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寡三年重生,全京城跪求我别杀了》 第1章 谁也救不了你 “抓住这小畜生!” “不听话的东西,就该好好惩戒!” 熟悉又久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叶桢有些茫然。 面前是冯嬷嬷狰狞扭曲的脸。 她都死了。 这恶奴竟还追到地府来了? 过分! 实在过分! 她一脚踹了出去。 没踹到?! 叶桢浑身无力,被两个粗壮婆子摁在床上,全力踢出去的脚,软绵绵地被人抓住。 有毛茸茸的东西自她裤腿钻入。 脚腕传来刺痛,是利爪划伤了皮肉。 这一幕…… 叶桢意识到什么,心中惊浪翻滚。 可没来得及细想,冯嬷嬷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 “打死你这个浪荡东西,贱蹄子烂裤裆,竟敢背着主子四处发情。 今个儿,老婆子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 她手里拿着棍棒,用力抽打叶桢裤腿里的野猫。 嘴里骂着猫,眼睛看的却是叶桢。 眼神阴狠毒辣! 野猫被打,疼得在叶桢的裤腿里逃窜,锐利如刀的爪子在叶桢的大腿上落下一道道深深的血痕。 钻心疼痛终于让叶桢确认:她重生了! 叶桢差点喜极而泣,随即是滔天恨意在心头汹涌。 嫁入忠勇侯府三年,还未圆房便守寡。 她谨守家规妇德,孝顺婆母,善待弟妹,凡事尽心尽力,无一不用心做好谢家妇。 可婆母却将她骗到庄子上,命心腹冯嬷嬷给她下药,对她施于猫刑,用棍棒夺她贞洁。 前世,她被下了软筋散,无力抵抗,被野猫抓的血肉模糊。 又被困在房间不能就医,伤口腐烂成脓。 婆母才大张旗鼓接她回府,还请了京城有名的医女为她看诊。 可很快,她得了脏病,身子都烂了的流言就传遍京城大街小巷。 一个寡妇,得了那种病,世人只会骂她不检点,骂她活该。 紧接着,叶桢婚前不贞,怕被丈夫发现,因而雇凶杀夫的流言也传了出来。 她成了世人口中的荡妇、毒妇。 人人得而诛之! 甚至有百姓围在侯府门口,要求将她沉塘或烧死。 婆母表面哭着为她求情,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当给她一次悔过的机会,赚足了仁厚美名。 私下却将她锁在破屋,极尽折磨…… 叶桢闭了闭眼,忍着腿上疼痛,不动声色去抠银镯上的铃铛。 铃铛里有她存的解毒丹,用来以防万一。 上一世,她错过拿解药的机会,银镯就被冯嬷嬷夺了,铸成她前世厄运的开始。 老天既给她翻盘的机会,她绝不能辜负! 可就在她抠开铃铛时,冯嬷嬷精明的眸光扫了过来。 叶桢后背一阵发寒! 原是她因重生的冲击和对解药的执着,一时竟忘记挣扎,这异常叫冯嬷嬷起了疑。 “好疼,你们放开我!” “我是少夫人,你们胆敢如此对我。” “等回了府,我定要告诉婆母,奴才欺主,是死罪,婆母饶不了你们。” 叶桢佯装怒骂,双腿双手胡乱挣扎,却没什么力道。 冯嬷嬷疑虑打消,眼带轻蔑,嘲笑叶桢天真。 没有夫人的吩咐,她怎敢这样对叶桢。 “少夫人说什么呢,是这下贱的小畜生不懂事,搅扰了少夫人,奴才们替您教训小畜生呢!” 话毕,一边挥棍,一边将叶桢身上的首饰都掳了去。 包括那银镯。 叶桢疼得一额头的汗,挣扎得越发厉害。 冯嬷嬷看着叶桢因疼痛如被抽了虾线的大虾,整个身子都弓起来浑身发抖的样子。 她的神情格外兴奋。 “小畜生,挣扎也徒劳,今日谁也救不了你。 若你求饶,说不得老婆子还会发发慈心,余些力气。” 做下人被使唤了一辈子,终于可以欺负主子,她有种奇异的快感。 却没留意叶桢弓身是为将药丸送进嘴里。 片刻。 弓成虾的人突然弹跳起来,一脚将冯嬷嬷踢飞了出去。 疼得冯嬷嬷大脑一片空白,半晌没反应过来。 另两个摁着叶桢的婆子也懵了。 叶桢趁机撕了裤腿,将野猫放了出来,满眸赤红地走向冯嬷嬷。 “老畜生,现下该你想想,今日谁能救你了。” “你……你怎么会?” 冯嬷嬷大惊。 她亲眼看着叶桢喝了掺药的汤水。 那药威力大的就是绝世高手喝了,也会绵软的任人摆布。 叶桢刚也的确如此。 “还不快抓住她。” 她朝两个婆子吼。 定是强弩之末迸发的余力,而她没防备才着了道。 她以手撑地要站起,叶桢快步绕至她身后,又一脚踢在她臀上。 砰! 冯嬷嬷被踢的往前栽,打了个滚,而后重重趴地。 “贱人……你这浪蹄……啊……” 她叫嚣着,话还没骂完,叶桢粗暴扭断一婆子的头,将肥硕的尸体用力砸在冯嬷嬷腰上。 冯嬷嬷喷出一口老血,她听到了自己腰椎和肋骨碎裂的声音,疼的眼前阵阵发黑。 另一婆子虽见叶桢恢复力气,但自持有些身手,便要去拔腰间匕首对付叶桢。 却是眼前一花,什么都没看清,匕首就刺穿了她自己的心口。 叶桢果断了结两人。 帮手皆死,冯嬷嬷生出惧意。 “少夫人别杀我,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关于二公子的秘密。” 她口中的二公子,是叶桢的丈夫谢云舟。 叶桢脸上杀意未减半分,冯嬷嬷不敢卖关子,“二公子他没死,他很快就会回府。 我是二公子的奶娘,二公子素来敬我几分,只要我帮您说话,二公子定会多加疼惜您……” 没有女人不期盼丈夫的在意,叶桢寡居三年更会如此。 她得保住命,才有机会报今日之仇。 然而叶桢只是冷笑着卸了冯嬷嬷下巴,整理好自己,就提着冯嬷嬷出了门。 她当然知道谢云舟没死,她还知道谢云舟此时就在这庄子上…… 和他的侍卫颠~鸾~倒~凤。 他不喜女子,却要娶她做遮掩,最后更是为躲避同房,不惜假死。 现在想回来了,就和侯夫人商量要除了她。 如此就不会被叶桢察觉他的恶习,还能转移世人目光,再以受害者的身份出现。 算盘珠子响得地下的阎王爷都能听见。 前世,谢云舟就是在她被毁后出现的,无人怀疑当年真相,反而博得无数同情。 他既然喜欢装死,这一世,叶桢便亲手送他去地府报道! 第2章 活寡变真寡 为遮掩谢云舟回京,也为对付叶桢,冯嬷嬷将庄子上的人都支开了。 倒是方便了叶桢行事。 她提着人刚翻墙入院,就听到屋里谢云舟的声音。 “不知那边处理好了没?” “公子是嫌我力不够重,还是花*样不够多,让你还有余心去想别的女人……” 叶桢撇了撇嘴。 窝囊! 谢云舟竟是个在下面的。 她竟是给这种人做了垫脚石。 令她反胃的声音又响起,“叶桢不除,你我回府后还怎能如现下这般随意。 只有坐实她的污名,将来我不再娶,世人才会以为我是被她伤透了心不敢再娶。 这样你我便可长相厮守,就是便宜她了,一个乡下养大的五品小官之女,竟攀上我忠勇侯府,做了三年侯府少夫人……” 叶桢眸中暗芒涌现,重重将冯嬷嬷丢在房门口,隐匿身形。 外头的动静惊动了屋里酣战的两人。 “谁?” 谢云舟的声音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原本痛晕过去的冯嬷嬷被这一扔,醒转过来,求生的渴望让她拼命拍门。 房门被人从里头打开。 着白色中衣,手提长剑的高大男子看见冯嬷嬷,面色一凝,“怎么回事?叶桢呢?” 冯嬷嬷迫切想要告诉他一切,可她只能嗯嗯啊啊。 男人是谢云舟的侍卫池恒,习武之人,看出冯嬷嬷下巴被卸,弯身就要替她合上。 叶桢却突然现身,定了池恒的穴,并取走了他的剑。 谢云舟看见这一幕满脸惊愕,“叶桢?” 她怎会出现在这里,还会武? 冯嬷嬷失败了! 意识到这点,谢云舟忙对叶桢出招。 可他虽为武将之子,却自小讨厌习武,身手着实不如何。 才几招就被叶桢踩在床上。 “叶桢,你好大的胆子,你想做什么?” 谢云舟觉得叶桢疯了,竟敢这样折辱自己。 “我是你夫君,夫为妻纲……你……” 冰冷的长剑毫不犹豫地刺进他的心脏。 叶桢这才回他,“你这话问的真是可笑,我来,自然是杀你……和你的奸夫。” 他还知道自己是她的夫君。 前世,她被关在破屋后,谢云舟也去看过她一次。 却是为了升官,要她委身别的男人。 那人带着面具,叶桢不知他是谁,又缘何会看上她。 但叶桢怎肯配合,拼力反抗伤了那人,却也被对方斩断手脚,折磨而死。 心中恨意如烈火灼烧,叶桢该将谢云舟千刀万剐。 但她刚重生,要改变前世命运,还有许多事要做。 她也不愿留谢云舟苟活,那样虽可以折磨谢云舟,却也会给她带来麻烦,更会恶心自己。 重活一世,叶桢要报仇,更要好好活着。 池恒见谢云舟被杀,目眦欲裂,试图冲开穴道。 叶桢将他拖到床边,“别急,我会送你下去陪他。” 她将长剑塞进池恒手中,在解开他穴道的刹那,握住池恒拿剑的手,划上了他的脖子。 宛如自杀。 将尸体弄到谢云舟旁边,给两人摆了个相亲相爱的造型。 叶桢在谢云舟脸上刻下“负心薄幸”四个字。 恰如其分地遮了点他的容貌。 又用池恒的剑在墙上刻写,“问世间情为何物,多年交颈缠绵抵不过功名利禄!” 用的是池恒的字迹。 叶桢曾撞见池恒在谢云舟的书房写字。 当时,池恒主动告诉她,是谢云舟手把手教的他习字。 语气得意又挑衅。 谢云舟死后,她同侯夫人要了谢云舟的字帖临摹,发现里头夹杂不少池恒的字迹。 那时,她做梦都想不到两人是这种关系,因而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却原来,池恒是真的在同她宣示主权。 叶桢嗤笑一声,将屋里多余痕迹仔细擦去。 她始终沉稳冷静,不紧不慢却又十分细致利落地行动着。 冯嬷嬷惊恐地看着这一切,身上早已冷汗淋漓。 叶桢处理好现场,在她面前蹲下,“老畜生,疼吗?” 冯嬷嬷拼命点头。 祈求叶桢能给她一些怜悯。 叶桢却是一笑,运转内力拍在她后背,让她更疼,再也开不了口,却不会即刻殒命。 “疼就对了。” 前世,她也疼得生不如死。 “若及时医治,你还能捡回一条命,否则华佗难救。” 冯嬷嬷看着叶桢离去的背影,愤恨懊悔。 她不该将庄子上的人都打发进山的。 叶桢将两个粗使婆子的尸体,也扛到冯嬷嬷身边。 所有整理妥当后,她拿了个瓷瓶,背上背篓踏着轻功进了山。 为了骗她来庄子,侯夫人装病,大夫说需得子时无根水,也就是夜露煎药才行。 侯夫人让冯嬷嬷陪她来庄子上采夜露。 昨日,他们采了一些送回去,京城回话说不够。 冯嬷嬷便以此为借口让所有人都进了山,包括她的婢女挽星。 现在她得让人回来见证池恒因爱生恨,杀死谢云舟后的殉情现场。 并将他们的旷世奇恋好好宣扬出去。 而她也需避开嫌疑。 好在,她自幼被养在外头,习得一身武艺,回京后,还不曾显于人前。 就是叶家也只知道,她力气比寻常女子要大些。 而这次,侯夫人却用软筋散对付她…… 想到此,戾气自叶桢眉间衍生。 寻到庄上众人时,天边已泛鱼肚白。 “少夫人?” 婢女挽星快步跑到叶桢跟前,“您怎么也进山了?” “冯嬷嬷不是说,让您歇上一歇吗?” 不等叶桢回答,她又看了看叶桢身后,惊喜变成关切。 “怎的就您一个人,夜间山里多危险啊,您有没有事?” 她取下叶桢的背篓,将她上下检查。 叶桢重生以来的镇定,终于崩塌。 她紧紧抱住挽星,湿了眼眶,“我没事。” 你也没事,真好! 前世,挽星下山察觉她出事,试图救她,却被池恒拿住,最后被侯夫人命人活活打死。 挽星武艺一般,轻功却极好,明明她可以自己逃走。 就如现下,明知她有武功,一个人在山里根本无碍,可她依旧满眼担忧。 叶桢借着擦泪的功夫,在挽星耳边轻语几句。 而后道,“我晚膳后突然晕的厉害,醒来屋里就剩我一人。 寻了庄上几间屋子都不见人影,便猜冯嬷嬷他们也进山了。 想着婆母需要的夜露多,我一人在庄子上也害怕,就也进了山,没想却在山里迷了路,现在才找到你们。” 她哭得伤心,庄上众人只当她是吓着了。 纷纷安慰。 无人疑心她是刚到,山路难走,从庄子行至此处得一个时辰。 而少夫人只是一介弱女子。 庄头上前,“少夫人受惊了,不过我们没见到冯嬷嬷。” 叶桢惊诧,泪水还挂在眼睫,“嬷嬷她们也迷路了?” 挽星虽困惑。 但主仆多年默契,她惊慌配合,“该不会是在山里遇险了吧? 冯嬷嬷可是夫人最看重的,若她出事,我们定也会被责罚。” 庄头闻言也慌了,“少夫人,这该如何是好?” 叶桢似想了想,“要不庄头和挽星先带些人沿着下山的路去寻,顺道将夜露送回去。 我带一部分人在山里找,万不可让冯嬷嬷出事。” 第3章 你跳不跳,不跳让让 庄头迟疑。 冯嬷嬷昨日偷偷安置了两人在庄上,连他都不得见真容,还勒令不得外传。 听了少夫人的话,他心头有些不安,想下山看看。 可少夫人留下,万一她出点事,他也不好交代。 “少夫人,要不您跟我们一起下山,我留些人在山上找?” 叶桢为难,“冯嬷嬷是母亲得用的人,她若有闪失,婆母会责怪的,于婆母病情也不利。” 她苦笑,“我昨晚跌撞一路,同你们一道恐会拖累你们速度。” 庄头看她鞋子沾泥,衣裳头发也被枝丫刺丛勾的破乱,狼狈又疲倦。 的确不适合赶路。 最终让庄头娘子和挽星带人下山,他留下。 冯嬷嬷再重要也只是下人,而叶桢是真正的主子。 叶桢目的达成,微微扬唇。 庄头是侯夫人的人,说不得见过谢云舟,若他回去,定会帮着遮掩。 他留在山里,挽星才好行事。 侯夫人终会自食恶果。 敛回心神,叶桢立即喊了起来,“冯嬷嬷……冯嬷嬷……你们在哪……” 她声音急切,惶惶不安,怕极了冯嬷嬷出事,她会被侯夫人怪罪的样子。 其余人便认定,少夫人平日在侯府定也艰难。 忙也纷纷跟着喊了起来。 叶桢不动声色地偏离大家。 而被他们声声呼唤的冯嬷嬷,终于等到了人。 一道道惊叫在她耳边响起。 庄子上大多是老实种地的穷苦百姓,见到凶杀场面,个个吓得不知所措。 同时又好奇,床上两人的关系。 挽星得了叶桢吩咐,没进屋,只在门外看一眼,就惨白了脸。 下山前,少夫人同她说,谢云舟在庄子上,但被她杀了。 她惶惑一路,也没想明白究竟怎么回事。 直到看到相拥的尸体。 姑爷先前是假死,他喜欢的是池恒,难怪婚后不与少夫人同房。 她更清楚少夫人为人,若非不得已,少夫人不会轻易下杀手,更不会恶趣味污蔑谢云舟好男风。 少夫人素来坚强隐忍,刚刚却哭了。 定是昨晚她进山后,谢云舟这些人欺负了少夫人。 挽星心中恨意蓬勃。 这帮子坏种! 但她下山是有任务的。 似被屋里场景吓坏了,她尖叫转身跑到冯嬷嬷跟前,“嬷嬷,屋里那两人是谁?出了什么事?是谁害了您?” 冯嬷嬷被疼痛折磨的早已失了理智,满心只记得叶桢的提醒,及时就医才能活! 她嘴唇拼命翕动。 挽星急哭了,“嬷嬷,您说什么啊,我听不清,可否写出来?” 冯嬷嬷艰难伸手,挽星贴心地托着。 在冯嬷嬷写下“医”字后,暗用巧劲,又让冯嬷嬷歪七八扭写了个“官”字。 挽星急问,“您写医字可是要我们请医?” 冯嬷嬷意识模糊,根本不知被挽星托着做了什么,只听说请医,便连连点头。 挽星忙对庄头娘子道,“快,嬷嬷要请大夫和报官。” 庄头娘子也被吓到了,但她没动。 “是否要先禀明侯夫人?” 虽不清楚后院那两人身份,但能被冯嬷嬷安置在庄上,想来和侯府有些关系。 死的那样不体面。 一旦请医报官,事情就会传出去,她担心会连累侯府颜面,被侯夫人责罚。 挽星似被她提醒,“庄头娘子说的是。” 忙松开冯嬷嬷的手,歉意大声道,“嬷嬷,您再等等。 速度快的话,此去京城一来一回,四个时辰也够了。” 四个时辰? 冯嬷嬷气的急喘,连翻白眼。 她四息都不敢等。 挽星见状,无措的看向庄头娘子,“嬷嬷情况怕是等不得,庄头娘子你拿个章程。 她是人证,对侯府忠心耿耿,却让我们报官,只怕此事非同小可,说不得是有什么要紧证据。 万一耽搁误了事……到时夫人追究下来……” 庄头娘子闻言,一时也没了主意。 而冯嬷嬷听到说报官,猛然回了些神。 不能报官,否则忠勇侯府会成为笑话,公子死了也会污名加身,夫人会疯的。 她又意识到挽星是叶桢的婢女,定是和叶桢串通一气,故意借她之口下令。 到时他们还能将责任推到她身上。 侯夫人会将她剥皮抽骨的。 这对恶毒主仆好卑劣的心思。 她满脸愤恨,推开挽星,努力去抓庄头娘子,想同庄子娘子吩咐。 可这一幕落在众人眼里,却是冯嬷嬷对庄头娘子不听话的愤怒。 庄头娘子再无迟疑。 不过也命了人前往京城禀明此事。 县城距离庄子半个时辰,等侯夫人得到消息时,大夫和县衙的人早就到了。 听说是忠勇侯府的庄子出了人命,县令亲自来了。 他到时,冯嬷嬷已不甘的咽了气。 县令只得去看屋里两人,万没想到其中一人竟是谢云舟,惊得脱口而出,“云舟公子?!” 挽星这才明白,叶桢为何一定要她去县衙报官。 定是少夫人知晓县令认识谢云舟,又猜到县令会亲自来。 县令出动,少不得要跟来些看热闹的。 人一多,想瞒都瞒不住。 她似这会才有胆量去看尸体,看清后扑通一声跪下,“竟真的是我家二公子。 可二公子不是三年前办差遇难了么,怎的会在这里?是谁杀了他?” 她忙朝县令磕头,“大人,这可是忠勇侯府二公子啊,还有冯嬷嬷,她是夫人重用之人,又是二公子奶娘,定是为护二公子被杀。 还请大人尽快查明真相,捉拿凶犯,为他们报仇啊……” 县令震惊后反应过来,此事不宜宣扬。 可已经晚了! 跟来看热闹的,有识字的。 床榻上旖旎过后的痕迹也在,他们早已看出这是一出炸裂,又叫人兴奋的殉情戏。 哪还忍得住不与人分享。 附近还有别的权贵庄子,下人们得了新鲜事,也争先恐后给自家主子报信,好讨个赏。 侯府公子好男风,抛弃发妻假死同侍卫私奔,后变心想回归,侍卫不甘将其杀于床榻之上,随之殉情。 而侯夫人的心腹嬷嬷也被灭口当场,可见侯夫人也是早知儿子当年是假死的,说不定她还是帮手。 啧啧! 哪家戏园子的戏有这出精彩。 因而消息很快席卷了周边,又快速传往了京城。 与此同时。 叶桢也脱离了大部队。 她在寻一个绝佳的跌倒之地,她腿上的伤还需要过个明路。 却撞见了两伙人打斗。 准确说,是两个黑衣人围杀一络腮胡男子。 其中一个黑衣人,叶桢认识。 前世,谢云舟去破屋时,身边跟着的就是这人。 这人献计喂她毒药,让她浑身似万蚁啃噬,以此逼她就范。 那疼痛钻心蚀骨。 叶桢想他死,也担心他去找谢云舟,让那边的事横生变故。 可络腮胡身上有伤,瞧着未必能杀了黑衣人。 略一思忖,叶桢隐于树后,以石子做暗器打向黑衣人。 有她相助,络腮胡轻松许多。 “多管闲事,找死。” 被叶桢打中眼睛的黑衣人,凶狠提剑追了上来。 却被叶桢声东击西,用尘土眯了眼睛。 络腮胡十分默契地一剑刺穿了他的身体。 仇人已死,叶桢还要找地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待她终于寻到一处合适的地方,却发现已被人占了。 是刚刚的络腮胡。 叶桢思忖是否要重新找个地方。 耳边隐隐传来庄上下人或喊“冯嬷嬷”,或喊“少夫人”的声音。 叶桢只得上前,“你跳不跳?不跳让让。” 第4章 千夫所指,万人唾弃 络腮胡没反应。 他盯着皇宫方向,眼里似翻滚着滔天骇浪。 叶桢看的则是坡下。 倾斜的陡坡上,有许多细小的野竹桩。 就此滚下去,能掩盖她身上被猫抓的痕迹。 叶桢没自虐倾向。 只是侯夫人一定会查看她的伤势,叶桢不惧侯夫人。 但她的公爹忠勇侯后日便会凯旋回京,他征战沙场多年,并不好糊弄。 一旦他察觉真相,叶桢逃不过杀人罪名。 叶桢不想搭上自己性命。 而庄头娘子发现冯嬷嬷后,也会立即派人来通知他们回去。 按时间推算,来的人应该已在路上。 她想再寻个合适的地方,又恰好能让庄头他们看见她摔下去,很难。 叶桢没时间耗了。 但她不确定这大胡子会不会好心相救。 亦或者有别的举动坏她计划。 庄头的呼声越来越近。 叶桢打量络腮胡,见他伤口还不曾处理,任由血水浸透衣衫。 她倏然板起脸,说教,“胡闹,人活一世,哪能事事如意。” “稍有不顺就寻死觅活,岂不让亲者痛仇者快。” “你这样轻视性命,可有的人却为了活下去付出万般艰辛,想想那些在意你的人。” 锋眉微拢,谢霆舟眸光挪到叶桢脸上。 凛冽中裹挟的一丝阴郁转为探究。 自己哪一点让这小矮子觉得他是要自杀? 不等他看明白,叶桢一个用力将他扑倒。 坚硬的胸膛硌得叶桢蹙了蹙眉,下意识看了男子一眼。 胡须遮了他大半张脸,但依旧可见眉长入鬓,高鼻深目,那双眸子半眯着看人时,似能将人看穿。 叶桢陡然脊骨发凉。 但她理直气壮,压在他伤口处,将一把药草塞到他手里。 那是她原本为自己预备的。 她满眼真诚,“就算世间无人在意你,你也该自己在意自己。 这药可止血,切莫再做傻事,好好活着。” 她似做了件大功德,利索起身。 而后探着身子朝坡下呼喊,“冯嬷嬷……冯嬷嬷你在不在下面,听到你应我一声……啊……” 叶桢在谢霆舟起身前,成功地滚下了坡。 她用内功护体,没让自己摔的太疼,却趁机将垫在身上的棉布扯掉,塞进袖中。 猫抓伤口上的血,立即晕染了她的衣裙,看着像极了是细竹桩划伤所致。 庄头一众人刚赶来,远远便见叶桢焦灼地朝坡下探寻冯嬷嬷,然后脚下不稳栽了下去。 “少夫人……” 庄头吓得魂不附体,当即就从所在位置往坡下救人。 大家纷纷跟上,无人留意坡上还有人。 谢霆舟把玩着那把药草,缓缓起身。 两道黑影悄然出现。 一人恭敬道,“主子,摔下去的是忠勇侯府二少夫人,他们在找侯夫人身边的冯嬷嬷。” 另一人补充,“属下将附近都搜了,除了这一行没发现其他人。 庄上那些人并无身手,属下怀疑刚刚帮您的是二少夫人。” 只有二少夫人离队了。 且还将他家主子扑倒了。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不是说二少夫人自小在南边庄子长大,身无长物,软弱好欺么?” 他家主子可是身高八尺,武艺超群,便是他趁其不备未必都能将主子弄倒。 二少夫人做到了,她又岂是等闲? 可坡下痛哼的声音传来,他又不确定了,真那么厉害,咋还摔了? 难不成是主子看上了她,故意让她投怀送抱? 这念头刚起,谢霆舟淡冷的眸光便扫了过来。 护卫刑泽顿时一个激灵,忙转移话题,“属下瞧着,出手之人似乎和那刺客有过节。” 谢霆舟也察觉到了,因所有的石子只盯着一个刺客打,且下的都是死手。 若刚刚出手之人就是她,那这件事便透着古怪。 刺客是宫廷暗卫,她一后宅妇人,又非京城长大的怎会和宫里的人沾上仇怨? 谢霆舟眸底微动,“跟上去。” 刑泽麻溜跑了。 另一护卫扶光拿出伤药,试探道,“主子,属下为您上药吧。” 主子一现身,他们就被刺杀。 主子不允他与刑泽暴露在他身边,所有刺客皆是主子亲手料理。 昨晚至今,已是五波刺客,主子再厉害,也有累的时候。 因而被刺客伤了腹部,但主子却似完全感受不到痛,只怕是心更痛。 扶光怨恨地看了眼皇宫方向。 谢霆舟接过扶光手中瓷瓶,开始解自己的衣衫。 那人扑过来时,他原是要拂开的。 但一女子孤身出现在山里,见到他无丝毫害怕。 再听她那些莫名其妙的话,鬼使神差的,他想看她究竟要做什么。 如今知道了。 假意误会他要自寻短见,口口声声劝他活,却故意压着他的伤口,好叫他不能及时起身。 似想到什么不好的回忆,谢霆舟眸中染上凉薄。 伤口处理好没多久,刑泽就回来了。 “主子,谢云舟三年前竟没死,这回是真的死了……” 在两人疑惑的眸光中,他将自己打探到的,关于庄子上的事,全都说了。 “事情传得很快,那谢云舟如今已是千夫所指,万人唾弃,当真是活该。 听闻侯夫人得知消息,当场就晕了过去,眼下正在赶来的路上,二少夫人也被抬回了庄子,瞧着很是虚弱。” 并不像身手很好的样子,莫非是他查错了? 他迟疑道,“主子,您说谢云舟当真是被池恒所杀吗?三年前他是真的遇难,还是故意假死?此事要不要通知侯爷?” 谢霆舟沉吟片刻,抬手撕下脸上虬髯,露出一张刀削斧凿极为精致的脸。 “主子!” 两护卫惊呼。 谢霆舟深眸黑沉,朝扶光伸手。 对上那双藏云搅雾的眼,扶光不敢有任何犹豫,从包袱里拿出一张面具双手奉上。 “主子,咱是要留在京城……不回边境吗?” 待谢霆舟带好面具,刑泽满眼担忧,“京城实在太危险,万一……” 万一被人认出身份,往后的日子他不敢想。 来的时候不是说好了吗,看一眼就回去的啊。 怎的就改变主意了? 谢霆舟看他,“你可有发现这次的刺客与以前的有何不同?” 刑泽认真想了想,突然道,“他们都没遮脸,也没隐藏宫廷暗卫的招数…… 主子是怀疑他们并非真正的宫廷暗卫?” 还是说,主子怀疑当年之事有异? 第5章 侯夫人要验身 叶桢这一摔,伤了腿和脸。 庄上请来的大夫是位中年男子,不便为她处理腿部伤势。 县城也无医女。 但叶桢裙上血迹斑斑,瞧着十分严重,伤势若不及时处理,恐会引发高热,甚至留疤。 挽星急的哭肿了眼,“少夫人,奴婢来帮你处理伤口。” 她会一点简单的包扎。 眼下无医,她来总比不处理好。 叶桢却阻止了她。 趁屋里没人,隐去重生一事,叶桢将野猫抓伤和侯夫人他们的阴谋告知了挽星。 宽慰她,“莫哭,我有分寸的,皮外伤只是看着吓人,并不严重。” 挽星气的恨不能将冯嬷嬷和谢云舟几人的尸体拉出来再杀一遍。 “他们骗婚在前,您恪守本分孀居三年,对他们也足够周到,他们凭什么还这样对您。” 可人坏哪需要理由。 她又心疼叶桢,“您遮腿上的伤,怎还把脸也伤了。” 心里却明白叶桢是为了更逼真。 哪有滚下坡,刚好只伤了腿的。 都怪她,没护在主子身边。 她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眼泪簌簌,“少夫人,对不起。” 她不该轻信冯嬷嬷的鬼话,以为自己多弄点夜露,就能让小姐多休息。 叶桢无奈,“便是我也没想到他们会如此害我,别拿别人的错惩罚自己。” “自伤的事不会有下次,你也答应我,任何事,任何处境,先保全你自己。” 挽星与她一起长大,情同姐妹。 这一世,她不愿挽星再因她牺牲。 顿了顿,叶桢又道,“往后还是唤我小姐吧。” 谢云舟的少夫人,谁爱当谁当去。 挽星下意识点头,而后是惊诧和兴奋,“小姐是要离开侯府吗?” 小姐自小被养在外头,根本无意回京嫁人,是老爷夫人以死相逼。 原想着尽心做好谢家妇,五年后小姐假死带他们离开,算是还了生恩。 如今小姐是被伤透了心,要提前离开吗? 离开也好。 小姐本就是云中燕,水中鱼,被困一方后宅,她瞧着都替小姐委屈。 叶桢却摇头,“会离开,但不是现在。” 血海深仇还没报,她真正的身份也没拿回来,若就此离开,岂不是便宜了那些人。 但这些事往后有机会同挽星细说。 “现在你要做的,便是替我请医。” “王御史家的庄子离这不远,他家老夫人身子不好,常年在庄上休养,身边应是有懂医术的婢女。” “小姐想让王老夫人替您的伤势作证?” 叶桢颔首。 忠勇侯娶过两位妻子,原配难产而死,现在的侯夫人柳氏是续弦。 王老夫人是原配夫人的亲姨母,原配夫人虽去世多年,忠勇侯对这位姨母依旧敬重。 且叶桢还有别的打算。 挽星却犯了难,“听说王老夫人很不喜侯夫人和她的孩子。” 谢云舟乃侯夫人所生,小姐是侯夫人的儿媳,她担心王老夫人会迁怒小姐,不肯借出医女。 叶桢同她低声耳语。 片刻后,挽星找到庄头,焦灼的说着叶桢的伤势。 庄头正头疼。 他万没想到,冯嬷嬷安置在后院的,会是谢云舟。 如今人死了,还闹出那样的事,他不知该如何承受侯夫人的怒火。 叶桢又是在他眼前摔的,他自然知道她的伤势有多重,好些竹桩上都带了血的。 可庄子上的妇人无人懂医,他更不敢让男大夫替忠勇侯府的少夫人处理大腿上的伤。 挽星一急,让本就惴惴不安的庄头更似无头苍蝇,以至于求到了县令跟前。 县令来此,本为讨好忠勇侯府,结果却捅了大篓子,心里也不安得很。 他有心想在叶桢一事上弥补,却无能为力。 只得到叶桢面前告罪。 叶桢隔着屏风劝,“大人不必愧疚,乍然见到已故之人,会震惊是人的下意识反应。 便是我至今都难相信,夫君他……” 她似伤心,又似疼的受不住。 片刻后才继续道,“待父亲回京,我会尽力同父亲解释清楚,只我担心自己人微言轻。 大人若实在担心,不如求求王御史家的老夫人。 听闻王老夫人性子耿直刚正,父亲又素来敬她……” 县令一拍脑门,他被谢云舟的事急昏了头,怎么把王老夫人给忘记了。 这里隶属他的管辖范围,附近几个庄子住的什么人,他摸得清清楚楚。 为攀上王御史,还曾去过王家庄子探望王老夫人,那老夫人身边就有医女。 且如叶桢所言,王老夫人在忠勇侯面前是说得上话的。 县令说了几句感激之言,忙不迭就带着挽星走了。 却不知屏风后的叶桢,冷冷勾唇。 前世,便是这狗县令得了侯夫人母子的指使,将她在庄子偷人的冤枉话传的绘声绘色,还寻了两个精壮男子认罪。 身为朝廷命官,只为攀权不问真相,枉顾律法,助纣为虐。 今生,便让他尝尝侯夫人的手段,狗咬狗去吧。 另一头,王老夫人听了挽星恳求,又见县令陪同,也不愿落得个见死不救的名声。 倒也没为难。 挽星在门外感激地磕了三个响头。 身边嬷嬷同王老夫人道,“奴婢这般有礼,想来主子也不差。” 许多时候,下人都是跟着主子行事的。 王老夫人叹,“忠勇侯府上百仆从,真要夜露,何须堂堂少夫人亲自来采。 姓柳的这是磋磨人呢,如今她儿子没了,只怕更得拿儿媳出气。 你也跟去瞧瞧,莫要让那柳氏做出什么糊涂事,连累了侯爷和霆哥儿。” 老嬷嬷应是。 心里却觉得侯夫人正经历丧子之痛,当不会有闲心为难儿媳。 却不想,医女刚替叶桢处理好,侯夫人就冲了进来。 她没给叶桢带医,也没去看儿子的尸身,而是抬手就朝叶桢脸上甩去。 打的还是叶桢受伤的那边脸。 叶桢避开了。 从前她会忍,是为了叶家,为了那稀少却渴望的亲情,现在…… 她心头轻呵,面上委屈,“儿媳做错何事,母亲要打我?” 往常,侯夫人对叶桢虽有磋磨,但都是些暗地里的伎俩。 这是她第一次对叶桢动手。 依她谋划,被世人唾骂的该是叶桢,结果却变成了她的云舟,还丢了命。 冯嬷嬷这个左膀右臂也折损了。 而叶桢却好端端坐在这里。 她心头恨极,再难伪装。 可叫她更恼火的是叶桢竟敢避开。 侯夫人眸底淬毒,污蔑的话张口就来。 “你平日在府上就不安分,到庄子上还敢勾结外人谋害我儿性命。 今日,我便要叫大家瞧个清楚,你究竟是个什么下作货色。” 她的儿子绝不能背负骂名。 那就让叶桢背了这一切。 她朝门外厉喝,“来人,扒了她的裤子,验身。” 第6章 叶桢无依仗 侯夫人这般不顾体面,还有一个原因。 她要从叶桢身上找线索,来推断昨晚的真相。 叶桢完好,说明冯嬷嬷动手之前就出了事。 可若叶桢受过猫刑,冯嬷嬷和云舟的死,就与她脱不了干系。 冯嬷嬷做事素来谨慎,侯夫人怀疑是后者,叶桢受刑时自救或被救,她身上的伤是猫抓的,摔倒是为了掩饰。 只要撕了她的衣裙,真相一目了然。 叶桢也会在劫难逃。 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应声而动。 挽星立即挡在叶桢面前,又气又忧。 叶桢起身握着她的手,凝视侯夫人。 “母亲是要冤枉儿媳,好给夫君洗去污名吗?” 她这般直白,倒叫侯夫人滞了下。 叶桢继续道,“每日晨昏定省,膳时寝前伺候,儿媳无一落下,日日在母亲眼皮子底下,何曾不安分? 来这庄子,也是母亲要求,初来此,儿媳人生地不熟,更不知夫君还活着,又如何害他? 县令大人就在庄上,他尚未有定论,母亲缘何就给儿媳定了罪?” 侯夫人脸色铁青。 叶桢平日在她面前,低眉顺眼,今日竟这样锐利。 当真是反了。 “好一张巧舌如簧的嘴,你与男仆有染,我顾及侯府名声,也想着上天有好生之德,便只处置了他。 将你打发来庄子反思,没想你死性不改。” 她神情阴鸷,“县令为何没有定论,你心知肚明,他与你狼狈为奸。” 门外的县令闻言,身子一抖,不可置信的眼神询问旁边师爷。 “侯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她在说我与少夫人勾结?” 他成了少夫人的姘头?还帮她谋杀亲夫? 师爷沉重点头。 侯夫人这是报复! 可堂堂侯夫人怎能无凭无据就如此信口雌黄。 县令大急,张嘴就要同屋里解释,被师爷阻止。 侯府位高,忠勇侯又刚打了胜仗,正是风光的时候,侯府若要针对大人,大人毫无招架之力。 解释在强权面前,没任何用处。 他低声提醒,“王老夫人。” 只有长者威风压过枕头风,大人才有活路。 县令闻言,扭头就往王家庄子跑。 屋里,叶桢一声苦笑,心里则是冷哼。 她就知道以侯夫人的肚量,不会放过县令。 若只是后宅腌臜,王老夫人未必会管,但构陷官员,身为御史的母亲,王老夫人不会坐视不理。 “母亲无中生有,以权压人,父亲为官清正不会同意的。” 侯府是侯夫人掌家,她发话,下人不敢不听。 要多少污蔑叶桢的人证物证,她都拿得出来。 可县令是朝廷命官,侯夫人只能动用忠勇侯的权势。 忠勇侯此人不算坏,但对侯夫人信任疼惜,容易偏听偏信。 叶桢要瓦解这份信任。 侯夫人不知叶桢打算,并不惧被叶桢说破心事。 “我所言皆是事实,你狡辩也无用。” 县令害谢云舟沦为笑柄,侯夫人憎恨他。 同时又觉得区区县令,她忠勇侯府摆得平。 眼下最重要的是叶桢。 她寒着脸叱喝婆子们,“还等什么。” 婆子们得了令,凶狠的朝叶桢扑去。 叶桢拔了发簪抵在脖间,同始终静默的嬷嬷和医女道,“婆母诋毁,叶桢百口莫辩。 恳请两位替我求一求王老夫人,请她替我上报大理寺或京兆府尹。 叶桢是否清白,一验便知,此番恩情,叶桢定结草衔环。” 今日这些话与其是说给王老夫人听,不如说是叶桢借王老夫人之口转给忠勇侯。 以免他听信侯夫人的一面之词,成为侯夫人的强硬助力。 前世,忠勇侯便是听信侯夫人,对她的事没有任何怀疑,任由侯夫人处置。 嬷嬷原还觉得是老夫人多想了,眼下骇然劝道,“少夫人莫要冲动。” 她了解这位继室夫人,绝非慈善之人,若叶桢当真不安分,早被她处理了。 所谓的验清白,应是毁清白。 寡居女子没了清白,等着她的是万劫不复,叶桢背上了杀夫罪名,谢云舟被侍卫情杀的传言就能推翻。 侯夫人要牺牲叶桢遮丑。 老夫人有交代,她不能袖手旁观。 福了福礼,她自报家门后,“侯夫人,既已报官,不如听听官衙那边怎么说……” 侯夫人打断她的话,“听闻王老夫人身子不好,身边离不得人,嬷嬷请回吧。” 之所以没清场就对叶桢动手,是她笃定叶桢身上有问题,正好留些人见证。 没想王家的老嬷嬷竟敢多管闲事。 一个老嬷嬷休想坏她计划,大不了事后她同侯爷认错,终归她和侯爷才是一家人。 叶桢没将所有希望寄托在嬷嬷身上,一直拉着挽星往门外退。 侯夫人失了耐心,示意婆子们上前,不论死活。 婆子们再无顾忌,一拥而上。 嬷嬷让医女去报信,自己展臂挡在叶桢主仆面前,“还请侯夫人三思。” 谢云舟的事已人尽皆知,侯夫人此举实在不高明,若被忠勇侯的政敌抓了错处,会连累整个侯府。 侯夫人并非想不到这些。 但她和谢云舟母子一损俱损,挽救谢云舟的名声,就是在挽救她自己。 侯爷的军功,足够抵消她丧子极痛之下偶尔犯下的糊涂。 见叶桢主仆再退就要出庄子,她一把推开嬷嬷,“快,抓住这个谋杀亲夫的毒妇。” 她侯府家事,用不着官府来判,她自己便能做这详断官,给儿子讨公道。 嬷嬷被推得脚下一个踉跄,直直往一旁栽去。 叶桢只得回过身来接住嬷嬷。 年纪大的人经不起摔,叶桢不愿连累她。 因着这耽搁,她被两个婆子抓住胳膊。 “小姐。” 挽星拳头紧握。 只要小姐下令,她就带着小姐杀出去,待小姐安全,她再回来杀了侯夫人给小姐报仇。 叶桢示意她再等等,心头却生出一股悲怆。 侯夫人这般有恃无恐。 无非是知她身后无人撑腰。 可她明明是一品将军府嫡女,是忠勇侯都要顾忌的存在。 却被舅舅舅母调包身份,成了任人欺凌的小官之女。 她的母亲是皇帝亲封的第一女战神,战死前留下扈从无数,却被夺她身份的表姐用来对付她。 今日,她只要被侯夫人拖回屋子,舅舅舅母,也就是她的养父母不但不会救她,反而会帮着侯夫人坐实她的污名。 如前世那般。 叶桢无人可依,唯有自渡。 武功是她的底牌,不到最后关头,她不能暴露。 好在,事情在按她计划的发展。 庄外看热闹的越来越多,县令也请来了王老夫人。 同来的还有一带着面具的男子。 他长身玉立,气度不羁,人未至,便打退了抓着叶桢的两个婆子。 声音戏谑,“侯夫人今日又是玩得什么花样?” 第7章 再出阴招 侯夫人瞳孔一缩。 来人是她的继子,忠勇侯府的世子谢霆舟,打小就爱与她作对,连声母亲都不肯叫。 是个不折不扣的煞神,后进了军营,多年未归。 “你怎么回来了?” 侯爷的信中并未提煞神要归京。 她以为他会驻守边境。 谢霆舟闲庭信步走到侯夫人跟前,笑道,“仗打完了,自然要回来了。 不回来,怎能瞧到今日的好戏。” 侯夫人想到什么,忙问,“你几时回来的?” “侯夫人这是何意?” 谢霆舟眯了眯眸,“该不是又要污蔑是本世子杀了谢云舟吧?” 他嗤笑,“本世子要杀他,可不必如此麻烦,他也长不到娶妻的年纪。” 娶妻二字颇带讽刺意味。 侯夫人心头狂怒。 她刚的确怀疑是谢霆舟帮了叶桢。 但转念一想谢霆舟虽跋扈嚣张,却也磊落,不曾真正暗害过云舟。 更不会用这种折损侯府颜面的法子。 且他很是难缠。 侯夫人不想节外生枝,遂露出哀婉神情。 “霆舟你误会了,我只是想知你父亲何时能归。” “你弟弟被人谋害,还泼了脏水,我一时没了主见,希望他能早些回来主持大局。” 谢霆舟仿佛没听到,玩把着手中鞭子。 叶桢听明白男子身份,心头微诧。 前世,忠勇侯世子不曾回京,难道是她的重生让今生的事有了改变? 可两者之间有何牵连,叶桢暂无暇深想。 被继子无视,侯夫人擦了擦眼角,同王老夫人道,“叫您看笑话了,我先处理些家事,改日再登门告罪。” 逐客意思明显。 王老夫人一把年纪也不想看她脸色。 但忠勇侯唤她多年姨母,她又视谢霆舟为亲孙,侯府的军功和权势都是父子俩用命换来的,不能被柳氏糟蹋。 谢霆舟也早到了娶妻的年纪,侯府若出了婆母残害儿媳的事,势必影响谢霆舟说亲。 她握住侯夫人的手,“二公子出事,你的心情老身能明白,还望节哀。” “不过,此事既牵扯多条人命,叶氏又是侯府的少夫人,眼下这般总归不好看。” “霆舟已给侯爷传信请他速归,不如等侯爷到了,请他定夺,如何?” 侯夫人抽出手。 自然不如何。 云舟喜男子的事,不能叫侯爷知晓,且她更担心侯爷由此查出别的事。 她得在侯爷到之前,把此事盖棺定论。 “管理后宅乃当家主母分内职责,侯爷满心都是报效朝廷,我怎能让后宅俗务费他心神。” 她坚称这是侯府内务,提醒老夫人别多事。 叶桢明白侯夫人心思,当即道,“母亲方才说儿媳勾结外人,敢问母亲那外人是谁?” 侯夫人眸色发暗,她自不能再当众诬陷县令。 便用力抓住叶桢的胳膊,“你自小无人教养,没有规矩,行为不检。 如今犯下如此大错,母亲虽恨你,可我亦有教导不力之责。 我不会将你送官偿命,但你往后需得在佛堂礼佛忏悔。” 她自觉退了一步,先将人骗进屋。 叶桢纹丝不动。 “母亲说不出,便是没有这人,对吗?” “您当年前往叶家提亲时,曾夸叶桢行规有矩,品性良善,是最好的儿媳人选。” 侯夫人给谢云舟娶妻,是为遮掩他的癖好,因而得取个好拿捏的,才选中叶家五品小官之女。 门不当户不对。 为免引人猜疑,侯夫人亲自上门提亲,彰显自己不看重门第,是看中姑娘本身,夸了叶桢许多好话。 侯夫人自己也因此得了不少美名,被世人传颂。 刚一心想坐实叶桢污名,急怒之下说了那些话,没想会被叶桢当众打脸。 围观百姓议论纷纷。 侯夫人脸色十分难看,正欲呵斥,便见叶桢的发簪再次抵上脖间,铿锵道,“叶桢虽长在乡野,但也知女子亦不能失了风骨。 母亲执意认定叶桢不洁,叶桢愿以死自证。 待我死后,侯府尽可拿我尸身去官衙查验,清白与否自有分晓,正好也请仵作验一验夫君的死因。” 谢云舟死前与池恒厮混,只要仵作一验,便什么都遮掩不了。 侯夫人便是没看尸身,只听底下人回禀,也知儿子和池恒做了什么好事,哪敢让仵作验。 她拉不动叶桢,便让底下人帮忙,可那些人刚上手,谢霆舟的鞭子便抽了过来。 侯夫人怒极,“霆舟,我是你母亲,这毒妇害了你弟弟,你怎能胳膊肘往外拐。” “你可生不出本世子这般正义优秀的儿子。” 谢霆舟眸色内敛,淡淡道,“忠勇侯府不是土匪窝。 谢云舟是老头子的亲儿子,他的死也算不得后宅俗务,等着。” 这般明晃晃欺压,真当忠勇侯府一手遮天了。 不对! 柳氏能将老头子迷的团团转,可不是糊涂人,今日所为却是愚蠢至极。 莫非,里头还有内情? 侯夫人见此,知道自己已失了先机。 突然仰天悲鸣,“云舟,你死得好惨,母亲却不能为你报仇,我无颜面对你啊……” 顺势晕倒在婆子怀里。 叶桢知她是装晕,也不拆穿,等婆子们将侯夫人抱进屋后,她向王老夫人和谢霆舟行礼道谢。 谢霆舟深深看她一眼,未语。 倒是王老夫人开了口,“一切等侯爷回来再说,你身上有伤,也先回屋吧。” 侯夫人装晕,便是寻了台阶不再针对叶桢。 但王老夫人对叶桢并不了解,不能确保这件事没有叶桢手笔,因而她派了个婢女照顾叶桢。 亦是监视。 侯夫人回房后便醒转了。 “多管闲事的老不死,还有吃里扒外的小畜生……” 她咬牙切齿骂了几句后,招来一姓吴的护卫,同他低声吩咐着。 夜半,县令转辗反侧,吴护卫到了他床前。 惊得县令腾的坐起身,“你想做什么?” 侯夫人晕倒醒转,便让他离开了。 但心里始终不踏实,现下看到吴护卫,下意识反应是侯夫人要害他。 却不想,吴护卫从怀里拿出一叠厚厚银票,“夫人想同你做个交易,这些钱只是利息。 事成后,夫人会让侯爷将你调去江南富庶之地,升任州府。” 县令咽了咽口水。 这对他来说是个很大的诱惑。 但白日侯夫人刚污蔑过他,他不敢轻信,“夫人想做什么?” “寻个身手好的精壮男子,让他认下与少夫人的奸。情。” 县令顿时明白他的意思。 有了王老夫人和谢世子的干预,侯夫人不敢再随意冤枉他。 但侯夫人要为谢云舟洗白。 因此,需得给叶桢找一个能打得过池恒,还帮她杀了谢云舟的姘头。 这对县令来说,并非难事。 甚至他松了口气,侯夫人终于不针对他了。 但他也忧心,“侯爷和世子会不会察觉?” 吴护卫冷笑,“哪个做父亲的当真愿意儿子死后,背上这样的污名? 侯爷最是看重侯府声誉,又偏爱夫人,有他镇着,世子不会乱来。” 县令做梦都想往上升,觉得护卫说的也有道理。 若他是忠勇侯,也恨不能早点将此事平息,牺牲一个儿媳算什么。 他接了银票。 吴护卫又将一个肚兜递给他,“这是少夫人的,另外少夫人后肩有道浅疤。” 第8章 叶桢反击 县令暗暗点头。 贴身衣物和肩上疤痕都是极私密的,有了这些证据,加上人证,叶桢通奸的罪名算是证据确凿了。 两人又一番低声筹谋后,县令保证,“下官定会竭力做好此事,绝不叫侯夫人失望。 届时,下官的前程还劳夫人多多费心。” 吴护卫皮笑肉不笑。 被夫人记恨上的人,竟还妄想前程。 愚蠢! 待二公子的事处理妥当,等着他的哪是什么江南州府,分明是阎罗殿。 县令对此毫无所知。 吴护卫离开后,他更无睡意,满心欢喜地数着银票。 嘴里呢喃,“少夫人,你可别怪本官,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要怪就怪你不会投胎,没生在顶流权贵之家,又无能拢不住婆母的心,让她将你当了棋子。 你放心,等你死后,本官会给你多烧些纸钱,好让你贿赂阴差,下辈子投个好胎。” “如此说,我还得多谢大人。” 轻声细语在耳边响起。 县令数银票的动作一顿,惊恐抬头,竟是叶桢。 芙蓉面,桃花眼,眼里水露露的还蕴着一丝笑意,纤柔下颌,修长的颈,肌肤赛雪,当真是好一副仙姿迭貌。 可现下看在县令眼里,只觉是罗刹索命,背后一阵发寒,“少……少夫人,您……您怎么来了?” 叶桢伸手,“拿来。” 县令想喊人,但心口抵着的匕首叫他不敢造次,只得乖乖将银票给了叶桢。 叶桢瞧了瞧,竟有两千两,还是通兑的。 她毫不客气地收进怀中,轻笑,“还有吗?” 县令也是个财迷,支吾道,“给的就这么多,没了。” “再想想。” 叶桢声音始终轻轻柔柔的,手中的匕首却是加了几分力道。 县令不敢再装糊涂,忙将攒的家底掏了出来。 只要命在,钱财还能再捞。 不小的箱子,金银珠宝银票皆有。 叶桢挑了挑眉。 倒是一笔不小的意外之财。 “现在真的没有了,就这些了,少夫人饶命。” “跪下。” 叶桢温声吩咐。 县令膝盖一弯就跪了下去,叶桢转至他身后,“要和侯夫人一起害我?” “没有,都是侯夫人胁迫,下官也没办法……” 匕首自心口移到脖颈,挨着匕首冰冷触感,县令当即改了口,“是下官错了,下官再也不敢了,少夫人饶命……” 倏然,他意识到什么,惊愕道,“您会武?那二公子……” 是你杀的? 后头的话他不敢说出来,心里已然确定。 一个女子,半夜出现在这里,还将他和吴护卫的话听了去,吴护卫却毫无察觉。 