。” 黄婉贞略有些不赞同道,“既然这儿的人都忌讳那里,即使咱们在那开了店,想必生意也不会好,我觉着应该看看别处的铺子。” “嗯,我同意你的做法,”宋文茵起身来到阳台,眺望着铺子的方向,“我就是想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黄婉贞刚打完拳,还没吃饭,宋文茵就到了。 黄婉贞调侃道,“今天怎么起这么早?昨晚没参加舞会啊?” “少笑话我,你不是劝我上大学吗?我想好了,找男人不急,毕业后,可以先上大学。” 黄婉贞才不信自己的话,份量那么重,只不过是宋文茵心中早有偏向,黄婉贞一说,她顺势说服自己罢了! 早上的饭是赵大花烧的,正宗的老北京早饭,糊塌子,稀饭,小葱拌豆腐,煎鸡蛋,菜团子。 “这糊塌子怎么没放西葫芦丝儿?”宋文茵用帕子擦擦手,拿起个糊塌子,咬了一口,吃出味儿来,才发现没放西葫芦丝。 “我没买到西葫芦。” “哎呦!你走远点啊,去顺昌路买,那一条街都是卖吃的用的,肯定能寻到西葫芦。”宋文茵一边大口吃着,一边指点着赵大花去哪里买西葫芦。 “哦?那顺昌路都是卖什么的?有卖布的吗?”黄董氏慢悠悠的嚼着菜团子,外面是白面掺着玉米面做的,细细的嚼,不但能嚼出玉米香味,还有一股子甜味,黄董氏最爱吃。 “伯母要买布料吗?不用去别处买,我姑妈家开着染织厂,明个儿我派人给你送两匹来。”宋文茵用勺子舀了稀饭汤喝,舒心的叹了口气,“大花,会不会做炒肝?明儿个给我做些,我想吃了。” 第185章 铺子里有女鬼 宋董事长发话了,赵大花连忙放下筷子,擦擦嘴,恭敬道,“会做。” 黄婉贞伸手朝赵大花摆了两下,“吃吧,大家闲话,不用那么紧张。”别说是跟领导一起吃饭,赵大花从小就没上过桌子,不论是出嫁前,还是出嫁后,她都是端着个碗,围着灶台对付些。 之前在吉祥堂的时候,赵大花在灶台吃,也没人问她,管她,自从住进了这洋楼,客厅就一张很长的饭桌,黄婉贞就让大家一起在桌子上吃。 第一天吃饭的时候,黄婉贞就发现少一个人,问了黄董氏之后,才知道,赵大花一向都是不上桌子吃饭的,这事立马让黄婉贞皱了眉,发话,赵大花先跟大家一起上桌子吃饭。等以后置办了家具,她要是想分开吃,再分开吃。 黄董氏早就把能赚钱养家的闺女,当成了一家之主,她发了话,黄董氏头都不抬,就让秀竹去厨房把赵大花叫出来了。 “不用送,本来就是借住在亲戚家,你再送我们布,难免被人背后说道。”黄婉贞把筷子放在碗上,“咱们铺子以后也会用到布料,我直接代表铺子,向你姑妈家的染织厂采购一批布料好了,就放在这一楼西北储存间,等铺子定了,再往铺子里搬。” 宋文茵眼珠子转了转,“行啊!就说铺子是你开的,我做个中间人,这样我也好还价。” 两人一拍即合,吃完饭,就上三楼去商量细节了。 谈完采购布料的正事,宋文茵突然凑近黄婉贞。 黄婉贞伸出一只手来推她,“你干嘛突然离我这么近?吓我一跳!” “哎!我打听到斜对面那铺子里的事了,还真是不能买!里面有女鬼!” 这话吓了黄婉贞一激灵,“啥?女鬼?!” 宋文茵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这事还上过报纸呢!所以那铺子租不出去,也卖不出去,一直封着!还四千大洋?两千咱都不买!” “说说!”这下换黄婉贞往宋文茵跟前凑了,弄得宋文茵脸上都是得意的笑,“你别说,那铺子原来跟咱们生意还有点相似之处,是家时兴的衣裳铺子。” “那老板不太正干,天天晚上去外面喝酒打牌,老板媳妇闹过好多次,都不管用。有一天,那老板又出去喝酒打牌,那老板媳妇气不顺,一直坐铺子里生闷气,两个伙计走了,她也不回家吃饭,也不关铺子。” “可能是越想越气,她穿着大红旗袍,披着披肩,就出了铺子,去了那老板打牌的地方闹,那老板正打的兴起,很不高兴,给了他媳妇两拳,把她赶出去了。” “那老板媳妇受了打击,大晚上的一个人神志不太清楚的走回了店里,谁知道后面跟着个洋人,那洋人见那老板媳妇貌美,尾随着她进了店,把她那个了。”说到这儿,宋文茵给了黄婉贞一个眼神,黄婉贞点点头,回了个‘懂’的眼神,“然后呢?” 宋文茵继续说,“那洋人欺负了人后,就走了,不知怎么的,没多会儿,又回去了,正施暴的时候,被那回来的老板堵住了,两人发生了争执,被巡捕房的逮了,后来才发现,那老板媳妇死了,听说死状可凄惨了,又穿着红色衣服,变成厉鬼了,现在就待那铺子里不走。” 黄婉贞捂着胸口问,“后来呢?那洋人和死者的丈夫怎么样了?” 宋文茵哀叹一声,“这事吧,闹得挺大,刚开始那洋人并没得到惩处,后来是因为上海最大的报社《申报》报道了,《申报》也是洋人开的,跟踪报道了好几期。那洋人本来有公职,因为舆论压力被解除了,却没受到其他惩罚,那老板不服,找了律师,可这法租界会审公廨由法国领事说了算,他们自然是向着那洋人的,案子没告赢,那老板还被洋人打了一顿。” “这事没过几天,那老板的七岁小儿就丢了,哎!听说那老板就这么疯了,后来不知道去哪儿了,那铺子就被公董局的给封了。” 黄婉贞狠狠捶了下桌子,“可恶!” “咱们以后开铺子,得请两个安保人员,最好是能给他们配上枪。” 宋文茵认同的点点头,“是啊,起码对人有威慑,能减少很多麻烦。” 黄婉贞却并不是只想威慑,她在想,等回了北京,她得去拜访下高教授了,想法子让他带着她多参加几次高层次的沙龙。 两人在工作室里说了半晌话,可铺子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宋文茵建议去外滩的滨沙洋行总部看看,“我去过外滩,离我姑妈家不到十里地,可繁华了,那的滨沙大厦可高了,咱就是没事,也该找机会进去见识见识,更何况有生意找他们,更该去看看。” 黄婉贞欣然应允,因宋文茵带着保镖和婆子,还有一个司机,就一辆车,黄婉贞不便带陈寒风,想了想,开口对宋文茵道,“你等我一下,我回屋换件衣服。” 宋文茵摆手催她,“快去,快去!” 黄婉贞笑着离开工作室,回到三楼卧室,立马找出在北京买的勃朗宁,先是把起枪套绑在了左腿内侧,又把枪插到了里面,用手晃了晃,挺结实,才急急忙忙换了身洋装。 听宋文茵讲了时兴衣裳铺子老板一家的遭遇,黄婉贞心里的警钟被敲响,想着找时间再去洋行多买几把枪才好。 黑色福特汽车行驶在宽阔马路上,黄婉贞透过玻璃,瞧见了外滩的景色,到处都是高楼大厦,轿车、公共汽车和黄包车穿梭其间,不时的汽车‘滴滴’声,让她有种再次穿越的感觉。 向远处江面望去,船只往来不息,货物堆积如山,向世人诉说着这里是国际贸易的枢纽。 汽车停在中山东一路一座八层高大厦的门前,保镖率先下车,拉开了后车门,旋转门处的棕色皮肤的印度门童快速上前,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第一时间护在车门框上,另一只手笔直的行礼。 第186章 密斯贝拉的表哥和好友 两位打扮时髦的摩登小姐,依次从车里走下来,看也不看门童一眼,径直进了旋转门。 要说艾伦那张白皮肤,蓝眼睛,高鼻梁的脸,让黄婉贞不好分辨,那么他还用绷带吊着的左胳膊,一下子就让黄婉贞认了出来,“艾伦阁下!” 走在铺着乳白色意大利大理石大堂里的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因着这声‘艾伦阁下’,纷纷停住脚步,转过头来。 “哦?!上帝啊!是密斯黄,在这里见到你真是一件高兴的事。” 黄婉贞拉着宋文茵上前,笑着道,“真是太巧了,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了你。” 艾伦伸出根手指头摇了摇,“哦!密斯黄,一点都不巧,我在这里上班。” 说着,他转身给黄婉贞俩人介绍,“这是我的两位同事,亨利和埃尔文。” 黄婉贞连忙伸出手,“您好!我没记错的话,您也是密斯贝拉的好朋友,不过我听说您在《国际报》上班,我还看过你给我们店缝制的龙凤呈祥琉璃裙写的报道。” 亨利明显是个面瘫,尽管黄婉贞说了很多,他仍旧是面无表情,并且一言不发,不过还是礼貌的伸出了手,同黄婉贞握了下。 “哈哈!亨利写报道?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好的笑话!肯定是贝拉骗你玩的。你们小姑娘可真逗,这也信?!”艾伦高大的身子,俯在埃尔文的肩膀上,笑个不停。 埃尔文是个东方面孔,黄婉贞看着像是中国人,果然,黄婉贞同他握手后,他并没用英文,而是用中文说道,“你好,黄小姐,我中文名叫陈柏川。”顿了一下,他温声解释道,“亨利只是《国际报》的股东,并不参与经营。” 黄婉贞恍然大悟般的点点头,随后介绍了身边的宋文茵。 一边介绍的时候,艾伦还在那发笑,被陈柏川嫌弃的推开了。 得知两人是来寻铺子的,陈柏川帮她们介绍了个人,随后就告辞离开了。 高级经理周处民直接搬来了两大摞资料,找出法租界的,让黄婉贞和宋文茵自己看。 “这个不错,在瑞金路和衡祥路中间,离我租房子的地方不远。”黄婉贞指着资料上一处铺子道。 宋文茵把头伸过来,“我看看。” 劳神父路53号的铺面,也是栋二层小楼,砖混结构,巴洛克风格,外墙因曲线断折和雕花,给人一种雄奇华丽的视觉冲击。 重点是这铺子资料上标的八千七百块,周处民给黄婉贞打了个九折,竟只收了七千八百块,而且没要服务费。黄婉贞突然觉得艾伦笑话她也不算什么,他愿意笑就笑吧。 黄婉贞和宋文茵没想到,铺子的事如此顺利,开铺子的东西都还没置办,铺子就找到了,两人只能分头行动,一个盯装修,一个购置开铺子的东西。 黄婉贞又置办了一套做口红和香皂等化妆品的行头,安置在了二楼东北角的屋子里,因为实在太忙,搜寻材料的活计,又没办法交托给别人,黄婉贞只能把玉丫和海米叫进了房间,同两人签了份付费保密协议,让她们背会各配方的配比,手把手教了几天,等她们熟悉流程后,就去跑化妆品市场了。 自己做的化妆品,虽成本低,但不全,黄婉贞跑了几天化妆品市场,找到北京吉祥堂惯用的一样洋牌子和一样国内的牌子,批了不少眉笔,眼影,白玉霜,黄胭脂,鹅蛋粉,头油和发胶。 这天,黄婉贞忙里偷闲,到劳神父路上的铺子里瞧了瞧,一大老远,就看到了铺子外支着的阳伞,宋文茵在伞底下一边悠哉的喝咖啡,一边看书。 黄婉贞想这也不错,至少还知道学习,等回北京,参加期末考试,不用再临时抱佛脚,岂料走近一看,宋文茵看的竟是《画报》,弄得黄婉贞直接翻了个大白眼,“监工小姐的日子不错啊!” 宋文茵转头瞧见她,笑嘻嘻的把白瓷咖啡杯放下,“快来坐!让王妈妈给你倒杯咖啡。” 黄婉贞抱臂斜眼瞧她,“自己的生意都不上心,背着我偷懒,你可真行!” 上海这边的布特福公司,和北京那边的分成不一样,玲珑阁的生意,宋文茵占四成,其它生意由一成改成了两成。定契约的时候,宋文茵笑呵呵的,还主动提出,要给黄婉贞提铺子的租金,说是每月五十块大洋太少了,黄婉贞怕她后悔,就没同意,照着之前商量的,每月租金五十块,写在了契约上。 这倒好,才几天,就开始偷懒耍滑。 “你先别急着说教我,你进去瞧瞧就知道了。”宋文茵被黄婉贞说了,也不生气,面带微笑的端起咖啡,抿了一小口。 黄婉贞带着好奇,进了铺子,就看到曹士艮穿着白衬衫,在那里指挥工人干活,在曹士艮发现她之前,黄婉贞连忙捂着脸退了出去。 “怎么样?免费劳工,不要钱!”宋文茵给了黄婉贞一个得意的眼神。 黄婉贞二话不说,上前拉了她的手,“走!去买布料。” 曹家的瑞丰染织厂在公共租界的虹口薛家浜,别说,进了这块儿,一路上,黄婉贞都瞧见两家染织厂了,“这边好多开染织厂的。” 不等宋文茵说什么,前面的司机笑着回道,“是啊!这一带都是浙江来的商家,大家在一块,形成规模,容易引来生意。” 黄婉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哦,这样啊。” 到了瑞丰染织厂,守门的看到是曹家的汽车,直接给开了门,司机直接开了进去。 宋文茵拉着黄婉贞下了车,直奔北面的一排白色平房走去,显然是来过的。 “大表哥!这是我最好的姐妹黄婉贞,她要在法租界开铺子,想从咱们厂里进批布料,你带我们去库房挑挑呗。” 一身蓝色工装的男子哑然的看着宋文茵,“啥?你最好的姐妹?这才几天啊,你就在上海交到了最好的姐妹?!你在北京的姐妹要是知道你这么说,还不得哭死。” 第187章 买买买 曹士乾伸出一只修长如玉般的手,在宋文茵脑袋上敲了一记,然后,眼神转到宋文茵左侧的黄婉贞身上,“小姐怎么称呼?” 黄婉贞伸出手,“我姓黄,叫黄婉贞,和文茵是高中同学。” 不用黄婉贞自证是贝满女中学生,一口京片子一出,曹士乾就知道是他误会了,眼前这位表妹最好的姐妹,显然是打北京城来的。 “表哥!你干嘛敲我头,这可是我早上新做的头发,弄乱了,你要赔我两块大洋!” 曹士乾笑着抬起手,使劲儿在宋文茵头上揉了两把,直到宋文茵跳脚,才放过了她,“好了,表哥的不对,表哥带你们去库房挑布料,给你同学打八折好不好?” 宋文茵噘嘴,“不好,七折!” 曹士乾笑,“行,你说了算。” 让曹士乾又失算的是,黄婉贞一口气挑了一车料子,还都是名贵的料子,曹士乾暗戳戳的捅了宋文茵腰际一下,趁黄婉贞不注意,偷偷的问道,“人不大,生意不小,什么来头?” 宋文茵狠狠瞪曹士乾一眼,咬牙切齿道,“不许打我姐妹的主意。”这个大表哥仅二十岁出头,就已经有了一妻一妾,虽然现在是新社会了,妾也换成了姨太太的称呼,但换汤不换药,跟妾没什么不同!哦!她说错了,有不同,那就是姨太太比妾的身份高,更不把主母当回事了! “想哪儿去了,我就是问问背景,北京来的,家里不会是做官的吧?” 宋文茵立马收了凶相,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开口就道,“那是,我能交平常人家的姐妹吗?!那必须是当官的。” 曹士乾一笑,“我表妹就不是一般人,交的朋友,那必须非同一般啊。” “嗯,以后我这姐妹就在你这进货了,多给点优惠啊!” 曹士乾立马点了头,“放心,我会交代好,即使我不在,也会给你姐妹优惠。” 宋文茵微抬着下巴,“嗯”了声,表情却是得意的不得了。 夏天装修虽热了些,地面和墙容易干是真的,黄婉贞折腾完布料,又给宋文茵安排了画设计图打板的活计,虽然铺子还没开张,但宋文茵天天坐在小汽车要来瑞金路37号报到。 黄婉贞则去了二手市场,讨来了货柜桌椅,为了显着新,请了个老木匠给新上来桐油。 另外就是装饰墙面,黄婉贞这次更抠,直接买了画板和颜料,自己画了几张油画,挂了上去,刚开始宋文茵还吐槽她审美不行,等装扮上,显得特别有品位。 “哎呀!真不错,就是跟这一屋子二手木器不配,配牛皮沙发才更显高档。用你那话怎么说来着?”宋文茵一拍巴掌,“对!高大上!” 黄婉贞点头,“嗯,我租的那洋楼,也想置办套沙发和琉璃茶几,明儿个咱们找家经营沙发的洋行问问。” “哎!某些人就会舍近求远,现成的人不用,非得闷头苍蝇似的去找。”宋文茵抬起修长白皙的手指,不住的打量上面的美甲。 黄婉贞笑呵呵地握住她的手,“别看了,我给你再做套新的,沙发的事就拜托宋大小姐了!” “哼!”宋文茵傲娇的甩开黄婉贞的手,撩了下额前的刘海儿,“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何超礼啦?” 黄婉贞想了会儿,试探性的开口道,“公和洋行那个?” 宋文茵点头,“就是他,他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上的建筑系,目前在公和洋行当建筑设计师,公和洋行主要从事跟建筑有关的业务,当然也有沙发业务,明儿个我带你去外滩找他,让他帮咱们联系一下就行了,没准还能拿个内部价呢。” 早上的几缕阳光,斜斜透过高大的树梢,照在等在路旁的男子发梢肩上,俊逸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睛,直直望了过来,黄婉贞终于知道,为什么只见两面,宋文茵就说何超礼是顺眼的男人了,原来宋文茵这厮是个颜控! 何超礼请两人进了公和洋行旁边的咖啡馆,店员端来咖啡,何超礼贴心的接了,递到宋文茵面前,黄婉贞这种场景见过不少,自己随手取了咖啡,听何超礼说,“昨天你给我打过电话后,我就联系了卖家具的一个业务员,他说以我的名义买,可以打八五折,后续还有两次免费上门保养。” 宋文茵抿口咖啡,矜持的笑笑,放下咖啡杯后,说,“麻烦密斯特何了,如果方便的话,咱们先去挑沙发吧,毕竟你还有工作,耽误你太长时间不好。” “没事,没事,我上个项目刚结束没几天,最近不忙。”何超礼一边说着,招手叫来店员,要结账。 黄婉贞先他一步,掏出两块大洋递了过去,“已经够麻烦密斯特何了,怎么好意思还叫你买单。” 何超礼笑笑,“密斯黄客气,你既是密斯宋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该是我买单的。” 宋文茵拿着手包,站起来道,“走吧,时间不早了。” 现在沙发的颜色比较少,只有黑色、白色和姜黄色,业务员说,想要别的颜色的,可以定制,黄婉贞不想再麻烦一次,直接选了两套姜黄色的,既耐脏,又不显得沉闷,也算看的过去了。 付完款后,留下送货地址,黄婉贞刚想要走,就听到了何超礼说,“快到午饭时间了,我们旁边有家西餐厅味道不错,一起去尝尝吧。” 黄婉贞故意拿出怀表看了下,“不好意思,中午我约了别人,你们去吃吧。” 何超礼本来的目的,就是约宋文茵吃饭,听黄婉贞这么说,自然的把目光放在了宋文茵身上,“密斯宋一起去吧,你不是爱吃虾吗?那里的奶酪焗虾味道很不错。” 宋文茵矜持的点了点头,对黄婉贞道,“让司机送你去约会的地方,再回来接我。” 黄婉贞摆摆手,“知道了,你们去吃吧,别管我了。” 黄婉贞哪里是约了人,只是不想当电灯泡的借口而已,直接让曹家的司机送她回了瑞金路37号,一进门就听黄董氏念叨,“哎!来这么久了,还没她二舅家的消息,我这心啊,整日不安生的怦怦跳。” 第188章 上海吉祥堂开业 海米正牵着珍珍走路,听到脚步声,一抬头,就看见了刚进门的黄婉贞,“经理,你回来啦,中午要在家吃饭吗?” 黄婉贞摆了两下手包,“嗯,在家吃。” 路过黄董氏的时候,也没停,只道,“娘,我有事忙,先去工作室了,吃饭的时候,记得叫我。” “哎?哎!”黄董氏本想叫住黄婉贞聊几句,可谁知黄婉贞着急的很,一步两个台阶的快速上了楼。 “哎呦呦!你家经理是一天忙到晚,她亲娘的事,是一点都顾不上了。” 海米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好,只笑笑,顺着珍珍手上的力道,走到台阶处,开始看着她爬楼梯,“珍珍小姐,扶好栏杆,小心别摔了。” 黄董氏看到后,立马扔了手上的针线活,“海米,把珍珍抱过来,她还小,爬楼梯太危险了。” 海米一边张着手,护在珍珍身旁,一边回黄董氏的话,“经理说,要让珍珍多爬楼梯,锻炼她的腿劲儿,太太放心,我会护好珍珍小姐的,必不会让她摔了。” 黄婉贞先是去了二楼办公室,看玉丫一个人在里面忙活,又看了看做好的香皂、口红、香水和胭脂等化妆品,问道,“哪儿样材料不够了,提前打招呼,让九师叔去采买,他知道在哪儿能买到合适的。” 玉丫一边盯着炉子,一边点头,“知道了” 黄婉贞又道,“等铺子开张后,不那么忙了,我找人在东边盖两间房子,到时候你和海米搬过去,再招个人帮忙看珍珍。” 玉丫连忙帮海米解释道,“平日里都是大花帮忙带珍珍小姐,海米都是在这屋干活的,只大花做饭的时候,偶尔去看一下珍珍小姐。” 黄婉贞点头,“知道了,大花事也不少,到时候招个人帮她一起做饭,看孩子。你忙吧,我去三楼工作室,有事,就去找我。” 北京的吉祥堂,黄婉贞自己做的化妆品,经常断供,不过好在她在东安市场选了几家化妆品牌子,按照市场价的七折或者八折进货,然后加点钱对外售卖,比别的化妆品店便宜一点,虽然利薄些,但生意很不错。 到了上海,黄婉贞就想着扩大生产,在没有化妆品生产线的情况下,这种实验室做法,量比较小,要想多赚钱,只能加人,加时间。 回到三楼工作室,黄婉贞拿出计划书看了一遍,拿笔在末尾的化妆品生产线下面着重的划了两下。 新店开张,除了往里面搬东西,黄婉贞和宋文茵想着,店里得做些活动。 “要不还提前售卖充值卡?咱们靠着那充值卡,可赚了不少钱。”宋文茵兴致勃勃的提议道。 哪知黄婉贞却没同意,“那是咱们在北京熟客多,认识的人也多。咱们刚来上海,顾客还不知道咱们铺子里的产品好不好用,这时候让人家买充值卡,谁都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花大价钱买。” “那怎么办?”让宋文茵搞穿着打扮那一套还行,到了想活动环节这块,她的大脑就锈住了。 黄婉贞没想多会儿,就提出了‘打折券’的活动,凡开业那天,进店购满五块钱的,一律打九折,还会给发一张九折券,下次到店,不论购买什么商品,都可以享受九折优惠。 “意思就是说,九折券可以当钱使,不过当天不能用,要到一个月后,才能生效,生效的时间为一个月,过期作废!” 一切准备就绪,就只剩下派帖子和订酒席的事了,黄婉贞两样都不沾边,一下子竟成了无用之人,只能每天窝家里画衣服样子。 宋文茵大相反,风风火火忙了起来,这天给黄婉贞打电话,说上海这边跟北京城不一样,不流行吃席,提早请点心师傅坐两桌子中西点心就成,再安排些饮品,弄成自助形式,谁愿意吃,谁就自己取。 黄婉贞一下子就听明白了,“交给我吧,你那帖子派出去多少了?” “哼哼,”宋文茵‘哼哼’两声,接着道,“认识的,不认识的,我都派了,姑妈家这边的人脉,我就以曹家的名义派的帖子,有些跟我们老宋家相识的,我就以宋家的名义派的贴的,就连那仨全国最有种的女人,我都以学生的名义派了贴,就算只来十之一二,人都不老少。” 黄婉贞一听,对宋文茵大夸特夸一顿,夸得宋文茵简直是天上有地下无,连宋文茵那么脸皮厚的人,到最后,都不好意思了。 农历六月初六这天,正是上海吉祥堂开张的日子,一大早黄婉贞就命陈寒风在门口放了两挂鞭。 早上八点多就开始有花篮送过来,落款有染织厂的,有各种上下游公司的,竟然还有个商业银行的,让黄婉贞见识到了曹家人脉之广。 不过上人倒是不多,宋文茵直在门口皱眉,十点多钟,一辆黑色福特汽车停在了店门口,宋文茵眼睛一亮,连忙上前迎接。 海立也跟着上前,帮忙拉开了车门,还学着人家门童,把手放在车框上边,这是黄婉贞亲自教的。 “姑妈,你来啦?快请进。”宋文茵亲亲热热挽着一个打扮的珠光宝气的妇人往门口走了过来。 这还是黄婉贞第一次见这位传说中宋文茵的姑妈,她耳垂悬着梨形钻石耳坠,脖子上戴着铂金镶钻项链,高高盘起的发间亦有钻石在闪烁,整个人往门口一站,差点闪花黄婉贞的眼。 “婉贞,这是我姑妈。” 黄婉贞连忙双手相合放于腹部,微微鞠躬,“曹太太好,里面请。” 曹太太矜持的笑笑,“祝你们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黄婉贞笑着道谢后,曹太太随宋文茵进了铺子。 这时,黄婉贞突然发现,她还没来得及仔细看曹太太的样貌,现在脑子里一想起来,全是闪闪发光的钻石。 今儿个大多数来的都是曹家的旧交,宋家相识的人,多数只送了花篮或贺礼,亲自到的比较少,倒是有几个宋文茵在舞会上相识的姑娘来了。 第189章 继续努力 宋文茵非常懂得社交礼仪,一个个把她们引进铺子,让秀竹和玉丫她们给做个简单的美甲,又送上一件店里的化妆品,其中一个叫李敏彤是带着相机过来的,黄婉贞原本想寻照相馆,后来听宋文茵说,认识一个报社的姑娘,她有相机,黄婉贞就让宋文茵问了问,能不能过来帮忙拍几张照片。李敏彤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黄婉贞对她的印象不错,见她不做美甲,就送了她一支口红。 “这是我们这里的九折券,一个月后可以凭此券,在本店享受九折优惠。” 李敏彤翻过来覆过去看了看,小声问道,“不是本来人,也能用吗?” 黄婉贞点点头,“可以的,本店只认券,不认人,就跟钱一样。” 李敏彤不解道,“我见这券工艺十分简单,随便找家报社,就能印不少,要真有人这么做,你们岂不是要吃很大的亏。” 黄婉贞笑笑,“有效期只有一个月,过期作废,顶多吃一个月的亏。再说做生意嘛,有赚就有赔,最重要的是放宽心态,不然全公司的人都跟着吃不好睡不好的,何必呢。” 吉祥堂批发的化妆品,都是七折或八折拿的货,就算是打九折都有赚头,只不过是赚的少些罢了,更别提还有自己做的,亏肯定是亏不了的,这些道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可李敏彤这么问了,黄婉贞却不能明晃晃的在铺子里说。 这时,刚好宋文茵来找黄婉贞,说,“婉贞,你不是会说法语吗?快来。” 黄婉贞连忙向李敏彤点了下头,道了声,“失陪。”就被宋文茵拉到了一个法国小姐面前。 “这位是法租界商务领事家的千金,西多妮小姐,婉贞你招待一下。” 黄婉贞笑着用法语跟西多妮打了招呼,西多妮刚随父亲来上海,目前正在学中文,只会说些简单的词语,这次是随她的家庭教师马太太过来玩的,马太太说了,要让她熟悉一下华人的环境,这样有助于她学中文。 “西多妮小姐来多久了?”黄婉贞拿了两杯橘子汽水,递给西多妮一杯。 西多妮接过,用中文说了句,“谢谢。”随后,又改用法语说,“来了已经四个多月了,但是中文实在是太难学了,我现在只认得几十个字,学了后面的,忘前面的,我简直要被中文折磨疯了。” 黄婉贞听着西多妮大吐苦水,时不时的插上两句,让西多妮吐槽的劲头更猛烈了些。 走的时候,黄婉贞递给西多妮一张名片,“我在上海还要停留一段时间,欢迎你来铺子里玩,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可以教你些简单的中国话。” “哦!谢谢你,安迪,你真是个天使。”西多妮毫不吝啬的送上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引得宋文茵一个劲儿的问黄婉贞,西多妮说了什么。 黄婉贞翻译给宋文茵听,宋文茵却说,“你咋就成天使了?外国人可真夸张。” 黄婉贞拍拍她肩膀,“你知道她们说话夸张就行了,快去招待客人。” 开业来的人不少,但卖出去的东西不多,还送出去不少自家做的化妆品,第二天黄婉贞一算,竟不亏不赚,宋文茵看过后,大呼,“亏大了,咱们准备了那么多点心和饮品,都亏进去了。” 黄婉贞指着账簿下面的定金道,“这些定制衣服的我都没入账,要这么算下来,咱们虽然赚的不多,但也不至于亏钱。” “幸亏还有衣裳的生意撑着,看来咱们得在这方面使使劲儿了。” 黄婉贞认同的点点头,“上海这边的小姐太太都会自己化妆,即使是要参加宴会,也有相熟的化妆人员上门服务,咱们吉祥堂刚开张,重要的是怎么把小姐太太拐到咱们店里来消费,只要她们习惯了来咱们店里买东西,就不会轻易再回去。所以,咱们宁可先不赚钱,也得想法子拓展客户。” 宋文茵才明白了这个理,立刻有了主意,“那这样,咱俩合力给我多置办几身漂亮的礼服,我穿着多参加几家宴会,给小姐太太们发发名片,宣传宣传咱们吉祥堂。” 黄婉贞点头,“还有你的皮肤,该好好保养一下了,这几天不要熬夜,尽量多睡觉,再让秀竹帮你做个全身的保养。” “还有,玉丫和海米不能放在店里招呼客人,明天我在门口贴张招人海报,再找两三个女服务员。” 黄婉贞是个干活积极的,定了计划,第二天就开始招人,可惜面了一天,只勉强招到一个小姑娘,叫王大丫,黄婉贞嫌她名字不好听,给她起了个小名,“以后你在店里就叫红英。” 红英睁着大眼,使劲儿的点了点头。 “还有,在我们这儿干活的都是识字的,你干活之余,要跟姐姐妹妹们识些字,知道了吗?”黄婉贞看她乖巧,不免多说了几句,“要不是今天来面试的,都是男的和年纪大的,就你不识字一条,我都不会留你。” 红英满脸疑惑的点了点头,黄婉贞看见后,说,“有什么不明白的,赶紧开口问,我平时忙的很,以后你就由秀竹带,过了今天,你再想问我什么,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经理,你是想招识字的年轻女人吗?”红英大着胆子,看着黄婉贞。 黄婉贞点头,“那当然,识字的好沟通,学东西也快,当然是比不识字的好。怎么了?你有合适的人介绍?” 红英满脸纠结,吭哧了半天,才回道,“我有办法帮经理,但我要说了,经理可不能不要我。” 黄婉贞光棍的摆摆手,“你一个不识字的要三块大洋,在这法租界,招一个识字的起码得六块大洋的工钱,你多在这儿干段时间,我也不算亏了。” 红英一听,立马抿着嘴笑了,“大上海别的不多,女子女校却是不少的,现在除了工厂,很少有要女工的,尤其是咱们店这种体面工作,都是留给男人的,很少会招女人。” 第190章 有大学生来面试 “好多女校毕业的学生都找不到工作,经理可以把招人海报贴到女校外边,肯定好多人过来找工作。” “哎哟,”黄婉贞眼睛一亮,“你还挺机灵的嘛!好好跟秀竹学,要是三个月内,表现好,三个月后,倒是可以考虑给你涨点薪水。” 红英听了这话,直接由抿嘴笑变成了捂嘴笑,“呵呵呵……”的笑声不断从她口中溢出,听得黄婉贞心情也好了起来。 黄婉贞也不用雇人,自己花钱印了一百二十张招人海报,同陈寒风和海立,只用一天,就把租界、南市和县城贴了个遍,女校外边是重点,教会学校和中学顺路的也贴,还有繁华的路口,大公司附近。 黄婉贞跟俩人说了,能贴的就贴,不能贴的就走,遇到任何事以自身安全为先。 想到安全问题,黄婉贞就想到了买枪的事,她在北京买勃朗宁的时候,生生让她等了三个多月,这上海不知道用不用等这么长时间。 本着一回生二回熟的原则,黄婉贞抽空去了趟‘和礼洋行’,业务员接待她的时候,问到有没有在他们洋行买过东西。 黄婉贞立马说在北京‘和礼洋行’买过,业务员要单据的时候,黄婉贞傻眼了,“我没带啊。” 业务员摇摇头,“没有单据,那黄女士得等下批了,八月底码头会新到一批,您只要提前交了定金,我就帮您登记上。” 黄婉贞苦恼的挠挠头,阳历八月底贝满女中开学,她要赶在开学前,回去参加期末补考,这样就拿不了了。要是让陈寒风他们拿,黄婉贞怕在没有持枪证的情况下,他们拿着出去用,被人举报,到时候又是桩麻烦事。 回到劳神父路的吉祥堂,宋文茵正好在,见黄婉贞进来,笑着问,“干什么愁眉苦脸的?” “上次咱俩不是说好,要请两位安保人员,给他们配上枪吗?我去和礼洋行问了问,现在交了定金,要等到下月底才能拿到。” 宋文茵急忙道,“哎呀,最近太忙,我把这事忘了,你交定金了吗?” 黄婉贞摇摇头,“下月底,咱们就开学了,我要了和礼洋行那边的电话,等着下次来之前,再定吧。” “不用,咱们去上海兵工厂买,那里明码标价,勃朗宁手枪三十块一支,瑞丰染织厂安保人员手里的枪,都是在那买的。” 黄婉贞一听,不禁破口大骂,“和礼洋行太黑了,我那把勃朗宁,不但要了我一百块大洋,还让我等了三个多月!真是坑死人不偿命!” 宋文茵连忙拉住她,“别骂,别骂,咱们去办公室说。” 进了办公室,宋文茵反手就锁了门,“和礼洋行的勃朗宁微型手枪是美国柯尔特生产制造的,就是贵!上海兵工厂的勃朗宁手枪是仿制的,质量方面跟洋行卖的没法比。” 听宋文茵这么一说,黄婉贞才歇了骂人的心思。 宋文茵承揽了买枪的活计,黄婉贞就留在吉祥堂招人,连着三天,每天都能招到一名女员工,这三人让黄婉贞很满意,一个是高中毕业生,会说些洋文,可以招待进店的洋人,一个是初中毕业生,皮肤特别好,嘴也甜,可以放到玲珑阁,给客人化妆做美容,最后一个虽没在外上过学,却识得字,手也非常巧,不但会缝制衣服,还会绣花。 招够三人,黄婉贞本不打算再招了,谁知第四天竟来了个大学生! “经理好,我是江沪大学化工学院毕业的高志翔,这是我的资料,请您过目。” 黄婉贞接过来一看,竟然是三份简历,打头的是英文写的,中间是日文写的,最后一份是毛笔字写的中文简历,还挺全面。 虽然不会说日语,但黄婉贞会说英语啊,为了测试他的真假,黄婉贞直接用英语跟他交流起来,别说还挺顺溜,发音也很不错。虽然很不错,但黄婉贞还是谨慎的问道,“您这样的人才,怎么会来这里面试?” 高志翔扯了扯嘴角,认命般的低了头,“我得罪了工商局副局长家的人,被之前的公司辞退了,已经好几个月没工作了,家里还有个老娘要养,我见你们公司总部在北京,想着该是新成立的公司,没准……” “哎!经理不收我也是应当的。”说完最后一句话,不等黄婉贞说什么,高志翔就站了起来,资料也不要了,神色沮丧的往外走去。 “等等!一个月五十块大洋干不干?” 高志翔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黄婉贞,确认般的问,“您要收我?” 黄婉贞站起来,伸出右手,作了个请的动作,“请坐,咱们坐下聊。” 高志翔大步一跨,直接迈回椅子处,急忙坐下说道,“我什么都能干,就算不会的,我也能学,我学东西可快了。” 黄婉贞伸出手往下压了压,“嗯,我知道了,我想问问你,介不介意去北京工作。” “去北京?”高志翔一下子傻了眼,他从出生就在上海,就连上大学都没出上海。 “是啊,如果你同意去北京工作,对你我都好,那边公司的市场已经成熟了,工作好开展,”思量了几秒,黄婉贞又说道,“我也不用应付上海这边的工商局。一举两得的事,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黄婉贞明着这么说,其实早就想好了,高志翔要是不去北京,这人她就不收了,虽然是人才,可那工商局要是来找麻烦,必会给铺子带来不小的灾难。 高志翔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问道,“我能考虑两天吗?” 黄婉贞笑笑,“当然,两天后您要是同意,就过来找我,咱们签协议,您要是不过来,我就视您没同意了。” 高志翔点点头,同意了黄婉贞的说法,站起来告辞离开。 黄婉贞觉得上海真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竟然还有大学生来她们铺子里面试,要知道现在大学生可不如后世泛滥。 毕业后,一般都去洋行或银行那种大公司上班,很少会看上吉祥堂这种规模的生意。 第191章 宋文茵的表姐 等宋文茵来的时候,黄婉贞还着重跟她说了这事。 “五十块大洋可真不少了,起码给咱们创造一百元的利润,咱才能留他,要是不行,该辞退就得辞退,红英那样的,一个月才三块大洋,十几个红英,可比那一个大学生有用的多。” 黄婉贞认同般的点点头,“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主要是觉得以后咱俩难免要一同出差,铺子里怎么也得留个能管理的人,这高志翔要是能力强,倒是可以让他当北京吉祥堂那边的经理。” “哎!上海这边也差个经理,你那边有没有好的人选,只要能管得了这一摊,哪怕给他些分红也是好的。” 宋文茵建议道,“你瞧我表姐怎么样?” 黄婉贞想了半晌,才想起来,“开业那天,穿着女士西装,戴眼镜来的那个?” 宋文茵点头,“我就这么一个嫡亲的表姐,其她的都远,目前在上海女子职业学校上学,明年就毕业了。” 黄婉贞摇头,“不好,做生意很容易闹矛盾,要是没亲戚关系,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可她要是拿着亲戚关系说事,要不依着她,会伤害你们之前的亲戚情分,要依着她吧,很可能会损害自身的利益。搞不好,铺子就办不下去了。” “我表姐人很好的,我们关系也特别好,没发生过什么乱七八糟的矛盾。” 黄婉贞心里暗暗叹口气,面上却一点没显,耐心的说道,“嗯,我相信你们关系肯定特别好,不然你也不会推荐你表姐,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咱们先找找别人,找不到合适的再谈论这个问题好不好?” “好吧。” 宋文茵虽在黄婉贞面前没有坚持,但回了南汇路22号,看到曹士雅还是说了铺子里聘请经理的事。 曹士雅可是有大志向的人,她堂堂圣玛利亚女中毕业的高材生,之所以去上女子职业学校,就是想进上海女子商业储蓄银行工作。 女子职业学校的三名女董事里,有一位正是上海女子商业储蓄银行的总经理,所以每年的女子职业学校优秀毕业生,都能进上海女子商业储蓄银行实习,实习通过,就能留在银行工作。 曹士雅筹谋多年,自然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吉祥堂放弃,但这个小表妹家世显赫,父亲曾交代她,要与小表妹搞好关系,事以,曹士雅心思电转间,笑着拉住了宋文茵的手,“文茵啊,我是学财务的,对管理方面不懂。不过我这儿倒是有个好人选,你要不要听一听?” 宋文茵歪着脑袋,满脸疑惑道,“谁啊?我认识吗?” 曹士雅白皙的手指点了点下巴,“小时候你可能也见过,我初中同学,林则忻,她父亲是教育局秘书,初中毕业后,她上的师范学校,毕业后,就进了一所小学教书,前两年嫁了政府里边的一个科长,因为生孩子把工作辞了,现在想回去上班,但她婆家不同意,她娘家也赞成她婆家的做法,劝她在家相夫教子。” “我知道这事,还是前段时间,你那铺子开业,”说到这里,曹士雅亲昵的点了点宋文茵的鼻子,“你竟然翻着我的通讯录,把我熟的,不熟的,都派了遍帖子。” 宋文茵扯着嘴,打哈哈,“哈哈,这不是想热闹热闹嘛!” “那林则忻既是上的师范,应该也不懂管理啊,你咋说她合适?!” 曹士雅优雅地整理了下裙摆,笑着说道,“因为她是上海本地人,你想我们曹家,也不过是打父亲那一代,才来上海常驻,经营生意的,就交了那么多人脉。她娘家和婆家都是本地人,虽说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但也算是书香门第了,随便在亲朋好友里扒拉两下,也够你们铺子吃了。” 见宋文茵犹豫,曹士雅用手帮她梳理了下头发,“这事不急,反正林家和白家都不会给林则忻安排工作,你慢慢想,想好了,需要我帮忙找她,就跟我说。” “哎!我们这样人家的闺女,要不在自家公司上班,要不就是长辈给安排工作,哪里会去给外人打工。要说那种大洋行的工作也就罢了,你和你同学那生意,也忒小了点。” 最后这话宋文茵可就不爱听了,上海这生意只是她们布特福的分公司好不好?她们北京的可不小,等她们在上海站稳脚跟,会继续做大的好不好?! “婉贞,你说的对!我表姐不适合来咱们铺子,她张口闭口说咱们这是小生意,打我看不出来呢?她这是瞧不上咱们的铺子!哼!等着吧,早晚有一天,我要叫她后悔。”宋文茵气鼓鼓的,同黄婉贞抱怨曹士雅说话不中听。 黄婉贞好笑的看她一眼,心里在想,这变的可真快,不过她能想通,那是再好不过了。 “对!今日她瞧咱们不起,明日就叫她高攀不起!” 宋文茵一听这话,就‘呵呵’笑了起来,“对对对,叫她高攀不起,咱们得努力了。哎?你觉得那林则忻怎么样啊?” 谈到正事,黄婉贞一下子肃了面容,“我听着不错,就算是她能力差些,但有秀竹在铺子里看着,不用担心,就是怕有上门闹事的,林则忻有背景,就算娘家和婆家不喜她出来工作,但遇到事,有人脉总比没人脉好办。” “那就是你同意找她喽?” 黄婉贞点点头,“嗯,分红的事先不提,给她开个高工资,瞧她做的怎么样,要是好,后期再定分红的事也不迟。” “行吧,那多少工资合适?她一个师范生,总不能越过大学生去!” 黄婉贞笑笑,“你不是一向挺大方的吗?最近怎么开始抠了?” 宋文茵叹了口气,“哎!实在是这上海的铺子不赚钱,我虽嘴上说我表姐说的痛快,但我心里是真急啊,这要是弄不好,没准连各种名头的税都赚不出来。” 黄婉贞安抚的拍拍她的肩,“别着急,稳住,先前那些衣服单子,都是我亲自盯的,务必做到精益求精,连一个线头都不能放过,等咱们有了口碑,生意会有起色的。” 第192章 她叫西多妮 最后俩人商量来,商量去,给林则忻定了每月四十块的薪资。 林则忻还没上门,这天一大早,李敏彤带着洗好的照片来了,宋文茵和黄婉贞都在吉祥堂,两人拿着照片看了,都说照得好,李敏彤笑笑,拿出九折券,“我过几天有个活动,看咱们铺子里的洋装不错,想定一身,就是不知道打折券能不能用。” 宋文茵眉头微皱,想着一个月之期还没到,这打折券还没生效,这李敏彤怎么就要用打折券?这不明摆着要占她们店便宜吗?!正这么想着,黄婉贞已经上前接了打折券,“密斯李,感谢您给我们拍的照片,实在是拍的太好,为了感谢您,今天您在店里消费,一律打九折。” 李敏彤一笑,“婉贞客气了。” 宋文茵暗暗翻了个白眼,万万没想到,她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早前在宴会上,竟没看出李敏彤脸皮这么厚! 待李敏彤欢欢喜喜的走后,宋文茵生气的同黄婉贞说了她一通坏话。 黄婉贞倒不怎么生气,无所谓的摆摆手,“现在生意不好,她这个虽说赚的少些,但也能盘活资金,再说她确确实实给咱拍了照片了,咱们感谢人家,不应该的吗?就一回的事,别在意!” 今儿个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日子,李敏彤走后,又来了位回头客,黄婉贞跟西多妮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听不懂法语的宋文茵百无聊赖的在旁边玩着头发,等西多妮走到架子前,问东问西的时候,宋文茵看懂了,黄婉贞在教西多妮中文。 “香皂,玫瑰花香皂。” “口红,红色口红,粉色口红,紫色口红。” 宋文茵不解的问,“你干嘛教她这些?” 黄婉贞突然捂着嘴偷笑了两声,“别捣乱,我正给咱们店招免费服务员呢!” 宋文茵眼睛蓦地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黄婉贞,而西多妮却懵懂的看着黄婉贞,用法语问,“你们在说什么,怎么雪莉是这副表情?” 雪莉是宋文茵的英文名,黄婉贞听了,‘呵呵’笑了起来,用法语说,“雪莉没想到你学中文能这么快,对你的天赋表示很惊讶。” 西多妮也跟着‘呵呵’笑了起来,用英语对宋文茵说了句,“谢谢您的夸赞,我的朋友。” 宋文茵英文那是不差的,听明白后,意味不明的看了黄婉贞一眼,用汉语快速说道,“你同她说,我夸她了?她这么笨,被你忽悠的团团转,我还夸她?这老外什么都敢信!” 黄婉贞暗暗捅了宋文茵腰际一下,随后,领着西多妮来到了柜台,指着柜台说,“柜台,这叫柜台!” 黄婉贞念一遍,西多妮念一遍,一个教,一个学,转眼就到了中午,赵大花拎着两大食盒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家英明神武的经理,领着个洋人,在那教说话,跟她教珍珍说话,一模一样。 赵大花一下子看傻了眼,还是宋文茵叫她,她才回过神来,“这是秀竹和陈寒风他们的饭,太太说让你和经理回去吃,今儿个在菜市场买了小块牛肉,我做了西湖牛肉羹,不好带过来。” 都知道黄婉贞爱吃牛肉,但来了上海,一直没碰上卖牛肉的,黄董氏又舍不得让赵大花去洋人开的商店买,所以这还是赵大花第一次买到牛肉,但她带的钱不多,买了其他菜,就只够买四两牛肉的,四两可不够炖次肉,只能切得小小的,做了个汤。 “婉贞,歇歇吧,饭做好了,伯母叫你回家吃饭!” 黄婉贞回过头来,冲着两人点点头,又转回头用法语叽里呱啦说了一通,两人只见西多妮笑着点了点头,就随黄婉贞走了过来。 “走吧,西多妮还没吃过地道的中餐,今天让她尝尝大花的手艺。” 赵大花一听,洋人要跟着经理回去吃饭,连忙把食盒放在了地上,“海立,饭放这里了,你们自己拿,吃完把饭盒给我装食盒里,我得了空就过来拿。” 说罢,匆匆朝黄婉贞撂了句,“我得回去再做两个菜。”转头就跑出了吉祥堂。 黄婉贞也不管她,笑着对西多妮说,“咱们走吧,我家离这里很近,用不了几分钟就能到。” 黄董氏看到赵大花着急忙慌的跑回来,还以为吉祥堂出了什么事,“这是怎么了?出啥事了?” “太太,经理要带个洋人回来吃饭,听说洋人吃的多,我再去做俩。” 黄董氏一拍大腿,“哎呦!快去,这洋人啊,都人高马大的,看着就吃的多。你昨天不是发上面了吗?烙个发面饼,那个占肚子。” 赵大花进了厨房,黄董氏在厨房外急得团团转,“不会是来什么大单了吧?” 赵大花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不知道,我进了铺子,经理正教那洋人说话呢,跟咱们教珍珍说话一个样。” 黄董氏琢磨着,以闺女的性子,都能腾出时间来,教那洋人说话,那这个洋人必是重要人物。 想到这儿,她往回走了几步,看到珍珍正围着餐桌走路,大声嘱咐道,“珍珍不许乱跑,就在这堂屋里玩,知道了不?” 也不知珍珍听懂没,只见她转头看着黄董氏叫了声,“奶奶。” “哎!大孙女听话,奶奶给你做好吃的去。” 珍珍肃着张小脸,点了点头。 黄董氏撸起袖子就进了厨房,“再做个小鸡炖蘑菇。” 所以,等黄婉贞三人进了厅堂后,就只瞧见了珍珍一个人,“人呢?” 回答她的是珍珍奶声奶气的声音,“姨——” 黄婉贞上前抱起珍珍,同西多妮做介绍,“这是我外甥女,叫杰妮。” 西多妮笑着冲珍珍摆了摆手,“嗨!杰妮,你好啊!” 黄董氏听到厅堂有动静,出来一看,直接来了句,“洋人小姐,来啦?” 黄婉贞的忍力不弱,只嘴角抽动了两下,宋文茵却‘噗嗤’笑出了声,“伯母,她叫西多妮。” 黄董氏问,“吸什么泥?” 第193章 董家的消息 “西——多——妮!”黄婉贞放下珍珍,“娘,你要是记不住,就叫她小妮。” 随后,黄董氏就见自己女儿冲着那洋人叽里呱啦了一通,那洋人笑着上前,伸出了一只手,“妈妈——好。” 黄董氏这个还是懂的,她之前在北京的铺子里,就跟人握过手,“你好,小妮好。” 打完招呼后,黄婉贞请西多妮来到餐桌旁坐下。 “哦!安迪,你刚刚给我取的中文名很好听,我决定要改名字了,就叫小妮。我的家庭教师给我起得名字太绕口了。” 黄婉贞好奇的问道,“马太太给你取了什么名字?” “马——薯——贞,听起来像中文马铃薯的发音,我不喜欢。” 宋文茵跟黄婉贞吐槽,“马——薯——贞,听起来可真奇怪。” 黄婉贞笑笑,用英文解释道,“应该是马淑贞吧,中国这边,很喜欢给女孩用‘淑’字取名,淑女是中国父母对女儿的期许,也是这个社会对女孩的期待。” “哦!这样啊——”西多妮也改用了英语。 宋文茵看看黄婉贞,又看看西多妮,问,“你懂了?” “不懂!”西多妮煞有介事的摇了摇头。 宋文茵好笑的看着她,“不懂,你‘哦——’什么。” 西多妮认真的用英语给她解释道,“‘哦——’是中文里边的一个语气助词,我这里之所以用‘哦——’回答,是表示我对安迪说法的认可。这跟我听没听懂没有关系。” 黄婉贞见两人聊上了,起身跑到厨房问,“娘,大花,什么时候开饭啊?还有玉丫和海米,她们吃了吗?” 黄董氏点头,“你不用管玉丫和海米,她们都是在二楼吃盒饭。给我根筷子,我夹一下肉,看熟没熟。” 锅盖一掀,黄婉贞就闻到了小鸡炖蘑菇的味道,“好香!” 黄董氏撇嘴,“带人回来也不早说,我们都没准备,把晚饭要炖的鸡,给炖了,这下午还得出门买菜。” 黄婉贞连忙帮黄董氏捏了几下肩膀,“娘,辛苦,赶明我给你招两个佣人,一个看孩子,一个做饭,把你和大花都解救出来。” 一旁的赵大花连忙摆手,“我不用,我干得过来。” 黄婉贞转头认真的道,“那不行,你可是我高价请过来的糕点师傅,到时候我另给你整个厨房,找人给你搭两个烤炉,一个烤西点,一个烤咱们国家的点心。” 赵大花听黄婉贞这般说,才不言语了。 黄董氏虽是满嘴嫌弃黄婉贞,但真拿闺女请客当回事,摆了一大桌子吃食。 本来因黄婉贞好吃肉,黄家的餐桌上,就没少过肉,今儿准备的有红烧鱼,熘肝尖,西红柿洋葱炒鸡蛋,西湖牛肉羹和一道素菜凉拌海带丝,主食是米饭,后来又做了小鸡炖蘑菇和发面饼。 黄董氏还找出来之前炸的小黄鱼和萝卜丸子,凑了两盘子,放上了桌子。 西多妮最喜欢吃那道后来加的小鸡炖蘑菇,她还笑着同黄婉贞说,要是里面加上马铃薯,肯定会非常美味。 黄婉贞立马向黄董氏表达了西多妮的意思,黄董氏拿着筷子笑着冲西多妮点头,“好,好,你下次来,我给你加马铃薯。”扭头就小声问黄婉贞,“马铃薯是什么玩意儿?” “马铃薯就是土豆,哦哦,刚才是我翻译不到位,”黄婉贞在黄董氏出口责怪她之前,连忙抬手表示,“我错了,下次一定改进,娘,你别说话了,吃饭吧,吃了饭还好多活要干呢。” 黄董氏佯怒瞪黄婉贞一眼,“哼!就知道给你娘找事,早晚累死你娘。” 黄婉贞赶紧放下筷子,给黄董氏捏两下肩,“辛苦,辛苦。” 黄董氏突然想起叫闺女回家吃饭的目的,本来平日里黄婉贞都是在店里,同其他人一起吃盒饭的,今天借用西湖牛肉羹的由头,叫她回来,是为了打听董玉卓家的事。 “不辛苦,给闺女办事怎么能说是辛苦呢,闺女啊,咱来上海这么长时间了,你啥时候抽空找下你二舅?” 黄婉贞本来就计划联系上董玉卓,趁着黄董氏高兴,再跟她说回北京上学的事,所以这次黄董氏提,黄婉贞并没有拒绝,一口就答应了下来,“行,我吃完饭,给北京吉祥堂打个长途电话,问问那边收到我二舅家的电报了没。” 黄董氏立马喜笑颜开的拍了拍黄婉贞的胳膊,“还是我闺女好,比养个儿子还好。” “要不是那长途电话,五块钱一分钟,我又不咋会弄,我就不劳动你了,你整天那么忙,我看了,是真心疼啊。” 现在的电话要想打长途,不但要多交租金,还要用小钥匙开启长途呼叫限制,黄婉贞虽是交了长途租金,却不插着小钥匙,而是锁上后,拔掉了。 “真心疼我,你就照顾好自己,不要让我操心你。” “哎,好,行。”黄董氏一连声的答应着,吃完饭,还积极的帮赵大花收拾桌子,吓得赵大花连连摆手,“太太放下,我来。” 黄婉贞也说她,“你看着珍珍就行了,让大花收拾吧。” 黄董氏可怜兮兮的看向黄婉贞,“别忘了打电话。” 黄婉贞真是拿她没法,“嗯,现在就去打,你帮我招待下董事长和西多妮。” “哎,好。”黄董氏连忙放下盘子,转身去招呼宋文茵和西多妮了。 黄婉贞从贴身腰包里找出小钥匙,操作一番,终于打通了北京吉祥堂的电话,电话是秀兰接的,黄婉贞先是问了铺子里的情况,得知一切都好,才放下心来问董二舅的事。 “那邮递员一周前就送来了份电报,小石头收着呢,我叫他接电话。” 黄婉贞连忙催促,“快快快,这长途电话可贵的很,还双向收费。” 小石头说话的时候,一直喘粗气,明显是跑过来的,“经理,收到了,电报上就一个地址,一个署名,地址是城隍庙四牌楼27号,署名是瑞鑫。” 第194章 中国最好鸟 “知道了!”黄婉贞快速说完,撂了电话。找出纸笔,先把城隍庙四牌楼27号写在纸上,才拿着去找黄董氏。 到了一楼大厅,就看到黄董氏牵着珍珍,教她说话,旁边还站着西多妮,黄董氏指着画上的喜鹊教,“喜鹊。” 珍珍和西多妮跟着学,“喜鹊。” 黄董氏又说,“好鸟。” 两个人跟着学,“好鸟。” 黄董氏:“中国最好的鸟。” 珍珍:“中国……嗯,嗯……鸟。” 西多妮:“中国最好鸟。” 黄董氏先纠正了西多妮,“的鸟,最好的鸟。”接着又去纠正珍珍,“跟奶奶念,中国——最好的——鸟!” 黄婉贞见三人相处的十分融洽,有些不想打扰,走到不远处的沙发旁,一屁股坐在宋文茵身边,“看什么呢?” 宋文茵把小本本往黄婉贞那边递了下,“背公式呢,你也知道我物化有点差,这要回去补考,不得提前背背啊。” 得,又一个学习的,这个更不便打扰,黄婉贞起身,故意踏着重重的步子,走向黄董氏三人,果然,还没到跟前,黄董氏就转过头来,看到了黄婉贞,眼睛一亮,“问到了没?” 黄婉贞把纸条递给黄董氏,“问到了,在城隍庙,你有空问问,这是在哪儿,要不就打电话,叫辆出租车。你一个人可不能去,丢了我都没处找去,什么时候去提前打招呼,我要是没空,就让九师叔或者海立跟着你去,知道不知道?” 黄董氏放开珍珍,捂着嘴笑,“知道,知道。” 黄婉贞问过西多妮,是留下还是跟她回铺子,西多妮更喜欢同黄董氏和珍珍在一块儿,既能学中国话,还自在。 黄婉贞就抛下西多妮和宋文茵,自己回了吉祥堂。 铺子里一个客人都没有,秀竹在给新招的三人做培训,黄婉贞没有打扰,回了办公室,拿出画了一半的设计图,继续画。 等画完,再出来的时候,大厅里只剩下红英和海立。 “她们呢?” 红英听到黄婉贞的问话,连忙放下手头的针线活,“有客人过来做美容,秀竹姐带着她们去二楼了。” 黄婉贞点点头,又去看她缝的衣服,“嗯,不错,针脚挺密实的,这也就是铺子里活计少,活多了,靠纯手工做,根本做不完,北京那边都买了十台缝纫机了。” 红英沉静的眼眸突然泛起光,“哎!我也会用缝纫机,我婶娘家有一台,听说花了不少大洋呢,我母亲就去借用过一回,我婶娘不太乐意,我娘就不去了。我跟我堂姐玩的好,常去她家,看她用缝纫机砸面粉口袋,我就跟着学了学,偶尔也帮她砸些面粉口袋。” “我堂姐用缝纫机,一个人一天就能砸二百多个口袋。能赚两毛多。” 黄婉贞笑着问,“是不是特别想拥有一台缝纫机?” 红英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做梦都想,经理不怕你笑话,我时常梦到我真有一台缝纫机,我也学着堂姐那样,接了厂子里的活,回家做,在梦里我一直砸口袋,都舍不得睡觉。” 黄婉贞伸手摸了摸红英缝的衣服,“行啊,既然你会,那我就去二手市场找一找缝纫机,等买回来后,专门留一台给你用,到时候,我也按件给你提成。” “真的啊?”红英就算平日里再不会说话,听到能多赚钱,也不禁拍起了马屁,“经理,你真是个大好人。” 黄婉贞跟着她笑了会儿,又问她,“你这缝衣服绣花的手艺,是跟你娘学的吗?” 红英点点头,“我外婆家是姑苏的,他们那里家家养蚕,户户刺绣,清闲的时候,也会接外边勾花边的活。我外公就开着个小绣坊,他和我姥姥生了六个闺女,三个儿子,闺女没出门之前,都在绣坊绣花,现在是媳妇孙女们做。” “勾花边?就是衣裳,帽子和包包上面那种花边吗?” 红英点头,“是,有些做国内外贸易的公司,经常去我外婆家那边收货,有时候也会发布点活。” “现在呢?你母亲眼睛怎么样?还能做活不?” 红英先是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她眼睛还好,就是手粗了,家里洗衣服做饭的活计都是我娘的,她的手现在摸不得丝绸,平日做衣服和勾花边还行,刺绣倒是不怎么做了。”紧接着,红英“哎”了一声,“我们这样的人家,也不穿那刺绣的衣裳,绣花也没什么用,有那时间,还不如歇会儿。” “咋没用呢,自家不用,可以卖到铺子里,怎么也能赚个生活费。” 说起这个来,红英就生气,“我阿婆阿爷偏向我小叔,连带着婶娘都比我娘得眼,我娘从早忙到晚,根本腾不出时间来绣花。我爹本是长子长孙,按说分家该是拿大头的,但我阿爷死的时候,铺子和大些的宅子都给我小叔了,只给我家分了两间石库门里弄房子。我爹只能去相熟的人家,做了个掌柜。” 黄婉贞对这种事见怪不怪,人心天生就是偏的,只要家里有两个以上的孩子,父母很难做到公平公正,好多人家兄弟姐妹间结仇,就是父母的分配不均导致的,她这个外人,没法置喙,“只要全家的心力往一块儿使,一定会好起来的,我家正好想请俩人做家事,看孩子,你娘要是有功夫,尽管过来。” 红英一听,顾不得抱怨自家糟心事了,忙不迭帮自家娘应下了这事,甚至还说,“经理想请俩人啊?另外一个有着落了没?” 黄婉贞摇摇头,“还没,你放心,累不到你娘,找到人之前,我娘和赵大花都可以搭把手。” 红英连忙解释,“经理,你误会我了,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我娘能干着呢,她要是有活干,晚上让她睡觉,她都不睡,比我赚钱的瘾都大。” “我是想着,你要是还没人选,想向您推荐下我大表姐,她只比我娘小十岁,干活特别卖力。” 第195章 高志翔又回来了 黄婉贞笑着道,“哦?怎么个卖力法儿?” “我大表姐就嫁在了当地,夫家也开着个小绣坊,我姐夫一家都特别懒,我大表姐一个人养蚕,缫丝,染色,织布,刺绣,她一个人干这么多活,让我姐夫去看个铺子,他都不愿意,我小时候在外婆家住的时候,她就累晕过,现在才三十六,累得都不来葵水了,我姐夫和他娘竟然嫌弃我表姐不能给他家生儿子,把她休了。” 黄婉贞皱眉,“你表姐有孩子吗?” “有,三个闺女,老三给了我六表哥家了。” 黄婉贞嫌弃道,“你表姐脑子也太拎不清了。” 红英连忙给自家大表姐找补,“没办法,我外婆家不愿意我大表姐离婚,说会影响了家里女儿的名声,我表姐为了养活女儿,不得不忍气吞声。” “不都说为母则刚嘛!她为了女儿,也该强硬起来。” 红英不解道,“就是为了女儿,她才不得不妥协啊,当了娘还怎么刚啊?孩子大点还好,孩子要是小,很容易夭折的,可不得把娘拴的死死的嘛。” 怕黄婉贞不相信,红英睁大了眼睛,非常认真的说,“真的,就好比我表姐夫一家,从不把女儿当回事,我那养在家里的两个外甥女,一个比一个瘦。她们不大的时候,要没我大表姐看顾,真的会被饿死的。” “我大表姐虽然被休回了家,还是给两个外甥女找了夫家,老大十七岁,年纪还好,老二才十四,这要不是不得已,我大表姐才舍不得这么早嫁她呢。” 黄婉贞整个人靠在柜台上,身子微微前倾,问,“好不容易养到能干活了,你表姐夫能同意把女儿嫁出去?” 红英理所当然道,“为了娶媳妇生儿子!就他家那群懒蛋,没了我大表姐,哪里还娶得起媳妇,两个女儿的聘礼都被他家扣下了,老二出门子没两个月,就又娶了个黄花闺女。” 黄婉贞听了会儿八卦,感慨一句,“啧啧……,厉害啊——” 红英觑着黄婉贞的神色,问,“经理,你觉得我大表姐怎么样?来了,绝对是一把干活的好手。” 黄婉贞曲着手指头,在柜台上敲打了几下,“啪——”拍在了柜台上,“成,让她来试试吧,这么窝囊的人,我也见识见识长啥样。” 红英整个人高兴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不窝囊,就是有点太传统,太善良了。” 黄婉贞直起身子来,伸出手,指指点点道,“都是被你外婆和大舅母教的,什么贤良淑德,勤俭持家,都是束缚女人的枷锁,看把你大表姐害了吧?” 红英“嗯”了声,非常赞同的说道,“我外婆最会调教闺女,我娘和我姨她们,各个都特别能干,还吃的少呐!我大表姐也是我外婆调教出来的,小时候我在外婆家住,我大表姐回娘家都不吃饭,干一整天活,所有人都夸她,尤其是我外婆,一边夸我大表姐,还一边贬损我,说我太懒,以后没人要。” “啪——”黄婉贞又靠近柜台,狠狠拍了一下,“别听她的,有男人要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吗?傻子才愿意上赶着去做免费佣人呢!你大表姐就被你外婆调教成傻子了,害了孙女一辈子,还沾沾自喜上了……” 说到这儿,黄婉贞才想起来,那是红英的外婆,当着人家的面,说人家长辈的坏话,有点不好,“咳——咳——,那个你干活吧,我还有事……” “你好,黄经理。” 黄婉贞的尴尬,立马被一道男声缓解了,黄婉贞忙不迭转身去看,就见高志翔正站在吉祥堂门口,望着这边。 “请进,找我有事是吧?咱们去办公室谈。”黄婉贞扬起手,胡乱在空中招呼了两下,扭头对红英说,“好好干活,有事去找秀竹。” 黄婉贞不用数,也知道跟高志翔说的两天时间,早就过了,他这么长时间不来,定是又去找别的出路了,这是又受了打击,才想起她这个小庙来,不过黄婉贞也不嫌弃,毕竟这样有利于提升高志翔对公司的认可度和忠诚度,但之前给的待遇得重新谈谈了。 “黄经理,我想好了,跟你去北京工作。”高志翔挺胸抬头,目视前方的黄婉贞,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呦!不巧,我们那边招到经理了,这边也找了上海教育局秘书家的千金林女士,担任高级经理,每月薪水定的是四十块大洋。” “哎!你也知道,现在女人上学,找工作的也多了,我们店里做得又是女人的生意,自然更愿意聘用女员工。高先生,再去找找别的工作吧,您这样的大学生,在我们公司真是屈才了。” 高志翔的神色一下子就变了,垂在身侧的双手,蓦地紧紧握住,仿佛要将心里的犹豫和怯懦都碾碎在拳心里,“黄经理,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要五十块大洋了,只要四十块,我会努力工作的,化妆品我接触的不多,不过,谁也不是生下来什么都会的,我可以从店员做起,逐步了解咱们铺子里的产品。我是学化工的,跟这行也不是不相关。” 上海虽说是大都市,但花费也高,更何况高志翔还养着个老娘,本来大学刚毕业一年多,他就没怎么攒下钱,近半年没工作,家里已经捉襟见肘,他现在别说去外地找工作,就是去外地的路费都拿不出来了。 “哎!”黄婉贞深深叹了口气,“我知道高先生是一流的人才,四十块大洋倒是屈枉你了。” “不屈枉,我愿意!” 黄婉贞知道,目前是高志翔低谷时期,为了避免他以后缓过劲儿来跳槽,黄婉贞给他画起了大饼,“哎!既然高先生不觉屈枉,我那北京铺子也不少,就先留你在铺子里做段时间的店员,用以加深对产品的了解度。” “咱们设定一个试工期,现在学徒进店,试工期都是一年起步,咱也别设一年了,就半年。” 第196章 思想陈旧的沈大丫 “半年试工期,一个月四十块大洋,待半年后,你要是做的好,薪水翻倍,或者是拿分红,就看你的能力了,到时候咱们再协商,怎么样?” 本以为没戏的高志翔,没想到事情还有转机,而且不是一直拿他提出来的薪水,只要自己努力,半年后就可能翻倍,这么好的事,他求之不得,飞快的点头应了下来,“好,好,听经理的安排。” 黄婉贞对高志翔的反应非常满意,笑着说道,“咱们半个月后回北京,这段时间你先在这铺子里熟悉熟悉产品,不懂的可以请教老员工,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来找我。” 高志翔像打了鸡血般,整个人积极的不得了,第二天就来上班了。 红英娘也特别积极,黄婉贞一进铺子,就瞧见了坐在待客圆桌旁的王太太,她穿着的旗袍样式虽新,但布料却显得陈旧,一看就是拿旧衣裳改的。 “经理,这是我娘,您瞧瞧行不行。” 黄婉贞并没言语,而是冲不远处的海立招招手,“带王太太回瑞金路37号,交给我娘,就说是新请的佣人,让她给安排些活计。” 待海立和王太太走后,黄婉贞才对红英说,“试用期一个月,管吃管住三块大洋,怎么样?” 红英舒了口气,“挺好。”她可知道,经理家的伙食有多好,自从来了铺子里,中午饭都是那边做好后,送过来的,顿顿有荤腥,白米饭和馒头不限量,她家只有过年,才有两天敢这般吃。 就为了这伙食,她昨晚回到家,就跟父母商量了,叫大表姐来上海打工,不能找人送信,要发电报,虽然花费多些,但能省下不少时间,万一这期间,经理找到别合适的人,不要表姐了,那岂不是亏大了。 就这么着,没用一个星期,沈大丫就带着个十来岁的孩子到了上海姑母家。 红英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沈大丫泪眼婆娑道,“六弟妹生了对双胞胎儿子,现在大大小小加一块七个孩子了,实在是养不起囡囡了,索性囡囡也十一了,能干不少活了,求姑父留她在家帮着干点活,我交伙食费。” 王掌柜眉头紧锁,深深吸口烟锅子,又缓缓吐出口烟“让囡囡跟二丫在家做个伴儿吧。” “谢谢姑父,囡囡快给你四姑外公磕头。” 囡囡二话不说,“扑通”一声,极为利落的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红英一瞧,就知道囡囡没少给人磕头,厌恶的把头撇向了一旁,嘴上却说道, “大表姐,我丑话说前边,以后这做派要改一改,这里是上海,不兴老家那一套,我们经理是新派人物,与人见面都是握手,可是最讨厌这种旧风气的下跪磕头,你在我们面前这么指使囡囡,咱一家人,也就算了,可要是让经理看到,到时候她厌了你,不要你去她家做工,我家可养不起你和囡囡,你只能打哪儿来,回哪儿去了。” 沈大丫身心俱疲,没控制住表情,眼中满是惊愕和害怕,“我改,我一定改。” 红英带沈大丫来吉祥堂的这天,黄婉贞并不在,上任两天的林则忻接待了沈大丫,林则忻长相说不上漂亮,但有股子知性美,上身香云纱做的衬衣,下身配双绉半身裙,脚上一双白色高跟鞋,让她看起来知性又大方。 “你贵姓,怎么称呼你?”林则忻请沈大丫坐下,又吩咐凌雪沏了茶过来,亲自端了茶盏,给沈大丫上了茶。 沈大丫显得有些局促,待林则忻问话,急忙回道,“我娘家姓沈……,”她本想加一句,夫家姓刘,可想到表妹说,已经告诉了经理,她离婚了,只能脸色涨红的低下头去。 “沈女士好,今天总经理不在,我是这里新上任的高级经理,我姓林,叫林则忻。” 沈大丫听后,满脸惊愕的抬头看向林则忻,“您没嫁人吗?” 林则忻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放下手里精致的白瓷茶杯,看向沈大丫,“嫁人了,我保留了父母给我取的姓名,没冠夫姓。” “为什么?”沈大丫呆愣愣的问。 不等林则忻再次张口说什么,红英使劲儿捅了下沈大丫的后腰,“大表姐,昨晚我说的话,你都忘了?” 沈大丫一下子回过神来,眼神躲闪的移开,“哦,对,对不起,我多嘴了。” 红英笑着打圆场,“呵呵,林经理,我表姐是乡下来的,嘴笨,但手脚勤快的很,您看……” 林则忻牵起唇角笑笑,心想,怎么说也算是替黄总招待过了,“没事,带你表姐去黄总家吧,今天她家里有事,可能不过来了。” 红英继续笑,“好,我把表姐送过去,马上回来干活。” “不用着急,店里活不多,又有缝纫机,你浪荡会儿也没关系。” 这话说得红英心里更急了些,忙不迭拉起沈大丫,往铺子外面走。 “丫头,刚刚那个不就是经理吗?我不是在她家干活吗?”沈大丫一边急匆匆赶路,一边问。 红英喘着粗气解释道,“这个是新来的林经理,原来的经理姓黄,叫黄婉贞,自从林经理来了,称呼就变成黄总了,听说是总经理,级别比林经理更高。” 沈大丫听的有点不清不楚,“什么林经理,什么黄经理,我是去谁家做工啊?” 红英大声回道,“黄,你是去黄总家做工,去了听我怎么称呼,你跟着学就行了。” “哦——,我知道了,不是去刚刚那姓林的家做工,那她干嘛问我那么多?”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最后这就沈大丫没说出来,但红英又不傻,自然是听出了她话中之意,“大表姐,你能不能少说点话,人家问你,你姓啥,你就说姓沈就行了,还什么娘家姓,夫家姓的,你一个小小的佣人,谁在乎你姓什么,就是想问问怎么叫你。” 说完,红英像是想到了什么,“对了,你得起个名字,不然还得劳黄总给你起,我的名字就是黄总给我起的。” 第197章 果子李家的三闺女 “你名字是什么?” “红英,我现在叫红英,大表姐,你想叫啥?” “我不知道啊。” 红英大口呼吸了几下,“算了,我给你起一个吧,你随我叫红什么吧,红花不好,黄总家有个叫花的了,红叶吧,大表姐记住,你以后就叫红叶。” “不好,不好,我比你大,怎么能随你呢,你该随我。” 红英没好气的瞪她一眼,“那好,我随你,你叫红叶,我随你叫红英。” 沈大丫闷头一琢磨,好像这么说也对,在心里叫了几声‘红叶’,等到了瑞金路37号,黄婉贞问起,就说了这个小名。 黄婉贞还笑着说,“那可真是对付了,不知道的,一听你表姐妹这俩的名字,还以为是亲姐妹呢。” 红英跟着笑,“多赖黄总,我才能有这么好的名字。” 黄婉贞之所以没去吉祥堂,是因今日要宴请董玉卓一家子,实在是没想到短短两三个月没见,董瑞鑫就找到了个媳妇,是城隍庙果子李家的三闺女,果子李这名头是因为李家一直经营着一家卖杂货和果子的铺子。 董玉卓南北跑了这么些年,在上海还是认识俩人的,原来都是新兴会里的,后来新兴会被政府打击了好几回,现在会是散了,但兄弟们还会时常聚在一起喝酒。这里面有个叫李树发的,做着走南闯北的小买卖,跟果子李是本家,帮着董玉卓一家在城隍庙附近安了家,又联系人帮忙租了个铺面。 董玉卓没别的本事,就是好喝酒交朋友,心里一琢磨,就找人弄了点南北的杂货,在城隍庙四牌楼27号,开了个南北货商店。 “婉贞,这是谁啊,家里可是又来了亲戚?”董江氏笑着走了过来,想着跟红英和红叶打招呼。 黄婉贞连忙介绍了一通,董江氏一听是五姑奶奶家请的佣人,立时就不感兴趣了。 “红英你去店里上班吧,红叶就交给我,先留在这儿试用一段时间。” 红英忙不迭点头,“哎!好,黄总,那我先走了。” 红英一边说着,还给红叶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安心留下来,好好看。 也不知红叶看懂了没,反正她是点了头了。 待红英走后,黄婉贞把红叶领去了厨房,替换了里面忙乎的黄董氏,“娘,今儿凑巧了,红英的大表姐过来了,就是我前几天给你念叨的那姑娘,正好试试她的手艺,你跟我出去招待二舅他们吧。” 黄董氏放下锅盖,转头打量起闺女前段时间说的那被休掉的女人。 说是三十多岁,看着却像是四十的,两鬓的头发都白了,为她添了几分可怜模样,身上穿的乌裙虽说陈旧,看起来还算朴素整洁,外面还套着个月白背心,颜色搭配清新自然。 她的脸庞,带着底层劳动者特有的青黄色,想见在老家的日子不好过,她站在那里,微低着头,不敢随意打量四周,双手宽厚而有力,手指粗壮,指节微微突出,一看就是一双长期干活的手。 “嗯,看着倒像是个能吃苦的,王太太是你姑母,她在这儿干了段时间了,你有不会的问她。” 说着,黄董氏就解下了身上的围裙,递给了红叶,转头不放心的嘱咐了两句王太太,才跟着黄婉贞离开了厨房。 刚刚一言不发的王太太,瞧着主家人都走了,一把拉住了红叶的手,满眼心疼道,“大丫啊,你怎么头发都白了,脸色也不好,你阿爹阿娘待你不好吗?” 红叶紧张的咽咽唾沫,“四姑母,咱先干活,我今儿第一天来,要是干不好,被主家赶走,可怎么办。” 王太太深觉侄女说的对,紧赶着去忙活灶台上的事,想着等晚上再好好说话。 黄董氏扶着黄婉贞的手出来,笑着招呼董李氏,“吃点心,知道你们要来,昨天就开始让大花烤了,这就是天热,东西不好放,不然姑姑得给你炖个大肘子。” 董江氏笑,“五姐欠着,等过年的时候,我们过来,你再炖大肘子。” 黄董氏连忙点头,“行,说好了,到时候咱们再聚一聚。” “你们结婚的时候,我不在,没给礼钱,今儿个五姑姑给你们补上。”说罢,朝着一旁的黄婉贞伸出手,黄婉贞立马从兜里掏出个红纸包来,黄董氏拿过来,递给董李氏,“祝你和瑞鑫和和美美,早生贵子。” “瞧瞧,还是五姐会说话。”董玉卓大步走了过来,“这洋楼的茅房可不得了,地面亮的很,里面一应的东西,都是白瓷的,还有半身高的大镜子,连水龙头都是黄铜做的,嘿!可真高级。” 黄董氏被弟弟恭维的,笑出嘎嘎声,偏还要贬损两句,“什么都好,就是院子小,想不论是董家还是黄家,都是大宅大院的,这来了上海,就鸽子大的地界,憋屈的很。” “五姑姑说的,这要是鸽子大的地,那我们住的是什么地?说蚂蚁都说大了。”董李氏是个嗓门大的,一开腔,连厨房里的姑侄俩都能听见。 王太太叹了口气,“瞧那小媳妇,命多好,家里连个兄弟没有,嫁了这么个好人家,以后不得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啊,可怜我的丫头,生生让那刘家给休了。” 红叶洗黄瓜的手一顿,“四姑姑,别老丫头丫头的叫我,我有名字,叫红叶,你以后叫我红叶。” “咋叫红叶了?你阿爹阿娘给你取的?” 红叶抿抿嘴,虽不情愿,到底还是老实巴交的交代了事情经过。 宴请过董家人后,黄婉贞就开始准备回北京了,先是趁着黄董氏高兴,说了要回北京继续上学的事,刚开始黄董氏极力反对,大吵大闹了一顿,说什么都不让黄婉贞走。 黄婉贞好说歹说,黄董氏就是听不进去,无奈之下,黄婉贞只好离开家门,去忙别的了。 具体是忙什么,别人都不知晓,黄婉贞只叫了陈寒风,俩人在外跑了两天,等再回到瑞金路的洋楼时,身后跟了一溜马车。 第198章 黄婉贞屯粮 “麻烦师傅们帮我把粮食搬进去,”黄婉贞小跑着进了屋,把一楼靠北的两间房门打开,“放里边就行。” 黄董氏和赵大花等人,均瞪着大眼,看陈寒风与一众壮汉屋里屋外的忙活,待七八个男人,把一袋袋麻袋搬进房间,陈寒风笑着给每人递上了两毛钱,“辛苦大家伙儿。” “不辛苦,陈先生要是还买粮,尽管来我们大发粮行。”打头的男子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脑门上的汗。黄婉贞连忙客气道,“你们坐下歇会儿,我让人给伙计们倒些水喝。” 那人一边摆手,一边往外走,“别忙活了,铺子里还有活,我们得赶回去,这租界检查多,我们还得绕小路,且赶不回去呢。” 黄婉贞给陈寒风使了个眼神,陈寒风急忙跟上,送走了一行人。 黄董氏顾不得还在与黄婉贞冷战,一个劲儿的问,怎么回事。 黄婉贞摆摆手,“现在时局不稳,租界虽然安全,但粮食难免涨价,咱们店里的员工又多,说好的管饭,不能食言,我索性多买点粮食放家里。” 说到这儿,黄婉贞转头吩咐刚进来的陈寒风,“九师叔,还需多买些油和豆子,万一打起仗来,卖菜的不敢往城里送菜,你们就在家发豆芽吃。” 黄董氏一听,当下被骇地抹起了眼泪,“这都要打仗了,你怎么还要回北京去?” 黄婉贞一边锁门,一边解释,“没说一定要打起来,再说这么些年,什么时候太平过?不是西边打,就是南边打,这租界是洋人的地盘,不论是谁,都不敢闯进来,你在这儿最安全不过。你忘了?我还有个姐姐在北京呢,我送你到安全的地方,得回去照应她啊,再说上海的铺子不赚钱,我薪水也不多,回了北京,薪水定比这边高些,房租和请佣人的钱我都出了,粮食也帮你买好,剩下的买菜钱,就得靠你自己赚了。” 黄婉贞锁好门,伸手扶住黄董氏的胳膊,往大厅走,“我听文茵说,给你在铺子里安排了个重要的职位,说是当什么管事,一个月给你涨到了十五块大洋,不过要求得会洋文,我知道你洋文不好,就帮你说了情,文茵到底是我的好友,同意你去那边上工,边学洋文,这么好的事,你答应不答应?” 黄董氏拽下腰间的帕子,胡乱的在脸上抹了几下,“答应,答应,真给我十五块?” 黄婉贞深深叹了口气,“我都跟文茵说了,不让你当管事,就普通店员就行。你原来在北京吉祥堂就够累了,这要当了管事,不得更累啊?还要学那什么劳什子的洋文,你这么大年纪了,我不在,累坏了怎么办?” “放屁!我什么时候说累了?我一点都不累!你去跟董事长说,就说我答应了。”黄董氏扯过黄婉贞的衣袖,“去去去,别在家待着了,快去找董事长说,今儿不把事给我定下来,你就别回来了。” 黄婉贞佯装无奈的摊摊手,“娘,你也太为难我了,我就一个经理,文茵才是董事长,我又不能管她,只能跟她打感情牌,试试了。” 黄董氏嫌弃的摆摆手,“快去,快去,你好好求求董事长,本来董事长看上我了,都怪你,叽叽歪歪的,不然我早去铺子里当管事了,净给我拖后腿。” 黄婉贞也没诓黄董氏,想着让她在铺子里和大家一起忙,总比憋在家里瞎想强,就连珍珍也时常被黄董氏带着去铺子玩,原本就爱来的西多妮,见黄董氏和珍珍在铺子里,更爱往吉祥堂跑了。 她跟马太太学中文,太痛苦了,每天死记硬背几个字,过不了多久就忘了,还是同珍珍一块儿学说话更轻松自在,黄董氏拿她当小孩子,她学好学赖,从不批评她,投喂珍珍的时候,也不忘往西多妮嘴里塞点,这让西多妮甭提多喜欢黄董氏了,简直都想随珍珍叫她奶奶了。 黄董氏提起西多妮也是满脸唏嘘,“背井离乡的,跑这么远,还没个家乡人说话,跟我一样,吃不惯这儿的饭,你看瘦的那小腰,我俩手都能掐过来。” 黄婉贞一边背书,一边翻白眼,“她们法国女人以细腰为美,从小就给女孩束腰,西多妮已经很幸运了,自从来了上海,就不束了,就跟我放脚似的。” “你说的不对,小妮不束腰,腰也细,她人本来就瘦,身上没二两肉,这样的都不好找婆家,一看就不好生孩子,她小不懂这些,等找婆家的时候,被人嫌弃几回,就懂了。” 黄婉贞连忙放下书,转头认真的看着黄董氏,“娘,你可别当别人的面瞎说,她爸爸是法国公董局的,咱得罪不起。” 黄董氏摆摆手,“知道,知道,我又不傻,她爸爸是当大官的,咱家现在没落了,得罪不起当官的,我就是跟你说说,在外边我从来不多嘴,就是那丫头看着可怜。哎!他家对女儿真苛刻,当官的人家,可缺不了钱,可连饭都不让小妮吃饱,饿得那孩子,一瞧见我喂珍珍,就双眼冒绿光。我这心里啊,怪不是滋味的。” 黄婉贞撇撇嘴,连着翻了两个白眼,“娘,你可真是够了,西多妮的眼珠子,本来就是绿色的,她要是变成黑色的,那才怪了呢。” 这次黄董氏可不认同黄婉贞的说法,她莫名就觉得,闺女太抠,不想让她给西多妮吃食,不过想想也是,闺女养着她就算了,还帮着她大姐养着珍珍,已经是很通情理的人了,对别人抠点就抠点吧,等她在吉祥堂拿了薪水,就能补贴家里了。 这么想着的黄董氏,翻出之前攒的红底绣牡丹花的料子,给西多妮做了两个荷包,她也不当人面给西多妮投喂了,常常塞一荷包的小零嘴,偷偷给西多妮,还让西多妮背着人吃。 不过这事,黄婉贞就不知道了,她带着赵大花高志翔,宋文茵带着丫鬟婆子保镖,一起坐上了回北京的火车。 第199章 庆祝徐盛翊考上了贝满女中 等到了灯市口大街上的吉祥堂,黄婉贞把高志翔交给秀青秀兰,说明他的身份,就回了鸽子胡同的后院。 黄婉贞先是洗洗涮涮一通,又躺床上睡了个昏天暗地,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太阳高升,才饿着肚子去厨房寻吃食。 “大花,有啥吃的没,我饿了。” 赵大花放下剁肉的刀,拿起一个大瓷碗,掀开炉子上的蒸屉,捡了两个包子,“我蒸了肉酱包,黄总先凑合着吃点,我去洋人商店买了牛肉,一会儿给你汆丸子吃。” 黄婉贞摇摇头,“两个不够吃,再给我夹两个。” 赵大花虽说想让她留些肚子吃牛肉丸子,但也不敢反驳黄婉贞,只好又给她添了两个酱肉包。 黄婉贞吃完了包子,溜溜达达来到前面的铺子里,“志翔早!小石头早!秀兰早!秀青早!春花你这身衣服咋看着那么像少数民族的。” 李春花捂着嘴“呵呵”笑,“我姨姥姥来北京了,她嫁的远,在贵州那块,夷人多,这样式是夷人穿惯了的。” 黄婉贞稀奇道,“咋嫁那么远?”现在交通不发达,要说贵州那块儿,去一回可不轻省。 “哎,我姥姥老家是江西的,逃荒的时候,到处跑,哪儿能活下去,就落哪儿了。” 黄婉贞也知道,这世道,底层老百姓不好过活,常常因为哪里受灾,北京城就会多很多逃荒过来的人,她都见怪不怪了。 不过这次李春花的衣服,倒是给了黄婉贞不少灵感。随后,黄婉贞跟秀兰,秀青和朱喜琴要了店里的账册,拿着去了办公室,坐办公桌后边查看起来。 等宋文茵来找她商量,什么时候去学校报到,参加补考的时候,她才醒过神来,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工作,是做考前准备,没办法,黄婉贞只能临时抱佛脚,看了半宿的书,第二天顶着和国宝一样的眼睛,去了贝满女中。 密斯葛林看到她那眼睛,给了她国宝般的待遇,只说开学前三天再去参加补考就行,不用这么急。又说了一大堆注意身体,有不懂的尽管来问她,不方便就给她打电话之类的。 这又给了黄婉贞几天复习的时间,她除了吃饭上厕所,几乎就没离开过自己的房间,补考的分数也还算理想,虽然没上前三名,但也没掉出前五名去,宋文茵竟然还进步了两名,真是让黄婉贞意外。 “都跟你说了,学习不是靠死记硬背,是靠脑子,我当初考贝满女中的时候,天天看小说,还不是一考就考上了。” 她这话,倒是提醒了黄婉贞,她还有个学生,今年要考贝满女中,顾不得其他,小跑着去给徐盛翊打了个电话,得知她吊车尾进了贝满女中,黄婉贞高兴的“哈哈”大笑,“行啊,我帮你庆祝一下,就在玲珑阁。” 徐盛翊听了,非常高兴,她考上贝满女中,母亲给她做了不少衣服,父亲只说了句“不错”,俩人都没想起帮她庆贺一下,这让本来就宅的徐盛翊更宅了,整天窝家里看英国小说,是的,自从黄婉贞给她介绍了《傲慢与偏见》,徐盛翊就喜欢上了外国爱情小说。加上苏静远投其所好,时不时就送她一本英文原版小说,让她更乐不思蜀了。 正日子这天,不但徐盛翊请来了苏静远,苏静宜,黄婉贞也请了沈君茹、何阑珊、宋文茵和密斯贝拉,除了密斯贝拉没来,其他人都到了,大家还喝了瓶葡萄酒,徐盛翊明显比以前更外放,觉着放了巧克力的饼干更好吃,还给苏静远递了一块,苏静远也会贴心的帮徐盛翊拿饮品,俩人之间默契十足,可知这段日子感情发展很快。 何阑珊见了,不免艳羡,“齐勋元要是能这么体贴就好了。” 黄婉贞同她碰了下杯,“我和文茵都没能参加你的订婚宴,真是可惜,等你们结婚的时候,衣服和妆容我包了。” 宋文茵插嘴道,“你两样都霸占了,我送什么?” 黄婉贞扭头看她,“衣服又不是只能拥有一件,我送我的,你送你的。” 说到衣裳,宋文茵兴奋的双眼冒光,“阑珊,我在上海搜罗了很多北京城不常见的衣料、花边儿和各种各样做裙子的纱料,我根本拿不了,办的托运。我给你用上海的料子,做身裙子吧,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何阑珊笑笑,“农历腊月初九,找福禄寺的大师算的日子。” 黄婉贞突然想起了田香玉,“田香玉也是今年年底结婚,之前托她办事,她说结婚时候,给我派帖子,可她收了我的钱,事情还没办成,倒溅了我一身泥点子。后来我又费大劲儿,找的别人。” 这事,宋文茵知道,还是她替黄婉贞介绍的田香玉呢,没想到那人一天同学情谊不顾,“哎!提起来,我就生气,早知道她一点同学情谊不顾,我当时就不该给你介绍,没想到忙没帮上,还拖了你后腿。” 何阑珊满脸好奇道,“还有这事?我咋不知道。” “你那时候没来学校,估摸着是去找男人了,不过你找了那么长时间,咋找了个那么小的门户,配不上你啊。”宋文茵摇晃酒杯,看着里面泛起的波澜。 何阑珊撇嘴,“你也知道,我家祖籍南方的,可在北京这些年,早和那边断了联系,这不说形势不好嘛!齐勋元祖籍也是浙江的,等结婚后,我们要回南边发展,他家已经在上海农业局给他找了个职位,就算是改朝换代,也影响不到他,我母亲想的是我能安稳过一辈子。” 黄婉贞和宋文茵对视一眼,“结婚后,就去上海?毕业证不要啦?” 何阑珊兴致不高的摆摆手,“肄业证也一样有用,到时候看看,不行就转上海那边的学校去。这得看齐家愿不愿意我外出上学了。嫁了人可就不能和现在比了。” 黄婉贞哀叹一声,“嫁了人,过的更不好了,那干嘛嫁人啊!” 第200章 黄婉贞的提前部署 何阑珊嘴角牵起一抹讥讽的笑,“为了安安稳稳过下半辈子,我上半辈子被父母家人保护,下半辈子被夫家保护,自古以来,不都这样吗?你看那些崇尚自由爱情的小姐,有哪个结局是好的?在家做姑娘的时候,使劲儿折腾,被族人除了名,只能去做下九流。” 黄婉贞突然想到沈君茹,转头去寻她,却没找到,忙跟俩人说,“我今天邀请了沈老师,我得去招待一下,你俩聊。” 找了半晌,黄婉贞才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找到沈君茹,“沈老师怎么在这里?是太无聊了吗?我陪你说说话。” 沈君茹转过身,瞧见是黄婉贞,哑声笑笑,“知道你忙,快去招待客人,我没事,在这边待会儿就回去。” 黄婉贞仔细打量她的面容,上前牵起她的手,“怎么瞧着又瘦了,可是大学的课业负担重?” 沈君茹摇摇头,“我今年参加了国外留学的入学考试,公费留学生当真不好考,整个北京也才八个名额,我落榜了,我想叫家里出钱供我去美国留学,全家人都不同意。” 黄婉贞安慰她,“你在北京不是上得挺好的吗?要是想私费去留学,可以从现在开始攒钱啊。” 沈君茹失落的摇头,“没机会了,我年纪大了,家里一直催我结婚,要不是我咬死了不同意,我早就嫁人了。哎!真不想留在北京,还是苏省好。” 黄婉贞劝她,“不高兴的事先放放,没准放着放着,事情就解决了,先把学业搞好,我听说大学是学分制,学分够了,可以提前申请毕业,你要是能拿到毕业证,不论是独立营生,还是跟家里谈判,都能增加不少底气。” 沈君茹虽表面没说什么,但心中早有偏向,还没到年底,就传来了订婚的消息。当然,这是后话,暂可不提。 这次回来的黄婉贞,比以前更忙了,经常忙的不见人影,她把银行账户里的钱,留下一些周转的,换成美金,其它的,全部换成了金条。 又拿上一半的黄金,去找了住在东城南池子的陶董氏。 “你买这么多布干什么?” 黄婉贞偷偷附在她耳旁道,“我打上海那听说,要不太平了,这一打仗,首先要涨的就是粮食和布,我备着些,起码以后闹不了饥荒。” 生逢战乱年代,陶董氏对战乱没有太多恐惧,她还小的时候,皇帝就退位了,北京城里虽说没有血流成河的打过,但也没安生过,不是东边来一伙人,屁股还没坐热,就被西边来的撵出去了,反正这些年一直打来打去的。 她们这些不当差的老百姓,只关心一样,就是世道乱,每次闹兵荒,东西就涨价,别的还可以凑合,唯独吃食凑合不了,每回都要饿死不少人的,“那我也让你姐夫备些。” “这样也好,那我也就不烦二主了,购粮的事,麻烦表姐也帮我办了,回头我把钱给你送来。” 陶董氏亲昵的牵起黄婉贞的手,“跟我客气什么,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五姑母在上海那边怎么样?还适应不?” 听话听音,黄婉贞知她是想问董家的事,遂两句话概括了黄董氏的事,话头一转,就说起了董家,“表嫂那是再伶俐不过的人了,长得也好,没想到表哥的姻缘在上海。” 陶董氏捂着嘴“呵呵”笑了一回,“给我发电报了,这么远,我也去不了,就寄过去了一份厚礼,还是寄的加急件,花了我两块大洋呢。” “对了,他们那杂货铺子生意怎么样?前些日子,天津那边的船南下,我特意让你姐夫给他们发了批大枣、杏干和柿饼。” “还行,上海人多,铺子也多,竞争不小,但咱们北边的货过去,还是挺受欢迎的。” “唉!背井离乡的,能养活一家子,就不错了,就是怕打起仗来,上海县城不安全。”陶董氏一脸担忧的同黄婉贞诉说着心事,她这心事黄婉贞一听就懂了,“我娘在租界,咋可能让二舅一家受难,表姐就放心吧。” 陶董氏又“呵呵”笑了起来,“五姑母那是最心疼我爹的,这我是能放一百个心的。” 跟陶董氏絮叨半晌,黄婉贞坐黄包车回了吉祥堂。 黄婉贞把秀兰秀青叫到办公室,问了问高志翔做事怎么样,没想到一提起他,秀兰和秀青都笑了,黄婉贞有些不解的道,“什么情况?” 秀兰放开捂着的嘴,走到黄婉贞跟前,细细给她念叨了一回,说高志翔身上有股书卷气,相貌亦是江南男子的俊秀,来了吉祥堂后,特别得一些上了年纪的太太奶奶喜欢,高志翔虽然有些拘谨,但做事认真负责,没几天就把铺子里的产品弄明白了。 黄婉贞满意的点点头,“行,知道了。” 既然是个能干的,黄婉贞慢慢的把手里的活,交给了高志翔不少,自己腾出手来,去市场上屯了不少需要的材料和成品。 就在她做好部署后,没多久,报纸上就登出了民主党政府在广东发出《北伐宣言》,并誓师北伐迅速占领多个地区的消息。 北伐军因此一举成名,全国震动,虽离北京城还很远,但许多人开始囤物资,市场上的物价飞涨,灯市口大街上的铺子因成本价增长,也涨了不少价,除了吉祥堂。 但现在市场上热销货是食物,市场上的粮价暴涨,较之前,几乎是翻了一倍,吉祥堂即使没有涨价,生意同样受到了影响。 黄婉贞看过账本后就丢在了一边,没办法,战争那是客观事件,不是她能阻止的,所以她依旧按部就班的上学,练武,管理铺子。 等灯市口大街上都吃上了掺了粗粮的二合面馒头时,黄婉贞也让赵大花,把铺子里的伙食改成了二合面的馒头。 “黄总,您的电话!”小石头的声音,穿过半个铺子和半个后院,飘到了黄婉贞耳中,黄婉贞快速跑进铺子,接了电话,“喂?我是黄婉贞。” 第201章 您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黄总,我是陈寒风,最近上海这边物价飞涨,尤其是米面粮油,铺子里的生意不好做,林经理知道咱们有屯粮,想做一回抽奖活动,设置三个奖项,分别是半斤米面,一斤米面和两斤米面,不知道您同不同意。” 黄婉贞下意识的摇摇头,“不行,那些粮食是留给你们吃的,作为奖励发给了客人,你们吃什么?赚钱是很重要,但你们的生命比钱更重要。” 对面的声音静了一会儿,突然传来一道女声,“黄总,我是林则忻,我要跟你解释一下,我不是要你把所有粮食拿出来,作为奖励,只需一小部分就行。” “这里是上海租界,洋人为了他们自己,也不会让粮食居高不下的,经历一段时间后,物价会慢慢平复,而现在咱们铺子里的生意很不好,咱们需要用些粮食,换取卖掉积压产品的机会,这样不仅能盘活流动资金,还能赚钱。那些粮食算是店里购买的,店里赚了钱后,我会第一时间,把购粮款存你账户上。” 黄婉贞想到,她准备了够吃三年的粮食,而明年上海就会被北伐军占领,拿出一部分来,倒是不影响什么,就是怕后续,还要往外掏,“你能保证只有这一次吗?” 虽然看不到林则忻的表情,但从听筒里再次透出来的声音,明显带着笑意,“能!我保证就这一次。” 黄婉贞声音冷硬道,“记住你说的话,不然我可以建起上海吉祥堂,也可以毁掉它,把电话给陈寒风。” 电话重新回到陈寒风手中后,黄婉贞非常严肃的告诉他,只能拿出三分之一的粮食来做活动,而且这种事,她只允许发生一次。 挂断电话后,黄婉贞手指敲着桌子,沉思半晌,刚想再给上海那边打个电话,就听到了电话的铃声。 “喂?我是黄婉贞,林则忻走了吗?” “什么林则忻?”富有磁性的温和男声从电话中传出,黄婉贞愣了两秒后,反应过来,“沈医生吗?你好,你好,不好意思,我以为是同事的电话,您找我什么事?” “下周日,文学大家范先生组织了一场为救济所捐款的沙龙,我想问问你要不要去。” 黄婉贞懵逼了两秒,不知道沈君宴何意,想了想,应该是觉得她是做生意的,手里有俩小钱,可以捐点钱,本着对沈君宴的信任,黄婉贞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待到了沙龙那天,黄婉贞换上了身朴素的格子旗袍,全身上下只戴了副珍珠耳饰,拿着手袋在吉祥堂一边打板,一边等着沈君宴来接她。 虽然现在生意没之前好了,但吉祥堂的老顾客多是有钱人家的太太小姐,不管打不打仗,都不会缺了脂粉钱,所以每天店里仍旧有客人进出,黄婉贞更新设计图的频率也没变。 后街租的院子里的缝纫机女工,更是每天踩得风生水起,黄婉贞屯了不少便宜的棉布,又给她们定了几个基础衬衣和旗袍的款,这些衣服做出来,送去‘华美服装’,比之前的衬衣定的价还便宜上几分钱。黄婉贞打出了‘爱国平价款’的旗号。 一夕之间,全北京城卖成衣的铺子都知道了‘华美服装’,但黄婉贞给他们限定了数目,一家一周批发数目不得超过五百件,售价不可超过原来的定价,一经发现,胡乱提价,将永久性取消经销名额。 黄婉贞这么做,是怕让人包了圆,转头加价卖出去,要是她一番心血,最后变成了别人兜里的金条,那她得呕死。 下午两点的时候,一辆黑色雪铁龙停在了吉祥堂门口,小石头以为是贵客上门,笑着上前拉开车门,一见是认识的,连忙笑着打招呼,“哎呦!怪不得今儿一早就有喜鹊在门前叫,原来是沈医生要临门,您请进。” 沈君宴笑笑,刚要下车,就听到驾驶位传来一声嗤笑声。 “你小子今儿眼力差点,没看到褚大少爷今儿亲自开车吗?你不招呼他,他必是要挑你的礼的。” 小石头斜歪着脖子一瞧,忙照着脸来了一下,“呦!是褚医生,您瞧瞧我这眼瞎的,竟是刚看到您,快请进,我沏茶给您赔罪。” 褚延之侧身,一条胳膊搭在椅背上,“别贫了,快去叫你家经理出来,跟她说,我们可不等啊。”他最厌烦等女人化妆了,每次最少一个小时起,两三个小时正常,有那不正常的,可能会让人等上半天,太可怕了。 黄婉贞出来的倒快,没两分钟,就拎着手袋跑出来了。不但褚延之惊愕的看了她好几眼,就连一向沉稳的沈君宴,都微露讶异,“生意亏了很多钱吗?早知道这样,今天就不叫你了。” 不等黄婉贞说话,前面褚延之深深叹了口气,“我就说吧,她那‘华美服装’弄了个爱国平价款的衣服,现在布料有多贵你又不是不知道,就她定的那价,料子钱都不够,还得往里赔工钱,她不穷谁穷。” 沈君宴早就听说了黄婉贞的义举,不光是他,好多人都听说了,要不是黄婉贞弄了个限量,规模不是太大,某些要趁着这次机会发财的人早就收拾她了。 沈君宴这次邀请黄婉贞去参加范先生的沙龙,也是想帮她引荐几个人,让那几个人在沙龙上,表示对她行为的认可,好为她震慑些宵小。 “婉贞高义,您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我该称您一声‘黄先生’。”沈君宴整个身子侧过来,面对黄婉贞,给她行了个抱拳礼。 黄婉贞假模假样的回了个抱拳礼,面色凛然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们这些青年人,正是该承担责任的年纪,虽身为女子,上不得战场,但替人民做点实事还是要尽力的。” 沈君宴满脸敬佩的望向黄婉贞,“黄先生实属我辈楷模。” 褚延之却声音微沉道,“就是能上战场,你也不能去!现在全国上下,呼声一片,全是欢迎革命军的,你上前线去,岂不是到反天罡。” 第202章 范先生的沙龙 黄婉贞故意表现出一脸凝重,看向沈君宴,“沈医生,你怎么看?” 沈君宴错开目光,满脸哀凄的点点头,“延之说的对。” 待到了范先生家门口,沈君宴和黄婉贞先下了车,褚延之自去找地方停车。 范先生办的这沙龙与黄婉贞想象的不太一样。她以为范先生作为国学大家,他家应该是中式装扮,没想到却是西式布置,地上还铺着花卉绚丽的手工地毯,靠墙是一排到顶的大书架,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书,书架前摆着一组供人坐下闲聊的沙发,其间还有小几,供人放些饮品书籍之类的。 黄婉贞跟着沈君宴进去,并没有东张西望,而是老实的跟在沈君宴身旁,往里走。 沈君宴挂着客套的笑容,遇见认识的人,点点头,或抬胳膊打声招呼,待走到最里面的一组沙发处,沈君宴停了下来,笑着给黄婉贞,介绍了范先生。 范先生就如沈君宴先前说的那样,四十岁上下,留一抹短须,略微有些瘦,穿一身米色西装,坐在沙发上,黄婉贞估摸着,个子不会太高,也就一米七上下的样子。 范先生本是坐在沙发上同人说话,经沈君宴介绍后,竟站起来同黄婉贞握手,神色温和,语气郑重,“我听君宴说起过黄先生,您那‘爱国平价款’给了人们不小的实惠,没想到先生本人竟是如此朴素。” 黄婉贞没想到,这年代的学者大家,如此谦和儒雅,连忙说道,“这都是我该做的。” 没想到却引来了范先生的不赞同,“非也,这世间从来没有什么事,是人该做的,只有一些人为了自身利益,把‘该做’俩字强加在别人身上,这种强加,何尝不是一种霸凌。” “是啊!黄先生这种自发的惠民行为,完全是因为您本身就是一个正义善良之人。”褚延之大步走了过来,笑着看向范先生,“范先生,您不知道,我自认识黄先生起,就没见她穿过棉衣服,还有首饰,大家出身的,哪个不是最少要戴一套的,有的甚至要戴两三套。我和君宴看到她这身装扮,都觉得不妥,带到先生沙龙,恐会被人说三道四。” 沈君宴连忙接话道,“是啊,听说了黄先生大义,知道她是个慈善的,我还想着带过来,让她多给救济所捐些款项呢。” 范先生听着两人的话,觉着黄婉贞真是难得的实诚之人,唯恐她舍小家为大家,把自己赔进去,这世道,好人都是不长命的,但世道又迫切的需要这种好人救济,“不可,黄先生已经牺牲过多,这社会的责任,怎么能都压在她一个人的肩上呢?” “是啊!”一道清亮的男声插了进来,众人转头看去,高才学穿着一身青色长袍走了过来, “密斯黄赚钱也不容易,您的慈善之举,大家都看到了,以后还是要以自己日子为先,”高才学冲着范先生作了一揖, “范先生不知道,密斯黄可是有大才的,写的文章不但多次登上报纸,还出了书,我曾邀她进燕京大学深耕文学,她却志不在此,说是喜欢服装设计。不知今日,尹讲师来了没有,我正有介绍两人认识之意。” 先前同范先生说话的范太太,一直听着众人讲话,见高才学问起尹嘉罗,出声道,“还没来呢,应该快了。” 范太太与尹嘉罗是多年好友,尹嘉罗更是多次为范太太设计服饰,要知道尹嘉罗的师傅,那曾经是老佛爷的御用设计师,自从她师傅死后,她进了燕京大学当讲师,她就不再公开给人设计衣服了。 听到范太太说话,范先生亲自为黄婉贞介绍了范太太,范太太长相算不得漂亮,却透着一股子大家闺秀才有的温婉。 两人认识后,坐在沙发上聊起天来。 “我们的钱,都是辛辛苦苦,一个铜子一个铜子赚出来的,更何况你一个女人赚钱,比男人更是辛苦百倍,没有捐出去喂饱别人,饿着自己的道理,您有慈善之心就很好了,凡事要先以自身为主,” 范太太不愧是与范先生做夫妻的人,俩人想法非常一致,“能上大学,还是上个大学好,尤其是燕京大学,那是一等一的好大学,可就是每年的学费不是一比小数目,尤其是嘉罗讲的服饰图案设计,要想成事,就得用好料子堆,你得提前攒出学资来才好,做慈善什么时候不能做?咱们国家这样,以后还少得了你做慈善的机会?待你以后有所作为,能惠及的人是千千万万,你说是不是?” 黄婉贞满目思考,口吻认真,“范太太的话,令我有种幡然醒悟,醍醐灌顶之感,真是胜读十年书。”随后,黄婉贞感激的握住范太太的手,“我孤身一人,在这北京打拼,没个长辈教我道理,今日听范太太一言,是我这辈子最荣幸的事。” 范太太含笑回握,范太太是个细致人,她感觉到黄婉贞手指上的薄茧,意识到是拿笔拿的,神态放的愈发温和,带着一种长者的宽厚问起黄婉贞,在哪里上学,学习成绩怎么样,哪科学的最好等等。 两人相谈甚欢,可惜的是直到沙龙结束,尹嘉罗都没有来,黄婉贞本打算捐些粮食的,但范太太一直攥着她的手,黄婉贞心思电转间,就明白了范太太的意思,所以并没有开口。 范先生在捐款箱旁,对捐款者一一表达感谢,最后话题却落在了黄婉贞身上,说了她建立‘爱国平价款’的义举,造福了成千上万的民众,他非常欢喜,能在北京城看到这样的义士,还说黄婉贞是新时代下的,巾帼不让须眉。 范先生话罢,众人纷纷鼓掌,不少人的目光落在了黄婉贞身上,黄婉贞得体大方的笑着迎向他们的目光,这让大部分人对她产生了不错的印象。 待沙龙结束,沈君宴、褚延之和黄婉贞一同与范先生范太太告辞,范先生问黄婉贞,“先生感觉如何?” 第203章 你们俩当我耳聋啊 黄婉贞笑笑,“当不得您一声先生,我名叫婉贞,范先生和太太比我年长一辈,可称呼我名字。” 范先生一笑,伸出手,“那我就不客气了,下次沙龙的时间,定在下个月16号,婉贞有空只管过来。” “谢谢范先生和太太,我一定过来。”黄婉贞与范先生和范太太握手告辞。 离开范先生家时,已是傍晚,阳光西斜,照进车窗,映入黄婉贞眼中熠熠生辉,沈君宴不禁笑着道,“高兴了?一起去吃饭吧,我请客。” 黄婉贞点点头,“多谢您带我去参加范先生的沙龙,该是我请客才对。” 不等沈君宴接话,前面开车的褚延之说道,“本来该是你请客的,你不知道你现在有多显眼,有人些暗地里惦记着你呢,不过范先生今天沙龙上来了不少学术界的重要人物,得了他们的认可,再有人想制造舆论,不说别的,找媒体是不管用了。” “对,”沈君宴一手握拳,拍在另一只手的手心,“要是有人敢上门找你的麻烦,尽管找延之,”沈君宴看着黄婉贞的眼睛,苦口婆心道,“我跟你说,这便宜不找白不找,保定府那边的兵已经去豫省支援了,褚伯父有让延之去行营秘书处的打算,已经开始找人了,所以咱们能用他的时候不多了。” 黄婉贞满脸不解,“褚厅长舍得?那可是打仗啊,一个不慎,可能就……”这年代的人,最忌讳说死,黄婉贞虽然没说出来,但沈君宴已经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哎!能怎么办呢?你以为世家是那么好维持的吗?我们沈家还好,都是文职,像褚家这种,都是要拼功劳的,再说只是在后方行营秘书处,又不是真的去前线拼杀,还算是有保障的。” “再说,待在褚家也不安全,褚伯父已经上了革命党暗杀的人名单了,前段时间你不在北京,许副厅长死在了回家的路上,北京城很是戒严了段时间。” 黄婉贞连忙问,“抓到了吗?” “没有!现在警察局里的都是饭桶,暗杀总统的人都没抓到,不过倒是发现了,是个女革命党,发了通缉令了。” 黄婉贞顺着他话头道,“现在革命党还挺猖狂的。” 沈君宴点头,“那是,民心所向,好多人都帮着藏匿。” 黄婉贞又把话题拉了回去,“那我得抓紧机会,多麻烦褚医生几次,等他进了行营,可就见不到人了。” “哼!你们俩当我耳聋啊?!”褚延之不满的声音从前面驾驶座传来。 沈君宴和黄婉贞对视一眼,一同笑出声。 “哎!延之,你最好多让我们欠几个人情,万一你要是有个什么,到时候我们嫌弃你,你可以逼着我们还你人情啊!” 黄婉贞点头应和,“对,对,我可是开公司的,万一你残疾了,找不到工作,我可以给你提供工作岗位!” 沈君宴火上浇油,“我也很有用!我可以帮你治,到时候不收你治疗费。” “拉倒吧,靠你俩,我这辈子就完了,”褚延之满脸笑容,声音却带着不屑,“小弟就是小弟,少做那造反的梦!” 时间不早了,这时候,大家都忙,褚延之随意找了家面馆停了车,黄婉贞下车一看‘兰州拉面’,“嘿,”了一声,“这拉面我还是请的起的,今儿都不要跟我抢,我请客,”黄婉贞一边往里面走,一边不忘回头冲沈君宴道,“等去什么六国饭店,北京饭店啥的,您再请。” 沈君宴也跟着“嘿,”了一声,“您老可真会玩,这是要明着占我大便宜啊。” 黄婉贞笑言,“您老甭这么客气。” 褚延之得知黄婉贞要请客,大手一辉,要了一斤红焖羊肉,一斤炖牛肉,黄婉贞故作嫌弃的撇撇嘴,“吃多了肉不好。” 褚延之乐了,“谢谢你关心,我愿意不好。” 三人一边斗着嘴,一边吃了碗热腾腾的拉面。 吃完后,褚延之先送黄婉贞回了鸽子胡同,又送沈君宴回了公寓,才自己驱车回家。 “怎么回来这么晚?”褚祺荣把报纸扔在茶几上,揉了揉额头。 褚延之脚下一顿,停了下来,“去参加学术界大师范先生的沙龙了。” “嗯……”褚祺荣端起茶盏喝了口,又放回茶几,“捐钱有个名是好,但也不如军功来的实惠,你把医院的工作辞了,准备去西城锦什仿报到,职务是行营秘书处秘书,位比上尉,好好干,争取升个中校。” 大厅里陷入一片死寂,一旁奉水的佣人,吓得屏气凝神,一动不动。 “嗯,可以,仗打完了,我能当军医吗?” 褚祺荣皱眉,声音略有些不耐烦,“当军医有什么出息?!还不是伺候人的活!大丈夫自该受人敬仰,受人侍奉!” 褚延之觉得他爸白上了那么多年学,老古董一个,刚愎自用,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他也不欲浪费口舌,直接迈开大长腿,头也不回的上了楼。 “逆子!不孝子!上辈子真是欠了你的,动不动就跟你老子摆脸,要是你爷,早就用皮鞭抽你了,都是你妈惯的。哼!慈母多败儿!” 虽然已经立秋,但北京的秋老虎还是很厉害的,黄婉贞回到家中,觉得屋里闷热,用木棍支起了窗户,懒洋洋的坐在床前看起了书,待觉得乏了,自去外间洗漱,洗到一半,外边传来‘啪嗒——啪嗒——’的落雨声,黄婉贞忙喊,“大花,下雨了,赶紧收拾院儿里的东西。” 这雨还不小,不一会儿从房檐上落下的雨珠子就连成了线,掉落在地上,形成一小片积水。 听着落雨的声音,黄婉贞把屋里的门窗关上,准备早点睡觉,不知睡了多久,突然听见了‘砰砰砰——’的敲门声,黄婉贞睡觉一向浅,听了会儿,觉得是自家的门在响,连忙起身穿衣,去敲赵大花的屋门,“大花,大花,有人敲咱们的院门,你去前头的铺子,到西头的院子里叫林安,小石头和张洞千过来。” 第204章 雨夜哀事 赵大花急忙拉开了门,“黄总,你别去开门,等我叫了人过来,咱再一起去。” 黄婉贞点头,“你快去吧。”随后转身回了屋,从枕头下取出一把枪来,拉栓上膛,握在手里,心想,这什么世道,大晚上的,下着大雨,还有人上门找事。 “黄总?黄总?” 小石头几人来的很快,还都穿着蓑衣,黄婉贞拿着枪走到堂屋门口,问,“还有没有蓑衣?” 张洞千率先回道,“有,黄总您还是待屋里,别出来了,我听到有孩子的哭声,约莫是邻居家遇到事,带孩子还求助的,我们几人去开门就行了。” 黄婉贞把枪递给他,“您会用吗?” 张洞千不客气的接过,“用过步枪,大同小异,我们过去了。” 黄婉贞点了头,几人慢步走到院门口,小石头扯着嗓子问,“谁啊!大晚上的,不让人安声。” 落雨的声音有点大,又隔着门,黄婉贞没听清外边的声音,只看到张洞千上前打开了院门,放一个头戴斗笠的女子走了进来。 待那女子走近,黄婉贞立刻变了脸色,又去瞧她怀里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怒声斥道,“磨蹭什么呢?!快进来。” “呜呜——,婉贞,你一定要救救他,他可是你唯一的外甥啊。”黄婉淑满身狼藉的跪在地上,让黄婉贞额头青筋直冒,“怎么回事,这么小的孩子,这么大雨,你敢包出来淋雨?你是想害死他妈?” “他不行了,你看看,他已经昏迷了。” 黄婉贞一个没生养过孩子的,哪里懂这些,连忙让小石头去打电话叫车,这里离协和医院最近,等众人到了协和医院,医生只看了两眼,就宣布孩子已经死了。 “不可能,你骗我,大夫你快帮他看病,他只是着了些凉,他会好的,他会没事的。”黄婉淑一时接受不了,跪在地上,拽着医生的裤子不撒手。 那医生面露不忍,矮身去扶黄婉淑,“这孩子一看就是胎里没养好,这种孩子身体弱,平日父母要精心照料才行,不慎生病,病情往往会很严重,要是有呼吸还能试试,他现在已经没呼吸了。” “我不管,不管,你快看看他。”黄婉淑一直纠缠着医生,医生见劝不住她,直起腰来,向黄婉贞求救。 拉着脸的黄婉贞,被医生唤回了身,上前拉过黄婉淑,就给了她一巴掌。 “啪——” “别闹了!除了闹你还会干什么?!黄婉淑,你配为人母吗?早知这样,你干嘛生他?生了他,又不好好养他!你是人吗你?!”黄婉贞拽着黄婉淑的脖领,一下一下打在她身上。 黄婉淑在床上不吃不喝躺了两天,第三天黄婉贞放学回来,直接闯进她房间,拉开窗帘,把她拽了起来,“你想怎么着?死在我这儿吗?”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怎么就死了呢?婉贞,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黄婉贞眼光一扫,看到了床头柜上的水和米粥,直接伸手一抄,拿过水杯,泼在了黄婉淑的脸上,“你别忘了,你还有个女儿叫珍珍。” “对,对,我还有珍珍,珍珍太哪儿?” 黄婉贞冷笑,“现在想起珍珍了?之前你管过她的死活吗?你根本就不会养孩子!” “不,不是的,玉哥儿是我七个月生下的孩子,他生下来才三斤多,我好不容易才把他养这么大的。你相信我,我是用了心的,我每天都怕他生病,出意外,吃不好,睡不好,你看我都瘦了好多。” “那他生病,为什么不早点给他看?非得赶在大雨天,带他出来。” 黄婉贞的话,似乎戳到了黄婉淑的痛处,再次令她痛哭起来,“呜呜——,邱广荣那个狗东西不给我钱,我没钱,怎么给玉哥看病?” “啪——”黄婉贞狠狠给了她一巴掌,“你活该,玉哥投胎在你肚子里,简直是瞎了眼,娘给你的妆奁银子有两千多块,你为什么不好好攥手里?把钱交到男人手里,发贱的在男人面前邀宠,你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你就这么离不开男人吗?你要这么缺男人,点个头,我把你卖进八大胡同,让你专门去伺候男人!” “呜呜——,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咱们黄家本是官宦人家,因为娘没生出儿子,族里的人都看不起我,我本是黄家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可那些饭都吃不饱的人,就因为我没有兄弟,爹爹祖父不喜我,各个都能给我脸色看!所有人都孤立我,所有人都欺负我,你和娘根本就不能保护我,我每天都生活在不安里,我只是想要个能给我遮风避雨的家,我有什么错?!” “啪——”黄婉贞又给了黄婉淑一巴掌,“你人懒心瞎,没脑子,还有脸在这儿跟我喊?你身为姐姐,不该保护妹妹吗?可你现在遇到事,都是来找我这个妹妹,说什么我不能保护你?我凭什么保护你?邱广荣凭什么保护你?我告诉你,没人有义务保护你。” “啪——” “我今天就打死你!就你这种扶不上墙的烂泥,谁看到了,都会上去踩一脚,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们踩了你,不用付出任何代价!我现在打死你,晚上把你扔去乱葬岗,没人会管!我还能省下一份口粮,养着你这个白眼狼,纯粹是浪费我的粮食,还不如养个狗有用!狗还能看家呢,你能干什么?” 黄婉淑抱着头,一个劲儿的喊,“别打了,别打了,我听你的话,你说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黄婉贞停下手,坐在床上,‘呼哧呼哧’的喘粗气,“我他妈的要弄死邱广荣。” 黄婉淑松开抱头的手,顺了两下头发,把脸露了出来,“我帮你。” 黄婉贞狠狠瞪她一眼,“是我帮你!你简直是个废物,连好听的话都不会说,这也就是对我,这要是对别人,你把人得罪了,都不知道怎么得罪的,从现在开始,给我练拍马屁!” 第205章 邱广荣早就被督查处带走了 黄婉淑嗫喏道,“我不会。” “不会就学!你个懒蛋,这么多年了,学了几个字了?从明天起,给我学识字!每天抄五十张大字,写不完,不准睡觉!” 话虽这么说,但经过一晚上,黄婉贞就改了主意,她拿着一沓信,找到黄婉淑,“你得回新进胡同去,把这沓信放在邱广荣常待的屋子里藏好,然后去警察厅报警,就说邱广荣是革命党。” “警察要是问你怎么知道的,你就说你发现了他跟革命党来往的信件,你虽然识字不多,但还是认识些字的,你看过后,猜到邱广荣是革命党,你经过思想斗争后,决定大义灭亲,揭发邱广荣。你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希望政府不要牵连你。” “如果问你关于邱广荣的,你知道的就说,不知道的不要瞎说,一切往自己是无知妇人方向表现,不要自作聪明,添油加醋,明白吗?” 黄婉淑拿着那沓信,重重点头,“我本来就是无知妇人,你要是让我往有学问方向表现,我还不会呢。” 黄婉贞翻了个大白眼,“你小心点,藏到一个隐秘的地方,别轻易让人发现了。” “回去要是碰到邱广荣和佣人,他们问你这几天干什么去了,知道怎么说吗?” 黄婉淑鼻头一酸,险些又掉下泪来,“知道。你别管了,我现在可会撒泼卖疯了,邱广荣那个混蛋,已经很久没去我院里了。” 黄婉淑这一走,就没了信儿,刚开始黄婉贞照常上学,管理铺子,眼看中秋节就要到了,还是没任何信儿,黄婉贞淡定不下去了,在报警和找人之间犹豫了半晌,她选择直接找人。 “喂?褚医生,我是黄婉贞,我想请你帮个忙。” 褚延之刚好辞职在家,黄婉贞电话再晚几天,就找不到他了,“真的假的?不会是联合君宴整我吧?” 黄婉贞声音里带上了焦急,“没有,没有,我是真有事,我姐姐不见了。这不是快要过节了,本想一起吃个团圆饭,偏偏这时候找不到她人了,她之前就说过,姐夫总是打她,我姐夫是京师警察厅警正邱广荣,我怀疑我姐姐被他囚禁了。” 说着,说着,黄婉贞哭了起来,“之前我就想为她做主,可那邱广荣根本不把我们全家放在眼里,还当着我们的面打我姐,威胁我,要我把所有家产奉上,不然就杀了我全家,呜呜……,没准我姐已经被他杀了。” 褚延之有些不适,没想到一向坚强的黄婉贞,会哭成这样,这得多难受啊。 褚延之语气下意识放缓,“你先别哭,电话里说不清楚,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我在吉祥堂。” “好,你等我。” 褚延之挂了电话,拿起外套,就往外走,管家看到,连忙拦他,“少爷,晚上老爷请人回来吃饭,提前交代了,要你陪着,都这个点了,您要不就别出去了吧。” 褚延之长胳膊一伸,拨开假笑的管家,“不想笑就不要笑,难看死了。” 褚延之赶到吉祥堂的时候,黄婉贞已经准备好了材料,给褚延之看过黄婉淑的户籍和肖像画后,又说,“我也想直接去警察厅找邱广荣,可我怕他对我下毒手。” 褚延之轻轻拍了两下黄婉贞的胳膊,安抚道,“别着急,我带你去警察厅,今天就让那邱广荣把你姐交出来。” 紧接着,褚延之和黄婉贞两人上了汽车,直奔京师警察厅而去。 李顺水忙的要死,已经连续加班好几个月了,没想到褚大公子还给他另找活干,“走程序!懂吗?走正规程序,会有长警负责这个案子!” 褚延之皱眉,“邱广荣是警正,一个小小的长警能管的了他吗?你们底下的人,都什么德行,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李顺水气结,“褚延之!你别忘了,这里最大的领导,是你老子,你说话,能不能把点门?!” “啪——”褚延之重重拍在了李顺水的办公桌上,“你以为提我老子,我就怕了你了?一句话,给办不给办,不给办,我就去找我老子,我就问问他,是不是他底下的人,都如此尸位素餐!” 黄婉贞连忙上前道,“冷静,冷静,李队长,你嘴上说着忙,可我怎么没看出来呢?你跟褚医生打架的这点时间,早就把邱广荣叫过来,问清楚了。” “不要觉得我只是个老百姓,就好欺负,邱广荣可是你们警察厅的人,如果他真的杀了我姐姐,我一定会找律师告你们,你要知道邱广荣是借的谁的势!黄某不才,在媒体界也有几个朋友,我是想好好解决问题,但你们要是不给我黄家活路,那咱们就手下见真章。” 李顺水知道黄婉贞认识《华明日报》和《新民日报》的人,原来吉祥堂办活动,邀请他去,他看在褚延之的面上,过去了,没想到,不但去了许多政界和商界家的小姐和太太,连媒体界也去了人,这黄婉贞交际还真是广。 “去!把邱广荣给我叫来!”李顺水冲着门外喊道。 不一会儿,就跑进来一个长警,“李队长!邱警正不在。” 李顺水冲着褚延之摊摊手,“延之,不是我不想帮,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我们警察也是人,也要吃饭的。” 褚延之冷笑,“呵呵!好,那就把他抓回来,我们正式报警,邱广荣涉嫌杀死黄婉贞的姐姐,你马上给我立案!” 李顺水迟疑道,“这……,不符合流程……” 黄婉贞上前一步,“李队长,曾经你乱抓我二舅,还诬陷我是砍掉黄争祥的凶手,证人可就在眼前,你想跟我共赴公堂吗?!” 李顺水一下子变了脸色,眼神游移不定,似是有什么难以抉择之事。 沉默半晌,李顺水一咬牙,走到门口,关上了门。 “邱广荣早就被督查处带走了。”李顺水声音虽小,褚延之和黄婉贞还是听到了。 第206章 吹牛不上税,你使劲儿吹 黄婉贞忙假模假样的追问,“怎么回事?那我姐呢?” 李顺水深深叹口气,“你姐是叫黄婉淑吧?” 