这哪是一般的女子? 又怎会在山里迷路,还摔伤了? 叶桢慢吞吞嗯了声。 手里的绳索却迅速套在了县令的脖子上,速度快的县令还来不及做反应,就被叶桢吊在了房梁上。 他双腿胡乱蹬着,有衣服从他面前垂落,求生的本能让他用力抓牢那衣服。 以至于指甲缝里都抓进了布料的纤维。 待听到叶桢轻语,“我还没活够,只能你先死了,记住,杀你的是侯夫人。”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抓的竟是忠勇侯府护卫们所穿的衣裳。 来不及深想,手里的衣裳就从房梁滑落,他再也无法借助衣裳给自己喘气的机会。 待县令咽气,叶桢从他手里抽走衣裳,又拿出一个荷包丢在地上。 而后带走了证据和他的钱财。 冤枉人的事,侯夫人做的,她叶桢也做的。 寻了个地方藏好钱财,叶桢拿出小衣,吹燃了火折子。 会从侯府带她的衣物过来,可见侯夫人在得知谢云舟死讯后,便铁了心要给她泼脏水,让她担下一切。 可她从未让侯府下人贴身伺候,侯府无人知晓她肩上有疤。 除非,侯夫人还联系了叶家。 因她回京后,只有养母在她出嫁更衣时看过她肩头。 叶桢脸上泛起冷意,眉目肃杀。 先是告诉侯夫人她力气大,需得用软筋散对付,又是透露她身上疤痕。 他们倒是合作愉快。 前世,她被锁破屋,叶家,尤其是抢了她身份的表姐,时不时就去折磨她。 也是那时,她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 才知叶家早就知晓谢云舟不喜女子,但依旧将她推入火炕。 侯夫人这次未得逞,叶家估计坐不住,很快就会跳出来对她赶尽杀绝。 那她就连带前世的仇怨一并清算。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庄上。 刑泽同谢霆舟回禀,“侯夫人已命人将谢云舟整理妥当装棺了,明日回府。 她是当真不打算让官府介入,这般看来,谢云舟和池恒的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且两人怕是早有首尾。 怪不得一心想让谢云舟争世子之位的侯夫人,却相中于他们毫无助力的叶桢做儿媳。 这分明就是骗婚啊,就不知侯爷知不知道。” 谢霆舟摩挲手上扳指,“他不知道。” 否则,柳氏不会急着抹除痕迹。 刑泽也反应过来,“那侯爷也挺可怜的,被妻儿瞒的死死的。 回来还得继续被侯夫人忽悠。” 转念一想,那不也是侯爷自己乐意嘛。 能被皇上重用的人,又能蠢到哪里去。 无非是偏爱作祟,愿意相信罢了。 这样看,侯爷似乎不值得同情。 反倒是少夫人,一生都被毁在那对母子手里。 想到什么,他嘀咕道,“刚属下过来时,侯夫人的人还在少夫人房门口闹呢,说是要少夫人去守灵。 少夫人也是硬气,硬是不给开门。” 说话间,扶光快步进来,“主子,那护卫竟是去了县令家中。” 白日谢霆舟察觉侯夫人反常,叮嘱扶光留意她的动向。 吴护卫一出庄子,扶光便尾随其后,知悉了吴护卫和县令的对话。 听完扶光的转述,刑泽怒道,“他们竟这般对付一个女子,实在卑鄙。” 他问,“那你是否将那衣裳毁了?” 扶光摇头。 侯夫人有心陷害,拿走了衣服还有伤疤,甚至别的凭证。 他贸然出手只会打草惊蛇,搞不好还会给主子惹麻烦。 叶桢和他们非亲非故。 刑泽理解扶光所虑。 可。 “那就不管了吗?” 他看向谢霆舟。 扶光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不得放肆。 他与刑泽是亲兄弟,父亲病逝后,叔伯惦记他们的房子,便设计污了他娘名声。 刑泽当时只有五岁,亲眼看着他们的娘被族人沉塘。 因而他对毁女子清白的举动,深恶痛绝。 他亦是。 但主子的事更重要。 谢霆舟明白兄弟俩的心思,问刑泽,“你刚说她没开门?” 刑泽刚点头,谢霆舟便已起了身,“去看看。” 第9章 这次是他扑了叶桢 谢霆舟到的时候,侯夫人也在。 见到谢霆舟,她神情哀凄,指着房门道,“云舟死的那般凄惨,她这个做妻子的连守灵都不肯去。 我知你正直心善,以为是我欺负她,可你却不知,她的心早就不在侯府。 说不得此时人都不在屋里,又不知野到哪里去了,我是管不着她了。” 她句句贬毁,好似叶桢当真如此不堪。 这些年,她深谙一个道理:想要别人相信,自己就得坚信,如此言行才不会露有破绽。 “也怪我,先前总怜惜她寡居不易,对她多有纵容,才将她纵得这般无法无天。 连我这个婆母亲自来请,都叫不开她的门。 罢了,她既不愿,只能我这个做母亲的去守,我可怜的云舟啊……” 她哭哭啼啼走了。 却在行至暗处时,叫来护卫询问,“你确定她没出去?” 叶桢房外,她早已派了人暗处盯梢。 但云舟和冯嬷嬷的死实在叫她费解。 她已同意云舟带池恒回府,便是默认了两人私下的关系。 那池恒就不可能会杀云舟殉情。 可叶家也保证,叶桢只是从小在庄上干活,力气比寻常女子大一些,杀不了池恒和云舟。 那究竟是谁杀了他们? 这件事实在诡异,叶桢定有她不知道的秘密,亦或者帮手。 她必须盯牢。 护卫坚定点头,“我等不敢懈怠,的确无人出屋。” 侯夫人咬牙吩咐,“继续盯着。” 叶桢当真是硬了翅膀了,竟敢不开门。 如此也好,待明日县令带人过来,叶桢今晚的举动倒是于她有利。 她又吩咐,“盯着庄外动向,侯爷一到,立即让县令带人过来。” 这些年,她想做的事就没有不成的,这件事也不会例外。 另一头,谢霆舟敲响了房门,“桃枝,二少夫人可有事?” 桃枝是王老夫人留下的婢女。 听出谢霆舟的声音,忙要去开门,被挽星拦住了。 “桃枝姐姐,您刚也听到了,侯夫人满口污蔑我家小姐。 眼下夜半三更,世子是男子,若开了门只怕更是说不清,没得还要连累世子。” 随即对门外道,“多谢世子关心,我家小姐身上有伤,白日又受了惊,实在不敢再与侯夫人纠缠,还望世子见谅。” 谢霆舟蹙了蹙眉,“桃枝,去看看二少夫人怎样了。” 桃枝知晓自家老夫人对谢霆舟的看重,当即就听话地往里屋走。 挽星心下一慌,低声阻拦,“桃枝姐姐,你刚也看到了,我家小姐精神不好。 眼下刚歇上,若将她吵醒了,怕是她又得惊慌难安,还请姐姐可怜可怜我家小姐。” 桃枝刚的确见叶桢情况不甚好,因而叶桢放下床幔说要睡会时,她便跟着挽星到了外间不曾打扰。 后头侯夫人的人过来,挽星不愿开门,她作为王家的婢女自不会干涉。 可现在世子吩咐,她不得不从,“你放心,我会仔细些。” 但叶桢早已翻窗出去,根本不在床上,挽星怎敢让桃枝入内。 僵持间,桃枝察觉出不对,“你在拦我?少夫人不在屋里?” 老夫人可是让她看着二少夫人的,若她把人看丢了,别说她没法和老夫人交差。 便是老夫人也不好和忠勇侯交代。 思及此,她再不顾挽星阻拦。 可她哪有挽星力气大,两人拉扯间,门砰的一声被踢开。 谢霆舟身高腿长,几步就进了里间。 挽星心都跳到嗓子眼,忙丢了桃枝,去追谢霆舟。 “世子,您是小姐的伯兄,闯她房间实在于理不合。” 谢霆舟见她这般,心头狐疑更甚,一把掀了床帐。 挽星腿一软,险些就站不住。 却见自家小姐就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谢霆舟。 她忙不动声色地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冲到床前。 “小姐,您醒了,您别怕,奴婢拼死也会护着您。” 叶桢轻嗯了声,眸光凄凄。 “白日我以为兄长和侯夫人是不一样的。” 叶桢在屋里,让谢霆舟有片刻意外。 但挽星的慌乱他看得分明,再看叶桢红扑扑的脸蛋,他意味深长笑了。 “本世子瞧你,似乎和白日也不太一样,可是伤势恶化,高热了?” 还是急着赶回来,热的? 所有人,包括叶桢都没想到,他竟会突然掀被,径直捉住叶桢的手腕。 挽星腿又软了。 倒是叶桢眉目镇定,“兄长还会医?” 语气有些孱弱。 纤细手腕滚烫,竟真的是高热了。 可若只是高热,婢女不会阻拦他们入内。 谢霆舟这才细细打量她,面具下的凤眸洞若观火,一寸寸审视叶桢的表情。 笑道,“略通一二,弟妹的脉搏跳得有些快了。” 他不介意叶桢守不守灵,但他需得弄明白叶桢是不是山上那个人。若是,他得从她这里挖出刺客的全部信息。 被他盯着,叶桢如芒在背。 面上凄然一笑,“夫人坚称我杀夫,欲要置我于死地,我说是怕的,兄长信吗?” 问话间,她突然拉住谢霆舟的衣襟,一用力,谢霆舟扑倒在她身上。 叶桢适时曲腿,膝盖刚好顶在谢霆舟的伤处。 谢霆舟痛得眉头微蹙,眼里满是凌厉的杀意。 叶桢仿若未觉,她闭上了眼,避开那双好似能看透一切的眸子。 在他耳边虚弱道,“兄长既懂医,可否为我开些退高热的药,我好似烧得脑子都不清晰了,难受的紧。” 谢霆舟掰她的手指,“弟妹确实烧得糊涂了。” 竟敢试探他。 他没费什么力气,叶桢听话地松了手。 呢喃一句,“兄长记得帮我开药啊,我还没活够。” 之后便似昏睡过去。 谢霆舟没多做停留,留下一张退热的方子,交给桃枝便离开了。 挽星反应过来,她家小姐真的高热了。 可小姐刚还跑了趟县城…… 她忙去摸叶桢的额头,烫得吓人,惊的忙请桃枝去王家庄子替叶桢抓药。 侯府这边的庄子是备药的。 桃枝见叶桢在屋里,只当自己是误会了主仆俩,颇有些不好意思,当即便去拿药了。 叶桢这才缓缓睁眸。 “小姐,你怎么样?” “无碍。” 应是那野猫爪子脏污导致的,加之她重生后情绪起伏,又两夜不曾休息,“喝些药便会没事的。” 挽星并未放心,同时又担心起别的,“小姐,世子是不是怀疑了?” 叶桢轻轻嗯了声。 但她也发现了他的秘密。 这世间能叫她害怕的眼神不多,谢霆舟刚刚那眼神让他想起了络腮胡。 因而她刚刚故意撞击他的腹部,那里果然有伤。 谢霆舟就是山里的大胡子。 可她虽没见过忠勇侯世子,也听说过世子早年毁了半边容貌,不得已才戴面具。 这人在山里虽有虬髯遮面,但他脸上并无伤疤…… 第10章 叶桢死定了 谢霆舟踢开叶桢房门,发现她高热的事,很快传到侯夫人耳中。 气的侯夫人绞紧了手中帕子。 叶桢高热,就有了不去守灵的理由。 那她刚刚在叶桢门外说的那些话,若传到侯爷耳中,岂不成了她刻意编排儿媳。 “真是个祸害。” 专门坏她的事,简直就是她的克星。 等除了叶桢,她再来收拾他。 骤然丧子,对侯夫人打击很大,白日那番应对已耗尽她的精力。 因而得知谢霆舟只待了片刻便离开,之后再无动作,侯夫人气过之后也没做多想。 反倒是刑泽忍不住问道,“主子,少夫人当真生病了?” 他刚没进屋,但屋里的动静他听得清楚。 本来见挽星阻拦,他也以为少夫人不在屋里的,没想人不但在,主子还给她开了药方。 谢霆舟点点了头,脱了外袍。 原本包扎好的地方又晕出血来。 刑泽见状,忙去拿了药来,“好端端的,怎的又出血了。” 谢霆舟神色不明,“叶桢弄的。” “少夫人?” 闻言,连素来稳重的扶光都一脸愕然,“她不是病了吗?” 怎的还能动主子的伤口。 没听到打斗声啊,她是如何做到的? 谢霆舟没说,这次是他扑了叶桢。 脑中不期然闪过叶桢滚烫的身体,还有耳边女子灼热的呼吸,谢霆舟危险地眯了眯眸。 叶桢认出他了。 而他也再次确定,叶桢有身手,且还不差。 “让人去她长大的庄子查一查。” 她究竟是何人,又是跟谁习得一身武艺,嫁入侯府这些年为何深藏不露,她想做什么,和那刺客又是什么关系。 主仆多年默契,不必他言明,俩属下也明白究竟要查什么。 扶光领命而去。 而刑泽也终于明确,叶桢就是在山里用石子当暗器的人。 若叶桢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女子,主子不会费心去查她。 既如此,那叶桢今晚定是出去过,只不过及时回来了而已。 “主子,可要查一查叶桢今晚动向?” “不必。” 整个人烧得似烙铁一般,还要冒险出去,极大可能是去破侯夫人的阴谋。 是或不是,明早便能见分晓。 翌日一大早,叶桢刚睁眼,外头便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是忠勇侯回来了。 侯夫人跌跌撞撞扑进他怀里,哭得哀婉悲切,“侯爷,妾身终于等到您了。 可是我们的云舟……他再也无法开口叫您父亲了……侯爷,妾身心如刀绞,若非舍不下您和孩子们,妾身真想随他去了……” 她骨相极好,又常年热衷保养,即便眼下没有平日精致妆容,但并不显狼狈,反而多了一份楚楚可怜的柔弱美感。 忠勇侯往昔很爱她这份美丽。 但今日他无暇欣赏,“究竟怎么回事?云舟怎么会在庄子上?” 谢云舟的死让他伤痛三年。 结果死去的儿子还活着,又被人杀死了。 得到消息,他彻夜不休地策马赶回来,只想早些弄明真相。 侯夫人满眸含泪,“妾身也不知云舟为何在这。 但听庄头说,是冯嬷嬷将他们安置在庄上……” 她将自己病了,冯嬷嬷带叶桢来庄子为她采夜露的事说了。 哭道,“第一日送夜露,冯嬷嬷捎口信,说要给妾身一个惊喜,想来便是她发现云舟还活着。 妾身当时病的难受,并未多想,若是知道……妾身便是爬也要爬来见我们的云舟。 侯爷,妾身悔得肠子都断了,也不知这三年他遭了多少罪……” 她拼命捶打自己的胸口,痛苦至极。 忠勇侯瞧得很是心疼,握住她的手,“好了,别伤着自己,你继续说。” 可侯夫人似再也说不出话来,只绝望摇头,簌簌落泪,整个人瘫软在忠勇侯身上。 忠勇侯便看向她的婢女,婢女忙道,“侯爷,那晚庄上所有人都进山,只有二少夫人和冯嬷嬷几人留下。 其余人都死了,二少夫人却没事,她平日在府上就不安分……” 她和侯夫人统一口径,添油加醋说叶桢与府上男仆有染。 “二少夫人说自己醒来,在庄上没寻到人才进山,可冯嬷嬷他们就在庄上。 她又是天亮时才与庄头他们汇合,也是她的婢女坚持报官,将二公子身份闹了出来。 因而夫人有所怀疑,想看看她身上的伤口是否为真。 可少夫人百般拒绝,甚至还让县令去请了世子和王老夫人……” 听完紫竹的讲述,忠勇侯脸色黑沉。 当即让人带叶桢,又派人去请了王老夫人。 他则抱着柔弱无依的妻子,到了谢云舟的棺椁旁。 世上最大的悲痛莫过于中年丧子,这种痛苦他已经历过,痛彻心扉,如今又经历一次。 对害死儿子的人,他恨不能抽筋剔骨。 故而叶桢刚进屋,便对上忠勇侯杀气腾腾的眼。 他生得高大威猛,又有战场厮杀出来的煞气,沉着脸看人时,威仪尽显,十分可怖。 挽星有些犯怵。 叶桢不动声色挡在她前面,镇定行礼。 忠勇侯没叫她起,反而行至叶桢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良久,他问,“叶氏,为何要害云舟?” 叶桢对他的质问毫不意外,他不屑后宅俗务,因而将一切交由侯夫人,且十分信任她。 “昨日母亲一到,连现场都不曾看,就断定是儿媳杀了夫君。 今日父亲亦如此,可当时现场种种迹象表明,杀夫君的就是池恒。” 她反问,“父亲母亲为何就笃定,夫君不是池恒杀的?” “混账!” 忠勇侯勃然大怒,带着泰山压顶的气势,“云舟岂是与男子苟合之人,你竟敢如此污蔑自己的丈夫。” 他并非没听到传言。 但他谢家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就没出过如此败德之人。 云舟武艺是一般,那是因为母亲希望两个孙子能守望相助。 故而让云舟走文官仕途,将来好辅佐走武将之路的兄长,也可避免兄弟相争。 云舟也做得极好,读书刻苦,才学斐然,忠勇侯很为之骄傲。 这样的儿子怎可能躺于男人身下。 忠勇侯难以相信,是以坚定地认为这是无稽之谈。 叶桢并未被他气势震慑,再问,“父亲常年在外,可曾真正了解过夫君?” 这样的叶桢与侯夫人认识的儿媳,实在不同,她突然莫名有些不安。 故而捂着心口,无力地指着叶桢,“我儿已经死了,你还嫌害他不够。” 叶桢平静道,“母亲书肆里养了不少寒门学子,夫君的才名便是这样来的。 父亲若不信,一查便知。” “叶桢你放肆!” 侯夫人心头发沉,叶桢怎么会知道这些。 她扶着额头靠在忠勇侯肩上,“侯爷,你管管她,云舟已经够惨了,不能再被她折辱了。” 眼神不着痕迹地看向门外,县令怎么还没到。 便听得叶桢继续道,“儿媳绝非胡言,这件事是我表姐叶晚棠亲口告知。 姑母虽已战死,但以她的人脉,表姐查出来的当不会有假。 儿媳也相信,以表姐一品将军府嫡女的身份,不会平白污蔑夫君。 若夫君的才学都能作假,那又有什么是真的,夫君为何就不能是好男风?” 她这番言论之下,盛怒的忠勇侯渐渐平静一下。 侯夫人见此,心里七上八下。 正欲再说些什么,余光瞥见县令身边的师爷急急跑来。 她松了口气,无声勾了勾唇角。 叶桢死定了! 第11章 侯夫人害怕 “真是个废物,竟来得这么晚,险些让叶桢狡辩过去。” 侯夫人心中怒骂。 转而又想,幸好赶上了。 否则真叫侯爷去查,于她十分不利。 人一旦对另一个人的信任有了裂缝,那条裂缝就会无限扩大,许多平日坚信的事也会被推翻。 好在她反应快,及时和县令布下今日这局。 侯爷只要认定叶桢通奸,就不屑深究此事,她就能让事情终结于叶桢。 这般想,侯夫人决定,等事情完结也能给县令一个好死。 可谁料,师爷往地上一跪,喊的却是,“侯爷,还请侯爷给我们大人做主啊。 大人他,他昨夜被人吊死在房梁上了啊。”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和手帕,“这是现场找到的,不是我家大人的东西,想来是凶手留下的。 帕子里包着的是大人指甲缝里残留的,应是大人临死前在凶手身上抓下的。” 他将证物悉数呈于忠勇侯面前。 侯夫人看清东西,大脑嗡的一下险些晕死过去。 县令怎么会死,证据还指向她。 那她给县令的东西呢?又去了哪里? 是谁坏了她的事? 忠勇侯的脸色也更沉了。 他认出了那布料纤维,是府上护卫统一穿的布料。 “你可认得这个?” 他将荷包递到侯夫人面前。 在他看来,侯夫人一向将管家之事做得很好,若凶手是侯府的人,她这个当家主母或许见过这荷包。 可侯夫人做贼心虚,惊道,“我怎会认识这个。” 话出口,她意识到自己反应过了,正欲描补, 叶桢举了手,“我似乎见过。” 侯夫人心乱不已,直觉叶桢绝不会说好话。 “你莫要胡乱掺和,给侯府惹来麻烦。” 叶桢却认真道,“似乎是母亲身边吴护卫的。” 若她不指认,侯府下人就是认出,也无人敢说出来。 侯夫人气结,心头不安越来越甚。 紫竹忙跳出来。 “少夫人当真是不检点,堂堂侯府少夫人,竟会留意一个护卫的腰身。” 叶桢将自己的荷包取下,高举头顶,同忠勇侯道,“因为一个护卫佩戴的荷包,比我这个少夫人的还好。 母亲一人掌家辛苦,我身为儿媳察觉府中异样,便会多留意几分。” 叶桢的荷包,在师爷带来的那只荷包映衬下,显得格外朴实,甚至寒酸。 忠勇侯微微蹙了蹙眉,眼底划过一抹狐惑。 每次他回府,听到的都是妻子如何善待儿媳,府中下人也被妻子管束的格外规矩。 可刚刚一个婢女竟斥责主子。 叶桢收回荷包,看向侯夫人,“我以为那是母亲赏给吴护卫的。” 做荷包的布料就是侯夫人赏的。 可她刚否认了,眼下更不能认。 她是要让叶桢烂在泥里,不是给自己招杀人罪名的。 门外的吴护卫也慌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荷包什么时候掉的。 从县城回来后,就被侯夫人安排盯着侯爷动向,等发现时,想着荷包里没多少银子,又有差事在身,便没急着去找。 原本,荷包掉县令家也无事,如今人死了,他若再承认那是自己的荷包,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他忙进屋跪下澄清。 且控诉叶桢,“少夫人,属下与您无冤无仇。 您不能因上次您寻小的叙话,小的避嫌躲开就如此栽赃。” 叶桢垂眸,不与下人争辩,眼底一抹讥讽。 不愧是侯夫人的人,与她一脉相承,可他这般却是害了侯夫人。 忠勇侯眉头越蹙越深。 吴护卫见叶桢不语,还有些得意。 却不知侯夫人杀他的心都有了。 自作聪明的东西。 侯爷最重规矩,在没彻底定罪前,叶桢都是侯府的主子。 一个两个都在侯爷面前不尊叶桢,岂不是打破她昔日塑造的假象。 挽星心疼叶桢,更气侯夫人在侯府一手遮天。 她膝行上前,“侯爷明鉴,我家老爷虽只是五品,我家小姐那也是官家女。 究竟要如何不堪,才会与下人纠缠不清,他们都是诋毁。” 她急的说话都带着哭腔。 叶桢紧握她的手。 在侯府,她只有挽星。 前世,她们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世,她们走到了忠勇侯面前,已经不一样了。 抬眸看向忠勇侯,叶桢语气决然,“父亲,姑母曾同我说,您是最赤诚热血的大将,心中有正义。 您会误会儿媳,定是儿媳所行欠妥。 但儿媳还是那句话,儿媳愿上公堂为自己求个清白。” 忠勇侯神色晦暗。 无人告知他叶桢曾提出对簿公堂,只言语透露县令有意包庇叶桢。 “你与叶将军有往来?” 叶惊鸿,大渊女战神,亦是他昔日旧友。 “姑母时有书信教导。” 提及姑母,叶桢心头发涩。 姑母回京述职,专门绕道去看她。 第一眼,叶桢就想亲近她,彼时,幼小的她,只以为姑母是叶家唯一去看她的亲人,因而她才那般粘着她。 却原来是母女亲缘,姑母才是她的亲娘。 可惜,她们也只见过那一次便天人永隔。 可就那么一次,母亲也私下为她寻了武习师父,让她在庄子不再被欺负。 为了这唯一的亲情,叶桢此生也得好好活着,她背脊愈发挺直。 忠勇侯又问挽星,“听说是你报的官。” 侯夫人手心一片汗湿。 事情不该是这样发展的。 挽星忙解释,“是冯嬷嬷下令的。 奴婢害怕尸体,起初没敢靠近。 也根本没想过会是二公子,是县令认出二公子,奴婢才敢大着胆子上前,庄上众人皆可作证,奴婢并非有意。 但奴婢愿意领罪,只请侯爷夫人不要迁怒我家小姐。” 她说得并无破绽,谢云舟三年前就死了,谁会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而她身为一个女子,害怕死尸再正常不过。 同时,她提醒是县令叫出谢云舟的名字,侯爷若深思,就会想侯夫人会不会因此记恨县令。 “冯嬷嬷当时话都说不出来,全是你的猜测。” 紫竹不甘示弱。 忠勇侯再次沉默,眼神逐渐幽深。 叶桢眸光坦荡,背脊挺直。 她的婢女所言,只需审一审庄上下人便可知晓,无需撒谎。 他不了解叶桢,但他了解叶惊鸿,此人十分挑剔,非品性上佳者入不了她的眼。 更遑论她书信往来。 而当初为云舟定下叶桢时,妻子亦对叶桢夸赞有加。 若叶桢所言为真…… 他沉眸看了眼侯夫人。 “来人,着我的令牌前往大理寺……” 侯夫人闻言,心都颤了。 正打算用晕倒来阻止此事,便见谢霆舟扶着王老夫人进来,“不必报官。” 侯夫人从未觉得谢霆舟如此顺眼。 可下一瞬,他又道,“昨晚吴护卫的确去了县衙。” 一盆冷水将侯夫人浇的遍体生寒。 事情完全超出掌控。 她当机立断,难以置信地指着吴护卫。 “世子说的可是真的?你背着我去县衙做什么?” 叶桢则不紧不慢地问师爷,“县令大人被害,不应该上报京兆府或者大理寺么?” 第12章 改前世走向 是啊,朝廷命官被害,为何不上报刑狱衙门,反求到了忠勇侯跟前。 所有人都看向了师爷。 师爷姓秦,名鹿,追随县令多年。 秦鹿磕头,“县令夫人出身边境,当年城破,敌军屠戮百姓时,是侯爷及时赶到,救下夫人全家。 夫人感念侯爷救命之恩,因而不忍侯爷凯旋便英名受损,方才命小的求来此处。” 忠勇侯眉峰一凝,“这话是何意?” 秦鹿抬头看了眼侯夫人,“白日侯夫人意指大人与少夫人有私情,夜里,大人就被害了。” 他将侯夫人对叶桢说的话一字不落复述。 “而小的昨日恰好在吴护卫身上,见过这荷包。 吴护卫是侯府下人,夫人担心上报官府,会连累侯爷。 一边是恩人,一边是夫君。 夫人思量再三,暂将消息封锁,命小的带着证物前来,请您私下给我家大人一个公道。” 忠勇侯听明白了。 县令夫人怀疑是侯府杀了县令,却想卖他一个人情,私下了结。 忠勇侯看了眼自己的亲随,“押下去,审。” 吴护卫迅速被带了出去。 侯夫人瘫坐在地,脸色苍白,“侯爷,这里头定是有什么误会。” 忠勇侯将她拉起,按回在椅子上,神情不辨喜怒。 转头看向王老夫人时,眸光柔和许多,“劳烦姨母跑一趟,不知姨母对此事了解多少?” 王老夫人便让嬷嬷将昨日之事都说了,包括叶桢身上伤势情况。 “老身无心干涉侯府家务,但霆哥儿他娘去得早,母族也就老身这个长辈能为他考虑一二。 若有逾越之处,还望侯爷海涵。” 忠勇侯摆手,“姨母切莫生分,我知晓您良苦用心。” 只是嬷嬷所言,与妻子让他知道的,相差甚大。 他指了指紫竹,再下令,“审。” 侯夫人几乎坐不住椅子。 她很清楚,忠勇侯审紫竹并非不信嬷嬷所言,而是疑了她这个妻子。 好在,她重用之人,都有软肋在她手中。 叶桢平静地看着侯夫人。 她被关破屋那些日子,看守她的婆子们热衷闲聊打发时间。 师爷秦鹿和县令夫人余氏被抓奸在床,让她们八卦了好一阵。 昨夜,吴护卫离开时,秦鹿就在暗处洞察一切。 叶桢尾随秦鹿去了余氏房间,确定前世传言为真,才去了县令处。 秦鹿与余氏本是青梅竹马,县令在秦鹿外出求学时,占有强娶了余氏。 婚后却并未善待她,余氏早已恨县令入骨。 秦鹿为爱放弃学业,混到县令身边,得他信任,两人多年既不曾对县令动手,亦没逃离。 叶桢猜测应是两人不舍权势。 故而留下指认侯夫人的证据,若秦鹿是个有野心的,想来会搏一搏。 今日,秦鹿登门,叶桢便知猜对了。 他们不打算报官,想找忠勇侯谋求好处。 那么他们必定会咬死县令是吴护卫所害,方能从侯爷这得到补偿。 吴护卫是侯夫人心腹,素来奉命行事,这是忠勇侯也能想到的事。 叶桢在侯夫人欲图把一切推给吴护卫时,打断她的话,将忠勇侯的注意力转到秦鹿身上。 自然,叶桢也想过,余氏和秦鹿会直接报京兆府,那么叶桢留下的证据也足以指认吴护卫。 思量间,亲随进来,“侯爷,招了。” 吴护卫坚称曾受谢云舟恩惠,因而憎恨县令将谢云舟的事宣扬开,这才痛下杀手是为谢云舟报仇。 这番说词,经不起细究。 亲随等着忠勇侯示意,是否要继续审。 忠勇侯眼皮微落,“押下去。” 算是默认了吴护卫的说法,侯夫人暗暗松了口气。 亲随出去没多久,又进来。 “侯爷恕罪,属下不察,竟让那紫竹受不住疼痛咬舌自尽。” 忠勇侯将敌国打的自献城池和美人,能跟在他身边成为他亲随的人,又岂会轻易让犯人在审讯时自戕。 何况,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婢女。 分明就是亲随揣度忠勇侯心思,没打算将紫竹吐露公之于众。 忠勇侯眼皮未掀,沉声道,“下去领鞭子。” 侯夫人再次松了口气。 侯爷终究还是护着她的。 王老夫人人老成精,怎会看不出忠勇侯有意压下此事。 起身道,“年纪大了,坐不了一会儿就困得厉害,老身便先回去了。 等侯爷那日空了,帮我捉了我那不孝子过来,陪老身吃顿家常便饭。 侯爷也许久没尝过老身的手艺了,届时,你们兄弟俩好生喝几盅。” 言下之意,今日她来是为两家私情,不会透露侯府之事,更不会让做御史的儿子捅出去。 忠勇侯也起身,将人送到庄外。 回来时,问了亲随一些话,方才回到屋内。 屋里那些人未动,忠勇侯同秦鹿道,“本侯治家不严,让奴才犯下大错,本侯会亲手杀了他为县令偿命。 夫人好意本侯领了,劳烦转告,夫人有何意愿,本侯会尽力满足,以作补偿。” 秦鹿今日来此,本就是抱着富贵险中求的心思,没想最后真得了承诺,欢喜离开。 回去后,他便会和夫人对外宣称,县令暴毙而亡。 叶桢依旧跪着。 忠勇侯示意她起来,“书肆一事本侯会去查,听说你伤势颇重,回房歇着吧。 待明日回了京城,本侯会请宫里的女医为你诊治。” 叶桢谢过,拉着挽星一并起身往外走。 对这个结果,她并无多少意外。 侯夫人深耕侯府多年,不是那么容易倒台的。 这次,叶桢没有被关破屋,挽星也还活着,还让忠勇侯意识到侯夫人并非真正完美,已算首战告捷。 余下的,徐徐图之。 侯夫人欲说些什么,忠勇侯眸光陡然凌厉,“你也先回房。” 如此,屋里便只剩忠勇侯和谢霆舟主仆。 “怎决定留下?当真不回边境?” 忠勇侯问谢霆舟。 谢霆舟眸光淡淡,“你还有闲心操心我的事?” “那县令是谁杀的?” 谢霆舟既知吴护卫去了县城,应是派人跟了,故而忠勇侯如此一问。 被问的人睨了扶光一眼,“不知,自己查去。” 他有怀疑,暂无证据。 扶光有些惭愧,他只顾盯梢吴护卫了。 忠勇侯便不再问,整个人瘫靠在椅子上。 “此番大捷,不出意外,大渊短期内不会再起战事,我这个只会打仗的武将就得在京城呆着。 陛下是明君,但我若一点错处都没有,只怕他用得也不安心。 包庇妻子,伙同师爷掩盖县令被害真相,为封口,帮师爷谋得县令之职,算是个不错的把柄。” 便是他不去深查,也知秦鹿能代替县令夫人来此,两人关系不一般。 他哀怨地看了谢霆舟一眼,“但放在别处,我不放心,打算将他弄去边境,若你在那边,还能帮我盯着些。” 谢霆舟嗤笑,“醒醒,还没入夜就做美梦,本世子可不是替你盯人的。” 边境算是他们的地盘,便是他不在,秦鹿在那边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他瞥向棺椁,“你不看看你的好大儿?” 第13章 侯夫人被惩罚 忠勇侯朝他伸手,“拉一把。” 他起不来了。 谢霆舟蹙了蹙眉,将人从椅子里拉了出来。 他难得的好心,还帮忠勇侯将谢云舟的衣裳往下扯了扯。 侯夫人命人给谢云舟清理了身体,却清不掉那暧昧淤痕。 忠勇侯都快做祖父的年纪了,只看那淤痕便明白怎么回事。 他闭了闭眼,“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好孩子,也一度因将长子带在身边,忽略了次子而愧疚。 男人常年在外,女人留守家中,操持一家老小十分不易,她又从无抱怨,事事周到。 我便想着,既娶了她,就该全心信任她……” “幸好,你打仗不糊涂,可要再看看他姘头?” 忠勇侯的低落情绪被扫去大半,“你这人都不知什么叫嘴下留情,安慰老者吗?” 专给他戳刀子。 谢霆舟勾了勾唇角,没什么正形。 “你倒算不上老,若愿意还能再生几个,亲自教养没准能教出个不错的。” 忠勇侯瞪他,“我若没记错,你平日都唤我老头子。” 顿了顿,他又道,“你不看好澜舟?” 谢澜舟是他和侯夫人的幼子,如今不过五岁。 “我是不看好孩子他娘。” 不愿多言,谢霆舟耸了耸肩,“没事我先回去了。” 却被忠勇侯喊住,“你往后可会留在侯府?” 谢霆舟脚步未停,丢下两字,“不会。” 忠勇侯双肩一点点塌下,眼底隐隐有痛意。 一盏茶后,他到了侯夫人房间。 侯夫人在他面前跪下,“侯爷,妾身错了。 妾身糊涂,不该害怕侯府名声受损,就污蔑叶桢,打算牺牲她保全侯府名声。 但妾身真的没有派人杀害县令,妾身更没想过置叶桢于死地。 妾身只是想让她先担下这一切,等风头过去,再秘密将她送回南边,给她寻一门好亲事。 她自小在南边长大,回到那里总好过在侯府守一辈子寡。 妾身知道自己这样太自私了。 可是侯爷,妾身是个没有主见的妻子和母亲,事关丈夫和儿子的名声,妾身就顾不得许多了……” 她闭上眼,眼泪滚滚落下。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只能主动交代一些,再狡辩,反而叫侯爷反感,彻底失去他的信任。 夫妻二十多年,她了解自己的丈夫。 忠勇侯从不曾怀疑过自己的妻子,但此时他却不知能不能再信她。 “云舟和那护卫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先前那般坚定谢云舟不是好男风。 但在谢霆舟阻止他报官时,他开始动摇了。 若不是对侯府不利,谢霆舟不会干预他的决定,看过尸身后,他心灰意冷。 侯夫人睁开眼,可怜巴巴,“妾身不知他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但妾身确实对您撒了谎,云舟他前些日就联系了妾身,妾身才知他还活着。 可他和池恒的事对妾身冲击太大,妾身不知如何与您说。” 她绝不承认自己早就知道,否则侯爷只会更生气。 好在,以前云舟的事都是冯嬷嬷在料理,紫竹知之甚少。 “妾身还要与您坦白,吴护卫其实是听了妾身的命令,才去找的县令。 但妾身只是让县令帮忙坐实叶桢不洁,吴护卫回来后并没告诉妾身,他杀了县令。” 和紫竹交代的差不多,忠勇侯脸色缓和了些。 “同为女子,你对叶桢所为实在恶毒,妄想蒙骗本侯,还要以权压人更是大错。 自今日起,你便在庄上思过,无本侯同意不得回京。” 她没有求情,更没有闹,恭敬跪伏于地,“妾身有错,甘愿受罚,但妾身实在没脸让孩子们知晓。 若澜舟问起,还请侯爷替妾身全一全脸面,便说妾身是在养病。 往后妾身不能伺候在侧,也请侯爷寻个良妾替妾身照顾您……” 忠勇侯大步出了屋子。 他怕走慢了,心就软了。 侯夫人提到小儿子和良妾,叫他想起来,妻子高龄为他产下幼子,险些丧命,养了近一年才能下地。 便是卧床不能起时,也时时念着他,将他的事打点的无一不妥。 甚至还因自己不能伺候,担心他长期不得纾解于身子不利,为他张罗妾室。 可背后又怕他纳妾后忘了她,吃不下睡不着,连梦里都哭着喊他。 她有错,但对他的情意却是真的。 看着忠勇侯仓皇的背影,侯夫人缓缓勾唇。 片刻后,笑意渐冷,她咬牙,“好一个叶晚棠。” 表面与她合作,背后竟敢查云舟,还透露给叶桢。 这仇她一定得报。 京城叶家。 叶晚棠连打两个喷嚏,叶夫人忙拿了披风给她系上。 “娘,我不冷。” 叶晚棠将披风扯下。 私下里,她都是如此称呼叶夫人,只有外人在时,她才会叫回舅母。 叶夫人慈爱哄道,“乖,披上,万一伤寒了就难受了。” “她这打了两个,是有人在骂她。” 抿了一口茶的叶正卿道,“该不会是叶桢猜到我们和侯夫人联手,在骂我们吧?” “她那么蠢,至今还不知你们并非她爹娘,而是她的舅父舅母,又怎会猜到是我们在帮侯夫人。” 叶晚棠不以为意。 “就是,若侯夫人得逞,叶桢眼下哪还有功夫骂我们。” 叶夫人忙附和,“我们一家三口的温馨时光,你别提她,扫兴。” 叶正卿被妻女说得哑口,良久,他才道,“真的要叶桢的命吗?和从前一样养在乡下不行吗?” 她好歹是自己妹妹唯一的孩子,又被女儿占了身份,叶正卿想到自己的妹妹,总是有些发怵。 尤其这几天,夜里不安得很,做梦都是叶惊鸿来找他算账,一杆银枪将他捅个对穿。 “爹,女儿知您不忍心,若可以女儿又何尝愿意对表妹赶尽杀绝。” 杏眸微垂,眸底满是杀意,语气却是无奈。 “可眼下情况和从前不同了,她留着,女儿的身份就有可能暴露。 届时,别说您升官,怕是我们一家都不得善终。” 闻言,叶正卿那一点点不忍彻底烟消云散。 甚至盼着侯夫人早些送来好消息。 庄上,挽星得知忠勇侯对侯夫人的处罚,愤愤不平。 “她那样恶毒,结果只是思过,对外还得给她脸面说是养病。 太便宜她了,说不得过几天,侯爷一心软又给接了回去。” 那她家小姐受的苦算什么。 若非小姐会武,又及时应对,她都不敢想,侯夫人会将小姐害到什么地步。 叶桢的反应倒是格外平淡。 侯夫人在忠勇侯面前装了几十年,忠勇侯对她的感情很深,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割裂的。 他们还有孩子,母亲声誉受损直接影响的是孩子。 忠勇侯是个看重孩子的父亲,不会轻易严惩孩子母亲。 且她笃定,侯夫人最后一定会回去的。 但回去不代表,她在侯府和忠勇侯心中的地位还能如初。 叶桢给伤口换了药后,同挽星道,“走吧,去给谢云舟守灵。” 挽星难以接受。 她都恨不得将谢云舟的尸体剁碎喂狗,还守什么灵。 这种人就该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叶桢冲她眨眨眼,“演戏去,回京后小姐请你吃遍京城一条街。” 第14章 知道真相 棺椁前,叶桢坐在蒲团上,将纸钱一张张投于盆中。 她低语,“虽说死者为大,但我不想跪你,原因你当清楚。 人人都说是我攀了高枝,可在庄上我虽无父母疼爱,却也无人欺我,不会挨饿受冻。” 走到门口的忠勇侯蹙眉,觉得叶桢这话言过其实。 他忠勇侯府家大业大,妻子再不周到也不至于让儿媳吃不饱穿不暖。 许是叶桢察觉他来,故意说给他听,给妻子上眼药的。 下一刻却听叶桢又道,“得知你死了,我挺痛快的。 从前我不明白,你既娶我,为何一直躲着不圆房,为何池恒总在我面前挑衅。 如今想来,我们的亲事根本就是你遮丑的骗局,你们早已厮混在一起。 可我何其无辜,被你们毁了一生,眼下你得到报应,我自该高兴。” 忠勇侯顿住脚步。 叶桢这话是何意? “小姐,小心隔墙有耳。” 挽星担忧的四顾看了看,见护卫在门外,有些距离。 才敢低声道,“夫人虽被禁足庄上,但她持家几十年,府上全是她心腹。 这些话若传到她耳中,她不会让您好过的,奴婢瞧着侯爷也是个糊涂的。 儿子死了,侯夫人急匆匆赶来瞧都不瞧一眼,只顾着算计您背锅。 连我这个丫鬟都瞧出来这里头不对劲,可侯爷还是处处护着夫人。 刚刚那些话,您万不可再说了,您若实在难受,那……那……” 她为难的想了会,突然眼眸一亮,“有了,奴婢请您吃鸡腿,吃点好吃的就不难过了。” 叶桢牵强一笑,“那我请你吃八宝鸭。” “奴婢谢小姐,不过奴婢还想吃红烧肘子,行吗?” 叶桢声音宠溺,“行,都依你,张嘴……啊……好吃吗?” “好吃,肥而不腻,入口即化,小姐你也尝尝。” “嗯,果然不错,如果有挽星酿的果酒就更好了。” “嘻嘻,奴婢可是小姐的贴心小棉袄,必然是要为小姐备下的,奴婢给您满上……” 细细碎碎的低音传入耳中,忠勇侯脸色铁青。 谢云舟再不济,如今也死了。 两个胆大包天的,竟敢在他儿子的棺前食荤品酒。 他足尖一点跃上了房顶,他倒要看看这两混账究竟搬了多大的席面过来,还要说些多过分的话。 还有门口那些护卫都是死的么,竟由着她们这般胡来。 可瓦片掀开,底下哪有什么酒肉。 只有两个姑娘对着空气比划。 忠勇侯有片刻茫然。 便见佯装倒酒的挽星突然垂了手,一把抱住叶桢,啜泣出声。 “都怪奴婢没用,只能这样哄小姐开心。 也怪侯夫人太坏了,她自己绫罗绸缎,顿顿珍馐,却要求您为二公子食素着孝。 动不动就罚您抄经饿肚子,不是让您冬天跪冰地就是夏天端滚茶。 嫁入侯府三年,您身上穿的还是我们自己在庄上做的衣服,奴婢瞧着心里难受的紧。” 她狠狠瞪了眼棺椁,“最坏的就是这个,奴婢怎么想都觉得您那晚昏睡,就是他给您下的药。 他定是怕回了侯府被您发现秘密,要谋您性命。 好在小姐您命大,因胃不适将汤药吐了出来,才提前醒来,稀里糊涂进了山躲过一劫。 可如今他死了,侯夫人算计您不成,定不甘心,还不知又要怎样折腾您……” “好了,刚是谁提醒我别乱说话来着。” 叶桢将她的嘴捏成可爱状,反过来安慰她,“往后侯爷在府上,我们的境况会变好的……” 忠勇侯若有所思地离开了。 叶桢冲挽星暗暗竖了个大拇指。 她内力不浅,忠勇侯一出现她便察觉了。 挽星低语,“侯爷会帮我们吗?” 叶桢含笑,“人要靠的终究是自己。” 刚和挽星所言的确是侯夫人所为。 但她和挽星的日子倒也不至于那么凄惨,他们有身手,背着侯夫人出府不难。 至于那些体罚,她权当是修心练功了。 演这一场也非想要忠勇侯的怜悯。 她要的是一点点撕掉侯夫人的面具,要的是忠勇侯对侯夫人起疑,从而一点点深挖下去。 叶桢知道一些秘密。 只要忠勇侯挖下去,他们夫妻必定会反目。 待侯夫人彻底失去忠勇侯这个依仗,便是叶桢杀她之时。 而忠勇侯离开后,便让人找了两个从侯府过来的仆从问话。 一番威严震慑,问的又是叶桢的日常,两人不敢隐瞒。 忠勇侯的脸黑沉得几欲滴水。 灵堂里叶桢主仆的话竟是真的。 他的妻子以叶桢是寡居为名,三年来不允她碰荤腥,不允她着新衣。 可他记得清楚,三年前谢云舟头七后,他便下令府中不必茹素。 因他是武将,深知人常年茹素于体格无益。 妻子也的确遵令解除了府上忌口,却唯独对叶桢例外。 她这般苛刻儿媳,与先前夸赞叶桢相背离…… 莫非先前的夸赞都是假,妻子当真也是如叶桢所言,与叶家结亲只是为了掩饰谢云舟的喜好? 沉默良久,他下令,“夫人身边留个婆子便可,其余人明日全部回京。 既是清修养病,膳食上便清淡些,咸菜萝卜最是养胃。” 或许让她自己经历过,才能真正反思。 也该让她知道,手握兵权的忠勇侯并非是她可随意蒙骗之人。 他们母子是否骗婚,忠勇侯没再去问侯夫人。 他差不多能确定叶桢所言为真,那么妻子刚刚还是撒谎了。 再去问,他得到的也只会是谎言。 甚至他想到,三年前谢云舟的假死,有妻子的相助,否则他不可能一点都无察觉。 他对侯夫人很失望,对谢云舟亦然。 “我儿云舟三年前已死,此人虽与他容貌有些相似,却并非谢云舟,抬出去,处理了。” 亲随震惊,却也不敢真就随便埋了,心里盘算着得在庄上给二公子找块好地。 便听得忠勇侯又吩咐,“将陛下上回赏的祛疤膏给少夫人送去,同她说,庄上这几日的事往后不必再提。” 他亦不会再查云舟真正的死因。 在忠勇侯心里,儿子三年前的假死行为,犹如战场上的逃兵。 一个逃兵不值得浪费时间。 何况,他三年前决意假死时,便已是抛弃了自己这个父亲,他为此伤痛三年,而他们看着他难受只字不提。 又想到叶桢主仆俩靠幻想解馋,他补了句。 “这些日子大家赶路辛苦,山里这个时节猎物不少,去多打些来,晚上犒赏众将士,少夫人那边也多送些过去。” 这是他对叶桢的补偿。 但也仅于此。 亲随迟疑,“那些传言可要想办法扭转?” “不必理会。” 做再多在有心人听来也是欲盖弥彰,反而又添热度,不如坚持不认,时日久了旁人觉得没意思,自会淡下去。 收到祛疤膏,叶桢便知忠勇侯信了她,离报仇又进了一步。 叶桢心里很高兴,感谢的话便说的诚意十足,还亲自将人送到门口。 却在回来后,看到慵懒坐在她房中的谢霆舟。 谢霆舟开门见山,“是你杀了县令。” 第15章 互为把柄 示意挽星在门外守着,叶桢在谢霆舟对面坐下。 “兄长此话何意?” “本世子连谢云舟都不认,你这一声声兄长倒是叫得亲热。” 谢霆舟漫不经心的声音缓缓响起,接下来的话却让叶桢心头一凛。 “你摔下山坡是为了掩盖身上原有的伤势,让本世子想想,什么样的伤需要那细竹桩的划痕来遮掩。” 还是腿部位置。 修长手指一下下敲击着桌面,他晒然一笑。 “实在有些费脑筋,不如直接去审一审侯夫人,她定然知晓。” 他不认侯夫人做母亲,因而这些话说的毫无压力,必要时他也不介意真去审了她。 叶桢也笑,不动声色反击,“兄长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原本应是差不多了,不过被只烈猫捣乱……” 话及此,谢霆舟眯了眯眼,“猫~抓?” 他倏然想起来,年少时涉猎前朝秘卷,秘卷上记载过这样一件事。 前朝暴君最爱虐杀女子,其中一项便是将女子四肢固定,再将饿极的野猫塞进女子裤管,而后鞭打猫。 饿猫被打,逃窜之下利爪会抓烂女子皮肉,女子痛不欲生,暴君则看着女子哭得梨花带雨,兴奋欢喜。 并将此刑取名“梨花带雨”。 后流传出去,被老鸨广泛用于调教不愿接客的女子,沿用至今。 这刑法对女子极为残忍,他曾出手管制,但妓子身份卑微,依旧有花楼暗地使用。 可叶桢是侯府少夫人,谁敢这样对她?又为何要这般折辱她? 因而他难得的语气迟疑。 叶桢衣袖下的手一紧,她再沉稳,被猜中那样的真相,心底也免不了屈辱和难堪。 好在她是个擅长隐藏情绪的人,没叫谢霆舟看出半点端倪。 但门外的挽星却呼吸急促起来,是担心叶桢被发现,也是愤怒侯夫人歹毒。 可这微末的呼吸变化,却让谢霆舟确定了心中猜想。 他瞳孔微震。 实在匪夷所思。 是侯夫人还是谢云舟? 亦或者是他们母子合谋。 谢云舟和池恒的事上不得台面,他想回侯府,就得除了叶桢这个占了他妻子名分的外人。 梨花带雨这种恶刑,花楼都要躲着用,这对母子竟敢用在侯府少夫人身上。 脑中想起叶桢那日在山里说的话,“有的人为了活着需得付出万般艰辛。” 还有那把塞给他的药草。 若叶桢受刑,又不能及时就医,那么她的身体就会溃烂。 他通医术,很快联想到什么病症会烂了身体。 脏病! 原来如此! 竟是如此! 谢霆舟捏碎了桌上茶盏。 怪不得侯夫人那天不管不顾要污蔑叶桢。 因她很清楚叶桢身上有线索。 只要拿下叶桢,她才能从叶桢嘴里问出那晚的真相。 