黄婉贞忙不迭点头,“对,叫黄婉淑。” “一周前,就是你姐来警察厅举报邱广荣是革命党的,督查处于处长亲自带人去邱广荣租住的地方,搜出了他与革命党人往来的信件,许副厅长就是被他泄露的行踪,”说完,他小心的瞄了眼褚延之,“他们的目标还有褚厅长,褚厅长知道后,非常生气,吩咐于处长严办,没想到邱广荣嘴硬的很,刑讯逼供了两天,硬是不说跟他联系的革命党人藏在哪里。” 黄婉贞冷着脸追问,“那我姐呢?你们不会也对她用刑了吧?” 李顺水摇了摇头,“那倒没有,她是来主动揭发邱广荣的,自然不用我们逼供,她就把知道的全都说了。” 黄婉贞不解,“那你们怎么还不放她?” 李顺水满面愁容道,“关键是邱广荣死了,现在好不容易得到的线索,就这么断了,于处长着急啊,想利用邱广荣这事,给革命党设个陷阱什么的,但一时还没想到好办法,黄婉淑自然不能放,那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妇人,万一放出去,让革命党人套出话去,那于处长不就危险了吗?” 黄婉贞讥讽的看向李顺水,“什么着急,什么设陷阱,我看都是假的,他就是怕死!” “嘘——!”李顺水伸手指了指门外,“这里可是警察厅,稍有不慎,让于处长知道,吃亏的还不是你!” 黄婉贞想反驳说,是你自己怕被上司穿小鞋吧?!可想了想,逞一时之快,除了得罪李顺水,给她带来不了任何好处。 “李队长,眼见就要过节了,我在北京就这么一个姐姐,她举报邱广荣,那是大义灭亲,那是立功啊,怎么还能关押她呢?这要是让媒体知道了,以后谁还敢给你们提供革命党的线索?” 李顺水为难的看向褚延之,“黄小姐,你这找错人了,我一个小小的队长,于处长也不听我的啊。” 半晌不说话的褚延之,狠狠瞪他一眼,“就是心眼子多。” 随后斟酌片刻,拉着李顺水去一旁咬了会儿耳朵,又走回黄婉贞身旁,安抚道,“这事我给你解决,就不要给报社透露消息了,对你和警察厅都不好。现在老百姓都不好过,报社要是登了这消息,民众被有心人煽动,没准还要对你姐打击报复呢。” 黄婉贞识时务的点了头,“明白,麻烦褚医生了。” 当天晚上十点,褚延之开车送黄婉贞和黄婉淑回了鸽子胡同。 黄婉淑一路沉默的跟黄婉贞进了院子。 “黄总,您回来啦?”赵大花正拉着门灯在院子里推碾子。 黄婉贞点了点头,“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赵大花一边把碾的面扫到簸箕里,一边回道,“我见你没吃饭,就出去了,怕你晚上饿肚子,您吃饭了吗?锅里有疙瘩汤,我给你热热去?” 黄婉贞点点头,“看有什么吃的,多上点,我姐也没吃饭呢。” 赵大花‘哎’了声,忙不迭的往厨房走,“我再热碟子馒头,拍个黄瓜。” 黄婉贞带黄婉淑回房,“今儿晚了,吃了饭赶紧睡觉,有什么话,明儿个再说。” 黄婉淑沉默的点点头。 黄婉贞见她还能站着,想必是问题不大,也就没再管她,吃了饭就洗漱睡觉了。 谁知第二天一大早,就听到了赵大花的叫声。 黄婉贞几乎是睁眼的一瞬间,就蹦起来了,“怎么了,怎么了?” 赶出去一看,碾子旁边,赵大花正坐在地上,半抱着闭着眼的黄婉淑,黄婉贞连忙矮身去探黄婉淑的鼻息,几秒后,她舒了口气,跟着坐到了地上,“哎!吓我一跳,我还以为……” 一边说着,黄婉贞一边去摸黄婉淑的脑门和手心,温度都还行,随即站起来吩咐赵大花,“把她放屋里去,我去喊人,给她请大夫。” 小石头请来大夫后,那大夫号了号脉,说是气滞血瘀,加上操劳过度,才昏睡不醒的,给开了三副药,就走了。 黄婉贞一瞧,没什么大事,就让大家散了,嘱咐了两句赵大花,让她看好黄婉淑,黄婉贞也去上学了。 下午放学回来时,黄婉淑已经醒了,一直嚷嚷着脚疼,待黄婉贞一问,才知道,黄婉淑昨晚睡不着觉,在院子里推了一晚上碾子,脚都走烂了。 气的黄婉贞骂了她一顿,“你就不能不折腾了?你现在身无分文,全靠我养着,你脚走烂了,还不是得我花钱给你治?” 黄婉淑憋屈的很,偏偏她又不占理,只能闷着头听黄婉贞训她。 黄婉贞最近压力也大,虽然她提前进了不少材料和货,但店里的生意跟之前没法比。 “你之前的妆奁有没有单子?还能不能要回来?” 黄婉淑有些烦躁的捋了捋头发,“不知道,这你得问娘,娘什么时候回来?” 黄婉贞没好气瞪她一眼,“什么都找娘,你还没断奶吗?你现在是成年人了,该对自己负责了,别动不动的就找娘。还有娘的养老钱你不用惦记了。你年纪轻轻的都养不活自己,等娘老了,还能指望你养老?” 黄婉淑深深叹了口气,“我知道,娘对二舅比对我好,二舅要是惦记上她那点养老钱,娘手里肯定剩不下,我是不指望她了。”说完,黄婉淑瞥向黄婉贞。 黄婉贞一蹦老远,“你也别指望我,娘给了你那么多妆奁,你说给别人就给别人,现在有困难了,来找我。我怕你以后还吃里扒外,自己没钱了,拿我的钱去倒贴男人。” 黄婉淑险些没叫自家亲妹妹噎死,饶是她一向能舍得出脸面去,也被她这话挤兑的脸红脖子粗,“我以后再也不找男人了,我要靠自己!你可以上学赚钱,我也可以!等我赚了大钱,必让你求着我。” 黄婉贞满脸不屑的啐她,“吹牛不上税,你使劲儿吹。” 第207章 患难见真情啊!子墨,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黄婉淑心脏都被气炸了,她从小就跟这个妹妹比,以前做姑娘的时候,她还能占几次上风,可近几年,也不知道这死丫头被哪路神仙开窍了,不但胆子大了,脾气也大了不少。 “你能不能联系上娘?跟娘问问我的妆奁单子,要真有,你就帮我要回来,我花自己的钱,不花你的钱。” 黄婉贞摇头,“我凭什么帮你?你是姐姐,你该帮我才对!” 黄婉淑被气的额头青筋直冒,“我给你报酬,你要回多少,我付给你两成。” 黄婉贞继续摇头,“两成太少了,不值得我费那么大力。” 黄婉淑使劲儿咬了咬牙,“三成。” 黄婉贞站起来,比了个五,“五成!” 黄婉淑闭了闭眼,“最多四成!” 黄婉贞双手抱在胸前,俯身打量她,“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我吃点亏,四成就四成吧。”说完,不等黄婉淑反应,就往外走。 刚走到屋外,就听到屋里传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黄婉贞吊着嗓子冲里面喊,“损坏的东西,你得赔啊,都是宋董事长置办的,你可别指望我替你赔!” 屋里一时间安静下来,黄婉贞小声嘟囔了一句,“哼!窝里横!” 这才迈着八字步去了吉祥堂,给黄董氏打电话。 怕黄董氏生气上火,黄婉贞并没说实话,只说黄婉淑手里缺钱,来跟她要,她想帮黄婉淑把妆奁要回来。 “她跟阿祥结婚的时候,有单子,她无名无分的跟着邱家那小子,有什么单子?”黄董氏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怒意,“不争气的东西,你别管她,让她吃些苦,才知道钱是好东西,以后才不会胡乱给人。” 黄婉贞“嗯,嗯”两声,“知道了,你把单子给秀竹,让她给我寄过来,寄加急件,别在乎那一块两块的邮费。” 黄董氏在电话上啐她,“我看你是有钱烧的,没我在身边看着,是不是都已经当皇上了?” 黄董氏虽说话不中听,但还是按照闺女交代的,把事办了。 黄婉贞收到嫁妆单子的第一时间,就给褚延之打去了电话,可惜电话是他家管家接的,管家告诉黄婉贞,他家少爷已经去了行营秘书处,短期内不会回家。 黄婉贞一阵扼腕,早知道,她就提前打招呼了。 黄婉贞琢磨了会儿,叫了辆车,直接去《华明日报》找刘子墨,自从发生了黄婉贞硬闯《新民日报》的事,刘子墨就被《新民日报》劝退了,不得已回了自家开的《华明日报》当记者,现在是黄婉贞的忠实小弟,让他往东,不敢往西的那种。 “子墨,快带上你的相机,随我去趟警察厅。” 刘子墨什么都没问,回办公室拿上相机,就跟着黄婉贞走了。 路上黄婉贞递给刘子墨一根洋牌子钢笔,“这是前段时间去上海买的,你凑合着用。”小弟嘛!偶尔也要给点甜枣吃。 “谢谢先生,咱们这是去干什么?” 黄婉贞神秘兮兮的说道,“送你个大新闻,你不知道吧?警察厅已经找到暗杀许副厅长的凶手了,就是警察厅的警正邱广荣,没想到他是革命党。” 刘子墨一下子肃了面容,有模有样的掏出小本子开始记录,“就他一人吗?” 黄婉贞摇头,“不是,他还有同伙,可惜没逮住,督察处的于处长审问邱广荣的时候,出了意外,邱广荣死了,后续的线索也断了。你想知道我怎么知道的吗?” 刘子墨老实巴交的点头,“想。” 黄婉贞未语先叹,“哎!那邱广荣忒不是个东西,看上了我姐姐的美貌,利用职务之便,把我姐夫弄进了大牢,霸占了我姐姐,我前段时间把我姐姐救了出来,没成想那王八蛋偷偷藏了我姐姐的妆奁,我娘知道后,特别生气,把我姐姐的嫁妆单子给了我,让我一定要追回来。” 黄婉贞一边说着,还从手包里拿出了嫁妆单子给刘子墨瞧。 刘子墨虽然一直对黄婉贞心存愧疚,进而有些怕她,但他也不傻,刚刚黄婉贞空口白话,刘子墨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但心里是存疑的,可看到她拿出了嫁妆单子,上面还有街道保长的签名和手印,心里不由信了七分,“那邱广荣真是妄为革命党,简直是打着革命的幌子,行奸佞之事!” 黄婉贞撇嘴,“子墨啊!你可长点心吧,什么人里边都有好人,什么人里边都有坏人,就算是做尽好事的好人,有一天伤害了你,你也不必因为他是好人原谅他,因为他对你来说,就是个坏人。” 刘子墨乖顺的点了点头,“嗯,就好比那邱广荣,他是革命党,做着解放人民的事业,但伤害了你的家人,对你的家人来说,他就是个坏人。” 黄婉贞无语的看了刘子墨一眼,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考上的大学,改朝换代历来都要有个由头,民主党提出的那些口号,完全是为了收买人心才喊的,当他们真成事了,还不是照样搜刮民脂民膏。 哎!黄婉贞在心里一叹,这些就不是她一个小人物能管的了,她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 “这次找你来,就是想让你帮个忙,我想帮我姐把嫁妆要回来,可你也知道,这革命党一沾既死,你今天可得保护我。” 刘子墨抬抬手里的照相机,“您放心,警察厅的要敢跟你动粗,明天这则消息将会登上各大报纸的头条,他们要不想引起民愤,就得老老实实的替民做主。” 黄婉贞感动的拍了拍刘子墨的肩膀,“患难见真情啊!子墨,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到了警察厅,看门的长警一见她,立马恭恭敬敬的领到了李顺水的办公室,这可是褚大公子重视的小姐,为了这小姐,前些日子,褚大公子在警察厅闹到了深夜。 李顺水一见到黄婉贞就头疼,看到她身后举着相机的刘子墨更头疼了。 “李队长好。”黄婉贞主动握了手,刘子墨接上,“李队长好。” 第208章 忙着分东西 李顺水虚应道,“黄小姐好,刘记者好。” 黄婉贞侧头看了刘子墨一眼,“你们认识?” 刘子墨乖乖道,“有过几面之缘。” 李顺水默默摸了摸腮帮子,突然感觉有点牙疼。 黄婉贞‘哦’声,回头看向李顺水,“李队长,今儿我是来报案的,我可以走正常程序,但咱们都这么熟了,我想着在你这儿走正常程序,您给个面子呗。” 李顺水对黄婉贞的厚脸皮已经有了一定了解,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她竟能说出如此无耻的话来,在警察队长这儿走程序?你是有多大的案子?来,让我瞧瞧。 黄婉贞对上李顺水的死鱼眼睛,不慌不忙的从手包里拿出嫁妆单子,“您瞧,这是我姐黄婉淑的嫁妆单子,她的妆奁全被邱广荣那瘪三占了,我想帮我姐拿回来,又不好私下找人上邱家闹。” 刘子墨在旁边解说道,“私闯民宅犯法,咱们是良民,不能那么做。但我可以帮你登在报纸上,如果您愿意的话。” 黄婉贞扭头故作迟疑道,“登报纸就能拿回我姐的嫁妆了?” 刘子墨推推鼻梁上的眼睛,眨巴着纯良的大眼睛,“邱广荣利用警察厅警正的身份,霸占民女,抢夺民女嫁妆,嫁妆属于私人财产,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公职人员会秉公处理,承办邱广荣,追回民女私有财产。” “可邱广荣已经死了,刘记者你可能不知道,那邱广荣是革命……” “停——,我马上签搜查令,派人去帮你姐追回嫁妆,这是我们警察该尽的义务,黄小姐有事尽管来找我,不用找记者。” 刘子墨一脸可惜的看向李顺水,眼中的怨念一览无遗。 李顺水装模作样的咳嗽两声,移开视线,冲门外大喊,“汪警正进来。” 黄婉贞本想跟着走一趟,却被李顺水和刘子墨拦住了。 “我不用出面吗?” 李顺水摇摇头,“不用,喝茶,喝茶。” 黄婉贞见刘子墨也不同意她去,心想,多半真是她出面,不利于行事。 这么想着,黄婉贞屈膝,就要坐回椅子上,谁知她屁股刚沾到椅子又蹦起来,引得李顺水和刘子墨的眼神都看了过来。 “呀!我这嫁妆单子还没给那个警正呢。” 李顺水都被黄婉贞这一惊一乍搞无语了,心想,这褚大公子眼光怎么这么特别。不过想想也是,女人不都蠢的要命吗?主要还是太没见识闹的。 “邱广荣家早就该抄了,您这一来,不正好吗?!一会儿,你仔细的帮你姐姐把嫁妆挑出来就行了。” 刘子墨颇为意外的挑眉看了眼李顺水,心想,这李队长这次倒是大方。随即拿出自己的小本本,在上面写了俩字,递给黄婉贞,黄婉贞一瞧,上面写着‘本份’。 黄婉贞秒懂,这是要让她挑的时候,不要太过分,黄婉贞把小本本递还给他,冲他拍了拍手包。刘子墨微微点了下头。 李顺水面无表情瞪着俩人,心想,这两人胆子也太大了,当着他的面,就敢这样,回头,他可得给褚大公子提个醒。兄弟嘛!打架归打架,关键时候,还是要帮一把的。 黄婉贞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想到搬运问题,黄婉贞借警察厅的电话,给吉祥堂打了个电话,让张洞千和小石头找了些人,过来搬妆奁。 没想到那个汪警正带回来的东西,就两个大箱子,李顺水大步上前,用力掀开排在前面的箱子,黄婉贞的眼睛瞬间睁得老大,只见打开的箱子里堆满了琳琅满目的珠宝,间或还有些金条穿插其中,显见是被人随意堆放在箱子里的。 黄婉贞傻了眼,这可怎么挑啊,她看看手里的单子,再看看箱子,又看看李顺水。 李顺水不耐的摆摆手,“快点挑,你挑了,我还要派人登记造册呢。” 黄婉贞一时没了主意,转头去看刘子墨,刘子墨伸手拿过嫁妆单子,看了半晌,又还给了黄婉贞,挨近一步,附在黄婉贞耳旁道,“你这嫁妆单子价值几何,你就挑几何东西。” “嘿!你俩干嘛呢!不许挨那么近!”李顺水拿过汪警正的警棍,在箱子上敲了几下,“麻溜儿点!” 黄婉贞不会分辨那些玉石翡翠之类的价值,又不好意思去拿金条,因为她知道,那是大人们最喜欢的东西,只好找那些黄金首饰,刘子墨见她开始挑了,连忙脱掉西服外套,垫在地上,把她挑出来的东西,放在了外套上。 待俩人走出警察厅的时候,正碰上门口给长警递烟的张洞千。 张洞千同时看到了他俩,扬起胳膊打招呼,“黄总,我叫了马车,用不用拉过来?” 黄婉贞摆了摆手,走到近前,先同看门的长警寒暄几句,才对张洞千说,“不用拉过来,咱们一起过去。” 张洞千不明所以往黄婉贞身后看了看,只看到刘记者抱着个蓝色包袱,并没有其他东西,虽弄不懂状况,但张洞千一向是听令行事,遂带头往街对面的马车走去,找了三辆马车,只用上了一辆,其余两辆,黄婉贞照样付了车马费。 刘子墨把怀里的包袱帮黄婉贞放到堂屋,就要告辞离开,黄婉贞连忙拦住他,叫来小石头,“带刘记者去挑身西装。” 刘子墨摆摆手,“不用,我家里有不少西装,够穿。” 黄婉贞笑,“别客气,自家的生意,又不用花钱出去买。”转头又吩咐小石头,“给刘记者送个九折会员卡。” 小石头“哎!”了两声,请刘子墨到前头吉祥堂挑衣服,刘子墨谢过黄婉贞的好意,朝她挥手告辞。 待刘子墨走后,黄婉贞才抱起桌子上的包袱,进了黄婉淑的屋子。 黄婉淑今儿个还算老实,正安安静静在屋里练字。 黄婉贞进去,直接把包袱放到了她床上,“过来看看,我还有事忙,赶紧分一下。” 黄婉淑瞥了一眼,问,“大件东西呢?” 第209章 从天津码头拿货 黄婉贞指指包袱,“就这些,都在这儿了。” 黄婉淑这才放下钢笔,走了过来,怀疑的看向黄婉贞,“就这么点?”随即伸手拨开了包袱,一片黄澄澄的金首饰,射入黄婉淑的眼,下一秒她使劲儿捂住了嘴,尖叫声在嗓子眼滚了半晌,她才咽下去。 “重量没多少,就是这些首饰占地方,才显得多,你去前头找个秤过来,咱俩分分。” 黄婉淑像是被人掐住了嗓子,憋了半天,才憋出一个“哦。”字。 黄婉淑拿回秤之后,黄婉贞伸手去接,却被她躲过了,“今儿个累着妹妹了,我来秤吧。” 黄婉贞什么也没说,起身挪到另一边,给黄婉淑让开了位置。 黄婉淑深深呼吸几次,压住内心的激动,坐在床边,开始秤金首饰。 秤到最后,一共是三十七两,黄婉贞点点头,“差不多。” 黄婉淑雀跃道,“怎么分?” 黄婉贞在心里算了下,说道,“就按先前说好的,四六分,给我秤十四两八钱出来,剩下的是你的。” 黄婉淑高兴的应了声,开始挑挑拣拣的秤了十四两七钱出来,“差一钱怎么办?” 黄婉淑给黄婉贞挑的都是变了形的首饰,根本没法戴,留给自己的多半都是还能戴出去的,黄婉贞又不是傻子,虽然她也没打算戴,但也不想那么惯着黄婉淑,直接扯过西装外套,把黄婉淑挑出来的首饰,包起来,拢在了怀里,又伸手从黄婉淑留下的一堆首饰里,捡了个大金戒指,塞包袱里,就往外走。 “哎?哎!”黄婉淑在后边喊,“你拿多了。” 黄婉贞刚走到门口,就后悔了,走回去又拿了个金簪子,气的黄婉淑,直跳脚,质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黄婉贞冷冷的盯着她道,“床上的要不想要,我就给你算算!从你那天半夜来找我,我给你和玉哥儿花了多少钱,虽我是玉哥儿的小姨,花些钱本不该这般计较,但有你这个亲妈在,还轮不到我花钱救他。” “还有,从今往后,你要想住在这儿,每月要交十块钱的房租和伙食费,要不住这儿,麻烦你三天后另找房搬出去。” 黄婉贞歪头看了眼桌上的纸和笔,“你学识字,我就不收学费了,但纸和笔以后自己买,这里所有的生活用品,你都不能用,想用什么,自己花钱出去买,我会吩咐秀青和大花,让她俩盯着你。” 说到这儿,黄婉贞嘴角牵起一抹恶劣的笑,一步一步靠近黄婉淑,黄婉淑被她脸上的表情,骇的一步一步往后退,直到后背碰到墙面,退无可退。 “你知道秀青有多恨你吗?只要我去前头铺子,她都会跟我汇报,你干了些什么,损坏了什么东西,又吃了多少食物,你平日里可注意着点,秀青可是宋董事长助理,让秀青抓到错处,告到宋董事长那里,你就只能滚蛋了。” 黄婉贞低头看了眼黄婉淑的脚,嗤笑道,“有这么双小脚,带着那么多金首饰,真好奇你走多远,会被土匪流氓盯上。” 黄婉贞抬头,厌恶的瞧一眼脸色发白的黄婉淑,转身走了。 接下来几天,黄婉淑一直躲着黄婉贞,每当她回来,她都躲在屋里,不敢出去,有时遇上三急问题,她也会死命憋着,后来她在屋里放了个恭桶,这才好受些。 黄婉贞忙的要死,哪里会特意关注她,黄婉淑不出来作妖,黄婉贞就当她不存在。 八月十五过后,北京城一天比一天冷,吉祥堂的model身上,也都换上了厚实布料做的衣服。 黄婉贞盘了盘账,因为之前早做了准备,成本并没增加,但由于业务量少了,还是不如之前赚的多。盘了北京的账,黄婉贞又给上海那边打了电话,电话是红叶接的,黄婉贞让她找秀竹听电话。 找到秀竹,黄婉贞先是问了问铺子里的情况,得知生意有所起色,舒了口气,又交待了让她盘账的活,告诉她,过几天还会给她打电话,这才挂了。 这天,黄婉贞放学回到铺子里,刚坐下没一会儿,秀兰就找到了办公室,说有人打电话找她。 黄婉贞连忙去接,竟是范太太的电话。 “上个月十六号你没来,想着问问你这个月你来不来,我同尹讲师说起了你,她对你很感兴趣,想着见见你,你要是有空,18号就过来一趟,我介绍你们认识。” 黄婉贞连忙道谢,“谢谢范太太,我一定过去,上个月十六号,我本也要去的,可偏偏家中姐姐出了些事,这才没去成。” 寒暄几句,挂了电话,黄婉贞心里很是感念范太太,想着这次过去,要给她送些东西,谢谢她才好。 想着铺子里的东西,衣服的话不知道尺寸,难免送了,穿着不合身,左思右想,黄婉贞决定送范太太一条手织的羊毛围脖。 今年黄婉贞不打算再去王府井买毛线,一是现在物价上涨,王府井那的东西本来就贵,公司对外售卖的产品都没有涨价,这要是再去王府井买毛线回来,让女工织好了卖,还不涨价,她肯定是要亏的。二是自从跟陶家交好后,黄婉贞就尝到了,从码头拿货的甜头,那里真心便宜不少。 想到这儿,黄婉贞回到屋子,从贴身的腰包里取出钥匙,打开了床头柜,从里面取出个藏青色包袱来,挑了些黄金首饰,放进手袋里,又细心的把藏青色包袱系好,放回床头柜,重新锁好。 到了南池子陶家,陶銮时这个大忙人竟然也在,黄婉贞连忙上前打招呼,“姐夫好。” 陶銮时笑着点点头,“婉贞来了,正好陪你表姐说说话。” 陶董氏温柔的笑,“你放心的忙去,近段时间,我不会出门了,”说着就去那架子上的衣服,陶銮时连忙阻止她,“放着,我自己来,你得注意,不能这么伸胳膊。” 陶董氏笑着嗔了他一眼,“哪里是那么金贵的人,都两个孩子的娘了。” 第210章 传说中的尹嘉罗 “你要是不听话,我是万不能放心,去铺子里的。” 陶董氏忙不迭点头答应下来,“好好好,不伸胳膊,快去吧,别耽误了活计。” 黄婉贞看两人这互动,就觉得有问题,待陶銮雄走后,小心翼翼的问,“表姐这是……” 陶董氏笑着请黄婉贞坐下,“刚请了同仁堂的大夫诊脉,又怀上了,才两个多月,不好对外说,你今儿要是不过来,定不会叫你知道的。” 陶董氏已经有两个儿子了,而且也不算小了,没想到时隔多年,竟又怀上了,但这个年代,都讲究多子多福,黄婉贞笑着道了声,“恭喜。” 陶董氏从董江氏那里,知道黄婉贞离婚了,到现在年纪这么大了,连个孩子都没有,怕提前孩子的事,黄婉贞心里不痛快,连忙转移的话题,“表妹,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 听到陶董氏这么问,黄婉贞顺势说了,想买一批毛线的事。 陶董氏爽利的答应下来,还问黄婉贞要不要皮毛,“你姐夫从关外弄了一批上等的皮毛,量不小,我想着给你二舅他们运一部分过去,也不知道上海那边冬天冷不冷,皮毛好不好卖。” 黄婉贞点头,“好卖,上海有钱的人多,冬天也冷,名媛们都爱穿皮草。” 俩人说了会儿皮毛的事,又开始说毛线。 “有条船,估摸着十五号到天津,你姐夫十四号要赶过去,到时候我再使人给你送信。” “哎!要说这工厂啊,还是南边的多,你姐夫年年把绒毛拉南边去,再从南边拉毛线回来,你说要是咱们北边多建几家毛绒厂,何必费那么大劲,运来运去的。” 黄婉贞接话道,“风气不一样,虽然新政府一直鼓励女性出来工作,但政府呼吁是一回事,可是真正的思想上的转变,是需要时间的,南方风气比咱们北方开放,那里好多厂子都是用的女工,工厂老板不舍得停机器,女工每天要干十五个小时以上,有的甚至能干二十个小时。” “您就说咱们这北边,家里的老太太,大多思想保守,不愿意家中女儿出来做工,说那是抛头露面,可又舍不得家中男儿出来受那罪。” “就是咱们这儿的人,想建厂子,也会跑去南边建。” 陶董氏跟着叹了口气,“唉,谁说不是呢。” 黄婉贞离开后,没有回吉祥堂,而是直接去了王府井,找了三家铺子,才找到雪白的上等羊毛线,称上一斤,回了吉祥堂。 只因陶家的船回来的太晚,现在船舶到港的时间,不如后世那么准,万一路上遇到点事,晚个几天很常见。再说,从天津运到北京也需要时间,黄婉贞在心里一算,怕耽误了送礼,想想,还是另做准备的好。 黄婉贞一忙,就忘了时间,待到十七号晚上,才想起明天沙龙,送范太太围脖的事,连忙去找秀兰问,“围脖织好了吗?” 秀兰笑着点头,“织好了,”随即转身出去一趟,拎回来一个布袋子,“小姐买的毛线不少,我给你织了三条。” 黄婉贞惊讶的问,“三条?” 秀兰打开布袋子,一条一条往外掏,“是啊,你看,是不同花色的,第一条织的平针,第二条是我用手编的麻花,第三条是我织的太阳花。” 黄婉贞随着她的动作,看向三条围脖,拿起那条平针的,“这条男人也可以围。” 秀兰一边点头,一边捡起第二条,“这个麻花的,男人也可以围。” 黄婉贞决定把第二条留下,自己围,让秀兰用纸盒装了第一条和第三条,准备送给范太太范先生一人一条。 待十八号这日,天气有些降温,黄婉贞从柜子里,找了个薄款羊毛衫,下面配了条呢料裙,拿上装着围脖的纸盒,去了范先生的沙龙。 黄婉贞与范先生范太太握过手后,笑着递上纸盒子,“上次见到先生和太太的风采,我十分羡慕,也很仰慕,聆听了你们的教诲后,想着一定要努力学习。现在,我白天去学校学习新知识,晚上还会夜读,目前已经学会英文和法文,正准备学第三种语言,虽然跟先生没法比,但我想着,只要每天坚持学习,总有积少成多的那一天。” “我心里对先生和太太特别的感激,可嘴太笨,不知道说什么感谢话才好,天冷了,我准备了两条围脖,万望先生和太太收下。” 范先生笑着接过,递给一旁的范太太,再次同黄婉贞握了手,表示感谢,“我听太太说了你的事,一边上学,一边自己赚取学费,还能兼济天下,已经是十分进取的人。” 黄婉贞满脸认真道,“先生这里的风水好,有向学之风。” 范太太笑着道,“喜欢就多来几次。” 有人过来跟范先生问好,范太太拉了黄婉贞的手,去旁边沙发,坐着说话。 没一会儿,又亲自为她引荐了燕京大学服饰图案设计讲师尹嘉罗。 尹嘉罗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旗袍,那旗袍的颜色宛如这深秋的枫叶,红得深沉内敛,将她的身姿衬托得愈发曼妙。 黄婉贞心下是非常惊讶的,因为尹嘉罗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四五十岁的样子,这个年代,不流行染发,加之食物摄入的关系,许多四五十岁的人,都冒了白发,可尹嘉罗不但身材纤细如少女,还拥有一头乌发,那头发真的是比前世洗发水广告上看到的头发还要好,从背后看,像个十七八的小闺女。 沙龙上,并没有黄婉贞可以随心所欲分享心情的人,只能在心里默默吃惊。 “我听好几个人,提起过你,都是夸你的,今日一见,果然是个钟灵毓秀的。” 尹嘉罗一笑,脸上的皱眉越发明显,倒让黄婉贞回过了神,同时,在心中感慨了句美人迟暮,就算是再漂亮的女人,终逃不过岁月的侵袭。 黄婉贞抓住机会,很是问了些颜色搭配,设计衣服上面遇到的问题。 第211章 希望再是个儿子 尹嘉罗是个宽和好相处的,又不吝提携小辈,认认真真的回答起了黄婉贞的问题。 范太太见俩人相谈甚欢,不忍打扰,去别处,找了认识的好友,聊起了近况。 “每个人的气质样貌不一样,适合穿的衣服就不一样,我们制造衣裳的时候,要赋予衣裳与人同样的灵魂,让人穿上她,不但可以突出外形的美,还要彰显出人的气质。所以有的人穿上精美华丽的衣裳也不见得好看。” 黄婉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后问道,“你身上的衣服,是自己做的吗?” 尹嘉罗一笑,“是的,我先设计好自己想要的衣服,然后缫丝,染色,织布,刺绣,裁剪,缝制,才得了这么身衣服,虽然历时不短,我却很喜欢,你觉得怎么样?适不适合我?” 黄婉贞不禁拍了下手,赞叹道,“太适合你了,有种说不出来的美。” 黄婉贞正处花季,生得又温婉秀丽,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清澈真诚,这样一个美人真诚的赞美,饶是身为女子的尹嘉罗,都忍不住心生愉悦。 尤其,黄婉贞这样的好学,对制衣工艺既景仰又渴慕,尹嘉罗不禁说,“你若是有空,随时可到燕京大学来找我,我带你看看我的制衣室。” 黄婉贞当然不会拒绝,她简直满面欢喜的说,“真是太好了,我随时都有时间,只是,万万不能因着我,耽误了您的工作,还得是您有空的时候。” 嘴上虽是这么说,但黄婉贞心下恐尹嘉罗说的是客气话,就想立马敲定了具体时间,这样对方就没拒绝的后路了,“您看下周日怎么样?燕京大学周日休息,没有课程,定周日就不会耽误您给学生上课了。” 尹嘉罗愣了一瞬,回过神来,又沉默了几秒,才微微点头道,“好。” 尹嘉罗其实是一个宅女,她不善与人交际,尤其是她多年不婚不育,嫣然成了北京城上流社会的反面教材。她心里是怕出来见人的,怕那些高高在上的太太和小姐,当面议论她。 所以,平日里,她最喜欢独处。除了来参加范家的沙龙,来见见昔日好友,说几句话,其它时间,她几乎是不出燕京大学的。 刚刚说的太高兴,一不留神,竟然邀请了人去参观她的制衣室,这让她反应过来后,有些后悔,要知道上次有人去她制衣室,还是一年前,那次是因为她给范太太做了件衣服,范太太去她那里试衣服。 想到这里,尹嘉罗心里突然紧张起来,起身匆忙跟黄婉贞道了别,离开了沙龙。 黄婉贞有些不明所以,待沙龙结束,她同范先生范太太道别,范太太没见着尹嘉罗,问黄婉贞,“尹讲师呢?” 黄婉贞犹豫片刻回道,“不知道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中途尹讲师回去了,我是不是要去燕京大学看看她才好?” 范太太是极了解尹嘉罗的,遂说道,“尹讲师胆子比较小,不爱与人交际,除了给学生上课,也就能跟我聊上两句,她今日能跟你说上那么多,已经是让人意外了,你还是不要去看她了。” 黄婉贞听了范太太的话,不再多言,与范先生和范太太握手告辞,离开了范家。 可在回去的路上,黄婉贞不禁在心里琢磨了起来,不知下周日还要不要去燕京大学找尹讲师。 到了家也没想好,究竟要不要去,随即黄婉贞就把这件事,郑重的写在了月份牌上,想着到了周六晚上,再决定去不去。 说巧不巧,沙龙的第二天,也就是十九号,陶董氏派人来给黄婉贞送消息,说她定的毛线到了,让她抓紧去西单的陶家铺子里挑。 黄婉贞立马吩咐秀兰,让她给密斯葛林打电话,帮她告半天假,然后带着张洞千和小石头就跟着来传话的人走了。 几人赶到西单陶家铺子,去火车站拉货的人还没回来,黄婉贞连忙问,“这位掌柜贵姓?我该怎么称呼您?” 那掌柜的知道黄婉贞是东家太太的娘家亲戚,态度颇为殷勤地行了个抱拳礼,回道,“鄙人姓孟,承小姐不嫌,称呼一声‘孟掌柜’就行。” 黄婉贞顺势叫一声,“孟掌柜,”随即掏出几个小银元,塞他手里,“敢问那拉货的车,什么时候能回来?” 孟掌柜笑着道,“您别急,他们天不亮就出发了,不出意外,午时前,就能回来。”接着提醒般的问道,“小姐准备用什么车拉货?” 黄婉贞连忙又去叫张洞千去雇马车,这次张洞千认真的与黄婉贞确认了番,才出门去找马车。 陶銮时亲自带着拉货的马车回到西单的铺子,见着黄婉贞,先是一番寒暄,后又帮黄婉贞挑起货来。 待货装车拉走,黄婉贞很是过意不去,一脸真诚的说道,“姐夫出一趟差,本就够累了,还劳您帮我挑毛线,今儿个我请客,让我们张管事陪您喝两盅。” 陶銮时摆摆手,谢绝了黄婉贞的好意,“别了,我还得盯着货入库呢,这可不能马虎,吃点岔子,就白忙活了。” 黄婉贞“哎呀”两声,“那也太辛苦了,这都到饭点了,要不这样,让我们张管事,去叫桌席面,大家伙儿就在这儿吃点。” 陶銮时继续摆手,“别,别,家里请了人,固定点来送饭,叫了席面,那好好的饭菜不就浪费了吗?表妹就别客气了,都是一家人,你表姐还给我怀着孩子,要是让她知道,我让表妹花钱请我吃饭,她非得跟我急了不可。” “哎,你说我这一辈,吃亏就吃在了人丁不旺上,不然我早放下这一摊,去南边开厂子了,哎呦,你是不知道,现在开厂子有多赚钱。” “你姐一口气给我们老陶家添了两个儿子,这第三个,希望再是个儿子。” 黄婉贞倒不觉得女孩不好,但这个世道,女人太不容易了,所以陶董氏怀孕,黄婉贞是盼着她肚子里是个男孩的,遂说道,“我也盼着表姐肚子里是个小外甥,但要真是个小外甥女,我也是稀罕的,到时候礼必不会少。” 第212章 卖报奇才黄大锤 陶銮时连忙找补道,“是是是,表妹说的对,儿子姑娘我都稀罕,姑娘我一样待。” 黄婉贞牵起嘴角,开玩笑似的说,“姐夫就看我,我娘虽然没儿子,我不照样给她养老,我身为女子,不照样上学做生意。要是表姐肚子里是儿子,那我是非常欢喜的,但要是个小妮,我也欢喜,到时候你可不能不供她读书,让她做睁眼瞎,也不要给她裹脚,那样不仅害了闺女,也叫阿文阿武少了个帮手。” 不知道陶銮时内心是怎么想的,但表面上却说的挺好,“是是是,表妹说得对,现在是新社会了,外头都说男女平等,闺女儿子都好。” 黄婉贞心里暗叹一声,表面却没什么都没表露,笑着同陶銮时作揖告辞。 回到灯市口大街,黄婉贞先奔后街租的院子,只见小石头正指挥着女工往屋里搬毛线。 今年秀竹不在,黄婉贞叫来秀兰和秀青,问她们俩,谁愿意管今年织毛衣的活计,秀青满脸纠结,她虽然很想帮二小姐,但她现在是宋董事长的助理,玲珑阁里的事不少,她有点分身乏术。 黄婉贞看秀青那样,想了想,玲珑阁确实不能缺了她,又扭头去看秀兰,秀兰闷着头在那掰手指,得,这个也挺忙,芙蓉居也少不了她。 黄婉贞左思右想,看向了正指挥工人干活的小石头,吉祥堂男装部当然少不了小石头,但可以让小石头把记账的事管了,再招个男店员招待男顾客,把朱熹琴解放出来。 “小石头,你过来一下。”黄婉贞冲不远处的小石头喊了一句,又朝着秀兰和秀青摆摆手,“你俩去忙吧。” 等小石头得知他升为账房先生了,高兴的一蹦三尺高,“真的啊?黄总?” 黄婉贞心里暗笑,表面上却十分严肃,“嗯,你的上进,我都看在眼里,认识的字也不少了,可以担此大任,薪水给你涨五块大洋,你可不能懈怠,要继续努力。” 小石头举手发誓般道,“黄总放心,你之前说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一直记在心里,我还一直在坚持学洋文,前段时间一个洋人进来,就是我招待的。”虽然那洋人什么都没买,但他自觉进步很大,至少敢上前说几句话了。 “不错,继续努力,不过这样以来,咱们就少个招待男顾客的店员了,得再招一个,你有没有推荐的?要机灵些的,能随我出门办事的,你这担了大任,以后也不好总叫你跟我出去跑腿。” 小石头摸着头,嘻嘻笑,“没事,没事,黄总有事,尽管吩咐。”话音一转,又说道,“我这儿还真有合适的人,原来我们报社的报童,那可是个卖报奇才,报童跟我们报丁不一样,需要自己沿街叫卖,他每天清早只要抱着报纸上街,立刻被周围的人抢购一光。” 黄婉贞好奇问,“哦?可是有什么秘诀?” 小石头一脸自豪道,“那小子不但识字,嘴还好使,吆喝叫卖的时候,夸大新闻元素,卖的次数多了,就无需辛苦叫卖,看报的人自会去找他。” “行,招进来试一个月。” 这个卖报奇才外号小诸葛,真名他说自己不记得了,原是家乡遭了水灾,和家人跑散了,自己个儿走到北京来的。 黄婉贞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小时候学的字能记得,会不记得自己的名字?显见是不想说,黄婉贞也不逼他,只说让他换个名字,她以后要带他出去办事,小诸葛这名字太招摇,难免会被别人诟病。 小诸葛是个办事极为讲究效率的人,当下就给自己定了个名字。 “黄大锤?”黄婉贞吃惊的问,“这么随便的吗?不再想想了?” 新鲜出炉的黄大锤立马摇了摇头,“不想了,就这名字挺好,黄总雇我办事,以后我就跟黄总吃饭,您就是我的衣食父母,我随您姓黄,岂不正好。大锤这名字也好,一听就很结实,命硬!”要说他最喜欢的名字,该是‘石头’的,可惜被石头哥先占了。 “行吧,你愿意就好。”黄婉贞说完,冲一旁的小石头点点头,“带他下去,量一下尺寸,做身西装,样式就选你上班穿的那身,以后咱们店里的男员工,都穿那样式的,统一叫‘工作服’。” 店里的女员工倒是不用管,每天都自己收拾的利利索索,漂漂亮亮的,但小石头和张洞千就不是这样了,黄婉贞说过几次,都没什么效果,索性加入了考勤中,这一跟薪水挂钩,俩人就不偷懒了。 忙归忙,但黄婉贞还是决定周日去燕京大学,拜访下尹嘉罗,她想的是,时间是自己积极主动定的,当时尹嘉罗也同意了,她要不去,就有点失礼了。 黄婉贞特意选了件桃红的镶毛边儿的簇新贡缎旗袍,还有条女工新织的羊毛线披肩,看起来贵气又不失优雅。 想了几秒,黄婉贞又翻出以往画的衣服样子,选了两册,塞进了手袋。 穿这般贵气,显然是不适合坐黄包车,黄婉贞让黄大锤去街上叫来了辆出租车,让黄大锤跟着去了西郊海淀镇北燕京大学。 不论是前生还是今世,黄婉贞还是第一次来这里,下了车,忍不住的打量起来,心想,这就是后世有名的燕园了。 “走吧。” 黄婉贞带着黄大锤走到朱红色大门前,笑着对看门的人说,“我是来拜访图案系老师尹讲师的。” 看门的人,让黄婉贞在册子上登记后,就放俩人进去了。 走进去,黄大锤不禁感慨一句,“好大啊。”而黄婉贞盯着前面写的几个字入了迷。 黄大锤发现后,也看了过去,“因真理,得自由,以服务。这是什么啊?” “校训,这是燕京大学的校训,”黄婉贞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走吧。” 俩人问了三个人,才找到图案系教师办公室,可能是图案系的学生比较少,老师也不多,教室和老师办公室在一栋三层小楼里。 第213章 燕京大学的收获 黄婉贞顺着楼梯,来到了三楼,第一间办公室是教务处,黄婉贞只略停顿了几秒,就来到第二间办公室前,“咚咚咚——” “进来。” 别说,还真有人,黄婉贞推门进去,见里面只有一个中年男子,忙笑着道,“请问尹讲师是这间办公室的吗?” 中年男子摇摇头,“不是,尹讲师是隔壁办公室的,不过今天星期天,她应该是在宿舍,你谁啊?找她什么事?” 黄婉贞笑答,“我叫黄婉贞,在范先生沙龙上认识了尹讲师,约好今天来找她。” “哦?!”中年男子也是认识文学大家范先生的,听黄婉贞这么说,慢慢站了起来,“尹讲师宿舍,就在这栋楼的后面,门牌号是戊字6号房。” “谢谢。”黄婉贞连忙道谢,告辞离开后,还不忘细心的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等找到戊字6号房后,想到尹嘉罗不喜跟人交际,黄婉贞指着博雅塔道,“你去那座高塔下边等我吧。” 随即又掏出了五毛钱,塞给了黄大锤,“饿了就去找点吃的,别死等。” 黄大锤接过钱,听话的点点头,“好的,黄总。” 待黄大锤走后,黄婉贞才敲响了尹嘉罗的房门,没几秒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你好,尹老师。”黄婉贞奉上一个大大的笑容。 尹嘉罗扯了扯嘴角,也算是笑了下,“早听到你们在外边说话了,进来坐。” 黄婉贞走进去,就发现不大的房间里,到处铺满了丝织品,地上铺着地毯,墙上挂着刺绣,就连桌子上,都铺着湛蓝色的桌布,边缘还镶了一圈小花儿边。 “坐吧,我这儿没咖啡,红茶喝不喝?” 黄婉贞收回视线,忙不迭点头,“喝的,麻烦尹老师了。” 黄婉贞把手袋放在桌子上,低头就看到坐椅上铺着祥云纹路的坐垫,黄婉贞用手摸了摸,才坐上去。 “找了很久吧?我住的这地儿偏。”尹嘉罗沏了一壶红茶来,黄婉贞站了起来,“我来倒。” 尹嘉罗也没跟黄婉贞抢,顺手就把茶壶放桌子上了,黄婉贞先给尹嘉罗倒了一杯,“尹老师,最近忙不忙?” “哎!说句不挂脸的话,一周我也没几节课,按说该是非常清闲的,可我就觉得特别忙,忙不过来的那种。” 黄婉贞重新坐下,也给自己倒了杯茶,“哦?都忙些什么?” 尹嘉罗抿了口茶,不紧不慢的开口道,“忙着看书,忙着画衣服样子,忙着做衣服。” “对,说起画衣服样子,我也很喜欢,”说着,黄婉贞从手袋里拿出两个册子,“这是我画的,麻烦尹老师帮我提提意见。” “很好啊!你设计的衣服都很漂亮,非常适合量产,尤其是这种,”尹嘉罗指着一张荷叶领旗袍说道,“这种中西方元素结合的衣服,就很有创意,我还跟不上你呢,我擅长用绸缎布料做旗袍,裙褂和袄裙这类咱们国家的传统服饰,要说与时俱进,也不是没有,但我的思想,限制了我的想象和接受程度,我打心眼里,接受不了那些《画报》里的短裙和吊带裙。” 黄婉贞笑着说,“那都是夏天,为了凉快,设计的衣服,不能接受就不穿,穿能接受的,在自己可接受的范围里,也是能发展自己的。上次在沙龙上,听了尹老师的一番话,我受益匪浅。我画的这些衣服样子,是迎合北京城上流社会的大多数人审美,在册子上看着好看,做出来也挺吸引眼球。但要说真正做到赋予灵魂,使之和顾客的气质相辅相成,那还差得远。” “自从你跟我说了后,我回去想了很久,我觉着,这可能就是别人一件衣服能卖上百块,而我的衣服最多只能卖几十块的原因,当然用珍贵材料堆出来的除外。” 尹嘉罗点头,“你是想朝私人订制方面走吗?” 黄婉贞眼睛一亮,“是的,我知道,好多国际上有名的服装设计师,都有自己的缪斯,专门给缪斯设计符合他们气质外形的衣服,这样穿上,会达到不可言说的效果,拍成照片,放在杂志上,才会摄人眼球。” 一时间,尹嘉罗沉默下来,她不知道黄婉贞的想法是对是错,心里觉得她有些功利,但想到范太太说的,她创立了‘爱国平价款’的衣服,又觉得令人佩服。 “听说你是贝满女中的学生,要是想学,可以考我们燕大的图案系。” 虽然尹嘉罗没有明面上答应黄婉贞教她,但还是带她参观了她的制衣室。 离开燕京大学的时候,黄婉贞并未气馁,她已经高三了,明年就能考大学了,她在心底给自己打气,一定要考上燕京大学的图案系。 回到吉祥堂,宋文茵正好在,看到黄婉贞身上披的毛线披肩,眼睛一亮,“挺漂亮的,今年咱们要做毛线披肩吗?” 黄婉贞点头,“我进了不少毛线,我得跟你说一声,月底结账的时候,得把钱补给我。” “嗯,早知道,上次盘账,就不分红了。我看现在流行毛线围脖,要不要让工人织些,在吉祥堂卖啊?” 黄婉贞笑着道,“我也正有此意,还有手套,帽子,围巾。一会儿,我画几幅围巾样式,让女工们照着织。” 宋文茵眨巴着大眼睛问,“小小的围巾,还有很多样式?” 黄婉贞神秘兮兮的笑道,“那当然,还有披肩,花纹样式也不少。” “你可悠着点,可不能一下子全摆出来,现在咱们在北京城已经相当有名了,好多铺子都偷学咱们这儿的样式,要不是咱们经常出新,那些太太和小姐喜欢穿最新款,肯定会被他们挖走不少。” 黄婉贞转转眼珠子,比了个‘二’的手势,“嗯,咱们两个星期更新一个新款式。” 黄婉贞去一趟燕京大学收获不少,尹嘉罗那一屋子丝织品,给了她不小的启发,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还让工人织了些大小不一的毛线制品,有盖茶具的,有盖电话的,有椅子垫子,有沙发垫子。 第214章 花边儿生意 宋文茵看到后,觉得特别像缝在衣裳,帽子和包包上的花边儿,“这毛线太粗了,不然咱们缝制衣服上用的花边儿,倒是不用对外采买了。” 黄婉贞停下手中的画笔,抬头看她,“衣服上的花边儿也是人勾出来的,咱们上海吉祥堂里的红英就会勾,那种线跟毛线不一样,是种比较细的棉线。” 宋文茵吃惊的看向黄婉贞,“不是机器做的吗?” 黄婉贞摇摇头,“红英说过,她外婆家是姑苏的,那里的人除了刺绣,还会接勾花边儿的活,好多还是国外的单呢。” “哎呀!”宋文茵一拍大腿,“你怎么不早说啊?你脑袋瓜子不是一向好使吗?咋不想着做这活?今年因为打仗,物价涨了那么多,尤其是粮食,闹得现在吉祥堂生意差了许多,咱们请的女工收入比去年减了不少,要是多了这勾花边儿的活,那不就好了吗?” 黄婉贞略有些迟疑道,“这刚入冬,‘华美服装’那边需要大量的毛衣上新,女工们活一下子多了,哪里还有时间勾花边儿啊?” 宋文茵瞪黄婉贞一眼,“织毛衣的活只是秋冬忙,等过了年,女工又闲下来了,今年幸亏你囤了不少布料,等明年用完了,咱们势必要涨价的,到时候生意更差了,没活的话,女工还不得走光了啊。”要知道她们的女工,都是按件算钱的,没活就代表着没收入。 黄婉贞哀叹一声,“哎,是啊,现在家家日子都不好过,女工们要失了这份收入,一家人还不知道怎么活呢。” 宋文茵认同的点点头,“是啊,多一个岗位,胜造七级浮屠。” 黄婉贞斜眼看她一眼,“说得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事得从长计议,首先得有人会勾花边儿,教给女工吧?技术学会后,得有原材料吧?这些都是事,现在布特福又在卖毛衣,女工手上活都不少,总不能让她们停下来,去学勾花边儿,我想着这事不能着急,得往后推。” 宋文茵沉思片刻说道,“这事过了年,咱们就能开始做了,但得提前准备,先找俩人去上海,跟红英学一学勾花边儿,等明年女工手上的活少了,也好有人教她们。” 黄婉贞认真问道,“俩人?你准备让谁去?现在大家都忙,总不能招新人去吧?到时候人家技术学到手,不在咱这儿干了,怎么办?” 宋文茵的手指头不断的在桌子上敲来敲去,想了会儿,一锤定音道,“让秀青去。”北边没有人会勾花边儿,等秀青学回来,就是独一份,到时候建个厂子,北京和天津的生意,就都得是她们的。 宋文茵这么想着,就跟黄婉贞说了自己的想法,黄婉贞却不是很看好,“到时候真赚了大钱,定是要遭人眼红的,别人要花比咱们高的价钱,挖咱们女工,她们肯定会过去。” 宋文茵冷笑道,“那就走药铺的路子,药铺里很多成药,都是有配方的,为了不让徒弟们学会,饿死师傅,要先做几年学徒,伺候好了师傅,才能接触制药技术,而且师傅也不会全囊倾受,最宝贝的只教给自家人,其他的也是分别教给几个徒弟,每个徒弟会制的都不一样,师傅不让他们外传,人性都是自私的,各个都捂得紧紧的。” “咱们倒不必让她们做几年学徒,只前几个月的工钱作为学技术的学费,且每人只教给一种,等她们会了后,每天给不同花样的花边儿定量,一天就收那么些个。告诉她们,要是别人学会了她手里的花样,勾了她那种花边儿,咱就不收她的,改收别人的。” “最好从里面选几个管事出来,专门盯着她们,要是发现私下偷换技术,就狠狠罚她们钱!” 黄婉贞微微皱眉,“这样会不会不太好?”不等宋文茵答话,黄婉贞又改了想法,“嗯,到时候提前跟他们签协议,把这些都写进去,念给她们听,她们要愿意就留下干活,不愿意就走人。” 宋文艺拍了下巴掌,“行,找曹律师拟协议,把违约金写高点。” 这些过了年再准备不迟,眼下要做的是选人去上海那边学勾花边儿的技术。 “秀青真不行,她做妆容的手艺最好,还会盘头烫头发,她一走,玲珑阁怎么办?”宋文茵的提议,倒是提醒了黄婉贞,“小燕和小琪来的时间也不短了,你安排她俩跟秀青学学盘头和烫头发。她俩要是不行,你看看后来的那俩怎么样。” 宋文茵烦躁的摆摆手,“怎么招了那么多人,还是不够用。” 黄婉贞叹口气,“咱俩太忙了,该多安排员工培训才好,这事我得跟高志翔说一声。” “秀青不行,那谁适合去上海?”宋文茵在心里捋了一遍,眼睛一亮,“你觉得李春花怎么样?我觉得她性子倒是要强,来了咱们这儿,进步不小,不但识了字,还学了洋文。” 黄婉贞也觉着李春花挺上进,尤其是跟后院那个黄婉淑一比,让黄婉贞莫名有些心塞,“我那个倒霉催的大姐,要是有李春花一半上进,别说让我初一十五给菩萨上前,就是让我天天吃素都行。” 宋文茵捂着嘴笑,“你姐跟你性子天差地别,真不知道伯母怎么养出来的。” 黄婉贞撇嘴,“你现在看我娘好了,以前在黄家大院住着的时候,那封建的简直吓死个人,就说我和我姐这脚,都是她主持着裹的,还想让我们束胸,说我二姨小时候看到我没束胸,还阴阳怪气我长大后不正经啥的。哎!女人啊还得是接受教育,增长见识,那样才能独立思考。” 宋文茵目露不忍,“那你姐也挺惨的,怪不得性子那样左。” 黄婉贞抬手止住她,“哎!千万别同情她,没有治住她的手段,不能向她散发善意,谁对她好,她坑谁,还是坑死人不偿命的那种。” 第215章 准备去上海 宋文茵本想看在黄婉贞的面子上,给黄婉淑安排个活的,毕竟是好友兼合伙人的姐姐,怕黄婉贞不好意思说,她想着主动开口,帮黄婉贞解决这个问题。但被黄婉贞这么一说,宋文茵想了想,还是不管的好。 “你要是也觉得李春花行,那咱们就派她去上海!” 黄婉贞摇头,“不行,虽然李春花确实挺不错,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李春花是本地人,附近的亲戚族人可不少,勾花边儿成本低,凑点钱就能支起来,到时候她学会了,要是让她亲戚族人盯上这一块儿,就算一开始她不同意把技术教出去,但被亲戚族人连磨带哄,时间长了,圣人也受不住。” 宋文茵一听,是这么个理,派李春花去学技术的风险有点大,随即又在心里琢磨起其他人选来。 还不等宋文茵琢磨出来,黄婉贞率先开口,“让秀兰去,让李春花接替秀兰记账的活计。” 宋文茵抬头看着黄婉贞问,“就她一个啊?” 黄婉贞点头,“我送她过去,秀竹前几天报了账,上海那边生意有起色,我过去瞧瞧,趁着这股势头,看还有没有需要调整的地方。” “另外,就是红英的大表姐红叶也会勾花边儿,又是个离婚的妇人,我问问她愿不愿意来北京城发展,她要是愿意,就让她和秀兰一起当勾花边儿师傅,她要是不愿意过来,我就去姑苏寻摸一个。” 两人商量妥当这事,黄婉贞又说起了皮毛的事,“咱们买毛线的那家铺子的东家,也经营皮毛,我看过了,质量还不错,我同那东家有些交情,能拿到非常便宜的进货价,你得了空去看看,挑些好皮子,报我的名。” 宋文茵真是佩服死黄婉贞了,之前就靠着黄婉贞的先见之明,给铺子里备了大量物资,在市场上物价翻番后,其他铺子不得不因成本上涨,跟着涨价,她们布特福公司却不用面对成本问题,打出了店内产品一律不涨价的口号,不但留住了老顾客,还因创立‘爱国平价款’在城内赢得了好名声。 待这次仗打完后,她们公司定会再上一层楼。 没想到,在这物价飞涨的时候,她还有路子,搞到物美价廉的材料,“那感情好,我定要多挑些。眼看越来越冷了,用不了多久,城里的太太小姐就要穿皮草了,我得提前多设计几身裘皮大衣。” 说到这儿,黄婉贞想起了陶董氏说,给上海董二舅一家运过一匹皮毛去,不知道卖的怎么样,“上海那边裘皮做的衣服受欢迎吗?” 宋文茵笑着斜眸黄婉贞一眼,“把那个‘吗’字去了,北京虽是皇城,但说有钱人,还是上海那边多,那边洋人多,经商的多,家里的女人又有谁能逃过皮草的诱惑呢。” 黄婉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事情定下后,黄婉贞忙着交接工作,高志翔得知她要去上海出差,本想跟着回去看看老娘的,但被黄婉贞一口否决了,说出差不需要他,让他好好在北京管理铺子,等她回来,他要是想回去,再给他批假。 其次就是嘱咐小石头,李春花和秀青记好账,等她回来,可是要查的。 黄婉贞还抽空跑了趟西单,在陶家铺子里拿了一张狐狸皮,一张貂皮和两张兔皮。 这次宋文茵不跟着去,要在北京城坐镇,还有就是密斯葛林那不好请假,现在她们都高三了,密斯葛林一一问过班里的学生,统计了想考大学的人数,宋文茵和黄婉贞都报了名,黄婉贞成绩非常好,是贝满女中的优秀学生,密斯葛林准备推荐她上燕京大学,但宋文茵却是要自己考的。 她们这届学生,入学的时候分了两个文化班,一个特殊班,特殊班里多是定了亲的女学生,平日里学的都是厨艺,算账,插花等课程。 三个班加起来有百来个学生,可是两年多过去了,走了有一半了,原因多种多样,大部分是因为父母不让上的,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女学生自己不愿意上的。 黄婉贞班里一共剩了二十三人,报名想考大学的,不足十人,只有九个人。这九个人也不见得都能上得了大学,按男人的话来讲,女人嘛!事情多的很,随便找出一件事来,都比花钱让她们上学重要。 可在密斯葛林心里,这九个女学生都是她心中的宝,她要拼尽全力把这九个女学生,都送进大学,就算是因为这个那个原因,她们没有去上大学,也不能是因为没考上的原因。 宋文茵是密斯葛林又爱又恨的那种学生,她很聪明,却不重视学习,爱偷懒也就算了,还好玩。密斯葛林自认为管的住黄婉贞,却拿宋文茵没办法,所以密斯葛林要盯紧一点,宋文茵想告假,可以啊,叫家长亲自到学校,来跟她说。 “哎!婉贞啊,对不住,这次不能陪你了。”宋文茵没骨头般瘫坐在沙发上,懒懒的喝了口橘子汽水。 黄婉贞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谁让你陪了?都说了,我带着秀兰和大锤去,你老老实实在这儿坐镇就行了。” 何阑珊笑,“上次婉贞不是说了吗?让你留在北京看铺子,干不干活无所谓,主要是当个吉祥物。” 宋文茵这损友吧,当着黄婉贞的面儿,说得如何如何舍不得她,当天早上出发的时候,何阑珊都顺路送了一下,宋文茵却没露面。 黄婉贞在出租车旁等了她会儿,见时间实在不早了,才同何阑珊摆手道别。 何阑珊很是舍不得,她是不准备考大学的,年底结了婚,就要随丈夫搬去上海了,到时候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路上注意安全,祝你一路顺风,放心,我会替你骂文茵的。” 黄婉贞上了车,摇下车窗,冲何阑珊摆手,“拜拜,我会给你带礼物的。” 这次没宋文茵的保镖代买火车票,黄婉贞让黄大锤和秀兰看着两个行李箱,自己去窗口买了三张软铺的票。 第216章 林则忻的想法 秀兰和黄大锤都是第一次坐火车,有些好奇,又有些兴奋,上了车就一直左右打量。 “我听张管事说,他以前坐过火车,人可多可挤了,不过他坐是好多年前了,这会儿不一样了啊,真宽敞,还有这硬板床睡,一点不像他说的熬人。”黄大锤算起来,今年才十六周岁,在二十一世纪,还不算成年,在吉祥堂吃了段时间有油水的饭,白了不少,还长高了,性子也活泼了些。 黄婉贞‘嗯’了声,“这软铺的票要五十多大洋一张呢,张管事坐的应该是三等车厢的硬座,人多地方少,扒手也多,不适合咱们。” 黄大锤一听,一张票要五十多大洋,吓得立马闭了嘴,秀兰也缩了缩脖子,她知道出趟院门,必定要花不少钱,但没想到,去一趟上海,要花这么多钱。 三人坐了三天多的火车,第四天到了上海火车站。 这次黄婉贞有经验了,直接找了辆出租车,拉着三人就到了法租界瑞金路37号。 黄董氏正在家等着她呢,一见门口停了小汽车,忙操着小脚去开大门,一边走,还一边喊,“来了,来了!”陈寒风先她一步到门口,“太太,我来开吧,你退开些。” 黄婉贞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本要去后备箱拿行李箱,见到黄董氏走出来,忙吩咐黄大锤和秀兰,“去后备箱取行李。” 又冲着黄董氏摆手,“吃饭了没?” 黄董氏摇头,“等着你呢,玉丫做了你爱吃的煎牛肉。” 待黄婉贞付了车资,一行人才往里走。 别说,今儿人还挺多,凌雪竟然也在,她是黄婉贞招的那个高中生,会说洋文。 “怎么?今儿个吉祥堂关门了吗?你们怎么都没去上班?” 凌雪怕黄婉贞生气,连忙解释道,“黄总好,是林经理让我过来给您汇报工作的。” 黄婉贞摆摆手,“汇报工作不急,我这风尘仆仆的,得收拾收拾,你先回店里吧,等我收拾好了,过去。” 待凌雪走后,黄董氏忙不迭的让红英娘和红叶上菜,玉丫和海米吃的员工盒饭,跟黄婉贞打过招呼后,就回了二楼。 “我今儿个可是告了假的,不算是旷工。”黄董氏也解释了一句,虽然是自家闺女,但仔细算来,还是她的领导,要是误会了她对工作不认真,会影响她以后在公司里的发展。 “快尝尝,玉丫给你煎的牛肉,我跟她学会了,明天我给你煎。”黄董氏拿着筷子,给黄婉贞夹了一大块牛排,黄婉贞连忙端起盘子接了,“娘,您吃,我想吃什么,自个儿夹。” 黄董氏心疼的看她一眼,“瘦了,是不是太忙,没好好吃饭啊?” 黄婉贞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自从练武后,吃的又多,这几个月不但没瘦,还胖了两斤。 黄婉贞吃完饭,洗了个澡,换了身西装,顾不上同黄董氏叙旧,带着陈寒风和黄大锤就去了劳神父路上的吉祥堂。 林则忻和凌雪,已经在一楼等着了,黄婉贞一进去,林则忻带头鼓起了掌,“黄总好,欢迎黄总视察工作。” 黄婉贞笑着同她和凌雪握手。 到了办公室,林则忻先汇报了最近的工作,黄婉贞又看了她递上来的报表,满意的点点头,“辛苦林经理。” 林则忻一笑,“都是我的本职工作,我听秀竹说,宋董事长和黄总在北京城那边不但有吉祥堂,还有一家卖成衣的铺子,叫‘华美服装’,多是卖的衬衣和毛衣等新式服装,这种衣服在上海最受欢迎,我想跟您申请些衣服,在咱们吉祥堂试试水。” 刚交了一份高分答卷的林则忻,自信满满的看着黄婉贞,岂料黄婉贞却摇了摇头,“两者的市场定位不一样,吉祥堂的市场是高端客户,如果卖‘华美服装’的货,会拉低它的档次,之前在北京我也犯过这样的错,流失了一部分高端客户,我们才另外创建了‘华美服装’。” “之前我们在北京出的新衣服样式,都邮寄过来了,怎么?不够店里卖吗?” 林则忻先是叹了口气,随后摇头道,“不是,是吉祥堂的东西有些贵,都跟上洋行的价格了,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消费的起的,我想找些便宜的货品卖。” 