看来老头子糊涂得不止一星半点,竟将这么一个恶妇当成宝。 那么大渊国内,其他高门后宅又有怎样的腌臜阴私…… 他抬眸看向叶桢。 难怪她不惜自伤,还求到王老夫人跟前。 “为何对那个刺客出手?” 他失了试探的心思,直接亮出自己的目的。 也是亮出自己的把柄,他承认了自己就是那日的络腮胡。 叶桢有些意外。 但她也很快细思出谢霆舟来此的目的。 “这算是兄长和我的交易吗?” 他想要刺客的信息。 而她希望他对她的事守口如瓶。 谢霆舟颔首,“可以如此理解。” 叶桢亦爽快,“他是谢云舟的人。” 谢霆舟却冷了脸,“你在骗本世子?” 谢云舟身边有几个人,他很清楚,尤其扶光在侯府多年,若刺客是谢云舟的人,他定能认出来。 何况,那日他虽贴了假须,却是以真面目示人。 谢云舟怎会派人去杀他?又怎敢杀他? 他这反应让叶桢意识到,她见那刺客是在几年后。 今生的她,的确还没在谢云舟身边见过那人。 难道那人眼下还不是谢云舟的人? 还是谢云舟假死这三年招揽的? “叶桢不敢骗世子。” 就算刺客从前不是谢云舟的人,往后也是。 她眸光坦荡,她记得清楚,当日刺客唤谢云舟为主子。 谢霆舟亦想到谢云舟离京的这三年,可若那刺客是这三年到了谢云州身边,叶桢又怎见过? 叶桢也想到了这层,但她绝不可能告知谢霆舟自己重生之事。 “我在庄子附近见过那人,冯嬷嬷曾提过谢云舟此番是带功回京,身边有能人异士相助。 因而在山里见到你们时,我才会认定他是谢云舟的人……” 前世谢云舟三年方才归来的借口,是他侥幸活命后不甘碌碌无为,潜入敌国为探子。 为大渊提供不少情报,因此得嘉赏入朝为官。 这些都是叶桢从那些看守婆子们口中得知,现下只得借冯嬷嬷这个死人之口透露给谢霆舟。 “他潜入敌国,为大渊提供情报?” 谢霆舟眼眸幽深,语气质疑? 叶桢点头,“冯嬷嬷是这样说的。” 前世与谢云舟无甚接触,不曾细想,但那晚杀死谢云舟时他的反应,叶桢怀疑了。 这样的人,真的吃得了做探子的苦么? 可朝廷的封赏不会作假,会不会是谢云舟夺了别人的功劳? 她突然想到前世谢云舟口中的贵人,会不会是那人在暗箱操作。 而这刺客根本就是那贵人身边的。 “冯嬷嬷还提过,谢云舟身后有贵人相助。” 叶桢又透露了一点。 谢霆舟既然这般在意刺客身份,定会深查,而她也想知道那个强占她不成,最后砍断她手脚,将她折磨至死的男人究竟是谁。 同时,她决定回到京城后,一定要拿到侯府的掌家权。 说不得就能从侯府账册中,查到谢云舟这三年踪迹。 他假死在外,侯夫人这个母亲不可能不管他。 谢霆舟闲闲靠在椅背上,看叶桢眼眸低垂,神色平静。 但她的眼睫间或轻颤,暴露了主人的心思。 谢霆舟就想到了曾养过的一只狐狸,它总是表现得乖巧平静,甚至很会讨好,但心机却格外多。 此时的叶桢像极了那只狐狸。 她借助老头子对付侯夫人,眼下又妄想利用他。 敛了眸光起身,谢霆舟声音清洌慵懒,“你倒是会借力,若叫本世子知道你撒谎,后果定是你承受不住的。” “叶桢不敢。” 她亦起身,眸光清澈。 冯嬷嬷和刺客已死,叶桢不惧他查。 谢霆舟莫名看出她的心思,还真是只小狐狸。 勾了勾唇,他从怀中拿出一瓶膏药和一串东珠。 “药钱本世子自己收了,这东珠是结余的,还你。” 叶桢后背一僵,咬紧舌尖。 这东珠是县令那匣子里的,谢霆舟找到了她藏钱财的地方。 也相当于拿到了她杀人的证据。 第16章 天塌了 “叶桢会点易容术,若兄长需要,叶桢可效劳。” 那些钱财被她藏得极为隐秘,想找到并非易事。 谢霆舟今日来此,若只是为了问刺客的身份,便不必费那番心思。 他同样需要她保守他的身份秘密,故而寻了那些证物作为拿捏她的把柄。 这人前世未回京,眼下却出现在这里,叶桢推测是自己那日对刺客出手,让事情有了改变。 他不是真正的忠勇侯世子,自不能暴露身份,那么自己还算精湛的易容术便是他用得上的。 叶桢这话既是要挟,也是投诚。 他们互为把柄,她在京城势单力薄,忠勇侯世子这个身份,叶桢瞧着还挺好用。 至少侯夫人就忌惮。 而忠勇侯似乎也颇为看重他。 谢霆舟眸底幽深如寒,他步步靠近叶桢,盯着她的眼睛,“你当真是叶桢?” 叶正卿那个凡事躲在妹妹身后的软脚虾,竟能生出这样的女儿? 他很怀疑。 叶桢目光不闪不避,笑了,“如假包换。” 她不是叶正卿之女,却是叶桢。 这名字本就是母亲取的。 当年母亲和舅母孕期相当,大夫诊出两人皆是女胎,母亲便定下叶桢,叶晚棠两个名字。 准备待孩子出生后,根据孩子性情再做选择。 却在生产当日接到急诏,需得奔赴沙场御敌,只得将刚出生的女儿,交由早她两日生产的大嫂。 舅舅舅母嫌桢字过于刚硬,将晚棠这个名字给了他们真正的女儿。 对外则称,希望他们的孩子能如她的姑母那般出色,因而为其定下‘桢’字。 无人知晓孩子已被调包,而桢这个名字是他们挑剩下的。 但叶桢很喜欢。 因母亲见她时,曾摸着她的脑袋笑,“你我姑侄倒是有缘,原本我更中意桢这个字。 只你表姐性情温弱,与之不符,反倒是你刚韧坚毅,极好。” 谢霆舟从她神情看不出破绽。 只当是歹竹出了好笋,亦或者这小矮子随了她那个万夫莫敌的姑母。 他大摇大摆从门口出去。 挽星紧张得不行,亦步亦趋跟着,直到出了院子,见四下无人发现谢霆舟从小姐的院中出去,才急忙关了院门,返回房间。 “小姐,你怎么样?” 叶桢道,“帮我打些热水来。” 她后背濡湿一片。 与谢霆舟打交道,并非容易的事。 他比忠勇侯还难对付,幸好她没选择与之为敌。 挽星打热水的功夫,叶桢亲自收拾桌上残局,手指触及茶杯残片时,她呼吸微微顿了下。 刚刚谢霆舟突然转了态度,是怜悯吧。 一个有怜悯之心的人,当不至于太坏。 但叶桢不敢掉以轻心。 同时思虑谢霆舟为何要查刺客的信息。 知己知彼,才能更好的合作。 换好衣裳,她带着挽星去了庄子的灶房。 她们明日便要跟着回京,王老夫人的恩情不能不谢。 临时来庄上,她没带能作为谢礼的东西,思来想去,决定给老人家做几道素斋。 拿起菜刀时,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县令那些钱财,实在不少,如今落到谢霆舟手里,可惜了。 她手头并不富裕,自小长在庄上,叶家没给她送过什么值钱的,后来嫁入侯府,嫁妆更是表面好看,实则稀薄得很。 私下虽也赚了些,但她用处也多。 等报了仇远遁离开,她更需要钱财傍身。 “回去后,你联系饮月,让她回京。” 饮月是她的另一个婢女,比她和挽星大几岁,能干沉稳,身手也比挽星好上许多。 初入侯府时,侯夫人看出饮月不好惹,故意挑她错处,想要处置了她。 叶桢便顺势让饮月出了府,替她在外面打理一些事情。 眼下,她需要帮手,也想饮月了。 另一边,侯夫人听说忠勇侯不认谢云舟,且将他随便埋了,眼前阵阵发黑。 她叫嚷着,“我要见侯爷。” 守在门外的是忠勇侯的亲卫,没忠勇侯的命令,无人敢放她出去。 侯夫人顿觉大事不妙。 等看到午膳只有一碗白粥和一碟子小菜时,她心头又气又惧。 她意识到这是忠勇侯对自己的惩罚。 他知道了她的谎言。 侯夫人瞬间想到了叶桢。 “竟是我看走了眼,小瞧了她,反被她害得落到如此地步。” 叶桢竟有本事让侯爷信她的话。 这实在不妙。 她忙让人准备笔墨,给自己的女儿,忠勇侯府的大小姐谢瑾瑶写了一封信。 信中明面是告知女儿,自己身子不济,需得在庄上修养,让她务必安抚好年幼的弟弟。 暗地却传递只有母女俩明白的意思:叶桢害她,让女儿去查叶桢另一婢女饮月的下落。 侯夫人被关押后,将整件事细细想了一遍。 叶桢这些年或许藏拙了,但她再厉害,也不可能做成那么多事,身边定还有别的帮手。 然后她想起了那个叫饮月的婢女。 饮月曾打过她身边的婆子,似乎身手还不错,如此就解释得通,叶桢为何能逃过她的布局,反败为胜。 她让人将餐食退回,一口未动,想要博取忠勇侯的怜惜。 那信到了忠勇侯手中,他粗略看了眼,便收进了怀里,打算等回京后转给女儿。 却没有去看侯夫人的意思。 侯夫人没等到忠勇侯,反而听说庄上要大办烧烤宴,感觉天都塌了。 侯爷这般大肆喝酒吃肉,便是要告知众人,死的并非他儿子。 否则哪个父亲会在儿子出事后,还吃香喝辣。 他彻底否定了谢云舟。 可见侯爷此番气得不轻,他气云舟,自然也气她这个妻子。 侯夫人心头焦灼,恐慌。 这回是真正的没了胃口,她再次将晚膳退了回去,只着单衣跪在了院中。 她得想法子挽回侯爷的心。 而后将今日之仇百倍千倍地找叶桢讨回来。 可沙场铁将的心一旦硬起来,就没那么容易软回去。 忠勇侯听了护卫禀报后,也只淡淡道,“病了,回头请医便是。” 他眼也未抬,夹起盘中的一块素肉,又喝了口汤。 食材普通,味道却很是不错。 这些都是叶桢为答谢王老夫人借医所做,也给他送了一份。 忠勇侯便觉得叶桢是个知恩图报的。 相比之下,自己那个还不知反思,依旧在抖机灵的妻子,实在可恶。 侯夫人还不知自己这番作为,更是惹怒忠勇侯。 三月春寒料峭,庄上的夜温度很低,侯夫人冻得身子发颤,但她心里却热了起来。 她想到了一个能镇住忠勇侯,且还会帮她对付叶桢的人。 她有救了。 第17章 可有心仪之人 叶桢不知侯夫人心思。 她带着挽星到了王家庄子。 接待她的是老夫人身边的崔嬷嬷,崔嬷嬷那日奉命去侯府庄上阻止侯夫人犯糊涂,却被侯夫人推了一把。 危急时刻,叶桢不顾自己被抓,回身及时扶住她,崔嬷嬷对此很感激。 否则她这把老骨头摔下去,搞不好就得碎了。 得知叶桢做了素食来答谢,且还有她和医女的份,对叶桢态度很是和善。 “少夫人有心了,不过我家老夫人眼下正在做晚课……” 王老夫人信佛,坚持做早晚课。 叶桢表示只是想表达谢意,送完菜就回去。 且真就将东西送到就回去了。 崔嬷嬷越发地看她顺眼,不卖好,不讨巧,是个实在的。 故而等王老夫人礼完佛,她忍不住在王老夫人面前夸赞叶桢。 王家底蕴颇深,王老夫人在京城也是诸多晚辈想要讨好的对象。 但她极少吃外人送的东西,寻常人也送不到她跟前,崔嬷嬷就给挡回去了。 她这个老婢女可不是对谁都那么和善的。 可见那叶桢真是入了她的眼了,这倒叫王老夫人起了兴趣。 等看到桌上摆着的几道菜时,她有些理解崔嬷嬷了。 文思豆腐羹,素蟹粉,蓑衣素鲍,食材都普通,但哪一道都是需要极耐心和费精力的菜色。 听说身上伤不轻,昨晚还高热来着,着实是有诚意了。 她又分别尝了尝,眼眸微亮,同崔嬷嬷道,“不错,你也尝尝。” 崔嬷嬷捂嘴笑,“不瞒你,她给老奴和医女也送了,老奴已背着您尝过了。” 她跟在王老夫人身边几十年,情义早已超出寻常主仆,加之王老夫人的纵容,因而她说话行事就随便几分。 “这京城许多小姐,明明费了三分力,也会夸成十分,受了丁点苦,恨不得说得天大,捧高踩低更是常态。 像少夫人这样的还真不多见,老奴可不是随便夸的。” 崔嬷嬷为自己的眼光得意,“老奴不过是个下人,那日她大可不救老奴。 还有今日她就算不送这菜,您也不会怪她什么,她送了,您同样不会与她有何牵扯。 她未必想不到这些,还是送了来,可见她是真心感恩。” 并非攀附。 “听说这些菜式是她在南边跟着庙里的师傅学的,老奴略通厨艺,知道学会这些菜得费多少功夫。 可见她没少往庙里去,也是个有佛心的。” 旋即她叹了口气,“就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谢霆舟自外头走进,笑着接了崔嬷嬷的话。 王老夫人见他来,笑眯了眼,忙招手让他坐在身边,“她是可惜你那弟媳,瞧着是个不错的姑娘。” 可惜就要这样蹉跎一生了。 谢霆舟不置可否,视线看向桌上的菜色。 王老夫人问,“陪我吃点?” “好。” 说话的功夫,崔嬷嬷已经添了碗筷。 谢霆舟分别尝了尝,尤其是那道素蟹粉,他舀了三次,“这是叶桢亲手做的?” 他同在庄上,自然听说了叶桢下厨,但依旧如此发问。 王老夫人笑,“应当是的。” 一个不被看重的少夫人,想来不敢在侯府的庄上耍心眼。 “你若喜欢吃,我让桃枝去讨教一二,学会了届时做给你吃。” 谢霆舟摇头,“姨祖母不必如此麻烦,霆舟只是好奇罢了。” 旋即他转了话题,得知他明日便跟着回京,王老夫人很是不舍,拉着他叙了不少话。 最后问道,“可有心仪之人?” 谢霆舟笑,“我大多在军中,边境又少见女子,若我说有看上的,姨祖母怕是要担心了。” “还是这般没正形。” 王老夫人轻轻打他的手,满目慈爱,“姨祖母年纪大了,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 唯一盼着的便是能看着你娶妻生子,如此,将来我也好同我那长姐交代。” 爹娘去得早,长姐招婿撑起门楣养大她和弟弟,却也因此累垮了身体,早早去了。 她将年幼的外甥女接到京城养大,为她结了忠勇侯府的亲事。 却没想到,因着老爷外调,她跟着上任,离京才一年,她当女儿养大的外甥女就难产丢了命。 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七灾八难地长大,十来岁又毁了容貌,她总觉得里头有阴谋。 却又查不出什么。 最后只得逼着忠勇侯,要么让谢霆舟养在王家,要么他亲自带在身边。 忠勇侯选择后者,这些年倒是平安了,可如今二十三的年纪,亲事还没着落。 她私下也寻摸过,但他容貌有损,又是继母当家,家世不错的都会犹豫。 家世差的进了侯府,不能成为霆哥儿助力是其次,她担心会被那柳氏磋磨的没命活,岂不白白害了姑娘性命。 这番大捷,霆哥儿直接焚杀五万敌国俘虏,由此落了个凶残嗜杀的名声。 她虽是妇人,却也知道大渊如今的国力根本养不起那五万俘虏。 放归俘虏等于再给敌国养精蓄锐攻打大渊的机会。 她的孩子做的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但世人愚昧啊。 霆哥儿的亲事更是艰难了,眼下又出了谢云舟那事,王老夫人真是心疼极了谢霆舟。 谢庭舟安抚她,“姨祖母放心,孙儿这般好,自然会有那么一日的。” 王老夫人顺势问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姨祖母帮你留意留意。” 谢霆舟似想了想,轻笑,“那需得是天下一等一好的女子。” 王老夫人听着这敷衍的话,也知强求不得,只得顺着他的话,又聊了一会,便放了他回去休息,以便明早赶路。 谢霆舟回庄子后让刑泽去了灶房打听,确定那素蟹粉的确是叶桢所做。 他眼眸深敛,似在沉思什么。 叶桢这边送完菜回来,就收到了忠勇侯命人送来的烤肉。 她身上还有伤,吃了个七分饱,便早早洗漱睡下了。 一夜安稳。 翌日,主仆俩吃完早饭,就上了回京的马车。 谢霆舟亦翻身上马,跟着一起回了京。 谢瑾瑶得了信,早早带着弟弟和仆从等在侯府大门外。 见到队伍出现,谢瑾瑶忙牵着幼弟快步走到忠勇侯面前,行礼,“女儿见过父亲。” 忠勇侯许久未归,见到孩子们很是欣慰,忙叫了两人起身。 幼子谢澜舟看了看他身后的马车,“母亲怎么还不下马车,澜舟想母亲了。” 忠勇侯弯腰将人抱起,“你母亲身子不适,在庄上养些时日再回。” 说话间,他从怀里掏出侯夫人的信递给谢瑾瑶,“这是你们母亲给你们的信,回头念给你弟弟听。” 谢澜舟闻言,哇的一声哭出来。 恰此时,叶桢从马车里出来,谢澜舟指着叶桢骂道,“定是这个坏女人气病了母亲,我要打死她。” 第18章 意图鞭打叶桢 忠勇侯眉心顿时拢起,“胡闹,那是你二嫂。” 谢澜舟年幼,与忠勇侯相处不多,被他一呵斥,很是害怕,哭得更厉害了。 但他是侯府的小祖宗,惯来被宠着,便觉得自己事事是对的,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 “母亲不喜欢她,她出现母亲就生气……” 这是他平日所见,因而他认为是叶桢气病了侯夫人。 “澜弟。” 谢瑾瑶忙出声打断,“你听话,母亲过两日便回来了。 若你胡闹,母亲得知会不高兴的,母亲不高兴,就会在庄上多住些日子。” 回来的是叶桢,而不是侯夫人,她便知道定是出事了。 但不清楚具体情况,担心幼弟嘴上没把门,忙出言阻止。 谢澜舟十分依恋侯夫人,闻言果然被转移注意力,趴在忠勇侯肩上委屈啜泣,不敢再言。 忠勇侯正经历丧子之痛,幼子这般,他的心都化了,便也没再追究他刚刚的言出无状。 不过心里却想起谢霆舟的话,觉得幼子可能真被妻子惯坏了,决定往后亲自教导。 谢霆舟自进京后,就缀在队伍后面,似欣赏京城变化,此时才夹了夹马腹,踢踢踏踏到了几人跟前。 “大哥?” 谢瑾瑶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具,很是诧异,她和侯夫人一样,不曾收到谢霆舟回京的消息。 不过她反应快,忙同他见礼。 谢霆舟并未下马,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嗯了声,便骑着马踏上了台阶。 在跨进大门时,他转头讥讽地看着忠勇侯,“见过陛下再来父慈子孝也不迟。” 谢瑾瑶便有了真实感,她那个讨人厌的大哥当真回来了。 还是和少时一样没气度,见到父亲疼宠他们兄妹,就要出来捣乱。 先是幼子的哭声,后又有谢霆舟的嘲讽,忠勇侯也没了久别重逢的感触。 皇帝念他一路奔波辛苦,允他先回府休息再入宫面圣,这是皇帝给的恩典。 他却不能真休息,将幼子交由下人,入府开始洗漱更衣,以便稍后进宫面圣。 谢霆舟亦回了自己的院子,只他刚准备解腰带,便听得刑泽道,“主子,少夫人让人送来一张纸条。” 纸条上字迹狷狂有力,倒不似女子的字,更与她的外表不符。 看完内容,谢霆舟将纸条递给刑泽,“扶光跟我进宫,你留下。” 父子俩出门后,谢瑾瑶也从下人口中得知了庄上的一切。 又看了侯夫人的信,气得重重一掌拍在桌子,“好一个乡野村姑,竟敢害得母亲被禁足庄子。” 她一直瞧不上叶桢,觉得侯府有这样一个出身低微的少夫人,简直辱没门楣。 但母亲有母亲的打算,她没干涉却也从未将叶桢看在眼里。 安排人去查饮月的踪迹后,她便带着鞭子冲去了叶桢的院子。 叶桢回来后,换了药便对镜扑了层粉,让她原本苍白的脸更无血色。 她又换了身衣裳。 那衣裳宽大,且颜色老旧,穿上身显得整个人清瘦又落魄。 挽星不知小姐何意,正欲询问,院门便被人踢开了。 谢瑾瑶怒气冲冲,“原来澜弟没说错,母亲留在庄上果然与你有关。” 说话的功夫,长鞭就往叶桢身上抽。 母亲怀疑叶桢藏拙,她亦觉得这次庄上的事情诡异。 若叶桢当真有身手,总不会等着挨打,因而,她手下没有丝毫留情。 叶桢似艰难避开,“大小姐莫要欺人太甚,婆母被罚,是她自己做错了事。 罚她的是侯爷,你若觉得不服,找侯爷便是,为难我是何道理。” “本小姐打的就是你。” 谢瑾瑶又是一鞭子下去,这一次是挽星拉开了叶桢。 且她拉着叶桢往门外逃。 看着主仆俩狼狈而逃的背影,谢瑾瑶又有些不确定了。 但她自小信奉侯夫人,认为侯夫人疑心自有疑心的道理,便紧追叶桢身后。 她自小习鞭,连父亲都夸赞她鞭子使得不错,叶桢若挨上一鞭,必定皮开肉绽。 她就不信到那个时候叶桢还能藏得住。 若是母亲和她多想了,那她也能趁机收拾叶桢一顿。 母亲对叶桢的谋划没瞒她,结果却失败了,反而是叶桢好端端回来,她怒火中烧。 若是叶桢乖乖被算计,说不得二哥就不会死,更不会有那些流言。 她这两日就是没出门,都能想象外人对侯府的嘲笑。 身为忠勇侯府嫡女,她素来是众人巴结讨好大的对象,何曾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料。 又正是议亲的年纪,这些流言会害了她。 都是叶桢的错。 她一个乡野丫头,享了三年侯府荣光,为了侯府牺牲也是她的本分。 可她偏偏不安分,那她就打的她安分为止。 凌空一鞭,又是十成十的力道,这次鞭子被人握住了。 谢瑾瑶冷笑,叶桢果然藏不住了。 可抬眸看去,鞭子的另一端是一个陌生的男子,做护卫打扮。 她刚刚似乎见这人跟在谢霆舟身后,应是谢霆舟的护卫。 “放开,狗奴才,竟敢乱闯后院!” 她怒呵。 刑泽笑,“王老夫人托世子给二少夫人带了点药,属下奉命送过来,刚到院门就挨了一鞭子,大小姐好威风。” 话毕,他直接将鞭子扯了过去。 谢瑾瑶没料到他这般大胆,一时不查,险些踉跄摔地。 往日她在府里走到哪里,下人都恭恭敬敬的,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对她如此不敬。 “来人,将这以下犯上的狗奴才拿下。” 原本她只是带了两个心腹进来试探叶桢,眼下更恨刑泽,就想着让护卫先将这个搅事的给惩治了。 刑泽可不怕她。 “大小姐打属下在先,怎的反倒是属下的错了?” 他看向叶桢,“二少夫人,你可得给属下作证啊。” 叶桢早料到谢瑾瑶会对自己动手。 冷静下来的侯夫人定然会疑心她,但侯夫人被困庄子,因而只能让自己的女儿来试探。 而谢瑾瑶此人心高气傲,仗着忠勇侯的权势,平日标榜爱行侠仗义,最喜用鞭子抽人。 她暂不能暴露身手,更不愿白白挨打,便又同谢霆舟做了一次交易。 这才有刑泽的及时出现。 叶桢状似苦笑,“若我有命在,定给你作证。” 刑泽被提醒,悟了。 “也是,大小姐连你这个嫂子都打,可见没将你放在眼里。 待在这里怕是等不到我家世子回来,你就被打死了。 那我没了证人,有嘴也说不清。” 他挡在叶桢身前,“那属下只能先护你到府门外,等着我家世子回府了。” 听说他还要闹到府门口,谢瑾瑶差点气死了。 谢霆舟的护卫和他一样讨厌。 她忙下令,“拦住他们。” 在府内她自有法子和父亲交代,闹到外面去,侯府怕是又要成笑话。 殴打嫂子,她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第19章 探子是谁 可刑泽此番过来,既是护着叶桢,也是来给他家主子立威的。 谢霆舟可不只是依附父亲的忠勇侯世子,还是靠军功被朝廷封赏的靖远将军。 自然也有他的追随者。 侯府的护卫刚冲过来,谢霆舟的人也到了。 “你们好大的胆子,这是要造反不成。” 事情超出谢瑾瑶掌控,她有些撑不住了。 同时觉得谢霆舟比以前更嚣张跋扈。 “竟敢在府上造次,小心父亲回来罚你们全部挨军棍,还不快退下。” 她色厉荏苒,企图用侯爷威望镇压。 刑泽笑而不语,主子身边的人,除了哥哥扶光是侯府下人,他们可都只属于主子。 谢瑾瑶见这些人无视她,又气,又没了主意,威风顿消大半。 叶桢也没想真闹到府外去。 侯夫人被留在庄子上,侯府就没了当家主母,忠勇侯也没妾室。 谢景瑶作为侯府的大小姐,忠勇侯自然会将她列为第一掌家人选。 但若忠勇侯察觉女儿能力有限,叶桢就有机会。 若真闹到府外,让侯府再次丢脸,叶桢也落不着好,反而会被忠勇侯记恨。 故而,她暗示刑泽与谢瑾瑶假意僵持,只等忠勇侯回府便可。 忠勇侯还不知府上正等着他主持大局,他和谢霆舟得了皇帝一番嘉赏。 刚出御书房便暗暗松了口气,问谢霆舟。 “你当真要留在京城?” 谢霆舟似笑非笑地看他,“怕我同你的小宝贝疙瘩抢爵位? 还是你只顾着宠溺继室的孩子,容不下自己的长子?” “别胡扯。” 忠勇侯脸都黑了。 他把自己的手塞进谢霆舟的掌心。 两手相握,一片汗湿。 “留下可以,但你答应我不许惹事。 我年纪大了,遭不住啊,好不容易打完仗,我还想享几年清福,行不行?” 谢霆舟松开手,脸上嫌弃,“别在外面演父子情深,腻歪。” 他将从忠勇侯手心沾染的汗水,擦在忠勇侯的胳膊上,似是随口问道,“先前给我们提供情报的探子是谁?” 大渊的确有探子潜入了敌国。 这些年给大渊提供不少有用情报,得益于这些情报,这次他们才能重创国力比大渊雄厚的敌国。 但他不信谢云舟会是这个探子,便想探探忠勇侯的口风。 因探子曾与忠勇侯联络过,刚刚皇帝又单独叫了忠勇侯叙话,或许两人会聊及此人。 忠勇侯却摇头,“只知对方是因叶将军才入的敌国,化名水无痕,其他一概不知。” “男女都不知?” “不知。” 忠勇侯警惕,“怎的突然关心这个?” 他实在担心谢霆舟乱来。 “好奇啊。” 谢霆舟懒懒道,“好奇是谁这般赤胆忠心地效忠我们的皇帝陛下。 眼下闲来无事,正好查查。” 忠勇侯忙阻止。 “别,到底是对大渊有巨大贡献之人,贸然查他总归不好。 听陛下的意思,水无痕过些时日便会来京,我知道的也就这些。 等人到了你自然就知晓了。” 谢霆舟沉默。 忠勇侯不放心,“你不做声我就当你答应了。 男人言而有信,记得啊,别惹事,低调!安分!让我多活几年……” 两人说话的功夫就到了宫门口,谢霆舟看着宫外焦急张望的人,微微勾唇,“似乎由不得我,也由不得你。” 忠勇侯眼皮一跳。 便见亲随疾步上前,“侯爷不好了,大小姐和世子的人还有二少夫人闹起来了……” 忠勇侯赶到的时候,侯府护卫被打倒一片。 谢瑾瑶正气急败坏地指使其余护卫拦下刑泽他们。 她头发有些凌乱,眉眼戾气横生,往日矜贵形象荡然无存。 忠勇侯脸色铁青,“都给本侯住手。” 他在来的路上,已经得知了事情的全过程。 他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会这样鲁莽无礼,直接提着鞭子闯去嫂子的院中打她。 谢瑾瑶见他回来,长长松了口气,忙走到他身边,垂下脑袋,“父亲,是女儿冲动了,女儿愿受罚。” 忠勇侯打算呵斥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他希望自己能多几个儿子,继承香火,但他更喜欢女儿。 因他的母亲只生了他一个,父亲又无妾室,他年少时很羡慕别人有妹妹。 故而侯夫人为他生下谢瑾瑶后,他很是高兴,对这个女儿尤为偏爱。 如今见她主动认错,心里的气便消了许多,他朝护卫们怒吼,“还不滚下去操练。” 他一眼便看出,谢霆舟的人手下留情了,否则侯府护卫哪里拦得住他们。 那他侯府今日又要徒添笑料了。 而这一切都是他的女儿引起的。 因而他的脸又沉了下来,“你母亲便是这样教你不敬嫂子的?” 父教子,母教女,他觉得谢瑾瑶今日的糊涂都是侯夫人教导失责。 谢瑾瑶还想着帮侯夫人挽回忠勇侯的心呢,却不想,反而连累了侯夫人。 忙跪下,“与母亲无关,是女儿心里生了怨。” 她指着叶桢,“二嫂她就是个灾星,她刚出生就克的亲娘生病,克的祖父病逝,被送去南边庄子,叶夫人就好转了。 她嫁进我们家,二哥就出事了,因而我怨恨她,不愿承认她是我的嫂子。 这次庄上的事情母亲被留下,二哥他……他……” 她似伤心得说不出话来。 良久,才哽咽道,“纵他有千般错,他也是我嫡亲的兄长,最是疼爱我…… 如果二嫂有本事能留住丈夫的心,或许二哥眼下能好好地站在父亲身边…… 总之我难受得不知如何是好,心思想岔迁怒了二嫂,女儿没想会闹成这样,是女儿错了。” 她从忠勇侯责罚侯夫人一事中推测出,忠勇侯已经知晓了府上情况。 她平日对叶桢不好,假装与叶桢好,反而叫父亲生疑,不如直接承认不喜欢她,反倒在父亲心中落得个磊落的印象。 在忠勇侯心里,叶桢不过是见过几次的儿媳,而谢瑾瑶却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儿。 他选择了护短,“你二哥和你母亲的事,与你二嫂无关,往后不许再这样对她不敬,你同她道歉。” 心里却也不由去想,若是叶桢嫁过来时,能收住云舟的心,云舟三年前就不会假死,就不会有庄上那件事。 或许这个时候他都抱上孙子了。 叶桢重生后,分析过许多人的性情,包括忠勇侯。 她平静上前,“叶桢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侯府,如今更是惹得大小姐和小公子不喜,叶桢恳请侯爷允叶桢和离出府。” 第20章 拿到管家权 在大渊,男子有错的情况下才会和离,否则都是休妻。 外面正对谢云舟的事议论纷纷,忠勇侯此时若允叶桢和离,岂不是承认自己的儿子对不起叶桢? 可他虽偏心自己的孩子,也无法昧着良心替儿子休妻。 叶桢并无大错。 和离的女子被世道不容,即便回归娘家,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刚虽对叶桢起了怨念,但心里清楚叶桢是无辜的。 是妻儿对不起叶桢。 且他也委屈过叶桢,甚至刚依旧打算委屈她将此事揭过去。 “这些年你受委屈了,今日之事是你妹妹的错,父亲会责罚她。 如今你母亲在庄上养病,瑾瑶还不够沉稳,家里还需要你来打点。” 谢瑾瑶猛然抬头。 父亲竟让叶桢管家? 这怎么可以? 便听得叶桢道,“叶桢不愿因自己的存在,让侯府上下不愉。 且叶桢长在庄上无人教导,入侯府三年孀居后院,不曾学过理家之事,恐不能胜任,还请侯爷允叶桢离府。” 她跪在忠勇侯面前,瘦瘦弱弱一小只,脸色苍白,头无发饰,只一根银簪挽起。 和旁边血色红润,衣着华贵的谢瑾瑶一对比,简直就是颗可怜的,任人欺凌的小白菜。 若是从前,忠勇侯或许会疑心叶桢故意以和离做要挟。 可在庄上偷听了叶桢主仆的对话,他相信叶桢是真的想离开。 因她在侯府过得不如意,今日他在,幼子敢当众骂她,女儿更是打她。 若非霆舟的人出现,他或许会如从前一样被瞒下,对叶桢的遭遇毫不知情。 忠勇侯生出一丝愧疚。 叶桢比瑾瑶大不了多少,可他一个做公爹的竟也跟着欺负年轻孩子。 他缓了语气,“那些事非你之错,不会掌家本侯让人教你。 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明日宫里会派医女过来为你诊治。 你早些回去休息,待身体好些了,我会让人将钥匙对牌送去你院中。 你是侯府少夫人,代表的是侯府颜面,若以后再有人对你不敬,你可直接告于父亲,父亲替你做主。” 有了管家权,叶桢不会再受欺负,余生也算有了保障。 而瑾瑶迟早会嫁出去,这个家也的确需要人管。 忠勇侯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抉择很明智。 “二嫂,对不起,我不该不辨是非迁怒于你。” 谢瑾瑶握住叶桢的手。 “往后我再也不会那样对你了,你就留下吧。 我平日跟在母亲身边,也学了点理家,若二嫂担心做不好,我可以协助你,还请二嫂能原谅我。” 她绝不能让掌家权落在叶桢手里。 但若她反对,父亲必定生怒,反而让父亲越发坚定此事。 因而她选择迂回,和叶桢共同掌家。 叶桢一个土包子,哪里懂得如何打理侯府事务。 届时,她暗地动点手脚让叶桢犯下大错,父亲便会收回叶桢的权利。 忠勇侯不知女儿恶毒心思,反而欣慰她能及时悔改。 “如此也好。” 忠勇侯替叶桢应下了。 他希望他们姑嫂能化干戈为玉帛,从此和睦共处。 且他的女儿去了婆家,也是要打理自己的家事,在娘家有了经验,总归是好事。 叶桢深知谢瑾瑶的心思,但她并不惧。 目的达到,她顺势下了台阶,虽说只拿到一半掌家权,但也足以方便她行事了。 事情说妥,她在挽星的搀扶下回自己的院子,经过谢霆舟身边时,朝他微微颔首,以示感谢。 谢霆舟没给她反应,眼底却划过一抹赞赏。 叶桢精准拿捏了谢瑾瑶和忠勇侯的性情,兵不血刃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心里又生出一丝狐疑,她既有这本事,怎的先前还做了三年脓包? 扶光似想到什么,垂下了头,拳头紧紧握住,以至于泛白了指节。 谢瑾瑶垂落的眸中则是一片怨毒。 她也没了留下的心思,和忠勇侯福了福便要回自己的院子,主动提出抄经以作惩罚。 但谁来抄,则是她说的算,忠勇侯最不屑后宅之事,不会留意这个细节。 谢霆舟余光看了眼扶光,讥笑,“打了我的人,不需要点表示么?” “我没打他。” 谢瑾瑶忍着怒气。 是他多管闲事,否则今日怎会被叶桢拿到管家权。 母亲说得对,谢霆舟也是个克星,专门克他们母子的。 谢霆舟问刑泽,“打了吗?” 刑泽举手朝天,“属下发誓,打了,否则让属下一辈子娶不到媳妇。” 反正鞭子挨着他的手就算是打了。 谢霆舟便看向谢瑾瑶,“你听到了,他说打了,那就是打了,你总得给我一个说法。” 谢瑾瑶看了眼自己父亲,发现他没有任何帮忙的意思,便知僵持下去于自己没好处。 “大哥想要什么说法?” “医药费,受惊费,误工费总是要给点的。” 谢霆舟闲闲笑着,像个无赖。 “一百两够了吗?” 谢瑾瑶只想打发了人,早些离开。 “刑泽并非寻常侯府家奴,而是有官职的副将,本世子瞧你锦衣玉食的,是拿不出银子。 还是在你眼里,大渊朝的校尉只值一百两?” 最终,谢瑾瑶命人拿来三千两银票,谢霆舟才放她离开。 他扬了扬手中银票,对忠勇侯笑道,“大小姐还挺富庶。” 随随便便就拿拿出三千两。 忠勇侯瞪他,“本侯出生入死的,不就是为了家人过得好。 他是本侯唯一的女儿,富养些也没错。 瑾瑶到底是女子,你往后莫要为难她。” 谢霆舟将银票递给扶光,同扶光感叹,“当年你家主子看重一百两的兵器都买不起,还得四处借钱,被同窗嘲笑。 当真是同爹不同命呐。” 忠勇侯一噎。 长子曾同多次同他抱怨过妻子柳氏苛待,但长子自小顽劣,相较之下,柳氏算是个合格的继母,因而他并不太信长子的话。 在庄上得知柳氏真面目后,他便知道长子所言为真。 可惜…… 他眼中隐痛再次浮现。 是他愧欠长子。 他嗫嚅着想说点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谢霆舟补刀,拍了拍他的肩,“走了,老爹。” 忠勇侯要维持长者尊严,岂能让他爬上头,当即反击,“你为何帮叶桢?” 若真是送药,路上为何不送。 谢霆舟将脸凑近他,“你瞧本世子长得有几分像菩萨? 多年未归,本世子担心侯府众人忘了本世子的脾性,借机立个威罢了,省得他们有事没事给我寻麻烦。” 忠勇侯望进他的眼,一双深邃暗眸肃杀凉薄。 这人的确没什么慈悲心肠,看来是他多想了。 至于别的,他自己就否了。 这家伙心高气傲,叶桢那样的身份他瞧不上。 嘴上却不忘叮嘱,“你别与她走太近,大伯哥和弟媳传出去不好听。” 谢霆舟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走了。 他又不是色中饿鬼,连谢云舟的妻都惦记…… 第21章 给兄长量身 谢瑾瑶快气死了。 回到房中她便派了心腹去庄子上看望侯夫人,主要是将府里发生的事告知她。 她需要母亲的主意。 忠勇侯得知此事后,并未阻止。 他刚得到消息,柳氏跪了一夜,病了。 让瑾瑶知晓她的现状也好,引以为戒,好警醒自身。 莫要重蹈她母亲覆辙。 且女儿孝顺长辈,也是他愿意看见的。 “你觉得叶桢会武吗?” 气了一通后,谢瑾瑶想起自己找叶桢的目的,问心腹婢女。 婢女答,“奴婢瞧着不像是有。” 她当时跟在小姐身边,一直留意叶桢。 “都怪那狗奴才。” 想起刑泽,谢瑾瑶的怒火又上来了。 这次试探不成功,往后想找机会就没那么容易了。 父亲已经开始偏袒叶桢,她不能再惹父亲生气,否则,叶桢会更得势。 那母亲想回来就更难了。 婢女献计,“小姐,何不让叶家对付她?” 谢瑾瑶眼眸一亮。 她知道母亲这次针对叶桢的布局,有叶家的参与。 虽然她不知叶家为什么要针对仅剩的女儿。 但他们既然出手,定也是不愿看到叶桢平安无事的回到京城的。 叶家是叶桢娘家,他们要对付叶桢比她容易许多,光一个孝道就能压的叶桢喘不过气。 就算外人知道了,大多也会疑心是叶桢不好,才被父母惩治。 思及此,她忙招了婢女低声吩咐。 与此同时,叶桢也在想一个问题。 之前她在庄上十几年,叶家虽没管她,却也没派人害她。 这次他们为什么要帮侯夫人对她出手? 是侯夫人给了他们什么好处? 还是出了什么变故,叶家再也不敢留她? 亦或者她做了什么,惹怒了叶家? 叶桢排除了后者,自回京后,虽看出叶家父母虚情假意,但那时以为他们就是自己的亲爹亲娘。 没有孩子不渴望亲情。 她亦不例外。 因而知晓叶家想攀附侯府,哪怕她在侯府过得不如意,也尽量隐忍低调,以免连累叶家,不曾给叶家招惹一丝麻烦。 叶桢思量再三,没有头绪。 “给饮月的信送出去了?” 既想不出,那就查。 但她如今手下只有挽星,想做些事实在不方便。 她在外面培养了些人,这些年都是饮月替她管着。 前世,得知她出事,饮月带人赶来京城,正遇上她被侯府送出京城,一路上百姓围观辱骂,朝她丢烂菜石子。 饮月他们怎舍她受这等委屈,意图救她。 彼时,百姓被侯夫人和叶晚棠迷惑,认定她十恶不赦,因而连带迁怒围殴饮月等人。 饮月等人不忍对百姓动杀招,最终被叶晚棠的人拿下送去叶家,最终全无好下场。 这也是她将人提前叫到身边的原因之一,这世,她们主仆得提前通气,不能再让他们出事。 挽星不知叶桢心中疼痛,忙点头。 事关小姐她从不敢懈怠。 想到今日发生的事,她突然问道,“小姐是要和世子合作吗?” 叶桢不瞒她,“他在府上地位不低,能给我们助力。” 至于面具下的人并非忠勇侯世子这一点,叶桢却不愿挽星知道。 有些时候知道得越多越危险。 挽星却在想,那刑泽瞧着挺厉害的,世子也看重他。 如果…… 她是说,如果她得到了刑泽的心,刑泽会不会就会鼓动世子多帮帮小姐? 许多时候,心腹对主子的影响挺大的。 就像小姐一直拿她当妹妹,从未真正将她看作婢女,她观察世子对刑泽似乎也挺好的。 跟在小姐身边多年,就算小姐没明说,她也猜到这件事应有叶家的手笔。 因这三年,小姐从未在外显露过身手,对付一个弱女子,侯夫人何至于用软筋散,寻常迷药足矣。 而小姐初回京时,叶夫人不小心崴脚,小姐担忧之下抱着她一路回房就医,暴露了力气。 小姐肩上的疤痕,在京城除了她和饮月更是只有叶夫人知道…… 坏人太多,她很怕小姐一人应付不来,再受伤害。 她的使命便是护小姐周全,可她能力有限,她得给小姐寻求外援。 师父说过,无论什么样的招,有用就是好招。 叶桢不知她的婢女竟生了这种心思,若知道定会阻止。 她在入夜后去了谢霆舟的墨院。 “还请兄长画出相貌。” 叶桢同谢霆舟道。 她这次和他的交易,便是他帮她应付谢瑾瑶,她给他制作能以假乱真的人皮面具。 这画的自然就是真正忠勇侯世子。 谢霆舟颔首。 一炷香后,画像交到叶桢手里。 画中男子,容貌与忠勇侯有些相似,都是偏刚毅的长相,只不过他右眼下有颗泪痣,柔和了这份刚毅。 泪痣下是斑驳纵横的伤疤,瞧着应是烧伤。 画像旁边另有一副小像,画的是右边侧脸。 上头疤痕清晰。 叶桢看了对面男人一眼。 能将整张脸画得这般清楚,连疤痕走向都清楚,看来他和真正的世子很熟。 他是谁? 为何要冒充世子? 忠勇侯知道吗? 真正的世子又去了哪里? 叶桢心里疑虑重重,面上未显分毫。 她又列了一份清单,“劳烦兄长准备好这些。” 这些都是做人皮面具所需的材料。 谢霆舟看了眼递给刑泽,便又看向了叶桢。 叶桢继续,“制作时还需得借兄长的地方一用。” 面具制作不易,费时颇长,东西放她那边不及谢霆舟这边安全。 “可。” 谢霆舟言简意赅,“需要多久?” “东西齐全,半月左右便可。” 叶桢起身,“还需得给兄长量身。” 谢霆舟颔首,坐着未动。 叶桢行至他身后,拿出小尺量了他的肩,记在纸上,又转到他面前,量他脖颈。 而后问道,“兄长可否取下面具?” 她需得了解他的脸型尺度,才能做得更逼真,更贴合。 刑泽和扶光皆是脸色大变。 谢霆舟掀眸看她,沉默几息,他掀了面具。 肌肤白净无暇,脸部线条流畅刚毅,五官精致如斧凿。 两眼相对,叶桢呼吸顿了顿。 原来那日虬髯之下是这样一张俊逸卓绝的脸。 不过,眼下男人寒潭映月似的眸中蕴含的杀意,提醒她此时不是犯花痴的时候。 她忙敛眸认真比对他脸颊尺寸,好似刚刚被这容颜乱了心神的不是她。 谢霆舟盯着她,目光犀利。 但凡叶桢流露出一丝认出他的迹象,他便会杀了她,绝无犹豫。 但他看到的只有她眼里片刻的惊艳,惊艳的目光,谢霆舟司空见惯,他知道自己有张能魅惑人心的脸,渐渐敛了气势。 叶桢清晰地感知到杀意的淡去,心弦微微松缓,眉眼平静,“好了,待东西备全,我再过来。” 量完,她退离几步。 “可。” 又是简短一个字。 叶桢福了福,转身出了房间。 无声交锋让她后背汗湿,被夜风一吹,打了个寒战。 但她很快运转内力,让自己周身温热起来,活着不易,想要复仇更不易,叶桢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这世间事大多是双面的,有利有弊,没有不需付出代价便能得到的好处…… 第22章 闺房恶心事 叶桢出了墨院,没回自己的院子。 她潜入了一品将军府,她母亲叶惊鸿的家,原本也该是她的家。 母亲战死后,表姐叶晚棠便将舅舅舅母接来了将军府,他们一家三口在叶桢的家里团聚。 叶桢回京后入住的也是这里。 只不过那时舅母以他们是客居为由,给叶桢安排了一个极为偏僻的院落,亦极少让她出院子。 但习武之人的敏锐,让叶桢很快摸清了府中防卫,因而,她顺利摸到了叶家夫妇的房间。 屋里,叶正卿捧着本书百无聊赖,婢女在帮叶夫人王氏卸珠钗。 通好发,王氏挥退婢女,行至叶正卿身后,抽走了他手中书本。 “夫君,夜深了,我们安置吧。” 叶正卿不着痕迹翻了翻白眼,脸上闪过一抹抵触。 夫妻近二十载,就算妻子当年再美,时日久了他也会腻。 何况她容貌也就那样。 可王氏近些年却是如狼似虎。 叶正卿实在不愿应付,偏偏王氏如今有叶晚棠撑腰。 而他还指望女儿助他登上青云台,便不好明着惹王氏不快。 只得寻了话头,“最近夜里不安稳,不是梦见老爷子就是梦见小妹。 他们要找我索命,夜夜睡不好,人乏力得很,头也疼得厉害,白日办差都出了错。” 他掩下眼中嫌恶,握着王氏的手,“夫人可否去庙里小住几日,替我化解化解? 否则,这样下去我真担心被他们折磨死。” 王氏去了庙里,他眼不见心不烦,好歹能清闲几日。 女人有些时候格外敏感,王氏看穿他心思。 哼道,“老爷子生前都未能拿你如何,如今死了都快二十年,早就投胎转世了,难为你还能梦见他。 至于你那妹妹杀人无数,怕是早已身处炼狱,那还有闲心同你索命。” 要索命,他们早就索命了。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他的推拒。 可她女儿是一品将军府嫡女,是功臣之后,是被皇帝赐婚太子,将来要入皇家为媳的第一贵女。 而女儿能有今日,全是她当年英明果敢,及时让女儿占了叶桢身份。 她是叶家功臣,是将来的皇亲国戚,为何还得在基本需求上委屈了自己? “晚棠想要个弟弟,将来出嫁娘家好有个依仗,为此,费心替妾身寻得名医。 老爷是要辜负女儿好意,还是不愿叶家有香火继承?” 原本她有一子一女,为儿子前途计,她将年少的儿子送去叶惊鸿身边。 本是希望儿子将来能接他姑母的班,却不想叶惊鸿没能护住她的儿子,让他战死了。 而她生晚棠时伤了身子,之后再没怀上。 儿子死后,她一直在调理身体,想再生个儿子傍身。 偏叶正卿不甚配合。 她露出一抹冷笑,“还是说,老爷厌弃了妾身,另有她人?” 叶正卿脸色一变,忙道,“别胡思乱想。 我真的只是最近精力不济,年轻时都不曾有过外心,如今这把年纪了,那还会弄什么外室?” 王氏冷哼不语。 若非寻别的男子有风险,当她愿意厚着脸皮求欢。 “既如此,明日我便让晚棠辞了那大夫,老爷当我是喜欢喝那劳什子苦药么? 妾身这般,还不是为了老爷,为了晚棠。 女人嫁得再尊贵,也得有个娘家,你我总不能陪她一辈子。 可老爷身为父亲,却一点不为晚棠考虑,那妾身还这般自贱做什么。” 她用女儿威胁。 叶正卿心头反感,面上却得安抚,“夫人当真误会了。” 他揽着王氏肩头,将人带到床边,吻了上去…… 叶桢坐在屋顶,捂着耳朵望向夜空。 她出生,外祖父便死了,之后是舅母生病,叶家便寻了道士入府。 道士批命,她命格与京城犯冲,福薄受不得京城的富贵,需得送去乡下粗养到及笄。 否则不但会刑克家人,她自己也难养活。 以前只当是夫妻俩愚昧,听信道士之言,得知身世后便知所为批命,不过是他们送走她的借口。 可刚听叶正卿的意思,莫不是外祖父的死,也是他们所为? 屋里,叶正卿翻身坐起,他神情难堪,“夫人现在可信了?” 前后半盏茶的功夫都没有,浪费她精心沐浴的时间,王氏心里生出一股燥意。 但也知这种事,对男人来说是伤自尊的事,故而隐下不悦,“明日我请大夫替老爷瞧瞧。 但去庙里的事,需得过几日再说,今日侯府来人了。” 叶正卿还不知此事,忙问道,“侯府来人做什么?” “哼,还不是为了你那好外甥女,她倒是能耐,平安归来不说,还得了忠勇侯青睐,让她管家。 谢大小姐怎会甘心,自然想让我们出手。” 王氏披着宽袍下床,“晚棠说过了,叶桢决不能留,我得先将叶桢的事料理了。” 叶正卿心思一动,“忠勇侯这般信任她?” 忠勇侯可是陛下身边的重臣,当初将叶桢嫁过去也是为了攀附上他。 却始终没机会亲近,若叶桢得了忠勇侯信任,那对他来说是好事啊。 晚棠虽是将军府嫡女,但小妹已战死,眼下将军府是靠着她生前荣光维持,荣光总有消弭的时候。 虽说被赐婚太子,可太子失踪多年,还不知将来究竟如何…… 他半生钻营不得志,哪能将希望全寄托于晚棠一人身上。 不如在叶桢那边也留点后路。 他忙拉着王氏的手,“夫人,眼下急着除掉叶桢的是谢家母女,你何必成为别人手中刀,脏了自己的手。 万一事情败露,于晚棠也不利,甚至有可能牵扯出当年的事,你我还是谨慎为妙。” 他在王氏唇上亲了会儿,“夫人不如先心疼心疼为夫。 待为夫身子好转,我们生个儿子才是正道,夫人觉得呢?” 刚披的外袍滑落在地,王氏软在他怀里…… 良久,王氏终于满足的去了洗浴间。 叶正卿用帕子捂着嘴干呕,眼里的厌恶几乎溢出来,又拼命用湿巾子擦拭双手。 中年夫妻,亲一口都能噩梦几宿,他今日牺牲可大了。 不过好在王氏松了口,同意先不出手对付叶桢。 这几日他得寻个机会见见叶桢,让她设法为他引荐忠勇侯。 忠勇侯凯旋正是风光无限时,若能为他官途说几句好话,他定能升迁。 若真如此,刚刚的牺牲也算值了。 只不过身体本能让他喉间又涌动起来,他忙又用帕子捂了嘴。 屋顶,叶桢胃里也是一阵翻涌。 她今夜来此,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探听点有用消息,没想却看到这样一幕。 胃里不适让她再也呆不下去,却不想,一转身,就对上谢霆舟的眼。 捂住耳朵让叶桢失了警惕,也不知谢霆舟究竟何时来的,又听到看到了多少…… 第23章 惩治养母 叶桢社死! 她确定,在她第二次捂耳之前,谢霆舟不在附近。 他不曾听到夫妻俩前头的对话,那么在谢霆舟眼里,叶家夫妻是她的亲生父母。 她这个女儿却蹲在父母房顶,窥探他们亲热。 而叶桢虽活两世,却不曾经历情事,这般境况下,实在做不到如常同他打招呼,维持敬重兄长的假象。 最终,她选择了面无表情地从谢霆舟身边跃过。 谢霆舟看着略显仓皇的背影,眼眸幽深,思忖几息,跟在了叶桢身后。 却没想到,叶桢会钻进王氏的洗浴间。 特制的浴桶内,注满了药味浓郁的汤汁,王氏闭目躺在里头,婢女在替她推揉小腹。 叶桢猜测,这些应是为了助孕。 她似狩猎的狐狸,隐在暗处静静看着这一切,极有耐心。 水凉加了两次热水后,王氏终于睁眸,朝婢女伸手。 婢女忙扶着她起身,待她站定又从旁边桶中舀清水为她淋去身上药汁。 王氏忽然开口,“吩咐下去,明日本夫人要去侯府看叶桢。” 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叶桢不可留。 至于叶正卿的心思,夫妻多年,她又怎会看不出他想两边讨好,为自己多留后路。 他既愿唱戏,她配合便是,总归得益的是她。 但晚棠决意要除去叶桢,她这个做娘的自然得帮自己的女儿。 在她心里,女儿比丈夫可靠多了。 她又叮嘱,“若老爷问起,就说我和晚棠逛铺子去了。” 话毕,耳中忽然传来一阵刺耳至极的哨声,好似要将她的头炸裂,“啊……” 王氏忙捂着耳朵,五脏六腑也开始绞痛起来,那是她从未体验过的疼痛。 婢女惊慌,“夫人,您怎么了?” 下一瞬,婢女惊恐大叫,“夫人,您……您流血了……” 王氏眼前变得模糊,耳中除了那刺耳的声音,根本听不到婢女在说什么。 只隐约看见婢女的嘴唇拼命动着。 脸上有黏腻的东西滑落,王氏抬手抹了把。 一手心的鲜红。 意识到这是自己眼睛流出的血泪,她怕到极致,大喊,“快,大夫。” 声音尖锐到破音。 婢女这会儿也反应过来,慌忙朝外跑去叫人。 王氏此时还是赤身,踉跄着出桶去拿衣裳,却不知怎的膝弯一痛,整个人后仰栽倒在地。 她觉得臀部和后脑勺疼的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但死亡恐惧让她不甘躺在地上等人来救…… 洗浴室就在王氏卧房的偏间,王氏刚叫喊出声,叶正卿便听到了。 可他不甚关心王氏,也不觉她泡个澡能出什么事,因而并没动,直到婢女慌张跑出来,他才意识到可能出大事了。 等他进来,便见王氏趴在地上,她身下一滩血迹。 “夫人。” 叶正卿大惊。 他厌恶王氏,可还没到想她死的地步,“夫人这是怎么了?” 王氏没有反应。 他忙将人翻转过来,便见王氏双眸紧闭,满脸是血,腹部插着一把刀。 叶正卿瞳孔骤缩。 那是他往日剃须用的剃刀,怎会插在王氏肚子上? 这边动静很快传到叶晚棠耳中,她带人赶来,将军府顿时一片兵荒马乱。 叶桢趁机出了将军府,却在隔壁巷街看到等在那里的谢霆舟。 他抱臂斜靠在墙上,审视着叶桢。 “怎么做到的?” 王氏沐浴,他没跟着叶桢潜入屋内。 王氏叫出声时,他才掀了瓦片,看见王氏七窍流血,痛苦至极。 叶桢则不紧不慢取了门帘上的珠子,打在她脚上,让她重重滑倒在地。。 王氏刚挣扎爬起,叶桢又捡起珠子再次打在王氏膝盖,王氏受不住,往前栽去。 叶桢及时弹出妆台上的剃刀,王氏摔下去时,剃刀没入她腹部。 而后叶桢将屋中弄得凌乱,似王氏因疼痛挣扎所致。 叶桢速度很快,一切不过瞬间,现场便像极了王氏摔倒,不小心弄掉了剃刀,又倒霉地倒在了剃刀上。 这一切都在他眼前发生,但他问的是叶桢如何让王氏七窍流血,且看王氏后面似乎神志都不清了。 叶桢平静道,“我曾以石子做暗器助兄长杀死刺客,弹珠子和剃刀自然也不在话下。” 她佯装听不懂谢霆舟所问。 谢霆舟眯了眯眸,明白叶桢是不愿答。 便换了个问题,“为何这样做?” 他也知,这世间不是所有的父母都能称之为父母。 可他刚刚在叶桢眼里看到了浓浓的恨意。 叶桢对王氏的恨意。 据他所查,叶桢虽出生就被叶家送去南边庄子,但她对叶家夫妇很是在意。 也是为了他们,她才入的侯府,诸多隐忍。 可刚刚她出手就是要了王氏半条命。 叶桢眼眸坦诚,“庄上的事,是叶家与侯夫人合谋,今日,谢瑾瑶又联系了她,她要与谢瑾瑶一起对付我。” 她走近一步,“兄长,叶桢所求不过是活着,兄长与我合作,远胜与我为敌。” 她在侯府还没真正立足,若叶家再助力谢瑾瑶,她必定更加艰难。 仇人强大且多,叶桢得分而除之,而不是让他们联手对付她。 王氏受伤,能给她一些喘息的机会,至于她的命,叶桢却不想收得太利索,那太便宜了她。 她声音轻柔,说的却是警告的话。 她不会坏谢霆舟的事,也希望他别多事。 活着是一个人最基本的需求,她所求不过如此,若谢霆舟毁她希望,那她叶桢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必定也会拉着谢霆舟鱼死网破。 她对王氏的惩治,亦是想让谢霆舟有所顾忌,让他明白,叶桢并非好欺之人。 谢霆舟怎会听不出她话里的警告,他亦走近一步,忽然搂住她的腰,抬手摸向了叶桢的后颈,而后是脸颊。 男人双眸冷冽,手却是温热的,叶桢身形一僵,没料到他会这般轻浮。 但转瞬便明白过来,他要做什么。 叶桢黑眸与他对视,不闪不避。 谢霆舟眼眸沉寂,停了手中动作,静静看着她。 眼下的叶桢和他查到的叶桢相差甚大,她又会易容术,谢霆舟不得不怀疑,她是否也是冒牌货。 否则怎会对生母下此重手。 可他没找到叶桢易容的痕迹。 “不可对忠勇侯不利,否则本世子会杀了你。” 语气锋锐,似开刃的剑。 “若侯爷不于我为难,我会敬重他,对兄长亦是如此。” 前世,忠勇侯虽不曾对她施于援手,但也没害过她。 叶桢自小崇拜叶惊鸿,因而对武将天生多几分好感和宽容。 忠勇侯虽糊涂,却也是于百姓,于朝廷有功的悍将,叶桢不是滥杀之人。 可若他是非不分,执意要帮自己的家人与叶桢为敌,那就另当别论。 她退离谢霆舟,福了福身,“将军府的人说不得会找来此处,叶桢先回去了。” 谢霆舟颔首,却在叶桢离开后,返回了将军府。 第24章 叶桢的秘密 将军府。 王氏已醒转,但她头晕得厉害,一直想呕吐。 可这次摔倒让她伤了脖子和尾骨,稍一动都会让她疼得额头冒汗。 她坚持说自己是被人所害,要女儿和丈夫为她报仇。 但叶晚棠命人搜遍府中,并没发现有人潜入,现场也无可疑痕迹。 请了几个大夫,都说王氏气血混乱,内脏受损,需得好生静养,万不可劳累,却无人能说出是因何所致。 王氏不甘心,要求再请医。 大半夜的,叶正卿被她折腾烦了。 没好气道,“好端端的人,今日喝这个药,明日泡那个汤,说不得就是这样把自己折腾坏的。” 他自信,自己虽没武功,可若有人进了他的屋子,他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何况还有这满府的护卫,他们又不是吃素的。 那个现场,他怎么看都是王氏踩了掉落的珠子,不小心滑倒所致。 王氏被疼痛折磨,心烦气躁,听他这样说,气得头顶冒烟。 同叶晚棠告状,“他听说叶桢得了管家权,就生了别的心思,眼下见我这样无瑕对叶桢出手,心里指不定多高兴。 他还做梦叶桢助他升官呢,晚棠,他心里没我们母……” 他心里没我们母女二人,只有他自己。 “你胡说什么?” 叶正卿忙捂住她的嘴,“你这是脑子摔糊涂了不成。” 他们一家三口虽早已相认,但那也是私底下。 如今屋外可是不少人呢。 将军府眼下虽是晚棠当家,但大多数人都是看在叶惊鸿的面上忠于晚棠。 若叫他们知晓晚棠的身世,岂不是要出大麻烦。 叶晚棠也沉了脸,对王氏道,“此事我会去查,你先好生养身体,谢家那边暂不必出手。 谢瑾瑶若是连叶桢都对付不了,往后还有何颜面在我面前趾高气扬。” 她身为大渊第一女战神的女儿,自小是京城贵女们追捧的对象。 唯有忠勇侯府的谢瑾瑶总想与她一较高下。 后头叶惊鸿战死,忠勇侯得重用,谢瑾瑶愈发想压她一头。 先前王氏与侯夫人联手,她没有阻拦,是因她的确不能再留叶桢。 而区区叶桢还不配让她脏手,便由着他们去了,只她也没想到侯夫人会那般没用。 但也因此,侯夫人母女才更急着除掉叶桢,他们又何须替别人做打手。 她这个生母,脑子还是差了点。 王氏见女儿不悦,也不敢多言。 只还是坚持道,“晚棠,再查查,我总觉得是有人害我。 还有能不能替我请几个御医来瞧瞧,我难受得紧。” 她好日子还没过够,可不想死。 叶晚棠嘴上敷衍,心里已然不悦。 能请来一两个御医已是极大的面子,王氏张嘴就是几个,真以为将军府还是叶惊鸿活着的时候。 她在意王氏这个生母,但那是王氏不损她利益的前提下。 叶惊鸿留下的人情用一点少一点,生父生母都是没什么本事的,她得留着为自己筹谋。 她不认为这是自私,因为她清楚,只有她好了,父母才能好。 因而出了门她并不曾吩咐人去请御医,倒是让人再仔细在府里查查,是否当真有人潜入。 谢霆舟看到此处,方才转身离开。 一路眉心都不曾舒展,曾经的一品将军府防守如铁桶,便是他都很难悄无声息潜入。 可今晚他和叶桢在府中来去自由,无一人发现。 叶将军泉下有知,不知该作何感想。 还有叶家夫妇竟真的要对付叶桢,为何? 叶晚棠竟也参与其中,这里头有什么蹊跷? 另一头,叶桢回来,就被挽星按着上了一遍药,又喝了一碗滋补汤,方才得以就寝。 躺在床上,叶桢却睡不着。 拿着一只玉哨陷入思念。 玉哨是母亲生前所赠,一同给她的还有一本秘籍。 说是对她勤学武艺的奖赏,专门命人从战场送去了庄子。 但叮嘱她非必要不得外传,秘籍内容记熟后即刻焚毁。 她今日惩治王氏,用的是秘籍记载的传音功。 运转内力将哨音灌入王氏耳中,中伤其脏腑。 不愿告知谢霆舟,既是母亲有交代,也是叶桢不想让谢霆舟过分清楚她的底细。 让人捉摸不透,才能让人忌惮。 想到谢霆舟,叶桢的心沉了沉,这人今晚也去了将军府,是为跟踪她,还是有别的意图? 思虑一多,叶桢索性不睡了,打坐运功。 翌日,她刚用过早饭,宫里医女便来了。 一番诊治后,叶桢送走医女,再去灶房给忠勇侯做了几个菜,以示感谢。 同时向他请示,想带挽星出门一趟,买些东西。 忠勇侯还有些诧异,出个门而已,怎的还需要他同意。 旋即他想到叶桢从前在侯府的遭遇,只怕柳氏很少让她出门。 对叶桢的愧疚又冒了出来,当即道,“你是侯府少夫人,将来更是掌家人,出入自由,往后不必特来请示。” 叶桢感激离开。 忠勇侯刚好练武回来有了饿了,便命人摆了碗筷。 今日叶桢做的几道菜皆是荤菜。 忠勇侯不是重口欲之人,但他吃叶桢的手艺很合胃口。 一高兴,心又软了几分。 “拿一千两给少夫人送去,顺道问问账房,这些年少夫人的月例可有按时给,若没有,让他们一次性补齐。” 叶桢两次感谢人,都是送菜,忠勇侯猜她应是手头拮据,没别的可以拿得出手的。 儿媳也是半个女儿,亦是他的孩子,他谢邦的孩子不该吃那些没必要的苦。 亲随送了银票回来,回禀道,“账上有发,但银子都落在了夫人手上。” 果然如此。 忠勇侯沉了脸,“本侯瞧着叶桢精神还不错,明日便将钥匙对牌给她送去。” 谢瑾瑶听说此事后,砸了两个花瓶。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竟用这种下作手段讨好父亲,父亲也是,他是没吃过好东西么,就这样被叶桢那种乡野厨艺给糊弄了。” 婢女忙提醒她慎言。 侯夫人如今不在府里,小姐的地位如何,全仰仗侯爷对小姐的在意程度,他们万不可得罪侯爷。 谢瑾瑶也知这个道理,但心里的气却压不下,吩咐道,“走,本小姐倒要看看她今日出门想做什么。” 叶桢想做什么? 她想查些事。 先前侯夫人污蔑她与府中男仆有染,声称对叶桢格外开恩,只处置了那男仆。 侯夫人敢当众那般说,便是府中真有男仆被罚。 她回来后也让挽星打听了下,前几日的确有男仆被杖毙。 那人是侯夫人的车夫。 但挽星打听不出男仆被处置的缘由。 叶桢隐约猜到什么,她想从男仆的死入手,揪出仇人的把柄…… 第25章 威胁 “小姐,后面有马车跟着,好像是谢瑾瑶。” 车厢里,挽星放下帘子同叶桢道。 叶桢闭目养神,并不觉意外,“最近京城贵女都爱去什么铺子?” 谢瑾瑶本就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如今忠勇侯对她态度和煦了许多,谢瑾瑶有了危机感,自然想抓她错处。 得知她出门,会跟来很正常,谢瑾瑶惯来是忍不了气的性子。 挽星道,“金缕斋最近扩了店铺,加了头面首饰、胭脂水粉这些东西,听闻生意很是红火,每日贵客云集。” 叶桢笑,“那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谢瑾瑶是个极为在意颜面的人,谢云舟的事情未平息前,她不会轻易露面。 就算忍不住跟进去了,也不敢张扬,她们便有了脱身的机会。 后面的马车内,谢瑾瑶见叶桢主仆进了金缕斋,眉间怒意横生。 “当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父亲才给她银子,她就爱慕虚荣。 就她那乡野出身,哪里配得上锦衣华服,就是穿了金缕衣也掩不住她那穷酸贱骨……” 金缕斋最近火爆异常,里头定有不少她的熟人,她暂不愿与他们打照面。 只得等在马车里,可越想越气,忍不住刻薄发泄。 二楼临窗,叶桢看了眼楼下的马车,带着挽星从金缕斋后门出去。 当年养父母以死逼迫她嫁入侯府,穿上嫁衣那日,她想着若谢云舟是良人,她便如世间万千女子那般,安于后宅,相夫教子。 若侯府非久留之地,她便尽心做五年侯府少夫人,以还父母生恩。 此后叶家再无叶桢。 婚后谢云舟寻各种理由不圆房,侯夫人又是佛口蛇心的,她就知自己的未来不在侯府。 为了能顺利离开,她对侯夫人身边的人和事多有关注。 因而知晓侯夫人的车夫叫伍大,当年假装孤儿卖身入侯府求生,实则还有弟妹养在西城平民区。 两人出了金缕斋,便运起轻功直奔伍大家。 一间很小的院子,却整洁干净,院内门上挂了白布。 在附近查探一番后,挽星敲门。 一个十一二岁的姑娘将门开出一条缝,她警惕打量两人,“你们找谁?” “我们曾得伍大相助,得知他出事,想来祭拜一二。” 挽星如此道。 姑娘迟疑了下,决意关门,“心意领了,但大哥已下葬,两位请回吧。” 叶桢按住门,推开,和挽星闪身而入后关上门,“听伍大说,你们兄妹关系极好,他死的莫名,你们不打算为他报仇么?” 她和挽星在府里呆闷了,偶尔夜里会出来透透气,那日恰好见伍大在月色下替弟妹洗头,三人说说笑笑,很是融洽温馨。 姑娘被她们的举动吓了一跳,忙抄起门后扫把,“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叶桢温声道,“我们虽也是侯府的,但并非坏人。 你兄长的事关系到大小姐,只凭你们兄妹很难为你大哥讨到公道。” 姑娘眼中戒备更甚,“大哥说过,忠勇侯是好人。” 若他知道大哥是无辜的,定会给大哥一个公道。 叶桢眸色微动,事关大小姐只是她的猜测,姑娘却没否认。 她猜对了。 “可他也是大小姐的父亲,你大哥应该也告诉过你,忠勇侯极为疼爱大小姐。 何况,侯夫人处置你大哥时,定也寻了正当借口,你们没有可靠证据,就算求到侯爷面前也没用。 侯府庭院深,你们也未必能见得到忠勇侯。” 前世,她出事没多久,庄上又被关了个男孩,男孩却逃了出去,看守她的婆子们被叫去一同寻人。 叶桢模糊听见,他们说若叫男孩逃脱了,连累大小姐名誉,夫人饶不了他们。 她记得最后那男孩被抓回,一同抓回的还有个小姑娘,两人最后被侯夫人下令活埋了。 回府后,得知死的是伍大,叶桢便猜想被活埋的那两个孩子,应该就是伍大的一双弟妹。 “我能助你们,可否将你二哥寻来?” 姑娘太小,家里如今主事应当就是前世那个男孩。 谢瑾瑶还在金缕斋门口盯着,叶桢不能无限耗下去。 姑娘用力握着扫把,不动。 家里虽无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她也不敢留两个外人在家。 如今大哥没了,她和二哥生活艰难,家里少了任意一样东西,对他们来说都是不小的损失。 猜出姑娘顾忌,叶桢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小姑娘,“我就在你院中等着,不进屋。” 姑娘思量片刻,接下银子,开门撒腿往外跑。 这是十两银子,他们屋里的东西加起来也不值这个数,故而她不再担心家里被偷。 叶桢等了约莫一炷香,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和姑娘一同回来。 应是路上已经听妹妹说过情况,男孩伍二直接问叶桢,“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叶桢不瞒他,“因为我同样憎恨侯夫人和大小姐。” “你不是侯府奴婢?” 大哥曾提过,侯夫人掌家很是严厉,下人从不敢有怨言。 若眼前人是侯府下人,又怎敢和侯府作对,还要针对大小姐。 且他瞧叶桢虽穿着普通,但气度像极了他在街上见到的那些贵人。 叶桢点头,“我的确不是奴婢,我是侯府少夫人。” 伍二顿时变了脸色,“少夫人还请回吧,我们兄妹命薄,不敢参与侯府内斗。” 这世间的贵人向来视他们为草芥,眼下少夫人想借他们对付大小姐,谁知利用完后他们又会有什么下场。 “你这些时日应该一直在打听侯府事,那当知晓侯夫人被留在了庄上。 表面是养病,实则是被忠勇侯处罚,此事乃我所为。 还有明日开始,侯府将由我掌家,大小姐协助,但她定不会甘心,若我失势,管家的就会是大小姐。 那么你们报仇将更加无望,甚至还没见到忠勇侯就被大小姐秘密处置。” 前世,两人应也是上门就被侯夫人送去了庄子,之后秘密处置。 叶桢又道,“若我将伍大还有弟妹的事透露给大小姐,你们定也活不过明日。” 男孩大怒,“你威胁我?” 当年大哥为了养活他和妹妹,自卖自身。 但大哥听说贵人们喜欢拿家人要挟下人,以此胁迫下人忠心。 大哥担心他和妹妹安危,便隐瞒了他和弟妹的存在,这些年都是偷偷来看他们。 如今大哥因得知大小姐的秘密,被侯夫人灭口,他和妹妹更不能暴露。 叶桢点头,“你就当是威胁吧。” 但也是在救兄妹俩的命。 虽然这世侯夫人不在府上,但侯府上下有不少她亲信,这对兄妹真闹出去,很难逃脱前世命运。 “你就不怕我当街拦下忠勇侯,将你今日所为说出去?” 男孩很机敏,反过来威胁叶桢。 叶桢看他,仿若看到自己养在南边的那些孩子们,她眼里多了抹笑意,“怕的,所以你妹妹伍有米得跟我走。 我初掌家,总需要些自己的人手,若你们配合行事,等大小姐和侯夫人彻底被扳倒,你妹妹不愿留在侯府的话,我可放她离开。” 男孩忙将妹妹护在身后,“你休想。” 心中害怕至极,这人连妹妹的名字都知道,可见她对他们家的事很是了解。 叶桢依旧是那副平静神色,“你们没得选择。” 另一头,谢瑾瑶等了许久不见人出来,再也等不下去。 吩咐婢女准备面纱,便气势汹汹进了金缕斋。 第26章 算计 谢瑾瑶将金缕斋寻了个遍,也没找到叶桢。 “她定是察觉我在跟踪,从后门出去了。 我就说她还带着伤呢,怎的就急着出门,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躲着我呢。” 谢瑾瑶回了马车,吩咐道,“派两个人去后门堵着,一旦她出现马上报给我。” 她往日出门都是仆从无数,今日不想招摇,但也带了好几个护从出门。 叶桢的马车还在这里,她定会再次从后门回来,然后假装在金缕斋。 谢瑾瑶如此笃定,眼里有兴奋。 正愁怎么抓叶桢的把柄呢,她就送上门了。 叶桢从伍家出来后,就带着挽星和伍有米去了一家寻常的成衣铺子。 自己挑了两套,给两个丫头也各挑了两套。 伍有米不肯要。 叶桢威胁他们兄妹,她对叶桢有成见。 但叶桢的要挟的确有用,她也想为大哥报仇,更不想连累二哥,因而说服二哥跟着叶桢出来了。 可心里对叶桢很是防备。 叶桢也不强求,让挽星结了账便又去了旁边的首饰铺子。 这次她只给自己和挽星各挑了两样,之后又零碎地添置了些东西,不曾隐藏行踪。 最后带着两人进了一家酒楼。 菜上桌,叶桢道,“坐下一起吃。” 挽星和叶桢一起长大,平日就时常一张桌上吃饭,到了侯府,规矩森严,她被勒令不得与主子同桌。 但私下两人出来,叶桢都会让她和在南边那样,故而挽星得了令,就坐下了。 伍有米不想,也不敢,立着不动。 可跟着逛了一路,肚子早就饿了,又是平日没吃过的好菜,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叶桢似没看出她的窘迫,“报仇非一日之功,你能抗住不吃不喝多久? 我身边不养废人,若你饿坏了,对我没了用处,我便将你二哥的行踪告知大小姐。” 挽星起身将伍有米拉坐在身边,“吃吧,往后你便知道我家小姐是好人。” 她虽不知小姐为何要对伍家兄妹用强硬手段。 但在挽星心里,她家小姐人美心善,绝不是欺负孩子的人。 小姐这样做,定有这样做的道理。 伍有米可不认同挽星的话。 哪有好人动不动就威胁人的。 她眼泪在眼中打转,但她害怕叶桢真的让谢瑾瑶对付伍二。 只得颤颤巍巍拿起筷子,大口往嘴里扒饭。 一只鸡腿出现在碗里,叶桢面无表情,“大小姐身边的人嚣张得很,跟在我身边,偶尔你还得帮忙打打架。 只吃米饭不吃菜可没什么力气,如果你打不过,那我就……” 话没说完,伍有米一口咬掉了半只鸡腿,含糊道,“我听话,你别害我二哥……” 这个人好坏。 威胁二哥不得擅自行动,否则就杀了她。 现在又拿二哥要挟她。 果然权贵没几个好的。 这样想着,嘴里的鸡腿都带着一股苦味。 叶桢隐去眼里笑意,“看你表现。” 挽星也笑,她就说她家小姐面冷心热,怎会真欺负孩子,她也往伍有米碗里夹了一块烧肉。 伍有米再不敢迟疑,之后无论挽星给她夹什么,她都吃得干干净净。 饭后,叶桢道,“你这个名字暂不能用,往后便叫朝露吧。” 清晨露珠,象征新生,希望他们兄妹能改变前世厄运。 伍有米也知自己得隐藏身份进侯府,因而点了点头。 出了酒楼,三人又一路直接逛到了金缕斋大门口。 谢瑾瑶还等着抓叶桢小辫子呢,没想到她并没偷偷摸摸走后门,而是大摇大摆出现在金缕斋正门。 且她那婢女还揉着腹部,一副吃太撑的样子。 计划落空,本就恼火,见此她刚歇下去的火气又蹭的上来了。 为了蹲守叶桢,她在马车等了大半日,午饭都没吃,叶桢他们倒是吃饱喝足。 简直太可恶了。 她留意到叶桢身边出现了个生面孔,难道这就是叶桢的帮手? 眼珠子一转,谢瑾瑶同婢女吩咐几句,便下了马车,走到叶桢跟前。 “叶桢,这是谁?你这还没当家,难道就想带穷亲戚入府打秋风?” 说话的功夫,她的婢女佯装脚下不稳,用力向朝露撞去。 谢瑾瑶想试探朝露有没有身手。 叶桢似现在才看到她,一把拉过朝露,欢喜道,“瑾瑶,你怎么也在这里? 朝露,这是忠勇侯府大小姐,快行礼。” 朝露被拉开,婢女没撞到人,一时刹不住,反倒自己摔了个狗吃屎。 很是狼狈。 叶桢吓了一跳,忙让挽星扶婢女起来,“瑾瑶,你这婢女摔得不轻,可要让挽星陪她去医馆看看?” 谢瑾瑶听她一遍一遍喊自己的名字,恨不能堵着她的嘴,睨了婢女一眼,没用的东西。 婢女差事没办好,忙道,“婢子无事。” 叶桢却赶在谢瑾瑶之前再次开了口,“还是去看看吧。 正好我想给娘家父母挑些礼物,可我极少进金缕斋这样高档的铺子,担心自己看不准,不敢买。 瑾瑶来了,刚好能帮我掌掌眼,你安心和挽星去医馆,我会替你照顾好你家小姐。” 她声音不小,很快引来了旁边几人的注意。 那几人都是京城官员家的小姐千金,在对面酒楼用饭后,正欲进金缕斋选些东西。 听了叶桢这话,视线便落在谢瑾瑶身上,见她带面纱,其中一人试探道,“谢瑾瑶?” “你认错了。” “是啊,你是瑾瑶的朋友吗?” 谢瑾瑶和叶桢异口同声。 那人是兵部侍郎之女苏燕婉,但她不是谢瑾瑶的朋友,而是叶晚棠的闺中密友。 平日没少被谢瑾瑶打压,故而对谢瑾瑶还算熟悉。 听了叶桢的话,再仔细打量谢瑾瑶也认出她来了。 想到什么,忽然笑道,“谢大小姐平日最是威风,今日怎的这般低调,连身份都不肯承认了。 莫不是也觉得谢二公子的事丢脸,不敢再出来见人?” 苏燕婉身边的另一千金也跟着笑道,“估摸着是如此,否则侯夫人怎的留在庄子,不回京呢。 定是觉得养出这么个儿子丢人,倒是谢大小姐脸皮要厚些。 哎,就是可惜了,家里出了这样一个哥哥,谢大小姐的亲事怕是很难如意咯。” 谢瑾瑶最不想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既被认出来,她索性不装了,抽出腰间软鞭,“闭嘴,那人不是我二哥,再敢造谣,本小姐饶不了你们。” 几人见她这个时候,还这样嚣张,想到她平日爱用鞭子抽人,倒也不敢再起冲突。 谢瑾瑶又怒目看向叶桢,“你故意的。” 平日叶桢在府上像个闷葫芦,今日话格外多,她定是故意叫破她的身份,让她丢脸。 叶桢很无辜,“我不知道你不能见人。” 苏燕婉噗嗤笑出声,忍不住说了句,“就是,如果那人不是谢云舟,你又遮脸做什么?” 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啪。” 鞭子抽在地上,谢瑾瑶觉得丢脸极了,怒道,“苏燕婉,再敢多说,第二鞭就会打在你身上。” 苏燕婉也是家里娇宠长大的,否则怎敢站在叶晚棠那边和谢瑾瑶作对。 被谢瑾瑶当众下了脸面,也怒了,两人最后当街吵了起来。 叶桢似很害怕,忙让挽星回侯府通知忠勇侯。 而谢瑾瑶派去庄上的人,也带着侯夫人的主意寻来了金缕斋。 第27章 要打架吗,我不怕你 谢瑾瑶的心腹织云找到她时,她正和苏燕婉几人在金缕斋门口吵得不可开交。 贵女体面尽失。 织云顿感不妙。 她回来时,侯夫人拖着病体千叮咛万嘱咐让小姐不可再同往常那般任性,务必要在侯爷面前维持贵女知书达理,沉稳干练的一面。 如此,大小姐才有可能拿到全部掌家权。 可现在…… 眼见谢瑾瑶说不过,又要动手,织云忙拦住她,低声将侯夫人的话转告给谢瑾瑶。 谢瑾瑶被愤怒冲走的理智,这才稍稍回转了些。 “哼,我懒得再与你计较,日后再让我听到你胡言乱语,我便请父亲问问兵部侍郎是如何教女儿的,竟将你教得这般长舌。” 她会听母亲的话,可她是受不得委屈的人,没吵赢,就想用父亲的官职压苏燕婉一头。 只有这样,她心里的气才能顺畅些。 但苏燕婉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甘心落下一个长舌妇的名声。 “谢云舟的事,京城都传遍了,我不过是见你带着面纱出来,有些反常,就好奇问了句,你却朝我动鞭子。 所谓空穴不来风,你这样恼羞成怒,恰恰说明你心虚。” 她掩面哭泣,娇娇弱弱,一副被谢瑾瑶欺负了的委屈样子。 “自己家人做出那样的丑事,不去反省自身,反而在外行凶,是何道理。” 谢瑾瑶气极。 分明是苏燕婉这个贱人先挑衅她,如今却倒打一耙,她恨不得用鞭子抽死她。 偏这个时候叶桢出来打圆场,“好了,莫要再吵了,回家吧……” “都怪你。” 谢瑾瑶见不得她这副老好人的模样,用力推开她。 若不是叶桢,苏燕婉怎么会认出她,又怎会有现在的事。 叶桢被推得一个踉跄,像是要摔倒,朝露及时扶住她。 朝露没想到叶桢说的是真的,跟在少夫人身边,真的需要打架。 她痛恨谢瑾瑶,因而撸起袖子怒目挡在叶桢面前,壮着胆子道,“你要打架,我不怕你。” 侯府的主子这样凶,大哥往日在侯府还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她没打过架,但今日若是能揍到谢瑾瑶,就算死也值了。 谢瑾瑶见一个落魄丫头都敢和自己叫嚣,加之刚刚婢女试探没成功,她鞭子一挥,就向朝露和叶桢打去。 “混账!” 一声暴喝响起,忠勇侯抓住了鞭子。 叶桢护在朝露身后的手悄然放下,她老远便看见忠勇侯朝这边过来,故而才去劝诫谢瑾瑶。 她清楚谢瑾瑶的性子,必定会迁怒于她,而后侯爷就能看到她被谢瑾瑶打的场景。 这种招数侯夫人惯来爱使,叶桢学以致用用在她女儿身上,也算以牙还牙了。 倒是没想到朝露这样虎,叶桢自不能让她挨打。 忠勇侯沉着脸问谢瑾瑶,“你在做什么?” 昨日在府中对嫂子动手,嘴上说悔改,今日却又在外头打叶桢。 还与人当街吵架,堂堂侯府千金竟似乡间泼妇。 这些年,柳氏究竟是如何教导孩子的。 忠勇侯脸色难看至极。 谢瑾瑶虽察觉挽星离开,但她没想挽星竟敢找忠勇侯过来。 往日这些事母亲都是竭力瞒着父亲,故而她的意识里父亲从来不会管这些。 没想到他竟然来了。 被抓个现场,谢瑾瑶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倒是织云反应很快,“侯爷,小姐今日来此是为给少夫人买礼物,不想被苏姑娘几人刁难。 小姐维护侯府声誉,这才与对方争辩起来。” 谢瑾瑶亦回神,“是啊,父亲,苏燕婉她们百般嘲讽,恶意挑衅,丝毫不将侯府放在眼里。 女儿身为侯府嫡小姐,怎能任由侯府尊严被践踏。” 无须她细述,忠勇侯也能猜到苏燕婉他们说了什么,无非是谢云舟的事。 他转身看向苏燕婉几人,“苏姑娘,本侯早已确认,那人并非我儿云舟。 而是易容成我儿,妄图行骗我侯府的江湖骗子。 若你有疑虑,本侯可请令尊带苏姑娘前往庄子,挖出那尸体,给苏姑娘看个明白。” 他嘴上对亲随说不必在意,心里又怎会当真不在意。 人活脸树活皮,若非他有战功加持,这些口水就能淹了侯府。 何况,外人每次议论,都是在唤醒他的丧子之痛。 苏燕婉敢和谢瑾瑶争吵,却没胆色在忠勇侯面前说什么,更不敢去挖什么尸体。 只得赔礼说自己关心则乱,而后寻了理由离开。 忠勇侯自持身份,不会同姑娘家为难,但心里打定主意,要敲打敲打她们的父亲。 孩子不听话,他往后会多加教导,却由不得外人欺负,自然,若女儿主动欺负人,他亦不会轻饶。 忠勇侯横了谢瑾瑶一眼,“回府。” 进了侯府大门,叶桢道歉,“父亲,对不起,我今日不该出门,也没能处理好此事。” 谢瑾瑶路上得了织云提点,委屈道,“二嫂,我好心想给你挑头面首饰,作为赔罪。 又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想着让你自己选,可你进了金缕斋,那里头不少京城贵女,我不愿听他们的闲言碎语,就在门口等你出来,我们再去换个店。 但我等了大半日都不见你出来,又渴又饿,结果你一出现就喊我名字。 你明明看见我戴了面纱,便知我是不想被别人认出,最后闹成这个结果。 二嫂,你是不是还记恨我,故意想让我出丑,可我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忠勇侯亦看了过来。 叶桢平静道,“瑾瑶误会了,我们往日不曾一同出过门,所以我不清楚你平日出门是否戴面纱。” 谢瑾瑶一噎,她以前嫌叶桢丢脸,确实从不愿与她多接触。 叶桢继续道,“我幼时时常被附近的孩子骂做煞星,薄命鬼。 起初我与他们争辩,可我发现我越争辩,他们骂得越起劲。 后来我意识到什么时候出生,生在什么样的家族并非我能决定。 我自证只会给他们添乐趣,不理会他们,专心过好自己的生活,时日一久他们也觉得没意思。 流言就如同雾气,只要阳光足够强烈自会消散。” 她看向忠勇侯,“父亲,儿媳并非有意。 儿媳只是觉得不该因非己之错,弯了脊梁,儿媳无错,便要堂堂正正走在日头下。 但儿媳也有错,错在没明白瑾瑶心思,错在身为嫂子没有引导好小姑子,儿媳往后会注意的。” 谢瑾瑶瞪圆了眼睛。 叶桢这是什么意思,她还想教导她? 她哪里来的脸面,正欲开骂,被织云扯了扯衣袖。 第28章 大小姐的秘密是什么 谢瑾瑶立即想到侯夫人的叮嘱,咽下怒气。 “二嫂说的是,可瑾瑶生在侯府,长在侯府,实在见不得她们如此折辱侯府。” 言外之意,叶桢不在意侯府和谢云舟,才能说得那般冠冕堂皇。 叶桢却没再多言。 忠勇侯认真看了她一眼,他有些意外,叶桢的想法竟与他有些相似。 皇家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为何世人不敢嘲讽议论,因为皇家足够强大,正如叶桢所言,日头足够强,雾气就会散。 当然,他没有任何觊觎皇权的意思,却一直以此鞭策自己。 可他的女儿却一点不懂这个道理,故而沉声斥谢瑾瑶,“可你今日闹的结果,便是给世人又添了佐茶的笑料。” 谢瑾瑶心头一惊,父亲竟这般维护叶桢了? 她忙认错,“是女儿错了。” 忠勇侯这次却没那么容易消气。 挽星来找他时,他正在书房看谢云舟往日做的课业,与先前柳氏给他看的策论水平简直天差地别。 他也查了柳氏名下的书肆,之前的确养了许多寒门学子,但三年前谢云舟假死后都遣散了。 真相如何,一目了然。 儿子连才学都是假的,那么女儿呢,她往日呈现在自己面前的乖巧知礼,又有几分真? 谢瑾瑶并非真的蠢,只是往日骄纵惯了,她在忠勇侯眼中看到了失望和怀疑。 忙跪下,哭道,“爹爹,女儿真的知道错了,得爹爹庇护,女儿无忧无虑长至今日。 突然面对府中诸多变故,女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伤心之下失了智。 女儿这就去跪祠堂反省,禁足府中不再出门,往后听从爹爹和二嫂教导,求爹爹原谅。” 她摇着忠勇侯的手,满目哀求,又带着女儿对父亲的娇憨,“爹爹怎么罚瑶儿都成,只求爹爹不要不理瑶儿。” 这是女儿第一次这样跪在自己面前,忠勇侯沉沉叹了口气,“去跪吧。” 没再多说别的惩罚,面对孩子,他始终是心软的。 他又看向叶桢,“瑶儿往日被她母亲惯坏了,往后你多提点提点她。” 突然他话锋一转,“但她有句话说得很对,你们是一家人,荣辱与共。” 他并非看不出来叶桢对瑶儿的不喜,今日之事,叶桢又当真无辜吗? “是,儿媳明白了。” 叶桢听出这是忠勇侯的敲打,恭敬回应。 忠勇侯便将视线看向朝露,叶桢解释,“她是我刚到京城认识的朋友,曾帮过我。 今日得知她和十四岁的兄长过得不如意,儿媳想着儿媳院中人手不多,便将她带来府中,签活契做个洒扫丫头。” 叶桢刚回京城,虽被叶家看得严,但也不是完全没出过门,因而不惧忠勇侯去查。 而忠勇侯决意让她管家,就不会连叶桢添个下人都干涉。 不过还是问了朝露,“叫什么,哪里人士?” 朝露很怕忠勇侯的强大气场,怯怯道,“我的名字不好听,少夫人说我往后叫朝露,是渝州人,前些年逃荒来的京城。” “哦,多不好听?” 忠勇侯似来了兴趣。 朝露低头揪着衣角,“有米,奶说希望我以后都有米可吃。” 的确是很乡村的名字,一口一个我,显然也是不曾接触过权贵家中规矩。 叶桢对朝露的机灵很满意,她着重说名字不好听,因而忠勇侯会下意识忽略她的姓氏。 忠勇侯果然摆了摆手,没再发问,但回到书房后,却让人查了叶桢今日去向。 得知叶桢在金缕斋问了几次价,嫌太贵,就带着婢女从后门出去了。 再有行踪身边就多了那个叫朝露的丫头…… 忠勇侯眸色幽暗,叮嘱亲随,“近些时日,多留意大小姐和少夫人动向。” 他不想看到今日之事再发生。 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军中下属的管束已耗去他不少心神,还有幼子要看顾,长子那里也需得费神盯着。 他没有过多余力,再为女儿和儿媳之间的矛盾伤神。 另一头,叶桢三人也回了院子。 房门一关,挽星便拍了拍胸口,“小姐,吓死我了,我以为侯爷会收回你的管家权。” 在她看来,今日这一出,虽然让侯爷看到谢瑾瑶的不妥,但对小姐也不利。 至少在侯爷看来,小姐没有阻止谢瑾瑶发疯,也是失责。 难免会怀疑小姐是否有能力管家,又是否对侯府真心。 叶桢浅笑,“不会的。” 今日这出,是针对谢瑾瑶,但更是针对侯夫人柳氏。 昨晚叶桢打坐时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府里还有个老夫人在外头静养。 柳氏曾救过老夫人的命,被老夫人当做亲侄女养在身边多年。 原配夫人难产去世,忠勇侯又在外征战,是柳氏帮着老夫人照料刚出生的世子。 她是老夫人的救命恩人,也对世子有恩,因而老夫人很看重柳氏。 让她做了忠勇侯的续弦,并在她婚后第一年便将管家权给了她。 前世老夫人不曾回京,但今生柳氏失势,谢瑾瑶也被责罚,谢云舟的事又在外面传得难听,老夫人大抵不会坐视不管。 忠勇侯是孝子,若老夫人重新扶持柳氏,忠勇侯未必不会再给柳氏机会。 可若忠勇侯看到柳氏将孩子们全部教得不成样子,府中也管得乱七八糟。 那么,理智或许会压倒愚孝。 今日她虽表现不佳,但只要在老夫人回京前,让忠勇侯看到她管家的能力,以及柳氏的不堪,将来忠勇侯就不会轻易动摇。 她眸光转向了朝露,“你大哥知道了大小姐什么秘密,才会被灭口?” 说不得柳氏已向老夫人求救了,她也得快些动作。 朝露一愣。 她以为少夫人知道,所以才要利用他们兄妹对付大小姐。 原来她在诈他们。 这个人太狡猾了! 在朝露心里,叶桢不是好人的形象又加深了一分。 可她又想起,刚刚叶桢说,要给她签活契。 大哥说过,像高门大户要下人的话,一般都是签死契。 签了死契,下人的命就是主家的,主家可随意打杀甚至发卖,下人才会更忠心,这样主家用得也放心。 大哥就是死契,因而就算被随意打死,官府也不会管。 少夫人却没有这样做,可或许她这样并非好心,只是有别的目的。 朝露内心起了一丝挣扎。 她还年幼,也是被两个哥哥保护得太好,因而心思很容易被看穿。 叶桢递给她一碟子糕点,循循善诱,“朝露啊,如今你我已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告诉我,大小姐的秘密是什么?” 第29章 侯爷的父爱 “你什么意思?” 祠堂里,谢瑾瑶险些跳起来。 “你竟真的要我给叶桢送礼?” 她配吗? “大小姐,您先别气,听奴婢说。” 织云安抚她,“这礼表面是送给叶桢,实际是送给侯爷看的。 大小姐,您想想侯爷从前可曾罚过您?” 谢瑾瑶不做声。 没有,连句重话都没有。 可今日父亲当众骂她混账,还罚跪了她。 织云乘胜追击,“若您再不笼络侯爷的心,侯爷的心就会越来越偏向叶桢。 到那时,夫人能不能回来另说,说不得连您的婚事,叶桢都能插手。 先不说叶桢的眼界能为您相看什么样的人家,就是她对您哪有好心?” 毕竟这些年侯夫人和大小姐对少夫人实在不算好,叶桢一朝得势如何能不报复? “她敢!” 谢瑾瑶反驳,却没什么气势。 因为织云说的是事实,若母亲不能回府,叶桢是嫂子,又是侯府掌家人,父亲再偏信她的话,叶桢的确能对她的婚事动手脚。 思及此,谢瑾瑶坐不住了,“我给祖母去信。” 祖母最疼他们母子,不会任由叶桢欺负他们。 织云低语,“夫人已经给老夫人去信了,可是路途不近,老夫人年纪也大了,赶不得路。 在她回来之前,您还得靠自己渡过眼前的关,奴婢会替您整理些老旧的首饰……” 侯爷是男子,是公爹,不会细致到查看大小姐究竟送了叶桢什么。 谢瑾瑶也听明白话里的意思,同意是同意了,不过让织云寻些丫鬟婢女的旧物送去。 织云没觉得有何不妥,羞辱羞辱叶桢也好,让她明白自己真正的身份。 忠勇侯得知谢瑾瑶真的给叶桢送了头面首饰,心里宽慰不少。 孩子娇蛮归娇蛮,总归没坏彻底。 心里这般想,但也怕谢瑾瑶是做表面功夫。 “三餐定时给她送去,再送本《女戒》过去,让她抄一百遍。” 夜里,谢瑾瑶抄写的一部分便送到了忠勇侯面前。 一同送来的还有一张小纸条,纸条上画着两道背影。 男人高大伟岸,面朝日出,一手握着长枪,一手牵着头顶小揪揪的女娃。 小女娃则面向男人,配字,“瑶儿错了,瑶儿会好好反省,爹爹别生气好不好?” 忠勇侯看到这画,想起许多年前,他奉命到京城附近的城池办差,却要三日后赶回边境。 柳氏带着孩子在路上与他相聚,他们宿在山中庙里。 清晨他起来练枪,才四岁的女儿不知何时从房里溜了出来,糯叽叽的小脸满是孺慕地看着他。 那时,他只觉心都酥了,亦觉得愧疚,他半生不是守边疆就是沙场御敌,疏忽了孩子们。 柳氏教导失责,他这个父亲又何尝没有责任。 忠勇侯将纸条小心翼翼夹在珍藏的孤本里。 他去了祠堂。 从窗口看着谢瑾瑶跪得笔直,认真地抄写着《女戒》。 夜风吹入,她打了个寒战,忠勇侯心一紧,下意识就要去给她拿衣裳,生生忍住了。 在女儿彻底悔过之前,他不能心软,否则就是害了孩子。 站了许久,他又去了小儿子的院中。 却不知,他一走,谢瑾瑶就塌了腰,揉着手腕,满眸怨毒。 抄书的确可以让她收敛心神,因而让她想到了收拾叶桢的法子。 叶桢的梦华轩。 挽星嫌弃地看着织云送来的首饰,“小姐,这些是留下给侯爷看,还是拿去当掉?” 谢瑾瑶当真好意思,送这些破烂东西给小姐,有些坏得连打赏下人都拿不出手,这是折辱谁呢。 叶桢看了眼,淡淡道,“留两个可用的,其他的拿去当掉。” 能当多少是多少,再破再廉价也是钱,叶桢不会和钱过不去,更不会生气。 她和谢瑾瑶注定是仇人,为仇人生气不值得。 翌日,忠勇侯命管家送来了钥匙和对牌。 叶桢没急着见府中各管事,而是让管家将近三个月的账册送了过来。 这一日,她都在院中看账,不曾外出。 织云趁送餐的功夫,将这件事告诉了谢瑾瑶。 “奴婢瞧着少夫人应是不知如何下手。” 管理偌大一个侯府,可不是简单事。 “侯爷先前说,会派人教她,但今日只管家去送了东西便离开了。 奴婢想着侯爷约莫也是想摸摸她的底。 所以大小姐只要这次表现好,还是有很大机会的。” 儿媳再好,哪有女儿亲。 谢瑾瑶冷笑,“叶家不看重她,能让她习几个字就不错了,哪还会派人教她别的。” 新官上任三把火,叶桢穷人乍富,最该是显摆的时候。 她却躲在院中,只怕不是不想烧这火,而是烧不起来。 想到叶桢可能连账册都看不明白,谢瑾瑶心里很是快活。 她等着看叶桢的笑话。 将抄好的女戒还有画好的画像递给织云,“替我送去给父亲。” 忠勇侯的确是想探叶桢的底,他倒没什么恶意。 他是对叶桢这个儿媳不了解,不知她有几分能耐。 若先前叶祯推辞是谦虚,那就没必要再派人过去指手画脚。 若叶祯当真不会,自会开口。 假如叶桢不懂还不肯开口求助,只一昧乱来,那他便会考虑是否让她继续管家。 侯府需要掌家人,但也不是非叶桢不可。 结果叶桢什么举动都没有,的确让他也有些意外。 不过在他眼中,无论叶桢会不会,她都算是初掌家的新兵蛋子。 戎马半生的他对新兵素来有信心,故而没干涉。 看到谢瑾瑶再次送来的画像,忠勇侯的心又柔软了几分。 但他还是没松口终止谢瑾瑶的惩罚,依旧只是在暗处看了看女儿。 