黄婉贞点点头,“咱们可以提高服务质量,不都说一分价钱一分货嘛,咱们这是私人订制,先不说衣服样式,不但是国内最时兴的样子,还时时更新,就说玲珑阁里面的美容和化妆技术,都是别的店里没有的。” “现在店里也有了些利润,咱们可以安排员工培训,提高服务质量,赢得高端客户更多的青睐。” 林则忻点点头。 聊完这个问题,黄婉贞又说到皮毛的事,“宋董事长将在北京吉祥堂上新一批裘皮大衣,林经理这边打不打算试着上皮草?” 林则忻迟疑的点了点头,“上海这边很流行毛披肩,可我也不敢保证吉祥堂卖的好,要是千里迢迢运过来,量少了,也不值当的。” 黄婉贞笑着点头,“林经理不用有这顾虑,我在上海找找货源,要是成本不是太大,可以就近采购,要是成本太大,我带过来几张皮子,先做成披肩,在店里卖卖,卖的好,我就让亲戚往南边送货的时候,给你夹带些皮毛,要是卖的不好,就算了。” 林则忻听了这话,眼睛一亮,想着真不愧是京城来的人物,两个小姑娘都有如此人脉。 勾花边儿的事,黄婉贞并未与林则忻说起,而是私下找了红英。 红英犹豫了会儿,说道,“教倒是没问题,我本来就拿着黄总的薪水,也不必说什么报酬的事,可我会的花样不多,要说这勾花边儿,还得找我大表姐,或者让我娘在姑苏给您找个专门勾花边儿卖钱的人。” 黄婉贞就知道找红英没错,从上次接触来看,红英是他们家这些人里,沟通最顺畅的一个。 第217章 心里有数的王启生 “行啊,那你晚上去我家吃饭吧,顺便跟你大表姐和你娘碰个面,咱们念叨一下这事,看怎么办好。” 红英很干脆的答应下来,又说,“我爹能去不,他每天下班都过来接我,主要是我走着回到家,天就黑了,我爹不放心我一人。” 黄婉贞笑着道,“没问题,带你爹一块过去,就这么说定了。” 晚上八点左右,黄家的长餐桌被红英娘擦的光洁如新,黄婉贞笑着请几人坐下,“我今天已经把事情跟红英讲了,不知道她刚刚跟红英和王婶子说了没。” 红英娘绞了绞手指,率先回道,“跟我们提了一嘴,红叶去不去北京,由她自己决定,不过教勾花边儿这事,我做主了,秀兰姑娘尽管跟她学。” 秀兰见红英娘看她,脸上笑着点了点头。 黄婉贞顺着红英娘的话头,看向坐在侧面,一声不吭的红叶,“红叶怎么想的?” 红叶使劲儿掐了下手心,在心里挣扎了一会儿,闷声说道,“黄总知道,我有三个闺女。老大,老二都嫁人了,我算是对她们有交代了,但我还有个三闺女,本来是给我六弟养着的,可今年年初,六弟家添了丁,一添还是两个,就没办法养三丫了,她只能跟着我。北京那地实在太远了,我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实在是放不下孩子。” 黄婉贞问,“你三闺女多大了?” 红叶满脸无奈道,“十一了,葵水还没来,不然我就给她找个夫家了,嫁出去,总比跟着我受苦强。” 黄婉贞对红叶的想法不敢苟同,但她也没资格反驳,遂开口提议道,“你要是愿意,可以带着孩子一块去北京,北京那边有员工宿舍,我把你和孩子安排在一块儿住,每月薪水给你提到八块大洋,要是做的好的话,每年有一次涨薪的机会。” 红叶听到八块大洋,毫无生气的眸子,竟蹦发出一丝光彩来,“我愿意,我愿意去北京……” 黄婉贞抬手止住她下面的话,“我得先看看你的手艺,你先教几天秀兰,勾几个花边儿出来给我看看,勾花边儿的材料去哪里买?” 红叶笑着道,“我都有,来的时候,带了钩针和棉线。” 黄婉贞又道,“这之后要是大批生产,得有足够的钩针和棉线,不知道你能不能牵个头,找个实惠的货源。” 这下红叶不说话了,而是扭头看向红英娘。 红英娘接话道,“我叫老王去姑苏给黄总进货,红叶没男人,在老家说不上话,老王就不一样了,我爹娘都还活着,我娘家也看重老王这个女婿,他过去让我兄弟们帮着进货,那肯定没问题的。” 黄婉贞脸上立马露出喜色来,“这样会不会耽搁王叔的工作?” 红英娘迟疑道,“这……,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老王的东家那……” 黄婉贞摸着下巴道,“王叔在什么铺子里上班?” 不等红英娘回答,红英嘴快的说道,“挨着租界的一家布庄,主要是卖布,也接一些裁窗帘和被子的活计。” 黄婉贞接着问,“每月薪水几何?” “十二块大洋,我爹主要管记账,店里还有个伙计,帮忙扯布,裁窗帘和被子。” 黄婉贞提议道,“王婶子,您看我专门雇王叔给我做采购怎么样?一个月我多给开上三块大洋。” 红英娘满脸为难,她是很想帮黄总,但也不能把男人的活计赔进去啊,谁知道这黄总的公司能开多久,“老王那东家和王家是世交,当年我公爹去世,大部分家产都给了小叔子家,老王也被小叔子一家从铺子里赶了出来,是陈东家可怜我家老王,才收了他在铺子里当掌柜。” 黄婉贞想了想,说道,“王婶子,听你这话,那陈东家是个好人,知道你家落了难,帮了一把,我说句不中听的,正是王叔有了别的出路,才不该继续麻烦陈东家的,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这……,”红英妈一下子傻了眼。 黄婉贞提醒道,“王叔正好也在,你要不要去找他商量商量。” 红英妈手忙脚乱的站起来,往厨房走,走到一半,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对黄婉贞道,“黄总,你们先开会,我去去就来。” 黄婉贞冲她摆手,“去吧,去吧。” 估摸着有两刻钟的时间,红英娘伴着王启生从厨房走了出来。 “黄总的提议,我很是心动,就是陈东家那,我要提前打招呼,待他找到合适的人,我带熟了,才好走。” “我是这么想的,我先告假去趟姑苏,给黄总找好货源,也不耽搁黄总这边的事。我继续在陈氏布庄干些日子,等黄总这边勾花边儿的事业支起来,需要我做的活多了,我再正式离开布庄。” 王启生这话一出,黄婉贞就在心里给他竖了根大拇指,实在是心里太有数了,简直是万保无失的做法。黄婉贞这一摊子要是支起来了,他能得到一份比原先薪水更高,更有发展的工作,要是没支起来,他还能继续在布庄当他的掌柜。 黄婉贞就想,这王家不愧是世代做生意的人家,不过他这做法,不但不会损害黄婉贞的利益,相反,还能让她省几个月的工钱,双赢的局面,她只用顺水推舟就行。 “王叔的提议再合适不过,咱们共事后,您就知道了,我对员工最是宽厚,必不会让您吃了亏。” 王启生没想到黄婉贞如此好说话,觉得她是个能听取别人建议的人,随后又提议在姑苏另找一位勾花边儿的师傅,虽然侄女红叶确实很能干,但她不识字,也没有管理能力,更没有创新能力,为了黄婉贞这里的工作能顺利开展,王启生觉得找个技艺高超的师傅,很是必要。 王启生的话是这样说的,“这勾花边儿跟刺绣一样,也分好不好看,合不合适,有那脑子活泛的,会根据花边儿的用处,自己个儿设计图案形状。” 第218章 黄婉贞请客 “我们布庄的那条街上的裁缝店,就能定制花边儿,只要告诉那勾花边儿的师傅做什么用,要多宽多长,她就能随手给做出来。” 黄婉贞觉得自己真是挖到宝了,这王启生完全是拿着员工的薪水,操着老板心的典型代表,关键是现在黄婉贞还没付他薪水呢。 “这正合我意,就按照王叔的打算来。” 王启生问了黄婉贞在上海停留的时间,没两天就出发去了姑苏。 黄婉贞也没闲着,不但设计了两款裘皮披肩,还带着黄董氏去了趟城隍庙四牌楼。 祥生酒楼的二楼包厢里,黄婉贞给董玉卓倒了杯酒,又给董江氏盛了碗汤,“二舅母这面色越发红润了,可见是我表嫂照顾的好。” 董江氏笑呵呵的攥了黄婉贞的手,“胖了好几斤,这上海虽然饭菜没咱北京的可口,但你二舅有个正经营生,也不经常往外跑了,我这心啊,安定了不少。” 黄婉贞点点头,又客气的朝李氏说,“表嫂,想吃什么夹什么,别客气,我就不招呼你了。” 李氏笑笑,“这边我熟的很,不用您招呼。” “我来给你盛汤。”董瑞鑫笑着起身,帮李氏盛了碗汤。 攥着黄婉贞手的董江氏不乐意了,“又没外人,怎么还让鑫哥儿给你盛汤?” 黄婉贞连忙打圆场,“今儿我请客,该是我给表嫂盛的,是我照顾不周了。” “你这一走就好几个月,咱们娘俩这么久没见,合该亲香亲香,别管他们,都能当父母的人了,还等着人喂啊?”刚刚表现还不明显的董江氏,这下脸上就带了出来,黄婉贞敢肯定,发生了什么事,让董江氏对李氏产生了意见。 “我这也没办法的事,得养家,还是北京那边的公司赚钱,只能两头跑了,听我表姐说,她给你们运了批皮毛过来,不知道卖的好不好?” “生意上的事,她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这事你得问我。”董玉卓吃一大块八宝鸭,又小酌了口酒,“啧啧……,这酒不错,下次我带老李过来喝两盅。” 黄婉贞忙又给他满上,“一会儿,我给二舅买两瓶,带回去喝。” “还是我外甥女孝顺,我这辈子算是沾了两个丫头的光了,离这么远,你表姐还老想着我,给我运来了好多皮毛,就是这南边不兴穿皮毛的衣裳,卖不出去。”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黄婉贞,注意到李氏撇了撇嘴,黄婉贞笑着起身要给董瑞鑫倒酒,“表哥,来,妹妹给你倒杯酒,吃好喝好啊。” 董瑞鑫着急忙慌的放下手里的鸡腿,去盖酒杯,“别,表妹歇歇,我自己倒。” “来吧,甭客气,我给你满上吧。”黄婉贞笑呵呵的抢过酒杯,斟满,放回桌上,“是店里的生意不景气,还是说只皮毛不好卖?” 话是冲着董瑞鑫说的,他自然接口道,“那皮毛太贵了,我们店里的顾客哪里买的起?买的起的人物,谁不去有名的大商铺去买。”说着,董瑞鑫还摇了摇头,“要不是姐姐那,没催款,我都想退回去了。” 董玉卓插话道,“哎!货款好说,你姐姐还能要多了?” 董江氏嚷嚷道,“秀儿信上说了,进货价给她就行。货款不着急,就算是欠着,秀儿当亲姐姐的,还能跟咱们瑞鑫要?”说着,转头去瞧李氏,“你要是能给秀儿添个侄子,秀儿一高兴,没准货款就当是给侄子的礼了。” 本在好好吃饭的李氏,被董江氏这么一说,直接撂了筷子,“这生孩子的事儿,又不是我一个人就能生的,你催我干什么?怎么不去催你儿子?” “再说了,你以为光你急啊?我爹娘也急的不得了,他们也盼着要金孙呢!” 李氏话音一落,董江氏的脸当下就黑了,黄董氏不明所以的问道,“你爹娘要金孙,跟你有什么关系?不该是你兄弟要吗?” 李氏巧笑盈盈的冲着黄董氏道,“五姑母,这你就不知道了,我爹没儿子,我是家里最小的姑娘,我两个姐姐都嫁出去了,本来我爹想给我招婿的,这不家里的族叔给我说了瑞鑫,我瞧他是个好的,当时就说好了,我们现在的铺子给我俩做生意用,我第二个儿子要随我爹的姓,姓李。” 董江氏声音陡然大了起来,“这事我可不知道啊!我不同意。” 李氏养气功夫,那比董江氏高出一大截,脸上笑盈盈的模样变都没变,“我公爹和丈夫都答应了,婆婆您不是总跟我说,家里的事男人说了算吗?家里男人都同意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好了!你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董玉卓满脸不悦的瞪了董江氏一眼。 黄婉贞连忙上前打圆场,“哎!今个儿是个好日子,想吃什么,随便点,我请客。” “对了,还有铺子里的皮毛,要是不好卖,就放吉祥堂去,铺子虽不是我的,但我跟宋董事长是同学,关系铁着呢,我跟她说道说道,定是没问题的,不过表哥和二舅可不能要价太高,不然宋董氏长那,我不好交代。” 董玉卓刚刚还阴着的脸,立马放晴,“我就说婉贞是个出息的,老了老了,沾上外甥女的光了,谁说闺女没用?我就稀罕闺女!” 董瑞鑫笑着冲黄婉贞作揖,“表妹放心,必不会让你在领导面前失了面子,只要不亏,咱们就卖。” 黄婉贞摆摆手,“都是亲的热的,哪里能让你们亏了,我回去给宋董事长打个电话,明儿个给你们信。” 黄婉贞实在不能理解,这些老太太们是怎么想的,吃过饭,当着李氏的面,黄董氏和董江氏俩人手拉着手说了半响李家的不是。 回家的路上,黄董氏在车上跟黄婉贞抱怨的了一路,到了家还在不停的唠叨,“这李家也太霸道了,董家的子孙,凭什么要随他家的姓?怎么不让老大和老二家的孩子姓李?董家就该倒霉?就该这么让他们李家抢夺子孙?” 第219章 红叶‘老同\\\’的妹妹 黄婉贞不耐烦的举起手叫停,“停,停一下,娘,什么好事都让你们老董家占了才好呢,那李家的铺子,白给你们董家,你们董家就高兴了,孩子跟人家个姓,你们就不干了,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人家要是用铺子招赘,招来的,全都得姓李,我表嫂那意思是第二个孩子姓李,那一个孩子还是姓董,那不挺好的吗?一家一个大孙子,董家的财产给老大,李家的财产给老二。麻烦你别掺和了行不?我二舅和我表哥都愿意,你瞎操什么心啊?!” 黄婉贞之前一直以为,封建礼教,深深压迫了女人,男人把女人当成了传宗接代的工具,女人真的很可怜,所以能用女人的岗位,她都会尽量招女工。 可从黄董氏和董江氏身上,她发现这两人比男人还操心他们的传宗接代,她们是父权制度的受害者,同时也是父权制度的守护者。 “你大舅家的两个表哥,连着生了好几胎,都是闺女,我估摸着,是之前做事太绝,被菩萨知道了,不想给他家送孙子了,这以后董家全靠你瑞鑫表哥传宗接代了,董家这般缺男娃,你表嫂还拎不清的许出去一个,我这心是真疼啊。” “你二舅和表哥太老实了,这种亏都能吃的下!” 黄婉贞双手叉腰,一副泼妇样,“你跟我说说,他们吃什么亏了?要不是我表嫂一家人帮他们,你以为他们能这么快在上海立足,占了便宜不知足,还说人家坏话!升米恩斗米仇!占便宜没够!” 黄董氏见闺女这么说她娘家人,立马梗着脖子不干了,“黄婉贞!你个不孝女,说谁呢?!” 黄婉贞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黄董氏,“说你呢!说你们董家呢!怎么不服啊?那我就不给宋董事长打电话了,二舅铺子里的皮毛,你自己想办法帮着卖吧!” 黄董氏脸色像是打翻了调色板,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一会儿黑,嘴唇抽搐了老半天,才憋出一句,“你答应你二舅和表哥了,不能不管。” “那你以后少掺和点娘家的事,帮不上忙就算了,还净帮倒忙。”黄婉贞撂下一句,转头就去打电话了。 本要继续跟黄婉贞说道的黄董氏,见她朝电话走去,立马闭上了嘴,怕自己忍不住说教,还抬手使劲儿捂住了嘴。 第二天,黄婉贞就偷偷吩咐林则忻给黄董氏加了活,除了让她接待客人,没客人的时候,也要帮着裁剪衣服。 待王启生买回用于钩花边的棉麻细线,黄婉贞还让黄董氏跟着女师傅学勾花边儿,“娘,这可是门手艺,你学会了,等公司收花边儿时,也能按件给你报酬。” 黄董氏在北京吉祥堂的时候,就想织毛衣赚钱,但宋董事长经常过去,她怕被宋董事长看到,批她占用工作时间挣外快,就一直忍着没织。 这下好了,宋董事长不在上海,林经理没她闺女职位高,自然是不敢批她的。 “行啊,我觉得这不难,我先学学看。” 别说,王启生请回来的女师傅还真年轻,竟是个十七八的大姑娘,一问,姑娘还没嫁人,这就让黄董氏和红英娘稀奇了。 “岁岁,你爹娘放心你跟我家老头子来上海?” 沈岁岁大大方方的道,“怎么不放心?每月三块大洋,一年下来就是三十六块。” “我姐跟大丫姐是老同,她们一直有互相通信,我姐告诉我,说大丫姐在上海享福,每天不但馒头米饭管够,还能顿顿吃肉,主家慈善,每月给三块大洋的薪水哩,在我们那,给地主老爷干活,只给些吃的,让带回家去,可不会给大洋。” “这么好的活计,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我跟我爹娘说,我赚的工钱一分不要,攒起来,等王姑父去老家收线,托他帮忙捎回家。我爹娘还在为弟弟攒娶媳妇的钱,一听我这么说,立马就答应了。” 红英娘给众人解释,“岁岁家没田地,没我娘家好过。” 沈岁岁笑着拍红英娘的马屁,“七叔公家不但有田地,还有家绣坊铺子,那在我们当地是大户,我姐能和大丫姐成为老同,是我姐高攀了。” 黄婉贞是个不懂就要问的性子,见沈岁岁一直说老同,就问道,“老同是什么意思?” 沈岁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求助的眼神瞥向红叶。 红叶瞪了她一眼,先纠正了她的称呼,“以后别叫我大丫姐,我跟你姐通信的时候就写了,我现在有名字了,叫红叶,你这岁岁的名字,还是我起的呢!” 接着,她又同黄婉贞解释道,“嗯,我们那的老同,有点北京那边义结金兰的意思。不过我们那的老同更神圣,是在中人和长辈的见证下,用女书写成契约,上达天听后结成的姐妹。比亲姐妹还亲,我们会互相扶持、关心,分享生活中的喜怒哀乐。” 说到这儿,红叶低下头抿了下唇,“我在刘家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要不是我老同鼓励我,支持我,我早就投了那母江河了。我这辈子就认准岁岁的二姐了,我们要做一辈子的老同。” 黄婉贞喃喃道,“听起来像是为了补足婚姻中缺乏的情感交流,让女人在精神上得到慰藉。” 接着黄婉贞又问道,“你不是不识字吗?怎么跟岁岁姐姐通信?” 红叶笑笑,“我们用女书写的信来往,我们有我们自己的字。” 通过红叶的一番解释,黄婉贞才明白,女书上的字比繁体字简单的多,字也少得多,比较好学,倒是像黄董氏原来在黄家大宅管家时,记账用的字。 “你们那些字虽然简单,但只在少数人中流通,费那么大劲儿学了,与外边还不通用,太亏了。你要是愿意识字,尽管问我们,我们这儿的人都识字。” 红叶感激的看一眼黄婉贞,又不好意思般的低下头去,小声问道,“黄总,岁岁每月能拿到多少薪水啊?” 第220章 黄婉贞给西多妮设计万圣节服装 黄婉贞先是瞥了眼红叶,又看了下睁着俩大眼盯着她的岁岁,“三块大洋起,看岁岁勾花边儿的能力,能力越强,给的越多。” 黄婉贞身高将近一米七了,而岁岁才一米五出头,黄婉贞靠近她,低下头,与其对视道,“这样吧,每月给你发三块大洋,你自主决定用处,剩下的钱,攒在我这儿,过年的时候,我一块儿给你。” 岁岁想都没想,立马点头答应下来,三块大洋就够了,剩下的钱,不管领导给不给,她都能接受。 第二天,黄婉贞就见识到了沈岁岁的厉害,勾针和长线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不一会儿就勾出了一条长花边儿,黄婉贞拿过来仔细一瞧,上面就排着一溜儿蝴蝶,黄婉贞数了数,有十三个。 沈岁岁笑,“黄总不用数,想要多少个,我就给你勾多少个,只要不结口,就一直能勾下去。” 黄婉贞这才回过神来,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幼稚,不自在的“哈哈”笑了几声,“行,挺好,秀兰,你好好跟岁岁学,我先去吉祥堂了,有事去那边找我。” 刚进吉祥堂,黄婉贞就见到了西多妮,黄婉贞热情的跟她打招呼,伸出手来,欲同她握手。岂料西多妮手往后边一背,拒绝了黄婉贞。 黄婉贞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就在她回想什么时候得罪了西多妮的时候,西多妮又主动给了黄婉贞一个大大的拥抱,“哦!安迪,我太想你了,必须来个贴面礼,才能表达我对你的思念。” 黄婉贞心里舒了口气,重新笑了起来,“呵呵,我也是,你最近怎么样?” 西多妮立马用中文道,“你好,黄、婉、贞,你是我的好朋友,咱俩握握手。” 黄婉贞一脸佩服地给西多妮竖了根大拇指,“哦,西多妮,你能说这么长的中文句子啦?实在是太厉害了。” 西多妮用扇子遮住嘴,“呵呵”的笑起来,“我的中文够不够标准?” 黄婉贞回想了一下,别说,确实挺地道,一点上海口音都没有,“呀!你怎么说了一口京腔,太标准了。” 西多妮得意洋洋的用中文道,“我跟奶奶学的。” 黄婉贞跟着换成中文,“奶奶是谁?”黄婉贞脑子卡壳了,西多妮的奶奶?那不也是法国人?难道是学过中文? 黄董氏翻了个大白眼,终于找到鄙视二女儿的机会,“我就是奶奶,小妮同珍珍一起跟我学的说话,我不是珍珍的奶奶吗?小妮跟珍珍一起这么叫我。我纠正过她几回,让她叫我婶子,她不愿意。” 西多妮听个半懂,连忙解释道,“奶奶好听,好说,婶子不好听,不好说。” “噗嗤——”黄婉贞被西多妮逗的破了防,“只要你父亲没意见,你随便叫。” 黄董氏瞪了二女儿一眼,“还有脸批评我,你瞧瞧自己说的什么话!还是高中生呢,一点水平都没有。” 随后,黄董氏拉起西多妮的手,“走,小妮,咱们去挑衣服样子,你这次的宴会是西式的还是中式的?” 黄婉贞也不急着去干活了,跟在两人后边,进了接待室,“西多妮要做衣服吗?” 西多妮点点头,“马上要到万圣节了,朋友家要办舞会,邀请我去,我想做身不一样的衣服,咱们店里的衣服就很不一样,比《画报》上的还好看。” 黄婉贞并没有学会中国人的谦虚,对西多妮的夸赞照单全收,甚至还有些得意,“那是,大部分都是我设计的,中西合璧,当然不一样。” “不过,我那些设计比较适合一般场合,万圣节party,那可不是一般场合,你想不想成为最受瞩目的那个?” 西多妮双手合十,抱于胸前,眼睛亮亮的看着黄婉贞,“想!黄、婉、贞,你有什么好想法?” 黄婉贞嫌弃的撇撇嘴,“等你把中文练好,再叫我中文名字吧,你这样叫起来,会让我起鸡皮疙瘩。” 西多妮不高兴的噘噘嘴,“好吧,安迪。” “我专门为你设计两款,适合万圣节舞会穿的服装,明天你过来看看,喜欢哪一套,就让她们给你做哪一套。”黄婉贞说完站了起来,“我帮你量一下尺寸。” 黄董氏立马把随身带的软尺递给了黄婉贞。 刚开始还算正常,直到量腰围的时候,西多妮腰际有一块凸起,黄婉贞按了按,“啪嗒——”一个红底绣牡丹花的荷包掉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黄婉贞低下头刚要去捡,就听黄董氏大喝一声,“我来!” 黄婉贞被黄董氏这声喊愣了,西多妮趁机立马矮身捡了起来,“没啥,奶奶送我的荷包,我很喜欢。” 黄婉贞奇怪看一眼黄董氏,“娘,只不过一个荷包,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黄董氏不耐烦的摆摆手,“没什么,你回办公室干活吧,这里不需要你。” 黄婉贞不明所以的看向西多妮,没想到西多妮也朝她摆了摆手,那动作跟黄董氏如出一辙,“没什么,你回办公室,不需要你。” 黄婉贞心想,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一种被孤立的感觉,被亲娘职场霸凌了? 黄婉贞就这么被赶出了接待室。 黄婉贞熬夜帮西多妮设计了两款适合万圣节的服装,一身配着尖顶帽的巫婆服装,有着黑色长袍,裙摆和袖口设计成不规则的波浪形,增加神秘感。 另一身是恶魔天使造型,黑色连衣裙,加上黑色翅膀,黄婉贞给它配了个发卡,上方还画了个圈。 西多妮指着上面的圈问,“这个怎么弄上去?” 黄婉贞解释道,“用铁丝固定在发卡上,你喜欢这身?” 西多妮摇摇头,又点点头,“这两身我都喜欢。” 黄婉贞耸了下肩,双手一摊,“那你打算做哪身?” 西多妮一时无法抉择,选了很久,一拍桌子道,“两身都做!” 黄婉贞提醒她,“我这儿的衣服可不便宜,虽然咱们是朋友,但成本在那,我最多给你打八折。” 第221章 在约翰氏医院碰到黄婉淑 西多妮高兴的抓住黄婉贞的胳膊,“哈哈,真的啊,你要给我打八折?我还以为要全款买呢。之前,凯瑟琳可从来没给我打过折,我的朋友,你真是太慷慨了,” 凯瑟林是林则忻的洋名儿。 听了西多妮的话,黄婉贞默默在心里把衣服的价格,又往上拔了些。 事情办的差不多了,黄婉贞在万圣节前回到北京。 岁岁,红叶和红叶的女儿,黄婉贞全都交给秀兰安排,然后又忙了起来。她跟宋文茵商量后,出了一版适合圣诞节年轻男女穿的服装,还独创了对应的妆容和美甲,一时之间倒是在灯市口大街上的几家学校里小火了一把。 过完万圣节后,黄婉贞马不停蹄的又出了圣诞节妆容和服饰,这次准备的时间长,她还花重金,用一条红色丝绒裙子搭配黑色配饰和狐狸毛披肩,换取了贝拉当她的模特。 “咔嚓——咔嚓——”几下,黄婉贞给贝拉拍了几张照片。 “这身好了,换下一身。” 秀青、小燕和小琪连忙上前,围住了贝拉。 贝拉一边任她们给自己换装,一边冲黄婉贞道,“说好的,所有的照片,都要帮我洗一份。” “好。”黄婉贞把相机小心翼翼放在桌子上,甩甩手,“等洗出来,你选几张最满意的,我登在报纸上。” 贝拉兴奋道,“上海的《画报》登不登?听说能上《画报》的,都是欧美最时髦的衣服,我觉得你这衣服比《画报》上的都好看。” 黄婉贞一笑,“谢谢夸奖,我找找人,去《画报》问一问。” 顿了一下,黄婉贞笑着上前,帮贝拉理了理头发,“《国际报》那,你能不能同亨利阁下打声招呼?我在上海见过他一面,他太严肃了,我有点怕他。” “哈哈——”贝拉突然笑了起来,“你说的是亨利吗?别看他外表冷漠傲慢,内心却是善良真诚的,最近我还发现他聪明睿智且有主见。” 黄婉贞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心想,密斯贝拉的滤镜开的也太大了,“哦?是吗?你怎么发现的?” 贝拉抓住黄婉贞的手,细细的跟她说了起来,“亨利是英国贵族,他的父亲是蒙特公爵,上个世纪末,蒙特家族因经济衰退和土地减少,面临财务困境,蒙特公爵为维持贵族生活,娶了亨利的妈妈,菲奥娜夫人。” “菲奥娜夫人是美国人,家里不但有上千亩庄园,还开着机械厂,蒙特公爵娶她,就是为了她那丰厚的嫁妆。但他并不喜欢菲奥娜夫人,他喜欢的是索薇娅夫人,同为没落贵族的阿斯顿家的女儿。” “蒙特公爵同索薇娅夫人生了两子一女后,才同菲奥娜夫人生了亨利。” “按说以蒙特公爵对索薇娅夫人三个孩子的喜爱,爵位是不会交给亨利的。我爸爸也因为亨利家太乱,不喜欢我跟他走的太近。” “但就在前不久,蒙特公爵死了,律师宣读了他的遗嘱,亨利继承了蒙特公爵的爵位,和一栋破败不堪的古堡。亨利不但用自己赚的钱,修缮了古堡,还买回了一大片领土,并减少了领地上农民的地租。” “密斯黄,你说亨利是不是特别聪明,特别睿智啊。我爸爸也同意我跟他交往了,这都是他自己克服困难,迎来的胜利。” 黄婉贞在贝拉星星眼的注视下,点了点头,“那你们现在是男女朋友关系喽?”英国贵族家的宅斗,黄婉贞虽然感兴趣,但她最在意的还是自身的事业。 贝拉是个大方活泼的女孩子,听到黄婉贞这么问,她毫不羞怯的点头承认了,“是的,我们在交往。” 黄婉贞笑着拍手,“真好,恭喜你找到真爱。”黄婉贞想,这次不用她费劲儿,《国际报》就会主动帮她的公司做宣传了,真是太好了。 黄婉贞把相机还给刘子墨的时候,还给了他些钱,“麻烦帮我洗三份照片。” 刘子墨挑眉,不确定的问道,“这么多?” 黄婉贞肯定的点点头,“对,我要三份。” 照片出来后,黄婉贞马不停蹄的去了约翰氏医院,送了一份给贝拉,还让她选了几张喜欢的照片。 选好后,黄婉贞把照片单独留出来,把剩下的照片先塞进手袋,拿出帕子,把单独留出来的照片,用帕子仔细裹了,才放进手袋里,“医院怎么人这么少?” 贝拉百无聊赖道,“不是在打仗吗?好几个科室的医生,报了名,去战场救助伤员了。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打完。” 黄婉贞沉默了会儿,点点头,“哦,你忙吧,我不打扰了,先回去了。” “密斯黄,”贝拉见黄婉贞要走,赶忙叫住她,“沈医生在呢,你不去看看他吗?”一边说着,贝拉还冲黄婉贞挤了挤眼睛。 黄婉贞一想也对,沈医生平日里帮她那么多,来都来了,不得去瞧瞧他。 “嗯,我去打声招呼。” 看着黄婉贞远去的背影,贝拉笑笑,自己还是个丘比特呢,希望沈医生早早答应密斯黄的追求。 黄婉贞一边往外科办公室走,一边想,早知道,该拿些大花做的糕点过来。 “嗨——!” “啊——!” 黄婉贞刚进办公室,打了声招呼,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跑到了桌子后面。 “黄女士,你的脚。” “oh!my god!” 听到沈君宴喊黄女士,黄婉贞心想,果然没有看错,她双臂交叉,放于身前,冷声道,“黄婉淑,你躲什么躲?” 一个小时后,约翰氏医院的咖啡馆,黄婉贞坐在黄婉淑对面,冷冷的看着她,“你不是挺横的吗?怎么看到我,还往桌子后面躲?” 旁边的沈君宴,试着打圆场,“原来婉贞你不知道啊,黄女士第一次来的时候,就说了是你姐姐,我还以为是你推荐她过来的呢。没想到婉贞的姐姐,也和婉贞一样勇敢有主见呢!” 黄婉贞侧头看向沈君宴,“是挺勇的,但是主见没看出来。” 第222章 日服装推广很成功 说着,又看会黄婉淑,“你怎么想的,不用告诉我,我没有娘那种老思想,只要不跟我要钱,你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 黄婉淑闷着头不说话,心里想,这下黄婉贞发现自己在学她,还不知道怎么得意呢。 沈君宴见黄婉淑满脸痛苦的低着头,连忙嘱咐道,“千万不要下地走路了,给你的那些药,尽量来医院,找我上,不然到时候恢复不好,可能还不如放足前呢。” 对于自己的脚,黄婉淑还是非常在意的,听了沈君宴的话,忙不迭抬头保证道,“我一定听沈医生的话。” 沈君宴点点头,“好了,你们姐妹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吵啊,我回去工作了。” 待沈君宴走后,黄婉贞还要上学,也没多待,在街上寻了辆出租车,带着黄婉淑回了灯市口大街。 放学后,黄婉贞还没喝口水,秀兰就来找她认错了,“对不起,二小姐,我错了。我不该告诉大小姐,你是在约翰氏医院做的放足手术。” 黄婉贞摆摆手,“无妨,她愿意进步,我定是不会拦她的,但咱们公司的事,你一个字都不能跟黄婉淑透露,不然我定会把你赶出去。” 秀兰刚刚放下的心,又紧张起来,急迫的表忠心道,“我发誓,小姐不让我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会说,若违此誓,愿遭天打雷劈。” 黄婉贞皱眉摆摆手,“行了,到时候就算你真被雷劈死了,我也不会去给你收尸的,出去干活吧。” 虽然黄婉贞嘴上说,不介意秀兰透露了她放足的医院,但知道黄婉淑去约翰氏做了放足手术后,秀兰就觉得做了对不起黄婉贞的事,开始没日没夜的干活,想着一定不能再辜负小姐的信任,一定要弥补之前的过错。 秀青知道后,还特意去后街租的院子里,找了秀兰一趟,当面指着她鼻子,骂了顿,“你脑子坏掉了吗?竟然帮着大小姐,你是二小姐的丫鬟。妄为二小姐对你那么好。真是眼瞎心盲,白眼狼。” 秀兰虽觉自己有错,可也是个自尊心强的,怎么可能允许秀青那么骂她,当即就回嘴道,“你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二小姐根本不在意这些琐事,大小姐想变好,想进步,二小姐作为亲妹妹,是乐于看见的,我从小就跟在二小姐身边,知道她最是心善大度,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在大小姐问我的时候,告诉她的。” “我还知道二小姐最注重自身发展,她做放足手术,去洋学堂上学,做生意,都是为了让自己有更多的底气,面对生命中各种困难,我会一直陪在她身边,竭尽全力帮助她,只要她需要,哪怕是我的命,我都愿意舍出去,你能吗?你要不能,就别在这儿,瞎嚷嚷,显得你多能似的,其实就是个外强中干的货!” 秀青被她说的一下子急眼了,一边撸袖子,一边骂,“你才是外强中干的货!你脑肚里装的都是稻草,今儿个我就要让你瞧瞧,我的厉害。”说着,就上前揪住了秀兰的衣裳。 秀兰是个勤奋的,平日里,看黄婉贞练拳,偶尔也会跟着耍一耍,从小到大身体又没吃过亏,比秀青身体强壮的多,三两下就把秀青按地上了,一个劲儿的挑不显眼的地方掐,“还以为是小时候呢,想打我就打我,你不就是占着年龄比我大,大小姐身份占个‘长’字,才能欺负得了我吗?现在跟着我们二小姐过日子,还敢耍你那臭威风,让我教教你,什么叫你老了,我还年轻!” 黄婉贞知道俩人打架的时候,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报纸上已经登出了圣诞节时装广告,初见成效,黄婉贞忙的脚不沾地。 乍闻此时,在心里转上一圈,觉得秀青去秀兰的地盘,打秀兰,是秀青的不对。 可秀青曾有那样的经历,心理创伤让她敏感到了极致,也自尊自卑到了极致,黄婉贞不愿言语上给她太大负累。想了想,决定给秀青加活,把干架的力气,用在赚钱上岂不更好? “文茵,咱们铺子好不容易趁着节日时装有些起色,我想着给顾客点福利,一是可以回馈老顾客,二是可以吸引新顾客。” 宋文茵手绞着头发问,“你是不是又想到什么好点子了?说说吧。” 黄婉贞笑笑,“凡是购买咱们店里节日服装的,由玲珑阁免费做妆造。正好我新研究出两种妆造,分别叫‘宴会妆’和‘创意妆’,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学一下?” 宋文茵捏住下嘴唇,打了个口哨,“那当然,必须有兴趣。现在就开始吧。” 黄婉贞“呵呵”笑了起来,“不把秀青叫上啊?咱们不在的时候,由秀青负责这一摊子事,你觉得怎么样?” “再合适不过了,本来平日里,就是她负责玲珑阁,等我一下,我去叫她。”宋文茵重重一拍桌子,起身出了办公室。 黄婉贞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节日服装在北京推广的很成功,受其拉动,吉祥堂同比年利润,不降反增,令宋文茵大呼黄婉贞厉害,“婉贞你也太厉害了,出门瞧瞧去,除了贪官污吏,发国难财的,谁做正经生意能做到你这样的。” “我表姐已经进入上海女子商业储蓄银行实习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黄婉贞摇摇头,用眼神示意她说下去。 “因为她上的女子职业学校,全国最有种的仨女人办的那个,其中有一个叫张嘉仪的,是上海女子商业储蓄银行的总经理,她娘家和婆家是江浙望族,娘家有权,婆家有钱,虽然离婚了,但她给婆家生下唯一的男娃,公婆不但送房送车,还给她做生意投资,她娘家哥哥是金融界新贵,对她鼎力支持,她的一切成功,都依赖于她的家族和婆家的资本和人脉,不像咱俩,虽然生意小的,不够人家塞牙缝,但确确实实是靠咱们努力得来的。” 第223章 何阑珊的婚礼 宋文茵说完,满脸傲娇的半仰起下巴,好似在说,快夸我,快夸我吧。 黄婉贞被她样子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个张嘉仪又是职业学校董事,又是女子商业储蓄银行总经理,定是非常厉害的人物,不然就算是有资本支持,没能力,在这乱世,也站不住。” “我知道你是想让我夸夸你,但咱们不能通过贬低别人,来提高自己,那就成了‘老王卖瓜,自卖自夸’了。” “嗯,不过你确实挺努力的,尤其是下半年,简直是比我还积极,不但发展壮大了咱们公司,还给咱们公司发现了新商机。” 黄婉贞起身,笑着握住了宋文茵的手,使劲儿上下晃了晃,“宋董事长,咱们明年继续努力,争取再创新高。” 宋文茵眼中闪着激动的泪花,使劲儿回握住黄婉贞的手,“嗯。” 过了没几天,贝满女中再次迎来期末考试,这次学生们的状态相差很大,准备考大学的,真的是头悬梁锥刺股,不准备上大学的,就轻松的多了,不是参加宴会,就是结伴上街。 这天,黄婉贞突然收到沈家的请帖,心中有些诧异的同时,产生一种急于翻看的心理,但手脚冻得僵硬,黄婉贞还是等赵大花给她装了个热水袋,把手放在热水袋上温了会儿,才打开请帖看了起来。 岂料是沈君茹订婚的请帖,黄婉贞呆愣半晌,又去看日期,竟和她期末考试的时间重合,黄婉贞合上请帖,深深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纸笔,写了封回信。 写完信,黄婉贞又去找李春花,让她把沈君茹以往在店里做衣裳的尺寸找出来,又在册子上认认真真选了身大红色旗袍,叫李春花安排人,尽快做出来。 信和旗袍派人送到沈府去后,黄婉贞一直没收到回信,虽心里有些惦念,但身上的事太多,一直忙的也没空去理会心里的那点忧思。想着,等放寒假,再把沈君茹约出来,聊聊天,顺道玩一玩。 两天的考试过后,马上又迎来了何阑珊的婚礼,黄婉贞和宋文茵紧锣密鼓的给何阑珊准备嫁衣,黄婉贞设计了两身,一身塔夫绸的婚纱,一身呢料大衣,宋文茵设计了两身,一身裘皮大衣,一身洋裙。 黄婉贞对于何阑珊的婚礼非常郑重,因为何阑珊请了她和宋文茵做了女傧相。 女傧相是什么呢?大概跟后世的伴娘差不多的,黄婉贞两辈子加起来,头一次担此重任。 齐家住的是洋楼,一共三层,一楼一进门是一间可容百人的大厅,装修的金碧辉煌,不得不令人感叹,当官的比做生意的还有钱。 大厅里衣香鬓影,人来人往,比起外面冰天雪地的天气,里面简直是温暖如春。 黄婉贞和宋文茵穿着一模一样的粉色礼服,同几个同学在休息室说笑着。这时,侍者又引着人进来,大家扭头看去,见是穿着一身黄色洋裙的田香玉。 宋文茵表现的很不友好,当下就冷哼一声,“哼,阑珊可是说了,必不会给你下帖子,你今儿这算是不请自来?脸皮怎么就这么厚呢。” 田香玉是交际场上的老手,长辈们的训斥她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应付,何况只是同学的奚落。 “哎呦!我是哪里得罪宋大小姐了?今儿我来晚了,我给大家端茶倒水赔罪。” 说着,竟真出门端了一托盘饮品进来,笑呵呵的给众人重新换上饮品,到了黄婉贞那,黄婉贞把高脚杯一端,面无表情道,“不敢劳烦田大小姐。” 田香玉笑着道,“我说宋大小姐怎么对我意见这么大呢,原来是为了给副班长出气啊。得,我自罚三倍,给副班长赔罪。” 黄婉贞嘴角挂着丝冷笑,“你也知道对不起我啊?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原来是一直在装糊涂。怎么?看我没背景,没家世,就随意收我的钱,不给办事?” 宋文茵接话道,“就是,同学们,你们还不知道吧,这田香玉人品可不咋地,一点信用没有,前后吃喝加收钱,占了副班长百来块大洋的好处,事情却不给办,一点同学情谊没有。你们以后同她还是少来往,人品太差,咱们学校的品修课,都学狗肚子里去了。” 黄婉贞哀叹一声,“我在贝满女中上了这么多年学,一直特别珍惜咱们同学间的情分,你们就说,我是个小气的人吗?哪个同学现在手里没我们店里的打折卡,要是为了钱,我不可能这么下田同学的面子,主要是她这人,实在是太坏了。要不是我顾虑着同学情谊,我定要花钱雇几个混子,帮我出出气!” 同学们开始议论纷纷,苏静宜站起来,皱眉看向田香玉,“田香玉,你也太不讲究了吧?连同学都坑?你看看副班长,被你坑那么多钱,也没收拾你,这要是别人,你试试,看人家会不会雇人打断你的腿。” “就是,就是,谁都知道副班长跟阑珊和文茵要好,不必找混混,找她们俩替她报仇,就够你受的了。”林清惠拿着柄象牙扇子,遮着嘴,一脸嫌弃的道。 “这事,副班长从没在班里说过,只要她透露几句,我们是再不和你来往的,叵测人心难辨,惯常小恶频添。”徐萱莹声音冷淡,面色难辨。 田香玉突然就后悔过来了,她婚期定在腊月十六,与何阑珊的婚期相差不过七天,她没收到何阑珊的请帖,怕她不露面,同学会对她有意见,到时候不去参加她的婚礼,没想到却弄巧成拙。 她以为事情过去那么久了,黄婉贞也没同她计较,这事早就过去了,心里想着,她不由埋怨的看向黄婉贞,“副班长,我那时候是真心实意想帮你的,我还告了假,托了我哥,给你办事,你总不能让我添钱吧?” “啪——”不等黄婉贞反驳,宋文茵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你收了钱,不给办事,不但觉得自己没错,竟还埋怨上副班长了,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无耻之人。” 第224章 田香玉被驱赶 “你们俩,是我牵的线,按说我才是源头,为啥副班长没怪罪我?那是因为我珍惜我们之前的同学情谊,是真心想帮她的,虽然没办成,但我也没收钱。” “你事后,别说还钱,就是跟副班长说两句对不住的话,以副班长的大度,也不会今日指责你是小人。” “那事根本不难办,找别人怎么能办成,找你怎么就办不成?因为你贪财,你不顾情谊,想使劲儿坑副班长家钱财,你自私自利,坑害了别人,还不觉自己有错,真他妈令人恶心,你给我滚!” 宋文茵说到激动处,竟走上前,去推田香玉,黄婉贞怕她吃亏,连忙跟上,其她同学见状,纷纷上前劝解,“好了,别动火,今儿阑珊大喜的日子。” “让她走了就行了,我去叫人,把她赶出去。” “田香玉你赶紧走吧,这里没人欢迎你。” 休息室里的动静,不一会儿就引来了人围观,安保人员连忙上前询问。 “她没请帖,她不是我们同学,把她赶出去。” “对,她是假冒的,这世道,什么人都有。” 田香玉简直是有苦难言,安保人员很快控制住了她,不过看她穿着贵气,又怕得罪了贵宾,派人去新房问过何阑珊本人后,才敢把她赶出去。 事情平息了没一会儿,外面传来一阵悠扬的鼓乐声,有人来休息室找女傧相过去,黄婉贞和宋文茵便知道仪式要开始了,忙着急的跟着人往外走。 大厅已经布置一新,最北边搭了个台子,从台子到门口,铺着一条鲜红的地毯。 何阑珊一身塔夫绸的婚纱,雪白的衣服衬得人更加娇小玲珑,因打仗的关系,何父并未回来,何阑珊的大哥,穿着笔挺的西装,站在何阑珊身侧。 黄婉贞和宋文茵一人牵着一头婚纱,站在后面,两个穿连衣裙的小女孩,捧着花篮,站在前面。 音乐一起,齐勋元身后跟着两个男傧相,从旁边的门口处走了过来,何阑珊的大哥,把何阑珊的手交到了齐勋元手中。 小女孩开始挥洒篮子里的鲜花瓣,一边往前走去,黄婉贞,宋文茵同另外两个男傧相左右夹着新人,走上台子,帮何阑珊的裙摆摆放好后,退开站在一旁。 冗长的仪式过后,便是照相留念,众人分主次,先是新人的重要朋友合影,继而是新人和四位傧相,最后是新人的合影。忙活一番后,新人回了房。 接下来,就是给青年男女创造机会互相认识。 齐勋元的两个傧相,一个是堂弟齐勋坤,一个是表弟吴章荣。 “听说两位小姐同我嫂子是同学,不知明年有没有考大学的打算。”齐勋坤一双眯缝眼,不住的在黄婉贞和宋文茵脸上逡巡。 黄婉贞可不傻,心下一转,就明白了齐勋坤为什么这么问。 一般订婚的女子,都不会成婚太晚,成婚的女子,很少有继续进校求学的机会。 黄婉贞猜的不错,齐勋坤对两人的外貌,都满意的很,也想跟美女多亲近亲近,但就怕名花有主了,事后沾染什么麻烦。 黄婉贞浅笑,“这可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宋文茵与黄婉贞对视一眼,抿了口咖啡,“我也说不准。” 黄婉贞直接把话题扔到齐勋坤身上,“齐少爷是在求学还是上班了?” 齐勋坤将下巴一翘,心里得意家里花钱给他安排了个大学,平日里作业和考试,都花钱请人帮忙代劳,他只需要再等两年,就能拿到大学毕业证,“正在上大学,还有两年就毕业了。其实上不上都无所谓,家里有关系,可以直接在政府里安排个差使,慢慢往上爬就是了。这不是考上了嘛,家里觉得不去上,太可惜了。” 宋文茵直接不给面子的翻了个白眼,黄婉贞知道她是不想应付这个草包了。 刚要找借口离开,吴章荣开口了,“四表哥,二舅说让你少在外说跟政府有关的话,政府里有关系的多了,小心祸从口出。” 黄婉贞见两人说起话来,也不急着走了,默默地喝了口橘子汽水。 “有我在,你担心什么?我比你见识大,多听听我说的话,胜过你死读书好几年!”想到这个表弟,在美女面前,拆他的台,齐勋坤就生气。 吴章荣闷着头道,“我这是为了你好,这北京城权贵云集,脾气大的人也多,咱们谨慎些说话才好。” 齐勋坤理直气壮,“你当我傻啊?这是咱们齐家办喜事,来的都是亲朋好友,我不拿两位妹妹当外人,这才跟她们说的,要是别人,想让我传授经验呢,也得看我给不给面子哩!” 这些狗屁倒灶的话,宋文茵有些听不下去了,脸上现出明显不耐。 正在此时,外间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连忙问,“怎么回事?” 吴章荣忙解释道,“我外婆惯爱听戏,今天是三表哥大喜的日子,大舅专门请了戏班子来唱几出,热闹热闹。” 见很多人都往外走,黄婉贞和宋文茵自然站起来,跟着往外走。 齐勋坤笑着起身,跟上,“难得你们新式女子,还有爱听戏的,咱们一起去瞧瞧。” 黄婉贞客气道,“我娘喜欢京剧,我随着看过几场,觉得还不错。” 吴章荣身子一顿,忙说道,“并不是京剧,是昆剧。听说近些年,昆剧里的女子形象,不由男人扮了,都是女人上台唱。” 齐勋坤听得眼睛发亮,“那咱们可得快点,不然可抢不到好地方欣赏了。” 几个人快步往院子里搭的戏台走去,齐家的侍者留了几个顶好的位置,见他们来了,便迎过去。 黄婉贞和宋文茵却都笑着推辞了,指着最边上的位置道,“我们同学都在那边,就不多打扰你们了。” 待走到林清惠,苏静宜和金贤双等同学身旁,她们正在小声议论,要不要去参加几日后的田香玉的婚礼。 宋文茵毫不客气的说,“别去。今儿个咱们那么让她没脸,已经把她得罪狠了,到了她地盘,以她那人品心性,不报复咱们才怪,我才不会乱发善心,去她那花钱,找不自在呢。” 第225章 布特福公司增加了不少人 徐萱莹还是那副清冷样子,“我是不愿把自己的脸皮,主动伸到别人面前的,与其赌别人不会下手打,不如一开始就不伸出去。” 四周同学们开始附和,“嗯,有道理。” “反正我以后是要同她远着些的,不来往也好。” “那我也不去了?” “别去了,别去了。” 几天后东城财务部陆次长家的大儿子举办婚礼,女方同学一个没来,让田香玉丢了好大脸面。 今年局势不稳,弄得人心惶惶,但喜事可真不少,似乎整个北京城的父母,都在为家中适龄儿女物色佳婿佳媳。 就连上高一的徐盛翊都同苏静远举行了订婚仪式。 黄婉贞当然是送上了美好的祝愿,和订婚的礼服。 忙的昏天暗地,连觉都不够睡的黄婉贞,收到黄董氏从上海打来的电话,不等黄婉贞解释,黄董氏就开始声泪俱下的控诉, “早到了放寒假的日子了,你人不过来也就算了,连个电话都不打,你要是手头拮据,怕打电话费钱,你写封信也好啊,你是不是早忘了,还有个老娘在上海。” “呜呜呜——,最近我这身体,不是腰酸就是背疼,估摸着是活不到五十了,我连续几晚上都睡不着觉,想你和你姐姐,你姐姐我是不担心的,横竖有男人和孩子做依靠,老了也不怕没人养,可你还没个归宿,我就是死了,也不敢闭眼啊。” 黄婉贞满头黑线,不知道她这又是唱的哪出,连忙解释最近事情太多,等忙过这段时间,就去上海陪她过年。 说了一箩筐好话,才安抚下黄董氏那颗躁动的心,没想到一转头,差点撞在轮椅上,“黄婉淑,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顾不得追究黄婉贞直呼她的名字,黄婉淑急忙追问道,“娘是不是在上海?我听见你说去上海陪她过年,我也要去。” 黄婉贞抱臂冷笑,“想的美,娘还不知道玉哥儿和邱广荣都死了,你少去刺激她。” 说完,黄婉贞不再理她,径直回了办公室,去给沈君茹下帖子,前段时间沈君茹订婚,与贝满女中考试日期重合,黄婉贞提前送了信和礼物过去,但一直没收到回信,黄婉贞想给她下个帖子,约她出来吃个饭。 黄大锤拿着帖子,怎么去的沈家,又怎么拿回来了。 “什么?沈家五小姐不在北京,去外地了?” 搞不清状况的黄婉贞,给沈君宴打了个电话,才知道沈君茹订婚后,去了苏省南京。 “五妹妹的外婆家是苏省的,她的亲事也是那边帮着张罗了,她的学籍已经转去了金陵女子大学。” 黄婉贞声音里带着惋惜,“哎!沈老师订婚那天,正好和我们考试的日子撞一块儿了,我想着等放了假再约她出来吃饭。哪成想,她竟去了南京,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怪我。” 沈君宴的笑声从听筒中传出,“没有,她特意同我说起你,说很喜欢你送的衣服,就是家里定的日子不对付,跟你考试的日期重合了,你该以学业为重,等她在南京安顿好后,会给你写信的。” 沈君宴的话说的体贴又周到,实在是不像沈君茹能说出来的,黄婉贞心下有些不信,但却没表现出来,跟他道谢后,就挂了电话。 不用请沈君茹吃饭,黄婉贞索性去找高志翔,商量两人过年放假的事。 “我打算去上海过年,索性今年就早点放假,腊月二十五晚上,我和宋董事长在德兴楼请大家吃顿烤鸭,每人发一个月工钱当过年费,腊月二十六就不上工了,等到正月初十,再开门。” “腊月二十六一早,咱们一同坐火车去上海。” 黄婉贞觉得自己安排的挺不错,却没想到高志翔另有想法,“我不跟你去上海了,我想接我老娘来北京定居,正好腊月里做衣服的多,咱们可以换着休息,这样店铺可以开到腊月二十九。” 来北京这几个月,高志翔特别舒心,只要干好工作,不用应付生父那边的人,也不用应付母亲娘家那群吸血鬼,他内心难得平静,觉得在这里定居挺好,唯一怕的就是母亲不答应跟他一起过来。 “哦?你想什么时候休息?”黄婉贞当然愿意高志翔定居在北京,这样就不用告假回上海探亲了。 “嗯,我是想着趁黄总和宋董都在,回北京接我娘一趟,后期你们休息,我就不休息了。” 黄婉贞想了会儿,说道,“北京这边老习俗,正月里不让动针线,一般做新衣,都是选在这个月,所以正月里没什么生意,往年正月十六前,一般都不会有人来做衣服,化妆品之类的卖的也少。” “这样,我给你假,明天你就坐火车回上海,去接你娘,等你回来,我再去上海,你继续上到腊月二十九,从腊月二十五开始,愿意歇着的员工,我尽量就让他们歇了,还愿意来的员工,给双倍工资。” “正月里,你跟大家一起休到正月初十再开门。” 高志翔对于黄婉贞这次的安排没有异议,欣然应了下来。 随后,黄婉贞随高志翔一同出了办公室,来到柜台前,从账上取了五十块钱,递给高志翔,“腊月二十五你应该是赶不回来了,那天我们晚上要去德兴楼吃烤鸭,发过年费。这是你的过年费,提前给了你吧。” 黄婉贞考虑到,去上海的火车票不便宜,更何况高志翔还要带他娘一起回来,怕他手里拮据,就先把过年费支给了他。 “你把咱们刚刚商量的放假安排,通知一下大家,给我交一份,腊月二十六到二十九,愿意来上班的人名单。” 一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今年布特福公司增加了不少人,光北京这边,就突破了五十人,黄婉贞让张洞千提前去德兴楼定席面,张洞千问,“定多少桌?挤一挤,五桌差不多了。” 今年铺子里的生意十分不错,黄婉贞大手一辉,“不用挤,定七桌,让大家吃个痛快。” 第226章 高母不愿离开上海 还没下班,大家就收到了,公司要请大家去德兴楼吃烤鸭的消息,黄总竟大手笔的定了七桌,大家都非常高兴。 后街生产部那里,还是黄婉贞亲自去通知的,正好宋英带人来拉毛衣,黄婉贞连忙叫着她,“宋姐,通知‘华美服装’那边的员工,腊月二十五晚上,咱们在德兴楼聚餐,公司请大家吃烤鸭。” 宋英笑着应了,“那感情好,我这就回去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 赶在小年之前,高志翔回到了上海,十里洋场上海滩,还是灯红酒绿,繁花似锦,离开几个月的高志翔却觉得心境大不相同,有种物是人非事事休的寂寥之感。 抬手敲了半晌的漆黑木门,老半晌,才从里面传出道虚弱的女声,“谁啊?” “娘,是我,阿翔。” “吱呀——”一声,木门从里打开,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眼里闪着泪花,扑到了高志翔的怀里,“阿翔,你终于回来了。” 高志翔把皮箱放到地上,扶住妇人,“娘,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我不是给你寄钱了吗?你别舍不得花。” 妇人不自在的站直,拢了拢身上的棉袄,“进去说。” “什么?你把钱都给我舅舅了?”高志翔满脸怒气,攥起拳头,恨恨的在空中挥了两下,好似是在打谁一般。 “不,不是,”高母讪讪道,“是你外婆生病了,你舅舅来借钱给你外婆看病,我才给他的。” 高志翔冷笑,“从我有记忆以来,我外婆就一直在吃中药,她不是说活不到五十吗?现在都快七十了,还活的好好的。把钱都给了常家,咱们吃什么?喝什么?” “阿翔,那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能这么说他们?没有你外婆,哪来的我,没有我,哪来的你,要懂得感恩,百行孝为先,《弟子规》都白让你读了。”高母柔弱的脸上,满是指责。 高志翔痛苦的捂住脸跪了下去,“娘,我在北京发展的不错,以后可能就不回上海了,你愿意同我去北京定居吗?” 刚刚还在指责儿子的高母,眼中闪过一抹惊慌,“阿翔,不可,上海才是咱们的家啊,北京就算是再好,那也是他乡。再说咱们走了,你外婆怎么办?” 高志翔仰起头看向自己的母亲,“娘,你不是从小就跟我说,养儿防老嘛!外婆有舅舅养活,您就别操心了。再说,她早就把你卖给高家当丫鬟了,常家的一切都是舅舅的,咱们什么都没有,咱们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哪里有银钱去养活外婆。” 高母想也不想的就摇头拒绝了,“不行,咱们留在上海一天,这院子就是咱们的,咱们要是走了,高家知道后,肯定会收回去的。” 高志翔跪着往前挪了两下,激动的说,“娘,这院子的房契不在咱们手里,人家想收回去,随时可以收回去。你跟我去北京,我努力赚钱,在北京买座真正属于咱们自己的房子。” 高志翔劝了又劝,求了又求,高母就是不松口,两天转眼即逝,再不回去,黄婉贞年前就赶不回来了,不得已,高志翔只能先行回京。 待到了腊月二十五,黄婉贞和宋文茵叫着几个记账员,把该结的钱都一一的结了。另外,还多发了一月的工钱,当过节费。大家热热闹闹的,比过年都乐呵。 办好这事,大家该收的收,该锁的锁,成群结队的往德兴楼走去。 待到了德兴楼,凉菜已经上好了,黄婉贞和宋文茵招呼大家坐下吃,秀兰和秀青也帮着两个顶头上司忙活,大家吃的宾主尽欢。 吃过饭,近的结伴而回,远些的,黄婉贞帮着叫了黄包车,把员工一一送走后,黄婉贞才打包了半只烤鸭,给黄婉淑带了回去。 黄婉淑本以为黄婉贞会邀请她过去德兴楼一起吃烤鸭,没想到,不但没请她去,还只带回来半只,一时之间,脸上的表情嫌弃的不行。 黄婉贞直接道,“不想吃就算了,我拿回去当宵夜。” 黄婉淑听后,连忙按住荷叶包,“哎,哎,怎么这么小气,只给我打包了半只也就算了,竟还想着拿回去自己吃,什么人啊。” 黄婉贞怼她,“你大方,怎么没请我吃过饭?别说半只烤鸭了,半个馒头你都没请过。” 黄婉淑的嘴微微撇了下,“这不是没你有钱嘛,等我赚了大钱,请你吃牛排!” 黄婉贞不信的“啧啧”两声,“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你赚大钱的那一日。” “黄婉贞,你少咒我!” 黄婉贞任由黄婉淑大喊大叫,转身一撩门帘,走了出去。 年前把铺子里这一摊子事儿了了,黄婉贞又细心的写了份单子,分给秀兰,秀青去采买,上面都是送给沈君宴,贝拉,安东尼主任,徐太太,苏太太等人的年礼。 除了老北京惯常送的两干两鲜,黄婉贞还送出去了不少店里的产品,无非是些化妆品和衣服之类的。 过了两天,高志翔回来了,黄婉贞伸着脖子,往他身后瞧了瞧,问道,“你娘呢?找地方安置了?” 高志翔深吸口气,拍拍脸,努力让自己精神起来,“她老人家不愿意过来,算了,以后再说吧。” 高母的做法,深深伤害了高志翔的心,他虽没恶语相向,但心中已有打算,他是不准备回上海了。 之后,也没给高母邮寄太多钱,两三个月邮寄一次,一次只够勉强维持生活,当然,这是后话,暂可不提。 黄婉贞是大年三十到的上海,黄董氏攥着她的手一个劲儿的说瘦了,指挥着玉丫和海米等人给她拿吃的。 黄婉贞坐在沙发上,指着秀青、秀兰和黄大锤几人,“先给她们安排房间,一路上大家都累了,先洗个澡,吃点东西,就都回房间休息去。” 过年,黄婉贞不用出去拜年,觉得也没人会来,就想睡个懒觉,哪知道一大早,黄董氏就来敲她的房门,说红英一大家子来拜年了。 第227章 秀兰委屈的不得了 黄婉贞不得不呲着牙,起来洗漱,从行李箱里翻出身毛衣,羊绒裙换上,下楼露了个面。 待红英一家子走后,黄婉贞本想继续上楼睡觉,却被黄董氏塞了一碗饺子,“先把饺子吃了,再去睡!现在的年轻人也不怕犯忌讳,要是你姥姥活着,天不亮就得起来,不吃完晌午饭,是不让躺着的,不然今年的庄稼都得倒了。幸亏咱家没田地,就你这样的,连种子都收不回来。” 黄董氏絮絮叨叨半天,黄婉贞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站着吃了几个饺子,把碗又递回给她,“不吃了。” “怎么就吃这么几个?怪不得那么瘦,把肠子都饿窄了,这可不行。”黄董氏把饺子又塞回给黄婉贞,“再吃几个,吃不完,剩下的我吃。” 黄婉贞懒洋洋的又吃了俩,“娘,不想吃了,我困,想回去睡觉。” 老天可能是站在了黄董氏这边,黄婉贞话音刚落,屋外传来了电门铃的“滋滋——”声。 “秀竹,去看看,谁来了,大门不要关了,今儿个大年初一,家里的门得敞开迎客。”黄董氏笑嘻嘻的接过黄婉贞手里的碗,“我的儿,去接客吧,定是来给你拜年的。” 黄婉贞浑身一激灵,被黄董氏的表情和话语刺激的瞌睡全无。 不但店里其他几位员工来了,连林则忻都来了,黄婉贞笑着跟他们寒暄,今天大年初一,大家还要去别处拜年,略坐了会儿就走了。 这时,黄婉贞想睡也睡不着了,去了三楼书房,看了两个小时的书。 吃午饭的时候,黄董氏对黄婉贞上午的表现很满意,“嗯,吃过饭,大家就可以睡觉了。” 黄婉贞连忙道,“娘,这可是你说的,你不要去叫我了。” “不叫,不叫。” 黄董氏的承诺言犹在耳,下午黄婉贞睡的正香,“咚咚咚——”敲门声,立马让黄婉贞惊醒,她烦躁的揉揉头,冲着门口喊道,“什么事?” “小姐,太太让我来叫你,你师弟来拜访你来了。” 黄婉贞大喊,“我没师弟,让他走。秀兰,我警告你,就是天塌了,也不要来叫我!” 秀兰立马一手捂嘴,一手捂胸,她是不想来的,但太太不敢来叫二小姐,非逼着她来,她身为下人,不得不过来,果然,被二小姐训了。 秀兰脱掉脚上的鞋,猫着腰,轻手轻脚的下了楼。 黄董氏正在客厅陪着陈六子,见秀兰下来,往她身后看了看,“二小姐呢?怎么没下来?” 秀兰低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摸样,黄董氏立马不好意思的同陈六子道,“估摸着是累坏了,坐了好几天的火车,昨天才到,这又是守岁,又是起大早接待拜年的客人,事情太多了。” 陈六子笑着起身,抱拳道,“倒是我来的不是时候了,叨扰了,等师姐休息好后,我再来拜访,告辞。” 黄董氏指挥黄大锤去送送人,待陈六子走后,黄董氏招来秀兰,仔细问询怎么回事。 秀兰强撑着回道,“腊月里公司事情多,小姐一直没休息过,又坐了好几天火车,铁打的身子也挨不住,太太要真心疼小姐,就让她好生睡个觉。” 一听秀兰的话,黄董氏心中直冒火,她的女儿,她会不心疼?自从黄家的男人死后,这些小丫头越发放肆了,如今竟敢编排起主子的不是了。 黄董氏狠狠一拍桌子,指着秀兰大骂,“我们亲母女的事,用得着你多嘴?我说小姐怎么越发不听话了呢,原来都是你们这些下人挑唆的,一个个吃我们黄家的,喝我们黄家的,看着主家和善,竟要爬主子头上来了。这也就是你们享了新社会的福,要是早前,定叫来牙婆子,发卖了去。” 秀竹连忙上前给黄董氏抚胸脯,“太太,消消气,小姐要是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心疼呢。” 扭头又去呵斥秀兰,“还杵在那干什么?快去给太太倒碗茶去,小孩子家家的,什么都不懂。” 秀兰委屈的不得了,低着头,抹着泪去了厨房。 秀竹安抚好了黄董氏,又去厨房找秀兰,“别委屈了,快沏碗茶,给太太赔礼去,太太嘴硬心软,受了你的茶,这事就过去了。” 傍晚,黄婉贞从黄大锤嘴里知道了这事,笑眸他一眼,“呦,怎么,来为你秀兰姐姐打抱不平来了?” 黄大锤装模作样的憨笑道,“哪儿能啊,这不是上回您夸我是从报社出来的,对处理信息有一手嘛。您身边的事,我当然得多关注,第一时间汇报给您知道啊。” 黄婉贞笑着敲了两下桌子,“把你秀兰姐姐叫过来,再给我们上壶好茶,你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得嘞!您老不怪我多嘴,我就放心了。” 黄婉贞笑骂道,“说你机灵吧,也有犯蠢的时候,不知道我们女生,最不喜别人说老吗?!下次再这么称呼我,小心我打你手板子。” “哎呦,我改,我立马改。”黄大锤插科打诨两句,自去办黄婉贞吩咐的事。 待人和茶都到了,黄婉贞亲自给秀兰倒了碗茶。 “别,二小姐这是折煞奴婢呢。”秀兰双眼红彤彤的,肿成了核桃,说话声里明显带了鼻音,可见是哭的不轻。 “得了,你扪心自问,我平日对你怎么样?为这点小事,还唤上‘奴婢’了。看来是真委屈了。我也没法啊,只能你自己争点气了。”黄婉贞坐下,顺手也给自己倒了碗茶,“坐下吧,咱俩聊聊天。” 秀兰一甩帕子,坐在了椅子上,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原来在黄府,就她和二小姐相依为命,太太限制二小姐,大小姐打压二小姐,她使尽全身力气,陪着二小姐风风雨雨走过来,好不容易二小姐出息了,一个个靠着二小姐也就算了,还不知道心疼二小姐,她不过是为二小姐说句话,竟成忤逆主家的罪人了。不甘卡在嗓子眼,说什么都咽不下去。 第228章 范先生的儿子 “以后要是不愿意来上海,就别来了,我不会逼你。你跟我这么多年,既有功劳也有苦劳。就是没个家人,不然我早放你回去,跟家人团聚了。”黄婉贞又道。 秀兰再也忍不住,“呜呜——”的哭出声,“小姐就是我的亲人。” 黄婉贞叹口气,“我也想给你一个家,但在我家,你会受委屈,别人的屋檐再大,不如自己有把伞,你该买套自己的房子,哪怕小一点,也没关系。” “等回了北京,我就带你去治安局登记,办个户籍,现在是新社会了,奴婢制度早就废除了,咱们现在是雇佣关系,你的人格是独立的,别说是我娘了,就是我让你不舒服了,你也有权说出来。” 本想多休息几日的黄婉贞,初二把黄董氏往董玉卓那一送,就去了劳神父路的吉祥堂。 先查了账,后又写了份计划书,待初七林则忻上班后,把计划书交给她,就带着秀兰,秀青和黄大锤回了北京。 因往返路费太高,红叶和岁岁并没有回老家过年,黄婉贞给她们买了不少上海那边过年吃的吃食,送给她们后,又去吉祥堂看了看,铺子里空荡荡的,一个客人都没有,问过高志翔,没什么事后,黄婉贞就回了鸽子胡同后院,一宅就是一周,过了正月十五,才出门上学。 “黄总,前两日过元宵节,街上可热闹了,到处都是红灯笼,街上都是人,咱们铺子卖出去不少东西,最受欢迎的就是香水和口红。”高志翔跟黄婉贞谈笑间,就把铺子里的情况汇报了。 黄婉贞笑着点点头,“很好,你也来了快半年了,我会找曹律师重新拟份合同。” 随后,黄婉贞就去找了宋文茵,跟她商量,高志翔做事用心,如今这也快半年了,试用期该结束了,得给他一份正式合同,同时,还要商量一下薪资待遇问题,是不是要往上提一些。 宋文茵在有用的人身上,一向大方,听黄婉贞提及薪酬问题,立马说道,“那就给他提百分之二十的工资,这次多提些,以后每年都给他次调薪的机会,就按咱们的盈利报表算,增加多少,给他提多少。” 黄婉贞并无太大意见,只略提了提开花边儿厂的事,她想单拎出来,给高志翔些分红。 “要真把厂子做起来,又多一大摊子事,咱俩忙不过来,倒是可以让高志翔管那一摊事儿,给他些分红,也好让他尽力。” 宋文茵在心里琢磨一番,就点头答应下来,“行。” 黄婉贞先同高志翔谈当下的薪酬和涨薪机会,见高志翔没有异议,才给高志翔画起大饼,说起了开花边儿厂子的事。 “我和宋董商量过了,花边儿厂单开,不算在布特福公司里,到时候手续由宋董氏长办,费用由我们出,由你组建勾花边儿的工人班子,后期也由你管理。就算是你用管理入股,每年都有你一成的分红!” 高志翔被说的整个人状态都不一样了,先前因母亲受到的打击一扫而空,脊背挺得笔直,眼眸里跳动着炽热的光,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随时能投入到新的挑战中,“黄总放心,勾花边儿的班子,我一定组建的漂漂亮亮的。” 黄婉贞笑,“哦?看你这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是不是已经有想法了?说说。” 高志翔早在黄婉贞从上海带回两个勾花边儿的师傅时,就想过其中的困难和解决方法,可一直没见黄婉贞把事安排给他,只能不动声色的等着。想着,要是黄婉贞另找人组建勾花边儿的班子,他也不必多事。 果然,机会一向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公司之前的产品已经成熟,想要往深里挖掘,不是不可能,但就算是增长,成效也会比较迟缓。 这花边儿厂就不一样了,他不用出钱,就能拿到一成的分红,只要管理的好,从无到有,成绩显而易见。想到这里,高志翔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存款在‘蹭蹭’的往上窜。 “说起来,还是黄总给我的灵感,当初在上海,我就是在一个学校的外面,看到咱们公司的招聘海报的。我想着带着两名女工人,去北京城内的女中走访一下,阳历的三四月份,正是毕业生找工作的时候,女学生要比不识字的妇人学东西快的多,咱们白教她们一份赚钱养家的技能,到时候报名的怕是多得很呢。” 黄婉贞点头,补充道,“为了防止她们学成后,去给别人效力,一定要签一份培训技术协议,就是说让她们学成后,必须在咱们这儿干,如果把技术透漏给别人,要赔偿咱们损失,这个损失,最好定高一点。” 高志翔忙不迭点头,“我懂了,保证完成任务。” 把事情交给高志翔,黄婉贞按部就班的忙着自己的事,自从参加了范先生的沙龙,黄婉贞就养成了,有空没空都要挤出空去参加的习惯。 黄婉贞这次去范先生家的沙龙,见到了范先生的儿子范恒明,这还是黄婉贞第一次知道范先生和范太太有个这么大的儿子。 范恒明穿着一身深色西装,雪白衬衣,发丝油亮顺滑,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您好,黄先生,久仰久仰。” 范先生给俩人介绍后,范恒明伸出手来,黄婉贞笑着握了下,“您好,小范先生。” 范太太笑着道,“这称呼可真够新鲜的。” 黄婉贞恐她误会自己孟浪,连忙解释道,“两位范先生都在,都称呼范先生,很容易弄混。” 范太太满眼含笑,拉过她的手,“那就称呼范大哥,他比你年长几岁,也说得过去。” 黄婉贞应了下来,重新同范恒明见了礼,被范太太拉着去了一旁絮话。 “震旦大学大四学生,眼看就要毕业了,本该找事做了,可现在不太平,北伐军已经进占杭州,平定浙江全省,估摸着接下来就轮到上海了,咱们老百姓,倒不必掺和进去送死,死了也没什么意义。” 第229章 北京女子职业技术学校 范太太拉着黄婉贞的手,深深叹口气,“我家先生犟的很,政府多次邀请他去教育部工作,他都以身体不好推掉了,当时我不理解,现在倒是琢磨出些味儿来了。” 这几年,黄婉贞过得辛苦,对范太太的话很是认同,“是啊,咱们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大人们的事,就让大人们去解决吧。” 两人正聊着天,大厅中央出现一位众星捧月的女子,随着乱糟糟的声音寻去,黄婉贞看到一个二十多岁,打扮时髦的女人。 “那是上海来的名媛,姓陈,刚来北京不久,说是跟父亲来北京做生意,她连着来了几次了,倒没见她父亲来过。”范太太顺着黄婉贞的目光看去,看到了被许多人围住的陈女士。 黄婉贞收回目光笑笑,“看来也是位女强人呢。” 范太太面上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温柔与亲和,“嗯,她父亲原籍江苏,开了十几家企业,几十所学校,致力于教育、文化和慈善事业,在南边是非常出名的人物。” “听说你在上海也有事业,提前做准备才好。” 黄婉贞笑笑,谢过范太太的提点,虽然劳神父路属于租界,但打仗难免会戒严,回到吉祥堂,黄婉贞给上海的家里打了通电话,让他们多备些能久放的菜。 陈寒风一听就知道形势不好了,连忙托黄婉贞照顾些陈玉梅和陈玉宝,黄婉贞安抚道,“北京这边还好,得明年了,上海租界还算安全,但租界外就不好说了,你让我娘提前给二舅家打声招呼,让他们早做准备,最好是在租借里租套房子,搬到租借里去住。” “好的,我知道了。” 两人又聊了些其他注意事项,就挂了电话。 接下来几天,上海租界外局势越来越紧张,北京的报纸上都登了许多上海工人罢工,闹事的新闻。 黄婉贞顾不得心疼话费,过两天就打一个问问情况。在得知上海租界戒严的消息后,黄婉贞立马让他们把吉祥堂关了,并严令他们回家后闭门不出。 这一闭门就是一个多月,虽然不能出门采买,但好在有黄婉贞提前准备的粮食和各种豆子,水和电也没有停,但由于心理上太难熬,黄董氏还是躺倒了。 黄婉贞知道后,每天都打电话安慰她,直到收到戒严解除的消息,黄婉贞让陈寒风送黄董氏去了医院。 哪曾想医院乱糟糟的,有很多伤员,医生给黄董氏检查后,说她是忧思过度,让她回家静养,竟是连药都没开。 黄婉贞隔着电话,满心无奈,“知道了,那就让太太在家静养吧,你通知大家,家中无事的,明天就去吉祥堂上班。” 黄婉贞挂了电话,一转身,又看到了黄婉淑。 “娘是不是病了?你告诉我,娘在上海哪里住,我去给她侍疾。” 黄婉贞低头看着她的脚道,“你以为上海那么好去呢?你先能重新走路再说吧。” 黄婉淑连忙道,“这可是你说的,等我脚后,你就告诉我,娘在哪儿。” 黄婉贞翻个白眼,“我可没这么说。”说完,不再理会黄婉淑,径直回了办公室。 黄婉淑使劲儿攥着拳头,在心里发誓以后一定要出人头地,超过黄婉贞,终有一天有黄婉贞求她的时候。 另一边,心里大石终于落地的黄婉贞,给自己沏了壶茶,一边喝,一边翻看着燕京大学历年考题。 “咚咚咚——”办公室门被敲响,黄婉贞放下茶杯,冲着门口喊道,“进来。” 房门从外被推开,高志翔拿着沓资料走了进来,“黄总,我跟你汇报下花边儿厂的事。” “我带人走访了三家女中,发现里面对咱们花边儿厂感兴趣的,多是外地人。” 黄婉贞插嘴道,“那挺好啊,外地的人,泄露技术的风险性最低。” 高志翔为难道,“那么多人,住哪儿?吃什么?要都是咱们负责,可是一笔很大开销。” 黄婉贞摸着下巴,想了会儿道,“你说,咱们办个女工职业技术学校怎么样?包分配工作的那种。” 高志翔眼睛一亮,“现在好多企业家,都喜欢办学,”说到这儿,高志翔又迟疑起来,“这办学需要办手续,在北方跟政府打交道可不容易。” 黄婉贞摆摆手,“我在教育界,还认识几个人,手续我来办,你去找场地。租房的事张管事比较有经验,你可以多问问他。” 黄婉贞是个行动派,立马给范太太打电话,约了第二日共进晚餐。 以范先生学识和地位,托范太太办这事,没费什么功夫,租好房的时候,手续就办下来了。范太太还提点她,办学不是件简单的事,要想后续少些麻烦,三节最好有些表示,黄婉贞立马笑着点了头。 待再去参加范先生的沙龙,范太太特意给黄婉贞介绍了两个教育局的官员。 回头,黄婉贞就让陈寒风带着张洞千去送了两干两鲜。之所以没送重礼,是因为黄婉贞有自己的考量。 一是学校还没开张,就花进去不少钱,再置办什么重礼,也不现实。二是等明年北京会被改名为北平,不少北京这边的官员,为靠近新政权而南迁。现在情况不明,还是不要大力结交政府官员为好。 为了节省资金,租的地方有点偏,在赵堂子胡同,空间也不大,只是个两进的院子,前院正房五间,二房两间,厢房四间,门房一间,大大小小的房子,算起来一共有十二间,后院结构跟前院大差不差,只是没有耳房和门房。 高志翔还专门去定了个大牌子,上面用楷书写着‘北京女子职业技术学校’。 宋文茵眼中明显带着嫌弃,黄婉贞倒还算满意,毕竟租金在那,想找好的当然有,可开销也大。 “黄总,宋董,我走访了几家女中后,发现高中部的女生,对咱们这儿并没有什么兴趣,倒是初中生里,有不少问问题的,我观察了下,都是些家境一般的,估摸着是家中父母,不愿再供她们继续读书,才想着出来找份工作的。” 第230章 燕京大学推荐信 黄婉贞点点头,“嗯,家境好的,也看不上咱们这儿。” 高志翔想了想,还是委婉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您看学费这事,是不是可以定低些?” 黄婉贞斜眸他一眼,一边往前走,一边说,“我不准备收学费,之前就跟宋董商量过,学费在之后的工钱里扣,当女工平均月收入能达到五块大洋后,每月扣一块钱,连续扣十二个月,作为学费,你招生的时候,提前把这事跟她们讲清楚。” 高志翔先是舒了口气,后笑着拍马屁道,“黄总和宋董真是太英明了。” “噗嗤——”宋文茵没忍住,笑出声来,“高经理,你这功力太浅,还得练啊。” 高志翔打着‘哈哈’笑了几声,趁两个领导都在,高志翔抓住机会,又问了些自己拿不准的问题。 三个股东似模似样的商量好后,高志翔就忙了起来。 本来忙着考大学的黄婉贞,这天,突然被密斯葛林叫到了办公室,她拿出个档案袋递给了黄婉贞,“这是我给你写的推荐信。” 黄婉贞脑子懵了一瞬,随后机械的接过档案袋,绕开封口的线圈,取出一张雪白的浅纹信纸,竟是一张盖了贝满女中校章的推荐信,再看内容,竟是燕京大学的。 “燕京大学是由几所高校合并的,其中就有咱们贝满女中分出去的女子协和大学,每年咱们学校都有推荐名额,你一直以来都稳居咱们班文化成绩第一,又是个勤奋努力的,老师希望你能在燕京大学,继续展现你的优秀。”密斯葛林温和的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 黄婉贞心里却快郁闷死了,她为考大学,都准备了半年多了,熬了那么多的夜,刷了那么多的题,您老人家现在才告诉我,我不用考,可以直接上,那她之前不是白白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要是把那些时间和精力用在赚钱啊,没准…… 不能想,一想就好心痛…… 晚上黄婉贞坐在书桌前,翻来覆去的看手里的推荐信,哀叹几声,也不看书刷题了,早早熄灯睡觉! 黄婉贞父母都不在北京,密斯葛林担任了她的监护人角色,亲自带她去燕京大学,交了档案和推荐信,填了志愿表,又留下了联系方式。 宋文茵得知后,嫉妒的眼睛都红了,掐着黄婉贞的脖子大喊,“啊——,密斯葛林也太偏心了,为什么只给你。” 黄婉贞搞怪的翻了两个白眼,把她的手扒拉开,“太招人喜欢了,没办法。你想知道密斯葛林是怎么跟我说的吗?” “怎么说的?”宋文茵忙不迭的追问道。 黄婉贞装模作样的叹口气,学着密斯葛林的口气,用英文说道,“密斯黄,是我见过最聪明最优秀的学生,我纠结了半天,觉得燕京大学还行。” 宋文茵直接给了她个白眼,“太假了,密斯葛林才不会这么说。” 黄婉贞俩手一摊,“你看吧,跟你说实话,你还不信,那我不说了,去干活。” 宋文茵不服气撇撇嘴,“我正郁闷着呢,还干什么活,走,你请我吃‘好吃的’去。” “你以为光你郁闷啊,我也很郁闷好不好,我都准备了半年了,临到头了,说我不用考试,也能上燕京大学了,我之前的头悬梁锥刺股都白受了。你该请我吃‘好吃的’才对。” “不行,你请我,你已经不需要头悬梁锥刺股了,可我还得熬,你不请我吃,我今晚就不走了。” 黄婉贞无奈投降,“请,我请,走吧。” 今儿宋文茵是打定主意,要让黄婉贞破费了,上了车,就吩咐司机去六国饭店。 俩人点了餐,宋文茵又开始哀叹密斯葛林的不公,“婉贞,你说密斯葛林这么做对吗?你明明可以自己考上,她干什么还浪费一个推荐名额,要我,我就给那个想上大学,又考不上的。” 黄婉贞喝了口薄荷水,才不急不缓的说道,“存在即合理,收到推荐信的那天晚上,我也想了好长时间。燕京大学治学严谨,一个学期,出现三门及以上不及格,是会被劝退的,要是咱们学校推荐进去的学生,学习太差,被劝退,那多丢人啊。同时也给了燕京大学取消她推荐资格的机会,所以如果没有内定人物出现的情况下,还是以成绩选,更安全保准。” 宋文茵也是爽朗少女,听黄婉贞这样说,不再纠结,索性放开考学的烦心事,准备好好放松放松。想着点两杯葡萄酒,抬头叫服务生的时候,却停了下来,对黄婉贞说,“哎,你看那是谁?” 黄婉贞顺着她的目光,扭头看去,原来是齐勋坤,“齐勋坤?他不是上海私立什么大学吗?记不太清了,反正是上海的大学,这个时候不在上海上学?跑北京来干什么?” “我说的不是他,是他对面那人,你再瞧瞧。” 黄婉贞又扭头去看,齐勋坤对面那女的,她根本不认识,倒是让黄婉贞发现他们前面那一桌的范恒明和陈女士,两桌用绿植隔着,一桌安静的吃着饭,一桌欢声笑语的说着话。 “那女的谁啊?我不认识。” 宋文茵睁着大眼,不认识似的上下打量黄婉贞,“你不看电影的吗?大明星周小蝶。” 黄婉贞翻个白眼,“无聊,我还以为什么大人物呢。我每天那么忙,哪里有空去看电影。” 说起这个,宋文茵蓦地心疼的看向黄婉贞,“是我的错,疏忽了,怎么不带你去看电影呢,我回去就让人去电影院问问最近有没有好看的片子,我请你去看。” 这时,正好黄婉贞的牛排到了,她看都不看宋文茵,拿起刀叉就开吃,“等你考上大学吧,刚还跟我抱怨,现在倒有时间去看电影了。” 宋文茵噘着嘴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还不是为了带你去见识见识,好多女明星的衣服都很漂亮,我许多创造的灵感,都是看电影,看出来的。带你进步,你还不领情!” 第231章 怎么看,怎么不搭 黄婉贞前世见过那么多,也不差这点灵感,但还是领了她的情,口气舒缓道,“好了,知道你是好心,等你考上大学,再请我看吧。” 宋文茵跟黄婉贞分享了回八卦,黄婉贞忍不住的,也和宋文茵分享起了八卦,“你瞧见他们前头那桌没有?你认识不认识?” 黄婉贞话音刚落,宋文茵就伸着脖子去看,黄婉贞连忙摆手,示意她动作小点,观摩了半晌,宋文茵来了句,“那女的有点面熟,那男的不认识。” 黄婉贞笑话她,“嗯,果然是舞会女王,不混文学圈。” 宋文茵也不介意好友这么说她,只一个劲儿的催,“你认识?快说说,什么人物。” 黄婉贞把嘴里的牛肉咽下,开口道,“文学大家范先生知道不?” 宋文茵忙不迭点头,“知道,知道,政府的人多次请他出山,他都不愿意,大家都说,他看不上……” 宋文茵话说到半截,给了黄婉贞个‘你懂’的眼神。 黄婉贞点点头,“那男的,是范先生的儿子,我有幸参加范先生的沙龙,见过一面。” 宋文茵追问道,“那女的呢?你认识吗?” “也在沙龙上见过一次,倒没互相打过招呼,只听说是南边来的,父亲很了不得,开了很多企业,办了许多学校,还致力于慈善事业,一听就是位了不得的人物。” 宋文茵一副恍然大悟模样。 黄婉贞问,“怎么了?” 宋文茵神秘兮兮道,“我想起来了,我在上海的舞会上见过那个女的,陈家三小姐陈明珠,陈家原是江南一等一的大户人家,到她父亲那一代,倒是不当官,改经商了。” “不过……” 宋文茵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黄婉贞问,“不过什么?” “不过陈明珠是结过婚的,怎么跟范先生的儿子在这儿吃饭,看起来很亲密的样子。” 黄婉贞皱眉,略有些不高兴的道,“结过婚怎么了,我还结过婚呢,你不会也觉得离婚都是女人的错吧。” 宋文茵连忙摆手解释,“不,不,我没这么想,就是有点好奇,那陈女士可是比范先生大不少呢,怎么看,怎么不搭啊。” 俩人道了一回陈明珠的八卦,却没料到,没过几天,就听高志翔汇报,南方来的一位陈女士,开了一家北京女子职业学校,同他们半的学校只差两个字,但却比他们学校规模大的很,学校占地约十亩,不但有三层的教学楼,三层的宿舍楼,校园里还有体育场。 黄婉贞和宋文茵听了,不禁对视一眼,有种巧合之感,铁定是巧合了,她俩这点实力,哪里能跟陈家巨富比。 “影响咱们招生吗?” 高志翔说道,“多少有点受影响,说好要过来的好几个女生,都去了那个学校。不过那个学校每月要收五块大洋的学费,好多交不起学费的女学生,还是来了咱们这里。” 黄婉贞问,“收了多少学生了?” “有三十多个了。” 黄婉贞点点头,“够了,先收这么多吧,你明天去趟南长街织女桥曹钊廉律师那,先把合同做出来,拿回来给我和宋董事长看看,没问题,就去跟招来的人签合同。” “记住,签合同之前,一定要给她们念一遍,她们要是接受不了上面的条款,千万不要劝她们,直接打哪儿来,送哪儿去,听明白没?” 高志翔点头,“明白了。” 虽然黄婉贞不用考大学了,但宋文茵还要考,她已经把北京四大名校全都报名了,现在考大学,与后世不一样,想考哪所大学,就要去哪所大学考。 所以这个年代上大学真的很不容易,要是所在地有大学还好,没有的,或者想上的大学是外地的,要早早的做准备,不但时间上得准备,钱财上亦要有准备,路费,食宿费,报名费,哪哪儿都要钱。 黄婉贞在宋文茵开考前,就收到了燕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宋文茵看到后,扬言考完前,不来吉祥堂了,让黄婉贞帮她把活都干了,她要去奔赴战场了。然后一副要英勇就义的模样,背起书包,转身大步走了。 黄婉贞只来得及冲着她的后背竖了根中指。 黄婉贞用帕子仔细的把通知书擦了一遍,想到这几年的不容易,黄婉贞深深叹了口气,这样一个新旧交替的时代,女人用绣花鞋走在荆棘地上,每走一步,就要留下一个血脚印,虽然痛苦,虽然艰难,但好在她知道,以后这条路会有很多人走,走的人多了,便会成了路。能成为这条路上的一员,她很高兴,也很自豪,希望以后有更多的女性能够觉醒。 黄婉贞这次去范先生家的沙龙,第三次见到了范恒明和陈女士。 范恒明依旧是一身深色西装,白衬衣,黄婉贞怎么看怎么眼熟,范太太看出了她的疑惑,笑着道,“我给他在你们吉祥堂做的。” 黄婉贞立马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怎么没听太太提过,太太早该跟我说的,”黄婉贞有随身带着名片和会员卡的习惯,她利落的打开珍珠手包,从里面取出一张会员卡来,“原本怕您嫌我送卡俗气,既然太太喜欢我们店里的衣服,这张卡就赠给太太了,万望您能收下。” 范太太真的是很喜欢黄婉贞,她这辈子只得了个儿子,曾想过要是有个女儿,会是什么样的。待看到黄婉贞,一切都具象化了,外表温婉娴静,内里学识人品上佳,主要是小姑娘一个人,无家族供养,竟能出落到如此优秀,想想就知道,必是个聪明又勤奋的姑娘。 “听说你被燕京大学录取了,是尹讲师的图案系吗?”范太太携了黄婉贞的手,带她来到饮品区,那里有西洋的厨师准备着餐点饮品,范太太同厨师用英文要了两杯咖啡,先递给黄婉贞一杯,才接了自己的,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 黄婉贞虽然喜欢喝橘子汽水,但她在人前,一向是同其他人一样喝咖啡的,这种西洋传过来的洋玩意儿,是现在上流社会的最爱,好似只有喝咖啡,才能显出自身高档的品味。 第232章 传说中的八师叔 “是图案系,说来惭愧,我是被老师推荐进去的。” 范太太一笑,刚要开口说什么,就听到旁边一道清冷的女声道,“既然是推荐进去,怎么不选文学系?” 黄婉贞和范太太同时扭头看去,陈明珠站在两人斜后方,厨师看到她过来,不用说话,就给她倒了杯咖啡,跟先前范太太加奶加糖不同,陈明珠这杯什么都没加,黄婉贞不用尝就知道,必定是苦的很。 同后世最受欢迎的数理化不同,这个时代,最受欢迎的要属文学系,考生争相报考,竞争特别激烈,几乎每个人心中都存着一颗成为文学大师的梦,但黄婉贞没有,她比较现实,要说梦想吧,小时候也有,可惜自从父母离婚后,就破灭了。 黄婉贞还没想好怎么回答,陈明珠已经向范太太伸出了手,范太太笑着同她握了握,“你也喜欢咖啡?” 陈女士脸上的表情温和了许多,“我喜欢咖啡的味道,这样的浓醇四溢,细品起来,苦中带酸,酸中带柔,柔而香醇,醇后回甘。” 看着陈明珠大加赞美咖啡的表情,黄婉贞觉着,自己果然跟上流社会不沾边,她最喜欢喝白开水,其次是橘子汽水。 好在,黄婉贞也没真想融入到上流社会去,在外边端着高大上的品味就已经够累了,倒不必强迫自己回家也那么端着,不然她身体可受不了。她的终极目标是寿终正寝,养个好身体才是关键。 黄婉贞想着想着心情舒畅了不少,看到厨师刚烤出了蛋糕,连忙用英语要了一块。 本在跟范太太说话的陈明珠,突然斜了黄婉贞一眼,“呦!还会说洋文呢。” 范太太笑着帮黄婉贞说道,“不但会说洋文,还会说法语和日语,实在是优秀的很。” 黄婉贞刚跟高志翔学日语没多久,要是别人,可能还会谦虚两句,但不知道是她敏感了,还是怎么回事,这个陈明珠好像对她不太友好,是以黄婉贞什么都没说。 陈女士“咕唧——”一声笑,脸上带着明显的嘲弄,“优秀不优秀的这很难说,又不是考上的燕京大学。” 这么明显的嘲讽,连一向好涵养的范太太也差点没维持住脸上得体的笑容。 “陈女士可能是孤陋寡闻了,密斯黄的文章不但上过报纸,还出过书,如此优秀的学生,早两年我就想招进我们文学系去,是密斯黄有自己的理想,拒绝了我的邀约。”高才学今日一身青色长袍,手中拿着个空杯子走过来,放下后,取了杯橘子汽水,仰起头,三两下就喝没了。 “哎!最近学校招考,我负责文学系的事宜,忙的我饭都吃不饱,借着来范先生这儿,让肚子饱餐一顿,这般安抚一下,也免得它罢工。” 黄婉贞听高才学这么说,连忙取了块新出炉的蛋糕,“这里面放了鸡蛋和牛奶,香的很,高教授尝尝。” 高才学道了声谢,笑着接过。 黄婉贞笑着摆摆手,看向范太太,“借花献佛,谢谢范先生和范太太。” 范太太放下精致的白瓷咖啡杯,冲黄婉贞伸出手,“也帮我取一块。” 黄婉贞顺手取了个碟子,夹块蛋糕,送到了范太太手里。 高教授在一众文化界人士中颇有地位,见他帮着黄婉贞,陈女士没有多留,冲范太太和高教授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随后高教授就问起了黄婉贞开女工学校的事。 “第一年,怕误人子弟,可不敢招太多学生,就三十多个人,学些简单的针织技术,看后期成品能不能卖出去,要是销量好,再寻摸别的技术不迟。” 高教授见她还算理智,没上来就大搞不实技术理论,欣慰的点点头,“不要看不上针织技术,老祖宗留下来的技艺,已经成熟了,正适合劳动人民学习,谁都想学高端技术,可条件在那里,大学生都不够格说自己学的是高端技术,认清现实,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来,才走的远。” 黄婉贞受教般的点点头,又同高才学和范太太握手,感谢他们的支持和鼓励。 宋文茵连着考了半个月后,终于歇了下来,黄婉贞连忙安排了女工学校的开学仪式,还让高志翔以校长的身份,给学生们做了上台演讲。 三十多个学生,分了两个班,分别让沈岁岁和沈红叶教授勾花边儿技术。 仪式过后,黄婉贞把校长高志翔、教导主任黄秀兰叫到了办公室。是的,秀兰也有了姓,是她办户籍的时候,自己想的。黄婉贞倒劝过她,想姓什么姓什么,可秀兰说,能跟黄婉贞姓黄,是她的荣幸。 三人在办公室坐下后,黄婉贞叮嘱了俩人一些话,以后由学生轮流做饭,让他们有个安排,还有学校里的卫生,宿舍的卫生,也得有个章程,每屋选个宿舍长,负责管理宿舍事务。 这些杂事,黄婉贞就不规定指派了,全都交给了高志翔和秀兰,至于这些女学生,黄婉贞就交给他们了,若有什么事,也只问他们。 这里交待好,黄婉贞又写信请托了一回王启生。 黄婉贞和宋文茵商量了,上次带回来的材料,学习用还够,要是学生们学会了,开始勾花边儿赚钱,就得重新采购,水运的费用比火车托运要便宜的多,正好苏州姑苏也临水,走水路方便,就打算让王启生在姑苏采购了棉线,直接走水运到天津,再找人从天津运回北京。 王启生那早就说好了的,一个月十五块大洋,为签合同,黄婉贞觉得不值得跑趟上海,花一块大洋寄了封加快的邮件给秀竹,让秀竹帮忙找王启生签字按完手印,再帮着寄回北京。 就这差事,还让陈寒风馋了一回,黄婉贞打电话问公司情况时,陈寒风说到他八师兄,“八师兄在这儿经营着一家武馆,人脉特别广,找些便宜的棉线那还不是手到擒来,价格也不会比王启生找的贵。” 第233章 突然用功的黄婉淑 黄婉贞虽说有些烦陈寒风给那未谋面的八师叔说项,但她不准备用那人,以后打不着交道,倒也不必得罪人,“八师叔那么忙,哪里有时间把握棉线质量,协议里可是说清楚了,棉线质量不过关,会被打回去,一切损失由采购人负担,万一八师叔让人骗了,到时候你说我要不要让他赔钱?赔钱的话,他肯定委屈,不赔钱的话,宋董事长一准开了我,那你、玉丫、海立和海米怎么办?没我护着,宋董氏长还不是说换掉,就能换掉你们。” 陈寒风一听也是,他好不容易找到个好差事,总不能为了家大业大的八师兄,把自己赔进去吧。 待第一批勾花边儿订单卖出去的时候,黄婉贞和宋文茵已经在燕京大学上了两三个月了,订单数量不多,但毛利却不低,是陶董氏和陶銮时牵的线,为此,他家三儿子百日宴的时候,黄婉贞还送了个金锁片。 陶董氏娘家虽不在北京,但有表妹给她撑腰,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哎,一下子跑那么远,这辈子不晓得还能不能见上一面。” 黄婉贞抱着沉甸甸的陶士元,笑呵呵的道,“不算远,就是孩子小,你出不了门,待孩子大了,你想去上海,随我坐火车一道儿去就成。” 陶董氏哀叹一声,“哪儿那么容易,不知道瑞鑫媳妇怀上了没。” 话音刚落,黄婉贞只觉得腿上一热,小士元“哇——”一下子哭了出来。 “哎呦——,尿了,怎么办?” 陶董氏忙把孩子抱过来,递给旁边的奶妈哄,又让丫鬟去她柜子里找没上过身的衣服。 待换好了衣服出来,黄婉贞笑呵呵的去抱小士元,忙被陶董氏拦住了,“别,一会儿还要吃席呢,顶着一身尿味儿,小心让人嫌弃你。” 黄婉贞不在意的笑笑,把小士元抱怀里继续逗弄,“没事,我又不认识他们,嫌弃就嫌弃呗。” 陶董氏见她这么喜欢孩子,不禁说道,“既然这么喜欢,那就自己生一个。你姐夫有个表弟跟你年纪相仿,我给你们俩说说?” 黄婉贞吓得直摇头,“别,千万别,你让我偶尔稀罕稀罕还行,让我生,那不要我的命嘛!” 陶董氏佯怒瞪她一眼,“我都生养了三个了,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黄婉贞亲了亲小士元,“我不行,生不了,也养不了。” “哪有女人不生养孩子的,你姐不是都生养了两了吗,跟你姐学学。” 提起黄婉淑,黄婉贞就上火,黄婉淑脚能站起来后,非要考贝满女中,黄婉贞也愿意她上进,就给黄婉淑介绍了个家庭老师,这还没几天呢,就嚷嚷着要换老师。 “第二个夭折了,本来就是早产,孩子身体弱,我姐又是个没见识的,生了病没给请医生,等我知道后,送去医院,已经不行了。” 陶董氏听了,满脸心疼,“可惜了,是丫头还是小子?” 黄婉贞叹口气,“我姐和我娘日盼夜盼的小子。我娘还不知道这事呢,要是知道了,定是要气出病来的。” “那哪儿瞒得住,除非一辈子不见面,”陶董氏不赞同的道,“还是该给她透个气好。” 黄婉贞沉思片刻,回道,“再说吧,不行,就说是个丫头,她有珍珍了,对孙女倒不是那么渴求。” 陶董氏跟着叹了口气,“慢慢说,一点一点透露,免得她接受不了,气坏了身子。你们姐俩啊,命都不太好,掰着手指头算算,我这几个姑姑家的闺女,没一个命好的。” 黄婉贞对其她姨姐姨妹不熟,只听说几个姨对女儿都不怎么样,遂说道,“都重男轻女,对女儿家的教育不重视,自然是没出息的。” 陶董氏却不这么想,“都是自己造的,你不知道四姑姑家就三个闺女,老大招赘在家,四姑父生病了,都不出钱看,差点死了。因着这个,四姑父病好了,就把表姐和姐夫赶出去了。要不是他们不孝,也落不到这田地。” 黄婉贞虽觉得是老人不慈在先,但这个年代,讲究的是‘无不是的父母’,遂也没多嘴说什么。 回到吉祥堂,倒是给林则忻写了封信,拜托她帮外甥女黄珍珍找一所幼稚园。 待黄婉淑找上黄婉贞,再次表达想要换一个老师的时候,黄婉贞建议道,“我给你找个教会小学,你去学校上吧,那里的一个老师只教一门课,不但专业性强,课程也丰富,还有美术和音乐。” 黄婉淑听了,却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我不,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去上小学,多丢人啊。我还是跟家庭老师学吧。” 黄婉贞点点头,“你不认识的字和洋文,也可以去铺子里找人问,他们学的时间比你长,自然是懂得多一些的。” 令黄婉贞欣慰的是,这次黄婉淑答应的倒挺干脆。 于是,接下来,黄婉贞经常能看到黄婉淑在吉祥堂捧着书,问人的情形。 黄婉贞刚开始还有些不适应,怕她有什么其他想法,还主动问过一次,怎么突然这么用功了。 黄婉淑的回答是,她问过了,现在高薪工作,都要有学历才行,她想上个高中,毕业后,找个高薪工作。 黄婉贞见她开窍了,还鼓励了她几句,随后就不再管她,开始认真的准备期末考试。 要说图案设计专业,还真是够冷门的,全班加起来一共才六个人,专业授课老师四个人,关键是黄婉贞他们不光上专业课,也要上国文和洋文等文化课,这样加起来,老师都比学生多。 黄婉贞在这方面毕竟早有经验,且还有前世的见识加持,第一次期末考试,就得了班级第一,受到不少老师的夸赞,韩教授还送给她一匹自己织的素花锦,作为奖励。说起韩教授,与黄婉贞还真有缘,黄婉贞第一次来燕京大学拜访尹讲师,就是韩教授给她指的路。 学校放寒假后,黄婉贞拿着之前在‘和礼洋行’买枪的单子,又去‘和礼洋行’买了三把勃朗宁和一千发子弹。 第234章 宋家父子的调动 把枪和子弹给小石头,张洞千和高志翔分了分,让他们抽空练练。 三人得了枪都非常高兴,也没问为什么发枪,主要是这个世道太乱,好多洋行都明码标价的卖枪,上次黄婉贞买了枪后,已经去备了案。 吉祥堂属于纳五等捐以上的店铺,由官方核准后,是可以自卫财产持枪的。 就这样忙忙碌碌的,又一年春节来到了。 范先生的沙龙还是在台基厂大街,时间仍然是每月中旬,但范先生现在身居要职,很少在沙龙上露面,现在主要举办人,变成了他的儿子范恒明。 范恒明也水涨船高的进入了北平研究院。 黄婉贞亲自拿着礼物上门,范太太笑着接待了她,由于上门送礼的人太多,黄婉贞只是说了几句吉祥话,鞠个躬,准备告辞时,范太太叫住了她,递给她一张系着红绸的字画,黄婉贞满脸好奇的接过,心想,不论是什么,道谢就对了。 “谢谢范先生,范太太。” 范太太笑得还是那么温润亲和,“这是先生给你那女工学校题的字,怎么说也是我帮你办的,希望你能坚持办下去,为咱们北平的教育事业,贡献一份力量。” 范太太不愧是教育局局长的贤内助,这话说的,任谁听了,都有股高大上之感。 黄婉贞得知后,满脸喜不自胜,没想到她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也能沾上局长的光。道一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是再真切不过了。 欢欢喜喜回到吉祥堂,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北平女子职业技术学校’十个大字,黄婉贞眼珠子一转,就知道什么意思了。 让黄大锤找来高志翔,指着桌上的字道,“这是北平教育局局长给咱们学校题的字,你拿去照着上面的字,重新给咱们学校定做个大牌子。” 高志翔扫了一眼桌上的字,“哎”了声,什么都没问,小心翼翼的重新卷好,拿着就走了。 黄婉贞背着手,叹了口气,走到办公桌后,坐到椅子上,发起呆来。 不一会儿,宋文茵丧着个脸来了,黄婉贞心里一咯噔,忙站起来问,“怎么了?” “我祖父被调去上海了。” 黄婉贞松了口气,又坐了回去“也还好,到底还是有差事的。” 宋文茵耷拉着脑袋道,“我爸调回北京了,我的好日子到头了,你不知道,我爸比北平的老娘们事还多,只要他看到我,不管有事没事,都能让他鸡蛋里挑出骨头来,还非得按照他说的做了,他才会放过我。” “我这刚上大学,我怕他给我找个封建家庭的男人,逼着我嫁。” 黄婉贞“啊?!”了一声,又说道,“那怎么办?” 宋文茵满脸苦笑道,“我可真没用,都十九的人了,连个男人都没有,不然我还能先他一步,把自己嫁出去。” 黄婉贞给她出主意,“要不你去上海找你爷爷吧,你这两年攒了不少钱,可以在上海买套房子,自己安家立业。” “女儿家没私产,你别看那曲家姑娘跟兄弟争家产,得了不少钱,但那对曲家来说九牛一毛,而且她父母都死了,没人帮着她兄弟了,我不一样,我爸妈爷爷奶奶可都活着呢,我前脚买了房,后脚他们就能找人弄成我哥哥或弟弟的。”宋文茵一向是个有主意的,这几年收到分红,她都第一时间换成小金鱼儿,存银行保险柜里。 “不过你说的,去上海,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哎!不知道那何超礼靠不靠谱,我真怕他贪我钱财。”宋文茵无奈的看黄婉贞一眼,“你说这世道,找个有钱的吧,他会养姨太太,找个穷的吧,怕他贪我钱。” 黄婉贞扶额,“你多接触接触啊,学校里那么多男学生,还不够你挑的?” 宋文茵撇嘴,“你不懂,看我那些兄弟们就知道男人是什么德行了,只要有点钱有点地位的,十有八九光顾过八大胡同。他们还会跟自家妻子说呢,什么‘肉感颇丰,但不及你’。嫂子们还得故作大度,不大度就是心胸狭窄之人。哎!我要是同她们一样也就罢了,可我是接受了新教育的人,再让我同其她女人共侍一夫,我精神上接受不了,太痛苦了。” “那怎么办?你爹要是给你找个已经养了姨太太的,你不得恶心死?” 宋文茵唉声叹气半晌,“去上海吧,至少我爷爷不会逼我嫁人。” 眼看就要到期末考试了,宋文茵打算参加完考试,再把学籍转到沪江大学去。 多年好友就此分别,黄婉贞却没时间伤感,因为她收到沈君宴的电话,说褚延之回来了,周日邀她去参加沙龙,大家聚聚,也算是为褚延之接风洗尘。 黄婉贞左手拎着印有beautiful的纸袋子,右手拎着个竹篮子,来到了沙龙。 见到褚延之的第一面,黄婉贞大吃一惊,只见他整个人气质都变了,颓丧的不行。 黄婉贞把袋子和篮子都给了沈君宴,小声问道,“咋变成这样了?” 沈君宴牵了牵嘴角,到底是没翘起来,拉着黄婉贞来到饮品区,跟佣人要了两个盘子,从竹篮里取出点心,放在盘子上,“褚伯父被罢官了,延之本来想当北平警备后勤部军医的,但褚伯父用人情把他换成了参谋部作战参谋。这要是之前有褚伯父顶着,延之自然能随心所欲,可现在褚家特别需要有人在政府实权部门任职,他现在没法拒绝。” 黄婉贞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梦想破裂了,可梦想本来就是用来破灭的,褚延之这都快三十了,才破灭,黄婉贞还有那么一丢丢嫉妒呢。 “没事,时间长了,习惯了,就好了。” 沈君宴手下一顿,斜了眼黄婉贞,“说得什么风凉话,人家正难受呢。” 黄婉贞不服气道,“谁还没有过梦想啊,你以为我愿意上大学,做生意啊,还不都是被人生逼的,只能放弃梦想。” 第235章 火车惊魂夜 沈君宴问,“你梦想是什么?” 黄婉贞拿起块黄油枣糕,咬了一大口,口齿不清道,“我的梦想可伟大了,你们都比不上。” 沈君宴不信,“我和延之的梦想是,通过医学来解除病人的疾苦。” 黄婉贞好似没吃饭似的,又咬了一大口枣糕,半仰着头看向沈君宴,“人人平等,没有阶级差别,实现中国人民之幸福与愉快的生活。比不比你的伟大?” 沈君宴撇嘴,“好虚啊。” 黄婉贞笑着推了沈君宴一把。 “哎——,撞到我了。”黄婉贞瞧见因自己那一推,让沈君宴撞上了高才学,连忙道歉,“不好意思,高教授。” 沈君宴站好,扭头,也跟着道歉,“对不住,才学。” 高才学却没搭理他,而是看向黄婉贞,“密斯黄的梦想总有一天会实现的,让我们共同努力。” 说罢,还叹了口气,“当初支持革命军的一些工人和学生,仍被关在监狱,这段时间我走访了不少人,新政府竟然说他们扰乱秩序,要交足罚款才会放人。真是令人齿寒。” 沈君宴劝他,“靠你一个人,怎么能救那么多人,还是该组织学校捐款。” 对于捐款,黄婉贞是不陌生了,自从上学后,每年学校都会组织几次捐款,有给难民的,有给救济所的,这个时代,需要捐款的事项太多了。 可能是沈君宴的提议奏了效,没过几天,学校就组织了捐款,黄婉贞随大流,捐了五块钱,她以为这事就跟她没关系了。 期末考试后,趁着暑假的时间,黄婉贞决定去一趟上海,一方面是陪宋文茵过去,帮她在吉祥堂站稳脚。另一方面是黄董氏已经多次表示不满了,黄婉贞得回去看看她。 宋文茵这次要常驻上海,所以行李非常多,不但两个保镖满身都是,就连丫鬟婆子身上也挂了不少。 黄婉贞瞠目结舌道,“怎么不办托运?” 宋文茵戴着蕾丝手套的手,在空中挥舞了两下,“办了,这些都是不适合办托运的。” 黄婉贞默默从黄大锤手里接过了自己的皮箱,不用吩咐,黄大锤就上前从两个保镖手里,接过了两个皮箱。 “走吧,先进站上车。” 宋太太给众人安排了软卧,黄婉贞和宋文茵一间,包厢有门,可以开关,黄大锤和保镖在前边车厢,丫鬟婆子在后边车厢,按说这种配置,是出不了错的,可就在火车鸣笛声中,闯进来两个男人,黄婉贞一把将宋文茵扯到身后,飞快的从腰间拔出枪来。 “密斯黄,是我!”满头大汗的高才学,嗓子都哑了,要不是黄婉贞仔细辨认,根本听不出他是谁来。 高才学直接摘掉了头上的假发,现出他那张国字脸来,“密斯黄,救我们。” 黄婉贞满面严肃,用枪指了指晕倒在地的人,“他是谁?” 高才学急忙说道,“北京大学社会学李教授,有人要杀他,求你救救他。” 这时候,黄婉贞已经听到了车厢外的喧哗声,顾不得追问详情,黄婉贞把枪递给身后的宋文茵,三两下上了上铺,“把他递给我。” 待黄婉贞把李教授藏在上铺行李后面,外面已经响起保镖和人的争执声。 宋文茵扯扯黄婉贞的袖子,小声问道,“你认识?” 黄婉贞歪头,附到她耳边道,“咱们燕京大学文学系的高教授。” 宋文茵挑眉,“救?” 黄婉贞微点下头,“救。” 宋文茵拿着枪,瞪了高才学一眼,越过他,推开车厢门,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就传来她的嚷嚷声,“吃了豹子胆了,连我家保镖的车厢也敢查,里面都是我的贵重东西,你们弄坏了,担的起吗?” 黄婉贞给高才学使了个眼神,也走了出去,“你们什么人?” 打头一位穿黑色中山装的男子,不客气的道,“我们是宪兵司令部特务处的,我们怀疑你们窝藏了逃犯。” 宋文茵冷冷一笑,“宪兵司令部特务处很了不起吗?我爸还是北平警备司的呢!我爸叫宋永胜,我叫宋文茵。” 黑衣男子后边,一个灰色褂子的男子上前在他耳边嘀咕几句,黑衣男子深深看了宋文茵和黄婉贞一眼,“原来是宋家小姐,幸会幸会,我们在捉拿两名逃犯,小姐要是看到有嫌疑人,麻烦派人去7车厢,说一声,方某感激不尽。” 宋文茵理都没理,直接翻个白眼,转身拉着黄婉贞回了包间,响亮的关门声,似是在打黑衣人的脸,让他的眼神一下子阴鸷起来。 待外边没了声音后,黄婉贞又等了一刻钟,才小声问高才学,“你们在哪儿下车?” 高才学摇摇头。 黄婉贞皱眉,“什么意思?不下车?” 高才学哑着嗓子解释道,“现在他们盯得紧,暂时不能下车,等凌晨三点吧,我们从窗户跳下去。” 黄婉贞从窗户往外看了看,“用不用裹条被子?” 高才学摇头,“这里的东西不能动,检查出来,会给你们带来麻烦。” 宋文茵终于忍不住了,“你也知道会给我们带来麻烦啊?那么多车厢,怎么就专往我们车厢跑?!” 高才学惭愧的低下头去,“对不住。” 宋文茵撇嘴,“以后这种对不住别人的事少做!” 高才学的头又往下低了几分。 黄婉贞还是头一次瞧见,一个学生把大学教授训成孙子的,但她也没帮着高才学说话,这次多亏了有宋文茵在,不然她就真危险了。 不过黄婉贞对这个多次帮她解围的教授,还是很敬重的,不但给他准备了吃食和饮用水,晚上还早早让他闭眼休息。 “你托着一个人,不睡觉的话,恐怕受不住,你睡觉吧,我给你们守夜,等凌晨两点四十五,我叫你。” 黄婉贞开着车厢里的灯,看书看到十点,然后关了灯,开始闭目养神。 过段时间,黄婉贞就用被子蒙着,偷偷打开手电筒,看眼怀表,不知道偷看多少次后,终于来到了凌晨两点四十。 第236章 到达上海 她轻手轻脚的起身,先是舒展了下胳膊,又来到窗户前,往外看了看,外边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时间到了吗?”高才学沙哑的嗓音响起,黄婉贞轻轻的“嗯”了声。 两人配合着,把李教授从上铺抬到了车厢地面,黄婉贞把提前准备的食物、水和手电筒递给高才学,等他拿了,才转身去抬窗户。 窗户被推到上面, “轰隆——轰隆——” 火车行驶的声音大了不少, 黄婉贞让开位置,让高才学走到窗户旁,“是你先跳下去,还是先把李教授扔下去。” 看着窗外,高才学有些后悔的问道,“有大件衣服吗?我想给李教授裹一件。” 黄婉贞摇摇头,“没有,天热,我只带了几件薄衣服。” 这时,一直没吭声的宋文茵,突然开口了,“我带了件非常喜欢的裘皮大衣,价值估摸在五百块钱。” 车厢里安静了几秒,高才学沙哑着嗓子同黄婉贞说,“密斯黄,我能借你五百块钱吗?” 黄婉贞轻声说道,“可以。” 宋文茵拿出了自己喜爱的裘皮大衣,在怀里抱了抱,递给了黄婉贞。 黄婉贞接过后,同高才学一起,穿在了李教授身上,幸亏李教授瘦的只剩一把骨头,很快就穿好了。黄婉贞看了看李教授的脑袋,转身又在宋文茵打开的箱子里找了件裘皮披肩。 “哎,那件两百块。” “嗯,到了上海,给你。”黄婉贞一边说着,手下不停,直接把李教授的头裹了起来。 一切准备就绪后,黄婉贞同高才学合力把李教授从窗户里推了下去,高才学紧跟其后,毫不迟疑的跳了下去。 夏夜清凉的风吹进车厢,黄婉贞站在窗前久久不动。 直到…… “困死了,快关窗睡觉。”宋文茵抱怨着打了个哈欠。 “哎!”黄婉贞回过神来,把窗户拉了下来,锁死后,才上床合衣躺下。 接下来倒是一切顺利,下了火车,叫了出租车,黄婉贞带着宋文茵直奔瑞金路37号洋房。 这次来之前,黄婉贞并未给他们信,到了后,红英娘给他们开了门。 “黄总和宋董来啦?哎呦呦,太太指不定多么高兴呢。” 黄婉贞笑笑,“不用去特意告诉她,晚上下班回来,就见到了。” “先去帮宋董安排个房间,路上累了,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待晚上黄董氏、秀竹、海立和陈寒风回来,大家又一番热闹。 黄董氏拉着黄婉贞的手,不住的打量,“高了,瘦了。” 宋文茵笑道,“婉贞可没瘦,还胖了呢。” 黄董氏摇头,“瘦了,瘦了。” 宋文茵坚持,“胖了,胖了。” 黄婉贞但笑不语,还是宋文茵让她自己说胖了还是瘦了,黄婉贞才含笑道,“胖了。” “我说了没?就是胖了。”宋文茵好似得了什么奖似的,得意非凡。 众人吃了饭,聚一起聊了聊铺子里的事,时间不早了,才散去,各回各房。 黄婉贞回到三楼,取了张支票,又去二楼敲宋文茵的房门。 宋文茵隔着门问,“谁啊?” “我,婉贞。” 宋文茵穿着身真丝睡衣给黄婉贞开了门,“进来吧。” 黄婉贞进去,反身关好门,才把支票递给了宋文茵,“七百块。” 宋文茵拿了个毯子垫在了床上,示意黄婉贞坐,“你还真给啊?又不是你用的,凭什么你给?” 黄婉贞被她说的,脑袋卡了壳,“啊?不是你要的吗?” 宋文茵双手叉腰,一副彪悍样,“是我要的,我跟那高教授要的,又没跟你要。” “你回北平后,就去找那个高教授要账知道不?你等着,我给他写个欠条,如果他暂时没钱还,你就让他在欠条上签字按手印,他是大学教授,每月好几百块的薪水哩。” 黄婉贞有气无力的“哦”了声,被宋文茵一巴掌拍在背上,“打起精神来,不就是要账吗?你要是不行,我就让我五哥去,他最喜欢要账,也特别擅长要账,不过他会收中间费。” 黄婉贞歪头看她,“你五哥谁啊?” 宋文茵撇嘴,“说了你也不知道,叫宋文栩,黑白通吃。别看名字好听,用我爷爷的话说,天生反骨,越不让干啥,就越喜干啥,六亲不认,就是我们这些亲人求他办事,也是要花钱的,而且一分钱不给少。” “不过对我这个妹妹,比对兄弟好,至少小时候给我买过小食吃,就是太抠了,买那么一丢丢,还老挂嘴上。” “你都不知道,我五嫂可惨了,他总打我五嫂,我五嫂都快被他打疯了。” 黄婉贞一听,就摇了头,“还是别找你五哥了吧,事情因我而起,我去找高教授要。” 第二天,黄婉贞就随宋文茵去了上海吉祥堂,并把一楼的一间接待室,改成了宋文茵的办公室。 “我是来这边上学的,公司里的事,还请林经理多多费心。”宋文茵笑着伸出手,林则忻连忙握了下,“是我该做的,宋董和黄总放心,我一定为公司尽职尽责。” 下班后,宋文茵请公司的员工去丰宾楼吃饭,说起现在的上海,物价已经平稳,粮食价格已经下来了。 “哎,说起这个,我真是佩服黄总的高瞻远瞩,要不是您早早的备了那么多粮食,员工们可就要饿肚子了,就是咱们吉祥堂生意,也乘了那次的东风,不然也不会一下子就起来了。”林则忻端起酒杯,“来,我敬黄总一杯。” 黄婉贞笑着站起来,“林经理,咱们今晚不搞敬酒这一套,你想吃什么,你就吃什么,想喝什么,你就喝什么。我啊,是最不守规矩的那种人,你尽管怎么舒服怎么来,我是绝不会挑你礼的。” 宋文茵也笑,“是啊,我和黄总最不喜规矩,也从不挑人的礼,今晚咱们没上下级,大家放开了吃,不用管我和黄总,就当我们不在。” 林则忻出自新式家庭,也上过学,见她们都这么说,也就笑着坐下了,“那我就不喝酒了,说实话,我家那位,最不喜我喝酒。最近我们关系刚刚有所缓和。” 第237章 大小姐不见了 “哦?姐夫还限制你出来工作?”黄婉贞好奇的问道。 林则忻一笑,“何止是限制,那是完全不同意,还找了我爸妈告状,我爸妈说了我好久,见我不为所动,又说让我去学校当老师。” 黄婉贞帮她夹了块白斩鸡,“老师也挺好,听说工资很高的。” 林则忻摇摇头,“哎!就是听着好听,现在老师都发不出来薪水,我偷看过我父亲的文件,有的都欠了两年多了。也不怕两位领导说我俗气,我出来工作,就是为了手头花着硬可,这不发薪的活,我是不愿意干了。” “当时怀我们家老大的时候,我本可以坚持的,就是因为总不发薪水,我才趁着有孩子,退下来的。我爸当时还说我没奉献精神,他一个大男人,家里有钱都紧着他花,哪里知道我的苦。不怕你们笑话,当时怀了孕,我是又馋又嗜睡,早上起晚了,来不及在家吃早饭,匆匆到学校,饿的难受,连买吃食的钱,我都拿不出来。” 黄婉贞插嘴道,“不应该啊,凭你的家庭,嫁妆该少不了啊。” 林则忻双手一摊,“凭我什么家庭?我爸他们教育局,被称为最穷的衙门,他职位还算高,倒是没被扣过薪水,可他爱面子啊,谁求上门来,都要拿钱出来填补,没了钱,还总是怪我妈不会管家,一再削减家里的开销,我不至于饿肚子,但是吃不上可心的吃食。” “我以为嫁了人就好了,没想到,嫁了人,竟还饿起肚子来了,怀孕生子真是老天爷给女人最大的灾难。” 宋文茵冲黄婉贞努努嘴,眨眨眼,好似在说,我离开北京是对的,看我多英明。 公司的事忙完,宋文茵才去淞沪警备司见了她爷爷,没想到当天竟没回来。 晚上十点,电话“叮铃铃”的响了起来,守在一旁的黄婉贞,第一时间接起了电话,宋文茵的声音传入耳中,黄婉贞都没听清她说的什么,就开口骂了起来,“你是死人啊?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你一个女孩子,这么晚了,不回来,是会吓死人的,知不知道?我再不打电话回来,我就要报警了!” 宋文茵尴尬的看了宋贺祥一眼,用口型说,“都怪你。” 宋贺祥用手指了指电话,示意她赶紧讲电话。 宋文茵这才假笑两声,“呵呵,婉贞啊,下次我一定早点打电话告诉你,本来我要回去的,我爷爷在徐家汇肇庆浜买了套房子,离你那不远,我回去也是一会儿的事,都怪我爷爷,不让我回去。” “是是是,我该早点打电话,我错了,明天请你去吃西餐。行行行,逛街买东西算我的” 宋文茵挂了电话,冲宋贺祥伸出手来。 宋贺祥直接掏出支票本来,给宋文茵签了张二百块钱的支票。 宋文茵接过来一看,高兴的打了声口哨,宋贺祥立马转身去看,没看到老伴,才舒了口气,“行了,赶紧回屋睡觉,小孩子家家的,真能折腾人。” “得了,给钱的是大爷,听您的。” 宋贺祥指着她笑骂道,“你娘真是把你生错了,比男孩子都皮。” 第二天,宋文茵与黄婉贞见了面,就开始抱怨,老太太和老爷子要让她搬过去住,“他们说,我还没结婚,不能住外边,等我结了婚,就不管我了。婉贞,你说说,咱们女人怎么就逃不开结婚这狗屁事呢。” 黄婉贞笑着说,“那就搬过去呗,我也能清净几天。” 一句话,把宋文茵说发毛了,“你是不是嫌弃我?我对你比亲姐妹还好,你竟然赶我走,你太伤我的心了。” 黄婉贞忙举手投降,“哎,是你爷爷奶奶让你搬过去的,可不是我说的,你要不想搬,尽管在这儿住,我绝不赶你。” 宋文茵一秒收功,“算你识相。” 黄婉贞翻了个白眼。 接下来几天,黄婉贞陪着宋文茵搬家,陪着宋文茵逛街,见她适应的不错,和黄董氏,陈寒风等人告辞后,就同黄大锤坐上了回北平的火车。 以往来上海,火车上一个熟人没见着过,这次来上海,可能是犯了太岁,来时的事过去了,就不提了,回程竟碰到了范恒明。 两人虽然见过几次,可真说不上熟。 要不是范恒明主动请黄婉贞吃饭,黄婉贞都想躲回车厢,当没看到他。 “范大哥好,您这是也去上海了?” 范恒明笑着点头,“出差。” “你们研究院也需要出差啊,我以为只需要待在实验室里做研究呢。” 范恒明绅士的帮黄婉贞切好了牛排,“需要。” 对于范恒明三言两语就能把天聊死的本事,黄婉贞很干脆的不再开口,顾自享受着喜欢的牛排。 待吃完后,黄婉贞见范恒明也放下了刀叉,很自然的起身,告辞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范木头说话了,“我请密斯黄喝杯咖啡。” 