府中下人原本见侯爷让叶桢管家,又处罚了大小姐,以为侯府的天会变一变。 见叶桢没动静,反倒是侯爷连着两日都偷偷去看大小姐,下人们便觉得侯爷看重的还是大小姐,叶桢成不了气候。 也有和谢瑾瑶一样,觉得叶桢是没能耐,才没作为的,对叶桢更是多了几分轻视。 叶桢对此毫不在意,她将有问题的账册做了记号,又将犯事人的情况了解了下。 便让挽星和朝露将账册收好,打算洗漱安置了。 刑泽却出现在院中。 叶桢让准备的材料准备好了,谢霆舟请她过去做人皮面具。 第30章 谢霆舟的白月光 叶桢到的时候,谢霆舟正在写着什么。 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地方已备好,刑泽会带你过去。” “好。” 叶桢如常应了声,只当那晚警告的事不曾发生过,跟着刑泽到了隔间。 “二少夫人,东西都在这,您看看还需要什么?” 一样样仔细检查过,叶桢颔首,“这些便够了。” 话毕,便着手制作。 刑泽退出房间,守在了门口。 在他看来,叶桢有些神秘,又看到了主子的真容,他始终有些不放心。 叶桢知道他在身后,也没刻意避着,这门手艺她学了多年才有了以假乱真的本事。 并非看几眼就能偷师的。 她不会在人皮面具上做手脚,因而也不惧被盯梢。 一个时辰后,她净了手,“今日就这样了,明日我再来。” 刑泽便又领着她出去,路过谢霆舟时,他已搁了笔,手里拿了兵书在看。 叶桢停步,“叶桢想同兄长打听个人。” “何人?” 叶桢在他对面坐下,“敢问兄长,侯爷底下可有姓贺的将领?” 谢霆舟这才将视线挪到叶桢脸上。 “打听他作甚?” 这便是有的意思了。 叶桢迎上他的目光,“兄长能否先告知我,那位贺姓将领的情况。 他年纪几何,哪里人士,可有婚配,家中还有什么人?” 刑泽和扶光对视一眼,少夫人问的怎么那么像是替人相看? 谢霆舟放下兵书,眸光深了深,“你这次要对付谁?” 他可不信叶桢这个时候,还有保媒的心思。 金缕斋门口发生的事,他当日就知道了,一想便知是小狐狸在算计谢瑾瑶。 她那样的身手,若不想被谢瑾瑶跟踪,谢瑾瑶连她的边都摸不到。 为了什么,他约莫也能猜到一二,柳氏害小狐狸在先,谢瑾瑶亦不是什么好东西,小狐狸要报复,他冷眼旁观,不做干预。 但眼下小狐狸竟打听起军中人,他心生警惕。 叶桢提壶为自己倒了杯茶水,忙了许久,她渴了。 喝了一口,方才道,“柳氏和谢瑾瑶,准确说算是伸张正义。” 朝露告诉她,伍大临死前,曾偷偷回过家。 他说谢瑾瑶在城外行侠仗义,结果错将无辜女子当作与人私奔的小妾,将其鞭打重伤,害那女子被六旬恶霸抓去折磨致死。 没想那女子的未婚夫竟是忠勇侯军中的,谢瑾瑶自知闯了祸,这才急急忙忙寻到侯夫人求助。 恰那日,除了冯嬷嬷和吴护卫这两个心腹,伍大也在,隐隐约约听到了不少。 伍大虽给侯夫人驾车,但算不上是她的心腹,因而探知这样的秘密,他很担心侯夫人灭口,便提前知会弟妹,若他出事,让他们迅速离京返回老家。 可兄妹俩与伍大感情深厚,又初生牛犊不怕虎,想为伍大报仇。 却只知那女子的未婚夫姓贺,其余一概不知。 忠勇侯手握十万兵权,麾下将士无数,朝露两人只是寻常百姓,想打听那女子的未婚夫是谁,几乎没可能。 便是叶桢也只能来问谢霆舟。 贺姓很常见,但她根据谢瑾瑶和侯夫人对此事的反应,推测那人应是个将领。 谢霆舟眼眸微敛,突然往椅上一靠,摘了面具丢置一旁,“可以告诉你,不过本世子饿了。 上回你给姨祖母送的素蟹粉不错,吃饱了本世子才有力气说话。” 叶桢有求于人,做道素斋不是难事,只是眼下夜里府中未必有那些食材。 可很快她发现自己多虑了。 墨院这两日竟悄无声息弄了小厨房,小厨房里食材应有尽有。 叶桢心里的疑惑又生了出来。 他这是不信任侯府膳食?这般警惕,他到底是谁? 素蟹粉端到谢霆舟面前时,她不由观察他的用餐举止。 他吃得不算慢,却动作优雅从容,喉结轻动而不闻吞咽之声,很是矜贵。 莫非他本也是世家大族里的公子? 谢霆舟冰冷的声音飘来,“上一个这般盯着本世子的人,坟头草比你还高。” 他眼中杀意毫不掩饰,甚至还带着点嫌恶,被人盯视的嫌恶。 换作别的姑娘,不是吓得要死,就是羞愤欲死。 可叶桢只是抿了抿耳边垂落的发丝,未置一词。 她在想自己的心事。 倒是谢霆舟又开口了,“这素蟹粉你和谁学的?” 竟和他当年吃过的味道一模一样,可他是在边境吃的,而叶桢养在南边。 且当年救他的姑娘比如今的叶桢还略高一些,声音也不同…… 叶桢不傻,她反应过来,“可是这道素斋对兄长有意义?” 说什么饿了没力气说话,大半夜的食材齐全,眼下又这般问,只怕是早就动了让她下厨的准备。 谢霆舟却放下勺子,嗤笑一声,“你倒是会给自己贴金,不过是觉得略合胃口罢了,本世子这人有个怪癖,白白帮人总觉得心里不舒坦。” 寻了多年的人,对他来说自然意义非凡,只这些不必对叶桢说。 叶桢暗自翻了个白眼,他不舒服,所以折腾她往灶房去一趟。 “庄子附近有个庵堂,我常去玩,看多了自然就会了。 这样的素斋寻常庙宇都会做,兄长要是喜欢,初一十五可多往庙里走走。” 谢霆舟却摇头,“味道不同,这个香。” 叶桢想了想,“兄长先前去过的庙宇,可是北地的?” 谢霆舟颔首。 “那许是所用的油不同,南方多产菌子,菌油使用广泛,我长在南边,习惯使然见灶房有菌油,便用了些。” 叶桢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她想起,多年前,她乔装去边境,却在那里救下一个重伤的男子。 刺客穷追不舍,个个武艺高强,叶桢只得将男子藏在寺庙的杂物间。 她则凭一手素斋手艺混进寺庙灶房做事,夜深人静时,就给男子送一碗素蟹粉。 两人相处半月有余,少女情窦初开,男子却悄然离去,还将素蟹粉留作证据。 害她被那些刺客追杀了两月有余,直到饮月带人寻来,与她合力绞杀所有知晓她救人的刺客,她才得以安生。 不过,那男子也得了报应,叶桢亲眼看见他的尸身被人烧毁。 刚萌芽的情意就惨遭背叛。 于叶桢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故而不愿多想,重提自己的正事,“兄长现在可有力气告知我贺将来的情况?” 谢霆舟想到菌油这种东西的确在南方盛行,或许当年那姑娘是南方人,心里打定主意让人往南边寻。 嘴上回了叶桢的话。 “贺铭,二十一,家在京城郊区,有一未婚妻,但听闻那未婚妻贪图富贵,做了六旬员外的妾室,害得员外死于马上风,被员外夫人沉塘。” 叶桢衣袖下的手紧了紧。 对上了。 果然是个将领。 怪不得谢瑾瑶会害怕,怪不得侯夫人不惜灭口。 所谓马上风,定也是侯夫人为遮掩真相所为。 略一思忖,她将事情告知了谢霆舟。 谢霆舟眸中冰寒,“此事当真?” 叶桢点头。 起先,她察觉谢霆舟对柳氏和谢瑾瑶冷漠,以为他是要扮演真正的世子,故意如此。 自从见他将世子的画像画得那般逼真,府中又无人疑心谢霆舟的身份。 她便知两人关系匪浅,谢霆舟十分熟悉真正的世子,故而才能冒充得天衣无缝。 有了这个认知后,再细想谢霆舟对柳氏母女的态度,叶桢有了自己的结论。 谢霆舟恨柳氏母女,因而放纵叶桢的复仇。 原因不难猜,柳氏那样的人,怎可能待继子真心。 谢霆舟是替真正的世子不平,这更加能证明两人关系不差。 所以她不惧将此事透露给他。 谢霆舟观叶桢神色,便知自己对柳氏母女的情绪暴露了。 不由生了一丝防备,叶桢比他想的还聪慧。 但他看中军中兄弟,暂将自己的事抛掷一边,问道,“你想怎么做?” 第31章 谢瑾瑶的诡计 叶桢回到自己的院子时,已是深夜,洗漱完便睡下了。 第二日用过早饭,她让管家将十几个大管事全部叫去她的院中。 叶桢在屋里未出,而是让管事们一个个进去单独问话。 等所有管事谈完话,一日便过去大半,叶桢依旧没有动作。 却在第二日一大早,就带着挽星和朝露出了门,连车夫都没用,挽星驾车,到天黑才归。 第三日又是如此。 而谢瑾瑶终于用一张张画像打动了忠勇侯,在这一日得到赦免,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听下人们说起叶桢这几日的举动,心下好奇叶桢究竟和管事们说了什么。 便命人找来两个侯夫人的心腹管事,两个管事都说叶桢只是详细问了他们平日的差事。 谢瑾瑶高高在上惯了,笃定管事们不敢同她撒谎。 便越发觉得叶桢不会管家,才需要同府中管事们取经。 这几日外出,只怕也是寻人求助去了。 心中嘲笑不已,觉得自己胜算更大,因而都顾不上休息,就去了谢澜舟的院子。 她知道忠勇侯这些日子都会来看谢澜舟,让父亲看到她是个爱护、牵挂幼弟的好姐姐,定能又挽回几分父亲的疼爱。 谢瑾瑶想要乘胜追击。 如她所料,忠勇侯得知女儿出了祠堂,便来看望弟弟,老怀欣慰。 他到的时候,谢瑾瑶正耐心地教谢澜舟叠纸船,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映入眼中,忠勇侯眼里的慈爱都快溢出来了。 “爹爹。” 谢澜舟看见他,满心欢喜。 没了母亲在身边,这几日得忠勇侯全心陪伴,他对忠勇侯少了惧意,多了亲昵。 见他来,就跑到他身边,一把抱住他的大腿,仰着头兴奋道,“爹爹,姐姐教我叠了纸船,但我更想爹爹带澜儿骑大马。” 忠勇侯察觉小儿子畏高,这两日便时常将他架在脖子上,训练他的胆色。 谢澜舟从开始的害怕,抱着忠勇侯的脑袋不肯撒手,到慢慢体会到乐趣,主动要求。 忠勇侯颇有成就感,爽朗道,“行,骑大马。” 说话间,便掐着幼子的腋下将人提溜到了肩上,“飞咯~” 谢瑾瑶满眼的羡慕落在忠勇侯眼中,让他心生愧疚。 女儿幼时,他甚少有机会陪伴,眼下孩子大了,女大避父,这辈子都再难有这样亲昵的机会。 便想着陪完儿子,再陪女儿下下棋,聊聊天,却见谢瑾瑶福了福身,乖顺道,“有爹爹陪着澜弟,瑶儿放心了,便先回去休息了。” 不争不抢,没趁机邀宠。 转身离开时,她脚步有些瘸,是跪久了所致。 忠勇侯心里很是疼惜,回到书房就让人将御赐的膏药给谢瑾瑶送了去。 谢瑾瑶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而叶桢一连三日都是早上出门,日落方归,连忠勇侯都有些好奇她到底在做什么。 正欲派人叫叶桢过来问话时,叶桢将一沓罪证放在了他面前。 那些是府中几个管事作恶的证据,包括老管家的。 他们或草菅人命,或与外人勾结出卖侯府消息,或仗着侯府地势欺压百姓…… 忠勇侯看完脸沉如水,“你这几日出门就是查这些?” “是。” “你又是如何得知这些事情,还是说你一早就知道?” 忠勇侯厉目盯着她。 据他所知,叶桢只看了账册,账册可透露不了这么多。 若叶桢一早就知道却隐瞒不报,便等同助纣为虐。 叶桢不闪不避,“儿媳是从那日的问话中得到的情报。” 忠勇侯表示质疑。 这些个管事大多是府中老人,而叶桢先前在府中并不得重视,那些个管事怎会轻易吐露? 叶桢替他解惑,“儿媳让他们互相举报……” 原来,那日她要了府中近三月的账册,是为从账册里找到管事们贪墨的证据。 再用这些证据要挟,让贪墨者举报其他管事的恶行,否则便将这些证据交给忠勇侯。 如忠勇侯所想,这些管事都是府中老人,但能被侯夫人提拔为管事的,都是签了死契,入了奴籍的。 哪怕贪墨的再少,按大渊律,都是能被杖杀或发卖的。 威胁在前,叶桢又同他们承诺,只要日后他们表现好,他们的子孙便能获得脱离奴籍的机会。 在大渊,一旦入了奴籍,世世代代都是奴籍。 奴籍的人不可科考,不可经商,永无出头可能,除非主家给他们脱籍。 在死和子孙前途之间,有人选择了后者。 叶桢再根据他们提供的消息,去要挟别的管事,如此,情报就如同雪球,越滚越大。 自然也有不敢举报的,但有把柄在叶桢手里,他们也不敢将叶桢的真实谈话透露出去。 故而谢瑾瑶什么都没问出来,在她轻敌时,叶桢则在落实证据。 她将经过一一告知忠勇侯,“父亲,那些只贪墨银钱,并无其他恶行者,儿媳想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水至清则无鱼,若她将所有犯事的管事全部处理,反而会引起众怒。 可她初掌家,需要立威,因而选了几个罪大恶极者,将他们作恶的证据,呈到忠勇侯面前。 她指了指那些证据,“但这几个人,儿媳必须杀,还请父亲支持。” 如此直白,又坚决。 忠勇侯是震惊且愤怒的,他没想到柳氏管理下的侯府,竟有这样多的肮脏。 更没想到叶桢闷不做声,短短几日功夫,便将管事们的底细摸得这般清楚。 但叶桢要杀的足有五人,其中还包括老管家。 老管家是老侯爷曾经的小厮,是看着忠勇侯长大的,在忠勇侯心里是不一样的。 虽然他也恼怒老管家这般作为。 “管家已过六旬,活不了几个年头,便免了他的管家之位送去庄子吧。” 叶桢的管家权是他给的,因而他不想在她刚上任就驳了她的颜面,故而用了商量口吻。 可叶桢坚持,“父亲,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管家所为,府中好几个管事都知晓,若不惩治,儿媳难以服众。 光儿媳查到的,被他害死的就有三人,儿媳没查到的地方,又有多少无辜性命丧于他手。 儿媳知他对您意义不同,可那些死于他手之人,亦是被人记挂的。” 忠勇侯蹙眉,有些不悦。 叶桢毫不退让,老管家虽是老侯爷的人,但早投靠柳氏,也是柳氏一步步的纵容,让他成了今日这般。 原因叶桢猜得到,柳氏需要老管家的把柄,才能收服他。 此法,叶桢也可效仿,但她不想用。 杀这几人除了立威,还因他们都是侯夫人的心腹。 叶桢先前在府中不被看重,在他们眼里毫无威信,拉拢,感化这些招数,行不通。 反而会给自己带来无穷的麻烦。 叶桢也不想留这些作恶之人。 第32章 叶桢更像叶将军的女儿 僵持片刻,忠勇侯最终妥协。 因他清楚叶桢说得没错,老管家害无辜性命,确实罪无可恕。 却没想叶桢得寸进尺。 “儿媳还想请父亲将他们的卖身契交由儿媳。” 在高门大户,拿到下人卖身契才是真正手握生杀大权。 否则就是叶桢此次立威,将来也难管束他们。 忠勇侯在决定让叶桢管家时,就没想过藏着下人们的卖身契。 但今日叶桢一点情面都不给他,他心里到底是不舒服的。 叶桢自然明白他的别扭,“父亲才是侯府真正的当家人,若日后叶桢做得不好,父亲可随时收回这些卖身契以及管家权。” 她研究过忠勇侯,只要她无大错,亦无外人挑唆干涉,他不会轻易剥夺她的管家权。 忠勇侯见她知道服软,这才熨帖了些。 当即将府中所有下人的卖身契全部交由叶桢。 叶桢又开了口,“叶桢还想向父亲借两个人。” 两个帮她施刑的人。 忠勇侯觉得叶桢过分了,不给他面子就算了,竟还要他的人去杖杀老管家。 他没拒绝,但语气就没那么好了,“还想要什么?可一次说清。” 叶桢笑,“没了。” 但是她指名带走了忠勇侯的两个亲随,陈青和吴东。 他们都是忠勇侯心腹,许多时候代表的就是忠勇侯。 叶桢这是狗仗人势。 忠勇侯在心里如此骂道。 又觉得这样骂自己的儿媳好像哪里不对。 不过他也懒得深想了,他现在更好奇叶桢究竟能把家管到什么地步。 便踱步跟在了叶桢身后,但又不想给叶桢助威,因而隐在了暗处。 忠勇侯府的下人,终于等来了叶桢的新官上任。 叶桢将所有下人全部叫到忠勇侯的演武场。 没有多余废话,亮出卖身契后,直接让挽星当众说出五人罪行。 老管家最先喊冤。 叶桢便将自己查到的证据念给他听。 “少夫人,这是污蔑……” “是否污蔑,你心知肚明。” 叶桢厉声打断他,“侯府今日荣耀,乃老侯爷,侯爷,世子祖孙三代用鲜血拼来的。 身为侯府下人,在外所言所行皆代表着侯府。 你身为侯府大管家,更当以身作则,起好带头作用。 可你都做了什么?可对得起侯爷信任? 既是你带头失责,那今日我便先拿你开刀,正一正这府中的风气。” 老管家在侯府一辈子,连忠勇侯都给他几分颜面,因而他从未将叶桢看在眼里。 更未觉得叶桢有能力管这个家,但陈青和吴东的出现让他不安。 他大喊,“侯爷,老奴冤枉,那些证据都不是真的,老奴在侯府兢兢业业一辈子啊……” 他知道只有侯爷能救他。 叶桢却未再与他争辩,找那些证据是给忠勇侯看的,可不是向下人们证明的。 她语声沉稳威严,“来人,杖毙!” 事情已得到忠勇侯首肯,陈青吴冬自没有迟疑。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老管家被按在了凳子上,板子毫不留情地打在他身上。 有人反应过来忙为他求情。 若向来有威望的老管家都被惩治了,那他们又岂能逃过? 可叶桢只冷冷看着他们,“老管家作恶时,你们可曾规劝? 若不曾,今日又有何资格为他求情? 那些死于他手的人,哪个不是娘生父母养?哪个不是只有命一条,谁又该死? 身为侯府大管家,为钱财出卖侯爷行踪,是为背主。 侯爷是侯府的天,若因老管家自私行为,让侯府的天有所损失,你们这些依附于侯爷的人,又有什么好下场?” 她扫视全场,下了最后判定,“刚被指认的五人,罪不容恕,皆当场杖毙,求饶者与之同罪。” 大家都不曾见过这样的叶桢,那凌厉气势竟远胜侯夫人。 见老管家已被打得血肉模糊,加之卖身契都在叶桢手上,除了另外也要被杖毙的四人嚎叫,无人再敢出声。 管家的妻子王嬷嬷先前假意称病,不愿来演武场,察觉到不对劲后匆匆赶来,恰好听到叶桢最后那句话。 她仗势惯了,又见自己男人被打,气得指着叶桢的鼻子骂道,“你不过乡野一村妇,骗得侯爷让你管家,你除了胡乱杀人又哪里会管家。 这般恶毒,滥杀无辜,就不怕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陈青。” 叶桢面色平静,“搅乱行刑,辱骂主家,杀!” 王嬷嬷仗着自己男人是管家,在府中欺负其他下人是常态,就是叶桢也屡次被她刁难,所做之恶不比冯嬷嬷少。 老管家行的那些恶,亦有她的一半,便是今日她不来,叶桢也打算日后寻机会处置了她。 忠勇侯见陈青当真要去拿王嬷嬷,他不淡定了。 觉得叶桢这样过于冒进了。 正欲出面阻止,却被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的谢霆舟扯住了衣袖。 “既用了人家,就得信人家,侯府眼下瞧着荣光,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 可若再纵容下去,被用心之人拿了把柄,这些账都是要算在你头上的。” 纵奴行恶,可大可小,大夏倾覆不过片刻,忠勇侯亦只有一颗脑袋。 谢霆舟视线落在叶桢身上。 今日的叶桢让他有些意外,她有私心,但也真心在为忠勇侯整肃府邸。 忠勇侯到底没现身,因为陈青已在叶桢的示意下,当场割了王嬷嬷的脖子。 他再出现也晚了。 另五人咽气后,叶桢当即从下人中提拔了四人出来顶上,管家的位置暂时空缺。 同样的职位,她有捧有压,让管事们彼此嫉妒,避免他们抱团。 又将十几个大管事组成一个队,按府中日常所需排列先后顺序,彼此监督。 诸如,灶房的大管事可监督采办管事,并定下规定,“前者错,月银归后者,后者错,月银归公中。 错三次免去职位,三次以上者发卖出府。 越序举报者赏银五两,全员无措,月底各赏八两。” 又立下另一府规,“满府下人三年无错,可竞选管事职位,五年无错,可换取一个脱离奴籍的名额……” 忠勇侯觉出一丝不对劲来,“这个听着怎么有些熟悉?” 他问谢霆舟。 “前者退,后者斩之,后者退,统领斩之。” 谢霆舟眼中有惊愕,“是叶惊鸿将军所创的同心阵。” 当年苍狼国大肆来犯,他们擅长游击战,又异常凶残。 且崇尚赴死精神,使得大渊将士未战先怯,甚至临阵脱逃,以至于大渊接连兵败,连失多座城池。 后叶惊鸿横空出世,创立同心阵,定下严苛军律,再无将士敢逃,方将苍狼军打退,护大渊多年太平。 谢霆舟没想到,叶桢竟将同心阵用在了掌家上。 忠勇侯亦是满目震惊。 先严惩立威,再厚赏,用阶段流动抓住底层渴望求上的心,这完全是叶惊鸿带兵的作风。 刚这样想,他又听得叶桢朗声道,“万众一心,群山亦可撼。 侯府是我们共同的家,唯有大家一心,侯府才能越来越好,你们亦会更好……” 他一把抓住谢霆舟的胳膊,激动道,“你听到了没,前头那句话,是叶惊鸿曾用来鼓舞士气的话。” 那一次的战前动员,他听得热血沸腾,只恨不能立即冲出去杀了那帮苍狼鬼,无惧生死。 因而记忆犹新。 他又想起,叶桢曾提过,说叶惊鸿曾于她书信教导,他以为只是寻常的姑侄联络。 现下才正视叶桢口中的教导二字,叶惊鸿这是连兵法都教了啊。 “从前总觉得叶晚棠不像惊鸿,没承她半点飒爽英姿,定是随了她那死鬼父亲。 本侯还多次遗憾惊鸿后继无人,今日看叶桢,竟莫名觉得她才该是惊鸿的女儿。”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 谢霆舟想到叶家夫妇对叶桢的态度,眸色渐渐幽暗…… 第33章 侯爷教女 “父亲可见过叶将军的丈夫?” 谢霆舟如是问。 他只知叶惊鸿幼时被人贩子拐卖,得江湖隐士高人相救,收为徒弟,授予一身绝世武功。 参军前,一年约莫回京一两月,其余大半时间都在江湖,丈夫亦是江湖中人,叶惊鸿刚有孕,他便去世了。 具体情况,不得而知。 忠勇侯刚刚的话让他有了些怀疑,叶晚棠不只性格不似叶惊鸿,连容貌与叶惊鸿也无多少相似之处。 忠勇侯却摇头。 “不曾,他非京城人士,不曾来过京城,两人是在外头成的婚。” 他没说的是,他甚至都怀疑,叶惊鸿没有成婚。 但女子未婚有孕是会被世人诟病的,事关旧友名节,他从不敢深究。 担心谢霆舟多想,他补充道,“虽没来京城,但叶家当时送了嫁妆出去,也在京城办了嫁女宴。” 一场不见新娘新郎的嫁女宴,当时颇惹争议。 这件事谢霆舟亦听说过。 他眉头蹙了蹙,忠勇侯和叶惊鸿算是好友,若他都不曾见过她的丈夫,只怕京城更无人见过。 那叶晚棠的容貌究竟是不是随了父亲,还是说…… 忠勇侯狐疑,“怎的突然问起这些?” 这位可不是有闲心的。 谢霆舟还没应话,谢瑾瑶急匆匆赶来,“父亲,二嫂怎么杀了那么多人啊?” 罚跪几日,虽大多时候都在偷懒,但她被娇养长大。 又为博得忠勇侯好感,晚上还要去陪谢澜舟,因而觉得很是疲累。 早上就起得晚,叶桢集合全府下人时,她还没睡醒。 织云等婢女也只当叶桢就是训一训话,走个过场,让大家知道现在是她管家,便会散了。 因而也没特意唤醒她,等谢瑾瑶睡到自然醒,屋子里空无一人。 谢瑾瑶猜到是被叶桢叫走,寻来演武场时,正好看到老管家几人被处置。 她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老管家夫妇可是祖父留下来的,连母亲都不敢轻易动他们,叶桢这蠢货这会真是闯了好大一个祸。 不过闯得好啊。 就算父亲能被她蒙骗,祖母回来也绝不会轻饶她,那王嬷嬷从前可是伺候祖母的。 因而她又躲在暗处看了好一会儿,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才来寻忠勇侯。 “老管家和王嬷嬷在府上一辈子,那么大年纪,二嫂怎么,怎么就……” 她很是害怕的样子,“父亲,一下死好几个,二嫂会不会太残暴了。 传出去对侯府的名声怕是也不好。” 谢霆舟冷笑,“杀几个恶奴就是残暴,那在你眼里本世子岂不是地狱阎罗?” 他可是焚杀了五万俘虏。 谢瑾瑶心里就是这么认为的,但她不敢随意惹谢霆舟。 她现在的目标是叶桢。 “瑾瑶不敢这样想大哥,大哥这样做定有这样做的道理。 可家里和战场到底是不一样的,老管家他们不是敌军啊。 瑾瑶小的时候,他还抱过瑾瑶。” 亦抱过忠勇侯。 她刻意提及,又假意伤心,“就算他们再有错,寻个庄子打发了也好啊。” 虽不知为何行刑的是父亲的亲随,但母亲说过,父亲对老管家是有感情的。 先前母亲想小惩老管家,老管家找父亲求情,那事都不了了之了,眼下老管家被打死,父亲定然难过,说不定还恨叶桢。 这话若早些说,便是说到了忠勇侯的心坎里。 但眼下,他拍了拍女儿的肩,“跟为父去书房。” 谢瑾瑶见忠勇侯似乎并不生气,有些茫然。 但也谨慎得不敢再多言。 在书房坐下,忠勇侯便将叶桢找的证据拿给她看。 又将叶桢是如何得到这些情报以及查出这些证据,一并告知了谢瑾瑶。 谢瑾瑶大骇,“父亲,这里头会不会有假?” 她始终不愿意相信叶桢真有这个能耐。 忠勇侯约莫知道女儿的心思,摇头。 真假他还是分辨得清的。 谢瑾瑶不甘心,“她那个奖赏是不是太多了,这里几两,那里几两,家业再大,也经不起这样大度的。 还有那什么脱离奴籍名额,奴才就是奴才,这样岂不是乱了套了?” 关于奖赏,叶桢给忠勇侯看过管事们每月贪墨的账册。 奖赏听着挺多,但管事们贪墨的远不止于此。 他耐心解释给谢瑾瑶听。 “……若这点赏赐能让下人恪守本分,一心为侯府,这钱花得值。 赏赐亦是激励,父亲领兵打仗也时常如此。” 忠勇侯联想到了叶惊鸿所言,“畏我严律,甚于畏敌,则战必胜。” 叶桢的赏罚亦是如此道理。 若侯府能让他们更好地生活,他们便不会轻易行恶,没准侯府产业也会比从前更盈利。 见忠勇侯为叶桢说话,谢瑾瑶忙解释,“父亲,女儿不是对二嫂有意见,女儿只是担心二嫂没经验,这样胡来一通最后会害了侯府,害了您……” 忠勇侯打断她,语重心长,“瑶儿,你可知你与叶桢的区别?” 谢瑾瑶不知忠勇侯为何这样问,摇了摇头。 “父亲知道你也想要掌家权,但叶桢在努力做事,因此展示自己的能力,而你将心思花在了讨好父亲上。 作为你的父亲,我很高兴能得你亲近。 但今日父亲想同你说,往后遇到小事,可以指望别人,但遇到大事,一定不要把自身命运拴在别人身上。 纵然我是你的父亲,今日也无法满足你心中所愿。 因为父亲看到了叶桢的能力,也因父亲不曾看到你的本事。 你的人生还很长,记住父亲今日所言。” 忠勇侯趁机教女。 谢瑾瑶丝毫没明白老父亲的用心,只觉难堪。 她讨好的把戏竟被父亲看出来了。 那她这些日子在父亲眼中岂不像个跳梁小丑。 什么疼爱怜惜全是假的。 她眼泪簌簌落下,心里悄然生出恨意。 “可自小母亲就教导瑶儿,父亲是瑶儿的天,是瑶儿身后最大的依仗,瑶儿一直以为是这样的。” 忠勇侯宽厚的大掌慈爱地拍在女儿头顶,“父亲永远是你的依仗,可你将来要嫁人,父亲也有老去的时候。 孩子,人在这世间真正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你还年轻,还有机会,往后多同你二嫂学学……” 谢瑾瑶是咬着后槽牙走出书房的。 忠勇侯后面说的话,她是一个字都不想听。 她是忠勇侯府嫡女,只要父亲肯支持她,她有什么做不成,只要父亲始终疼惜她看重她,便是将来嫁了,夫家又怎敢欺负她。 父亲变了! 都是叶桢,是她蛊惑了父亲。 “我要除了她,一刻都等不了。” 回到房中后,谢瑾瑶咬牙切齿,低声在织云耳边吩咐着。 每次父亲回京,都会在家中宴请部下以示犒劳,这次凯旋,必定更会开宴。 如今叶桢掌家,这宴席便是她操办,她要利用这次宴请彻底除了叶桢。 织云听完她的话,微微迟疑,“大小姐,这会不会太冒险了?” 谢瑾瑶脸色一沉,“如今你还看不明白吗? 叶桢已经入了父亲的眼,若我们再无行动,这个家就彻底落在叶桢手中了。” 那也是织云绝不愿看到的,因而她没再犹豫,寻了个借口便出了府。 第34章 柳氏在外有人,谢瑾瑶身世有异 叶桢杀了老管家,忠勇侯都未出面,下人们便知,叶桢掌家已是板上钉钉,忠勇侯做了她的靠山。 加之她那番立威,自然就有人上赶着在她面前表现。 因而织云出府的事,很快传到了叶桢耳中。 叶桢听完也只是淡淡一笑。 倒是挽星担忧,“要不要奴婢去跟着?” 她担心谢瑾瑶不甘心,想害她家小姐。 叶桢摇了摇头,“不必。” 谢瑾瑶要害她,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她观察织云此人城府颇深,未必想不到她会派人跟踪,此次出门没准是故意虚晃一枪。 他们也不能在织云每次出门都跟踪。 那样必定会惊动侯爷。 叶桢很清楚,忠勇侯依旧疼爱女儿。 上次敲打她,便说明忠勇侯看出她和谢瑾瑶不合,如今她当家,老父亲难免担心她亏待或者伺机报复谢瑾瑶,必定会留意一二。 虽她如今有了管家权,但侯府真正的当家人是忠勇侯,叶桢选择静观其变。 她让人送来府中近三年的账册。 账房管事很是忐忑,他是因贪墨被叶桢抓了把柄的人之一。 虽然叶桢说过从前的事既往不咎,只看将来。 可见叶桢又要查账,就很不安,因而小心翼翼问道,“三年出入账实在有些多,少夫人想看什么,老奴可替少夫人找找。” 叶桢摆摆手,示意他下去。 她要账册,除了查找谢云舟过去三年的踪迹,还想查点别的。 去庄上前,她意外发现柳氏在外有人,且听两人对话,谢瑾瑶似乎是柳氏和那男人的孩子。 叶桢还没来得及细查,就被柳氏打发去了庄子。 前世,更是至死都再无自由,因而叶桢不知那人是谁,只从两人对话判断,男子并非居住京城。 既是这样的关系,平日又不在一处,必定会有别的往来。 叶桢想看看能不能从账册里找点蛛丝马迹。 事关侯府嫡女的身世和忠勇侯的颜面,她必须证据确凿,且谨慎行事。 自不能叫账房管事知晓。 管事出了叶桢的院子,一脸忐忑,遇上别的管事,也再不敢和从前那般随意叙话,只点头招呼便各自忙碌。 他为求生举报了别的管事,别的管事定也举报过他,但具体谁举报了谁,只有举报者和叶桢清楚。 如今他看别的管事,既心虚,又提防,生怕再被人抓了错处,哪日被报到叶桢面前。 谢霆舟刚从府外回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嘴角微微扬了扬,叶桢这招倒是管用,如此,府中管事们再不敢轻易抱团,还得拼命在她面前表现。 “主子,你笑什么?” 刑泽看了眼走远的两个管事,又看了看谢霆舟,有些看不懂。 谢霆舟没搭理他,径直回了墨院。 他们至今没查出山里那刺客的真正身份,更不曾查到他和谢云舟的关系。 谢霆舟坐在书案前,摩挲手中扳指,脑中在想,会不会叶桢在骗她? 刑泽不知主子所想,他被挽星拦住了去路。 挽星将一个食盒递给他,“这是我做的糕点,多谢你上次帮我家小姐。” 刑泽是个没开窍的钢铁直男,他觉得自己是奉命行事,因而认为挽星感谢的也是谢霆舟。 接了食盒,笑道,“我替我家主子谢谢挽星姑娘。” 挽星,…… 看着邢泽大步离开的背影,挽星陷入沉思,是她没表达清楚吗? 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小姐和师父他们都说她长得很是可爱好看。 可刚刚邢泽似乎并未多看她。 难道是师父教的不对? 想到师父,悲伤自挽星心中蔓延全身。 师父是叶将军给小姐找的师父。 小姐收下她和饮月后,让她们跟着她一起习武,师父便也成了她们的师父。 当年得知叶将军战况告急,与叶将军是好友的师父,便赶往相助。 最终和叶将军一同深陷沼泽,连尸身都未能找回。 这是小姐心中最大的痛。 叶将军看不惯叶家对小姐的忽视,却也碍于是兄长的家事,不便过多插手,对小姐有怜惜,更多是同情。 加之她常年在军中,除了仅有的一次见面,平日也只有书信往来。 可师父却是陪在小姐身边多年,拿小姐当亲女儿疼的,若她还活着,绝不会让人欺负了小姐。 她也不必为了给小姐找助力,去勾引刑泽了,偏偏她还做不好。 挽星一脸失落的回了院子。 见叶桢对着兵书发呆,知道小姐也是想师父了,便在门槛坐下,不去打搅。 叶桢细细摩挲兵书,眼底湿润。 师父得知她对兵法有兴趣,就亲自前往边境将母亲的兵书全背回了南边,送与她。 可那时她尚且年幼,许多都不能真正理解,师父出身江湖,年少不爱读书,更不通兵法,无法替她解惑。 就不厌其烦地给母亲写信,遇上母亲忙,未能及时回信,师父则会将她的困惑记下,快马赶去找母亲要答案,回来再细细讲给她听。 师父握惯了剑,最烦拿笔,可有时候担心记不住,或者记岔了,就会认认真真将母亲所言注解在纸上。 母亲的心中有天下,有叶晚棠,有叶家,有她,师父的心里却只有她。 可她…… 叶桢将书合上,平复好情绪,拿起侯府账册,“挽星,进来帮忙。” 她想尽快处理完京城的事,往后便在师父和母亲牺牲地附近,择一处隐居。 那样,她便能时时去看他们,余生,她也算是有亲人相伴了…… 与叶桢的悲伤不同,叶晚棠此时满是愤怒。 “之前她不是联络过你吗?怎么会找不到她的踪迹?” 在她对面站着的是将军府的大管事,射姑。 她曾是叶惊鸿的亲随,后被留在京城照顾叶晚棠。 前段时间,她收到一封信,信中让她多加看顾叶桢,等回京后对方再重谢。 射姑认出那字迹,似是叶惊鸿好友殷九娘的字迹。 再联想殷九娘当年隐居在南边的一座尼姑庵里,与叶桢居住的庄子颇近,或许两人因此有了交集。 这般想着,射姑便觉得这信就是殷九娘写的。 可殷九娘当年为救叶惊鸿而死,以为死的人,却来了信,射姑心生希冀,会不会将军也没死。 因而,她请求叶晚棠帮忙照拂叶桢,自己则带着人马不停蹄地去找殷九娘。 可最终什么都没寻到,又不放心叶晚棠,这才回到京城。 没想到,在她面前一向温柔的叶晚棠,今日会如此愤怒。 “小姐不必着急,先前她在信中说会来京城,那应是会来的。 等她到了京城,我们就去问将军的事。” 射姑安抚。 她将叶晚棠的反应,当做是女儿急着想知道母亲的情况,才如此反常。 可叶晚棠怎能不急。 “死”了几年的人,专门来信关照叶桢,足见两人关系绝非寻常。 叶桢可以活着,决不能有依仗地活着。 何况,眼下叶桢在侯府得势,若再有别的助力,万一叫她察觉了什么…… 叶晚棠不敢想。 她决不能失去将军府嫡女的身份。 因而下令,“再去找,无论用什么方法,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她找出来。” 射姑蹙了蹙眉,“小姐,殷九娘是将军挚友,性子最是飒爽,她不出现,定是有不能出现的理由,大肆搜找,怕是不妥。” 将军曾说过,小姐性子随了叶正卿那个舅舅,若有头脑不清的时候,她得及时阻拦,甚至可以拒绝听令。 射姑觉得叶晚棠此时就不明智,因而她未有动作,而是说道,“小姐先冷静冷静,射姑想去看看叶桢表小姐。” 她当时满心想着将军的事,倒是有负殷九娘所托,如今回了京,起码得去见见对方,没准从叶桢那里能得到什么消息。 叶晚棠见她不遵令,心里已是极大的不满,还要去见叶桢,衣袖下的手攥的指节泛白。 她沉了口气,露出笑容,挽住射姑的胳膊。 “是我过于期盼母亲还活着,见你未找到人,才会情绪失控。 叶桢她很好,倒是你一路奔波,很是辛苦。 我也还未用膳,我让灶房多做几个菜,射姑陪我用点,明日我再陪你去见桢表妹,好不好?” 射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个时间确实不适合登门。 但虽得叶惊鸿叮嘱,必要时可管束叶晚棠,却时刻谨记自己身份,极少越矩与叶晚棠同食。 可叶晚棠今日却百般撒娇,射姑到底心软应下了。 却没看到叶晚棠垂眸时,眼底闪过的杀意。 第35章 下毒 射姑洗漱一番过来时,饭菜已端上了桌。 她习惯性地替叶晚棠布菜,夹的都是叶晚棠爱吃的。 叶晚棠很是感动的样子,抱着她撒娇,“射姑,你对我最好了。 虽然母亲极少陪我,但我却从未缺失过母爱,射姑,在我心里你如同母亲。” 射姑忙放下筷子,起身,“小姐折煞射姑了,射姑只是将军的婢女,照顾小姐应当应分,这些话,小姐万不可再说了。” 将军在她心中犹如神龛,她怎敢与之并论。 其实若让她选,她宁愿跟在将军身边,和将军同生共死。 但小姐是将军唯一血脉,她得替将军照顾好小姐。 叶晚棠拉她坐下,“好了,射姑不想听,我以后就不说了。” 该死的奴才,总喜欢管这管那,她身为将军府嫡女,连说句话都要听她教导。 她实在是受够了。 叶晚棠掩去心中情绪,端起桌子酒杯,“这些日子射姑辛苦,这是庄上送来的果酒,射姑尝尝,喜欢的话稍后我让人给你送些过去。” 射姑是跟着叶惊鸿喝惯了烈酒的,这种果酒她实在不爱。 而且今日的叶晚棠总让她觉得反常。 以前她表面贤淑温柔,但射姑感觉得到,小姐厌烦她且瞧不上她。 今日却这般客套…… 叶晚棠见她迟疑,又撒娇,“射姑是生气了吗?” “射姑不敢,只是这果酒射姑有些喝不惯。” 她直觉不该喝这酒,而将军说过,人有的时候就该相信自己的直觉。 射姑信将军。 “不喝就不喝吧,那吃菜。” 叶晚棠也意识到自己操之过急,先夹了点菜送进嘴里。 射姑见此,也拿起筷子。 饭后,婢女又端了甜点过来,射姑没动,她也不爱吃甜,叶晚棠吃了半碗,嫌腻,又让婢女倒了两杯茶来…… 走出叶晚棠的房间时,射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饭菜并没有问题,是她疑神疑鬼了。 小姐到底是将军的孩子,又是她看着长大的,她不该疑心她。 但睡到半夜时,她便知道是自己乐观了。 射姑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她似瘫痪了般,连求救都不能。 直到天亮武婢进屋才发现她的情况,叶晚棠吓坏了,为她请来御医。 御医说她是劳累导致的风瘫。 叶晚棠哭得很是伤心,平日跟着射姑的一众武婢纷纷觉得叶晚棠重情重义。 因而在叶晚棠提出她带人亲自照顾射姑时,一众武婢无人反对。 更不曾多疑。 射姑死死盯着叶晚棠,她知道自己是中毒了,是小姐给她下的毒。 那毒约莫是下在茶水里。 用饭时她尚且警惕,只有在用饭后身体无碍,她才放松了警惕。 她想不明白,小姐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小姐又是如何买通了御医,配合她撒谎? 还有这毒又是哪里来的? “我知你心中有很多疑惑。” 叶晚棠坐于她床前,“但我不打算告知于你。 这些年你一个做奴才的处处管着我这个做主子的,落得今日这下场,已是我仁慈。” 射姑却知道,这不是叶晚棠的仁慈。 而是叶晚棠做给府中其余下人看的。 若她骤然离世,将军府的其余下人必定会怀疑,只有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慢慢死去,他们才不会多想。 没了她,将军留下的人才会真正为小姐所用。 小姐是为了这个,才对她下手? 叶晚棠看出射姑所想,轻笑,“是也不全是。” 原本她还可忍受射姑,毕竟射姑虽喜约束她,但对她也的确忠心。 可那封信本就让她极为不安,射姑还要去见叶桢。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叶惊鸿未能察觉孩子被调包。 但射姑却是跟随叶惊鸿多年,她担心射姑与叶桢接触多了,会看出什么。 因而当初接叶桢来京时,她刻意打发射姑出府办差。 眼下又怎会让两人接触,万一再来个熟悉叶惊鸿,且处处护着叶桢的殷九娘…… 叶晚棠起身,“射姑为我操劳半生,往后便好好歇着吧。 府中最近不甚太平,前些时日舅母也莫名病了,现下又是射姑,怕不是府中有了什么脏东西,本小姐得请道士瞧瞧。” 随后,将军府便传出,大管家射姑病重,叶晚棠亲自日夜照料,为她请医不说,还请了道士相看。 又有人提叶晚棠在母亲死后,将母亲唯一的兄嫂接到府中同住。 前些时日,舅母叶夫人生病,叶晚棠也是衣不解带贴心照顾。 一番话传下来,叶晚棠得了一串美名。 与之一并传出的还有道士的话:叶家近期连病两人,乃是被人刑克所致。 随后便有人想到叶家有个福薄的叶桢,受不得富贵,否则不但会刑克家人,也会对自己不利。 恰巧叶桢如今在侯府掌家,只怕是承接不了这破天的富贵,所以连累了叶家。 再让她掌家下去,说不得还会克了侯府。 这番言论传到忠勇侯耳中时,他蹙了蹙眉。 让人将叶桢叫去了书房。 “外头传言你可有听闻?” 他开门见山。 叶桢点头,“儿媳刚听到,正打算明日回叶家看看。” 她不曾见过射姑,但知道她是母亲留给叶晚棠的。 听闻她武功不差,如今也不过三十多岁,当不至于重病。 她想到庄上叶家与侯夫人联手之事,怀疑射姑也是被人所害。 若真是如此,那叶家要她死的这个原因就值得推敲,她得去看看。 忠勇侯颔首,“是该去看看。” 他不信什么刑克,若真有刑克,叶桢如今是他侯府的人,要克也该是克侯府。 可侯府这些人都是他们自己犯错在前,故而忠勇侯不觉得这是叶桢的问题。 但当年叶桢出生,叶家的确一病一死。 若不是怪力乱神,那便是人为针对叶桢。 既然事情找到头上,叶桢就得有所应对,见她神色淡定,忠勇侯猜她心中有数,便不再多言。 他今日叫叶桢来,是有别的事。 “我手底下有不少未成婚的,我打算趁着眼下无战事,给他们相看相看。 如此就需要宴请京中适龄未婚女子,但为女子名声考虑,不好单独请她们,因而需得连带着他们家人一起。 陛下对我和霆舟的封赏这两日会下来,我想着就此办个封赏宴。 如此,宴请规模就小不了,不知你可来得及操办?是否需要我向姨母借个有经验的老嬷嬷来帮你?” 以往他也在家开过宴,但大多是宴请部下,或只请几个相熟好友,因而都是小宴。 便是如此,柳氏每次都是提前好些天准备,因而他不确定叶桢是否可行。 可好不容易平息了战事,他也想为光棍们操心操心,尤其是那个贺铭。 堂堂男子,因着女人的背叛都萎靡成什么样了,他瞧着又怒又心疼。 若能再为他寻个合适姑娘,没准他很快就走出来了。 叶桢在南边时,庵堂里有出家的当家主母,教过叶桢一些打理后宅的窍门。 但前世今生,叶桢其实都没什么实操经验,尤其她对京城勋贵圈子并不熟悉。 而这次的宴请对忠勇侯很重要。 叶桢不能办砸,因而她诚实道,“若能请来嬷嬷教导,儿媳心里会更有底。” 忠勇侯自打觉得叶桢像叶惊鸿后,就看她更加顺眼了。 他也觉得有个老嬷嬷在旁帮着,更保险点,叶桢没逞能,他很满意。 又不由问起兵法的事。 叶桢早料到他会问,隐去师父的事不谈,只说是看了叶惊鸿的兵书。 忠勇侯便当叶桢是看兵书自学成材,惊得瞪圆了眼,连连夸赞,“不错,当真不错……” 第36章 先下手为强 入夜,叶桢去墨院制作人皮面具时,同谢霆舟说了宴会一事。 “兄长可否同我讲讲那些军中男儿的脾性?” 既是要相看,自然是双方都要了解才能更好促进此事。 谢霆舟前些时日还觉得叶桢没有保媒的闲心。 今日她就得了这份差事,略一思量,便明白忠勇侯这心思怕是被人挑唆而起。 但他也盼着将士们能娶妻生子,故而没打算拿乔,正准备开口让邢泽同叶桢仔细讲讲。 没想今日的叶桢格外自觉,“兄长今日想吃什么?素蟹粉还是别的?” 谢霆舟挑了挑眉,“那便尝尝你擅长的。” 既然叶桢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他便不想吃其他人做的素蟹粉。 叶桢擅长的就是素斋,因师父爱吃。 好吃的素斋比寻常菜更费时间,叶桢还想早些回去看账册,所以她炒了几个家常菜。 谢霆舟本不饿,但叶桢手艺确实不赖,因而他每样都用了不少。 饭后,状似随意问道,“在南边还需自己做饭?” 她是叶家小姐,又有武功,庄上下人当不敢让她下厨。 叶桢回得也随意,“我馋。” 对话就此终止。 等邢泽和叶桢说完光棍们的信息,叶桢临出门时,谢霆舟才又说了句,“小心谢瑾瑶。” 他怀疑是谢瑾瑶撺掇的忠勇侯弄这相亲宴,目的自然是叶桢。 毕竟操办好这样的宴会并非易事。 叶桢大抵是没什么经验的。 好在她知道求助。 察觉他善意,叶桢笑道,“多谢兄长提醒。” 翌日,叶桢交代好府中事,便坐上马车前往将军府。 陪同的是忠勇侯身边的陈青,叶桢昨日得忠勇侯夸赞时,趁机向忠勇侯借了他。 将军府坐落在京城权贵云集的天街,府邸巍峨恢宏,处处气派。 原是一品亲王府邸,亲王犯事后空置多年,叶惊鸿打退苍狼国,皇帝派人仔细修缮,赐给了她。 是这条街上最奢华宽阔的宅院。 但叶惊鸿常年在边境,入住的时日极少,叶桢更是回京后短短小住。 第一次被接回京,王氏以他们是客居为名,让叶桢走的小门。 “来者何人?” 护卫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问道。 挽星出面说明是叶桢回来看望父母了。 护卫却道,“走偏门,大门轻易不开。” 守门护卫都是叶晚棠后头提拔上来的,在护卫眼中,叶桢只是一个客居的表小姐,先前在府上都是小门出入。 今日,自然也不配从大门进。 陈青沉了沉脸,骑马上前,“忠勇侯府的当家少夫人只配从偏门入府,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将军府的意思? 那改日我家侯爷登门,是不是也进不了你这大门?” 昨日叶桢借他时,他还有些不情愿,觉得叶桢是否过于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 他虽是侯爷亲随,但亦是军中将领,并非叶桢可随意使唤的侯府奴才。 但今日见将军府护卫如此轻慢叶桢,又忍不住上前。 叶桢嫁入侯府,代表的就是侯府颜面,他得护着。 忠勇侯是京中炙热人物,陈青又是常伴左右的,护卫认出了他。 忙道,“您稍等,容我回禀小姐。” 陈青都那样说了,按理他该即刻开门让叶桢进去。 可小姐刚吩咐,若叶桢回府,不可行大门。 他只得快步去回禀叶晚棠。 叶晚棠也很意外,忠勇侯竟会派亲随陪叶桢回门。 看来忠勇侯很看重叶桢。 她有自己的野心,不好得罪忠勇侯。 想了想,亲自带着人前往大门迎叶桢。 路上却忍不住腹诽骂道,“谢瑾瑶真是个没用的废物。” 身为忠勇侯的亲女,却被叶桢这个儿媳得了管家权。 但侯府具体发生了何事,她如今却打探不到。 多年前,她为暗地打压谢瑾瑶,买通了侯府下人,得知不少侯府内情。 后来为了拉拢忠勇侯,她顺势促成了叶桢和谢云舟的婚事。 担心叶桢坏事,因而盯侯府盯得更紧了。 可自打侯府放出叶桢当家的消息后,往日联络的侯府下人避而不见,她再也无从得知叶桢情况。 这让她很不安。 故而才弄出刑克谣言,引叶桢来将军府,她要亲眼看看叶桢究竟长了什么本事。 将军府大门在叶桢面前徐徐打开。 朱红大门厚重而高大,是母亲用鲜血所换。 叶桢眯起眼睛。 这是她母亲的产业,是她的家。 她是母亲唯一的孩子,这些本该是她的。 自己的东西,她得一点点夺回来。 她露出担忧神色,疾步上了台阶,“晚棠,我母亲如何了? 母亲身体抱恙,怎无人通知我,昨日我得到消息,担忧得一夜未睡。” 她握着叶晚棠的手,声音不大,但足够经过的人听到。 外头都在传她刑克叶家,今日她回来,少不得有看热闹的。 王氏伤了几日,叶家都不曾放出消息,昨日道士上门,他们就对外透露王氏情况。 叶桢猜,他们是想用此事对付她。 故而,叶桢先下手为强。 王氏的事的确是叶晚棠瞒下的,目的自然是日后提及时,让世人谴责叶桢不孝。 因外人不会去深究,叶家究竟有没有通知叶桢,他们只会人云亦云唾骂叶桢。 可没想到叶桢就这样当众噼里啪啦说了出来。 叶晚棠心头狐疑,叶桢是不是故意的? 就听得叶桢又道,“是不是母亲得知我受伤,不忍我担心,才让瞒着不说。” 叶桢脸上感动,“我就知道母亲还是疼我的,我这就去看她,母亲,桢儿回来了……” 她丢下叶晚棠就往内院跑。 脚步有些踉跄,不知是伤势导致,还是急的。 看热闹的人里,就有人不免说道,叶桢可是从山上滚下来受了伤的,怎的叶家不去看她。 连王氏身体有碍,都瞒着叶桢,难道真是怕叶桢邢克。 可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啊,丢在庄上十几年,这同在京城也不来往,是否有些无情了。 叶晚棠将这些话听在耳中,眼底愠怒,也有怀疑,叶桢究竟是不是故意,还是当真担心王氏。 等见到叶桢满眼心疼对王氏嘘寒问暖,她又不确定了。 自打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她就让王氏派人去南边盯着叶桢,那些人每次回信,都说叶桢还算老实,就是渴望见到京城父母。 后来,叶桢回了京城,虽性子沉闷,但她看的出来,叶桢很在意父母。 眼下,她这担忧伤心不似作假。 叶晚棠哼了声,便是作假也无碍,等叶桢今日离了将军府,她便让人再请御医。 到时,只要传出王氏和射姑病情加重,世人更会相信是叶桢刑克。 因她今日来了将军府。 这样想,她觉得是自己担忧过头了,叶桢若真的聪明,在这当口就该寻个理由避开将军府。 可她不但来了,还傻乎乎的让百姓看见,分明就是不通后宅手段的门外汉。 只怕真正整肃侯府的是忠勇侯,但男子打理家宅俗务到底不好听,因而才将叶桢摆出来当个傀儡。 等叶桢刑克他人的事情坐实,忠勇侯也会犹豫到底要不要用叶桢。 就算忠勇侯不在意,这满京城的勋贵到时也会对叶桢避而远之。 一个被勋贵圈子排斥的人,如何当家,没了忠勇侯的庇护,她杀叶桢并非难事。 叶晚棠想通这一切,心里安稳许多。 因而在叶桢提出想去看望射姑时,她只犹豫片刻就同意了。 叶桢说,“晚棠,如今侯府我当家,可以为射姑请几个好大夫。” 她语气有些炫耀,像是土包子衣锦还乡后渴望扬眉吐气。 叶晚棠心中鄙夷,到底是乡野长大,又被庄上那些人压迫惯了的。 同时又觉得自己先前的担忧可笑,她怎么会觉得这样的叶桢是威胁。 让她去看看射姑也好,近距离接触过,刑克之事才更有说服力。 她还需要美名,因而陪着叶桢一道去了。 不过,她没近前,佯装在门口问婢女射姑的情况,免得射姑看见她,眼神过于凶狠暴露了什么。 却没看见,叶桢同射姑介绍自己后,指甲轻轻敲击床沿,发出微弱的长短不一的声音。 射姑听到这些,眼眸逐渐瞪大,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叶桢。 似在问,“你怎么会将军的传输密码?” 叶桢看懂她所问,回道,“姑母所教。” 实则是母亲教给师父,师父再教会她的。 但眼下不是细说的时候,她又问,“可是有人害你?为何害你?” 可射姑动弹不得,只得拼命眨眼睛,叶桢留意她拢共眨了九下。 正欲再问,叶晚棠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桢表姐,射姑需得多休息,方才能尽快恢复,看完便出来吧……” 第37章 破局 “若有人害你,你眨一下眼,需要我帮你,眨两下。” 叶桢快速敲击。 可射姑又是接连眨了九下。 “桢表姐?” 感觉叶桢在屋里呆得有些久,叶晚棠进了屋。 叶桢再无机会问射姑更多。 射姑看向叶晚棠,眼角有泪水划落。 她不能让世人知晓叶惊鸿的女儿,竟对照顾她多年的忠仆下手。 将军英明磊落一生,不该被叶晚棠毁了身后名。 这将军府本也是将军留给叶晚棠的,叶晚棠嫌她碍事,想要早些掌管自己的家业,她成全她,算是了了多年主仆情谊。 射姑闭上了眼,再不看叶晚棠。 将军牺牲多年,她想将军了,也该去同将军告罪,她有负将军所托,未能教好她的女儿。 故而她只能谢绝叶桢的好意。 但殷九娘的消息她想透露给叶桢,只她如今能动的就只有眼睛,也不知叶桢是否能明白。 叶桢再聪明,一时也无法将射姑的暗示与殷九娘联系在一起。 她敛眸思索间,叶晚棠开了口,“你与射姑初次见面,怎的坐了那么久。” 其实时间并不算长,是她自己心虚。 叶桢叹道,“我在庄上时,经常听百姓夸赞姑母是巾帼英雄,她带出来的女子也个个骁勇善战,不输男儿。 听闻大管家也曾是随姑母上过战场的,百步穿杨,箭无虚发。 如今却连手指都动弹不得,我很是替她惋惜。 想来她自己亦是难受得紧,我瞧她一直对着你落泪。” 心里则在细细琢磨射姑刚刚的眼神,里头似乎并无对叶晚棠的怨恨,莫非她猜错了? 射姑并不是叶晚棠所害? 叶晚棠将信将疑,就被叶桢捉住了手,“晚棠,外面的传言你别信,当年那批命的道士也说过,只要我过了及笄之年回京就无碍。 母亲和大管家真的不是我邢克,你信我。” 叶晚棠被转移注意力,心中冷笑,面上却是道,“我自然信你。” “可父亲母亲对我还是有些误解,晚棠替我在他们面前多解释解释。 如今我在侯府说得上话,倒是将军府今时不同往日,就像我在乡下听的那话,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她拍拍叶晚棠的手,眼里带了点同情,“晚棠啊,你我到底是表姐妹,需得相互扶持才是,往后有难处尽管开口。” 好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叶晚棠心生怒意,将军府再不及从前,也不是叶桢可以轻视的,这个无知村姑竟敢在她头上作威。 “表姐说的是。” 她自持贵女形象,不愿与叶桢多话,维持表面功夫带着叶桢去了膳厅。 想着让叶桢吃了午膳就滚回侯府,她便能请医上门,让她知道知道究竟谁需要谁的扶持。 可她万没想到叶桢用完饭后又到了王氏屋里,她竟要带王氏和叶正卿去侯府小住。 “这怎么行?” 叶晚棠反对。 王氏去了侯府,她还怎么让御医对外宣称她情况加重? 在世人眼里,王氏是叶桢亲娘,若她这个亲娘被叶桢带在身边都没事,射姑情况加重又怎会有说服力? 叶桢不解,“我如今有了出息,接父亲母亲过去小住几日,让他们享享女儿的福,有哪里不妥?” 自然不妥。 “哪有出嫁女子将父母接去婆家住的,舅舅好歹也是朝廷官员,传出去岂不是惹人笑话?” “可晚棠不是将他们接来了将军府吗?” 叶桢依旧疑惑,“父亲母亲能在外甥女家一住多年,为何不能去自己的女儿家小住? 而且此事我秉过谢家父亲,他也是同意的。” 她看向叶正卿,“父亲不愿去侯府吗?” 叶正卿怎么可能不想? 他一直想接近忠勇侯,苦于没机会,如今叶桢将机会送到他面前,他只觉天上砸下馅饼了。 可他不愿得罪叶晚棠,便装作左右为难的样子,思量两方不得罪,又能如愿的法子。 王氏是知道叶晚棠计划的,她虽意外叶桢的决定,但她支持女儿。 正要拒绝,就听叶桢道,“母亲,我刚去看射姑,见她只剩一口气,心里难受得紧。 我害怕您也变成那样,无论如何,女儿得为您尽尽孝道。” “剩一口气了?” 王氏只知叶晚棠给射姑下了毒,却不知射姑具体情况。 叶桢的话让她胆寒。 射姑对晚棠忠心耿耿,晚棠却能对她下如此狠手,那会不会…… 叶晚棠意识到王氏神情不对,蹙了蹙眉,“表姐说话过于夸张了,哪里是一口气……” “浑身上下只有眼珠子能动,出气多进气少,晚棠觉得这很乐观?” 叶晚棠一噎。 她想着怎么反驳,叶桢又对王氏道,“母亲以往身体都很好,这次病的蹊跷,还找不到原因。 我在想,会不会是男大夫不便查看得过于仔细,恰好谢家父亲前些时日为我请了宫里的女医。 母亲去了侯府,女医为我复诊的时候,我就能请她给母亲瞧瞧。” 她撒娇道,“母亲你就同意了吧,等你和女儿多处些日子,您会发现女儿和晚棠一样贴心。” 叶晚棠刚还想不通,叶桢为何要带走叶正卿夫妇俩,听了这话,鼻子都气歪了。 感情还是为了和她攀比,结果竟要坏她计划。 “桢表姐,女医我也能请……” “好了,晚棠,这是我父母,既你能请,先前为何不替我母亲请? 可见在晚棠心中,舅母到底也只是舅母,可我做女儿的却不能看着母亲受苦。” 叶桢打断她,“你照顾射姑已是辛苦,住几日,我就会送他们回来陪你。 晚棠再阻拦,我就要怀疑你是不是要和我抢父母了。” 这话说得另外三人皆是心口一跳。 叶桢趁机吩咐人进来抬王氏出去。 王氏被叶桢刚刚的话吓到了。 想到自己那晚上的经历,她始终觉得是有人害她,可叶晚棠却坚持说什么都没查到。 让晚棠帮忙多请几个御医,她也只请了一个,且还是私下与她有交易的…… 王氏脑中就不自觉闪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若害她的本就是晚棠,那晚棠自然不会查出什么。 晚棠同她说过,等叶桢离开,就让人传出她和射姑病情加重的消息。 当时她信任女儿,没有深想,可如果晚棠为了逼真,真的让她情况更严重…… 王氏心底又惊又惧,头一歪佯装昏迷,顺势被叶桢的人抬出了府。 如此,就算她误会了晚棠,日后她也可解释,自己失去了意识,将责任推给叶桢。 叶正卿假装不放心妻子,也屁颠屁颠跟着叶桢走了。 叶晚棠目送他们离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怎会看不出王氏假装昏迷,她一直以为王氏是爱她的,结果几句话就被叶桢挑拨了。 好一个叶桢! 叶桢透过车帘缝隙回望,眼底一片冰冷。 她今日敢上门,自然得想好破解叶晚棠阴谋的法子。 且她带走了王氏两人,也算是间接护着射姑。 虽射姑没给她答复,但从叶晚棠的反应看,她是心虚的,射姑的事应是和她脱不了关系。 想到射姑就不由想到她两次眨的九下眼睛,为何是九下,射姑想告诉她什么? 叶桢闭眸思量。 突然,她察觉到危险气息,而后是血腥味。 马车帘子被掀开,一道黑影钻了进来。 看清来人相貌,叶桢瞳孔微缩。 第38章 谢霆舟的身份 是谢霆舟! 没戴面具,以真容示人的谢霆舟。 他身上有伤。 “借你的地方躲一躲。” 谢霆舟神色如常,撕下衣摆将伤口包住。 视线在车室里巡了一圈,“你不用香?” 叶桢摇头,“不用。” 故而车内没什么可以遮掩他身上的血腥味。 “那劳烦弟妹想想法子,否则被武德司的人发现,弟妹也不好解释。” 武德司? 那是隶属皇帝的亲信机构,承担着监督、监管军队、官员以及敌国军事和政治情报,平日则负责皇宫警卫和安全的。 谢霆舟怎会惹上武德司。 “你做了什么?” 叶桢问话时,已弯腰起身,打开了坐垫下的暗格。 这马车是柳氏的,她也是上回坐这马车从庄上回来,才发现底座下竟有暗格。 暗格不小,容纳谢霆舟足矣。 谢霆舟的威胁叶桢听得懂,她选择救人。 男人没有迟疑,长腿跨入,淡淡飘出一句,“杀了他们的指挥使。” 叶桢欲盖暗格的手微微一抖。 大白天的进皇宫杀皇帝亲信,这人疯了不成。 瞪了暗格一眼,叶桢掀帘看外面,见旁边有卖烧鸡的,忙让挽星买了几只。 而后让挽星和朝露也进了马车。 叶桢打开包装,撕下两个鸡腿,分别递给挽星和朝露,“都尝尝味道如何,好吃便送去给侯爷下酒。” 自己也撕一小块肉,细细咀嚼着。 顿时满室都是鸡肉香味。 有人靠近马车时,挽星也有察觉,但刚掀帘就得了叶桢的眼神示意。 便明白这是小姐想救之人,买烧鸡的目的她也猜到了,因而大口咬了起来,“好吃。” 朝露不懂主仆俩心思,她只知道,叶桢给了她就要吃,吃了才能长身体,身体好才能打坏人。 正当三人吃得欢快时,马车被叫停。 “少夫人,是武德司的人在搜寻刺客。” 片刻后,陈青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他骑马走在队伍最前面,武德司的人拦路,他才过来同叶桢说明情况。 随即另一道男声响起,“武德司奉陛下之命,捉拿刺客,还请少夫人通融,允我等入车内查看。” 是武德司副使雷策。 “好。” 叶桢示意挽星掀了车帘。 车帘一开,鸡肉香味飘了出去。 叶桢不好意思地解释,“看见路边有卖的,想卖几个孝敬父亲,又怕味道不好,便自己先尝尝。” 雷策动了动鼻子,没能闻出血腥味,朝两个下属使了个眼色。 那两人持刀进了马车。 挽星有些紧张,不由咽了咽口水,雷策鹰隼般的眸子立即看了过来。 叶桢握着挽星的手,又揽住朝露的肩头在她身边坐下,“别怕,武德司是陛下的人,陛下是明君,他们抓的都是坏人。” 两个丫头齐齐点头,朝露没见过这阵仗,吓得无意识地往叶桢怀里缩。 雷策看了叶桢一眼,视线落在她的座位下。 叶桢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担忧道,“这是我家婆母的马车,今日被我借了来用,可是有何不妥?” 夫妻一体,雷策说侯夫人不妥,便是说忠勇侯不妥。 忠勇侯是陛下亲口称赞的忠臣,正风头无两。 雷策确实也无证据证明这马车有问题,不好提出让叶桢他们下车,进一步查看。 只得抱拳,“打搅了,少夫人。” 但在侯府队伍前行时,派了两人暗处跟着,直到马车进入侯府,那两人亦在侯府附近蹲守。 叶桢回府下了马车,就让朝露将烧鸡都给了陈青。 一只是谢陈青今日陪同,其余的都是忠勇侯的。 她自己则带人安置了王氏和叶正卿。 叶正卿迫不及待想去拜见忠勇侯,但忠勇侯今日去了军营,且这两日都会在军营,叶桢敷衍了几句,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至于马车里的人,她没再管。 夜里她去墨院制作面具时,不曾见到谢庭舟,叶桢没深究。 直到第二日,她才知道,谢霆舟杀的不只是武德司的指挥使,还有皇后宫里的护卫头领。 第三日,封赏圣旨下来后,叶桢约莫明白了他这样做的原因。 圣旨赐忠勇侯府丹书铁券,忠勇侯继续掌管边境十万军。 谢霆舟则被任命为新的武德司指挥使,兼任大理寺少卿一职。 父子皆被重赏,这在叶桢所知的历史中几乎不存在。 历史长河里,天下太平后,皇帝对于武将的不世之功,既要彰显其功绩,又要确保皇权稳固。 因而通常会明升暗降,实权剥离,甚至寻个由头直接收回兵权。 谢霆舟定也是料到这个结果,才涉险入宫。 世人皆知皇帝极为在意皇后。 当年不顾百官反对,坚持要立先皇的皇后,也就是他的皇嫂为后,甚至将皇后腹中遗腹子册封太子。 听闻多年来,皇帝对皇后感情始终不变。 可大白天皇后宫中有刺客闯入,负责保护皇后的武德司指挥使和护卫统领皆被杀。 皇后安危堪忧,皇宫防卫有待提升,皇帝急需新的指挥使人选。 刚大败敌国,又果决焚杀五万俘虏的谢霆舟,入了皇帝的眼。 可叶桢想不明白,谢霆舟为何就断定,这样做皇帝一定会选择他? 还有,他为何要进武德司? 他到底是谁? 夜里,叶桢终于见到了人。 但她还没开口,谢霆舟闲闲笑道,“弟妹求活,最好什么都别问,好奇往往致命。” 可等叶桢离开后,刑泽还是忍不住问道,“主子为何笃定皇上会任命您?” 谢霆舟看着快要完成的人皮面具,淡淡道,“帝心难测,本世子并无笃定。” “那您……” 那您还进宫杀人,这是冒了多大的险,他和扶光都快担心死了。 可他也知主子有自己的理由,没敢抱怨。 谢霆舟的声音却陡然冰冷,“该死之人,让他们多活了这些年,已是便宜了他们。” 刑泽便想起,当年他带人找到主子时,主子浑身无一寸好皮,无一块好骨,护着主子的兄弟更不知死了多少…… 主子想要指挥使的位置,因而冒险进宫,若不成,主子也算报仇了。 他攥紧了拳头,那些人的确该死,就是太危险了,下次说什么他也得跟着。 扶光不曾与他们一起经历这些,无法真正体会,“主子进武德司,可是想查山里刺客的身份,还有水无痕的事?” 这些都是武德司能接触的到的。 谢霆舟颔首。 扶光却突然跪下,“主子得空时,可否也替我家世子查一查他的冤屈?” “此话何意?” 谢霆舟凝眸。 “属下今日见柳氏马车有暗格,想起当年世子毁容一事……” 与此同时,谢瑾瑶的房内。 “怎样,可买到了?” 织云将一个荷包奉上,笑,“不负小姐所望。” 她这几日都出门,担心会被跟踪,兜兜转转去了许多地方,总算拿到了小姐要的东西。 见谢瑾瑶要打开,忙阻止,“小姐不可,听闻这药极烈,放一点便能令人失去理智。” 谢瑾瑶闻言,忙停了动作,又问,“贺铭那边情况如何?” “日日借酒消愁。” 织云奉承,“还是小姐聪慧,知道侯爷爱兵如子,定然会采纳您的意见,为他们办相亲宴。” “我们是父女,我怎可能对他连这点了解都没有。” 谢瑾瑶得意,“等贺铭和叶桢沾了这药,当众做出丢人的事,我看父亲还怎么护他们。” 她本是行侠仗义,谁知道贺铭那未婚妻是被恶霸抢去的,长了嘴不知道说,害得她以为那女人是私逃,反帮了那恶霸。 毁她英名,简直晦气。 虽然母亲已替她善后,但贺铭是父亲军中的,听闻有些本事。 不除了他,她总觉得不安心,万一那日他清醒过来察觉了什么,到底是个隐患。 那便借这次宴会,将他和叶桢一并解决了,一箭双雕…… 第39章 好戏开场 封赏下来,就得举办封赏宴。 忠勇侯很看重这次宴会,早早向王老夫人借了人。 来的正是王老夫人身边的崔嬷嬷和桃枝。 崔嬷嬷对京城各家情况都有了解,叶桢在她的帮助下,拟好了宴请名单送给忠勇侯过目。 忠勇侯看过没问题,再将自己的兵崽子们加上,便让人将请帖发了出去。 之后的几日,叶桢白日准备宴席的事,晚上忙谢霆舟的面具。 中间还抽空请叶正卿去京城最热闹的太白楼,吃了顿饭。 而王氏虽每日还被疼痛折磨,但不曾恶化。 有些原本还担忧叶桢当真刑克,不敢与之接触的人家见此纷纷消除顾虑,开开心心准备赴宴。 叶晚棠计划彻底落空,气得跑到王氏屋里,剪坏了她十几件衣裳。 她一早就知道在叶正卿心里,官途比女儿更重要,对他的见风使舵反而没那么气,她最恼的是王氏。 “骗子,都是骗子……” 叶桢在屋顶平静看着她发怒,叶晚棠未必在意王氏,她只是占有欲作祟,不喜欢自己的被别人抢去。 可她却抢了叶桢的一切,还要对她赶尽杀绝。 叶桢想让她逐一失去,直到一无所有,让她所有期盼终成绝望,如此才能消她心头之恨,抱前世之仇。 没再理会叶晚棠,她潜入了射姑的房间,见她情况和先前一样,又悄然离开。 她始终没想明白射姑要表达的是何意思,但却想通了射姑为何不愿透露是被人所害。 射姑在护着叶晚棠! 定是她足够忠诚,才会被母亲留在叶晚棠身边。 那么在没有证据证明自己身份前,叶桢不能轻易暴露自己。 否则死忠的射姑或许会将她的事,透露给叶晚棠。 在射姑心里,叶晚棠才是母亲认定的孩子,故而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全她的名声。 叶桢不敢轻视射姑对母亲的忠诚,只能趁夜来看看她情况如何。 回到侯府,她直接去了墨院,今晚给面具收尾。 一个时辰后,叶桢端着托盘走到谢霆舟面前,“兄长可知,让人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的是什么毒?” 叶桢不知谢霆舟医术如何,但这些日她翻了不少医书,也让挽星打听了,没有答案,便到谢霆舟这碰碰运气。 “苍狼国喜侵略,除了凶残好战,他们还喜研究各色毒药,试图用毒侵占大渊。 据我所知,当年叶惊鸿捣毁苍狼京都时,虽毁了他们的制药基地,但也留下不少毒药送往皇宫,以便御医们研究。” 他看了叶桢一眼,“武将缴获的战利品,私留一部分,已是不成文的规定。 叶晚棠给射姑用的,或许就是当年叶惊鸿留下的。” 他什么都没问,却什么都知道。 叶桢已没瞒的必要,问道,“兄长可有法子?” “看过才知。” 谢霆舟又补了句,“今晚没空。” 明日便是封赏宴,天色未亮叶桢就得早起做准备,眼下已是夜半三更,叶桢没强求。 又问,“谢云舟在敌国为探的事,兄长可有结果?” 谢霆舟睨了她一眼,倒是也学会要挟了。 “探子在敌国时化名水无痕,曾给陛下来过信,那信存在武德司的密库里,本世子想法子拿到那信,对对笔迹。” 其实在他心里,谢云舟是这个探子的可能性几乎被排除了。 叶桢亦是如此,“兄长得了信,可否给我瞧瞧?” 她想尽可能多一点线索,或许能根据这个线索,找到前世断她手脚的人。 “可。” 谢霆舟伸手,“现下这面具能给我了?” 叶桢笑,“自然,原本制作费两万两,但我与兄长交情匪浅,我给兄长打个对折,兄长给我一万两便可。” “一万两?” 刑泽眼睛溜圆。 少夫人你怎么不去抢。 何况给主子做面具不是交易嘛,刚刚又问了那许多个问题。 叶桢看出他的不满,笑容加大,“我说会做,没说免费做。 兄长贵为忠勇侯府世子和武德司指挥使,又刚得了陛下不少赏赐,当不会赊欠我那点工钱,是不是?” 还抢走了她从县令那里得到的横财。 她要一万两,也只是要回自己那一部分。 饮月他们快到了,都是半大小子姑娘,养娃费钱啊。 她就差把缺钱写脸上了,谢霆舟莫名觉得好笑,“侯府如今你当家,你还会缺钱?” 叶桢脱口而出,“侯府的是侯府的。” 她迟早是要离开的。 谢霆舟没再为难,看了眼刑泽。 刑泽去里间,很是心疼地拿出银票交给叶桢。 叶桢习惯性数了数,十张一千两的银票数万,眉眼一弯,笑道,“兄长往后若有需要,还可找我,我还给你折扣。” 那贪财模样让谢霆舟有片刻恍惚。 当年那人初救他时,亦是拿走了他身上所有银票,数钱的模样与叶桢极为相似。 “你这些年一直在南边庄子吗?” 叶桢离开时,他终是忍不住问了句。 “当然。” 叶桢想也不想地回道,她怎么可能让外人知道她真正的行踪。 翌日,叶桢早早起床洗漱,打点府中一切。 忠勇侯下朝时,便有官员直接跟着他来了府上,之后陆陆续续有客人上门。 叶桢第一次招待这么多人,心底是有些怯场的。 但这是她今生必须走的过程,她需要抓牢掌家权,需要各方面不断强大,才能不再被害,才能报仇。 她曾随师太们去过大法会,默默在心里将宾客们当做法会的信徒,都是两只眼睛一只鼻子的人,有什么怵的,她慢慢压下心底的怯意。 又有崔嬷嬷的相助,因而虽算不上如鱼得水,也算周到。 忠勇侯担心叶桢办砸,一直留意动静,见宾客们并无不悦,心里对叶桢很是满意。 同样叫他满意的还有谢瑾瑶,她帮忙招待京中未出阁的小姐们,替她的嫂子减轻负担。 这才是姑嫂该有的样子。 叶桢却不敢如此想谢瑾瑶,她时刻提防着,因而见谢瑾瑶和叶晚棠离开,忙让挽星跟上。 “你跟来作甚?” 凉亭里,谢瑾瑶问叶晚棠。 看叶桢出尽风头,她心里很不舒服,寻了个借口到湖边透透气,没想到叶晚棠会跟来。 这样的宴会,叶晚棠会来,她一点都不意外,但她讨厌叶晚棠,不愿与她共处。 叶晚棠却是眉眼带笑,“怪不得叶桢那日说侯府如今她做主,今日一瞧,果真如此。 真没想到,高高在上的谢大小姐也有今日,我瞧着实在高兴,便过来同你说声恭喜。” 恭喜? 何喜之有? 这样嘲讽的话,顿时叫谢瑾瑶心头冒火,“叶晚棠,这是我家,休要在我家得意。” 叶晚棠噗嗤一笑,“是,你家,只不过你不能做主罢了。” 她咯咯笑着,好似瞧了多大的笑话,捂着嘴离了凉亭。 却在转弯处,隐在假山后,见谢瑾瑶气冲冲地往后院走,她眉眼露出一抹残毒。 她探不到侯府的情况,却意外地发现谢瑾瑶的婢女织云在黑市买了那种药,一旦吸入,便可让人意乱情迷。 谢瑾瑶眼下最想除掉的就是叶桢,不难猜出,那药是为叶桢准备的。 但这远远不够,她还有更好的计划,因而她故意激怒谢瑾瑶,让她不顾一切地对叶桢下手。 她好黄雀在后。 “好戏要开场了。” 她在心里笑道。 第40章 陷害叶桢 侯府的海棠花开得正艳。 叶桢命人在树下摆好坐席茶果,夫人小姐们可在树下赏花闲聊,饮茶吃点心。 海棠树外,是侯府的校场。 透过朵朵粉花,隐隐可见军中男儿们或跑马射箭,或比武切磋的英姿…… 这是忠勇侯想出来的法子,既能让对面的未婚小姐和夫人们看到光棍们的魅力,又不会坏了男女大防的规矩。 原本,他是让谢霆舟来做此事的,但谢霆舟以今日进宫当差回绝了。 忠勇侯为了跟随自己多年的崽子们能娶上媳妇,只得亲自上阵,自然,其余男客纷纷陪同叫好。 大家都是人精,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今日的封赏宴也是相看宴。 此番大捷,忠勇侯部下小将几乎都得了赏,家中有女儿还没着落的,不由动了心思。 甚至有夫人为了能给自家女儿挑个好的,仗着已婚妇人的身份,直接扒开花枝,以便看得更清楚些。 只要忠勇侯不倒,这些小将,个个有前途,其余夫人又怎敢落后。 见事情顺利进展,叶桢暗暗松了口气,端起茶水轻啜。 忽然,一婢女匆匆跑来,在她耳边低语,“少夫人,不好了,湖边有两位小姐闹了起来……” 叶桢听完婢女的讲述,让谢瑾瑶招待一众夫人小姐,自己跟着婢女前往湖边。 谢瑾瑶见她离开,嘴角扬起一抹冷意。 叶桢到时,远远瞧见其中一人被撞进了湖里,虽被身边婆子丫鬟七手八脚地拉了上来,但浑身湿透。 她忙让人拿来披风系在对方身上,又吩咐婢女领着她去换衣裳。 被推下水的姑娘叫沈碧水,因父亲和叶正卿交好,得以跟在叶晚棠身边。 她不甘心就此离开,同叶桢道,“少夫人,您评评理,路面这么宽敞,她故意往我身上撞,还说是不小心。” “我刚刚不是让你见识过,什么是真正的故意么?” 另一姑娘罗兰巧哼道,“你若不服,本姑娘还可再让你下一次水。” 她是忠勇侯副将的女儿,平日和谢瑾瑶关系要好,也习了她的嚣张脾气。 刚刚她在湖边撞倒了沈碧水,嘴上说不小心,却不道歉。 沈碧水衣裙被弄脏,心里有气,认定她是故意欺负,这才吵了起来。 罗兰巧为了证明自己若故意,直接能将人撞水里,她真的将人撞下了水,就是叶桢刚刚看到的那幕。 叶桢浅笑,“两位姑娘的官司,我不清楚,但两位今日既来侯府做客,还请给侯府薄面,恩怨暂且搁置。” 等出了侯府,你们想怎么闹,便怎么闹。 见叶桢没有参与其中的意思,更没讨好哄劝,罗兰巧愣了愣。 一般遇上这种事,主家不都是问清经过,再做和事佬么。 叶桢怎么不按套路来,定是她长在乡野,没人教,不懂京里的规矩。 正欲胡搅蛮缠,便听得叶桢道,“眼下正是春寒料峭时,沈姑娘还是及时换衣的好,免得惹了风寒白白受罪。 若非要断个是非,我可派人去请两位家中长辈前来,亦或者请侯爷一同过来,也可。” “二少夫人,你怕不是脑子糊涂了吧?这种女子后宅事,怎可惊动侯爷?” 罗兰巧震惊,“你到底会不会管家?” 谁家管家的,一遇到事就找家里的顶梁柱啊? 男人可都是在外面做大事的,女人依附男人而活,因而得替男人管好后宅俗务。 叶桢眉目平静,“你要在侯府宴会闹事,便是打侯府的脸,打侯府的脸就是打侯爷的脸,有人打他的脸,我身为儿媳,知会他是应该的。” 罗兰巧竟无言反驳。 谢瑾瑶让她将叶桢引到客院,她才故意寻了沈碧水的麻烦。 叶桢是主宴人,府中有事自是她来解决,等人到了,她缠闹一番,再设法将人弄到客院。 可谢瑾瑶没告诉她,叶桢会用父母和忠勇侯压她。 正不知怎么办时,听得沈碧水道,“我去换衣服,还请二少夫人莫要通知我父亲母亲。” 她是庶女,父母不会为她做主,反而会嫌她惹事。 叶桢颔首。 沈碧水看了眼罗兰巧,似害怕再被她欺负,问叶桢,“二少夫人可否陪我一起?” “海棠林那边还需我招待。” 叶桢要拒绝。 罗兰巧眼眸一亮,有了主意,毫不避讳地朝沈碧水挥拳,眼神威胁。 沈碧水瑟缩了下,揪住叶桢的衣袖,“求你了,二少夫人。” 很是可怜的样子。 叶桢不知是心软,还是也怕她们真的将事闹大,答应了沈碧水。 目的达到。 罗兰巧心中得意,“我也要去。” 免得中途出变故。 她亲眼看着叶桢进了客院,才转身去通知谢瑾瑶。 沈碧水换好衣裳,感激叶桢,又说不敢再去前头,省的再被罗兰巧盯上。 她受了惊,想在客院休息一会儿。 叶桢没意见。 只还没出院子,又有一小厮垂头跑来,“少夫人,东边屋子有个客人喝多了,不省人事,您快去看看吧。” 客院西边供女客更衣休息,东边则方便男客,分别有婢女小厮看守。 挽星闻言,便道,“既是男客不舒服,你该及时去请大夫,或禀明侯爷,让少夫人去看是何规矩。” 小厮被训斥,忙跪地,“小的实在是被那小将军吓到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想着如今是少夫人管家,小的这才忙来通禀。 少夫人,您快去看看吧,小的实在担心那小将军出事。” 叶桢似也害怕出事,吩咐挽星,“你去请府医。” 又看向小厮,“带我去看看。” 小厮始终垂着头,闻言,忙起身将叶桢引到了一间房中。 “人在里间,不知眼下如何了。” 进了屋,小厮这般道,却未上前,而是闪身退出,及时锁住了房门。 叶桢察觉忙拍门,却只拍了两下便没了动静。 小厮露出得逞的笑,转身去追挽星,告知她男客已醒离开了客房,少夫人也回了海棠林,不必请医。 挽星不疑有他,忙也返回海棠林,却未见到叶桢。 正欲去寻时,听得谢瑾瑶大声道,“挽星,二嫂呢,怎的还不见她过来。 快到中午了,该开宴了,可别饿着夫人小姐们。” 挽星不知如何回复,谢瑾瑶又笑道,“该不是二嫂亲自去下厨了吧。” 她似炫耀道,“不瞒诸位夫人小姐,我家二嫂厨艺很是了得,说不得诸位今日有口福了。 可有人同我去瞧瞧,二嫂替我们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这话明夸暗贬,权贵圈中,当家主母最多偶尔为亲近的人下厨,谁会在宴请时亲自下厨招待客人。 只有下等出身的人家才会如此。 精明的夫人看出姑嫂不睦,不愿参与侯府家事,拉着自家晚辈继续赏花。 但也有不少想讨好谢瑾瑶这个嫡女,或者喜看热闹的,跟着她浩浩荡荡去了灶房。 灶房告知,叶桢不曾去过。 谢瑾瑶吃惊,“那二嫂丢下一众客人,去哪里了?” 罗兰巧似现在才想起来,一拍脑门,“她不会还在客院吧?” “这话怎么说?” 有人问。 罗兰巧便道,“我刚不小心撞了沈家小姐,弄脏了她的衣裙,便陪着她一同去客院更衣,少夫人当时也一起去的。” “莫不是客院出了事?” 谢瑾瑶焦灼,忙疾步往客院去,等在西边找了一圈没找到人时。 她眼底的笑意压都压不住,叶桢啊,叶桢,你今日死定了。 嘴上却是道,“会不会是去了东院?” 罗兰巧打配合,“那快去瞧瞧吧,可千万别出事。” 第41章 抓 奸 谢瑾瑶带着一众人又浩浩荡去了东侧院。 老远她便看见小厮给的记号,心中了然,却假模假式地寻了几间空屋后,才来到了关着叶桢的房间。 房门上的锁早已被提前取掉,里头隐隐传来什么声音,听不真切。 但可以确定里面有人。 叶桢的婢女朝露突然出现,挡在了门口,“大小姐,这里不可以进。” 她的阻拦让谢瑾瑶心里笃定,叶桢此时定然在与贺铭苟且。 那药效极为强烈,不折腾一两个时辰根本无法清醒。 可怜的小婢女,知道叶桢在行丢人的事,却没有丝毫办法,只能螳臂当车地拦在她面前。 “可是二嫂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我们不能进?” 谢瑾瑶佯装担忧,嘴角的笑意却怎么压都压不住。 叶桢还敢在外面炫耀侯府她做主,等推开这扇门,她的丑态展现众人眼前。 她将会从云端跌入地狱,余生永永远远烂在臭泥里。 届时,她看她还怎么嚣张。 区区一个婢女,不自量力又怎么能阻止得了她。 “你们不能进。” 朝露重复,清澈的眸中隐藏恨意。 她在府中这些日子打听了不少大哥的事情。 大哥老实忠厚,认真当差,却被侯夫人污蔑偷窃而杖毙。 始作俑者是谢瑾瑶。 虽说知道那药效时间长,但好不容易算计成功,谢瑾瑶不想再给叶桢翻盘的机会。 她朝自己的狗腿罗兰巧使了个眼色。 罗兰巧会意,伸手去拉朝露,“二少夫人的丫鬟好没规矩,竟连主子也敢拦。” 朝露这些天的肉不是白吃的,她长了不少力气,加之仇恨使然,罗兰巧没拉动她。 反让她顶着脑袋用力撞向了谢瑾瑶。 谢瑾瑶腹部被撞得生疼,怒焰顿起,“拿下,本小姐倒要看看二嫂究竟在做什么?这般见不得人。” 织云和另一个婢女忙上前抓住朝露。 朝露拼尽全力撞了谢瑾瑶,心中痛快极了。 她记得叶桢的提醒,伺机报复一下便可,要报仇往后有机会,不可与谢瑾瑶硬碰硬,免得自己吃亏。 因而她佯装挣扎几下就顺势被困住,只嘴上道,“你们不能进,是侯爷和世子他们在里面。” 谢瑾瑶哪里会信? 她捂着疼痛的腹部,想着等解决了叶桢,稍后定要将朝露的脑袋打烂。 脚用力踢在了门上。 门砰的一声被踢开,里面的场景却不是她想的那样。 忠勇侯大马金刀坐于床前,谢霆舟和叶桢坐在一旁,地上瘫着个醉眼朦胧的贺铭,满屋都是酒味。 竟真的是父亲! 谢瑾瑶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父亲怎么在这里? 这样想,便问出了口。 忠勇侯却没看她,而是朗声同她身后的一众人夫人小姐们笑道,“贺铭醉得不成样子,吵着还要酒喝。 霆舟担心他喝出问题,让人寻了我来,叶桢拿来的醒酒丸也不管用,本侯只得等大夫来瞧瞧,你们也是来看他的么?” 原本众人见谢瑾瑶那番举动,还当是有好戏看,眼下被忠勇侯的笑声醒了神。 他们来侯府是为结交,而不是看侯府笑话交恶的。 今日之事,要么是谢瑾瑶计划落空,要么根本没戏,但都不是久留之地。 有人笑说饿了,想找二少夫人讨宴席吃。 忠勇侯便起身,笑着让大家先去落座,等大夫看过贺铭,他们也会过去。 陈青和吴东出现在门口,领着众人往外走。 叶晚棠跟在人群中,眼里一片讥讽。 谢瑾瑶这个废物,在自己家,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幸好她备了后手。 “瑾瑶,你留下。” 忠勇侯声音依旧是笑着的,却让谢瑾瑶打了个寒战。 “父亲,我去招待他们……” 她不知道计划好的事情为什么成了这样,但她知道她败了。 留下将要承受父亲滔天的怒火。 然则,不等她迈动脚,忠勇侯拉住了她,在屋门关上后,蒲扇般的大掌如疾风刮在了她脸上。 谢瑾瑶的脸顿时红肿起来,忠勇侯眼里是遮天蔽日,山雨欲来的风暴。 “你做了什么?” 他在校场卖力推销他的光棍们,眼见好几个都有了着落,心中正开怀时,扶光找到他,告诉他贺铭出事了。 贺铭沉溺伤痛不肯展现自己,忠勇侯恨铁不成钢,却也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由着他溜了。 他以为扶光口中的出事,是喝多了,万没想到,他是中了情毒,且与他一起中毒的还有叶桢。 幸在霆舟回府时发现鬼鬼祟祟的小厮,察觉不对劲抓起来审了审。 在他口中得知事情,及时解救了他们。 他很难接受,算计贺铭和叶桢的会是他的女儿。 加之被解毒的两人依旧虚弱,因而他们等在了屋中。 然后,他看到了他的女儿带着一众外人,来抓她嫂子的奸。 让他心里最后的一丝侥幸,彻底消散,只剩狂怒和失望。 “你一个闺阁女子,从哪里学得这肮脏手段,又为何要害他们两个?” 尤其是贺铭。 他与谢瑾瑶并无交集。 谢瑾瑶被打懵了,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挨忠勇侯的打。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忠勇侯。 忠勇侯怒到极致,“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叶桢掌家,谢瑾瑶担心侯府下人不可靠,竟对罗兰巧许以重利,借用她家的小厮,帮忙设计侯府出丑。 忠勇侯气得脑门疼,他想不通,他怎么会生出这样蠢笨恶毒的女儿。 她究竟知不知道,今日一旦她算计叶桢成功,让世人看了侯府的笑话,她谢瑾瑶的名声也毁了。 世家大族的当家夫人们,哪个不是人精,只要深想就能猜到今日之事是她所为。 一个不顾家族名声,算计嫂子,欲置嫂子于死地的小姑子,谁敢娶回家。 见谢瑾瑶还不回话,他气得反手又是一巴掌。 谢瑾瑶整个人都扇倒在地,整张脸肿成了猪头。 她终于回过神来,“女儿不知父亲在说什么?” 还不知父亲知道了多少,她不能轻易认罪。 “带过来。” 忠勇侯话落,罗家的小厮被带了上来。 谢瑾瑶浑身无力,软在地上。 忠勇侯等着她解释,等来的却是谢瑾瑶指着叶桢,“是二嫂,是她耐不住寂寞,与贺铭厮混,还想栽赃于我。” “混账东西,还敢冤枉你嫂子。” 要不是霆舟来得及时,叶桢都要用簪子扎自己维持清醒了。 他来时,叶桢手里还死死捏着那簪子。 叶桢若有那种心思,往后她出府自由,何须非得今日,还让自己中了那种药。 谢瑾瑶当真是和柳氏一个德性,污蔑人的谎话张口就来。 “再不说实话,就去庄上和你母亲作伴,往后都不得踏入侯府半步。” 朝露很失望,谢瑾瑶犯了这么大的错,被抓了现行,结果只是去庄子思过。 幸好她和二哥听了少夫人的话,徐徐图之。 否则,就算侯爷知道谢瑾瑶所为,估计也是轻拿轻放,而他们兄妹反而暴露自己,恐难逃谢瑾瑶毒手。 现在才出现在屋门口的挽星,示意她稍安勿躁,小姐今日不会放过谢瑾瑶的。 片刻后,有人大步跑来,推开了房门。 “侯爷,又出事了。” 忠勇侯没等到谢瑾瑶开口,陈青跑进来。 “沈家小姐与罗副将衣衫不整地共处一室,罗夫人母女和她打起来了。” 他口中的罗副将正是罗兰巧的父亲。 罗兰巧帮着谢瑾瑶在侯府作恶,忠勇侯还没来得及算她的账。 她老子又在侯府惹出什么事? 忠勇侯自己不喜女色,对部下也管得严,闻言,让人看住谢瑾瑶,就要往外走。 却听得陈青又道,“沈小姐说,她是得了少夫人的指使才如此,罗夫人母女闹着找少夫人要个说法。” 谢瑾瑶虽不知这一出又是怎么回事,不过瞧着对她有利,暗暗松了口气。 忠勇侯看向叶桢。 叶桢起身,“我不曾示意她什么。” 挽星带着朝露走到她身边。 忠勇侯看了眼两人,“扶着你家主子。” 刚没让叶桢领人去宴席,是叶桢刚解毒时,虚弱得连站立都不能。 眼下见她能站起,那便一起去看看。 他到底要看看,今日这宴会,他们还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谢霆舟拽起贺铭,也不紧不慢地跟在了后头。 揭露谢瑾瑶,给贺铭一个公道,是他和叶桢先前商量好的。 但沈碧水的事,在他们意料之外,是有人趁乱想黄雀在后。 如此倒也好,等老头子看到谢瑾瑶究竟捅出多大的篓子后,父爱就不会那么泛滥了。 倒是叶桢…… 他眯了眯眸,没想到她竟会真的让自己中药,她就不怕他回来的不及时,真出什么事。 她就那么信他? 叶桢不是信谢霆舟,重生后她再不敢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她是提前备了解药,且及时捂住口鼻,只让自己吸入一点,谢霆舟回来得晚,她也能让自己安然无恙。 若她不中药,难免让忠勇侯疑心,在女儿和儿媳之间,他向来偏袒女儿。 叶桢有自知之明,忠勇侯只是公爹,不是父亲。 沈碧水出事的房间在东侧的最里间。 叶桢到时,里外围满了人。 那些人原本是要跟着陈青吴东他们去席上的,结果被一道惊叫的女声吸引了过来。 是沈碧水的婢女发现了他们。 被人撞破,沈碧水忙同被子里的男人求助,叫破了罗副将的身份。 当时罗家母女正在人群看热闹,听到沈碧水的话,袖子一撸就冲上去与沈碧水厮打在一处。 沈碧水不是母女俩的对手,这才招认是叶桢的主意。 罗兰巧见到叶桢过来,忙道,“少夫人,让沈碧水勾引我家父亲,你究竟是何居心?” 第42章 反击 所有人都望向了叶桢。 叶桢则看向沈碧水,“你那话从何说起?” “少夫人?” 沈碧水满脸不可置信和慌乱,“你这是什么意思? 明明是你陪我更衣时同我说的啊,你说罗副将深得侯爷信任,又容貌上乘,胜过许多年轻儿郎。 恰好那日我见过罗副将,被他通身气派折服,这才不顾女子矜持……” 她捂脸哭得柔弱无比,“我不过一家中庶女,自知不够资格陪在罗副将身边,这才听了少夫人的话。 可您不能不认啊,否则,我哪里还有活路,少夫人,求您开恩啊……” “胡说八道。” 挽星厉斥,“你与罗兰巧争执,被她撞下水,我家小姐好心陪你去更衣。 期间不曾多言一句,何时说的这些荒唐话,你休要胡乱攀扯。” “我没有攀扯。” 沈碧水拼命摇头,委屈至极地同众人解释。 “三年前,少夫人刚回京,我们便在将军府相识。 她曾同我说,她羡慕晚棠小姐的出身,渴望和她一样做人上人。 还说终有一日,她也会成为这样的人,当时,我只当她说笑而已。 可如今她取代侯夫人成了掌家人,我鬼迷心窍,竟觉得在她身上看到了出路。” 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他们通常觉得位卑者应该羡慕位高者。 因而对沈碧水的话信了几分,有人开始指责叶桢。 尤其罗兰巧,她没找到自己的小厮,又见谢瑾瑶被留下,猜到自己帮谢瑾瑶的事败露了。 正想如何补救时,沈碧水指认了叶桢。 无论真假,她都得帮沈碧水踩死叶桢,只有叶桢被处置,谢瑾瑶才有翻身的机会。 否则,等着她的绝无好下场。 父亲对侯爷忠心耿耿,决不允许她在侯府使坏。 至于沈碧水,妄想进她罗家门,往后她有的是机会弄死她。 因而她是所有人里,叫得最大声的。 叶桢始终平静。 “按你的说法,我让你这般做的理由是什么?” “你说侯爷手下的将士家眷里,罗夫人几个年纪大的夫人,都与侯夫人交好,视侯夫人为领头羊。 如今你掌家,需要培养自己的势力和圈子,你不止会换掉罗夫人,还有其他与侯夫人交好的,你都会寻合适的人选,逐一换掉。 侯爷底下将士们的家眷拥护你,你的权利才能抓得牢靠。” 她似难以启齿,“你还说男人没有不图年轻的,喜新厌旧是常态。 夫人们年老色衰,就该给年轻小姐们让位。” “好你个叶桢,侯爷让你当家,你还管起我们的家事来了。” 罗夫人闻言跳了起来,“你可知我们这些年老色衰的,都是跟着男人们刀山火海苦熬过来的? 操持后方,整理军需,帮忙维护百姓是日常,遇上敌军来袭,我们也是扛着大刀砍过敌首的。 如今,我们的男人们还没嫌弃我们,你倒是先替他们嫌弃上我们了,这究竟是何道理?” 这些年她将女儿丢给公婆管,不惧边境艰苦也要随军,就是知道自己容貌不佳,而丈夫却越长越年轻。 