黄婉贞嘴角的笑僵了一下,又坐了下来,“呵呵,您是不是找我有什么事啊?” 范恒明等上咖啡的侍者走后,从皮夹里拿出一张支票,推到黄婉贞面前,说道,“这是贵校高教授,让我还你的七百块钱,您收好。” 黄婉贞心下暗惊,表面却不动声色,“哦,好,知道了。” 愣了一会儿,黄婉贞端起咖啡杯,一饮而尽,“范先生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回车厢了。” 范恒明起身,扣好西装外套的扣子,“我送您。” 黄婉贞心下撇嘴,暗想,怪不得陈女士把你当宝看,你可真有一套,几步路,还送,知道的说你绅士,不知道的还以为多重视我呢。 接下来两天,黄婉贞尽量不去餐厅吃饭,每次都是让黄大锤给她带回来,安全无事的回到北京,黄婉贞才放下心来。 心情不错的回到吉祥堂,赵大花的一句话,又让黄婉贞的心沉入谷底。 “黄总,大小姐不见了。” “谁?谁不见了?” 黄婉贞掏掏耳朵,她感觉自己得了中耳炎了,耳朵里痒的厉害。 第238章 奇怪的范恒明 赵大花紧张的揉搓着衣角,话音里带上了哭腔,“你走后一个星期,她就不见了。” 秀青瞥她一眼,说道,“行了,别哭了,不是留了信吗?拿给黄总看看。” 黄婉贞拿过信,看了看,上面就几个字:我去上海找娘了。 算算日子,黄婉淑走了都半个月了,按说早到上海了,她并没有去瑞金路的洋房。 左思右想,黄婉贞也理不出头绪了,“随她去吧,她愿意回来就回来,不愿意回来就算了。” 黄婉贞甩了甩信纸,发现黄婉淑的字进步不小,“这字倒是写的颇有些样子了。” 小石头插嘴道,“大小姐可用功了,已经会说洋文了,还在铺子里接待过洋人呢。” 秀青撇嘴,“有什么了不起的?铺子里谁还没接待过洋人?高经理不但能接待洋人,还能接待日本人呢。” 黄婉贞问,“咱们铺子里还来过日本人?” 秀青点头,“之前不觉得,大家又不会说他们的话,有的穿咱们一样的衣服,也不好看出来,高经理就不一样了,他一眼就能分辨出是不是日本人,还卖出去不少东西呢。” 黄婉贞把信塞回给赵大花,去办公室找了高志翔,“听说你能分辨出日本人?” 高志翔笑,“很好分辨的,原来我们班就有日本人,他们习惯穿木屐,走路呈现内八字姿态,步伐相对较小且较稳。要是让咱们学他们走路,可走不了那么稳。” 黄婉贞点点头,“哦,那我下次观摩观摩。” 没两天,黄婉贞就观摩了一位日本男人,他是来定西装的,黄婉贞注意到,他走路不但内八字,腰背还挺得直直的,姿态显得端正,但却略有些拘谨了,跟国人随意走路习惯很是不同。 那人走了后,黄婉贞找高志翔交流经验,“还真是你说的那样,他走路内八字。” 不等高志翔说什么,小石头一边记着账,一边道,“我不用看走路姿势,看他那‘方块胡’就知道他是日本人,日本人太奇怪了,竟然喜欢留那么丑的胡子。” “噗嗤——”一声,黄婉贞扭头去看,竟看到了范恒明。 黄婉贞连忙收敛了脸上调侃的笑容,认真严肃的打招呼,“范大哥好。” 范恒明笑着摆摆手,“密斯黄不用这般严肃,我是来做衣服的。” 黄婉贞转头冲黄大锤招招手,“这位先生要定做西装,好生伺候着。” 黄大锤连忙引范恒明去了招待室。 范恒明挑好款式,量好尺寸出来后,在柜台交完定金,给黄婉贞递了个帖子,“这个月16号,父亲在家办沙龙,邀请密斯黄过去。” 黄婉贞一听,范先生会在,忙不迭的接了过来,“多谢。” 16号那天,黄婉贞特意给范太太和范先生准备了从上海买回来的帽子。黄婉贞特意说道,“前些日子,去了趟上海,在百货商场里,看到了这两顶帽子,觉得特别适合先生和太太。” 范先生笑,“难为你出门办事,还记得我和太太。” 黄婉贞客气几句,范太太携了黄婉贞的手,问起她的学业来,黄婉贞道,一切都好。 范太太就喜欢她这种不骄不躁,低调内敛的性格,“我听尹讲师说了,一直是第一名,可见是平时用了功的。” 这时,范哲明端了一杯咖啡,一杯橘子汽水过来,先把橘子汽水递给黄婉贞,才把咖啡递给范太太。 范太太笑着斜眸他一眼,心下却纳闷,今天这个闷葫芦竟然开窍了。 “你们年轻人啊,平时学业,工作虽然重要,但也要有自己的放松时间,不然精神总紧绷着,对身体不好。”范太太笑着提议道,“我上次听你表妹说,电影院上了一部新片子,大明星周小蝶演的,很好看。你有空带婉贞去瞧瞧。” 黄婉贞一听,头皮就开始发麻,看电影?跟范恒明?会不会尴尬死?还没想好怎么拒绝,就听范恒明道,“不好,密斯黄不似表妹那么爱玩,想必是不爱看那种电影的。” 范太太刚想瞪范恒明,就听到范恒明道,“母亲不是说让我参加后天的市政厅舞会吗?我正好还没舞伴,不知道密斯黄能否陪我一同去。” 黄婉贞很有些惊讶,不明白范恒明为什么突然提到舞会。 她有些犹豫,“后天我得上学。” 范太太笑着道,“舞会晚上开,耽搁不了你上学,我和先生也去,到时候我带你认识些人。” 随即,又小声在她耳边念叨,“这次市政厅的舞会,是南京政府为了安抚各界人士,除了北平市政府的人,还有军方、商界、文化界的一些人,倒不是让你去攀关系,你认识他们,以后做事就方便。” 黄婉贞一听,档次这么高,是许多人渴望不可及的,人家给她这么好的机会,再推辞就有点不识好歹了。 黄婉贞点头,“嗯,多谢范太太。” 范太太捂嘴笑了笑,“谢我干什么,谢你范大哥才对。” 黄婉贞又冲范恒明道谢。 范恒明摇头,“您能答应做我的舞伴,该是我谢您才对。” 黄婉贞没参加过这种级别的舞会,回到吉祥堂,就给宋文茵打了个电话。 宋文茵一开口就怼道,“你咋没参加过?你忘了,我带你参加过林家的舞会。林家舞会的级别,绝对不比现在北平市政厅舞会差。” “那时候北平还是京都,吃香的差事都在那,现在国民政府定都南京,吃香的差事也跑南京去了,就现在的北平舞会,再高端也高端不过林家舞会去。” “着装方面,你要不自信,去找秀青,让她给你拿主意。其次就是多听少说,你没我带着,不认识那里的人,更搞不清他们的背景和后台,有些人表面看着非常要好,其实派系根本不一样。所以,为了不得罪人,你就紧跟着范恒明就行了,他要是有事,不得不走开,你就让他帮你找个地方坐会儿。” “我警告你,不要吃点心,那些东西都是摆着让人看的,不是让你吃的,很影响形象!在家你干什么都可以,去了外边,装也要给我装成淑女。” 第239章 哼!男人,休想染指她的学生 黄婉贞有气无力道,“知道了。” 秀青从册子里,选了条华丽的衣裙,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后街的生产部。 “这是黄总明晚要穿的礼服,明天早上前要做出来,我要在黄董上学前,给她试穿了衣服,有不合适的地方,好有时间改正。” “行,交给我吧。”朱喜琴拿了设计图,找出黄婉贞的尺寸,开始选女工打板,裁剪,缝制。 朱喜琴做的用心,秀青来取的时候,她已经用火熨斗熨烫过了。 黄婉贞试穿后,非常满意。 秀青又说道,“小姐,你缺套高档的首饰,宋董就有不少成套的,从发饰到项链、手镯、手链、戒指、耳坠、连带胸针,成套的首饰装扮上才好看。” 秀青瞥见镜子里的黄婉贞一脸纠结,又劝道,“首饰很能保值,买了不亏,尤其是黄金的。不过黄金首饰都是上了年纪的太太戴,像您这种青春正茂的,适合戴珍珠首饰,像您的学生徐小姐,不但有珍珠首饰,还有钻石首饰呢。” 这黄婉贞倒是知道,徐盛翊订婚的时候,戴的就是一套钻石首饰,还是请玲珑阁的美容师做的妆容。 “嗯,今天下午我早点回来,去珍宝阁看看。” 下午不过五点,黄婉贞就拿着个丝绒盒子回来了,秀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套宝光莹莹的珍珠首饰。 想到花的小金鱼儿,黄婉贞就心疼,“咱们店里的镀金首饰就挺好,感觉跟那珍宝阁的差不多,不上手,看不出来是假的。” “差很多。”秀青劝自己只赚不花,对自己吝啬到发指的小姐,“您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出门交际的都是上流社会的人,还戴假首饰会被人瞧不起的。你以前还跟我说,人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的,怎么到你自己就这么舍不得了。” 黄婉贞哀叹一声,“哎!世道这么乱,咱们这么多人,后期要出了什么事,也不至于生存不下去。” 秀青一边给她做头发,一边道,“您这几年给我的工钱,我是一点没花,我一直都听您的,攒多了就去换成小金鱼,想必秀兰和秀竹也同我一样,你别老操心我们。就是太太那,你也不用过于担心,我们都是在黄家长大的,万不能看着太太受苦受饿,置之不理。” “小姐该操心操心自己了,您眼看就要二十了,该往前走一步了。要我说那范先生就很不错,长得一表人才,家世也好。” 黄婉贞笑,“别乱点鸳鸯谱了,范先生是有女朋友的,姓陈,叫陈明珠,听宋董说,是上海的名媛。” “再说,你比我还大呢,怎么不操心自己?” 要是之前的秀青,听了这话,定要自怨自艾了,见过那么多贵人的秀青,俨然不可同日而语了,“哼!世间男子最是现实,他们找女人,必有所图。最下等,图女人身子。中等图女人替他生儿育女,孝顺父母。高等图女人身份地位,嫁妆钱财。我倒是能看上那高等的,但他们也得能看上我啊,就算是找个喜欢我颜色的,等知道了我的过往,还不是拍拍屁股走人,哪怕他是那一无是处的下等男人,仍旧比女人要多分莫名其妙的傲气。” 黄婉贞拍拍她的手,“你是很优秀的女子,不用找男人衬托自己,我对你的要求只有‘自食其力’四个字,其余的看你自己。” 下午七点多,范恒明开着辆黑色雪铁龙停在了吉祥堂门口。 黄婉贞一身西式的粉色长裙,头发妆容精致,一套珍珠首饰,衬着她高贵优雅了几分,伴在范恒明身侧,俨然一对璧人,直到…… 她一上车,“你吃饭了没?我还没吃,带了几块枣糕,你要不要?” 黄婉贞自然的从纸袋里拿出块枣糕,伸着胳膊,递向范恒明。 范恒明客气的摇头,“谢谢,不用了,时间还早,用不用我带密斯黄去餐厅先吃个饭?” 黄婉贞手腕一转,枣糕落入了自己的口中,“不用,我吃两块枣糕就行了。” 范恒明吩咐前面的司机,“开平稳些,慢点也无妨。” 转头又同黄婉贞道,“吃慢点,别噎到。” 待黄婉贞不吃了,范恒明还贴心递上了手帕,黄婉贞摆摆手,从自己手包里掏出条手帕,自己擦好后,又装了回去。 肚子吃了半饱的黄婉贞,舒服了不少,安静的闭目养神起来。 偏偏范恒明不想放过她, “听说密斯黄有个学生,目前在贝满女中上学。” 黄婉贞‘唰’一下睁开了眼睛,虽然不明他为何问到徐盛翊,还是点了点头,“嗯。”了声。然后…… 然后就没下文了。 范恒明笑着道,“今晚你可能要见到她了,她爷爷徐老先生现在是政务委员会委员长。” 黄婉贞心中有股恍然大悟之感,心想,这不会就是他邀请自己参加舞会的原因吧?那他主意可是打错了,她绝不会介绍他们认识,徐盛翊可是有未婚夫的。哼!男人,休想染指她的学生。 待到了舞会门口, 范恒明文质彬彬的下车, 优雅绅士般的为黄婉贞打开车门,随后微微躬身,向车内伸出修长白皙的手…… 黄婉贞直接拨开他的手,选择自己下车。 原站在台阶上的西装燕尾的男人,满面笑容的迎了上来,笑道,“范研究员,您好。” 范恒明与来人握手,“郑秘书,您好。” “范局长和太太没来吗?” “家父家母还有些琐事要处理,会晚些到。” 郑秘书看向黄婉贞,并不知她的身份,但不也影响郑秘书的发挥,“这位美丽的小姐,来参加我们的舞会,真是令我们蓬荜生辉。” 黄婉贞点点头,伸出手也同郑秘书握了下,“您客气。” 这位郑秘书亲自引两人进去,黄婉贞就发现,这次舞会还真有军方的人参加,虽然没有穿军装,黄婉贞就是能知道。因为她看到了褚延之。 褚延之显然也看到了她,只见他扬了扬手里的高脚杯,算是打过了招呼。 第240章 苏静远是个大嘴巴 范恒明一张脸长得清俊无比,又有着那么好的家世,甫一进大厅,便吸引了一大群莺莺燕燕。 俩人还没往里走,就有不少人打了招呼,黄婉贞脸上挂着假笑,优雅的挽着范恒明的胳膊。 不一会儿,身后传来喧哗声,黄婉贞转头看去,范先生携手范太太而来,身边跟了不少人。 范恒明带着黄婉贞又返了回去, “父亲,母亲。” “范先生,范太太。” 范先生和范太太笑着点点头,俩人就跟在他们身后,往里走去。 市政厅的舞会自然是刘市长夫妇主持,范氏一家与刘氏一家相熟。 范先生直接过去与刘市长打了招呼,其他几位与刘市长一起坐的,还有一位军方的人,诸人身边皆有女伴作陪,那名军方的人身边陪着的竟是陈明珠。 黄婉贞心下吃惊,面上却一点不露,低眉敛目站在范先生和范太太身后,听他们寒暄。 随后范太太带着黄婉贞介绍了不少朋友,竟然还有外国人。 黄婉贞礼貌的同他们打招呼,还同一名法国人用法语聊了许久。待转头,范家人就不见了,可能是去别的地方,找人说话了。 黄婉贞也不急,端了杯香槟,慢慢踱步,不一会儿竟看到上次来店里买西装的日本人,那日本人认出了黄婉贞,笑着上来打招呼,“您好,您是田悦君的上司,怎么称呼。” 黄婉贞勉强能听懂,用日语回道,“我叫安迪,欢迎您来吉祥堂买衣服,不知您怎么称呼。” “佐贺次郎,我很喜欢你们店的西装,细节处理的很好。” 黄婉贞表示了感谢,就不知道说什么了,正好看到了范恒明,不好意思的冲佐贺次郎点点头,“我同伴来了,失陪。” 佐贺次郎笑着道,“请便。” 黄婉贞走到范恒明身边,舒了口气,有些迁怒道,“去哪儿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范恒明也不计较她的口气,递给她一杯橘子汽水,把她手里的香槟替换了下来,“碰到朋友了,去打了声招呼。那个日本人你认识?” 黄婉贞随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摇头,“不算认识,铺子里的顾客,我对小日子过得不错的日本人不感兴趣。” 范恒明挑眉,“小日子过得不错?人家可是大日本帝国的贵族。” “哦?”黄婉贞侧首看他,“你又知道了?” 范恒明一笑,“嗯,我刚刚听到他跟你说叫佐贺次郎,佐贺是日本的贵族姓氏。” “哦!你知道的还挺多。”黄婉贞兴致缺缺,她可不想在这里议论小日本,这话题太危险了,“我看到个朋友,去打声招呼。” 这话,倒不是骗范恒明的,黄婉贞确实又看见了褚延之。 褚延之的女伴,黄婉贞不认识,走过去,褚延之给她俩做介绍, “我表妹沈君月。” 黄婉贞一怔,这人她知道,来不及多想,对方已经伸出手来,“你好,密斯黄,刚刚您进来的时候,表哥跟我介绍过你了。”沈君月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可爱的紧。 “你好,密斯沈。”黄婉贞同她握了手后,又看向褚延之,“你和沈医生是亲戚啊?” 褚延之随意的“嗯”了声,随后道,“他们不是一房的。” 沈君月笑着的,“你说的是我堂哥沈君宴吧,他和表哥是同学好友。” 黄婉贞冲她点点头,“哦。” 不一会儿,有人过来邀请沈君月跳舞,她冲两人摆摆手,就走了。 “你跟范恒明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黄婉贞摇摇头,“我跟他不熟,我跟他妈妈比较熟。” “呦!失敬失敬。”褚延之一扫刚刚的萎靡,开起玩笑来,“范太太可是远近闻名的才女,你能入她的眼,不简单啊。” 黄婉贞手臂交叠,抱于胸前,“那是,本人也挺有才的好不好?” 褚延之夸张的上下打量她一通,“啧啧”两声,摇头道,“没看出来。” “你眼瞎,不赖我。” 两人说了没多会儿,范恒明就找了过来,邀请黄婉贞去跳舞,黄婉贞作为他的舞伴,自然会配合他,俩人一连跳了三首曲子。碰到徐盛翊和苏静远才停了下来。 黄婉贞像是防狼似的,把徐盛翊拉到一个角落才说道,“那个范恒明,跟我问过你,你小心点。” 徐盛翊不明所以,但还是谢过了黄婉贞,“嗯,我记住了,老师。” “不过,那个范恒明是谁啊?干什么问起我?” 黄婉贞摸着下巴想了会儿,“可能是因为你爷爷,他说你爷爷是政务委员会委员长。”这么一想,徐家的老爷子可真牛掰,人家这才叫三朝元老呢,三个不同的朝代。 徐盛翊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哦,这样啊,我知道了,我爷爷最烦这种攀关系的,今晚上他都没来。” 今天的舞会,来的都是社会名流,虽说范太太带着黄婉贞认识了不少人,但也有不少是黄婉贞以前认识的朋友。 舞会还没结束,刘市长同几个重要人物就走了,范先生和范太太紧随其后,也离开了,范恒明一直在找黄婉贞,待看到她时,她正跟徐盛翊头对头的说悄悄话。 范恒明倒没上前打扰两人,而是转身找来了苏静远。 苏静远把自己的未婚妻带走后,范恒明才上前道,“时间不早了,明天你还要上学,咱们也走吧。” 黄婉贞这才察觉时间不早了,赶忙起身,随着范恒明离开了。 第二天,外语系的苏静宜就跑来图案系找黄婉贞吃饭。 “你昨晚去参加市政厅舞会了?” 黄婉贞翻个白眼,“苏静远怎么这么大嘴巴。下次我要跟盛翊说他坏话。” 苏静宜放下筷子,捂着嘴,一个劲儿的笑,“婉贞,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幼稚。” 黄婉贞撇嘴,“是你哥哥幼稚好不好,这还没过二十四小时呢,就传你耳朵去了。” 苏静宜连忙摆手,“误会,是徐小姐一直关注你的婚姻大事,托我哥给你寻摸男朋友,昨晚回来,他就说,不用找了,你跟范局长家的儿子在一起了。我这不过来问问嘛。” 第241章 苏静宜的隐秘心思 黄婉贞直接撂了筷子,气愤道,“真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我怎么就跟范恒明好了?我是跟他妈妈好!范太太对我多有照顾,这次也是她带我去认识些人,我想我开着个学校,以后难免跟政府打交道,多去认识点人也好,就去了。” 苏静宜连忙伸手,帮黄婉贞抚了抚背,“都怪我哥,你放心,回去我就替你骂他,叫他乱说话!好了,不气了,苏静远就是个大嘴巴。” 黄婉贞这才重新拿起筷子,“对!苏静远表面看着风度翩翩的,没想到背后竟然道我长短,这要不是看你和盛翊面子,我定要写帖子,骂他一顿。” 苏静宜想笑,又不敢笑,憋的面目都扭曲了,使劲儿压着嗓子道,“嗯,你说的对。” 平复了好一会儿,苏静宜才忍下笑意,看着黄婉贞小心翼翼的开口道,“你想认识人,咋不跟我们说,就是不愿跟我们说,你跟文茵好的能穿一条裤子,咋也没见你跟她参加舞会?你不是还给她起了个外号,叫‘舞会女王’吗?” 黄婉贞斜她一眼,“呐!之前,不是有文茵在北京吗?!遇到事有她顶着,又不用我出面,我认识你们就够了,现在不是她去上海了吗?我这不想着‘防患于未然’嘛!” “哦!我知道了,你没安全感了,等着,周日,我带同学过去玲珑阁,给你压场。” 黄婉贞夹了块酱香鸡丁,摇摇头,“不用,给我介绍几个在贝满上学的妹妹就行。” “行,包我身上。” 简简单单几句话,黄婉贞也没当回事。 周日的时候,黄婉贞傻眼了。 “快请,快请,苏小姐好久不来了,你的皮肤该补水了。林小姐你这怎么长痘痘了?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小燕,快来给林小姐祛个痘。” 秀青满面春风,一个个迎接她的老顾客,这些里面都从小姐变成太太了,那身价也跟着涨了不少。 林清惠笑着拦住小燕,指着身旁的一个清丽女子道,“这是我刚从美国回来的堂姐,帮她做个全身美容,伺候好了,少不了要办卡的。” 黄婉贞混沌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从莺莺燕燕的人群中,一眼认出了林清柔,这么长时间,她都忘了女主和男主了,这是从美国回来了? 林清柔长着一对柳叶眉,柳叶眉下是一双含情眼,轻飘飘的一扫黄婉贞,黄婉贞打了个激灵。 “一去经年,没想到黄老板的吉祥堂,越开越大了。” “您可别这么说,这吉祥堂可不是我的,是我们同学的,这大家都知道,我们董事长姓宋,我是这里的总经理,”黄婉贞装出一副害怕的模样,“大家给我做证啊,我可没有取而代之的想法。” 打扮时髦的众女子,一时之间,笑的花枝乱颤。 “我们给你做证。” “别怕,你可是副班长,拿出气势来。” “我表姐不知道,这才乱说的,大家别在意。” 黄婉贞不再理会林清柔,一把扯过林清惠,“你堂姐说话让我心底发颤,你去招待一下?” 林清惠笑着道,“行,文茵不在,你忙不过来,我替你招待。” 话音刚落,苏静宜不干了,“都坐,都坐,你们今天是我叫来的,我负责招待你们。” 说着又熟门熟路,出去要点心和饮品。 黄婉贞连忙跟上。 “哎,静宜,怎么弄这么多人过来?” 苏静宜小声同黄婉贞说,“来给你撑场面的,怎么样?够义气吧?” 黄婉贞伸着头往玲珑阁里瞧,“够义气。”就是实在没必要,还得打你的人情。最后一句,黄婉贞没好意思说出来。但苏静宜却是好意思的,“文茵去上海上学了,你这少个帮手,你瞧我怎么样?” 黄婉贞倏地就明白了苏静宜的意思,这事,黄婉贞早就想过,因为之前苏静宜就透露过这种意思,不过因为宋文茵特别排斥,就没成。 “哎,静宜,这我说了可不算,你也知道公司的董事长是文茵,得她点了头才行啊。” 苏静宜嘟嘴,“文茵防我跟防贼似的,她这走了,也不允许我帮你。” 黄婉贞变相的劝她,“你家是外交世家,兄弟姐妹走的都是外交路子,你外语学的好好的,怎么想走经商这条路呢?当咱们国家第一女外交官,不香吗?” “不香,一点都不香。”苏静宜摇头,“家里的资源都集中在男人身上,我们女人只能靠自己,太难了。我家里的姐姐,家里出资送出国去留洋,读完书回来,一个个的安排联姻,现在都是男人的贤内助。我要是想走她们的路子,早就出国留洋了,我不愿意。” “什么路都不好走,经商也挺难的。”黄婉贞继续劝,“至少你家有这方面的人脉,走外交路子,怎么也比其他人便利。” 苏静宜认真的看着黄婉贞的眼睛,说道,“我也没说走经商的路子啊。” 黄婉贞不明所以的看着她,“那你想走什么路子?” 苏静宜倏地就笑了,“想走自己赚钱,养活自己的路子。我都想好了,等攒够了钱,我就出国去,用家里的钱读书,能读到什么时候,读到什么时候,等他们发现我不回来,断了我供应的时候,我已经在国外站稳脚跟了,有固定收入,不至于为了五斗米,屈从他们。” 黄婉贞看她的眼神立马就不一样了,原来这丫一直在扮猪吃老虎。 “你可是知道了我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要不帮我,要不成为我的敌人,你选吧。” 黄婉贞立马捂住了耳朵,“我得了中耳炎,我什么都没听见,我耳聋了。” 苏静宜左右看了看,一把扯下黄婉贞捂着耳朵的手,大步往黄婉贞办公室走去。 “把宋文茵的联系方式写给我,我努力一把,我要是不行,再让你上,够义气吧?!” 黄婉贞唯唯诺诺的摇头,“你要是找上她,她定会想到是我给你的联系方式,我的下场会很惨。” 苏静宜举起手,吓唬她,“有多惨?是会抠瞎你的眼睛,还是打断你的腿?” 黄婉贞一想也是啊,宋文茵顶多就是骂她几句,不过她可不是出卖姐妹的人,“你先把手放下来,有事好商量。” 第242章 你进女工学校 苏静宜放下举着的手,一屁股坐沙发上,“说!” 黄婉贞想了想,开口道,“布特福公司,文茵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恐怕不会松口。” 苏静宜不说话,只一个劲儿的看着黄婉贞,黄婉贞用手磨搓着下巴,“我们开了个学校,你知道吧?” 苏静宜点头,“知道,女工学校嘛!有陈明珠那个学校衬着,还挺有名的,现在都说咱们北平淑女不比上海名媛差!” 黄婉贞惊诧的看向她,“啊?这么有名了吗?” 苏静宜瞪她一眼,“你以为呢?你现在可有名了,一个女人又开公司,又办学校。那些男人看到女人的裙子短了一截,都要上报纸讨论一番,更何况你这种了,在他们眼里,简直是‘到反天罡’。不过,你也别紧张,有那么多上海名媛顶着呢,你就是条小虾米,不过在北平还是挺突出的。” 黄婉贞眼珠子一转,把话题引到了林清柔身上,“怪不得刚刚那林清柔阴阳怪气的。” 苏静宜不屑的撇撇嘴,“嫉妒呗,下次我可要跟清惠说说,出来玩,带那么个上不得台面的,简直就是丢她的脸,跟她那个有名的娘一样,就会搞后宅那套。” 黄婉贞追问道,“怎么回事?听着这林清柔不一般啊。” 苏静宜一笑,“可不一般,用你的话说,那就是真爱的孩子,林家大伯年轻时候,喜欢上了林清柔的妈,不过她妈家世不显,林家老爷子不同意,给他聘了陈家的贵女,但林清柔的妈可是很有一套的,生下林清柔,抱着去了林家的门口,应逼着林家认了她们母女。这事,上流圈子都知道。林清柔的妈,名声特别差,但是长的好看。” 说到这儿,苏静宜站起来,走到黄婉贞身边,附在她耳边道,“有那好颜色的,还偷着给林清柔的妈塞过钱呢。”接着,又给黄婉贞递了个‘你懂’的眼神。 黄婉贞问,“真的假的啊?” 苏静宜肯定的点头,“真的,要不都说女人家的名声最重要,一旦名声坏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要上去占便宜,一群的虱子,没人帮着,根本甩不脱,这辈子就完了,连带着子女都要受影响,索性林清柔是个女的,还是好嫁出去的。” 黄婉贞这才明白,为什么原书里林家的贵女,会看上有妇之夫的郑榆桑了。 黄婉贞正想着,突然手被拉住了,“咱们北平还是太封建了,这要是在国外,根本不吝这个,不结婚都没事。所以,你一定要帮我,等我在国外站稳脚跟,你也是有国际关系的人物了。” 黄婉贞叹口气,拍拍她的手,“外国的月亮不见得是圆的。” 苏静宜摇头,“那也比国内好,从我出生,就在打仗,这么些年了,换了那么多总统了,没一个成的。在国内,一个女的,根本不能单独过活,国外至少还能活着。林清柔一个人出去那么多年,不照样活着回来了吗?我不比她强?” 黄婉贞摇摇头,心想,你这就想错了,人家在国外有男人护着。 “哎!你摇头什么意思?你什么眼光啊?不会真觉得林清柔比我强吧?” 黄婉贞连忙解释,“没有,没有,我没那么想。” 苏静宜唉声叹气道,“哎!不说她了,跟她比,掉身价。你就说帮不帮我吧。” “帮!但布特福公司,你进不来,”见苏静宜又要说什么,黄婉贞连忙拉住了她的手,“你进女工学校,别看女工学校小,但可以扩招啊,只要花边儿的订单增加,女工有的事。” “我听那边的女师傅说过,她们老家,常有洋行去收购花边儿,卖给外国人,你家就是搞外交的,该认识不少洋人,你可以拿这样品,去跟人签单子,到时候你签的单子,给你三成的利,够意思吧?这么大的利,你可是头一份!而且你是无本买卖,能拿回单子来,就给你钱,拿不回来,你一分损失没有。这要不是咱们多年的同学情,我是万万不会给你这么好的待遇的。” 苏静宜心下想了想,觉得有比没有好,至少是可以走出第一步了,“行,周日的时候,你带我去那边瞧瞧。” 黄婉贞点头,“嗯,别着急,我怎么也得跟文茵打声招呼,省得她事后知道了,跟咱俩算账!” 俩人在屋里密谋了许久,苏静宜一脸笑的出了办公室,一副干劲十足的去接待客人了。 过了几分钟,黄婉贞也去了玲珑阁,同学们来她这儿消费,她不去招呼,就显得失礼了。 就是那林清柔,总是偷偷看黄婉贞,被黄婉贞抓到两次,她才收敛了些,黄婉贞心下肯定,这女的跟郑榆桑又在一起了,而且还知道她跟郑榆桑之前的关系。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郑家现在可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晚上黄婉贞就给宋文茵打了个电话,开头先关心了两句宋文茵,随后话音一转,说起了现在的北平,“许多人不喜欢‘北平’这个名字,老北京人还是习惯称自己为北京人。但就像是报纸上宣扬的那样,“平”有平定、安宁之意,北平城慢慢恢复了安宁,物价也降了下去,我觉得咱们的生意该扩大了。” 宋文茵懵了一瞬,接着问道,“怎么个扩大法?你又有什么想法了?” 黄婉贞“呵呵”笑了两声,“我想着学校多招点女学生,现在女学生,毕业就是失业,稍微干净点的活,都不要女人。咱们扩招学生,让她们学勾花边儿技术,还能进咱们厂做工,既帮了女学生,还能赚钱,实在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宋文茵纳闷道,“不是你说的,要循序渐进,到时候分配到厂子里的女学生太多,花边儿卖不出去,容易积压,不但占库存,还占资金。” 黄婉贞绕来绕去,说到这儿,是绕不过去了,“我听红叶说过,她们老家,常有洋行去收购花边儿,卖给外国人,也不失一个好办法。正好苏静宜家有不少关系,我想着把这块交给她,想让她拿着样品去接单子,接回来,放到咱们厂子做,到时候给她分成,你看怎么样?” 第243章 去范家吃饭 “黄!婉!贞!我把你当姐妹!你把我当傻子耍?”宋文茵的音量突然拔高,吓的黄婉贞连忙把听筒离远了些。 待过了段时间,听筒没声音了,黄婉贞才又挪回了耳边,“消消气,一举两得,不,一举三得,对咱们都有利,是不是?” “是个屁!”宋文茵大吼,“黄婉贞,我这才离开几天,你就跟苏静宜勾搭上了?我早就看她不是个好的。她奶奶的,敢挖本大小姐的墙角,我看她是不想活了,我这就带枪,回去崩了她。” “哎!冷静!冷静!”黄婉贞嘴都开始打瓢了,“文茵,你听我说,只她接的单子,给她分成,她接不到单子,一分钱不给。咱们这是招了个无成本销售。” “无成本销售?”宋文茵声音里带着质疑。 黄婉贞连忙给她解释,“是啊!你想啊,咱们卖花边儿赚钱,自己接多少单子,就赚多少单子的钱。苏静宜要是帮咱们接了外国的单子,赚了钱,还是咱们拿大头,那不就能多赚些了吗?” 宋文茵心下一琢磨,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分她多少?” 黄婉这没直接说分苏静宜多少,而是说,“咱们拿七成的利,相当于她从咱们这儿进货,送上门来的生意,不做太可惜了。” “苏静宜能同意?” 黄婉贞哀叹一声,“哎!她不同意能怎么着?她倒是想入股咱们布特福公司,我这不没同意嘛!她又想出国留洋,手里攒些钱,你也知道,世家贵女听着好听,也就是零花钱不缺,要是不服从家里的安排嫁人,是拿不到大钱的。” 宋文茵心里虽然接受了,但嘴上还是说,“你可得防着她点,像她这种大家庭出来的,都有八百个心眼子,她跟我不一样,我外婆家有钱有势,有我妈护着,我不用理会我爸和他那群姨太太,但苏家可不一样,各个被训的表面上是小绵羊,内里都是狼,狠着呢。” 黄婉贞谨慎惯了,怕苏静宜搞别的事,让她们吃亏,连忙道,“那我让曹律师拟份合同,我寄给你看看,你同意了,咱们再跟她签。” “不用,我找上海的大律师拟合同,拟好后,邮寄给你。” 两人又交流了些细节,才挂了电话。 “咔——”黄婉贞挂上电话,一身轻松的走了。 同一时间,宋文茵听着电话里的挂断声,心忍不住的下沉。宋奶奶一边给狮子狗梳着毛,一边偷偷看她。 就见宋文茵重重的把电话挂上,使劲儿攥起拳头,好像要捏死谁,没过两分钟,拿起电话,又拨了出去,不一会儿,就见一贯以‘淑女’自居的孙女,像个泼妇似的,对着电话大骂,“苏静宜,你给婉贞灌了什么迷魂汤?你以为我不在北平,你就能施展你的诡计了?做梦!” 不知道那头说了什么,宋文茵猛地摇起头来,“我不听,都是阴谋诡计,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小娘养的呢,惯会使这种小手段。” “哼!你们家祖上就是搞阴谋诡计的鼻祖!” “误会个屁!没有误会!” “你去死吧。” 宋奶奶见孙女连人家祖宗都骂了,非常同情对方,也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伤害孙女的事,竟让孙女如此生气。正想着,就听到一声“咔——”,宋奶奶抱起狮子狗就往楼上走去,“额!我的小乖乖,不怕不怕,姐姐跟人闹着玩呢。” 宋文茵确实是故意打电话,过去找茬儿的,这么轻易的就同意了苏静宜介入她们的生意,以后还不知道她怎么得寸进尺呢,她得好好为难为难她,好叫她知道谁才是主事人,进来也要听主事人的话。 黄婉贞还没收到宋文茵的邮件,先收到了范太太的帖子,眼看就要过中秋节了,范太太约黄婉贞去家里吃饭。 黄婉贞拿着帖子,翻过来覆过去看了半晌,就是拿不定主意。 倒是秀青很高兴,“黄总,你瞧瞧这单子,范家的中秋礼,是不是该多加些东西?要不送范太太一套化妆套盒?哎,咱们的护肤套盒,只能在店里用,不然还能加一套护肤套盒。” 黄婉贞摆摆手,“无亲无故的,中秋去人家吃饭不太好吧?” 正说着,门口响起了汽车滴滴声,秀青隔着窗户往外看去,就看到范恒明拎着俩盒子下了车。 “哎!小范先生来了,黄总您看要不要出去迎一迎。” 黄婉贞也隔着窗户,看到了范恒明,愣了一下后,就起身走了出去。 “家母让我送过来的中秋礼,明晚我来接你过去吃饭。” 黄婉贞迟疑道,“你家是要宴请亲朋吗?我去不太合适吧?” 范恒明笑道,“这才八月初九,离着正日子还远着呢,并未请其他人,母亲只请了尹讲师和你,想着节前跟你们聚聚。” 第二天,黄婉贞到的时候,不但看到了尹讲师,还看到了市长夫人刘太太。 “婉贞,快过来,”范太太一脸笑意的过来牵黄婉贞的手,黄婉贞手上还拿着果匣,范太太瞪一眼身旁的范恒明,“怎么能让婉贞自己拿呢?” 范恒明笑,“密斯黄太客气了,给你带了许多礼物。喏!你的化妆品和衣服。” 范太太笑着接过,“要不都说女儿家心细,都是我能用到的。”随后递给一旁的佣人,又用眼神示意范恒明。 范恒明笑着接过黄婉贞手上的果匣,“辛苦密斯黄。” 范太太这才笑着携了黄婉贞的手,带她坐到了沙发上。 “我们正讨论刘太太的衣服呢,她要随刘市长去南京做汇报,想请嘉罗做两身衣服,嘉罗说因为教学任务重,很久没做过衣服了,向刘太太推荐了你。你可得好好帮刘太太设计设计。” 刘太太显然记性不错,一见黄婉贞,立刻想到一次市政厅舞会上,范太太亲自介绍过,那么这位黄小姐该是同范家很好了。回想下刚刚她同范恒明一同进来的情景,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结亲的意思。 第244章 英国的单子 “我就喜欢跟你们这种年轻好看的小姑娘在一起说话,显得我也年轻了。” 范太太笑,“你不用跟小姑娘说话,照样年轻。” 这时,尹嘉罗的注意力已经在黄婉贞身上的旗袍上了,“你这旗袍,是我送的那匹布做的?” 黄婉贞点头,“我设计的是普通款,这样的不容易过时,明年也能穿,实在是这料子太舒服了。” 范太太和刘太太的目光立马被引到了黄婉贞的衣服上,“刚刚听嘉罗说了,你是她的爱徒,倒不知道你们还有这缘分。”说着还瞥了范太太一眼,“嘉罗要不说,你也不知道告诉我一声,”随后就退下手腕上的一串翡翠珠子串的手链来,“这是我惯常带的,倒也适合配小姑娘这身素花锦做的旗袍,是叫婉贞吧?过来,我给你戴上。” 黄婉贞还在犹豫,腰间就被范太太杵了一下,黄婉贞立马正了神色,起身走了过去。待手腕被套上手链,笑着躬身道谢,“谢谢刘太太,我很喜欢。” 刘太太佯怒的看着她,“叫什么刘太太,叫刘姨,恒明他们都是这么叫我。” 黄婉贞连忙改了称呼,重新叫了一回,“刘姨。” “哎!”刘太太笑呵呵的应了声。 范太太指着她笑道,“我先认识的小友,倒是让你抢了先。” 刘太太颇有些得意的道,“要不然小辈们都喜欢我这个刘姨嘛,我待他们好啊!” 在贝满女中上学的时候,黄婉贞没少去同学家,做客的规矩极好,还同刘太太寒暄了几句,随后又说到了做衣服的事,问了一些刘太太出席的场合,喜欢的颜色等问题。 “你那店是在灯市口大街上吗?明儿个我让下人把我的尺寸送过去。” 刘太太话音刚落,尹嘉罗就道,“那么麻烦干什么?再说当下量才最准,让婉贞帮你量一下。” 黄婉贞笑着从手包里拿出皮尺,“谨遵师命。” 刘太太笑道,“呦!这还带着皮尺呐?!” 这就是尹嘉罗不愿意出来交际的原因,她总觉得这些老友,越来越爱说废话了,都看见了,还有什么可问的?但为了学生,还是开口说了句废话,“嗯,做我们这行的,走哪里都得带着。” 待黄婉贞帮刘太太量好尺寸后,尹嘉罗就不再说话了,吃了饭,就要走。 范太太叹口气,知道是老友的毛病又犯了,都见怪不怪了,什么也没说,直接叫家里司机去送她。 黄婉贞也紧随其后告了辞,说是要回去设计刘太太的衣服,范太太吩咐范恒明去送了黄婉贞。 中秋节前本来事就多,苏静宜还常常过来,让黄婉贞带她去赵堂子胡同参观学习,刚开始黄婉贞还跟着她,后来实在是忙不开,就派了黄大锤跟着她。 直到刘太太的衣服做好,宋文茵的合同还没有寄过来,苏静宜有些着急了,催黄婉贞打电话问问。 黄婉贞每次打电话,宋文茵都说快了快了,反正,不管黄婉贞说什么,宋文茵答应的都挺好,就是见不到合同。 眼看天都冷了,女工部都开始织毛衣了,宋文茵的合同还是没到,连黄婉贞都觉得宋文茵有些过了。 这天,苏静宜坐着汽车又过来找黄婉贞了,黄婉贞一看到她,就想躲,苏静宜对她这招已经玩熟了,早派了人在后门堵她。 “嗨!静宜,好巧啊!”黄婉贞打着‘哈哈’。 苏静宜也不气,把手里的葡萄酒往黄婉贞面前伸了伸,“surprise!我从我爸柜子里拿的葡萄酒,我们庆祝一下吧。” “庆祝什么?”黄婉贞以为苏静宜被宋文茵气傻了,这么长时间没收到合同,有什么好庆祝的? 苏静宜笑得春风得意,“当然是为我们的新单子啊!我刚签了个英国的单子,虽然量不大,但有一就有二,凭我的实力,你尽管放心,绝对让你赚的盆满钵满。” 黄婉贞也没跟苏静宜出去吃,让赵大花整了仨下酒菜,就在后院堂屋吃了起来。 “不是我说你,你也太着急了些,文茵那合同还没寄过来呢,你这量虽然不大,但要货要的有点急,我看是赶不上签合同了。” 黄婉贞一边说着,一边帮苏静宜把酒杯倒满。 苏静宜端起杯,就直接干了。 “啪——”苏静宜把杯子重重的放到桌子上,“我这还急呐!当时找你的时候,我还穿着短袖呢,你瞧瞧我现在穿的什么?!大姐,树上的叶子都等的不耐烦了,掉地上化成泥了。你还叫我怎么着?宋文茵那妮子,就是不想让我好过!” 黄婉贞给苏静宜夹筷子小炒肉,劝道,“慢点喝,先吃点菜点点,不然很容易喝醉。” 黄婉贞放下筷子,用手抹了把脸,“知道你委屈,这么着,咱不等了,你就直接在我这儿拿货,我给你个便宜价。不过单子小也就算了,要是大单子,你可不能定这么近的时间交货,到时候交不出来,你可得自行承担。” 苏静宜表面上一副愁苦样,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她这次之所以定这么急,还不是为了逼一逼黄婉贞,主要是让她等的时间太长了,她是看出来了,黄婉贞太重情义,虽然能当家作主,但不愿越过宋文茵去。 宋文茵打一开始,就对她有敌意,这么拖下去,明年也是她,后年还是她,白白浪费赚钱的时间。 “行了,我知道了,这不第一次嘛!没经验,多弄几次就好了。” 喝完了酒,黄婉贞也不耽搁,直接就把单子给了高志翔,“这个单子日期比较早,先备这单子的货。人手要是不够,你瞧着是不是再去招点学生,咱们学校是女工学校,也不限制年岁,非得年纪小的才能学,只要符合条件,年纪大些的也无妨。” 高志翔看了看,这单子可不得了,竟是用洋文写的,忙不迭点头,“知道了。洋人一般对质量要求的比较高,还是女学生做事比较细致,现在女学生不好找工作,还是比较好招的。” 第245章 郑榆桑和黄婉琼 黄婉贞点头,“行,交给你了。” 只要不是太忙,范家的沙龙,黄婉贞都会去的。 中秋节过后,很是忙了段时间,上个月的沙龙黄婉贞就没参加,下个月又要准备圣诞节服饰,这次的沙龙,黄婉贞说什么也要来的。 从刚开始由范太太带着介绍,到现在黄婉贞已然成了为新青年做介绍的老人了。 可以说,范家沙龙上,黄婉贞就算不全认识,也认识个七七八八了。 郑榆桑,黄婉琼是同范恒明一并过来的。 黄婉贞从没想过还会再次见到黄婉琼,按原书里的轨迹,黄婉琼这个时候已经死了。 “这是从美国留洋回来的新青年郑先生,这是她的女伴高小姐。”范恒明正式同黄婉贞做了介绍。 郑榆桑神色清冷的点了下头,“好久不见。” 黄婉贞理都没理他,而是深深的看向了黄婉琼,哦!不!应该是高魏紫。 “你好,高魏紫,我是黄婉贞。” 你好,高魏紫。 无论黄婉贞心情多么复杂,但她想,她是乐意看到黄婉琼活着的,生而为人,生而为众生,哪怕别人觉得自己活着没意义,但自己无论如何都该为活下去全力以赴。黄婉贞终究对生命有着敬畏的。 刹那间,黄婉贞回过神来,她脸上挂起标准微笑,同两人点了下头,就去找范太太闲聊了。虽然好奇这俩人怎么会一起出席沙龙,但都是不相干的人了,倒不必浪费她的时间和精力。她还有更重要事情要做。 “上个月怎么没来?我和嘉罗等了你好一会儿。”范太太笑得温和而亲近,让黄婉贞情绪缓和了不少,“我是想过来的,但上个月太忙了,与其过来发呆想工作,还不如把工作完成,再过来痛痛快快的和大家聊天。” 这时,旁边一位贵妇人笑着说道,“这就是黄小姐吧?听刘太太说,你给她做了两身衣服,很是不错。好多南京那边的太太也喜欢呢。我想着,冬天宴会多,也想请黄小姐做身衣裳呢。” “沈太太客气了,这是我的荣幸,”黄婉贞笑,“就是不知道沈太太的喜好。” 沈太太道,“像刘太太那样的旗袍就很好,这方面你是行家,我相信你的审美,你尽管给我做,连带着料子的挑选,也请黄小姐一并代劳吧。” 一般贵妇人都有自己的私库,好料子多的是,设计好样式,都会从私库扯料子做。 俩人谈了些做衣服的细节,黄婉贞知道这人是沈君茹的大娘,沈君宴的亲妈,倒不敢往沈君宴身上引,毕竟男女有别,容易带来误会,沈君茹倒是没什么瞒着的,就说了两人的关系。 沈太太听后,满脸诧异,“还有这般缘分?咱们竟是没见过?” 黄婉贞笑言,“见过的,不过是我样貌太寻常,没叫太太记住。太太就不一般了,气质高贵优雅,让人望而难忘,是以我见过后,记忆非常深刻。” 沈太太“呵呵”的笑了好半晌,直夸黄婉贞嘴甜,会说话。 正说着,一道黏黏糊糊的女声插了进来,“这位姐姐,我第一次来参加沙龙,可否请姐姐带一带我。” 沈太太立马愣了,她还真没遇见过这么不懂规矩的人,转头望去,就见一个缩着脖子的小姑娘,正用羞羞怯怯的目光看着她。沈太太心里立马升起股不喜来。 黄婉贞见是黄婉琼,心中警铃大作,过去的事,黄婉贞不准备再计较,可如果黄婉琼再来招惹她,在她身上使手段,那就不要怪她报复了。 “可是沈太太相熟之人?你们聊!我见高教授正在讲故事,我去听一听。”黄婉贞当然知道黄婉琼找的是她,但她可不会承认,直接甩锅到沈太太身上,自己得体的退出,既然衬托出黄婉琼的失礼,也能摆脱这个麻烦。 说时迟那时快,不给沈太太开口的机会,黄婉贞迅速起身,往不远处高教授那群人走去。 高教授与几个男女围坐,正在讲古,范恒明也在,黄婉贞过去后,笑着坐到一旁,听了会儿,竟是讲的三国。 “那关羽是被封建统治阶级吹出来的,他本人特别自负骄傲,刚愎自用,以致发展到上当受骗。关羽从思想上看不起东吴,所以不能认真贯彻诸葛亮联吴抗曹的方针,这就从根本上,否定了诸葛亮制定的战略,结果丢失了荆州,扯了刘备的后腿。做人首要谦虚谨慎,听得进别人的建议,不可像关羽学。” 黄婉贞一边点头,一边在心里给他总结:下属没脑子可以,但要听领导的话,遵从领导制定的计划行事。这地下党都这么明目张胆的开始授课了吗? 范恒明见黄婉贞一脸认真的点头,就有些好笑,扯扯她的袖子,小声问,“你听懂了吗?” 黄婉贞暗自在心里翻个白眼,心想瞧不起谁呢,她心里门清,就是不说,“高教授深入浅出,讲的很是生动,估摸着是听懂了。” 范恒明拿眼蛐她,“估摸着听懂了?是懂还是没懂?” 黄婉贞这次忍不住了,直接给了他个白眼,“懂没懂,你自己意会!笨死了。”还地下党呢!就这,早晚牺牲! 高教授刚刚讲的太认真,听到旁边的窃窃私语,才看到黄婉贞。 “好了,今天就讲到这里,大家都散了吧,找自己相熟的朋友,去聊聊天。” 待大家散去,范恒明也不憋着了,“哈哈”的笑出声,“老师,密斯黄说估摸着听懂了你讲的故事了。” 黄婉贞狠狠瞪他一眼,心里骂了句‘傻子’。 “高教授好,我觉得你这学生,比那刚愎自用的关羽还不如,人家关羽虽然思想上不对,但至少有真本事啊。你这学生的真本事我没看出来,一个理科生,做了你个文学系的教授当老师。我给他面子,用了个‘估摸着’,他倒是笑话起我来了,真是看不上内部人黄忠,又瞧不起外边的东吴。” 第246章 黄婉贞被抓 黄婉贞这话别人听不出来什么意思,高才学一听就明白了,她这是早知道两人是一国的,用黄忠映射他,用东吴比作她。 还变相的告诉他,她已经很给他们面子了,都装作不知道了,偏偏范恒明刚愎自用,看不出来她帮着隐瞒了,竟还反过来笑话恩人。 高才学也狠狠瞪了范恒明一眼,“别笑了,刚讲的课,都白讲了,你是一点都没听进去。” 黄婉贞站起来,弯着腰看着范恒明的眼睛道,“笨也就算了,还不听老师的话!哼!” 沙龙结束后,黄婉贞回到吉祥堂没多会儿,范恒明就追过来了。 “干什么?” 范恒明眼神四下望望,示意黄婉贞找个没人的地方说话,黄婉贞带着他去了后院堂屋,大开着门道,“有话快说!我忙着呢。” “那个,老师都跟我说了,你看出来啦?” 黄婉贞真拿这个傻子没法了,深深叹口气,问,“你是怎么考上大学的?怎么毕业的?” 范恒明一本正经的说道,“这跟考大学有什么关系?我从小成绩就好,考上大学很正常啊。” “哦!我从出生,就长了双眼,看出来很正常啊。”黄婉贞懒洋洋的托着腮,一副很无聊的样子,“其实是高教授故意透露给我的。” 范恒明“哦?”了一声,“老师告诉你的?” 黄婉贞直起身子,摇摇头,“不是,高教授让你告诉我的。”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范恒明一脸不可置信。 “你在火车上给我支票的时候。” 范恒明不明所以,“替老师还钱,有什么不对吗?” “嗯,确实不对,不然我怎么会猜出来?你还有事吗?没事,我要去忙了。”黄婉贞立马给他下了逐客令。 范恒明抿了抿嘴,想了会儿道,“老师说你跟我们的思想一样,合该成为我们的同志。” 黄婉贞摇头,不论是原身还是她本人,思想境界都远远达不到那种‘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境界,黄婉贞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她没那么大志气,也没那么大能力,她的肩膀,最多最多抗起身边在意她的,或者她在意的几个人。就那么几个人,她已经很累了。 按道理,她现在日子真的很不错了,她的许多客户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她不该掺和进去,可是,看到外面那些瘦到皮包骨头的孩子,目光死寂的成年人,黄婉贞仍觉着不好受。 正确的道路,和对自己有利的道路,并不是一条路,黄婉贞不知该如何抉择。 她想了许久,都没有想通,该走哪条路。 直到深冬的一个晚上。 “啪——啪——” 黄婉贞睡眠一向浅,灯市口大街上的枪响声,一下子就把她吵醒了,虽然不关她的事,但黄婉贞的心仍旧跳的非常快。她几乎是睁眼熬到五点的。 冬天,天亮的晚,五点的时候,天还没亮,黄婉贞穿上保暖的棉猴,“吱呀——”打开了门。 她要去打盆水,洗洗脸,醒醒神,既然睡不着,那就精精神神的看会儿书。 摸黑进厨房,抬手拉了下门边的灯绳, “啊——” “哐当——” 黄婉贞紧紧捂住了嘴,看着地上半死不活的范恒明。 “咋啦,黄总,咋啦?”赵大花打开窗户,一边系着棉袄扣子,一边冲着厨房喊。 黄婉贞三步并作两步出了厨房,“没事,天黑,差点被木柴绊倒,下次你这木柴好好垒在一边,别哪里都放。” 赵大花系扣子的手一顿,立马道歉,“对不住,黄总,下次一定改。”随后就反应过来,她一向是垒在边角啊,难道是昨晚漏掉了一根? “黄总,你放着,我来弄。” 黄婉贞赶忙冲赵大花摆摆手,“别了,还早呢,你躺下再睡会儿,一个小时后,再起身做饭。” 赵大花最大的缺点是没主见,最大的优点是听话,黄婉贞让她再睡会儿,她就关上窗户,又躺下了。 搬着范恒明的这一刻,黄婉贞心里想的是,范恒明真该谢谢她做了放足手术,练了那么多年的武术,不然她还真没法救他,真是让他占大便宜了,那么手术费和练武的费用,是不是该帮她承担一半?下一秒又想,其实全部承担了也说得过去,范少爷的命难道还不值那点钱? 高才学是上午八点左右把人接走的,黄婉贞是九点左右到的学校,警备司稽查队的人是下午四点左右把黄婉贞带走的。 穿着中山装的方黑五,鹰一般的眼睛,紧紧盯着黄婉贞,“哦!原来你叫黄婉贞,我还以为你也姓‘宋’呢,在火车上很威风嘛!” 黄婉贞一眼就认出,这人就是火车上,捉拿高教授和李教授的那个人,当时他明明说是宪兵司令部特务处的,可现在她在的地方却是北平警备司,怪不得当时他不敢得罪宋文茵。 “你和佐贺次郎是什么关系?” 黄婉贞昨晚没睡好,又被抓来这里,心情糟糕透了。但她不敢乱说话。 “我要见我的律师曹钊廉。” 方黑五冷笑道,“你认为一个小小的律师能救得了你吗?” 黄婉贞装做一脸无所谓的道,“公安局局长夫人沈太太在我那定了衣服,要参加三天后的市政厅舞会,警备司处长宋永胜最宝贝的女儿宋文茵,哦!就是你领导的女儿,是我最好的姐妹,她待我比亲姐妹还要好,每隔一天都要打电话跟我商量生意上的事,还有这把枪……” 被捆住手脚的黄婉贞用下巴点了下桌子上的勃朗宁,“是你们警备司作战参谋褚延之送我的,你要是不信,尽管去问!” 方黑五伸出手一把掐住了黄婉贞的脖子,迫使黄婉贞看着他的眼,“臭婊子!都落我手里了,还敢跟老子傲气!” “啪——”方黑五一巴掌扇在了黄婉贞的脸上,“今天我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给她贴加官!” “是!”一个灰衣男子,拿起一张桑皮纸,浸入水中,几秒后拿出来,覆盖在了嘴角沁血的黄婉贞脸上。 第247章 该找宋文茵赔钱 就在黄婉贞感觉自己快要窒息而死时,面上的纸被人捅破,黄婉贞急促的呼吸着。 “说!是不是你枪杀了佐贺次郎。” “证据呢?你想往我身上按罪名,光我认罪可没用,我随时可以翻供,有本事你拿出证据来!” 方黑五嘴角牵起一抹冷笑,“把她脸上的纸揭开,今天我就让她死明白些。” 黄婉贞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就看到一身和服的黄婉琼,缩着脖子,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 “姐姐。”声音还是那么柔柔弱弱,表情还是那么无辜。 “黄婉贞睁开眼睛瞧瞧,这位眼熟不眼熟?” 黄婉贞努力平复着情绪,面无表情道,“她是谁?” “姐姐,你不认识我啦?我是你三妹啊?父亲死后,您和太太不顾我和我妈的死活,卖掉了宅子,让陈家人把我们赶了出去,是佐贺次郎救了我们。我们的生活刚刚平稳,你又把佐贺次郎杀了,你实在是太狠心了。” 黄婉琼细声细气哭了起来,“呜呜呜——,你怎么就不愿放过我们呢?今天你落到这个地步,完全就是咎由自取。” 方黑五“哈哈”的笑了起来,“听见了没?这就是人证,她亲眼看见是你,用这把手枪,杀死了佐贺次郎。” “佐贺次郎可是日本贵族,日本人可是要我们三天内破案,我方黑五真是个天才,不用一天就给他们破了案,哈哈哈——” “哐当——”刑讯室的门,一脚被踹开,褚延之穿着一身军装走了进来,“方队长在笑什么?” 黄婉贞大喊道,“他们互相勾结,诬陷我杀人。” 褚延之看见黄婉贞的样子,瞳孔微微一缩,立马大步向黄婉贞走去,“你敢动私刑?” 方黑五脚步一横,拦在了褚延之身前,“褚参谋,这里是稽查队刑讯室,这里我说了算!” “哦?是吗?你说了算,那我爸是干什么用的?摆设吗?”宋文栩穿了一身绸缎长衫,手里捏着串佛珠,身后跟着两个穿着短打的男子,斯斯文文的走了进来,“啧啧啧——,还有日本妞,方队长口味,可真重啊!” “宋五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十一,快给五爷搬把椅子。” 宋文栩还没坐下,他老子宋永胜就进来了,身后还跟着刘子墨,“方黑五,谁是黄婉贞,赶快把她放了,一天天的不干正事,竟会给我惹事。” 褚延之一脚把方黑五踹开,走到黄婉贞身边,帮她解绑。 方黑五夸张的“哎呦”一声,顺势倒在了地上,“处长您瞧褚参谋,他也太粗鲁了。” 不等方黑五再叫屈,宋永胜也给了他一脚,“混蛋玩意儿,还不去抓凶手。” 解开绳索的黄婉贞,闷头一言不发,活动活动手腕,活动活动脚腕,下一秒,拿起桌上的勃朗宁,拉栓上膛。 “啪——” “啊——”方黑五应声倒地,惨叫声响彻刑讯室。 “小心!” “保护处长!” 褚延之第一时间,按着黄婉贞的头躲在了桌子后面。 “误会,误会,枪走火了。”黄婉贞哭唧唧的声音,从桌子后面传出。 宋文栩骂道,“宋文茵都交了些什么狗屁朋友,菜的要命,还敢玩枪。” 宋永胜大声叫道,“褚参谋,赶紧把她手里的枪缴了。” 褚延之这才发现,危险源头在他身边,面无表情把手伸到黄婉贞面前,黄婉贞乖乖的把枪放了上去。 褚延之三两下就把枪卸了,然后站起来道,“报告处长,缴械完毕。” 宋永胜这才从柱子后探出头来,指着地上打滚的方黑五,冲着两个灰衣男子道,“快,送医院去。” 待方黑五被送走后,宋永胜朝着宋文栩的屁股就是一脚,“你个败家子,跑这儿干什么来了?!你要是再给老子闯祸,老子一枪崩了你。” 宋文栩身手敏捷的往旁边一躲,笑呵呵的道,“不是我,是你宝贝闺女小六,她现在可是爷爷奶奶的心头宝,我敢不来吗?” “小六?她不是在上海读书吗?念的什么?听你爷说,还挺好的学校。” 宋文栩捻着佛珠,凑上前,“那是相当好啊!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学。” 宋永胜满意的点点头,“嗯,别说,虽说性子差了些,但脑子随我。” 随后又想到了什么,冲着黄婉贞怒目而视,“你怎么回事?竟敢伤我手下。” 黄婉贞装作很害怕的样子,往褚延之身后躲,“不怪我,怪宋文茵,这手枪是她给我买的,收了我一百多大洋,说是洋行买的,我看就是在上海兵工厂买的假货,方队长的医药费,该找宋文茵赔偿!” 一提赔钱,宋文栩不干了,他可是有名的铁公鸡,“哎!我说你这小妮,我妹妹打电话要我来救你,可是花了钱的,你不感激她,出了事,还要她赔钱,你良心被狗吃啦?” 宋永胜一听,那还了得,让闺女赔钱,那不就是让他赔钱嘛! “枪是在你手里走的火,没有证据,话不能乱说,洋行里的正经货,也有可能走火的,这事怎么能赖文茵呢!分明是你手太臭!赔钱,褚参谋让她赔钱!” “行!让我给宋文茵打个电话!我就赔钱!” 黄婉贞借了宋永胜办公室的电话,给宋文茵打了个电话,电话一接通,黄婉贞就开始哭,“呜呜呜——,文茵,我差点被那个方黑五弄死,你还不知道他是谁吧?就是在火车上搜查咱们包厢的那个人,他明摆了打击报复,上来就问我是不是宋小姐,还骂我在火车上耍威风。” 宋文茵一听,肺都气炸了,大声问,“他打你了?” 黄婉贞接着哭,“呜呜呜——,打了,打我脸了,还掐我脖子。他可阴险了,给我贴加官,想憋死我,是褚延之进来救了我。” 宋文茵大喊,“宋文栩呢?磨磨唧唧的。你在哪儿呢?” 黄婉贞继续哭,“呜呜呜——,在你爸办公室呢,你爸非要我赔钱。” “赔什么钱?!该姓方的赔你钱!把电话给我爸!” 第248章 高魏紫被抓 黄婉贞非常听话的把电话塞给了宋永胜,“呜呜呜——,文茵找你。”哭的时间太长,一时根本停不下来。 宋永胜接了电话,刚“喂?”了声,宋文茵的声音,就跟机关枪似的,“哒哒哒——”的冲进了宋永胜的耳朵里,“爸,你不知道,我来上海的时候,那个方黑五,见我带的行李多,非要检查,要不是我报上了你的名字,让他知难而退,现在我那些金银首饰,就全被他强了。当时婉贞在身旁陪着我,他这是见我不在北平,报复不了我,就报复到我姐妹身上了,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哎呦!闺女,你咋没跟我说啊!” 宋文茵装模作样的哭了两声,“呜呜——,这不是看你太忙,不想给你找事嘛,没想到那方黑五,心那么黑,还不想放过我们,你说,他要是绑了我姐妹,就冲我这讲义气的性子,他要勒索我钱财,我能不给吗?!” “那不能,你随我,最讲义气。” “是吧?他这分明是冲着咱们宋家钱财来的。” 宋永胜想明白后,破口大骂,“方黑五那王八羔子,吃里扒外,惦记上我家财了?!老子弄死他。” 挂了电话的宋永胜很是恼火,皱着眉在办公室走来走去,黄婉贞觑着他的神色,小声提醒道,“处长,那杀害佐贺次郎的凶手高魏紫还在刑讯室呢!还是叫人把她抓起来好,省得她看事情败露,跑了。” 宋永胜脚步一顿,看着黄婉贞大声问道,“高魏紫是谁?她是杀害佐贺次郎的凶手?” 黄婉贞煞有介事的点点头,“高魏紫就是刑讯室那个穿和服的女人。方黑五给我用刑的时候,我亲耳听到,她说贺次郎死的时候,她就在现场。” 黄婉贞酝酿了一下情绪,又开始低头抹眼泪,“她跟方黑五勾结,要把杀害佐贺次郎的罪名按在我头上。我估摸着她为了脱罪,给方黑五钱了,方黑五收了她的钱,才把我抓起来,想屈打成招,当那高魏紫的替罪羊。” 宋永胜想了想,觉着这很靠谱嘛!佐贺次郎是日本贵族,他在北平被杀,日本人很是不满,只给了他们三日破案的时间,简直是胡闹,破获一个案子,最少要用半年时间,最长时间那就不用说了,可能一辈子都破不了案。 看来这个高魏紫就很符合凶手的身份,待让人去查一查,要是能动,岂不是解了他的难题?! 宋永胜回到刑讯室的时候,褚延之已经让人把高魏紫抓起来了,穿和服的女人,缩着脖子,让褚延之想到了日本人的奸猾,就连宋文栩都觉得这娘们不是个好人。刘子墨不发一言,他是来救黄婉贞的,其他的事与他无关。 “怎么样?小六电话上怎么说?黄婉贞赔多少钱?”宋文栩捻佛珠的动作越来越快,精光直冒的眼中,仿佛在算着能拿到多少钱。 宋永胜摆摆手,吩咐手下去找杜红六过来。 “这事啊,黄婉贞也是受了无妄之灾,要赔钱也是方黑五和高魏紫赔。方黑五只是见钱眼开,那高魏紫很可能是杀害佐贺次郎的凶手,待我让红六去调查一番。” 宋文栩眼珠子转了转,斜一眼黄婉贞,刚想说什么,却被刘子墨抢了先,“既然黄婉贞是清白的,那我这就带她回去,也好跟家中长辈有个交代。” 宋永胜这才想起刘子墨还在,转身看向他,笑着道,“回去请市长和太太放心,我们警备司的人做事最是认真负责,黄小姐这次只是带回来问话,现在问清楚了,佐贺次郎的死,跟她无任何关系,真正的凶手已经显露,不日将会调查清楚。” 刘子墨恭敬的向宋永胜鞠了一躬,“宋处长的话,子墨记下了。” 同刘子墨走出北平警备司,直到上了车,黄婉贞都未曾说过什么,她在想,是不是平时她表现的太过温和了,让黄婉琼敢随意陷害她。那她就让黄婉琼尝尝,什么叫恶人。 一路无话,待到吉祥堂门口,汽车停了下来,“是身体不舒服吗?用不用送你去医院?” 黄婉贞听到宋子墨的问话,回过神来,“不用,就是太累了,回去睡一觉就好了,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刘子墨并不居功,摆手道,“你要谢,就谢我二娘,是我二娘打电话给我堂哥,我才知道你出了事。” “你二娘是刘市长夫人?” 刘子墨点头,“嗯,我爸行五,我有四个伯父,三个叔叔。” 黄婉贞第一反应就是他奶奶好能生,不禁给他竖了根大拇指,“你奶奶真厉害。” 弄的刘子墨有些哭笑不得,“我奶奶就生了我爸和我六叔。二伯是大奶奶生的。” 哦!原来八个儿子,不是一个妈生的啊!这就难怪了。 “哦!刘家真是子孙兴盛。”黄婉贞满身疲惫,脑子发晕,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刘子墨把她送回后院,同赵大花打了声招呼,“好好照顾你家小姐,她被吓到了,晚上警醒着些,很可能会发烧。” 黄婉贞承受能力还是相当强的,晚上虽然做了梦,但并无大碍,第二天还撑着身子,去了学校。 到了学校,她并未去东北角的图案系,而是去了正中的文学系,可惜并未找到高才学,文学系的老师告诉她,高教授告假了。 黄婉贞说道,“不好意思,我想请教一下,高教授告了多长时间啊?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高教授。” 那老师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以前高教授告假,说是告一天,但很可能七八天才回来,就算知道他告了几天,也不准的。” 黄婉贞只能失望而归。 以为要很久才能见到高才学的黄婉贞,谁知没过两天,高才学就主动找到了她。 “范恒明受了枪伤,子弹已经取出来了,但发起了烧,两天了,越来越高,你去找沈君宴买些退烧药。” 黄婉贞眼睛倏地睁大,“你怎么不自己去买,你们俩挺熟的吧?” 第249章 宋文栩的生意 高才明苦笑道,“我和范恒明被日本人盯上了,范恒明故意打碎实验室器材,被领导勒令回家反省,现在别说我俩去买退烧药,他受伤这事,连他家人都不能透露。” 黄婉贞把高才学带到鸽子胡同后院,翻找一通,找出当时做放足手术,沈君宴给她开的磺胺,“拿去。” 高才学接过药,看了后大喜,立马道谢,“谢谢婉贞。”说着,转身就要走。 黄婉贞连忙叫住他,“高教授,你稍等,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高才学转回身来,面色焦急道,“你说。” 黄婉贞深吸一口气,不客气的说道,“高教授,你可能还不知道,范恒明这次给我带来了多大的麻烦。等他好了后,你们去打听打听,我为此遭受了什么酷刑。我不是你们组织中的一员,我也没接受过正规训练,这次要不是有人救我,我很可能受不住刑罚,把你们供出来了。” “我希望不要有下一次了,因为下一次,我很可能没这么幸运。所以,你们的事不要再找我了,让我少知道点事,对你们和我都好。” 黄婉贞的一番话,不知道高才学听进去多少,接下来的日子黄婉贞一边忙着给刘太太,刘子墨,褚延之等人准备道谢礼,一边忙着铺子里圣诞节服装的上新的事,很是忙碌,连范家举办的沙龙,都没腾出时间去。 圣诞节服装画册刚寄出去没几天,宋文栩就找上了门。 “给钱!” 黄婉贞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给什么钱?” 宋文栩狠狠瞪着黄婉贞,“上次你被那方黑五绑了,宋文茵承诺给我五百块钱,让我去救你,你现在全须全尾的出来了,转头宋文茵就不认账了,这是你的事,你得赔我损失。” 黄婉贞心里腹诽,你有什么损失?你在警备司也没为我说什么话啊,但想到宋文茵曾说过,她这个哥哥是职业收账的,还爱打人,关键是人家还有背景,黄婉贞四下望望这一铺子的心血,算了出点血吧。 在账上支了五百块钱,黄婉贞递给宋文栩,宋文栩只捻着佛珠不接,黄婉贞刚要往回收手,身后穿着短打的男子,伸手一捞,钱就到了他手里,只见他熟练的点了遍钱,弯腰低头凑在宋文栩耳边嘀咕了两句。 宋文栩装模作样的哀叹一声,“哎,谁让这妮子认识小六呢,算了,利息就不要了,咱们吃点亏吧。走!” 黄婉贞看他那做派,很是不喜,转头就去放电话的地方,给宋文茵摇号。 “服装画册收到了吗?” “你画册寄过来啦?我还没收到呢。” 黄婉贞用腿勾了把凳子,坐下道,“哦,收到后你看看,要是有什么问题,及时跟我说,北平这边已经开始摆样衣了。” “行,我知道了。” 随后,黄婉贞又说道,“刚你那个五哥过来要账了,从我这儿要了五百,说是你承诺给他的。” 宋文茵一听,立马柳眉倒竖,“这个宋文栩,不讲武德。我是承诺他救了你后,给他五百,可他磨磨唧唧的,到了警备司,你都被人救了,他也没起什么作用,我自然是不能白给他那么多钱的,真是越活越没底线了。” 黄婉贞叹气,“哎,我看你五哥带人过来那架势,怕他动手打砸咱们铺子,想着花钱免灾,就给了他了。他不会觉得这次拿钱容易,下次还来要吧?” “那倒不会,道上混的,怎么也得有个由头,无缘无故的上门跟人要钱,他也混不开。” 黄婉贞拍拍胸脯,“那我就放心了。” 话是这么说,可刚过了圣诞节,宋文栩又找上门了。 黄婉贞心想,嘿!这人还要上瘾了,这次可不能给他了,大不了就闹一场,谁怕谁,公安局的人,她还是认识几个的。 “小妮,过来,哥哥跟你谈点生意。”宋文栩捻着佛珠,不客气的坐在了待客区。 黄婉贞摸摸腰间的枪,随后也坐了过去,“什么生意?” 宋文栩扯扯袖子,捻着佛珠皱眉道,“给上壶茶啊,你这儿的人不行啊,一点子眼力见儿都没有,改天去我那里,想喝啥,随你点。” 黄婉贞心里翻个白眼,招呼黄大锤沏壶茶来。 宋文栩拿腔拿调的,挑一通刺,这才说道,“妹子啊,哥早就看出来了,那高魏紫对你没安好心,她是想整死你。” 黄婉贞从鼻子里哼出个“嗯”来,满脸不感兴趣。 宋文栩把佛珠串往桌子上一放,撸起袖子来,就开唠,“哎呦喂!妹子,你别不当回事,那高魏紫是个狠角色,而且已经放出来了,她既然跟你有仇,以她那性子,是不可能放过你的,俗话说得好,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谁知道下次她怎么整你。” 黄婉贞好奇的问,“她怎么出来了?她是杀佐贺次郎的凶手,宋处长该把她交给日本人处置啊!” “啧啧啧——,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道我为什么说她是个狠角色,她把她娘推出去顶罪了,”宋文栩一张俊脸,被他生生的咧成个八婆,“你知道她跟佐贺次郎的关系吗?” 黄婉贞摇头,老老实实道,“不知道。” 宋文栩一见黄婉贞什么都不知道,自己俨然把控住了全场,说意更浓,那袖子都快撸到胳膊肘上了,“哎呀呀!这你都不知道啊,那高魏紫的娘,有几分姿色,被佐贺次郎那个老……,嗯,老老实实的男人养了起来,按辈分算,高魏紫算是佐贺次郎的养女。” 黄婉贞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宋文栩手指外面的大街,“佐贺次郎好几处宅子,他就死在灯市口大街上的这处宅子,正好是高魏紫她娘住的地方。你说凑巧不凑巧。” 黄婉贞点头,“凑巧。” 宋文栩一拍大腿,“可不,就是那高魏紫杀的,听说佐贺次郎那老……,老老实实的男人,强迫了高魏紫,她怀恨在心,就把他枪杀了,还把罪名推她娘身上了,她娘也是个软弱的,就那么认了。” 第250章 法国的单子 黄婉贞斜眸着宋文栩,“你听谁说的?有准没?” “啧——,妹子,你这就瞧不起哥了,那杜红六可是我哥们,官方的消息,怎么会做不得准?!” 黄婉贞眼珠子转了转,“哦”了一声,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条斯理的喝了起来。 宋文栩拿起桌上的佛珠串,又开始捻起来,“妹子听了这么久,就没点想法?” 黄婉贞放下白瓷茶杯,满脸狐疑道,“我该有什么想法?” 宋文栩“啪——”又把佛珠串放下了,“俗话说的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上一次就是高魏紫先下得手,结果你遭殃了,这次该你主动出击了。” 黄婉贞摇摇头,“我倒是想,可实力不允许啊,我一个弱女子,要后台没后台,要人没人的,咋下手啊。” “笨!你咋没人了?!你是小六的妹妹,那就是我妹妹,哥可以帮你啊!” 黄婉贞心下一琢磨,就知道他什么意思了,“你这收费贵不贵?” “一口价!两千块!绝对保你后顾无忧。只要你交了钱,这事就跟你没关系了。” 黄婉贞想了想,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宋文栩不明所以,“妹子,你这又点头,又摇头的,什么意思?” “这两千块太多了,我没这么多钱,算了吧。” “别啊!两千不多了,高魏紫可不是普通人,她怎么也算是半个日本人,风险大着呢,一般人哪里敢动她,咱这有小六的关系在,我才你给算这么便宜,不然,起码这个数。”宋文栩伸出三根手指头,黄婉贞才不信,就凭他在宋文茵那的口碑,就不可能给她便宜,更别提便宜这么多了。 黄婉贞哀叹一声,“哎!我要有钱肯定找你,这不是没这么多钱嘛!我想着等等看,佐贺次郎已经死了,高魏紫的娘想必也凶多吉少,高魏紫一个孤女,还那么漂亮,想必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不论宋文栩怎么劝,黄婉贞就一句话,没那么多钱,最后宋文栩没法,留下张名片,带着人走了。 转眼进了腊月,吉祥堂的生意越发好了起来,苏静宜也带来了个法国的花边儿单子。 这学期,大大小小事情不断,千头万绪那么多事,黄婉贞硬是没耽搁念书。待期末考试成绩出来,黄婉贞又考了第一,这就不得不说,兴趣产生的动力了。 因为考的好,黄婉贞心绪好了不少,也有心思打理生意了。 她陪着苏静宜跑了两天女工学校,发现法国那边的订单,选的花边儿图案,都是动植物的,她突发奇想,问岁岁能不能用丝线勾人物像。 “轮廓倒是没问题,要是说有多像,那就不行了。” 黄婉贞笑着说道,“有轮廓就很好,我让你勾的人,有标志性的装束,你勾好后,我帮着染上色,就更容易辨认出了。” 哪料岁岁说道,“不用勾好后再染色,可以用不同颜色的丝线勾,这样不会晕色,显得更干净些。” 黄婉贞一手握拳,拍在另一只手的手心,“岁岁,你太棒了。” 黄婉贞也不用请别人帮忙,她自己就同尹嘉罗学过给丝线染色,直接去东安市场买齐材料,就在女工学校开干了。 十余天后,岁岁就勾出了第一幅蕾丝年画儿,驯鹿拉着的雪橇上坐着一个胖胖的红衣服白胡子老头。 “这一幅不太规整,咱们就自己留着过年贴,岁岁再勾一副……” 黄婉贞话还没说完,手里的蕾丝画儿,就被苏静宜抢了去,“哇!好漂亮!什么过年贴,圣诞节贴才应景,不如留在明年圣诞节再送吧。” “那还有一年呢,送礼要早送,等到了那时候再送,即使安布尔喜欢,也来不及运回法国去了,那咱们的单子岂不是还要多等一年?” 听了黄婉贞的话,苏静宜心下一动,想了会儿,眼睛蓦然睁得老大,亮晶晶的看着黄婉贞,“黄婉贞,可以啊!让我看看你脑袋瓜子怎么长的,怎么这么多赚钱的主意。”说着,就要上手掰黄婉贞的脑袋,黄婉贞连忙后退两步,抬手阻止她,“停,你还想不想要订单了,这可是我想的法子,你得分我一成。” “嘿嘿,好说,好说。”黄婉贞这一会儿一个赚钱的主意,简直把攒钱的苏静宜迷得五迷三道的。 得了这么个好点子,苏静宜特意请黄婉贞去了西餐厅吃牛排。 苏静宜因这个法国单子赚了不少,深觉自己辛苦了,为了犒劳自己,坐下后就点了一大份七分熟的黑椒牛排和一杯法国葡萄酒。还阔气的让黄婉贞随便点。 苏静宜认识黄婉贞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她吃饭很少剩下,一般吃完都是盘子碗光光的,这是不符合她们这个阶层的审美的,她也曾问过黄婉贞,为什么要这样,会让请客的人,觉得很没面子,黄婉贞只回答了一句,‘不想浪费。’ 两人一边吃着,一边透过西餐厅的玻璃窗,发现外面下起了雪,黄婉贞感慨道,“又要过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苏静宜点点头,“我准备明年就参加国外留学的入学考试。” 黄婉贞抬头看她,“想好了?” “想好了,公费留学考不上,就私费出国念书,反正家里会给我出钱。” “准备去哪个国家?” 苏静宜笑笑,“美国,我都想好了,在美国开个洋行,继续跟你做生意,我有这样的好资源,不利用岂不是浪费了。” 黄婉贞一笑,“行啊,你也可以搞点这边没有的抢手货,咱们合作再开个公司。” 苏静宜撇嘴,“跟你可以,不能带宋文茵!” “你俩上辈子肯定有生死大仇,不然怎么会这么不对眼。” 苏静宜被这话嗤之一鼻,“是宋文茵单方面看我不顺眼,这事说白了还跟你有关。” 黄婉贞塞了一大块牛排,使劲儿嚼了几下,咽下,“关我什么事?” “你还记不记得叶孟瑜?” 第251章 堪称工艺品的蕾丝勾画 黄婉贞点头,“记得,她不是早早就辍学了吗?” “嗯,嫁去山东了。” 黄婉贞还真不知道,惊诧道,“这么远?” 苏静宜嘴角的笑容带着抹苦涩,“嗯,我姑父安排的,我姑父是她大舅舅,我们两家也算是亲戚了。我妈没生儿子,在苏家没什么地位,从小她就像个鹌鹑活在苏家,教育姐姐和我也是让我们听话,好好学习,给她争气。” “我刚开始出来上学的时候很是胆小,只有叶孟瑜会站在我身前护着我,她对你很嫉妒,觉得你一个没权没势的入学考试不该被评定为状元。” “宋文茵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自从你们那个小团体形成后,我和叶孟瑜就被排斥在外,我还好,有几个姐姐的例子在前,深知显赫的家世,美丽的容颜,并不会让女人过上舒舒服服的日子。唯有自己努力,才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自然是把注意力都放在学习上的,可她不一样,她和大多数女子一样,享受家族带来的便利,在意男人流连的目光,去到女中,受到排挤,连参加宴会,遇到同学,也对她不理不睬,她受不住,也只能服从家中的意愿,嫁给一个不熟的男人。” 黄婉贞颇为吃惊,“受不住?承受力也太低了吧?这世间哪个人的一生,都是坦途?就算是古代的皇帝,也会有属于他的困难和烦恼。叶孟瑜在我面前叫嚣的挺厉害的,真没想到她如此没用!” 苏静宜眉眼弯弯,笑容恬淡,“我就喜欢你这种有生命力的女性,想要什么,就自己努力。你知道吗?第一次见到你,就很喜欢你,虽然你不喜欢我,但我也要凑到你身边,看着你。” “后来看着看着,我就想通了,我得自己努力,为自己的理想拼搏,而不是像我姐姐那样,把自己放在辅助男人的位置,一辈子默默为别人的理想奉献。” “世间都在歌颂那种默默为男人奉献的女人,说她们伟大,可我从你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有一天,我突然就有了自己的想法,我是新时代女性,现在都在倡导‘男女平等’,我不比男人差,凭什么要我牺牲自己,成就他人,我不愿意牺牲,我要实现自己的价值。” 黄婉贞‘哈哈’笑了两声,“你别给我戴高帽,我就一普通人。我之所以那么努力,是因为我没人依靠,我不但要养我自己,还要养我的家人。你已经超过我了。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家世,没准现在正躺家里睡大觉呢。谁愿意干那么多活啊?还不都是被逼的。” 苏静宜不解的看着她,“可那样的话,你就只能在后宅过一辈子了,你想想,那样该多可怕啊。” 黄婉贞笑笑,“曾经的我,和你有同样的想法。我的启蒙老师沈家二房的沈君茹,我曾鼓励她走出后宅,去追逐属于自己的理想,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后来我发现,我错了。” “以她的能力,完全可以找个安稳的高薪工作。但那高薪是针对普通人说的,对你们这种一套首饰动辄上千块的豪门小姐来说,她干一辈子的活,也不见得能买上一套。” “像这盆漂亮的玫瑰,天生就是养在这温暖如春的室内的,每日都有人精心伺弄,只要不去经历外面的风雪,待明年,扔会有下一个花季,你瞧外面的雪,多冷啊,冷的足以要了这花的命,为了自由,失了生命,还不如好好在这温室待着呢。” 苏静宜笑容灿烂,“那是它没见过野外的蔷薇,等她见过了,并与之为伍后,再叫它回这温室,恐怕会直接凋零。” 苏静宜已经觉醒,自己决定了几件事后,她再也不想别人插手她的人生,哪怕是亲生父母,她也不愿意,她有自己的思想,她有自己的理想,她要奔着她选的道路,一直往前走。她才不是那娇花般的沈小姐,她有能力供养自己,过自己想要的人生。 年前交了法国佬安布尔一匹蕾丝花边儿,还送了他一对圣诞老人坐着驯鹿的蕾丝勾画,他非常喜欢,没想到在中国能收到这样精致的工艺品。 “哦!这是人勾出来的?” 黄婉贞与苏静宜对视一眼,奇怪的对安布尔道,“不然呢?你们的机器能做出来吗?”要知道欧洲的工业化水平可比如今的中国强的多。 安布尔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笑笑,“哦!我脑子晕了,我们的机器只能做最基础的蕾丝花边儿,这种图案稍微复杂的都做不了,更何况这幅堪称工艺品的蕾丝勾画了,这一定是哪位大师的手笔吧?” 黄婉贞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是的,是我们厂子里大师傅勾的,她来自姑苏,那里是丝线的发源地,她们对丝的运用,已经达到了至臻的境界,你知道中国刺绣吧?” 安布尔眼睛晶亮亮的看着黄婉贞,不住的点头,“知道,知道,非常的漂亮,我也是想收购的,可惜不能量产。” 黄婉贞点点头,“好眼光,我们的大师傅的家乡姑苏,就有非常高级的绣娘,大师傅从三岁起就会捏针刺绣,五岁起就会勾花边儿了。” “哦,我的天啊!真是个了不得的艺术家。” 黄婉贞伸出手来,同安布尔握了握,“谢谢你的赞美,我会转告大师傅的,没准她一高兴,能多给你勾几幅呢。” 听到这话,安布尔眼睛更亮了,“哦!那真是太好了。” 黄婉贞微笑的面容,一下子严肃起来,“大师傅可是很忙的,她是我们花边儿团队的领袖,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她顶多再送你四五幅。” “四五幅?太多了,真是太多了,我已经白收了两幅,怎么能再让大师傅白白的给我做呢,说实话,我是愿意出钱买的,你可以多雇几个人,帮帮大师傅。” 黄婉贞一拍巴掌,肯定了安布尔的提议,“哦!安布尔!你简直就是个天才,这么好的主意竟让你想到了。” 第252章 有个电影女明星,长得挺像你姐姐的 “我完全可以花重金,再去大师傅的家乡,挖几个师傅过来,给我勾蕾丝画儿。” 苏静宜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安布尔花重金从黄婉贞手里定下了五十幅蕾丝画儿。 等送走安布尔,苏静宜问道,“我看岁岁勾这玩意儿,也不是很难,让她教给其她学生,用不了一个月,就能勾完五十幅,你怎么定了四个月的交货时间?这也太长了吧?” 黄婉贞收拾着盒子里的蕾丝花边儿,头也不抬的道,“艺术品是需要时间的,一个月的那叫艺术品吗?我本来想定半年的,这不是想着让你去美国前,多攒点钱嘛!” 正收拾着样品的黄婉贞,一下子被苏静宜抱住了,她学着安布尔的腔调说道,“哦!黄小姐,你可真是个天使!” 黄婉贞翻了个白眼,一把推开她,“干活去,我今年打算去上海陪我娘过年,腊月二十五就走,在那之前,铺子里的事要安排好,没功夫帮你盯单子,你自己去。” 苏静宜高兴的转了个圈,漂亮的丝绒裙摆荡起涟漪,“得令!” 今年不在北平过年,黄婉贞早早给范太太,刘太太,褚延之和沈君宴等人备下年礼。 为了节省路上的时间,她特意包了辆出租车,一家一家的亲自去送。 范家只有范太太一个主人在家,她面色不如之前的好,黄婉贞关心了两句,就被范太太拉住说了许久,“前几日的沙龙,你没来参加,正月里的,你能来吗?” 黄婉贞反握住她的手道,“我要去上海陪母亲过年,正月里的沙龙可能赶不及了,怎么了呢?太太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我待太太如亲人般,倒不必客气。” 范太太略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还是生个女儿好啊,女儿是爸妈的贴心小棉袄,恒明这几个月越发忙了,经常不回来,你范叔叔也忙的很,我又不爱跟那些太太们打牌,整日待在家无聊,你要是有空,就多过来陪我说说话。” “好,我记下了。” 黄婉贞从范家出来,又去了刘市长家,刘市长家照旧是宾客如云,黄婉贞放下年礼,去刘太太那里说了两句话,就回了。 这一忙就到了腊月二十五。 远在上海的陈寒风,海米,海立和玉丫都回了北平。 一则是回北京陪陈玉梅和陈玉宝过年,二则就是跟公司这边的人吃个饭。 黄婉贞按照惯例,晚上带着大家去吃了席,酒席是在醉香楼吃的,非常丰盛,传统四样大菜炖肘子、贵妃鸡、四喜丸子,红烧鱼都上齐了,还有其他菜品,一桌子就摆了十六道菜。 “哎呦喂,你们跟着黄总真是享福,我都想回来了。”陈寒风原本见识过上海的繁华后,一直想在大上海大展拳脚,可他八师兄确实做到了,他却灰溜溜的回了北京。黄婉贞问众人,谁去上海发展时,他第一个响应,颇有点回去一雪前耻的想法。 可几年下来,北京的公司越办越大,竟还开了学校,连后跟着黄总来的高志翔,现在都发达了,只剩他还在原地踏步,令他有些丧气。 黄婉贞眼睛一扫,就看出他的想法了,却不想让他回来,北平这边并不缺岗位,倒是上海那边,需要陈寒风看着。 “海立,赶紧给九师叔倒酒,今儿晚上可能伺候好了,要是没喝到位,我可得拿你是问。” 海立已经长成大小伙子,这几年伙食好,个头窜得猛,平日里又是打拳,又是练武,乍一看还以为是个壮汉。 “好嘞!黄总放心!保证让九师兄喝好。” 一时之间,小石头、张洞千、石粮和石榛等人,纷纷敬起陈寒风酒来。 黄婉贞优哉游哉的吃顿席,第二天一早就带着黄大锤上了火车,根本不给陈寒风开口的机会。 黄董氏没见到秀兰和秀青,还怪想的,一个劲儿的追问黄婉贞,“秀兰和秀青怎么没来?” 黄婉贞瞥她一眼,真想说两句难听的,让她长长记性,随即又想,这么长时间不见面了,何必惹她生气,遂开口道,“嗯,我让她们留守铺子了。” 黄董氏埋怨的看了黄婉贞一眼,颇为心疼道,“都是从小在咱家长大的,过年都不让歇几天,未免也太苛刻了些。” 黄婉贞都快被她气笑了,到底是谁苛刻,心里竟然一点数没有,“我让她们自己选,留下的两倍工资,她们自己选的要留下看铺子,我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哎!都是勤快的好孩子。” 黄婉贞推着黄董氏进屋,“你让我好好歇上一天,明儿个陪你去听戏。” “听什么戏?你比我这个老太太还土,现在流行看电影。” 黄婉贞惊讶的看向黄董氏,又对着一旁的秀竹问道,“谁请她看电影了?” 秀竹捂着嘴笑,“是西多妮阁下,她带着太太看过好几场电影了,就连珍珍小姐,也去看过一次。” 黄董氏一把拉住黄婉贞的手,神秘兮兮道,“哎,你不知道,有个电影女明星,长得挺像你姐姐的,叫什么朱莉。不过比你姐姐好看。” 黄婉贞不在意的笑笑,“是吗?有看到长得像我的女明星吗?” “那倒没有。”黄董氏摇摇头。 秀竹接话道,“二小姐长的这么漂亮,要想当女明星,完全可以去影视公司应聘。” “哎!秀竹,瞎说什么呢?大过年的,少说那混话,”黄董氏瞪秀竹一眼,拉过黄婉贞的手,走到沙发旁坐下,“婉贞,别听秀竹瞎说,咱是正经人家,可不去当那供人玩乐的戏子。” “你们这个年纪的姑娘,最容易上当受骗,那电影明星听着好听,不照样是供人玩乐的?女戏子都不会有好结果的,年轻的时候还能靠脸吃饭,等人老珠黄了,那是乞丐都不如,都活不长久。” 秀竹端了两盏茶过来,“我就是嘴上说说,二小姐别当真,合该听太太的,你这个年纪最容易被人骗,等见识的多了,就知道好坏了。” 第253章 《歌女艳秋》 黄婉贞笑,“我自然不会去当电影明星的,我那么忙,哪里有时间去拍电影啊。” “有时间也不能去。”黄董氏一脸严肃的抓着黄婉贞的手。 黄婉贞连忙“哎!”了一声,“不去,不去,你放心吧。” “小姨!”刚坐下没一会儿,一个小身影,突然从外面跑进来,冲进了黄董氏的怀里。 “哎呦喂!我的珍珍呦!这是去哪儿玩了?” 珍珍害羞的看了黄婉贞一眼,没回黄董氏的话,又冲着黄婉贞叫了声,“小姨。” “哎!”黄婉贞笑着从手袋里掏出个小银镯子,笑着给她戴手腕上,“上次去东安市场进货,看到的,虽然是银的,但样子挺别致的,戴着玩儿吧。” 黄董氏慈爱的摸摸小姑娘的头,“还不快谢谢你小姨。” “谢谢小姨。” 黄婉贞也摸了摸小姑娘的头,“乖!我们珍珍可真有礼貌,都会说谢谢了。” 黄董氏斜她一眼,“早就会说了,你这要再不回来,珍珍都能招赘了。” 黄婉贞好脾气的笑笑,“这不是为了学业嘛,等毕了业就回来。” 黄董氏斜她一眼,“少糊弄我,宋董原来跟你一个学校,还不是转到上海来了?她能转?你怎么不能转?” 黄婉贞继续笑,“她那家世我哪里比的了,她就是不考大学,靠家里,照样能读大学。我就不行了。” 这话堵的黄董氏心中一梗,不说话了。 第二天一大早黄婉贞还没起床,宋文茵就杀过来了,“啊——,黄婉贞,你给我出来!” 黄婉贞穿着睡衣,睡眼惺忪的打开了门,“怎么这么早?吃饭了吗?” 宋文茵把怀表怼到黄婉贞脸上,“看看,都九点了,这还早?” 黄婉贞连忙往后退了一步,接过怀表一看,八点四十,“你眼瞎啊?!才八点多。” 宋文茵拿过来,瞧了一眼,“差不多九点了,快换衣服,带你出去逛街,我买单。” 黄董氏早就换好了一身绛紫色旗袍,在一楼厅堂等着呢,听到两人的大嗓门,忙不迭喊道,“你昨天不是说,陪我去看电影吗?我都买好票了。” 宋文茵转头走到楼梯处,往下喊,“伯母,你还要去看电影啊?朱莉也就是长的像你大姑娘,她可比你大姑娘漂亮多了。” 黄婉贞心想,连宋文茵都知道这事,看来母亲没少去看电影。 “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 宋文茵点头,“行啊,看完电影,顺路逛街。” 司机把三人送到霞飞路嵩山电影院,黄婉贞一下车,就看到门口贴的大海报了,别说,乍一看还真以为是黄婉淑,再仔细看,就发现比黄婉淑漂亮的多。 “看到了没?像不像你姐姐?” 黄婉贞点点头,“嗯,像,不过比我姐姐漂亮。” 宋文茵提起裙摆,率先往里走去,“走吧,快开始了。” 这个电影是爱情片,叫《歌女艳秋》,演的是歌女艳秋和世家子弟穆少云的爱情故事。 故事很老套,艳秋出门的时候,被人拦住调戏,穆少云恰好路过,救了艳秋,后来两人来往频繁,并互生情愫。 问题是穆少云家中是有妻子的,妻子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进门的,虽然穆少云不喜欢她,但碍于责任,还是同妻子圆了房,生了个儿子。 穆父穆母思想老旧,知道穆少云和一个歌女在一起后,坚决反对俩人来往。 穆少云和艳秋经历种种磨难和考验,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 黄婉贞从电影院出来后,整张脸都是黑的,宋文茵转头去看黄董氏,发现黄董氏的脸色也不是很好。 得,看来是没心情逛街了,随即找了个咖啡馆,点了三杯咖啡和一些甜点。 “伯母,现在的电影都是些冲破封建桎梏,勇于追求爱情的故事。你要是不愿意看,可以不买票啊,花了钱还不痛快,你图啥啊。” 《歌女艳秋》里面的艳秋扮演者就是朱莉,黄董氏见她顶着张和大闺女相似的脸,却没名没分的跟着那穆少云,不禁让她想起了亲闺女,心里难受的要命。 “傻子,都是群傻子,什么叫冲破封建桎梏?都不知道你们年轻人怎么想的,竟然推崇这种忤逆长辈,背叛家庭,败坏道德的事。” 黄婉贞帮黄董氏往咖啡里加糖加奶,“哎!别一杆子打死所有人,我可不推崇,我根本不爱看,要不是你非拉我过来,我根本不会浪费那么长时间,看这种三观不正的电影。” 黄董氏一脸慈爱的看向黄婉贞,“我就知道我教养的女儿,是最知书达理的。” 黄婉贞深深呼吸了几下,又揉了揉太阳穴,“话不要说的太满,你别忘了,你还有个大女儿呢。” 黄董氏怔愣一瞬,回过神来,满脸愁苦问,“那姓邱的对你姐怎么样?她,她过的好不好?” “不知道,应该过的挺好的吧。” 黄董氏强打起精神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 宋文茵看着有些不对,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看看黄婉贞,又看看黄董氏,算了,没时间逛街,还省钱了呢。 要说过年,最快乐的就是小孩子了,珍珍一个口袋装满了糖,一个口袋装满了红包,待晌午吃过饭后,她窝在长沙发上,开始往外掏红包。 有五毛的,有一块的,数着数着,竟掏出个五块的来,小珍珍笑得见牙不见眼,直接递给身旁的黄董氏,“奶奶,给你看电影。” 黄婉贞闻言掀开眼皮子瞧了一眼,复又合上眼睑,“娘,你身上有多少钱?能不能借我点?” 黄董氏摸在珍珍头上的手一顿,奇怪的看向黄婉贞,“你干什么用?” 黄婉贞深深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的看向黄董氏,“北平吉祥堂好多客户都是权贵家的太太小姐,偶尔我要参加她们开的宴会,这身上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秀青都说我,比宋董差远了。” 说着,眼神躲闪的错开黄董氏的视线,“我不是要跟宋董比,咱们家已经没落了,我也不是非要戴贵重的首饰,就是戴了几次假首饰,总是被人奚落,我这心里难受。” 第254章 黄婉琼去了陶家 黄董氏沉默半晌,开口道,“哎,你个傻丫头,什么都不说,早知道,我就给你攒着了,我这手头不多,也就一百多块钱,你先拿去用。等娘攒了,再让秀竹给你打账户里。” 随即又哀叹一声,“哎,早知道就不去看那劳什子电影了,一张票要一块钱呢。” 黄婉贞起身,坐到黄董氏身边,拉起她的手道,“好了,花了就花了,以后你就别去了,反正你又不喜欢看电影。吃食方面倒是不必节俭,把旁的开销砍一砍就行了。” 黄董氏慈爱的看着黄婉贞一笑,“知道,你放心吧。” 第二天,黄婉贞憋在三楼一整天,按照记忆中的样子,给黄婉淑画了幅画像。 “娘,送给你,以后你想我姐了,就看看她的画像。” 黄董氏笑着接过,朝画中的人瞧去,“哎?”虽然画中人很像大闺女,但黄董氏却觉得别扭,“是不是丑了点?” 黄婉贞伸过头来,装傻道,“怎么?不像吗?” 黄董氏摇摇头,又点点头,“挺像的,就是觉得没你姐姐好看。” 黄婉贞认真解释道,“哎,你是看朱莉看得太多了,是不是连我姐的真实相貌都忘了?她长的就是这般丑。母亲眼里女儿总是最美的,你平时把我姐美化的太多了。” “是吗?”黄董氏一脸懵懂的看向黄婉贞。 黄婉贞对着她肯定的点点头,“是!” 黄董氏不禁怀疑起自己来,看来真是看朱莉看的多了,自家大女儿又不靠脸吃饭,不用跟那朱莉比。 黄婉贞在上海,母慈女孝的陪了几天黄董氏,初五一过,就坐上了回北平的火车,身边还跟着宋文茵和几个随扈。 “怎么突然想要回去?不怕你爸妈催婚了?”黄婉贞喝着橘子汽水,看着书,好不惬意。 “我妈说我姥爷身体不太好,让我回去见一面。”宋文茵拿着本英文小说,无聊的翻着,“我姥姥虽然重男轻女,但我姥爷却是特别好的一个人,他不但对子女一视同仁,就是对外男外女也非常好,我怕我这次不回去,以后就见不到了。” 听到这话,黄婉贞终于舍得把目光从书中拔了出来,“那是该回去看看,要是在家住不痛快,就去跟我住。” 宋文茵翻来覆去的的倒腾手里的书,一脸烦躁道,“哎,我最近又认识个男的,觉得不错,你说我要不要跟他发展发展啊。” 黄婉贞问道,“谁啊?” 宋文茵拄着下巴道,“你也见过一次,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咱们一起去滨沙大厦,在大厅里遇见三个男的,有两个是洋人,一个是咱们东方面孔。” “我记得叫埃尔文。”黄婉贞喝口橘子汽水,“中文名忘了。” 宋文茵点头道,“中文名叫陈柏川,可他是华裔,以后可能会回英国。” “哦!你有这方面的顾虑?” “也不全是吧,就是觉得有点害怕,但仔细想,也不知道怕什么。” 黄婉贞双手抱胸,想了想,开口道,“可以顺其自然,等你对他的感情,超过了害怕,可能就不会这么纠结了。要是超不过,那就跟以往的几个一样,不用说拜拜,自然就不怎么联系了。” 宋文茵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嗯。” 两人在火车上晃悠了三四天,终于到了北平,下了火车,宋家的汽车已经在等着了,黄婉贞先把宋文茵一行人送走,才租车回了鸽子胡同后院。 吉祥堂还没开门,黄婉贞舒舒服服的宅了几天,初十开门那日,她也没打算去店里,想着反正也没什么客人,等到了正月十五再去看铺子。 可天不遂人愿,正月十一陶董氏就带着下人上门来找她了。 “婉贞,有件事我拿不定主意,得来问问你。” 黄婉贞笑着给陶董氏斟了一盏茶,“咱们是最实在的亲戚,不吝什么,您直说就是。” 陶董氏端起白瓷茶碗抿了一小口,才道,“年前腊月二十八,你庶出三妹妹,带着礼,往我家走了一趟,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但我实在不喜她,就没留她的东西,以后也是不打算来往的。” 黄婉贞听后,面露讶异,“黄婉琼?” 陶董氏掏出帕子,轻轻沾了下唇边,“是她,虽然改了名字,但不会错的。她是打着五姑姑的名义来的,说是五姑姑养了她一场,她想孝顺五姑姑一二,跟我打听五姑姑的住处。” “哦?您告诉她了吗?”黄婉贞顺势坐在陶董氏旁边,脸上一片肃穆。 陶董氏摇头,“怎么可能告诉她?我可不是我娘和五姑姑,为了好面,不敢跟人撕破脸。她一口一个表姐的,把我恶心的够呛,当下就给了她没脸。” 黄婉贞一脸好笑的看向陶董氏,“表姐是怎么给她没脸的?” 陶董氏学着当时的样子,狠狠的“呸”了一口,“她算什么个东西?一脸矫揉造作的来我面前演戏,以为跟她那不入流的姨娘,学了几招,就能吃定我?也忒妄自尊大了。我招来下人,直接把她赶了出去,任她再会演戏,也不给她发挥的余地。” “啪——啪——”黄婉贞连拍两巴掌,“好!不愧是表姐,最是火眼金睛。” 陶董氏用帕子捂着嘴笑了几声,又颇为严肃的看着黄婉贞道,“你赞同我的做法就好,我还怕你学了五姑姑那副做派,因怕折了面子,就跟她虚与委蛇呢,那才是着了她的道了。” 黄婉贞笑笑,“我这么忙,哪里有时间同她虚与委蛇,她要是来,我也会使人将她打出去。” 说到这儿,陶董氏四下望了望,打发了身边的丫鬟,去门外守着,拉着黄婉贞的手,皱眉道,“那庶女道行高着呢,我事后使人查了才知道,她现在入了东郊巷的郑家,”陶董氏一边说着,一边觑着黄婉贞的神色,见她面上并无异色,才接着说道,“就是你原来的婆家,你说这叫个什么事?!” 第255章 小人郑榆桑 “哎呦!我知道的时候,气得一天没吃下饭去,什么玩意儿!那郑榆桑真是眼瞎,你等着看吧,他不会有不了好下场的。” “郑榆桑?他没去上海吗?”按照剧情,郑榆桑早该带着林清柔去上海大展宏图啊。 “没有!听说郑老爷子交好的一个同僚,升官了,郑榆桑靠着他爹的关系,进了内政部了,就是原来郑老爷子待的那个内务部,新政府上来后,改成内政部了。” 黄婉贞这次是真惊奇了,剧情怎么差那么多。 “我记得我娘跟我说过,郑老爷子是非常注重门第的,黄婉琼连家都没有,哪里来的门第?怎么可能允许郑榆桑娶黄婉琼。” 陶董氏纠正道,“人家现在攀上日本人了,不叫黄婉琼了,叫高魏紫,以后咱也改了称呼,叫她高魏紫,省得让人听了,跟你产生联系。” “行行行,叫她高魏紫,她攀上的那个佐贺次郎不是死了吗?” “老的死了,还有小的呢,那老的有好几个儿子,有纯日本血的,有跟咱这儿的人生的,那个纯血的叫佐贺蔡介,跟芥菜疙瘩似的,我一下就记住了。不过也不是娶,郑家并没办酒席,那高魏紫顶多就是个姨太太,别看姨太太听着好听,左不过是个妾。” 黄婉贞点点头,想了想,还是把同高魏紫之前的仇怨说了。 “她当时肯定是想弄死我的,我也不是那种喜欢吃亏的人,有机会我是不会放过她的。” 陶董氏听了,不禁破口大骂,“真不是个东西!早知道,我就不该让下人把她打出去,该关上门,让下人把她腿打断了。五姑姑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摊上了五姑父那么个糊涂蛋。现在累得你被那小贱人暗害。” 黄婉贞本想等高魏紫失了后台,再对付她,没想到她倒是个会钻研的,看来宋文栩的提议,也该认真考虑考虑了。 不过几日,黄婉贞就在范家的沙龙上,看到了郑榆桑。 没想到的是,这次郑榆桑很热情的过来同黄婉贞打招呼,“婉贞,好久不见,你现下过的如何?” 黄婉贞并不准备同郑榆桑产生交集,陌生人之间的距离,对黄婉贞来说,会更为安全。 “密斯黄现在交际的可都是上流社会的人,不是局长夫人,就是军官,要认真算起来,咱们可够不上密斯黄的交际档次。”林清柔穿着一身呢料洋裙,袅袅婷婷的走了过来。 本要离开的黄婉贞,眼神锐利的看向她,“呵!我道是谁,原来是林家的外室女。”黄婉贞可不想跟绿茶争执,绿茶不论有理没理,总会摆出一副被欺负了的姿态。与其体验被冤枉的不爽,不如直接开撕。 果然这话一出,边上的人,立马纷纷瞧了过来,上海名媛陈明珠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哦?密斯林不是留美回来的新派女士吗?竟然是个外室女,真是令人惊叹。” 林清柔委屈的看向郑榆桑,“榆桑,你能不能管管你的前妻,她竟然这样不分场合的编排我。” “呵呵,哎呦喂!又是一件令我惊叹的事,密斯黄看着年纪也不大啊?竟是离了婚的?”陈明珠捂着嘴,忍不住的“呵呵”笑出声。 黄婉贞根本不惧离婚的名头,她现在是女户,又不用看别人的眼色生活,怕什么!只要她有本事,有学问,自己能养活自己,就没人能给她罪受。 “婉贞咱们多年的情分,你要是想回来,郑家的大门随时为你开着。”郑榆桑一脸温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以前他同黄婉贞感情有多好呢。 “呕……” “郑榆桑你莫不是忘了?咱们是假夫妻吧?结婚没几日,咱们就商量着写下了和离书,那和离书,我可是保存的好好的,上面的日期可是写得明明白白,你可不要在这儿混淆视听。” “呀!原来是假结婚啊,那你们岂不是没……,”林清柔捂着嘴,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矫揉造作的样子,让黄婉贞很是不舒服。 本在跟郑榆桑对峙的黄婉贞,扭头冷冷的看向她,“林小姐,今日我把话跟你说明白,我跟郑榆桑之间并无感情,也无肌肤之亲,麻烦你见了我,别老一副见情敌的样子,我对郑榆桑一点兴趣都没有,你总把眼睛放我身上,小心让别人钻了你的空子。” “婉贞,你怎么能说出如此无情的话来,”郑榆桑指着黄婉贞,满脸痛苦道,“我们之间的美好,在你口中,竟如此一文不值。” 黄婉贞抱着手臂,仰着头道,“郑先生,无论是真夫妻还是假夫妻,咱们现在都没关系了,请你礼貌的称呼我黄女士。” 郑榆桑眼中神色明明灭灭,“一日夫妻百日恩,虽然咱们离婚了,但之前的情义不能作假,你非要与我这般划清界限吗?” 黄婉贞心想这郑榆桑明显是有备而来,她思量着要不要在这里,打他一顿,让他狠狠丢次脸面,以他好面子的程度,以后应该就不会再敢轻易的招惹她。 还没下定决心的黄婉贞,突然听见一道清冷的男声说,“在我范某人的沙龙上,欺负我范某人的心上人,你们也太无理了些。范伯送客。” 范恒明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走到黄婉贞身侧,冷冷的看向郑榆桑和林清柔。 一个穿着燕尾服的中年男子,带着两名佣人走了过来,冲郑榆桑和林清柔道,“不好意思,这里不欢迎你们,请随我出去。” 林清柔眼睛立马蒙上了一层水雾,委屈道,“榆桑,你快说两句啊。” 郑榆桑一张俊脸被气成猪肝色,他没想到黄婉贞竟有如此本事,勾搭的范恒明,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维护她,“范研究员,黄婉贞确实是我曾经的妻子,我去美国读书期间,她不孝不悌,被我父亲做主,赶出了郑家,还请你好好调查清楚,免得被某些心机深沉的人骗了。” 第256章 失败的范恒明 陈明珠略抬起尖尖的下巴,讥诮一句,“是啊!恒明,你和你母亲被这女人一张老实脸骗了,我早就看出,她心机深沉了,你还不知道吧?她跟好多男人都来往密切。” 哪料范恒明却深情款款的看向黄婉贞,说道,“只要她愿意给我机会,跟我在一起,不管这些事是真是假,我都不会在意。” 黄婉贞嘴角莫名的抽动了两下,虽然内心挺感激范恒明占她这边,帮她解围的,但这方法真的有点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知道范太太知道后,会不会怪自己,坏了她儿子的名节。 在黄婉贞走神中,范恒明使人赶走了郑榆桑和林清柔,至于陈明珠,范恒明虽然没像对前面两人粗暴,但还是让家里的司机,把她送回去了。 今天范太太陪着范先生去参加了一场活动,并没有出现在沙龙上,待沙龙结束,众人都走后,黄婉贞仍双臂抱胸坐在沙发上。 范恒明送走最后一人,疲惫的坐到沙发的另一头,“不用太感谢我,我正好也趁机甩掉陈明珠。” 黄婉贞惊诧的转头看向范恒明,不可置信的掏了掏耳朵。 “呵呵……,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陈明珠只是走得近的同学,她父亲跟日本人走的很近,你懂的。” 黄婉贞使劲儿摇了摇头,“我不懂,陈明珠一看就比你大不少,怎么可能是你同学。” 在黄婉贞一脸怀疑中,范恒明一边解领带,一边说道,“她刚考上大学,就辍学嫁人后,五年后离婚,又回到学校上学,可惜懒人吃不了学习的苦,最后还是没拿到毕业证。” “呵呵。” 范恒明解完领带,解袖口,“你怎么还不走,‘呵呵’什么呢?” “我等太太回来,同她解释清楚,免得她从别人口中听到今天的事,误会了你我。”范太太一向对黄婉贞不错,黄婉贞不想为了几个烂人,让范太太误会自己勾引了他儿子。 这下轮到范恒明,“呵呵”了,“呵呵,不用,我妈巴不得误会呢。” “别,别,还是解释清楚了好,你帮了我,我不能误了你的姻缘。” 范恒明挽袖子的手一顿,眼中闪过一抹精光,“随你。” 范太太同范先生晚上八点多才回来,范先生和黄婉贞打过招呼,就去了书房,范太太笑着拉住黄婉贞的手,道了些家常。 “太太,今天我留下来,是有原因的。”黄婉贞见时间不早了,连忙说了今天沙龙上出的事。 “这事是我连累范大哥了,日后要是范大哥相中了哪个名媛,我愿意出面做解释。” “我心中早就有了神女,就是上海名媛陈明珠,今儿个因为你,都惹她生气了,你明天最好随我上门给明珠道歉。”范恒明上身穿着米白色毛衣,下身穿着黑色西裤,均是出自吉祥堂,不待黄婉贞欣赏完自家铺子里的衣服,就听到范太太大声呵斥声,“我说过,你的事我不管,但那陈明珠是李师长的女人,你休要招惹她。李师长要是追究起来,你不仅自己要遭殃,还会连累整个范家。” 范恒明揉揉额角,“那你给我找一个啊,我也老大不小的了,该成家了。” 范太太一下子就被范恒明说懵了,这,这还是她那个对陈明珠痴迷的儿子吗?! 黄婉贞看情况不对,连忙道,“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范太太回过神来,连忙吩咐范恒明去开车,“送婉贞回去,看着她进了家门,你再回来。” 范恒明接过范伯手中的大衣,唇角不自觉的翘了翘,“得令,我的婚姻大事,你要多上点心,最好给我找个如密斯黄这般优秀的女子,左手事业风生水起,右手学业次次第一。结婚后,既能赚钱养家,又能替我在外交际,简直是完美新娘。” 当着范太太的面,黄婉贞恪守礼节,低头不语。 刚上了车,就对着范恒明冷笑,“别以为你今天帮了我,就能随意拿我消遣,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下次再拿我开玩笑,我就把你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告诉你妈!” 却不料,范恒明认真的道,“我可没开玩笑,我说得都是真的,你要是愿意嫁给我,明天我就请人去你家提亲。” 要不是范恒明在开车,黄婉贞一定会上手打他,“我跟你不熟,少来这套。” 范恒明不满道,“怎么就不熟了?咱们认识那么长时间了,你还不知道我的为人吗?” 黄婉贞立刻答道,“知道,心中信仰胜过一切的人,是不是有什么任务,需要找个人结婚啊?” 默了一会儿,范恒明才结结巴巴道,“是有那么点原因,但我对你是真心喜欢的,你能不能好好考虑一下。” “不能,”黄婉贞的声音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温情,“今天林清柔爆我是郑榆桑的前妻,你一点意外都没有,还主动帮我解围,看来早就查过我了,那你知不知道,我还有个女儿叫珍珍,养在上海,我母亲身边。” “那不是你姐姐的孩子吗?”范恒明脱口而出,要是他老师高才学在,必定要敲他脑袋的。 “呵呵!查的够清楚啊!我都跟高教授说清楚了,你们的事我不掺和,以后别来找我。” 范恒明这才反应过来,黄婉贞在诈他,“你真的是误会我了,我的心意和我的任务并不冲突,我这才在你面前表露心声的。” 黄婉贞并没急着回应,而是等汽车停在了鸽子胡同的胡同口,才说道,“我们不是一路人,走不到一起去。”随后,开门下车,头也不回的走进了胡同。 车里的范恒明揉一揉眉心,掏出香烟点了一根,待吸完后,才重新发动车子,驶离鸽子胡同。 好似是一夜之间,所有人都知道了黄婉贞是个弃妇,但前夫叫什么名字,所知之人却不多,这手笔,黄婉贞不用找人去查,就知道定是郑榆桑那边的。 第257章 如今的宋文茵,已经今非昔比 世人对男人总是宽容的,而对女子却要苛刻的多,不论黄婉贞的婚姻中有多少内情,反正是离了婚了,离婚那都是女人的错。 甚至有的人说,黄婉贞犯了七出,才被休掉的,这被休掉的女人竟还有脸在外行走,真是毫无羞耻之心,这种女人就该羞愧的在家里吊死,保全女子的名声,而不是出来丢人现眼。 还未回上海的宋文茵一大早就过来了,却在吉祥堂门口碰到了苏静宜,俩人不似同学,却似是仇人相见,到了黄婉贞面前,俩人眼睛都瞪红了。 “呦!你可真勤快,这才几点啊,就跑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吉祥堂是你开的呢?!”宋文茵双手抱胸,侧着身子,斜眸苏静宜。 苏静宜也不甘示弱,还以为她是以前的小透明呢?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远远瞧见,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逃去上海的逃兵,这逃兵胆子小也就罢了,还是个言而无信的人。” 黄婉贞真的是太忙了,这几天学校那边的花边儿,有个单子要交货,过两天就要开学了,尹老师留的手工活还没做,处处需要费心费神。 见俩人还有时间吵嘴,立马站起来叫停,“哎呦呦,两位大小姐,行行好,帮帮我吧,我快忙死了。” 宋文茵忙不迭的道,“我都听说了,今儿个来,就是来帮你的。” 苏静宜紧随其后,“是啊,那些谣言你知道是谁散布的吗?咱们有个目标,也好针对那人行事。” 黄婉贞深深叹口气,请俩人坐下,才道,“哎!也不完全算是谣言,我确实离过婚。” 宋文茵知道这事,但她没想到,黄婉贞如此信任苏静宜,竟当着她的面,就说了出来。 “苏静宜,你可不能出去瞎说。” 苏静宜听到宋文茵污赖她,本来就气得不行的她,更是火大,“宋文茵你血口喷人,我都不知道婉贞这事,怎么可能出去传她的坏话。我看就是你传的吧,你这样子,一瞧就是早知道的,而且你人品本来就不咋样,说好的给我寄合同,这都一年了,你还没寄给我,你就是彻头彻尾的小人。” 比嗓门?宋文茵她怕过谁? “好你个苏静宜,我就知道你是个包藏祸心的,当着婉贞的面,就敢在我身上泼脏水,反了天了你,”说着,宋文茵就开始撸袖子,“今天我要不教训教训你,你估摸着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黄婉贞看情形不对,猛地起身抱住了宋文茵,“有话好说,这敌人还没打上门来呢,你俩倒是先把自己人打死了。” “我知道是谁在背后刺我,你俩不是来帮我解决问题的吗?赶紧的,去找人,帮我把郑榆桑弄死。” “郑榆桑是谁?”宋文茵和苏静宜异口同声道。 黄婉贞把宋文茵重新按坐在沙发上,叉着腰翻了个白眼,“你们连郑榆桑都不知道是谁?还有脸出手为我打架?” 苏静宜着急道,“别卖关子了,你既然知道,就赶紧说。” 黄婉贞一屁股坐在苏静宜对面的沙发上,“就是我那弃妇故事里的男主角。本来我俩早就没关系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在范家的沙龙上,对我表现的深情款款,还说让我回郑家去,我当时恶心的不行,林清惠的堂姐林清柔估摸着是看上郑榆桑了,在他身边对我一顿阴阳怪气。” “肯定是那王八蛋知道你现在的成就,想吃回头草了。”宋文茵一脸不屑道。 黄婉贞摇摇头,“不论他怎么想的,他都成功的恶心到我了。我当然不能凭白让他们那么欺负,当时就怼了回去,我这里可是有他写的和离书的,我家是旧式家庭,你们也知道,我裹过小脚,郑榆桑是万万看不上小脚女人的,结婚后,他就去学校了,再回府,我俩就商量着写下了和离书,本来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俩人,没想到,他那么没品,竟然往我身上泼脏水。” 宋文茵听着就来气,撸着袖子道,“在那范家的沙龙上,他们俩人针对你一个人,你可不得吃亏。” 说到这里,黄婉贞又想到了陈明珠,“对了,就那个上海来的名媛陈明珠,莫名的对我有一股敌意,在沙龙上,当面就讥讽我。” 宋文茵听后,不禁冷哼,“哼!等着,下次我当面帮你讥讽回来。” 苏静宜开口道,“要说陈明珠,她结婚前,那真算的上名媛圈里的名人,可惜现在堕落成李师长的外室了。陈家可是好手段,跟在日本人和李师长后边,不知道贪吃了多少别人的东西。” “别人怕她,我可不怕,”宋文茵颇不服气道,“不过一个外室,李师长难道还会为了她,跟我宋家撕破脸?” 苏静宜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你宋家有兵,你宋家厉害,你宋大小姐谁都不怕,行了吧?” 宋文茵立马柳眉倒竖,黄婉贞见火药味又起,连忙说道,“好了,这谣言八成是郑榆桑那边传出来的,他是个官迷,目前在内政部任职,应该不难对付,你们谁有主意?” 不得不说,人都是在成长的。 如宋文茵,要是以前的宋文茵,知道有人这么下作的对付她的朋友,定会撸袖子去干一仗,虽然治标但不治本。 如今的宋文茵,已经今非昔比,非吴下阿蒙,宋文茵认为要彻底解决问题,需来一招釜底抽薪。 她还真没有直接去打郑榆桑,而是使人打听了郑榆桑现在的情况。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才知道,郑家同林家正在议亲,正主就是那郑榆桑和林清柔,郑榆桑靠着林家的关系,在内政部的职位还升了一级。 宋文栩在北平人头儿广,帮忙查出来后,又给她们出了个主意,“一口价五千块!” 宋文茵直接翻了个白眼,“我要有五千块,就不在这儿跟你商量了,我直接换成大洋,砸死那个狗日的。” 这话,宋文栩明显不信。 第258章 苏静宜的办法 宋文栩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快速的捻着手里的佛珠串,“你们这么大的铺子,会连五千块拿不出来?我可是听说了,你们在上海还有产业。” “啧啧——,不是我说你们,有钱就赶紧花,别老想着去做好事,那什么慈善舞会,就是骗你们小姑娘的,你听那些大人物,一口捐五千,一口捐一万,是你看到钱了,还是我看到钱了?说不定你们捐的钱,也都进了他们的口袋。要我说,与其添了那无底洞,不如花钱消灾。” 这般说着,宋文栩踱步到黄婉贞身前,“妹子,你这谣言那高魏紫可是出了大力的,你说说,你要早给我二千块,那祸害我早给你除了,你就是太抠,太小家子气。拿出你做生意的干脆利落来,咱们干票大的。” 这话一出,连黄婉贞都想翻白眼了,但她生生忍住了,几个月下来,她可是知道这位宋文栩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上一秒还在笑着,下一秒就可能掏出枪来,把人爆了头。 而且这人只认钱,不认人。情感极为寡淡,谁要是得罪了他,甭管是谁,哪怕是至亲之人,也是说揍就揍,今儿个说服他过来的,表面上是宋文茵,实际上是那赚钱的生意。 “那郑榆桑值五千块?五哥你也太看得起他了。”宋文茵的白眼都快翻天上去了。 宋文栩捻着佛珠,重新坐回沙发上,“小六,你说,哥给你这个面子!你说多少,就是多少!” 宋文茵撇嘴,“五块,你干吗?” 宋文栩嘴角的笑,一下散了个干净,“小六,哥跟你谈正事呢,你可不能跟哥开玩笑!不然哥可是要生气的。” 宋文茵也知道宋文栩的臭脾气,她对着亲爸都敢嚷嚷,唯独这个五哥,她不敢,她顾念着亲情,不会拔枪,可这五哥可能招呼都不打,就往她身上戳窟窿。 虽然他没真动手打过她,那是她分寸拿捏的好,不至于让宋文栩冒着被亲爸亲爷爷用鞭子抽的风险,对她施展拳脚。 “五千块,我肯定是没有的,连两千块我都得借,更何况是五千块了。”黄婉贞连忙安抚般的说道,“不过,打听消息的钱,肯定少不了金鑫公司的。” 金鑫公司是宋文栩创办的,表面上是个五金店,其实什么生意都做,只要价钱合适,那就是金鑫公司的座上宾。 “哎!你们这些小姑娘啊,就是没魄力!开着这么大公司,花些钱,抠抠搜搜的,没意思!忒没意思。”宋文栩说完,招呼都不打,直接带着人走了。 宋文茵在他背后蛐蛐,“再抠搜也没你抠搜!”随即又看向黄婉贞,“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一言不发的苏静宜突然开口道,“去找林清惠,让她带咱们,去揍林清柔一顿。” 这主意,简直是出到宋文茵心坎上了,她“哈哈”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拍桌子,“行行行,就这么干!” 黄婉贞却有不同想法,“那是林清惠的堂姐,她会带着咱们去打她堂姐吗?我觉得应该把郑榆桑家里有高魏紫,还要娶林清柔的消息散播出去,正好我认识报社的人,直接登在报纸上,让他们出出丑。” 宋文茵同苏静宜面面相觑,不明白黄婉贞为什么这么想。 “这有什么?你的目标不是按死郑榆桑吗?把这消息散播出去,对他不过一件风流韵事而已。” 黄婉贞解释道,“我是想先把郑榆桑的官职弄掉,那样就好对付了。” 宋文茵不解的问道,“谁告诉你,这消息上了报纸,郑榆桑就会失了官职?” “郑榆桑的父亲,郑濡清就是这么丢的官位,当时他纳了妾,他的妻子去内务部大闹了一通,还上了报纸,他就被免职了。” 苏静宜叹气道,“那可能也是个凑巧的事,估摸着是郑濡清的妻子闹的太难看,上了报纸,社会舆论压力有点大,加之郑濡清没有后台,或者是有人想整他,才被免了职。” “目前的情况是,郑榆桑还没娶林清柔,家中那个也没去政府办手续,被报出来,顶多给大家茶余饭后添一则笑话,还是笑话林家的,对郑榆桑,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对,”宋文茵也是赞同苏静宜的说法的,“别说被爆出两个女人来,就是七个八个的,只要郑榆桑没去政府登记,都不会对他产生太大影响。” 随即,她又看向黄婉贞,“婉贞,你还是太书面义气了,背后搞人,光有理论行不通,虽然现在法律上都是一夫一妻,不允许再有妾的存在,但不论是文人名士还是政府高官,养姨太太的多了去了,这些还算是收敛的,那些个手里有兵的,更是一窝一窝的养,远的不说,就说我爸,红颜知己遍天下,他在哪儿当差,哪儿就有女人伺候他,他不但不以为耻,还以为荣,觉得那是他自己有本事,这根本没法说理去。” 说罢,宋文茵给黄婉贞使了个眼色,“你听听苏静宜的办法,她在背后搞人这块,可比咱俩有经验多了。” 苏静音狠狠瞪了宋文茵一眼,“你说什么呢?你才有经验呢!我这都是为了婉贞!” “是是是,你是为了婉贞,”宋文茵又冲黄婉贞使眼色,“没说你不是为了婉贞。” 黄婉贞忙不迭起身给苏静宜倒茶,“是我思想狭隘了,不知静宜有什么好办法。” 苏静宜喝了口茶,又暗暗瞪了宋文茵一眼,才开口道,“咱们多叫上几个家世显赫的同学,让林清惠带着,上门去打林清柔一顿,林清柔虽然受宠,但她丢了林家的脸面,还得罪了咱们这么多人,林家家主不可能还帮着她提携那郑榆桑,没了林家这个后台,婉贞你直接去跟刘太太告个状,委婉的说一下请求,郑榆桑那职位,不声不响就能被撸了。” 不得不说,苏静宜是个宅斗高手,她还告诉黄婉贞,不必担心林清惠不肯帮忙,那林清柔只是个外室女,林家这一代人,都不是很看得起她。 第259章 去林家闹事 林清惠跟林清柔不是一房的,平日里没利益关系,看在长辈的面子上,林清惠出来玩,偶尔也会带上林清柔,但要说为了她,得罪她们这些同学,那是万万不会的。 果然,待三人集结了徐萱莹和陈丽荣等几个同学找上林清惠的时候,林清惠张口就应了下来,“不过,我有一个请求,毕竟我也是林家一份子,看在我的面子上,大家下手轻点,教训教训就得了,还有,这事万不可捅到那报纸上去,”说到这儿,林清惠伸手点了点她们,开玩笑似的说道,“不然我的名声也得受影响,就找不到好夫婿了,到时候可别怪我赖上你们哥哥弟弟!” 众人纷纷打趣,“让你赖,你看上哪个了,告诉我们,我们给你牵线。” “呵呵呵,对,给你牵线,一个月给你换一个,让你赖个够。” 宋文茵高声道,“我还有个上初小的堂弟,长得粉雕玉砌的,长大了,能与城北徐公比美,要不要我给你牵线?你可以慢慢调教。” “宋文茵!看我不撕烂你的嘴!”林清惠作势要去打宋文茵,宋文茵把身旁的苏静宜一拉,一推,顺利逃脱。 苏静宜笑着安抚了林清惠,转头就暗暗瞪了眼宋文茵,这还没完,等大家在林家大房的洋楼前,堵住林清柔的时候,大家七手八脚的上前扯衣服的扯衣服,揪头发的就揪头发,唯独苏静宜,注意力放在了宋文茵身上,瞅准时机,时不时的就凑上去打一拳,踹一脚。 等打完林清柔,大家身上都是干干净净的,唯独宋文茵身上有两个鞋印。 “胡闹!你们都是名门贵女,来找清惠玩,林家欢迎,怎可如此打我爱女!”林大伯林岩齐目露凶光,一一扫过在场的人。 苏静宜伸手掐了把宋文茵的后腰,“啊——,疼!”伴随着宋文茵的叫声,苏静宜期期艾艾的哭了出来,“是林清柔先动的手,我这肚子挨了她好几下,这要是被林清柔打坏了,可怎么办?” “呀?静宜我对不起你,要不是你来找我玩,也不会被打了肚子,这肚子可是最复杂的地方,万一……,不行,我得带你去医院瞧瞧。”林清惠满脸担心的说道。 苏静宜哭的柔柔弱弱,梨花带雨,“我还能忍的住,快看看文茵怎么样了,刚刚一直听她喊疼。” “哎呀,这是哪里来的脚印啊?林清柔下脚也太狠了,这要是把你踹坏了怎么办?”苏静宜指着宋文茵身上的脚印,声音拔高了好几度。 宋文茵回过神来,“哎呦”一声,瘸着腿往林岩齐身边的林清柔走去,“林清柔,你竟敢伤我如此厉害,我宋家不会放过你的。” 此话一出,众人看宋文茵的眼光都变了,苏静宜更是在心里鼓起掌来,太勇了,真是太勇了,这些同学里面,还真没有一个,敢这么直接把家族抬出来的,宋文茵这是一点不怕给宋家惹事啊。 “好了,快给客人看座。”林清惠的爷爷林相志被这些女人们吵的头疼,尤其是这个宋青林的孙女,暴脾气跟那宋青林如出一辙,林家可是书香门第,遇见宋家这种不讲理的,真是掰扯不清。 也不知道宋文茵是真勇,还是装傻,当着林岩齐的面,就要去薅林清柔,“啊,爸爸,救我。” “放手!泼妇,放开我女儿。”林岩齐身为男子,根本不敢去推宋文茵,只能色厉内荏的在旁叫嚣。 林清惠连忙上前,把宋文茵拉了回来,“消消气,文茵,给我个面子,我林家必会对大家做出赔偿。” 林岩齐一听,眼睛都要瞪出来了,来他家打他女儿,还要他家赔偿?孔夫子诚不欺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哎,清惠,不是我们不给你面子,实在是你这个堂姐,太坏了,表面上装的一副老实模样,实际上却惯会在男人面前做戏,我可是听说了,她抢了别人的男人。”宋文茵一副很瞧不起林清柔的样子。 “一派胡言!”林岩齐简直要被宋文茵气死了,“女儿家的名声何等重要,你竟然当面造清柔的谣?!” 宋文茵一脸无辜的道,“我堂堂宋家二房嫡女,怎么会造一个私生女的谣?她也配?!” 苏静宜一脸无奈的上前劝道,“好了好了,这事虽然全北平都知道了,但林家的面子不能不顾,早就跟你说了,不能当着林家人的面说,就是清惠也不行。” “咳咳——,”林清惠不自在的咳嗽两声,“这事我知道,都说我堂姐抢了高魏紫的男人,可高魏紫既没我堂姐的家世,又没我堂姐的美貌,我堂姐抢就抢了。” 林清惠侧身跟其她同学解释起来,“放心,我堂姐不是那种拈酸吃醋之人,必会给那高魏紫一个姨太太的身份。” “噗嗤——”也不知道是谁,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这笑声好似一个开关,一屋子女人“呵呵呵”“哈哈哈”接连彼伏的笑了起来。 林相志的脸都黑了,“逆子,还不把你那好女儿带下去!林家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林岩齐自觉被小辈伤了颜面,连林清柔都不顾了,怒气冲冲的离开了大厅,林清柔跟个鹌鹑似的,缩着脖子,神情慌张的追在林岩齐身后离开了。 林清惠见他们走后,连忙给同学作揖,“行了,都回吧,明儿个我亲自去大家府上赔礼。” 众人见好就收,一下子变得规矩懂礼起来,优雅得体的同林相志告辞后,又同林清惠道了别。 待一行人走后,林相志嘱咐了林清惠一番,又叫来管家,吩咐他去备礼。 “哼!不争气的东西,文不成武不就,也就剩下能给林家繁衍后代了,没想到你生的都随你这个歪瓜,没给林家带来荣光也就算了,还处处添堵。你那个好女儿既然有人家要,赶紧嫁出去。” 林岩齐闷着头,恭敬的答道,“是。” 第260章 郑榆桑被免职 “当初我就不同意那个小钱氏进门,一看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现在好了,养出个那么个眼皮子浅的东西,你还如珠如宝的待着,真是丢林家的脸!” “我警告你,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那郑家小门小户的,也不值得咱们林家来往,以后你不要管郑家的事!” “知道了。”林岩齐在父亲面前,半个‘不’字都不敢说,但到了林清柔母女俩面前,却一派‘大爷’的架势,狠狠骂了两人一顿后,还禁了俩人的足。 上海圣约翰大学已经开学,宋文茵姥爷仍住在医院,老人家不忍后辈因他影响了前程,让他们各自回去办差上学。 宋母也是赞同老人家的想法的,不是久病床前无孝子,实在是家大业大,家族延续,抚育后辈,不容停歇。 黄婉贞去火车站送走宋文茵后,置办了一份儿礼物,直接去拜访了刘太太,说的就是满天飞的谣言之事。 刘太太见到黄婉贞,不改往日亲热,“好久不见婉贞了,你们这些小姑娘,不爱跟我们这些年纪大的一起玩儿,嫌我们思想老旧,婉贞你是稀客,正好尝尝她们烤的西式点心。” 黄婉贞笑着接过女佣端来的咖啡,也吃了一块饼干,直夸味道好。 “喜欢吃,就多过来,我还让他们给你做,”刘太太攥着黄婉贞的手,满脸慈爱道,“最近家里事多,还没抽出时间去寻你,我听了那外间一起子流言,对你很不利。你也老大不小了,该为自己的姻缘想一想了。我瞧着范局长家的恒明就挺不错,上次去找范太太叙话,恒明还为你报不平呢。” 黄婉贞本就长了一副温婉贤惠的脸,只要不开口,那绝对是太太们喜爱的那一款。今日她来此目的不纯,是有事来求韩太太的,说话就不如以前那般干脆爽利,颇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幸得刘姨没误会我。” 刘太太脸上浮起一种长辈宠溺晚辈的笑,“我同你交往那么久,最是知你为人,怎么会听信那些流言蜚语,定是有人嫉妒你,为抢你的好姻缘,故意在背后中伤你。” 黄婉贞嘴角微微上翘,抬手帮刘太太整理了下衣领,“我不在意这些,谁想抢,就让她抢去。我就是觉得那郑榆桑可恶,凭着是个官身,就随意欺辱我这个老百姓,根本不配为官。” 刘太太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就是这么良善,不争不抢,才被人欺负的,要是嫁个好夫婿,有夫家庇护你,那起子小人,给他俩胆,也不敢拿你做文章。” 黄婉贞顺势哀叹一声,“哎,我现在名声都被那姓郑的搞臭了,也就不想这些了。” “别啊,范家的恒明就很好,不畏流言,替你出言解释,这般好的儿郎,错过了再想找,那就难了。”刘太太苦口婆心劝道,“范太太也是和气的人,待人接物礼数周到,托了我为她家儿子说项,你要觉得行,咱们约个时间,吃顿饭,这事就成了。” 黄婉贞心里简直想骂街,这范恒明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从认识他,就没有过好事,来求个人,还得先解决他。 “刘姨,您瞧瞧我,孤身一人也就罢了,名声还那么不好,我怎配得上那范家的少爷?我知您是爱护我,可我是有自知之明的,明知道自己名声不好,还要带累他人,这叫我情何以堪。” “不瞒您说,今天我就是为解决那郑榆桑而来的。我在北平没个亲人,也找不到人相托,我就托刘姨,帮我把郑榆桑压下去。” 刘太太一脸不在意道,“嗐,小事一桩,改天让郑秘书跑一趟就行了,你不用放在心上。范家的姻缘才是你现在的头等大事。” 黄婉贞轻笑点头,“多谢刘姨关心,等这事压下去,我再考虑终身大事吧,我要是带着污名跟人谈朋友,对人家不公平。” 刘太太伸手点了点黄婉贞的额头,“你啊,就是太良善,这样容易吃亏,以后可得支棱起来,不用来找我,直接把那小人拍死。” 郑榆桑刚进内政部时日不久,职位也不高,刘太太随口吩咐了郑秘书,事也就办了。 黄婉贞收到消息后,还给刘太太用贡缎做了身春装。 这事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解决了。 黄婉贞给宋文茵打电话的时候,宋文茵直嚷嚷着不能就这么算了。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现在那个姓郑的肯定恨死你了,说不定已经在暗戳戳的想着怎么害你了。趁他现在跌了跟头,还没爬起来,你赶紧想办法按死他。找不到好办法,你就给我打电话,阳谋我找三哥出面,阴谋找我五哥,你别怕花钱,花了再挣就是。” “知道了。”黄婉贞想着刘家都发话了,那郑榆桑在北平已经没有了立足之地,接下来估摸着会去上海发展,到时候在上海买凶杀人,更安全些。 “行,那我先挂了,有事再打电话。” 黄婉贞挂了电话,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在心里琢磨着,该找程青鸾开的侦探社,还是找宋文栩开的金鑫公司。 找程青鸾探查郑榆桑的行踪便宜些,但被宋文栩知道了,下次再有事找上他,难免会被狮子大开口,思量过后,黄婉贞还是决定多花点钱,找金鑫公司的人帮忙盯着郑榆桑。 之后黄婉贞就忙开了,燕京大学来了一批国外的参观学者,黄婉贞洋文说的好,成绩优秀,被韩教授推荐上去,当了接待中的一员,另一名接待,正是她的老同学苏静宜。由于苏静宜最近正在跟一个英国的单子,每天忙的很,重担就落在了黄婉贞身上。 黄婉贞带着几个年轻的学者,吃了中国美食,看了杂耍和京剧,还参观了吉祥堂,他们中有几个对中国传统手工工艺非常喜欢,黄婉贞对自己人一向大方,但对外人那是再精打细算不过。 “哦,这是中国的旗袍,我认识,上面的是刺绣吗?可真漂亮。” 第261章 任务生意两不误 艾米丽看着木头人身上的旗袍,眼中闪过一抹欣喜,伸出手,摸了摸上面的牡丹花。 “哦!艾米丽,你可太懂了,这是我们国家珍贵的丝绸,需要我们的女工花费四个月,才能织出一匹的,你再瞧瞧上面的牡丹花,是我们的女工,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喜欢吗?喜欢就去试试,反正试试也不收你钱,正好你们带了相机,可以穿着我们的旗袍拍张照留念。” 不等艾米丽说话,另一个叫乔琳的连忙道,“我可以穿吗?我也很喜欢这个花。” 艾米丽立马不干了,“乔琳!这是我先看上的,那边还有,你可以看看别的。” 黄婉贞从墙上钉着的盒子里抽出一个册子来,“都有,我们这儿的旗袍是需要高级定制的,你穿上mode身上的不见得合适,但要是我们的女工量身给你们定制,一定会非常合身漂亮。” “不得不说你们实在是太幸运了,正好赶上我们国家的重要节日,我们正在搞活动,两件九折,三件八五折,四件八折,五件七五折,还送手工艺品蕾丝勾画儿。” 不但女人们对旗袍感兴趣,就连里面的男人都在问,能不能试穿。 黄婉贞虽然心里都快吐槽疯了,但脸上没有一丝波动,“哦!你们适合穿长袍,喜欢刺绣的话,长袍也是可以绣东西的,动植物,山川河流,无一不可绣,你们可以跟我说说喜欢什么,我可以针对你们的喜好,单独设计,只需一百美元,你们就能拥有独一无二的,珍贵的丝绸刺绣衣服,何况现在还有活动,如果买两件的话,那就是九十美元一件,真的很划算。” 艾米丽第一个掏了钱包,一边掏,还一边问,“是什么样的重要节日?你家过吗?我们可不可以参加?” 黄婉贞眼珠子一转,脸不红心不跳的答道,“当然可以,我的朋友,春天到了,百花齐放,过几天就是我们这里的百花节,欢迎大家来我家吃饭。” “哦!亲爱的,谢谢你,百花节一听就是个不一般的节日。”艾米丽兴奋的把一百美元递给黄婉贞,“我就要model身上的旗袍。” 黄婉贞同样兴奋的接过一百美元,“不用客气,亲爱的,让我们这里的大师傅,帮你量一下尺寸,我会告诉她们,先给你做,谁让你那么美丽可爱呢,我实在是太想看你穿旗袍的样子了。” 要说艾米丽审美还算正常,那么乔琳就要夸张的多,她挑来挑去,竟然看上了一位客人身上穿着的袄裙,只见那妇人穿着一身大红袄裙,袅袅婷婷的被丫鬟搀扶着走了进来,黄婉贞下意识低头去瞧她的脚,可惜裙摆太长,把脚盖住了,但黄婉贞在心里断定,这女人是裹了小脚的。 “行不行?安迪?这里能不能做啊?!”乔琳一脸痴迷的看着那妇人身上的大红袄裙。 黄婉贞轻描淡写的点头,“当然能,以前我有好多这种裙子,是我们国家的传统服饰,到时候让我们这儿的形象设计师,给你做个头发,那简直比那神女还要漂亮。” 只过了三天,灯市口大街上就出现了一群独特的洋人,他们中的男人穿着长袍马褂,女人穿着旗袍,哦!不,还有一个穿大红袄裙的,大家像看西洋景似的,怕惊扰了洋人老爷,不敢靠近,又觉得稀奇古怪,不住的在附近走来走去。 “哦!你们看,他们都在看咱们,肯定是咱们身上的衣服太漂亮了,咱们去故宫拍照吧。” 史密斯迟疑道,“不去女工学校了吗?我想见识一下安迪说的工艺品。” 利亚姆摆摆手,“明天再去,咱们身上的衣服那么漂亮,今天不去拍照,可惜了。” 黄婉贞也道,“正好明天是我们这儿的百花节,大家在女工学校参观后,就留在那吃饭,我请大家吃百花饭。” 最后大家商量一致,坐黄包车去了故宫。 下午黄婉贞哼着小曲回到吉祥堂,一进门就看到一个穿着短打的男子,他显然是认识黄婉贞的,见黄婉贞进来,连忙上前交给她一个档案袋。 黄婉贞意会的接了过来,冲他点点头,“多谢。” 待那男子走后,黄婉贞拿着档案袋回了办公室,坐下后绕开封口的线圈,取出一张红线信纸,上面写着郑榆桑的近期动向。 黄婉贞认真的看了起来,只见上面写着,郑榆桑竟和林清柔退婚了,黄婉贞脸上满是讶异,剧情又出现偏差了吗?没了原主的掺和,这俩人之间至死不渝的爱情竟然没发展起来?这可是原书一大看点啊,俩人就这么散火了?太出乎黄婉贞的预料了。 接着往下看,才知道原来是高魏紫搞的鬼,当然黄婉贞自己也是帮凶,她和一众同学去揍了林清柔后,本来就不得林家待见的林清柔,在林家人缘更差了。郑榆桑被免职后,去林家找林清柔帮忙,不但没见到林清柔,还被林家下人拿棍子赶出去了。 郑家人见郑榆桑一身伤回来,刚开始还是嘘寒问暖,听到是林家下人做的,立马变了脸色,郑老爷怕婚事生变,找了人去林家当说客,想早日把婚期定下来,可惜高魏紫打着为郑榆桑抱不平的借口,到林家门口,骂了林家一顿。 林家人可不是那么好欺辱的,当下就抓了高魏紫,把她送去了公安局。 事情到这儿,还是有转机的,可郑榆桑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去公安局给高魏紫交了罚金,又带回郑家了。 看到这里,黄婉贞都搞不清,哪个才是郑榆桑的真爱了。 高魏紫被救出的第二天,林家下人抬着八抬聘礼,去郑家退了亲。 黄婉贞看完后,直接扔到了一边,第二天照样接待了几位外国友人,苏静宜正好交完英国的单子,同黄婉贞一起带着外国友人参观了女工学校。 “这位史密斯先生,对咱们的蕾丝花边儿非常感兴趣,静宜你帮他讲解一下,我先带大家去参观咱们的蕾丝勾画儿。” 第262章 铺子里来个三位太太,点名要见你 自从岁岁开发了新产品蕾丝勾画儿,黄婉贞画了不少同中外节日有关的画,让岁岁照着勾出来,并把它们装裱好,挂在了一间展览室内。 黄婉贞早就安排好了,让高志翔在画下面标上了数字,最便宜的五美元,最贵的高达八百美元,是一幅比较大的圣诞老人坐着驯鹿的画儿。 “这是我们的镇校之宝,是我们大师傅,联合十几名学生,花费半年才勾成的宝贝。” “哇!好厉害!” “漂亮!” 在众人的惊叹声中,黄婉贞拿出小幅的圣诞老人蕾丝画,“大家要是喜欢,可以带回去当纪念。” “这小的,多少钱啊?”艾米丽率先问道。 黄婉贞笑笑,“哎,都是朋友了,你们看着给。一块两块不嫌少,一百二百不嫌多。” 艾米丽想了想,给了八美元,本来想给五美元的,但安迪陪了她们那么多天,也辛苦了,五美元有点少了。 众人纷纷效仿,都是给的八美元。 黄婉贞笑得云淡风轻,中午众人吃饭的时候,又是一阵阵惊叹声。 只见桌子中间,摆着一个硕大的盘子,盘子上面是翡翠般的菠菜馒头花,晚霞般的胡萝卜馒头花,蜜蜡色的南瓜馒头花,深红色的甜菜根馒头花,像把春日的景色搬到了饭桌上,新奇而又漂亮。 黄婉贞一大早就派赵大花过来,同这里的学生准备了。 她还早早的给赵大红写了菜单,有宫保鸡丁,鱼香肉丝,锅包肉,糖醋排骨,红烧鱼,红烩牛肉等,吃的这些洋人一个个赞不绝口。 等把人送走后,苏静宜才笑着跟黄婉贞说,“史密斯家是开大型超市的,他替家里定了一百条花边儿,咱俩对半分怎么样?” 黄婉贞笑着冲苏静宜举起手来,五指分开,待苏静宜拍过来,中气十足道,“成交!” 艾米丽一行人回国的时候,天空万里无云,黄婉贞送了几顶吉祥堂的帽子给他们,他们回赠了一枚翡翠的胸针给黄婉贞。 “谢谢安迪这些日子的陪伴,让我们见识了一个不一样的中国,愿我们的友谊长存。”艾米丽代表众人,给黄婉贞戴上胸针。 黄婉贞笑着回道,“愿我们的友谊长存,祝大家一路顺风。” 外国友人和学校领导一一握手后,坐上汽车,驶离了燕京大学。 黄婉贞看着生意越发好的公司,心情十分不错,恰逢星期天,黄婉贞难得睡个懒觉,歇歇身心。可没到九点,房门就被敲响了。 “谁啊?”黄婉贞从床上坐起来,抓过床头柜上的怀表看了一眼。 “是我,黄总,我是春花,铺子里来个三位太太,点名要见你。我说您不在,那三人坐铺子里不走了,您要不要去见一见?”李春花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黄婉贞穿衣服的手一顿,又躺了回去,“那三人是咱们铺子里的老客户吗?” “不是,我并不认识。” 黄婉贞又问,“她们这次来,买东西了吗?” “没买。” 黄婉贞懒洋洋的‘哦!’了声,“告诉她们,我不是那么好见的,消费满五百块,才能见到我。要是她们不依不饶,就给公安局打电话。” “哎!知道了。”得了黄婉贞的令,李春花脚步匆匆的回了吉祥堂。 甫一进去,就冲着黄大锤摇了摇头。 黄大锤立马走到一老俩年轻的妇人身旁道,“我们黄总不在,你们请回吧。” 那个老妇人,重重的戳了几下拐杖,“好大的架子,她要是不出来,我们就在这里等她。” “呦!老太太,恕我们不接待,我们啊,只接待顾客,您要是能消费五百块,那我自掏腰包,帮您打电话,把黄总找回来,接待您这位贵客。但您要是不买东西,就请回吧。”原本做店员的李春花在铺子里摸爬滚打这么些年,也升成了小头头儿,手下还管着俩人呐,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气派。 那老太太吊着双三角眼,刚要出口教训,就被旁边一个年轻的媳妇制止住了,“娘,稍安勿躁。” 紧接着,那小媳妇,就冲着李春花道,“你们这吉祥堂可是有名的服务好,我们买东西可以,但要你们经理亲自出来接待。” 李春花一笑,“这位太太想必是没在我们吉祥堂买过东西的,我们经理叫高志翔,并不是您口中的黄婉贞。黄总的工作范围不包括接待客人,您要是买东西呢,我们吉祥堂随时欢迎,高经理自然也可以接待你们。可要是我把高经理请回来,你们没买东西,那必定是来闹事的。” 说罢,李春花冲着黄大锤挑了挑下巴,“大锤,咱们是怎么处理来闹事的人的?” 黄大锤往前迈一步,挺胸抬头道,“先打一顿,抓起来,接着给公安局打电话,让官老爷给我们做主。” 李春花笑着点点头,“不错,这年头开铺子的,那都不是好欺负的。这些年在我们吉祥堂闹事的,就没一个能讨得了好去!我劝太太们,还是给自己留点脸面好。” 那三个妇人面面相觑半晌,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均不怎么好看。 在黄大锤,李春花,和一众店员的注视下,气哄哄的起身走了。 待黄婉贞睡好吃饱,晃悠悠的来到铺子时,小石头第一时间走上前,“黄总,我有一事要向您汇报。”说着,还朝四下看了看。 黄婉贞点点头,“走吧,去我办公室。” 黄婉贞刚坐下,小石头就开始说了,“早上来找你的那三个人,有两个我见过,虽然模样变了不少,但我还是一眼就瞧了出来。” 黄婉贞慢条斯理的拿出绘画本和铅笔,“谁啊?” “是您原来的婆婆郑老太太和她小女儿,另一个妇人,我倒是没见过。” 黄婉贞手下一顿,“你确定不是郑家大女儿?” 小石头肯定的点点头,“不是,瞧着比郑家小女儿还年轻,肯定不是郑家大女儿。” 黄婉贞倏地就笑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干活吧。” 第263章 给郑刘氏找点事干 不用多想,黄婉贞就猜出来,另一人就是那高魏紫了,真是好能耐,竟然能哄的郑刘氏接纳了她。 想到这里,黄婉贞放下本子,又出去找李春花了。 “今天来找我的那三个,以后要还来,最低消费一千元,再来通知我,知道了吗?” 李春花虽心下纳闷,但并不会为了三个陌生人,忤逆领导,自然而然的点头应下了,“知道了,黄总。” 现在的黄婉贞并不好见,但郑刘氏总是带着人过来,也让李春花等人烦不胜烦,黄婉贞为了不让她们影响了店里的生意,准备给郑刘氏找点事。 待金鑫公司的人再往吉祥堂送消息的时候,黄婉贞下了新的订单,告诉他们郑家二姨太李莹莹的儿子并不是郑老爷子亲生的,而是李莹莹跟一个叫陈贵生的男子偷情生下的。 “李莹莹应该跟陈贵生还有联系,你们调查一番,最好是拍到他们私会的照片,然后把调查结果,递到郑家小女儿郑榆丽的手上。” 郑榆丽两年前嫁了人,是一家小商户,在城里开着三间杂货铺,生活还算富足,但无太大建树,自从郑榆桑从美国回来,进了内政部,郑榆丽就一直往娘家跑。 反而是前些年总回娘家的郑榆美,因娘家父亲失势,被婆婆苛刻,每日要在婆婆跟前晨昏定省,很少能抽出时间,像以前那样住娘家了。 金鑫公司的速度很快,农历四月末,一个一身绛紫色旗袍的女子,去到郑榆丽夫家,求见了郑榆丽。 “孙太太,有人托我,给您送封信,还请您过目。” 郑榆丽虽不认识眼前的女子,但看到她腰间露出的半把枪,还是顺从的接过了女子手中的信。 郑榆丽稳了稳心绪,撕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心不在焉的看了起来。 只不过几息,她面色陡然大变,捏信的手指,不自觉的颤抖,“不可能?!这怎么可能!那是郑家养了好几年的孩子。”虽然郑刘氏很不喜那个孩子,但郑榆美和郑榆丽对那孩子还是很不错的,毕竟是郑家的男孩,跟她们有血亲的弟弟,以后成长起来,也能给她们在婆家撑腰。 “我这里有充足的证据,可以证明信上所书非假,但需要五十块大洋。”绛紫色旗袍女子耷拉着眼皮子,不曾正眼瞧郑榆丽一眼。 “五十块?这么多?”郑榆丽还没有生孩子,家中人口简单,每月家庭开销也不过十几块大洋,五十块都够他们家三个月的花销了,实在是不少。 “孙太太可以考虑考虑,如果想要了,就去街头的祥録茶馆。”女子不给郑榆丽谈价的机会,说完,转身就走。 郑榆丽捏着信,神思不属半晌,回屋拿上手包,匆匆出了家门。 到了东郊巷郑府,郑榆丽付了车资,几乎是小跑着,来到了郑刘氏的面前。 郑刘氏见她那慌里慌张的样子,立马皱了眉头,“成何体统,自嫁去那孙家商户,你是越发没规矩了。” 郑榆丽顾不上给郑刘氏赔罪,直接把她身边的丫鬟婆子赶了出去。 “这是干什么?越说你,越上脸了?!” “妈,女儿有要事禀报。事关咱们郑家清誉,不得不防啊。”郑榆丽一边说着,一边从手包拿出一封红格信来。 “什么东西?我又不识字,你直接说就行。”还没意识到严重性的郑刘氏,眼神不悦的看着郑榆丽。 郑榆丽抖着手,打开信,给郑刘氏念了起来。 “什么?那小贱人偷人?耀哥不是你爸的孩子?好啊!我就知道那小贱人不是个好的,就你爸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府里拉,当年还差点为了那狐媚子休了我。”郑刘氏重重的拍在桌子上,下一秒站起身来, “走,跟我去见你父亲,让他知道那狐媚子的真面目,五十好几的人了,还以为是老年得子,没想到是为狗男人养了孩子。该!眼瞎的男人,我家榆桑是留洋的高材生,没了那眼瞎的男人,照样能光宗耀祖,气死那眼瞎的男人才好!” 郑刘氏刚迈出两步,就被郑榆丽拉住了胳膊,“妈,你稍安勿躁,咱们手里没证据,去了让那狐媚子反咬一口,以我爸的偏心,到时候遭殃的还得是你。” 被闺女一提醒,郑刘氏这才回过神来,“是啊,你这封信哪里来的?有没有证据?” 郑榆丽搀扶住郑刘氏,把她重新带回椅子前坐下,“今儿早上,一个穿着绛紫色旗袍,约莫三十来岁的女人,腰上别着把枪,去孙家找了我。说是受人所托,给我送信。” 郑刘氏着急的打断她,“好了,好了,你就直接说,有没有证据吧。” 郑榆丽忙不迭点头,“有,有证据,那女人手里有充足的证据,但是要我拿五十块大洋来换。” “妈,你也知道,孙家小门小户的,我哪里有那么多钱,本想跟她还还价,谁知眨眼间,她就不见了。定是有功夫在身的。”郑榆丽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的觑着郑刘氏的神情,“不过她说了,想要证据,就去祥録茶馆。我正好知道祥録茶馆在哪儿,妈,你要是想要证据,我就陪你走一遭。” 郑刘氏又不是傻的,一眼就瞧出了郑榆丽的小心机,不禁冷哼一声,“哼!要不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个个的,给你们那么多嫁妆,娘家有事的时候,一点力都不出,真是白眼狼!” 这话,郑榆丽就不爱听了,自从她二哥从美国回来,郑刘氏满心满眼就只剩她二哥,对她越发看不上眼了。 “妈!你说话心也太偏了,我二哥不在的这几年,我对你怎么样?你被那李莹莹挤兑的生了病,可是我接你去孙家将养的,当时是我出钱给你瞧的病,孙家什么情况,你也知道,我根本拿不到钱,还不是花的那点陪嫁。” 郑刘氏咬着牙啐道,“我什么时候花你的钱了?你要这么算,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生了你,养了你,还供你读书,出嫁还给你陪嫁,满北京城打听去,谁家对女儿这么好。你的一切都是给我的,看病也是花的我的钱!” 第264章 投个好胎,比什么都强 郑榆丽冷笑道,“行啊!你觉得给我多了是吧?那点子陪嫁,我还看不上眼呢!你也不看看黄氏当初的那些陪嫁,都是绫罗绸缎,你给的我那些,连人家的零头都比不上。你看完病,本就不剩下什么了,你要想要,我就都给你搬来,你就守着那点子东西过吧。以后你的事我再也不管。” 郑榆丽这些年过的着实不算好,本来她和一个同学两情相悦,那同学家里也是官家。 可郑刘氏偏偏就说,她配不上同学,嫁过去会受那家蹉跎,她父亲已经不是官身,护不住她,托了人给她说了孙家。嫁去孙家,她手头拮据,过年过节,不能好好孝敬她,她又嫌弃她穷,弄得郑榆丽都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讨她欢心了。 郑榆丽突然就有点觉醒了,觉得不能听她妈的话,她妈就见不得她好。 郑榆丽失魂落魄的走后,郑刘氏心慌慌的无处安放,只能去找儿子郑榆桑。 到了儿子的书香院,正碰上郑榆桑背着高魏紫在院中玩乐。郑刘氏心中的火气噌的窜起来了。 “你们在干什么?!” 郑刘氏扶着刘婆子的手,拄着拐杖走进院子,抬起拐杖就往高魏紫身上打去,“惯会勾引男人的狐媚子,竟敢让桑哥背着你?他可是男儿,你竟敢不分尊卑,骑在他背上,今天我就打死你。” 郑榆桑连忙抱住郑刘氏,“妈,误会,我们闹着玩呢,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事找孩儿?” 郑刘氏气喘吁吁的甩开郑榆桑,见儿子这么护着那小贱人,郑刘氏被气得胃口直疼,刚想出口骂两句儿子,又想起刚被她骂走的小女儿。不禁悲从心起,哎!现在这孩子,竟是不能打不能骂,要像祖宗似的供起来了,真是世风日下啊!这新社会真是害人不浅! “你随我去前院,我有话同你说。”本就头发花白的郑刘氏,此刻连腰都弯了,被刘婆子扶着,一步一歪的走回了前院厅堂。 郑榆桑待郑刘氏走后,抱住高魏紫亲了下,安抚道,“我去看看什么事,马上就回来,你先回屋等着我。” 高魏紫善解人意的帮郑榆桑整了整衣襟,“去吧,都是我的错,别跟娘置气,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等你回来,我帮你按脚。” 郑榆桑感动的看了高魏紫一眼,又亲了她两口,才依依不舍的出了书香院。 他不知道的是,高魏紫在他拐了弯,狠狠朝他方向啐了一口。 “什么玩意儿?这么大了,还听那老婆子的话!真不像个男人!黄婉贞和黄婉淑蠢死了,当初还争抢你,我还以为是个宝贝呢!没想到还真是个宝贝,郑家老太婆怀里的小宝贝!真是投个好胎,比什么都强。” 另一头,郑榆桑大步来到前院,一进厅堂就走到了郑刘氏身后,给她按起肩来,“妈,你有什么事找孩儿?孩儿给你去办。” 郑刘氏唉声叹气半晌,才说道,“你妹妹刚才来了,给我念了封信。” 说到这儿,郑刘氏让刘婆子和樱桃出去外面守着。 郑榆桑看的新奇,忍不住问,“什么事啊?还用得着让她们出去。” 郑刘氏抓了郑榆桑放在颈肩的手,“桑哥,你坐下,听妈好好跟你说。” “那信上说耀哥不是你爸的儿子,是李莹莹那贱人跟一个叫……,叫什么来着?反正是一个外男生的。” “我本来是要去告诉你父亲的,可咱们手里没证据,以你爹对那贱人的偏爱,没证据的事,他肯定不会相信的。” 郑榆桑听了,满脸不可置信,“怎么可能?该不是谁在玩弄咱家吧?我爸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给别人养孩子?” 郑刘氏不悦的看向郑榆桑,“怎么不可能?那狐媚子把你爸迷的五迷三道的,就是放个屁,你爸也得说是香的。你妹可是说了,那送信的人手里,有充足的证据。去那祥録茶馆,只要花五十块大洋,就能买到那证据。” 郑榆桑皱眉,“妈,你不是在闹着玩吧?北京城好几家祥録茶馆,都是喝茶的地儿,哪里会卖什么证据?” 郑刘氏一口咬定道,“你妹妹说她知道是哪儿,我最了解她,她不会无缘无故的编排这么大事,更不可能是想从我手里骗钱。你去美国这几年,我生病请医问药,都是你妹妹操心,花的钱可不止五十块。” “你去账上支五十块大洋,拿上去找你妹妹,让你妹妹带你去。记住,没拿到证据前,不可声张。” 郑榆桑满脸为难道,“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不允许我去账上支钱,你去支吧,支完交给我。” 郑刘氏狠狠瞪儿子一眼,“我这都是为了谁?你爸之所以对你这般苛刻,都是因为耀哥在,只要证实耀哥是个野种,郑家的家业就都是你的!到时候,还不是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郑榆桑立马起身给郑刘氏捶起背来,“我知道,世界上对我最好的,就是你了,我以后一定孝顺你,可我去了账房也是白去,我之前已经试过了,不但没支到钱,还引来父亲的一顿骂。” 郑刘氏狠狠瞪一眼郑榆桑,往他手里塞了一个牌子,“拿我的牌子去支,就说我要置办新首饰。” 郑榆桑欢欢喜喜拿了牌子,转身就去了账房处,他也没敢太贪心,只支取了七十块大洋,他想,要真是有人骗母亲钱,这多余的二十块大洋,就算是他的跑腿费了。 待郑榆桑跑去孙家,找到郑榆丽,郑榆丽还在生气,“我不管,你是妈的好大儿,你自己想办法去!” “呦!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是不是孙扬财那家伙?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欺负你,等着,我替你去捶他。”郑榆桑说着就开始撸袖子往外走,郑榆丽见自家二哥为了她,变成了莽夫,心中的火气奇迹般的散了大半。 “好了,不是孙扬财,他最是老实本分,是你亲妈,当初我的亲事是她定了,现在我拿不出五十块大洋,她又要骂我,真是会糟践我。” 第265章 郑家惨剧 郑榆桑劝她,“好了,那也是你亲妈啊,她让你上了学,你需懂得感恩。” 郑榆丽哀叹一声,只觉做女儿很难,做个听话的知心女儿更难。 沉默了半晌,郑榆丽向心中的自己低了头,起身道,“走吧,就在街头的祥録茶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茶馆,肩上耷拉着白毛巾的伙计高喊一声,“两位——,里边请——。” 郑榆丽停下脚步,扭头看了眼郑榆桑。 郑榆桑直接越过伙计,走到柜台前,伸手曲指敲了敲柜台,待柜台后面男子抬头,他开口道,“掌柜的,有人给我们留了信儿,说可以过来买证据。” 那掌柜的抬手蹭了蹭嘴边的胡子,问道,“郑家的?” 郑榆桑左右看了看,回头看着掌柜的点点头,小声道,“是。” 那掌柜把手往前一摊,“五十块大洋。” 郑榆桑思量了会儿,开口道,“我要先验货。” 掌柜的什么话都没说,矮身蹲下,在下面格子里翻找一会儿,拿出个档案袋,拍在了柜台上。 郑榆桑急忙拾起,快速绕开上面的线圈,从里面掏出一沓照片来,待辨认出照片上的人,立马变了脸色,迅速把照片收回档案袋,把提前准备好的大洋,拍在桌子上,转身就要走。 可刚刚还笑脸相迎的伙计,却身形一闪,挡在了他面前。 郑榆桑下意识的转头看向柜台处,只见那掌柜的男子,正一块一块数着大洋,数完了,还挑出几块听了听声响,忙活完后,才抬头对着伙计点了下头。 那伙计立马笑着让开了前路,“客官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站在门口处不远的郑榆丽,往前迎了两步,“二哥,这里面……” 郑榆桑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疾言厉色道,“赶紧走!” 郑榆桑磕绊都没打,出门叫了黄包车,直接回了东郊巷的郑府。 待到了前院厅堂,这次郑榆桑主动把刘婆子和樱桃打发了出去,小声而郑重的同郑刘氏说,“妈,是真的,我拿到证据了。” 郑刘氏听的精神一震,回过神来,激动的起身拉住了郑榆桑的手,“快!给我看看。” 郑榆桑二话不说,重新打开档案袋,把里面的照片拿了出来,递给了郑刘氏。 郑刘氏接过,仔细查看,郑榆丽快步走到郑刘氏身侧,一同看了起来。 郑榆桑发现袋子里还有文件,取出来一看,原来那照片上同李莹莹搞在一起的男人叫陈贵生,文件上写的非常清楚,俩人是怎么认识的,俩人怎么算计的郑清儒,现在陈贵生住在哪里,多长时间同李莹莹幽会一次,一系列事情,交代的很是详细。 “可恶!李莹莹那个贱人,竟然用郑府的钱,养那个狗男人,她那个儿子就是个野种,郑家的一切都该是我的,她真该死!”原本还以为母亲被人骗了的郑榆桑,看到这些证据后,立马神色大变,整个人如火中烧,恨不得马上打杀了李莹莹和郑榆耀去。 恰在这时,郑刘氏愤恨声传来,“走!去芳菲院!你爸肯定跟那小贱人和那小杂种在一起。” 郑榆丽连忙道,“这么大的事,要不要先派人去赵家,知会姐姐一声?” 郑榆桑冷声道,“通知她有什么用?把六子和李三都叫去芳菲院,先把那杂种绑起来,不怕那贱人不招。” 郑刘氏扶着刘婆子,拄着拐杖,领着一群人,气势汹汹的来到芳菲院,二话不说,就要让人捆了郑榆耀。 郑濡清见了,牙呲欲裂,大声呵斥道,“我看谁敢?” 随即一巴掌扇在了郑刘氏脸上,“泼妇,真是越发纵得你无法无天了,我郑家血脉,你也敢喊打喊杀。” 郑榆桑一把推开郑清儒,“你看看,你睁开眼看看,你护着的根本就不是郑家血脉,是李莹莹跟外男苟且,生下的杂种。” 一沓照片散落到郑濡清身上,郑濡清下意识抓住几张,低头看去,就看到自己的二姨太正跟一个陌生男人抱在一起,郑濡清发了疯似的去捡照片。 李莹莹也看到了照片上的男人,她尖叫的上前推倒郑濡清,“不要看,不要看,假的,都是假的。” 郑榆桑趁此机会,快跑两步,捞起正在吃茶点的郑榆耀就往李三身上扔,“啊——,爸爸救我!” “李三,快,把这个野种绑起来。” 李三手忙脚乱的接住郑榆耀,扭头去看郑濡清的神色。 “你还愣着干什么!把他绑起来。”郑榆桑冲着李三不断叫嚷。 李三摇着头说道,“我不敢绑二少爷。” 郑榆桑又去看蹲在地上的郑濡清,“爸,郑榆耀根本不是你的孩子,是李莹莹跟照片上的野男人生的,早在李莹莹认识你之前,俩人就在一起了,李莹莹不但让你养了别人的孩子,还拿你的钱,养着那狗男人,她在东昌胡同,给那男人租了房子,每隔几天她都会借着打牌的名义,去东昌胡同的房子里,跟那狗男人厮混。” 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郑濡清一把掐住李莹莹的脖子,“贱人!说,是不是真的。” “咳咳——,不是,老爷,不是,是太太和大少爷污蔑我。” 郑榆桑冷哼道,“哼!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照片上拍的那么清楚你都不认,爸,你不要相信她的花言巧语,郑榆耀一点都不像你,却跟照片上那男人长的像,任谁看了,都会说他们是亲父子。” 郑濡清把李莹莹狠狠甩到地上,举着手里的照片,脸色铁青的走向躲在李三怀里的郑榆耀。 “爸爸,大哥摔我,你快替我教训他。” 郑濡清拿着照片一比对,抬起手,就狠狠给了郑榆耀一巴掌。 “啊——,妈妈救我,爸爸打我。” 李莹莹一边哭着,一边爬了过来,“老爷,耀哥是你的亲生骨肉,不要打他。” 郑濡清好似陷入了魔怔,弯腰扯住郑榆耀的脖领和腿,高高的举起,不顾郑榆耀的哭闹和挣扎,使劲儿往地上掷去, “啊——”一声尖利的叫声过后,是死一般的宁静。 李莹莹发了疯似的推开李三,踉跄的上前,抱住了郑榆耀的小身子,“耀哥,妈的耀哥,你醒醒,妈错了,你不要死,啊——” 第266章 苏静宜将留洋 看着怀里脸色发青,怎么也抖擞不醒的小人,李莹莹心中恨意滔天,转身从笸箩里拿着把剪子就往郑榆桑身上戳去,就是这个丧尽天良的小人,为了家财,害了她的宝贝儿子。 “啊——,不要——”郑榆桑被戳中下腹,疼的大叫,看也不看,伸手拉过一旁的郑榆丽,挡在了身前。 郑榆丽早就被吓傻了,也不知道躲,被杀红眼的李莹莹,狠狠的戳中了大腿,才疼的尖叫的躲开。 郑濡清看着唯一的儿子,被李莹莹那个贱人所伤,急忙冲着下人喊,“把她抓起来。” 李三和六子这才出手制服了李莹莹。 闺女儿子受伤,郑濡清只吩咐下人去请大夫,就带着人匆匆去了东昌胡同,他被一对奸夫淫妇气炸了,一日不除了两人,一日难消他心头之恨。 哪知他带人闯进东昌胡同的宅子,竟撞见了那陈贵生正白日宣淫,郑濡清当即对着天长啸几声,“家门不幸啊!我竟被如此一对不知廉耻的奸夫淫妇欺骗!想我郑家书香门第,几代官勋,却落得个如此下场。老天不公,不公啊——” 郑濡清命人打断了陈贵生的腿,又报了警,告陈贵生偷了郑家钱财。 待回了郑府,郑濡清本打算也把李莹莹送去坐牢的,但郑榆桑被伤了下腹,心中恨极了她,非要郑濡清把李莹莹交给他处置。 郑濡清经此一事,元气大伤,一夜头发全白,再起不得身,半推半就的把李莹莹交给了儿子,只嘱咐了一点,不能叫她好过。 郑濡清毕竟是深受儒家思想熏陶的书生,倒想不出太出格的手段。 但郑榆桑就不一样了,他见识远超其父,就连折腾人的手段都要不入流些。 他直接把李莹莹送去了八大胡同最低贱的堂子,不但不要钱,还给了老鸨十块大洋,嘱咐老鸨给李莹莹安排有特殊癖好的恩客,这般情况下,任是心智再坚强的人,也熬不过三年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郑家大戏如火如荼,黄婉贞没了郑家的缠绕,生意愈发红火。 可惜的是苏静宜参加了今年的留学考试,公费名额太少,没考上,但私费却不难,对于苏静宜来说,那是手拿把掐。 成绩下来后,黄婉贞为她高兴的同时,深深叹了口气,“哎!你也要走了,自从高中毕业后,咱们班的同学都各奔前程,留在北平的越来越少了。” 苏静宜上前抱了抱她,“家里供我上学的这几年,我还是能回来看你的。” “别,”黄婉贞阻止道,“万一让你父母知道了你的心思,把你扣在北平,那岂不是我的过错了?还是写信吧。” 本来有些离别伤感的苏静宜,被黄婉贞一句话弄的整个人都无语了。 “你还想不想跟我合办洋行了?就你这态度,我可看不上啊!” 苏静宜双手抱于胸前,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黄婉贞连忙哄道,“我错了,我去看你,你先去美国探探路,等稳定了给我来信,我去看你。” 苏静宜怀疑的上下扫了黄婉贞几眼,“一来一回就三个多月,你确定?” 黄婉贞笑着道,“等过几年,航海技术高了,没准就用不了三个月了。” 苏静宜撇嘴不信,“你这么忙,怎么可能?” “不说这些没边际的事了,我打算跟同学朋友聚聚,选在玲珑阁可以吧?” “可以,”黄婉贞一口答应下来,“我给你办送别宴。” 苏静宜不爽的瞪她一眼,“别说那两个字,我听了难受。” 黄婉贞无奈的耸了耸肩,做再多的准备,等要离开家乡,远走他方了,也会有情绪。 聚会时,来了很多人,徐盛翊和苏静远也来了,俩人的婚期已经定了,眼看徐盛翊高中就要毕业了,婚期就选在阳历的十月份,不冷不热的天气,新娘不用受太多罪。 “就他了吗?”黄婉贞端着杯橘子汽水,和徐盛翊在角落里说话。 徐盛翊笑笑,“就他了,我让亲戚家的哥哥,引得他入了基督教,这辈子他只能娶一个妻子,如果他想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就要先跟我离婚。不过那时候,我早就有了孩子和大把的钱,才不怕呢。” 徐盛翊几乎算是黄婉贞见过的,最睿智的豪门贵女了,见识不俗,又安分守己,除非碰触到她自身利益,其他的杂事,徐盛翊都不在意。 黄婉贞都在想,她和苏静远的婚事,也是她自己谋来的,只不过是苏静远合适,跟她表现出来的情啊爱啊,无太大关系。不都说有情爱的女人,脑子都不清醒吗?就凭徐盛翊恋爱时的智商在线,黄婉贞就敢断定,她没爱上苏静远。 可苏静远就不一样了,黄婉贞刚跟徐盛翊没聊几句,他就追过来了,黄婉贞赶紧闭了嘴,慢条斯理的喝了口橘子汽水。 “盛翊,不要贪吃哦,你忘了你上次吃冰吃多了,肚子疼的事了吗?”苏静远虽在说教,但一脸温柔,黄婉贞看他那腻歪劲儿,心里一阵胆寒。 “嗯,我听静远哥哥的。”徐盛翊把手里的冰碗,递给了苏静远,苏静远接过后,屁颠屁颠的去放碗,还贴心的帮徐盛翊端了一杯酸梅汤。 “乖,喝点酸梅汤,这个解暑。” 徐盛翊笑着接过,“静远哥哥对我最好了。” 黄婉贞突然觉得自己太没眼力见了,竟然还杵在这里当电灯泡?! “你们聊,我去那边看看静宜。” 苏静远满意的点了点头,像赶苍蝇似的摆摆手,“去吧,去吧。” 黄婉贞心里又升起一抹不爽来,这小子实在是欠揍!他也就是占了性别的便宜,不然可找不到徐盛翊这么好的伴侣。 苏静宜被同学朋友围着,正在说笑,看到黄婉贞过来,摆摆手,“我们正在说呢,咱俩要合开一家洋行的事,到时候大家喜欢什么,尽管告诉婉贞,让她给我写信,我定给大家寻摸回来。” 众人纷纷笑了起来,“静宜仗义。” 第267章 海外来信 “那就拜托喽。” 黄婉贞眼珠子一转,说道,“先弄些好看的设计图回来,也让咱们北平的名媛,压上海名媛一头。” 众人纷纷拍掌叫好。 苏静宜这次出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相处这么些年,彼此间情分少不了,大家都准备了礼物,给她带着出国。 就连公司和女工学校里的不少人,也为苏静宜准备了礼物,赵大花送给苏静宜的东西最接地气,是一块儿灶心土,“苏小姐,这是我从后院灶台灶心敲下来的,美国那么远,你要是不舒服,就弄下来一点,煮碗水喝,可管用了。” 不得不说,土方子有时候就是有神奇的效果。 待进了腊月,黄婉贞收到第一封漂洋过海来的信件,自己看了一遍后,又把苏静宜感谢赵大花的段落,念给了她听。 苏静宜一向身体健康,一年到头都不见得生一场病,在船上待了半个多月后,就开始浑身乏力,吃不下睡不好的,一直到了美国,她专门去看了医生,吃了医生开的药也不顶用,最后还是一位华国留学生,帮她介绍了位老中医。 老中医给她把了把脉,说是水土不服造成的,要是有老家的灶心土,喝上一碗灶心土煮的水就能好。 按照苏静宜从小到大的生活条件,那是再不可能煮土喝的,但实在是难受的久了,而且朋友们送的东西,她都一股脑儿的打包,带过来了,里面正好就有赵大花送的灶心土,这不正赶上了嘛! 苏静宜就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弄下来些,放到锅里煮了一碗,待里面的土降落到地步,她做了会儿心理建设,才端起来喝了几口。 这就是那么几口,第二天就看到了效果,连着喝了四五天,整个人又活过来了,没想到土方子还真管用,真是刷新了苏静宜的思维。 为此,苏静宜在给黄婉贞的信里,还特意感谢了一番赵大花。 黄婉贞给赵大花念完感谢信,赵大花的脸都红了,她既高兴,又颇不好意思的翘了下嘴角,“哎!老家的土方子,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对苏小姐有用就好,当不得苏小姐的一句谢。” 话说的不甚在意,但等黄婉贞问她,“用不用我把这段给你剪下来?” 赵大花的眼立马高兴的弯成了月牙,“好啊,好啊,谢谢黄总。” 黄婉贞莞尔一笑,回屋拿剪子,顺着横格线,把那段感谢赵大花的字,整整齐齐的剪了下来,交给了赵大花。 黄婉贞发现,赵大花偷偷的放进了一个汽水瓶里,珍重的摆在了她卧室里的窗台上。 很快黄婉贞就没空关注赵大花了,年前,来店里做衣服的人多,还有那么多人情往来。 黄婉贞找出去年的节礼单子,改了改,叫秀兰和秀青两个备了礼,贴上吉祥堂或黄婉贞的名号,吩咐店里的人送去各处,只留下一些如刘太太、尹嘉罗和韩教授等身份高或亲近的人家,由黄婉贞亲自租车送了过去。这几年,黄婉贞交际愈发广了,结识的人自然也多了,她自己一个人根本送不过来。 忙完这些,快过年了,女工学校年下出货,明年的订单,以及过年的事宜,都要安排,尤其是苏静宜虽走了,但还有些她签的单子,结算后,需要把钱给她打过去。公司这边也要安排红包和年礼的事,一时间黄婉贞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半使。 偏偏在这时候,范恒明又来吉祥堂刷存在感了,只见他穿了身深色西服,戴着成套的领结、口袋巾、胸针、袖扣、皮鞋,一应俱全,像是参加了什么重要宴会,刚退下来的样子。 “婉贞,我来给你送年礼。” 黄婉贞客气的接过两个匣子,递给了一旁的黄大锤,并客气道,“里面坐,给你沏壶茶。” 范恒明一笑,随着黄婉贞去了后院。 赵大花端着个漆红托盘,给俩人上了茶水,黄婉贞亲自帮范恒明斟了一碗,“最近不忙?” 范恒明端起茶碗,抿了一小口,一笑,“还好。” 几个月不见,一股陌生感,在俩人中间弥漫,说起话来,也不若之前熟络。 “过完年,老师要去上海了。” 黄婉贞一怔,范恒明早已毕业,现如今他口中的老师,那就只有高教授了。 “高教授辞职了吗?去了上海怎么生活?” 黄婉贞到了这个年代,最关心的莫过于生计问题,这里的救济所很多都是摆设,不赚钱,真的会饿死,并不是活不好,而是活不了。 “我父亲帮忙张罗好了,去震旦大学教书。” 黄婉贞忽然有些感伤,人就是这么复杂,虽不想跟高教授这个危险人物走的太近,但毕竟曾有亦师亦友的情义,突然听到他要离开北平,有种离愁别绪,黄婉贞心想,可能真的是年纪大了,感慨就多了吧。 “我可能待在北平的时间也不长了,”范恒明说到这儿,停下来,喝口茶,扭头看向黄婉贞,“那边需要我们。” 对于范恒明离开的消息,黄婉贞接受的良好,这小子,自从认识后,就一直是黄婉贞平坦路上的绊脚石,黄婉贞心想,范恒明走后,她是不是又去能参加范家的沙龙了?又能每月见到一次老朋友了,叙叙旧,谈谈天地,交流下消息,身心都能得到纾解。 见黄婉贞沉默,范恒明还以为她在不舍自己,自顾自的说道,“我父母在这边,我会经常回来的。” 黄婉贞诧异抬头,“一来一回,路上会花费不少时间,我妈也在上海,我一年能回去看她一次就不错了。” 范恒明压住上翘的嘴角,漫不经心道,“你不用担心,我坐飞机,一天就能到。” 黄婉贞:“……” 黄婉贞可是问过飞上海的飞机票价格,要一千块,而且是单程就要一千块,怪不得高教授没找她捐过经费,有这么个财大气粗的徒弟,经费筹集根本不是难事。 接下来几天,黄婉贞加快了速度,在腊月二十三那天就算好了账,把工钱和红包发给员工,晚上去酒楼吃了席,细细嘱咐高志翔一番,第二日一早就带着赵大花和黄大锤去了上海。 第268章 珍珍的明星阿姨 去年赵大花回老家过的年,没想到家里给她说了门亲事,是个同村的鳏夫,赵大花险些没能回来,今年是不打算再回去了,黄婉贞问过她意见,就多买了张火车票,一起去了上海。 坐着出租车去瑞金路37号洋楼的时候,黄婉贞看到街上贴着的明星海报,眼中闪过一抹沉思。 “这女明星怎么这么像大小姐?”赵大花扒着车窗往外瞧去。 黄婉贞沉着声,嘱咐道,“到了家,当着太太的面,不许提大小姐!记住,有关大小姐的事,一个字都不许提。” 赵大花惊诧的回过头来,看到黄婉贞严肃的神情,下意识猛点头,“嗯嗯,不提,一个字不提。” 到了瑞金路37号洋楼,宋文茵和陈寒风等人都在,今年陈寒风,海米和海立都留在了上海过年,众人见面,先是一番寒暄,接着黄婉贞打开皮箱,从里面找出礼物,送给大家。 宋文茵收到的是一条样式时髦的羊毛披肩,当下她就披上了,“真好看,明年寄过来一些,我放吉祥堂,高价卖一卖。” 黄婉贞点头,“行啊,现在很流行羊毛披肩。” 大家拿到礼物后,坐在沙发上聊天,珍珍拿着新得的闹钟,窝在黄董氏的怀里,“真好看,比明星阿姨送给我的大好多。” 黄婉贞猛的看向珍珍,“你说什么?”声音没控制好,大了几分。 珍珍似是被吓了一跳,转身抱住黄董氏的脖子,“奶奶——小姨吼我——” 黄董氏摸着珍珍的头,安抚道,“珍珍不怕啊,摸摸头吓不着,揪揪耳,吓一会儿。”随即,狠狠瞪了黄婉贞一眼,“一回来,就吓唬小孩子,刚刚珍珍哆嗦了一下。” 黄婉贞连忙赔笑道,“我的错,在火车上没睡好,头疼,脾气没控制好。” 宋文茵体贴道,“是是是,火车上的床那么小,噪音大,还颠簸,肯定睡不好,你先去补觉,等明个儿我再过来。” 送走宋文茵后,黄婉贞回屋,匆匆洗了个澡,然后从行李箱里翻出盒糖,拿着下了楼。 果然在客厅里看到了自己玩木马的珍珍,“珍珍,奶奶呢?” 珍珍抬手指了指厨房,“炸小鱼呢。” 黄婉贞露出一抹温柔的笑,举起手里的盒子道,“要不要去小姨屋里吃糖?” 珍珍毫不犹豫的下了木马,小跑过来,握住了黄婉贞的手。 黄婉贞给珍珍剥了颗奶糖,塞她嘴里后,一脸姨母笑,“珍珍啊,喜不喜欢小姨送你的闹钟啊?” “喜欢。”珍珍一边吃着奶糖,一边晃荡着小腿。 黄婉贞把她抱坐在怀里,又道,“珍珍啊,明星阿姨送给你什么了?” 却不想,珍珍一把捂住了嘴,“明星阿姨不让说。” 黄婉贞伸出一根手指,笑着在她面前摆了摆,“小姨是你的亲人,陌生人不能说,但可以跟小姨说。” 见珍珍露出思索的模样,黄婉贞接着道,“你想想,小姨对你好不好?” “好!”珍珍掰着小手指道,“奶奶说,小姨对我最好了,我上学的钱是小姨给的,我买花裙子的钱也是小姨给的,小姨养我小,我养小姨老。” 黄婉贞满意的点点头,没想到母亲在小珍珍面前,说了她那么多好话,“小姨对你那么好,那你告诉小姑姑,明星阿姨送给你什么礼物了?” 珍珍笑了笑,扶着黄婉贞,溜下了床,然后熟门熟路的出了屋子,不一会儿,宝贝的拿着个荷包走了回来。 “看!明星阿姨送我的怀表。”珍珍打开荷包,双手献宝似的把荷包撑到了黄婉贞面前。 黄婉贞拿过来,仔细瞧了瞧,竟是块金怀表,看着就价值不菲。 “珍珍,是哪个明星阿姨送给你的?”黄婉贞把怀表装回荷包,封上口子,塞回珍珍手里。 珍珍拿着荷包摩挲,“就是高楼上,海报上,那个明星阿姨。” 见珍珍说的不太清楚,黄婉贞诱导道,“是不是奶奶屋里那幅油画上的那个明星阿姨啊?” 珍珍点点头,又摇摇头,“跟奶奶的画上很像,但比画上的阿姨漂亮。” 黄婉贞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黄婉淑早就找到了母亲和珍珍。 “那珍珍告诉小姨,奶奶知道明星阿姨送你礼物吗?” 珍珍摇摇头,“不知道,明星阿姨去学校找的珍珍,她跟珍珍说,让珍珍把怀表藏起来,不能让别人看到。” “嗯,珍珍好乖,”黄婉贞把糖果盒子盖上,递给珍珍,“拿着去吃吧,记得晚上睡觉前用牙粉刷牙。” 珍珍高兴的拍了拍手,接过黄婉贞手里的糖果盒子,像模像样的鞠了一躬,“谢谢小姨。” “啪嗒——”门被关上,黄婉贞在屋里陷入了沉思。 离过年没几天了,黄董氏这几天忙的很,每天不是指挥着赵大花炖鸡烧鸭,就是指挥着海米和秀竹几人打扫屋子。 黄婉贞忙着应付熟人的相邀,或者接待串门的客人。 整栋洋楼里,就珍珍是个闲人,每天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在一楼大厅玩闹。 等来客人的时候,黄婉贞会把她叫过来,教她给客人倒茶拜年,虽然孩子还小,但黄婉贞平时不在她身边,逮着机会就要多教她些,免得大了,出门交际,太露怯。 黄婉贞就大年初一上午忙了半天,其它时候都不算忙,初二一早,就叫了车,带着黄董氏和珍珍去了城隍庙四牌楼董二舅家。 “我就知道,今个儿五姐得来,婉贞什么时候回来的?”董江氏满脸带笑的迎了出来,亲热的携了黄董氏的手,“外边冷,屋里坐。” 黄婉贞把手里提溜的年礼交到了出来迎客的董瑞鑫手里,“二舅母,二舅舅,表嫂,表哥,过年好。” “过年好,婉贞表妹越发利落了。”李氏挺着孕肚,跟黄婉贞寒暄。 黄婉贞笑着摸了摸头发,“太忙,没时间打理,就把头发剪短了。” 李氏笑着点头,“好看,现在学生,都是这种短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