她担心丈夫被外头的狐媚子勾了去,没想到,丈夫在边境没出问题,回了京,倒是被叶桢算计了。 这叫她如何不气? 她拉着身边另一位夫人,“那年,敌军烧毁了渡河的桥梁,我们的男人被敌军围困对岸,无食果腹,无厚衣暖身。 侯爷下令修桥,冰天雪地里,我们这些年老色衰之人,亦将自己当做男儿,下水帮忙。 她为了救丈夫,以及无数和她丈夫一样被困对岸的男人们,失去了刚怀上的孩子。 此后再难有孕,如她这般身体各有损伤的女眷,不计其数。 叶桢,你是如何生出这般歹毒心思,又可曾想过,若真如你的愿,我们这些年老色衰的糟糠之妻该如何活命? 世人又如何看待抛弃共患难妻子的男人们?若底下的将士们都是这般德行,世人又如何看待治军的侯爷?” 她字字泣血,声声质问,让在场众人对叶桢的愤怒到达了顶点。 被她拉出来的夫人,与她往日交好,这次回到京城,公婆嫌弃她不能生养,正撺掇男人再娶,男人已有心动迹象。 因而今日罗夫人将她的事说出来,她非但不气,反而感激,觉得这是一个维护自己地位的机会。 她跪在忠勇侯面前,“侯爷,我们往日经历你皆看在眼里,求您为我们做主。” 有了今日闹的这一场,丈夫再也不敢明着休妻另娶了。 一道从边境回来的夫人们,纷纷携手跪下,让忠勇侯严惩叶桢。 她们态度坚决,大有不罚叶桢就长跪不起的架势。 以至于忠勇侯也看向叶桢,“叶桢,你还有何解释?” 叶桢垂眸,“叶桢不曾教唆沈碧水勾引罗副将。” 这样的解释实在无力。 而她垂头立在那里的样子,像极了孤立无助的模样。 叶晚棠缓缓展开笑颜。 她早打听过,罗夫人这些女人,因着男人同在忠勇侯底下为士为将,又有一起在边境吃苦的经历,早已结下了深厚的感情。 叶桢得罪他们,便是捅了马蜂窝。 而有沈碧水说的那番话在前,就算将来叶桢察觉身世,世人也会觉得她是因嫉妒生出幻想…… 哦,不,叶桢没有将来。 叶晚棠以帕掩面,笑得春风得意。 谢瑾瑶总爱与她争高下,可她那双只能看到后宅的眼睛,和那点子后宅手段,是叶晚棠最不屑的。 今日,她便要让谢瑾瑶看看,她叶晚棠才是这京城第一贵女,她的手段丝毫不输男儿。 她朝王氏使了个眼色。 王氏会意,指着叶桢痛心疾首,“你这孩子……糊涂啊。 先前你露出那种想法时,我便严厉警告过你,不得胡来。 你一后宅女子,幸得侯爷心善,让你管家,你怎能生出别的野心,妄图利用为将官们择新妻,来替侯爷拉拢京中势力。 你连家都管不明白,又怎懂朝中局势,怎敢妄加揣测侯爷心思,侯爷最是忠君,你这岂不是要连累侯爷。” 她看向忠勇侯,“侯爷,是我教导无方,才让她这般不知天高地厚。 幸在及时被发现,未让她继续作恶下去,但我再不敢留她在侯府,免她连累侯府。 还请侯爷替云舟给她一纸休书,允我带她回叶家,往后青灯古佛一生。” 王氏是刚刚被人抬过来的,这些日子她身体没变糟,就开始后悔不该被叶桢唬住,丢下了自己的女儿。 因而在叶晚棠找到她,让她今日出面时,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她这番言论,将叶桢的罪名又提了一个层次。 结党营私,是臣子大忌。 忠勇侯刚得了重赏,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得知叶桢竟背着他试图搅风搅雨。 他如何还能忍。 众人都等着忠勇侯发落叶桢,可他面容安静,双眸似深潭无波。 叶桢开了口,“母亲,我幼时在庄上常被欺负,便明白捧高踩低是大多数人的天性。 可您是我的母亲,我是您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生下的亲生骨肉,为何您就如此容不下我? 孩子的出身是父母给的,我不曾养在您身边,您与我不亲近,我不怨你,但您太低看您的女儿了,也低看真正的贵女千金们了。” “事到如今,你怎的还不知悔改,妄图狡辩。” 王氏怒喝。 叶桢却是苦笑一声,没再看她,“就算我不长在京城,无父母教养,我也知世家小姐们自有他们的风骨。 军中将官们再好,正经的世家小姐也不会自降身段同别的女子抢男人。” 她看向众人,“在场的诸位小姐们,可曾有人愿意如沈姑娘那般自荐枕席? 大人夫人们,又有谁甘心自己的女儿夺别人夫君,去别家做续弦,做继母,往后被人指着脊梁骂一生?” 没有! 被罗夫人挑起同情和愤怒的一些真正的高门贵族,开始清醒。 便见叶桢手指着沈碧水,“只有如她这般门第不高,又在主母手底下讨生活的庶女,自知前途无望,才会自甘下贱爬男子的床。 可如她这样的女子,又能为我,为侯府带来什么助力?” 她再次看向王氏,“在母亲眼里,您的女儿究竟是有多蠢,才会用这等下作女子,去迫害为国为民的将士们。 在母亲眼中,侯爷又会眼盲心瞎到何种地步,才会让我背着他如此胡来?” “你休想狡辩,谁知你是不是事情败露,才如此说。” 罗兰巧不干了,跳出来反驳。 叶桢看向罗夫人,“夫人刚说自己是与罗副将苦熬过来的,那夫人可曾真正信任过自己的丈夫? 如何就认定,他一定会嫌弃与他同甘共苦的发妻?” “娘,别听她胡扯。” 罗兰巧见现场讨伐叶桢的声音小了许多,担心她娘也被叶桢说动。 叶桢视线转向床上,被被子裹得严实的人,“据我所知,罗夫人和罗小姐都不曾看过床上究竟是不是罗副将。 只听信沈姑娘片面之词,便在此闹了起来。” 罗夫人心下一咯噔。 她听说床上的是自己男人,是要去掀被的,却被自己的女儿拉着去打沈碧水。 之后想着他裹着被子定是赤着身子,嫌丢人,才缩在被子里。 如今想想,她家男人虽长相清秀,却是个大老粗的硬脾气,真要是他做的,绝不会做缩头乌龟。 罗夫人开始没了底气,正欲上前时,却见床上的人自己掀了被子。 她衣衫齐整,是崔嬷嬷。 崔嬷嬷伸了个懒腰,“老身年纪大了,累一会儿就撑不住,这才寻了个房间小睡片刻。 得亏我如今是个老嬷嬷,否则被这么多人围观,还不得羞死。” 她又看向沈碧水,“你这姑娘也是,客房十几间,干嘛非要和老身挤,还惹来这么多人,扰我清梦。” 沈碧水瘫坐在地,她的谎言被戳破。 可她进来时,明明躺床上的就是罗副将啊。 怎的突然变成了个老嬷嬷,这中间出了什么问题,她下意识地看向叶晚棠求助。 叶晚棠也乱了心神,罗副将是她让人借罗兰巧的名义引到此处,下了迷药的。 十拿九稳的事,怎么会出错? 她心里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沈碧水向她求助,她忙要瞪回去。 却见叶桢也直直看了过来…… 第43章 母亲,我是不是你的女儿 叶晚棠只慌了片刻,便稳住心神。 沈碧水这些年依附她,才能与主母抗衡,不敢出卖她。 而引罗副将去客房的武婢,她早已让她离开了。 虽计划失败叫人气恼,好在她能全身而退,将来还有机会。 但叶桢看她是何意?难道猜到这些是她布局? 叶桢有这般脑子? 那她先前可是藏拙? 叶晚棠危险地眯了眯眸,却见叶桢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罗副将来了。” 罗副将扭绑着一个女子。 叶晚棠瞳孔剧震,她的武婢,怎么会被抓回来…… 难道罗副将没中药,不对,武婢亲眼看见他昏迷,沈碧水在他身侧躺下才来回禀的。 这里头究竟出了什么变故? “侯爷。” 罗副将上前行礼。 “夫君,你没事吧?” 罗夫人忙将他上下检查。 罗副将摆手,“无碍,但刚险些出了事。” 忠勇侯问,“究竟发生何事?绑来的又是何人?” 看到这里他也明白了些事。 罗副将的确是被算计了,沈碧水爬床前定确认过床上的是罗副将,事发后才敢不顾清白咬定他。 而崔嬷嬷帮忙操持宴会,最清楚东侧客院是提供给男宾的,不可能走错。 更不会在那般喧闹时,还沉睡不醒。 她是故意顶替罗副将,让沈碧水这些人将戏唱完。 但真正的唱戏人是谁?识破对方阴谋并及时化解的又是谁,具体详情他还不清楚,因而他问自己的副将。 却有人赶在罗副将之前开了口。 “不知罗将军为何抓我将军府的婢女?” 叶晚棠满脸困惑,她又看向自己的武婢,“不是让你提前回府看射姑吗?这是出了什么事?” 武婢被抓回实在打她一个措手不及,她只能先撇清自己。 武婢眼眸颤了颤。 她明白叶晚棠这是要弃她,明哲保身。 罗副将神色愠怒,“这女子骗我说我家兰巧寻我有急事,却在房里燃了迷药,好在我及时察觉,没想却是个会武的,一路追到门口才抓到。” 实则他被迷晕了,醒来却在另一间房,是叶桢的婢女挽星叫醒了他。 但具体情况他还来不及问明,就被挽星提醒去抓人。 这武婢则被刑泽堵在侯府不得出,他才能及时抓到人。 他质问叶晚棠,“既是将军府的人,罗某便问问叶姑娘,罗某与姑娘无冤无仇,姑娘的人为何要害罗某?” “如你所言,将军府的确没有这样做的道理,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叶晚棠衣袖下的手,死死攥着帕子,脸上一派茫然。 罗副将哼道,“被一女子算计,于罗某来说并非光荣事,罗某没理由凭空捏造。” “我知道了,是叶桢指使的你,对不对?” 叶晚棠还没开口,罗兰巧替她找到了说辞。 她凑到武婢跟前,又将事情推到叶桢头上,“叶桢想毁我父母婚事,因而让你将我父亲迷晕,好让沈碧水趁虚而入。 只是我父亲警觉,没能让你得逞,恰巧老嬷嬷累了,歇在了这房中,沈碧水错将老嬷嬷当成我父亲……” 她自觉很聪明,将事情捋了个顺。 罗夫人此时也察觉女儿的不对劲,她似乎格外针对叶桢。 但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她也意识到事情并非先前以为的那般。 因而阻止女儿继续说下去。 王氏不愿世人怀疑叶晚棠,却顺着罗兰巧的话指责叶桢,“你怎能利用将军府的人做这种下作事,你这是毁你姑母英名,还不快同罗将军道歉。” 她又看向武婢,“还有你,枉费射姑平日将你们这些武婢当眼珠子疼,便是晚棠要使唤你们,都未必能成。 如今她刚倒下,你倒是听上叶桢的话了,她究竟给了你多少好处?” 这话明晃晃告诉大家,武婢是射姑的人,她虽是将军府的人,却未必代表叶晚棠,而是被叶桢收买。 王氏会如此,在叶桢意料之中,正好给了叶桢吐露真相的机会。 “女儿嫁入侯府三年,不曾回过将军府,新婚回门,母亲让人带话,说你与父亲客居将军府,不好过于麻烦晚棠,因而不必归宁。 之后夫君遇难,女儿想回去看看父母,从父母那里得些慰藉,母亲也以女儿寡居,不好外出而拒绝。 三年不曾联络,女儿哪里有机会收买将军府的人?” 王氏面色发烫。 当年谢云舟不肯陪叶桢回门,侯夫人不想侯府名声有污,便让她出面拒绝叶桢。 对外,他们则说是叶桢记恨父母将她养在外头,不肯回门。 今日赴宴的不少人,都听过她的这个说辞,没想今日叶桢会当众拆穿。 她心底恼怒,“前些日你不是回了将军府?” “得知母亲身体有碍,女儿着急忙慌赶去,却连将军府大门都不得入,又怎有能耐驱使将军府的人?” 叶桢自嘲,“母亲此时倒又高看我了。 当日陈青全程陪同,我有无收买,他最清楚。” 陈青看向忠勇侯,见他点头,便上前将叶桢那日被将军府要求走偏门的事说了。 总结道,“如少夫人所言,她的确不曾与将军府下人接触。” 叶桢神情悲伤,眼底隐隐泪光。 “女儿不明白,女儿到底做错了什么,惹得母亲这般不喜,要置女儿于死地? 都说父母爱子,是天性,可我的母亲却不爱我,有时我甚至想,我是不是根本不是母亲的女儿?” 众人狐疑的目光投向王氏,若刚刚叶桢所言为真,王氏的确不对劲。 哪有做母亲的,不帮女儿,反而次次火上浇油? 叶正卿心头大惊,担心事情发展下去不可控,忙出来打圆场。 “桢儿,你想多了,你当然是我们的女儿。 你母亲没有不喜你,她只是当年生你大病一场,你祖父那时也突然病逝,后头你哥哥又战死,想到道士批命,你母亲一时钻了牛角尖。 但她心里是有你的,要带你回去,也是担心你承不住侯府富贵,刑克了自己啊。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们不求你富贵荣华,只盼你能平安健康。” 又喝斥王氏,“我知你对桢儿一片良苦用心,想将她带离这富贵之地。 可你方法过于偏激,会伤透女儿的心啊,你啊你……” 叶正卿这几日住在侯府,忠勇侯恰好这几日去军中忙碌,两人接触依旧不多,但他心头满足,因外人并不知详情,只当他们两亲家关系亲近。 为此,上峰这几日对他态度都和煦几分,谁想叶晚棠和王氏又闹出事来。 他心头是气的,因而骂王氏的语气格外真切。 王氏借势捂脸哭泣,“我害怕啊,我就剩她这一个女儿了啊。 是我的错,不该将她生在那样的时辰,都是我错了啊。” 叶桢亦落泪。 “既如此,父亲母亲当年为何又要将我嫁入侯府,在乡下为我择一寻常人家,岂不是更好?” 谢霆舟冷眼旁观几人的反应,眸光愈加深邃。 最后她将视线落在叶晚棠脸上,见她脸上难掩慌乱,谢霆舟心头生出一个荒诞的念头。 叶正卿不知有人窥破天机,他一时也不知如何应对,支吾半天后,重重叹了口气,“这就是为人父母的矛盾之处啊。 既怕你命薄接不住富贵,又盼着你过得好,哎……” 然而这些话,却没什么力度,在场大多是为人父母的,真正爱孩子是什么样的,他们心里门清。 怀疑的种子已在众人心里种下,叶桢见好就收,开始下一步。 第44章 指认叶晚棠 叶桢看向忠勇侯,“父亲,我今日才第一次见沈姑娘,她却谎称三年前与我相识,受我指使才爬罗副将的床。 表面是针对我,实则是害将官们与您离心,是害侯府惹上结党营私的嫌疑,用心险恶。 可您忠君爱国,侯府与沈家往日更无仇怨,儿媳怀疑沈家今日所为,是受敌国奸细挑唆。” 忠勇侯眼皮一跳。 这种感觉莫名熟悉。 有人趁乱闹他的宴会,他心里也是打算敲打敲打对方的。 但没想到叶桢能扯出这样一张大旗,这感觉像极了这些年,谢霆舟每次要搞事的样子。 嫌女儿丢人,却又盼着女儿真能入罗家的沈父沈母,原先一直躲着人群后。 被叶桢砸下这样一顶大帽子,吓得忙上前。 “冤枉,天大的冤枉啊,我们根本不知这死丫头所为,更不曾与敌国细作有什么牵连。” 谢霆舟冷笑出声,“本使细想一番,侯府的确不曾得罪过沈家。 今日沈家这般坑害侯府,除了我家弟妹所说的理由,本使也想不出其他。 事关敌国细作,武德司责无旁贷,来人,带下去,审!” 他手一扬,身后部下便手脚利索地来抓人。 忠勇侯没有阻止。 他往日希望谢霆舟低调安分,但事惹上门,侯府没有任人欺负的道理。 沈母心头一慌,也顾不得在外要伪装慈善主母形象了,一巴掌打在沈碧水脸上。 “下作东西,不知廉耻还要连累家人,还不交代,究竟为何要这样做。” 今日沈碧水在侯府闹事,先是算计忠勇侯的副将,后又污蔑侯府少夫人,这是将侯府得罪个干净。 沈家不过五品,家族也早已没落。 一旦侯府报复,给沈家落个与敌国勾结的罪名,沈家逃不掉满门倾覆。 沈碧水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是答应叶晚棠对付叶桢,顺道为自己谋一门亲事,不是来送命的。 忙指着罗兰巧,“是她无故欺我,将我撞下水,我咽不下这口气,又心慕罗副将。 这才想着进了罗家门,做她的后娘,便可报今日之仇。” 她刚向叶晚棠求助,反被眼神警告,不敢招认出她。 “你胡扯,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我那是不小心的。” 罗兰巧也慌了,父亲最不喜她嚣张,若知道是受她连累,才被沈碧水算计,定饶不了她。 至于沈碧水说的理由是不是真的,罗兰巧的脑子分辨不出真假。 “你刚刚还指认叶桢,现下又胡乱攀扯我,可见你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我指认叶桢,是因为她身为主宴人,没有为我主持公道,我怨她……啊……” 鞭子抽在她后背,衣裙破裂,裙下皮开肉绽。 谢霆舟嘴角泛着冷意,“沈姑娘这是将本使当三岁小儿糊弄? 敢在本使面前撒谎,带过去,严审。” 带走的却不是沈碧水,而是沈父。 也没带多远,就在不远处的海棠树下,沈父被高高吊起,武德司的人惯例先来顿鞭刑,再问话。 武德司有监察敌国细作之责,沈碧水又作乱在前,因而无人出言帮沈家说话。 沈父的惨叫传过来,吓得沈母身子止不住的发抖,她家男人不是什么硬骨头,只怕抗不了多久,就得胡乱交代了。 他不交代,那下一个就会轮到她。 先不说疼不疼,一介女子被当众吊打,她往后也无颜面可活。 又是一巴掌打在沈碧水脸上,沈母用力掐着她的胳膊,咬牙切齿。 “还不说实话,你不管我与你父亲死活,连你姨娘也不管了吗? 沈家若有好歹,你们母女又有何好下场?你连亲疏都分不清了吗?” 别人不清楚,她却是知道的,自己这个庶女这些年巴着叶晚棠,甘心做她爪牙。 迷晕罗副将的又是将军府的人,这件事十有八九是叶晚棠教唆。 沈碧水左耳是父亲的惨叫,右耳是主母的警告,后背的伤疼得她额头冒汗。 她再度抬眸看向叶晚棠,却见叶晚棠回避了眸光。 沈碧水知道,叶晚棠不会再管自己了。 她又看向叶桢,见她眉目始终平静,好似胜券在握。 叶桢身后是谢霆舟,沈碧水没留意,不知谢霆舟何时站在了叶桢身后。 他身形格外高大,衬得叶桢玲珑娇小,一眼望去,沈碧水生出错觉,好似叶桢是被身后伟岸如山的男人护着。 沈碧水不合时宜地想,这便是她做梦都想要的人生啊。 有个能顶天立地的人,护着她和姨娘,做他们的依靠,可谢霆舟手中泛着死亡寒光的长鞭提醒她。 她再不说,她和姨娘都会没命的。 手指缓缓抬起,她指向了人群中的叶晚棠,“没有细作,真正让我勾引侯爷手下将官,并教我离间家眷和叶桢关系的,是叶晚棠叶大小姐。 她没指定具体哪位将官,恰那时罗兰巧故意挑衅,我为报复她,选择了罗副将。 叶晚棠便让武婢助我,将罗副将迷晕在客院,我更衣后,趁人不备留进了房间。” 出卖叶晚棠或许会死,但不招认,一定会死,谢霆舟能杀五万俘虏,绝不会绕过今日在侯府闹事之人。 沈碧水根据平日听到关于谢霆舟的恶名,心中如此权衡。 至于她爬床时,床上的人的确是罗副将,她选择不提。 她只是出身不好,为求前程才甘愿被叶晚棠驱使,并非真的没脑子。 罗副将是侯府心腹,侯爷和谢霆舟定然不希望他名声有损。 因而她想卖谢霆舟一个好。 果然,谢霆舟没追问此事,而是问道,“叶晚棠为何要这样做?” “我不知,这些年向来是她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 叶晚棠需要维持在外的好形象,有些不便出面的事,便由她做了。 她不过是个打手罢了,自诩高人一等的叶大小姐,怎会同她解释原因。 “沈姑娘,你……” 叶晚棠身形一晃,“往日见你日子艰难,我略有帮扶,也允你去过几次将军府。 没想你今日为开脱,先是污蔑桢表姐,后又赖在我头上。” 她行至忠勇侯面前,“谢伯伯,我不知沈姑娘如何说动将军府武婢帮他。 但您和母亲是至交好友,晚棠视您为亲伯,绝无害您之心。 母亲为国战死,将军府或许会出糊涂人,但绝不会出卖国贼。” 她以自己是功臣遗孤,将这件事与细作剥离开来,如此便能阻止武德司继续插手。 “母亲死后,晚棠一介孤女,幸得舅舅舅母相伴,桢表姐是他们的女儿,又是我唯一表姐,我更不可能害她。 但我知沈姑娘在府中艰难,一直想谋门好的亲事。 既她指认晚棠,晚棠便担下这罪责,只当交友不慎,买了个教训。” 说罢,她跪了下去,“请谢伯伯责罚……” 忠勇侯虽遗憾叶晚棠没承叶惊鸿半点风骨,但对好友之女,他素来关照几分。 但今日之事,他有自己的判断,沈碧水后头所言应是真,真正唱戏之人是叶晚棠。 他心底很失望,因而没阻止叶晚棠跪下去,却没想到,叶晚棠跪下后直接晕在了他脚边。 让他一句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王氏大惊,“快,送晚棠回府,这些时日她没日没夜照顾射姑,又被昔日视为朋友的沈姑娘栽赃,定是受不住打击……” 叶晚棠的婢女顺势抱着她要离开,王氏也让人带她跟上。 “母亲。” 叶桢叫住王氏,“晚棠才是您的女儿,对吗?” 第45章 叶晚棠自食其果 叶正卿心肝脾肺肾都跟着抖了抖。 他忙解释,“桢儿,叶家有你姑母才有今日,晚棠是你姑母唯一血脉。 她有事,我和你母亲不能忘恩负义,丢下她不管呐。” 他不想离开侯府,但现在不得不和王氏一起离开,他得替王氏描补,否则这个理由便说不过去。 同时又心惊,叶桢是不是察觉了什么,还是王氏这个蠢妇表露的过于明显。 “父亲说的是,眼下表妹安危最要紧。” 叶桢忙同旁边的女子道,“苏女医,可否请你帮忙替我家表妹看看?” 苏女医便是忠勇侯为叶桢从宫里请来的那位,这些时日她常来侯府。 叶桢有意交好,给她下了请帖,苏女医也颇觉与叶桢投缘,因而赴了宴会。 闻言点头,“可以。” 王氏忙道,“将军府有用惯的大夫,不必劳烦。” 晚棠并非真的晕倒,一把脉就露馅了。 沈碧水的指认虽被晚棠糊弄过去,但难免让人对晚棠有了不好的印象,万不能再让人知道她假晕。 晚棠将来是要做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声名何其重要。 叶桢在察觉叶晚棠要对她下手时,便决意毁了叶晚棠费心经营的形象。 看出她假装昏迷,怎能轻易放她离开。 叶桢很担忧,“光是从这到府门就有不短路程,再一路回到将军府,中间要耽搁不少时间。 母亲,还是先让苏女医瞧瞧吧,苏女医在宫里当差,医术极好。 如父亲所言,晚棠是姑母唯一的孩子,万不能出事啊。” 前世,在破屋里,叶晚棠居高临下地对叶桢吐露过自己的野心。 她要母仪天下。 可她的未婚夫太子失踪多年,杳无音讯,皇后不愿她继续蹉跎年华,曾提出收她为义女,封公主再择佳婿。 叶晚棠拒绝了。 她将目标投向了皇后的另外两位皇子,结果如何,叶桢没机会知道就死了。 今生叶桢要报仇,杀人诛心,她先从叶晚棠的名声下手,毁了她的希望。 坏了名声的女人,想入皇家,几乎没可能! 这会比杀了叶晚棠更让她痛苦。 因而,她预设过叶晚棠被揭穿后会有的应对之策,装晕在她考虑范围之内。 就算苏女医不出现,她也借宴会恐有宾客需要为名,请了别的大夫入府。 忠勇侯为此还夸她思虑周到。 叶桢打着为叶晚棠好的旗号,王氏很难拒绝,可见眼睫轻颤的女儿,她知道,晚棠急着离开。 王氏心一横,怒道,“够了,我不愿再同你演戏,是,我喜爱晚棠甚过于你。 因你生来不祥,只能被送走,可那是长在我腹中的亲生骨肉,你以为我不痛苦吗? 这些年,若不是有晚棠相伴,解我思女之情,恐怕我早就缠绵病榻。 她刚出生,你姑母就上了战场,我应承你姑母会将晚棠视如己出。 养了这么多年,我早已将她当做亲生孩子。 晚棠知书达理,温柔善良,她值得每一个人真心待她。 偏惹得你嫉妒,叫我如何放心她在侯府就医?” 为了叶晚棠,王氏自毁形象。 “我也不妨告诉你,真正指使武婢配合沈碧水的,是我。 当年是我鬼迷心窍,以为你及笄就能回京,可事实上你克死丈夫,克病我与你婆母。 你一好起来,你身边的人就会倒霉。 你生来就是低贱之命,注定亲缘寡淡,不得富贵,偏你痴心妄想,还连累他人。 被亲生母亲厌恶至此,你当反思己身,还有何颜面挑唆侯爷追查今日之事。” 她将自己说成是无知凉薄的母亲,眼神无惧地看着忠勇侯。 “谢侯爷,我与她母女之间的恩怨,查下去并不光彩。 若谢侯爷要问责今日之事,只管来拿我,但请允我先送惊鸿的孩子回家。” 她清楚到底是亲家,又不曾真正出事,忠勇侯顾及儿媳面子,也不会再深究。 何况她还故意提起叶惊鸿。 只是今日过后,她将会被许多人瞧不起,可等她的晚棠将来做了皇后,谁还敢笑话她。 自有人上赶着替她找来好听的借口,圆了今日之事,前尘往事皆会被掩于锦衣华服之下。 王氏毅然决然。 叶桢是有些震惊的。 她没想到,王氏为了叶晚棠能这般豁得出去。 原来这就是母亲护犊的样子。 “母亲误会了,我与晚棠见面不过数次,感激她替我在母亲面前尽孝还来不及,怎会嫉妒她……” 叶桢踉跄地走近王氏和叶晚棠,脸上是不可置信和绝望的悲伤。 衣袖下的手却是做好了姿势,要不动声色地让叶晚棠摔倒在地,揭穿她的伪装。 可长鞭比她速度更快。 鞭子结结实实打在叶晚棠腿上,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以往皮都不曾破过一下,哪里受得住这疼。 惨叫划破天际,叶晚棠下意识抬手捂住了受伤部位。 谢霆舟懒懒笑道,“叶夫人今日这戏唱得太好了,实在叫本使激动,本使一激动就爱舞鞭助兴。 不小心扰了叶大小姐睡觉,当真抱歉啊。” 嘴上说抱歉,却没一丝诚意。 叶晚棠这一系列反应,暴露了她的伪装。 众人前后一联想,不难猜出,沈碧水所言为真,真正指使她爬床,并诬陷叶桢的是叶晚棠。 恰巧谢霆舟还将她的假晕讽刺成睡觉,惹得不少人低笑出声。 有人惋惜,叶惊鸿的女儿半点没随她,还有人大着胆子议论,如果宫中知道叶晚棠今日所为,会不会撤回她和太子的婚事…… 叶晚棠自诩沉稳有城府,可顺风顺水多年,哪里经历过这样的窘境,面对众人嘲笑,她都顾不得寻谢霆舟麻烦,面颊滚烫地落荒而逃。 终是自食恶果。 王氏先前的自我牺牲,反倒成了笑话。 也叫人生疑。 这世间当真有人,为了维护外人的名声,中伤自己的女儿? 她为何要这样做? 众人想不明白,便看向叶桢。 叶桢强撑笑颜,没有多言一字,只邀请众人入席。 见此,不少宾客对她印象良好,遭遇那些,没趁机诋毁对方,也没忘记今日是忠勇侯和谢霆舟的封赏宴,时刻谨记自己的责任。 忠勇侯亦有感慨,他隐约知道叶家并不重视叶桢,但不曾深究,今日所见,让他对叶桢生出几分心疼。 故而道,“侯府永远是你的家,本侯永远是你的父亲。” 他觉得王氏那些言论,简直荒谬。 更理解不了,这世上怎么会有人不爱自己的孩子。 但他自小被老侯爷教导,女人是很复杂的生物,男人当将心思和精力放在大事上,切勿浪费时间去揣测女人的小心思。 因而他没去管王氏怎么想,而是沉思等宾客散后他该如何处置自己的女儿。 他不通女人心思,却善兵法懂谋略,看得出是叶晚棠利用了谢瑾瑶,意图黄雀在后。 可他的蠢女儿对此毫无所知。 第46章 又来告状的 谢瑾瑶不知忠勇侯所想,她从罗兰巧口中得知了叶晚棠的事。 很觉遗憾,“叶晚棠也不过如此,竟也没能对付叶桢,反自己丢了人,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在我面前嘚瑟。” 忠勇侯不想宴会半途而废,他带着罗副将继续宴请,暂没空处置罗兰巧的事,将她丢来和谢瑾瑶作伴。 罗兰巧心里很忐忑,因而迁怒叶晚棠,觉得是叶晚棠没用,没有将今日之事都推到叶桢头上,才让她如今也被关了。 对谢瑾瑶的话很是赞同。 但又替谢瑾瑶不平,“侯爷打了你,对叶晚棠却连句重话都没有,就放她离开,实在不公平。” 见谢瑾瑶神色不好,她又转过来安慰,“不过,侯爷连叶晚棠都能放过,应当更不会重罚你。” 看着谢瑾瑶肿成猪头的脸,她安慰得实在没什么底气。 父亲对她很严厉,但祖母常说,父亲是爱之深责之切,她觉得忠勇侯不处置叶晚棠,是因为她是外人,而谢瑾瑶是自己的女儿,说不定会严厉教导。 谢瑾瑶却因此心里踏实许多。 父亲放过叶晚棠,还不是看在叶惊鸿的面上。 他对故人之女都能如此宽容,自己这个亲女儿在他心里应当更有分量。 心里又忍不住庆幸,“幸好,贺铭未婚妻的事父亲不知道。 给叶桢下药的事,只要我能编造一个合理的理由,应该就能将事情蒙混过去。” 她摸着自己肿胀的脸,“大不了被送到庄子上和母亲一起,有母亲在身边,我也有个主心骨。 至于叶桢,等祖母来了自有她报仇的时候。” 故而,她拉着罗兰巧商量对策。 前院。 宾客散尽后,忠勇侯正准备让人送贺铭回去。 有小厮进来禀报,“侯爷,门口有个少年自称是马夫伍大的弟弟,他要为伍大申冤。” “伍大?” 侯夫人换马夫换得勤,忠勇侯又不常在京城,因而对他没什么印象。 忙有下人同他说明伍大的身份。 得知是侯夫人的马夫,忠勇侯有种不妙的感觉。 “他有何冤屈?” 小厮低了声音,“他说伍大并未偷盗,而是被人灭口,其中还牵扯贺小将军的未婚妻。” 他看了贺铭一眼,略略加重了声音,“少年说贺将军的未婚妻亦非自愿做那老员外的妾,而是被抢去的。” 贺铭昏昏沉沉间听到这句话,猛然上前抓住小厮的衣领,“你这话是何意?” 小厮是谢霆舟的人,佯装害怕,“贺将军,小的也只是传话。” 忠勇侯深深看他一眼,吩咐,“带人过来。” 伍二被带到忠勇侯面前,清瘦的少年强自镇定,将伍大无意听到谢瑾瑶和侯夫人对话,最后被侯夫人灭口的事,仔仔细细说了出来。 “你可有证据?” 忠勇侯眉目凛冽。 伍二摇头,“大哥只同我们说了这些,草民先前甚至连那女子的未婚夫是谁都不知,也无从打探。 只得日日蹲守在侯府外,这才从刚离开的宾客中得知今日有位贺姓将军醉酒。 便同人打听了贺将军的情况,这才将两者联系起来。” “既如此,你为何不直接与贺铭联络?” 实在是今日不太平,事情都赶在一起,忠勇侯不得不怀疑。 以贺铭对未婚妻子的在意,得知此事后,定会与伍二联手。 可没证据的伍二,却跑到他面前状告他的妻女,就不怕被灭口吗? 还有,他侯府的门房何时这般好说话了。 伍二朝忠勇侯磕了个头,“不瞒侯爷,原先我的确是如此打算的。 但草民的妹妹胆大包天,为了给大哥报仇,竟瞒着草民入了侯府。 草民就剩这一个妹妹了,草民担心自己鼓动贺将军报仇,会连累妹妹。 可大哥冤屈,草民不能不申,草民便只能凭着这一腔孤勇走到侯爷面前。 也赌侯爷当真如外界所传的那般,是个刚正的好官。” 忠勇侯冷笑,“倒是会给本侯戴高帽子,你那妹妹可是叫有米。” 这些时日,府中也新买了些丫鬟婆子,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叶桢带回的那个。 只怕此事叶桢亦有参与。 若真是如此,那叶桢便是串通外人了。 忠勇侯眼眸黑沉。 在伍二点头后,他朝陈青使了个眼色。 可陈青带人过来后,却说,“属下过去时,那丫头还跟着少夫人在料理宴会后续。 听闻伍二来告状,两人皆是意外,那丫头还吓得跌坐在地。” 他瞧着都疼。 也不知是担心伍二被侯爷处置,还是担心侯爷怪她隐瞒身份入府。 忠勇侯闻言,眯眸打量朝露,见她吓得瑟瑟发抖,却挡在伍二面前。 “我和二哥是大哥养大的,他从小就教我们,再苦再穷也要有骨气,不可行窃,自己又怎会行窃。 可我们太弱小了,幸好老天有眼,让我认出了少夫人,我利用对她从前微弱的恩情,撒谎卖惨,骗的她带我入府,以便查找证据。” 她垂下头很是丧气,“可惜除了打听大哥平日本分外,我还没找到证据,但我二哥所言都是真的,还请侯爷明查。” 一个新入府的小丫头,找不到证据才是常态,她没寻到证据,伍二就来告状,说明两人并没提前串通。 而是真如伍二所言,赌一赌他的为人。 忠勇侯疑心散去一些,却狐惑,不是叶桢? 那是谁? 一道颀长身影出现在他眼前。 逆子谢霆舟来了。 他长手长脚慵懒地在忠勇侯身边坐下,“贺铭常在军中吹他的未婚妻多好,本世子耳朵都听出茧了。 见不得他这窝囊样,想着他看人眼光应不会太差,正好瞧这小子这几日都鬼鬼祟祟守在府外,便做了回好人。” 叶桢脚步微顿,她意外谢霆舟竟将责任揽了去,这与他们先前商量的不一样。 还有刚刚他对叶晚棠出手…… 他为何要帮她? 忠勇侯看见她,示意她在旁坐下,没问她关于朝露的事。 倒是瞪了眼谢霆舟,“怎不早同我说。” 谢霆舟似笑非笑,“早说你未必信啊,谁不知道,柳氏那几个孩子都是你的心肝疙瘩。” 忠勇侯觉得这四个字讽刺无比。 贺铭扑通一声跪下,“还请侯爷允属下查明真相。” 他自小家穷,靠着不怕死才在军中渐渐有了位置,可未婚妻却不肯与他成婚,说要等他大战归来,才嫁他。 因而得知她为求富贵甘心为妾,他满心悲愤,不曾疑心此事真假。 若她当真是被害,而非嫌弃他,可他却听信传言,那他真是该死。 谢霆舟笑着提醒,“忠勇侯府的嫡女,怎会独自外出。” 定有护卫婢女跟着,拉过来审一审,比去城外查那老员外省事多了。 忠勇侯已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一边是女儿,一边是随他出生入死的部将,最终摆了摆手,随贺铭去了,陈青吴冬忙跟上。 不到半个时辰,他们拖着浑身是血的织云过来…… 谢瑾瑶和罗兰巧叽里咕噜商量半天,最终决定走老套路,先认错,再怀柔手段,动之以情。 忠勇侯让人来带谢瑾瑶时,罗兰巧还冲她暗暗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又捶了捶胸口,示意自己绝不出卖她。 “父亲……” 谢瑾瑶酝酿好情绪,刚要哭出来,就听得忠勇侯暴喝,“孽障,跪下。” 贺铭拳头紧攥。 谢瑾瑶的仆从是他亲自审的,他从他们口中得知了自己未婚妻当时的悲惨和绝望。 他想杀了所有伤害过她的人,包括他自己。 在谢瑾瑶来之前,他已狠狠给了自己几拳,因而谢瑾瑶被带过来时,他没忍住走近了她。 被忠勇侯那样怒吼,又对上贺铭猩红的双眸,谢瑾瑶精心准备的腹稿全忘了。 再看见血肉模糊的织云,她直接瘫坐在地上。 “父……父亲……” 第47章 被送去养马 她语无伦次,“织云她,她怎么了?” 忠勇侯没有再同她绕弯子,“既知打错了人,为何当时不及时挽救,反而让人被折磨死。” 织云刚刚交代,谢瑾瑶在打伤贺铭的未婚妻夏春儿后,就知夏春儿并非私逃妾室,却眼睁睁看着老员外带着一众恶仆抓走夏春儿。 谢瑾瑶听到这话便知什么都瞒不住了。 她哭,“女儿当时害怕极了。” “你不是害怕,你只是觉得她不过是一平头百姓,是无父无母的孤女。 直到她死后,你得知她与贺铭的关系,才真正害怕。” 忠勇侯咬牙,“你那时怕的依旧不是自己害了无辜性命,你怕的是事情传出去被人笑话,怕的是本侯知道此事,会处置你。” 谢瑾瑶当时就是这般想的,所以她才会向侯夫人求助。 “知错不改,反而错上加错,视人命为儿戏,本侯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父亲!” 谢瑾瑶从未听忠勇侯对她说过这样的重话,她慌了,“父亲,女儿是错打了她,可真正将她害死的不是女儿啊。 这一次是女儿错了,可女儿也帮过许多人啊,父亲。” “你还敢提你那些混账事。” 忠勇侯气得脸色胀红。 他原本也以为自己的女儿是个好的,可刚从织云几个婢女口中得知,谢瑾瑶所谓的行侠仗义,并非根据是非曲直,而是全凭她个人喜好。 这些年不知做下多少糊涂事,欺了多少老实人。 便是这京中不少人家的孩子都挨过她的打,偏他被蒙在鼓里,以往有讨好他的官员,夸他养了个好女儿时,他还很是自豪。 那些奉承他的人里,就有自家孩子被谢瑾瑶欺凌的。 忠勇侯觉得自己的老脸被打得啪啪作响。 “若非你横插一脚,夏姑娘兴许眼下还好好的。” 夏姑娘? 谢瑾瑶有片刻茫然。 她不曾打听贺铭的未婚妻叫什么。 也不关心。 忠勇侯见她这副反应,气得胸口疼。 害了人家,却连人家姓什么都不知道,可见她对人命漠视到何种程度。 哪里有半分矜贵知理,分明就是个恃强凌弱,飞扬跋扈还没脑子的锦衣罗刹。 怎么会这样? 他的女儿怎么会这样? 忠勇侯忍住踹她一脚的冲动,沉沉吐出口气,“自明日起,你去西郊马场和女奴们一起养马,何时赎清自己的罪,何时回来。” 他看向贺铭,“是我教女无方,往后她由你监管,若觉她无悔过之心,便让她在马场养一辈子马,本侯绝无二话。” “父亲,不要啊!” 谢瑾瑶忙膝行到他脚边,“父亲,我是您唯一的女儿,是侯府唯一的嫡小姐啊。” 怎能去做养马的下贱活,还让贺铭决定她是否能回来。 她害死了贺铭的未婚妻,贺铭定恨她入骨,怎会轻易松口。 就算她回来了,有了去马场的经历,往后她还能有什么好前程? 京城这些人会笑话死她的。 不! 她决不能去马场,她央求着。 忠勇侯别开了眼,“贺铭,此刻起,她便交由你管了。” 他心里亦不好受,可他总得给贺铭一个交代。 贺铭这些日子的颓丧,他看在眼里,心中担忧,还恨铁不成钢地骂过他,可谁知造孽的竟是自己的女儿。 他愧对贺铭。 无法不对谢瑾瑶做出处罚,但他亦知,这样的处罚给谢瑾瑶带来的后果。 他的女儿,再难嫁门当户对的人家了。 可谢瑾瑶错得太离谱,不能不严惩。 贺铭不甘心,他想要的是谢瑾瑶的命。 可他也知对谢瑾瑶这种高门贵女来说,这已是重罚。 他更清楚侯爷再失望,也不会要谢瑾瑶的命。 因她是忠勇侯嫡女。 这世道,人与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 他朝忠勇侯拱了拱手,没有迟疑,带走了谢瑾瑶,他还要去找另外那些人报仇。 忠勇侯听着谢瑾瑶的哀求,闭了闭眼。 再睁开,他吩咐,“柳氏那头也莫闲着,让她每日跟着庄上劳作,种地,洗衣,做饭,都让她好好体验体验。” 柳氏母女他们高高在上惯了,才会视底层百姓为蝼蚁。 那就让他们也做做下等人。 他看向伍二,“本侯会还你大哥清白,但本侯也明确告知你,本侯不能让柳氏以命偿命,本侯可允你去庄上盯着她。 她一日三餐是否能吃得饱,由你根据她当日劳动成果而定。” 他并非包庇柳氏,而是柳氏还不能死。 如今他正当年,若柳氏死了,必定会有人,甚至宫里都会盯上侯府夫人的位置。 他的幼子还小,可以母亲不在身边,却不能没有母亲,甚至将来落到继母手里。 伍二看了眼朝露,磕头,“草民谢侯爷能为大哥主持公道,草民也信侯爷,就算没有草民盯着,侯爷也不会对侯夫人徇私。” 他依旧给忠勇侯戴高帽,又道,“大哥死了,妹妹只有草民这一个亲人了,草民想从军,想立功做妹妹的靠山,还请侯爷成全。” 侯夫人不必偿命,皆因大哥是侯府奴才。 打杀奴才,主子不必抵命,是这世道不成文的规定。 他只能忍下这口气,想法子出头,将来才有机会真正报仇。 因而他想利用这个机会,入忠勇侯的麾下,改变自己和妹妹的命运,或许还能找到父亲。 忠勇侯看穿他心思,允了,“不过,本侯手下不养废物,你需得从小兵做起,能走到什么地步,全靠你自己。” 眼下无战事,小兵想出头,不易。 伍二亦知这个道理,但他不惧。 收拾完妻女的烂摊子,忠勇侯身上似被抽干了力气,他摆了摆手,让叶桢和谢霆舟回去歇息,自己则将罗家夫妇叫到跟前。 第48章 叶桢异常 罗副将得知女儿竟帮着算计叶桢,清秀如书生的脸,暴怒成魔。 “老子打死那个混账东西。” 罗兰巧前脚保证绝不出卖谢瑾瑶,罗副将的拳头一亮出来,她事无巨细,什么都招了。 包括她们事后商量的怀柔手段。 谢瑾瑶往日‘行侠仗义’的事,她也没少参与,罗副将气得要让她和谢瑾瑶一起养马。 “夫君,兰儿她还小,妾身往后慢慢教……” 罗夫人想为女儿求情,罗副将一锤定音,“再求情,你陪她一起去。” 他瞪了妻子一眼,侯府嫡女都被发配去养马了,他家这个还能娇贵过谢瑾瑶? 长歪的孩子,不吃苦怎么掰的回来? 于是,罗兰巧出门赴宴,连家门都没能回,就被送去了西郊马场做马奴。 罗家夫妇离开后,崔嬷嬷来辞行。 忠勇侯道谢,让人准备礼品。 世子的母亲娄氏当年来京时,王老夫人担心下人照顾不周,曾让崔嬷嬷在她身边呆了多年。 娄氏因此与崔嬷嬷亲近,忠勇侯随妻子,对崔嬷嬷也会客气几分。 老人家来侯府忙碌多日,自不能让她空手回去,王老夫人那边也得备些礼。 崔嬷嬷笑,“侯爷不必劳烦,少夫人都给了,不只有老夫人的,老奴和医女桃枝三人都有,少夫人做事极为周到。” 还很感恩。 忠勇侯便也不坚持,后靠在椅子上,放松了姿态,“嬷嬷,东侧客房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事接着一事,他还没细问叶桢,眼下正好问崔嬷嬷。 崔嬷嬷笑,“侯爷说到这件事,老奴少不得要夸夸少夫人。 少夫人头回操持这样的大宴会,担心出差池,便格外谨慎,三步一小岗,五步一大岗,安排了暗哨。 罗副将一出事,少夫人的婢女便得到消息,当时她寻不到少夫人,就找到了老奴。” 那个时间点,叶桢正被谢瑾瑶下药,关在屋里。 崔嬷嬷看了眼忠勇侯,“少夫人同老奴提过,侯爷和世子这次得了通天的功绩,难免遭人艳羡,趁机捣乱。 堵不如疏,真遇上了,不如看看他们究竟想做什么,心里好有个防备。 老奴愚钝,一时也想不出那人究竟是要针对罗副将,还是针对您,便索性将计就计。” 她叹了口气,“万没想到,竟是针对少夫人的……” 忠勇侯目光沉沉。 叶桢苦心操持宴会,防着外人,结果捣乱的却是她的小姑子和表妹。 想到孽女谢瑾瑶,他身上就疲惫得很。 崔嬷嬷人老成精,也是叶桢没刻意防备她,因而她看出这次宴请,叶桢真正防着的是谢瑾瑶和叶晚棠。 但还是选择佯装不知,同忠勇侯说了这番话。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当真奇怪,叶桢就是入了她的眼。 爹娘不疼,丈夫不爱,婆婆小姑子刁难,她却依旧良善,这样的姑娘,她忍不住多帮几分。 加之看到叶桢,总忍不住想到世子他娘,或许当年她在这侯府亦需要帮助,可那时侯爷在外,她也跟着老夫人离京。 回来便是她的死讯,崔嬷嬷始终遗憾。 从过往思绪中回神,崔嬷嬷知道过犹不及,因而没再多言。 等崔嬷嬷离开后,忠勇侯又让人给叶桢送了两千两银票,是他对叶桢的肯定,自己则在屋中坐了许久。 叶桢得了银票,也赏了身边下人。 朝露也得了一两,这对她来说是笔不小的数目,但她却高兴不起来。 并非嫌钱少,而是担心伍二,怕他在军中吃苦,又难受没能真正为伍大报仇。 她不曾拥有过富贵,因而不懂忠勇侯的惩罚对柳氏母女的痛苦。 在她的认知里,只有以命抵命才算真正大仇得报。 叶桢看出她心思,拍了拍她脑袋,“蚂蚁撼树非一日之功,莫急,你会得偿所愿的。” 她已经找到了点证据,能确定谢瑾瑶并非侯爷的女儿,但她需要一个契机,揭露此事。 这一日不会等多久的。 朝露不是很明白叶桢要做什么,但她听懂了后头那几句。 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已知晓叶桢并非真正坏人,今日之事有她筹谋,柳氏母女才会被处罚,因而她信叶桢。 “少夫人,我爹应该还活着。” 她投桃报李,吐露自己的秘密,“奶当年捡到爹时,他满身是伤,却锦衣华服,隔壁秀才说,听我爹口音像是京城人士,但爹受伤失忆,不记得自己是谁,因而做了奶的儿子。 奶生病,我爹为了赚钱给她治病,跟着镖局走镖,和劫匪打斗时失踪。 恰那时家乡先是洪水,后又爆发瘟疫,奶和娘都死了。 大哥带着我们逃荒,途中听老乡说在京城见过我爹,骑着高头大马,身后仆从无数很是富贵的样子。 我们兜兜转转来了京城,可京城太大,我们也没钱,想找爹不容易。 大哥自小跟爹学过骑马,便进了侯府做车夫,想着能跟侯夫人出门,说不定就能见到爹。” 可爹没找到,大哥先死了。 朝露藏起悲伤,问叶桢,“少夫人,往后你参加宴会,可否带上我。 大哥说爹是好人,对我们三个极为疼爱,他定也在找我们,等我找到爹,让他帮你,好不好?” 担心叶桢误会她是画大饼,又忙补充,“乡邻们也都说我爹是好人。” 叶桢没想到朝露还有这样的身世,问道,“你可记得你爹长什么样?” “爹出事时,我刚出生,二哥也才三岁。” 只有大哥还记得爹长什么样,可大哥没了。 “不过,我爹身上有块玉佩,当时他拿去当铺想补贴家用,掌柜出了五百两。 奶觉得这是爹将来找回家人和身份的凭证,就没同意当,后头发洪水,那玉佩也没了。” 可能随身佩戴贵重玉佩,又是京城口音的富贵人,范围就缩小了很多。 “大哥说我与娘长的极像,爹看到我定能认出我。” 叶桢应了她。 朝露感激涕零,忙求着挽星教她规矩和做事。 她不想出门丢了叶桢颜面,也希望自己能在叶桢身边出力。 叶桢不拦她,多学点东西对朝露来说并非坏事。 至于朝露的爹能帮忙,叶桢却是没指望过的。 她自己父母亲缘浅淡,便希望身边人能得得偿所愿。 却没想到,朝露的话成了真,她爹当真成了叶桢不小的助力,这是后话。 夜间,叶桢去了墨院。 白日里,谢霆舟告诉她,他拓印了水无痕的信件。 叶桢想来看看。 “今日之事多谢兄长。” 她同谢霆舟道谢,送上自己做的点心。 谢霆舟正襟坐于案前办公,见她来,从书中抽出一张纸递给她。 却没想,衣袖被人紧紧拽住。 叶桢看到信,异常激动,她眼底浸泪,“兄长可知水无痕如今行踪?兄长告诉我,好不好?” 第49章 师父的消息 谢霆舟第一次见叶桢这样失控。 以往,她眼中总是波澜不惊的样子。 他问,“你认得这笔迹?” 叶桢点头,晶莹泪珠落下。 “是我师父殷九娘,她是叶将军的好友,当年为救叶将军深陷沼泽,我一直以为她牺牲了……” 没想到师父还活着。 叶桢激动高兴之余,顿时想了许多。 若师父才是为大渊提供情报的探子,前世,为何这功劳会落在谢云舟身上。 她被毁名声关押破屋,师父却没出现,以师父对她的疼爱,只有一种可能。 师父她被害了! 害她的是不是谢云舟,叶桢却不能确定。 前世谢云舟能顶替她得到封赏,自然也得仿的师父笔迹才行。 可只凭谢云舟就能拿到存于武德司的信件么? 叶桢不确定,她想到了前世谢云舟背后的那个贵人。 若是这样,就算谢云舟死了,师父依旧危险。 想到这个可能,叶桢更慌了。 她无意识地抓住了谢霆舟的手腕,“请兄长告知我。” 叶桢的掌心有薄茧,她抓得很用力,疼得谢霆舟微微蹙了眉。 纤细不大的手掌,力气却大得惊人。 谢霆舟拿开她的手。 叶桢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忙收回手,“抱歉!” 她太急了,以至于失了分寸。 但谢霆舟却摇了摇头。 “我亦无更多消息,只知她正在来京的路上。” 忠勇侯曾提过,水无痕是为了叶将军才入敌国为探。 这一点对得上。 但探子既是叶桢师父,就没谢云舟什么事。 且他也没查到山里刺客与谢云舟的关联。 “关于谢云舟的事,你先前所言,可是真?” 他敛眸细究叶桢,想知她有无骗她。 叶桢明白,他问的是她先前借冯嬷嬷之口,透露的谢云舟为探一事。 她说的确实是前世发生之事,因而重重点头,“冯嬷嬷的确如此说的。” 且她相信,如果不是她重生,事情依旧会是前世走向。 谢霆舟眼皮微落,不知思量什么。 叶桢却又想到另一桩事。 师父名讳九娘,与射姑也相识,射姑眨的九下眼睛,会不会就是代表师父? 射姑知道师父还活着? 那她又是如何知晓的?还是说,师父也与射姑联络过? 若真如此,射姑手中当也有师父的书信。 以射姑对叶晚棠的忠诚,必定会将此事告知叶夜棠。 怪不得! 叶桢想通了一些事。 怪不得先前那些年,叶家没对她动手,这次却要对付她。 叶晚棠心中清楚自己到底是个冒牌货,心虚之下必定害怕叶桢察觉什么。 且师父若给射姑来信,定然是提及了叶桢,不然射姑不会暗示叶桢殷九娘的事情。 叶晚棠知道有人护着叶桢,可能成为叶桢的助力,她害怕了,所以想除了叶桢。 若这个推测为真的话,那前世害死师父,帮谢云舟冒领功劳的也有可能是叶晚棠。 “兄长先前答应我,去看看射姑,今晚可否与我同行?” 射姑病好了,她便能以看望王氏为借口,再入将军府找射姑问师父之事。 谢霆舟虽没问,但见叶桢这个时候还想到射姑,便猜到定是射姑知道些什么。 而他也有自己想查的,因而起身,“走吧。” 但叶桢满心期盼,最终化为失望。 将射姑弄晕后,谢霆舟替她诊了脉。 得出结论,射姑的确是中毒所致,毒也的确是当年叶惊鸿从苍狼国带回来的。 但解药需得以苍狼国那边的火土为引。 那土离了苍狼特殊地貌,便失了药性,想解毒,只能带人去苍狼。 本就是害人毒药,解毒又如此麻烦,当年叶惊鸿知晓此事后,便奏请皇帝销毁这种毒药。 皇帝也的确下令了。 却不知叶晚棠手里为何还留着,如今还用在了叶惊鸿的心腹身上。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吗?” 叶桢不甘心。 “无。” 那就只能叫醒射姑询问了,可这样的话就暴露了叶桢。 三更半夜出现在此,射姑定能猜到她会武。 一旦射姑将叶桢会武的事透露给叶晚棠,叶桢就失了先机。 往后想要报仇,拿回自己的身份就没那么容易了。 可师父既还活着,却没联络叶桢,定是怕连累她,说明师父眼下的处境并不太好。 她伸手去弄醒射姑,却被谢霆舟阻拦。 “你想好了?” 叶桢点头。 报仇要紧,师父的安危更重要。 谢霆舟却拉着她出了射姑的房间,两人出门都是夜行衣。 他系好脸上面巾,看向叶桢。 可往日伶俐的人,担忧亲人之下,竟不似平日那般灵光,叶桢不解地看向谢霆舟。 她一时没明白谢霆舟要做什么。 谢霆舟看她这幅模样,鬼使神差的,他伸手替叶桢系好了面巾。 “在这等着。” 没一会儿,谢霆舟将叶晚棠提到了射姑面前。 射姑醒来,见叶晚棠被一黑衣男子擒在手里,生死不知。 惊得眼球凸起。 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我无意与将军府为敌,但与殷九娘有些恩怨未了。 听闻你前些时日在找她的行踪,告诉我,殷九娘是否活着? 若她活着,眨一下眼,别耍花样,否则,你的小主子只能见阎王了。” 他的声音低沉清冷,不是往日说话的嗓音。 射姑用力眨眼。 任何人在她眼里,都不及主子的血脉重要,包括她自己。 何况,殷九娘既来信,她活着的消息迟早会公开。 因而谢霆舟之后问的关于殷九娘的事,她都答了。 可她所知有限,谢霆舟最后问道,“殷九娘给你的信在哪里?” 射姑不知,那信被叶晚棠拿走了。 谢霆舟从她表情看出答案,他弄醒了叶晚棠。 在叶晚棠还懵懂什么都没反应过来时,袖中匕首插进了她的胳膊。 叶晚棠是睡梦中被打晕带过来的,疼痛让她清醒,却还没喊出声,匕首抵在了脖子上。 “殷九娘的来信在哪?” “什么,什么信?” 叶晚棠白日丢了大人,恨不得将叶桢和谢霆舟碎尸万段。 尤其是叶桢,因而想了许多针对叶桢的恶毒计划。 其中一个,便是利用殷九娘。 先前,她得知殷九娘还活着,射姑猜她极有可能是去了敌国为探,叶晚棠便想要殷九娘的功劳。 可她这些年一直在京城,不是冒领功劳的合适人选。 恰那时,谢云舟回京了,她便生出杀殷九娘,让谢云舟领功的念头。 没想谢云舟这个废物竟死了,加之射姑也还没找到殷九娘,计划暂得搁浅。 但今日侯府发生的事,让她迫切需要权势,这个念头再次生起,她要亲自去找殷九娘。 在殷九娘还不知她与叶桢真正关系时,利用叶惊鸿女儿的身份,从她口中套出做探子的细节。 届时,她再寻个能为她所用的人选,得了这份功劳,这份功劳便也变相为她所用。 如此,冒领之人就要赶紧学会殷九娘的字迹,她又怎能交出这封信? 可谢霆舟只看她眼珠子转动,便知她眼底满是恶毒算计,匕首划进了她脖间皮肉…… 第50章 兄长为什么帮我 叶晚棠计划再多,命也只一条。 她是怕死的,最终只得交出那封信。 谢霆舟拿了信,示意暗处的叶桢一同离开。 包扎好伤口后,叶晚棠砸烂了射姑的房间。 “他是谁?为何会出现在将军府? 你又是怎么布防府中的?竟让刺客在将军府来去自如?” 一天之内,她先是鞭伤,后是刀伤,名声也损了。 那信也被拿走了,她根本没细看殷九娘的笔迹,如何再让人模仿。 叶晚棠将所有怒气都发泄在射姑身上。 面对质问,射姑闭上了眼。 将军府的确不及将军在时,那般铁板一块。 可若不是叶晚棠将府中一半护卫,派出去寻殷九娘,又担心底下人察觉她中毒真相,以她需要静养为名,将人都撤到了外院。 今晚刺客入后院,就算他们抓不到人,可会有所察觉。 射姑不愿腹诽小主子自作自受,索性闭眼装睡。 反正她也回答不了。 叶晚棠被无视,心头更加狂躁,直接一巴掌打在了射姑脸上。 “母亲信任你,让你留在我身边,结果你就是这样效忠我的?” 若射姑早些找到殷九娘,今日她在侯府就不必亲自出马,也就不会有后头那些事。 都怪射姑。 因而又是一巴掌,骂得更难听。 “若不是有我,你就得跟着母亲上战场,跟着战死,如今早成白骨,哪有这些年的作威作福……” 跟随射姑多年的武婢听不下去了,也不忍射姑再被打,出言求饶。 “还请小姐息怒,今日之事是我等不察,非大管家之错。” 大管家为将军府操劳半生,如今人都瘫在床上,府中进刺客的事,小姐怎能怪到大管家头上。 还骂得那般诛心刻薄。 武婢的话对叶晚棠来说,无疑火上加油。 她怒目看向武婢,“既如此,那你便自断双腿,以示惩戒。” 对武婢来说,断了腿,便等同废物,在将军府再无立足之地。 所有武婢,包括床上的射姑都满眼震惊,谁都没想到叶晚棠会下这样的令。 要知道这些武婢,可都是叶惊鸿亲自挑选出来的。 她们对叶晚棠忠心耿耿多年。 见武婢不动,叶晚棠怒吼,“还不动手,你们别忘了,谁才是你们的主子。” 其余武婢纷纷跪地求饶,叶正卿适时上前劝解…… 叶桢不知将军府的事,她和谢霆舟一路回了墨院。 从将军府拿来的信,亦是师父的字迹,且师父信中让射姑关照她。 她泪盈于睫。 师父真的还活着。 可师父也是真的身处危险,故而才不敢暴露行踪。 她究竟要如何寻到师父? 谢霆舟却道,“殷前辈既说要来京城,当是有把握脱困。 贸然寻人反而可能坏她计划,眼下你要做的,便是让殷前辈知晓,叶晚棠与你不合之事。” 如此,就算叶晚棠先找到了殷九娘,殷九娘也会对她防备。 叶桢亦有此打算,明日她便将叶晚棠害她之事宣扬出去,还得让师父知道,她眼下在侯府过得很好。 察觉谢霆舟对师父的称呼,又想到今日他多次反常行为。 叶桢问道,“兄长为何帮我。” 且帮了多次。 叶桢感知得到,谢霆舟先前对她是提防且疏离的。 谢霆舟只当不知她问得还有白日之事,回道,“每一个潜伏敌国的探子,都值得人敬重,本世子不希望他们有事。 许多时候,他们远比将士身临战场更危险。 而相对来说,敌国往往恨他们,比恨阵前将士更甚。 因而不少探子回国后,担心被报复,宁愿放弃功名,只背地得些朝廷赏赐,安度余生。 殷前辈这次为大渊提供的,是敌国的作战计划。 能探到这样的机密情报,可见她接近的并非寻常人,也足够得对方信任。” 她背叛了对方,害敌国大败,对方定然恨极,想要杀之而后快。 但殷九娘能从敌国脱身,还往京城分别给皇帝和射姑送了信,却未要求支援,可见她有自己的法子。 且看叶桢这般身手,她的师父武功自然也不差。 故而他才建议叶桢别轻举妄动。 至于谢霆舟对叶桢态度的改变,是他探知了叶桢反常举动的真正原因。 初遇时,叶桢伪装自己,连杀侯府几人,又与宫廷暗卫有牵连。 她与之前谢霆舟了解的侯府少夫人反差太大,让谢霆舟不得不怀疑她的身份。 忠勇侯作为大渊武将主力,他身边任何异常都值得谢霆舟留意几分,他甚至怀疑过叶桢是针对忠勇侯的细作。 可若叶桢才是叶惊鸿的女儿,叶家三口夺她一切,还与柳氏母子合谋害她,叶桢一系列的行为便只是报仇。 加之白日里,谢霆舟收到南边发来的消息,眼前人的确是长在庄上的那个叶桢。 谢霆舟打消了对叶桢的怀疑。 虽他看出,叶桢有所隐瞒,但不涉及家国安危,谢霆舟不会阻拦叶桢。 至于白日的帮忙,只因叶桢管家可以,侯府需要一个能让府中稳定的掌家人。 而叶桢眼下身后无依仗,唯有忠勇侯那点子庇护。 若叫忠勇侯知道,伍大的事有叶桢的参与,以忠勇侯的性格难免对叶桢不满,叶桢失了忠勇侯这个依仗,掌家就会艰难。 谢霆舟不想府中生乱。 若还有别的,那便是他从小就不喜叶晚棠,如今得知她是个假的,还这般嚣张,趁机教训一二。 意识到自己竟想了这么多理由,谢霆舟一怔。 而她对面的叶桢对此并无察觉,她亦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怪不得前世谢云舟冒领功劳后,还活得好好的,定是敌国知道他根本不是真正的探子。 还有谢霆舟这人实在过于精明,许多事她不说,他亦能看的明白,往后若非不得已,尽量别同此人撒谎。 想完谢霆舟,她又在想殷九娘的行事作风,以此来推断她回到大渊后,可能藏身的地方…… “主子。” 刑泽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思绪,“将军府丢出一个受伤的武婢……” 叶晚棠还没收服将军府所有人的心,再严惩武婢,难免叫人心寒。 叶正卿以此劝诫,但叶晚棠从未如此受挫,不罚心里的气出不了,最终虽留了武婢的一双腿。 但打了二十大板,将她逐出了将军府,刑泽和扶光将人捡了来。 “将军府的武婢,大多是当年的红缨军里出来的,都是上过战场的巾帼,叶晚棠说丢就丢,太折辱人了。” 红缨军是叶惊鸿组建的娘子军,曾跟着她打过许多次胜仗。 刑泽对她们很是敬佩,只不过红缨军当年随叶惊鸿战死后全军覆没,就剩留在叶晚棠身边的这些个了。 叶晚棠却不知珍惜。 “皇帝也不知是什么眼光,竟选这么个人做太子妃,她哪里配得上……” 她哪里配得上我们主子。 意识到他要说什么,扶光忙捅他胳膊,示意他闭嘴。 刑泽也反应过来,还有个叶桢在,他死死抿住唇。 他这反应让叶桢眸底微闪。 刑泽对皇帝似乎并无多少敬意,且为太子抱不平…… 第51章 叶桢搞事 自宴请那日后,叶桢算是彻底在侯府立住了脚。 大小姐妄图与少夫人作对,结果被发配去马场,下人们再不敢掉以轻心。 侯府进入井然有序的状态,祥和平静。 忠勇侯对此很满意,安心将侯府交给叶桢。 叶桢心里担忧殷九娘,却谨记谢霆舟提醒,没有妄自寻人。 却时刻关注将军府的动静,积极参加了几次京中宴会,将自己的现状透露出去。 同时,还给来京的饮月和南边庄上分别去信,让他们留意殷九娘动向。 叶晚棠原本想亲自外出寻殷九娘,信件被拿走,人又受伤后,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为挽救在侯府损失的名声,她让人在城门办了几次施粥,又进宫同皇后解释自己的糊涂。 她哭诉,“娘娘,我自小在舅母身边长大,清楚舅母对表姐的口是心非,她表面冷淡疏离,心里时时挂怀。 每年都会让庄子那头送表姐的画像回京,以解相思。” 实则是监视叶桢,担心她长得过于像叶惊鸿。 “可舅母被表哥的死吓坏了,担心再失去唯一的女儿,钻了死胡同,并非不爱表姐,而是太爱,才担心批命为真,也不想她余生蹉跎在侯府。 叶家如今只剩桢表姐这一根独苗,舅母怕桢表姐老来无依,想送她回南边嫁人,又不好开口求得侯府放人,这才剑走偏锋。 舅母待我如亲女,我想回报她,成全她。 晚棠第一次做这种糊涂事,也担心让世人知道真相,会引得别的孀居女子效仿,在京中引起不好的影响,因而没敢吐露真相。 但晚棠却不敢瞒娘娘,娘娘,晚棠知错了。” 后宫无争斗,皇后又得皇帝独宠多年,她养成了慈和的面相。 耐心听叶晚棠说完,笑着安抚她。 叶晚棠又道,“娘娘,在晚棠心里,依旧盼着表姐余生能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寡居并非女子的错,她们当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皇后是守寡再嫁,且改嫁的还是自己的小叔子,新一任皇帝,此事依旧颇有争议,只不过碍于帝后威严,无人敢明着议论。 叶晚棠趁机奉承皇后。 又以担心身上留疤为由,向皇后讨要了女医为她诊治。 之后叶晚棠又入宫陪了皇后两次,那些想瞧她笑话的人,看在皇后面上,歇了心思。 叶桢得知这些后,并未因此气馁。 母亲是为国捐躯的忠臣,于大渊有大功,她的独女是功臣遗孤,只要不是犯谋逆大罪,帝后看在母亲功绩上,为树立感念功臣的形象,也会对叶晚棠宽容几分。 百姓同样如此。 因而叶桢的报仇之路,并不容易,想夺回身份,更得步步筹谋。 溃堤千里,非一蚁之穴。 只要叶桢挖的蚁穴够多,等这些蚁穴积累到一定量,无论叶晚棠再如何挽救,也躲不过崩塌之势。 叶桢有耐心,也必须耐心平和。 自己情绪稳定,才能搞对方情绪。 挽星进来,“小姐,侯爷回来了。” 叶桢抱起账本,让挽星带上桌上的砚台,两人前往忠勇侯的书房。 现下她要做的,是彻底解决柳氏。 “父亲,儿媳查账时,发现府中采购的砚台格外贵,担心是底下人以次充好,从中获利,便多查了。” 她将砚台呈给忠勇侯,提笔沾墨在纸上写了个字,又触及砚台底部机关,再沾墨写了个字。 很快,后面写的字渐渐淡去,直至变成透明,不见一丝痕迹。 叶桢解释,“我才知这种砚台是府中专门定制,用来做阴阳账。” 是谁定制的,无需言明,忠勇侯心中了然。 他沉声问结果,“账册发现了什么问题?” 叶桢打开一本账册,指甲轻微扫过,原本的墨迹下又显出另一行小字。 上头赫然写着,“修缮祖屋一万两。” 叶桢又翻出一本,如法炮制,字迹显现,也是修缮祖屋一万两。 两本账册,时间相差只有半年,“儿媳连看了三年账册,侯府每年都会拨两万两回祖籍修缮祖宅。” 而叶桢指甲里藏的是一种特制的草粉,是定制砚台的店家专门研制,用方便做阴阳账的人查真账用的。 “儿媳也花大价钱定制了一个,才从店家处得知这种砚台的玄妙之处。” 叶桢同忠勇侯解释。 忠勇侯不在意叶桢花出去的这个钱,他在意的是柳氏每年给祖宅的两万两,究竟用来做什么。 老侯爷十岁出头就成了孤儿,亲朋好友无人接济,他靠打猎为生,后更是被族里坑骗顶了参军名额。 因而他对老家那些人,并无多少感情。 封侯后昔日亲友寻上门,也只随便给了些银钱应付了事,除了祭祖,极少回去。 老侯爷过世后,他继承爵位,族里那些人又求上门。 柳氏担心他落得个不近人情,忘本负恩的名声,给了一千两打发了。 当时,他想着用一千两买个清净,故而没反对。 之后的每年柳氏都会往族里送一千两,族里也没再来过人,他便没将此事放在心里。 谁想,一千两变成了两万两。 什么祖宅需要年年修缮,又修的是什么琼楼玉阁需要那么多银子。 没想叶桢又打开一本账册,“老家那边挂在侯府名下的良田,已有万亩。 儿媳仔细翻查了所有相关账册,查到这些良田来处大约有三种。 一是以谢家坟地名义侵占。 二是放贷百姓,利滚利,百姓还不起时,以田产偿还。 三是打着为百姓挂户免税的旗号,之后再暗地更改他们挂户的数目,以此侵占。 但账上显示,这万亩良田每年产出的粮食,不及其余庄上千亩产出的粮食多。” 叶桢心中冷笑,只怕其余的粮食,不是被柳氏贴给了姘头,就是贴给了假死在外的谢云舟。 砰! 忠勇侯听完重重一掌拍在椅上,椅子顿时散架成柴。 好一个柳氏,原来她才是侯府最大的蛀虫,还敢背着他欺压百姓。 自己从前当真是瞎了眼了。 忠勇侯沉下一口气,“还发现了什么?” 叶桢似有为难,“有是有,但儿媳不知该不该说。” 忠勇侯那种不好的感觉又上来了。 “说。” 敢不敢的,叶桢不是都已经说了许多么。 叶桢便又将几本账册推到忠勇侯面前,“儿媳发现,年节时,府中都会收到一些礼品。” 忠勇侯不曾拉帮结派,但身处他这个位置,少不得会被人讨好巴结,有人往府里送节礼算不得稀奇事。 他等着叶桢说下去。 “每次的节礼里都有年轻姑娘喜爱的绸缎和珠叉首饰,价格不菲。 除此之外,瑾瑶每年的生辰前夕,亦会有东西送来。 但账册标注的只是老家,无更多其他消息。 父亲,您说这个老家会不会是族里?” 忠勇侯蹙眉未言。 叶桢小心看她一眼,“儿媳目前只看了三年的账册,不知三年前可有送这些。 小姑如今也过了及笄年纪,儿媳担心会不会是婆母给小姑相看了人家,对方才会年年送礼过来?” 她故意如此猜测。 第52章 柳氏夜会男人 叶桢的逻辑没有错。 若不是定了亲事,对方凭什么要年年给谢瑾瑶送礼? 但忠勇侯却担心事情没那么简单。 柳氏心高气傲,恨不能谢瑾瑶配龙子凤孙,又怎会轻易将她许了人家。 还不告诉他这个父亲,柳氏知道他对女儿的在意,胆子再肥,当也不敢擅自做主女儿的婚事。 若不是定亲,那么对方为什么要年年给瑾瑶送礼。 若是为讨好他,也不至于连瑾瑶的生辰都送礼过来。 而他并不只瑾瑶这一个孩子,讨好他的儿子或许更有前途。 忠勇侯心底越来越沉。 他问叶桢,“可还有别的?” 有的。 叶桢在心里默默道,但一下子给太多,怕你接受不了。 也怕忠勇侯不信,反而疑心是她针对诬陷柳氏,不如让他自己去发现。 忠勇侯拿起墙上马鞭,“族里那边的事,我会派人去查。 你辛苦了,回去歇着吧,我去趟庄上。” 叶桢看了眼天色,欲言又止,“父亲,即将夜幕……” 忠勇侯摆了摆手,“无碍。” 行军打仗赶夜路是常有的事,今晚不去庄上,他也睡不踏实。 叶桢眯着眼睛看他大步离开。 猜到柳氏会向老夫人和她那个姘头求援后,叶桢借庄头拜见新掌家人的机会,收买了看守柳氏的庄头。 刚刚收到庄头派人送来的消息,今日庄子附近有人转悠。 叶桢算算时间,柳氏的支援也该到了。 若是老夫人的话,直接进庄便可,无需在庄子附近鬼鬼祟祟,因而她猜来人应是柳氏的姘头。 故而刚刚才去找了忠勇侯,果然,忠勇侯得知事情后,要去找柳氏清算。 就不知他能不能及时抓个现场,叶桢缓缓踱步回屋。 “不知道老夫人回来后,会如何对付我。” 丢下柳氏的事,叶桢心里如此发问,开始盘算应对之策。 而庄上,柳氏跟着下了一天地,忙得腰都直不起来。 得到的却只有一个馒头,一碗稀饭。 她气得眼泪直流。 被留在庄上这些日子,除了织云来看她时,她借机向老夫人求助,之后的日子一直被忠勇侯留下的护卫看着。 只有如厕洗漱时,能得片刻自由。 可这庄上的人得了侯爷指令,无人敢将她在庄上的真实情况透露出去,更不敢替她传递消息。 她在这里眼盲耳聋,除了护卫得侯爷示意,将谢瑾瑶犯的蠢一件件告知她。 将馒头稀饭全部吃完,她拿起木桶打水洗漱。 刚开始的几天,护卫虽看着她,好歹还会帮忙做些打水倒水的体力活。 可谢瑾瑶犯错后,侯爷迁怒她这个母亲,对她越来越苛刻。 想到女儿,柳氏眼泪又下来了。 是气的。 原本还指望女儿接她回去,结果非但没救她,反而连累了她。 听说谢瑾瑶自己也被送去马场了,柳氏绝望又怨恨。 怨女儿没用,白长了脑袋,却不长脑子,明明她叮嘱过的,她依旧一败涂地。 恨忠勇侯寡情,竟能对她如此狠心,枉费多年夫妻之情。 等她的澜舟袭了爵位,定要忠勇侯好看,可想到幼子如今才五岁,她崩溃了。 且不说澜舟有没有能力与谢霆舟争爵位,就算要争那也是十年以后的事。 这样的日子度日如年,别说十年,她怕她熬不到一年便没了命。 旋即她恨上了谢云舟,若他争气,三年前不为了个男人私奔,或许已得了爵位,就不会有今日这处境。 可想到谢云舟不喜女子的原因,她又心虚了。 柳氏便在这些纷繁的情绪里,过了一日又一日,每日最大的期盼,就是老夫人收到她的信能早些回京。 但始终没传来好消息,她满腔怨恨地提着水进了房间。 朝两个护卫怒吼一声滚后,砰的一声关了房门。 这些日子的经历,让她力气大了很多,但柳氏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高兴的。 矜贵的权贵主母事事有人伺候,只有下等妇才需要力气谋生。 简单洗漱后,她正欲提水去倒时,窗口传来响动。 柳氏心口一提,旋即听到三长两短,熟悉的暗号,紧张顿时化为欢喜。 窗被打开,一男子翻身进来,柳氏扑进他怀里。 低声呜咽,“你终于来了。” 昏暗灯光下,来人拥紧她,“我白日便到了,你身边有人盯着,我不便出现,等到了这个时辰。” “你再晚来几日,只怕见到的就是我的尸骨了。” 柳氏埋怨。 男子低声安慰好一番。 才将她松开,打量她,蹙了蹙眉。 往日光鲜亮丽的人,如今憔悴了许多,无暇嫩白的脸也不复润泽,竟生出不少细纹。 比他去年看到竟老了十岁不止。 “他当真是个无情无义的东西,竟将发妻当奴才使唤。” 男人咬牙骂道,“亏他还是朝中重臣,竟连侯府颜面都不顾了。 若你在此种地的事传到京城,丢的不也是他的人,莽夫就是莽夫,没脑子的蠢货。” 这些话柳氏在心里不知骂了多少,眼下她更关心的是男人能否救她脱离苦海。 因而如此问道。 男人安抚,“老夫人今晚便能到了,我担忧你,先快马赶过来看看。” 他又问,“究竟是谁害的云舟?” 柳氏便将庄上发生的事,依旧最近侯府发生的事一并告知了他。 男子眸光阴鸷,“你是说这一切都是云舟那个乡野媳妇闹出来的? 谢邦那个畜生,竟还为了护她,将我们的瑶儿送去做了马奴?” 柳氏落泪点头。 “云舟已经没了,你不能不管瑶儿,你一定要想法子将她救出来,她可是你的女儿啊,她有个好前程,才能助力你……” 怨归怨,但心里还是记挂女儿的。 男人轻拍她的背,示意她别急。 “我又不是谢邦那畜生,我的女儿我自然要管的。 还有云舟的仇,你和瑶儿的委屈,我都会替你们讨回来。” 想到什么,他又问,“谢霆舟怎么突然回来了,这么多年他不是不回京吗?不会是来抢爵位的吧?” 忠勇侯府的爵位可是他儿子的,谁都不能打主意。 柳氏摇头,“那个煞星,若非他横插一脚,叶桢已经被我处置了。” 她担忧道,“若他是冲着爵位来的,会不会对澜儿下手? 当年我们察觉云舟喜男子的癖好,他又对我们起了嫌隙,我才冒着高龄风险,为你生下澜儿,好让侯府有个正常的继承人。 如今云舟没了,澜儿是我们唯一的儿子了,决不能出事啊。” “放心,谢邦那蠢货,不知道你生下的三个孩子都不是他的,如今对澜儿上心的很。 也是我们澜儿机灵,讨得他欢喜,听闻他只要在府里,每日再忙都要陪陪澜儿。 有他的重视,谢霆舟不敢轻易下手。 何况,老夫人向来不喜谢霆舟,等她回京有她护着澜儿,你放心便是。” 想到什么,他话头一转,“不过,谢霆舟这人留着终究是个祸患,还得设法除了他……” 柳氏嫌弃谢霆舟,对这话再同意不过,说完谢霆舟,她又担忧账册的事。 男人不甚在意,“先不说以叶桢那木讷的性子,能不能发现阴阳账的事。 就算她发现了,我也早已将那边的事安排好了,谢邦查不到什么。” 谢云舟是他和柳氏的长子,柳氏为谢云舟定下叶桢时,他不放心,还专门派人去叶桢长大的庄子查探过。 查到的情况和叶家说的一样,叶桢就是个地道的乡下丫头,除了习得几个字,没受过任何贵女该有的教导。 她连自己长大的庄子都不能握在手里,反被庄头看守了十几年,怎么懂得理家?还能查出账册的问题? 不过,也不排除有人帮她。 因而他又对柳氏道,“真查到了,你便说那些银钱都贴补给了云舟。” 在谢邦心里,云舟是他的儿子,儿子已经死了,就算知道他多花了点又能怎样,他还能跟死去的儿子算账不成。 再说,侯府家大业大,那点子钱算什么。 柳氏见他镇定,也跟着心安了不少,只等着老夫人快些到来,带她回京。 她怀念侯府的温软大床和侯府的山珍海味了。 可她不知,此时跨进庄子的不是老夫人,而是忠勇侯。 第53章 吃翔都赶不上热乎的侯爷 柳氏在心上人面前,有诉不完的委屈,拉着不让男人走。 男人一路奔波,白日又在外面候了许久,也觉疲惫,想着护卫不敢进柳氏的房间,因而随着她一道歇下了。 两人许久未见,柳氏虽面相老了,身上依旧光滑如初,没一会儿,男人便起了心思。 “去塌上。” 柳氏低语,声音里带着委屈和恨意。 忠勇侯不准她住从前的院子,让她搬进了下人房。 床上只铺了条老旧的被子,硬得她每天早上醒来都腰酸背痛不说,有条床腿还是坏的,庄上下人随意寻了东西垫着。 翻个身都能发出动静,哪里敢在上面做什么。 好在,房间还有个半新不旧的罗汉榻。 男人虽嘴上各种看不上忠勇侯,却是惧他的,不敢真发出动静叫人发现,将柳氏扯到了塌上。 塌在窗边,院外有忠勇侯的人守着,像极了他每次偷偷跟柳氏去侯府,穿着忠勇侯的衣服,与柳氏在她房中行亲密之事的刺激感。 这个意外发现让他兴致愈加高涨,柳氏半年不曾有过,很快也被他带动感觉…… 两人在屋里忘我时,忠勇侯下了马。 庄头忙上前牵马。 忠勇侯问他,“夫人最近如何?” 庄头便如实同他汇报柳氏情况,不过说得简略。 白日他察觉附近有人后,就给叶桢递了消息,见忠勇侯连夜赶来,他隐约有点猜测,没敢耽搁他的时间。 忠勇侯派了护卫在此,柳氏的情况亲卫每日都有汇报,听庄头说得与护卫一样,柳氏每日跟着下地,他心头的怒焰才没继续疯涨。 “她在哪间房,我自己过去便可。” 柳氏做的事不光彩,忠勇侯不愿下人瞧了热闹。 庄头忙将柳氏的位置告诉他。 忠勇侯大步朝柳氏的院落走去,到了门口,见两个护卫都在院外,而屋里熄了灯。 他蹙眉,“睡了?” 眼下虽已天黑,但并不是很晚,庄上其他人家的屋里都还亮着灯呢。 柳氏富贵惯了,应不是会给侯府省灯油的人。 亲护卫回,“夫人饭后提了水进屋洗漱,不允属下离得太近……” 其他的他们可以不听柳氏的,但这个他们不能不听。 柳氏再落魄,如今还是侯夫人,她洗漱如厕时,他们这些男子靠太近,终究是不好,说不得侯爷也会介怀。 忠勇侯明白护卫的心思,只问道,“她平日也熄灯?”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有点反常。 护卫也意识到不对,摇头,“不曾。” 平日,柳氏都是燃到灯芯烧没自己灭的,还同他们抱怨过,灯光过于暗淡,让他们多给几盏灯…… 屋里。 尚存一丝理智的柳氏,隐隐捕捉到忠勇侯的声音,忙用力推开男人,“他来了。” 中途被打断,男人很不悦,“大晚上的,他不会来的。” 他白日都打听过了,最近忠勇侯忙得很,晚上还要帮他们带儿子,哪有空来庄子。 嫁给忠勇侯多久,柳氏便给他带了多久的绿帽,常年背着丈夫偷偷摸摸,让她格外警惕,对忠勇侯的声音也格外敏感。 她确定,“快走。” 男人听出她声音的急切,加之对忠勇侯的畏惧,理智终于回笼,披起衣裳从后窗悄悄翻了出去。 忠勇侯推门进来时,柳氏刚穿好衣裳,一张薄被将自己裹住,只露出一个脑袋,窝在罗汉榻上。 心里则在担心男人会不会被发现。 “柳氏。” 忠勇侯点了灯,屋里只有柳氏,他心头暗暗一松。 得知每年有人给瑾瑶送东西,一路他想了很多,甚至疑心过柳氏是不是在外有人,瑾瑶是不是柳氏和别人的孩子。 刚见屋里反常漆黑,他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但进了屋,不曾发现其他人,柳氏不复往日华彩的脸上满是泪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他又觉得自己这种念头荒唐。 侯府虽柳氏当家,但不是所有人都是柳氏心腹,亦有不少他的人。 先前因着他信任疼宠柳氏,那些人便也跟着效忠柳氏,但若柳氏敢背着他偷人,那些人必定会报于他知晓。 再说,他有权有势,柳氏又有什么理由这样做? “每年给瑾瑶送东西的人是谁?” 他决意直接问。 柳氏心头一惊,没想到忠勇侯连这个都发现了,她假意瑟缩了下,“是妾身从前去青州看望母亲时,路上相识的富商。 她是女子,侯爷也知这世道女子行商不易,她想寻得妾身庇护,因而讨好我。 恰那次,我带在身边的是瑾瑶,得知瑾瑶爱美,每年年节或者瑾瑶生辰时都会给瑾瑶送些东西。” 心里不由夸赞自己的心上人,幸好他足够机敏,想到了这一点,因而安排好了这样一个女富商。 忠勇侯便想起,柳氏偶尔会带着孩子们去青州看望母亲,心里信了几分。 “那些礼品价值不菲,你又帮她做了什么?” 柳氏垂头,“侯爷威名在外,只需让人知道她背靠忠勇侯府,就是最大的庇护,根本无需妾身做什么。” “祖籍那些良田又是怎么回事?” 彻底打消妻子有人的念头后,忠勇侯想起今日来此的目的,心头怒火大起。 “本侯在战场拼死保护百姓,你却背着本侯欺压百姓,还瞒着本侯做假账,得到的银钱又都去了哪里?修缮祖宅又是怎么回事?” 柳氏跪在榻上,“妾身出身不好,苦怕了,总想留点私房,所以背着侯爷做下错事。 后头云舟不管不顾跑了,妾身舍不得他在外吃苦,这些年补贴了他许多。 他这三年在外头过得倒是还好,可如今……早知道,妾身还不如不让他回来,都是妾身错了。” 她话到此,捂住自己的脸大哭出声,“侯爷,妾身夜夜梦到我们的云舟,他好可怜啊……” 先前儿子是假死,柳氏有忌讳,许多死者该有的流程都做了假。 这次真死,却被忠勇侯随便埋了,没有葬礼,连祭拜都没有。 柳氏是信轮回的,因而这后头的哭是真的,为转移忠勇侯的注意力也是真的。 不得不说,她将忠勇侯对孩子们的爱,拿捏得死死的。 忠勇侯听了这话,果然心里也不好受,没了算账的心思。 “这些年你犯下的错,要你命都不为过。 但澜儿还小,瑾瑶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你的命本侯暂时留着,往后便在庄上赎罪,若还敢生事,本侯定亲手杀了你。” 虽将谢瑾瑶发配去养马,但忠勇侯没想过当真不让她出嫁,柳氏若死了,谢瑾瑶就得守孝三年。 柳氏闻言,掌心下的唇暗暗勾起。 真正的爱,是时常觉得亏欠。 反之亏欠多了,便忍不住总想多付出些爱,以作弥补。 柳氏便是利用这一点,时常让忠勇侯看到、听到孩子们对父爱的渴望和缺失。 偏忠勇侯又无法常年陪伴孩子们,因而心生愧疚,时日一长,他便陷入这样的圈套而不自知。 他将几个孩子看得很重,孩子们犯错,他责怪柳氏的同时,也自责,对孩子们就相对宽容几分,连带着柳氏也得了好处,保住了命。 院外,庄头多了一个心眼,在忠勇侯去院子的时候,他绕道去柳氏房间的后门。 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有猫腻,可惜他脚程慢,只看到有道人影闪过。 没抓到人,又不敢真正得罪柳氏,担心她翻身后报复。 故而没敢大喊,只敢偷偷告知护卫,自己在后院疑似看到了人影。 护卫闻言忙去查看,发现的确有脚印,便敲响了屋门,“侯爷,后院似有人闯入。” 柳氏的心一咯噔,紧张便没完全遮掩住,忠勇侯捕捉到这一点,心下一沉,“搜。” “侯爷,是男人的脚印。” 护卫禀道,“眼下应该还在庄子上。” 忠勇侯来庄上时,陈青带人跟着的,只不过他们都被忠勇侯留在了庄外。 男人顺利从柳氏屋里出来,却没想,陈青会带着人守在庄子入口。 他便绕到偏僻处,打算翻墙出去,就听得有人大喊搜刺客,陈青立即让人巡视盯紧院外。 男人担心翻出去就被陈青他们发现了,只得返回庄子四处躲藏。 忠勇侯留在柳氏屋里,细细查看,终于发现窗台有人翻过的痕迹。 先前被自己反驳的念头又冒了出来,“刚刚谁在屋里?” 柳氏心头慌乱,不敢看忠勇侯,只道,“妾身刚为云舟伤心,不曾发现有人。” 忠勇侯这才留意到她始终裹着薄被,沉声道,“被子拿开。” “侯爷,妾身冷。” 柳氏不敢拿开,因她来不及查看自己身上有无红痕。 而男人每次来,都喜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忠勇侯见此心头怀疑更甚,他大步过来,一把扯出柳氏身上的薄被。 却没扯开,柳氏整个人滚躺在榻上,将薄被压得死死的。 身体因害怕微微颤抖。 这明显不对劲! 忠勇侯又加了力道,就在他要将被子彻底掀开时,一道怒吼传来,“你在做什么?” 第54章 帮忙遮掩 衣着华贵的老妇人站在门口,怒目瞪着忠勇侯。 “你的拳头是用来御敌的,而不是对准自己的女人,她再有错,你也不该对她动手。” 来人正是忠勇侯老夫人。 “母亲误会了,儿子不是打她。” 忠勇侯解释了一句,见老夫人身后跟着不少人,他不愿说自己怀疑柳氏偷人。 因而上前搀扶老夫人,转了话题问道,“母亲怎么回来了?” 老夫人哼道,“老身再不回来,家里都不知要成什么样子了。” 她问忠勇侯,“你说不是打她,那是在做什么?” 忠勇侯挥退下人,这才道,“庄上刚发现可疑人。” “你怀疑她不贞?” 老夫人问得直白。 在自己老娘面前,忠勇侯也不藏着了,点了点头。 “胡闹,她还未及笄便到了侯府,与你算是青梅竹马长大,更是为你生下三个孩子,你怀疑她什么,也不该怀疑她这个。” “可……” 忠勇侯欲说话。 老夫人打断他,看向柳氏,“你为何不告诉他,是蛮奴奉我的命,来问你情况?” 蛮奴是老夫人身边的女护卫,人高脚大,像极了男子,也有些身手。 见老夫人帮她遮掩,柳氏暗暗松了口气,委屈道,“妾身不敢让侯爷知道,妾身向您求救了。 侯爷孝顺,知道妾身劳烦您从青州赶来,定会更加恼妾身。” 这理由也说得过去。 但,“那你为何裹着被子?” 忠勇侯问她。 柳氏微微松开了薄被,跪在榻上,“侯爷刚刚的表情太严肃了,妾身怕您打妾身。” 不等忠勇侯细辨真假,老夫人便训道,“邦儿,有时候眼见未必为真,耳听亦然。 老身得知家中出事,担心你受人蒙骗,故而让蛮奴先来庄上了解情况。 你也知道蛮奴是根木头桩子一样的,我叮嘱她莫要惊动庄上人,她倒好连你都瞒着。” 她睨着儿子,手指虚点着屋子,“侯府下人都不住的房间,她又被你磋磨成了这副鬼模样,亏你还能想胡思乱想,我看你是打仗打傻了。” 说罢,又狠狠瞪了柳氏一眼。 不知死活的东西,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勾搭男人。 骂出来的话却是,“还有你,你长着嘴是做什么的,若不是老身回来的及时,今晚岂不是又要闹笑话。” 她替忠勇侯做主,“将那些人撤了,大半夜的闹出这般动静,回头附近的人又不知要传出什么荒唐话。” 忠勇侯见柳氏身上是穿着衣裳的,并不是自己以为的衣衫不整。 他又是个孝顺的,信任自己的母亲,便让陈青停止搜寻。 隐在暗处的男人,很快得了机会逃了出去。 忠勇侯对此不知,同老夫人道,“儿子让人去准备院子,母亲暂在庄上歇一晚,明日儿子陪您回府。” 老夫人微微颔首,看了眼柳氏,“眠眠也得了教训,明日便随我们一道回去。” 眠眠是柳氏的闺名。 “不可。” 忠勇侯想也没想,拒绝。 老夫人沉了脸,“邦儿,你要忤逆母亲?眠眠可是你八抬大桥迎进门的发妻。 是老身的救命恩人,更是你三个孩子的母亲。 她在庄上种地的事传出去,外人会如何看你的母亲和孩子们? 当年若不是她不顾危险替母亲挡刀,母亲早就没命了,世人会说母亲忘恩负义,孩子们脸上也不光彩。” 忠勇侯知道老夫人一直感念柳氏救命之恩,对她颇为宽容。 但柳氏所为已经触及他的底线,他不打算松口,并将柳氏所做之事悉数告知老夫人。 这是儿子第一次拒绝自己。 老夫人心生不悦,可她了解忠勇侯,孝顺归孝顺,打定主意的时候也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她起身,一巴掌打在柳氏脸上。 “你虽是我的儿媳,但我一直将你当女儿来养,因为信任将侯府交到了你手上,结果你便是如此当家,如此养育孩子们的?” 她再没为柳氏求情,一脸失望地离开了房间。 忠勇侯紧跟其后。 出了院子,她叹口气,“邦儿,陪母亲走走。” 忠勇侯心里是吃惊的。 自柳氏到老夫人身边后,老夫人始终偏爱她,连重话都不曾说过,这次竟然打了她。 可见母亲也觉得柳氏错得离谱,母亲到底是明事理的。 忠勇侯心里这般想,搀住了老夫人。 老夫人反手挽住他的胳膊,很是疲累的样子,身子微微靠着他。 “邦儿,是母亲看人不准,让她做了你的续弦,母亲心里很难过。” “与母亲无关。” 忠勇侯安抚她,他并不觉得这是老夫人的错,更没想过迁怒老夫人。 反倒是担忧道,“母亲身子本就不太好,一路赶来定受了不少罪,等回去需得好生养养。” 提到侯府,老夫人顺势问道,“听说府中现在是叶桢当家? 可老身记得她长在乡下,瞧着也有些木讷,并不擅长这些。” 谢云舟成婚的时候,她回来过,当时并不赞成谢云舟娶叶桢。 是忠勇侯听信柳氏谗言,帮着她劝服的老夫人,加之老夫人回来时,已经下了聘,她便没再坚持,任由柳氏操办。 担心她为难叶桢,忠勇侯替叶桢说好话。 “这一点儿子也很意外,她竟用叶惊鸿的兵法来管家,且到目前为止成效很不错。” 哪里是意外,分明是惊喜。 老夫人看忠勇侯的神情,心中了然。 儿子很满意叶桢。 “谢家有个能干的儿媳,是好事。 只是,霆舟年岁也不小了,他的婚事该操办起来了,等他的妻子进门便是长嫂。 我们这样的人家,按理该是长嫂掌家,届时,再让叶桢交出管家权,只怕会伤了妯娌和气。” 忠勇侯还不曾想那么远,何况,谢霆舟的亲事他也做不了主,那位有主见得很。 但关于他的事,他不便同老夫人说太多,便道,“真到了那时候再说。 兴许霆舟媳妇不爱管家,也兴许霆舟将来要回边境的。 母亲,到底是谢家亏欠了叶桢。” 老夫人听出儿子的敷衍和对叶桢的维护。 不再说教,又叹了口气,低声问,“你当真将云舟葬在了庄上?” “是。” 忠勇侯如实道,“他实在令儿子失望,人死不能复生,儿子只能多为活人考虑。” “你啊你啊……” 老夫人一下下捶在儿子背上,咬牙低语,“那可是你的亲儿子,老身的亲孙子啊。” 忠勇侯任由她捶打。 老夫人却不舍得真下手,最后拧着他的耳朵,“陪老身去看看他。” 威风凛凛的忠勇侯在老母亲面前蹲下,“夜路不好走,儿子背您。” 老夫人哼了一声,趴在了他背上。 没一会儿,热泪落在忠勇侯脖颈间,“自打嫁给了武将,老身就没一日安心的。 你和你父亲上战场,老身日日祈祷你们安然无恙地回来,好在老天保佑,你父亲得了个寿终正寝。 你也好好的,可老身怎么都没想到,头发花白的年纪,会去孙子的坟前…… 邦儿啊,母亲这一路都在想,若当年我不那么杞人忧天,担心将来两个孙子争爵位,选择让云舟从文。 那孩子会不会就没走这弯路,会不会眼下还好好的,兴许跟他大哥一样,随你去了战场,眼下也是争了军功的小将军呢。” “母亲不必自责,那孩子文不成武不就,会这这条路,也是他自己的问题。” 忠勇侯心疼母亲,倒也清醒。 谢云舟文才作假的事,可是他亲自查的。 至于武功,他虽支持谢云舟走文路,却从没阻止他习武。 朝中不乏文臣身手不赖,谢云舟若是个有志气的,大可和他大哥一样,习得一身武艺。 说到底,还是他自己不行。 老夫人闻言,心却沉到了谷底。 母子俩从坟地回来,已是深夜,忠勇侯担心老夫人熬不住,直接将人背进了房间。 老夫人也心疼儿子,撵他,“你今天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 又叮嘱陈青,“煮些艾草给你家侯爷泡脚,去去乏。” 得了老母亲的关爱,忠勇侯笑着离开。 老夫人却沉下了脸,“将她带来。” 没一会儿,柳氏便出现在老夫人房间。 “母亲,当真不能带眠眠回去吗?” 柳氏跪在她膝前,恳求,“眠眠真的熬不住了啊,母亲。” “熬不住,你还胡来?” 老夫人低斥,“若非老身来得及时,你如今已和云舟作伴去了。” 她自然知道谢邦掀被子的目的是什么,却故意误会他要打妻子,来化解这个危机。 谢邦是武夫,若知道眠眠不贞,只怕几拳头就能要了眠眠的命。 还要连累他人。 “你胆子也太大了,再有下回,老身亲手了结你。” “他先动的心思,眠眠是女子……” 见老夫人脸色难看,柳氏将解释改为认错。 “眠眠错了,再无下次,还求母亲想想办法,带眠眠回去。” 老夫人这才道,“老身会让你回侯府,但不是这次,你再等几日。” 柳氏眼眸微亮,“母亲可是有了主意?” 只要能回去,等几日也无妨的。 老夫人便低声同她耳语几句后,沉声道,“儿媳还在,没有孙媳掌家的道理。 你且等着吧,很快,我要让叶桢亲自来接你回去……” 第55章 老夫人挑刺 叶桢没再收到庄头的消息,就知忠勇侯又被柳氏糊弄过去了。 心中不由骂了句猪队友。 随后,她收到猪队友,哦不,忠勇侯命人送来的消息,老夫人回京了,让叶桢为老夫人收拾院子。 叶桢早有心理准备,面上得佯装惊讶,忙吩咐下去了。 老夫人虽多年不在府中,院子却一直有人打理,并不费什么功夫。 但忠勇侯是出了名的孝子,对老夫人的事格外留意。 叶桢要与老夫人抗衡,需要忠勇侯的支持。 她投其所好,从老仆嘴里打听老夫人的喜好,亲自去铺子里为她添换了几样家具摆设。 又去花房挑了好些个名贵的鲜花盆栽,灶上做的也都是老夫人从前爱吃的,叶桢特意叮嘱做得软烂些,好克化。 下人们便觉少夫人对老夫人事事周到,处处用心,老夫人见了也无处挑理,忠勇侯满意点头。 “母亲,孩子是个好孩子,用心且孝顺,往后她有不懂得您教教她。” 饭桌上,忠勇侯对老夫人如是道。 他担心老夫人寻叶桢麻烦,从此闹得府中不和谐。 老夫人笑着点头,“的确是个好的,这是我们谢家的福气。” 她没有任何为难,忠勇侯心下安定。 便见老夫人放下筷子,叹道,“若早知叶桢有这些本事,让她协助柳氏管家。 这好好的侯府,也不至于落得如今这冷冷清清的模样。” 以前她回府,桌子能坐满,孙子孙女儿媳围在身边,热热闹闹的,看着很是欢喜。 眼下桌上只有她,儿子,叶桢和小孙子,她瞧着心里难受得很。 便语重心长对叶桢道,“孩子,虽然你入门时,老身不甚满意,但如今你既是侯府的人,就该以侯府为家,莫要见外才是。” 话里确实指责叶桢先前藏拙,故意看着侯府被柳氏糟蹋。 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叶桢造成的,迁怒叶桢。 叶桢亦放下筷子,“祖母恕罪,叶桢先前不曾接触高门,并非有意藏拙。” 她直接将老夫人的话外音抬到了明面上。 “哦?” 老夫人面露惊讶,“老身一直觉得管家不是易事,尤其是我们这样的人家,里头的门门道道光是说都得说上许久。 你倒是有天赋,瞧着竟不似生手,倒衬的老身和眠眠无能了。” 这话实在叫人不好接。 老夫人先前交出管家权的理由是,侯府家业大,她年纪大了,精力不济。 若叶桢坚持说自己没有接触过,事实上却又将家管得不错,无疑是打老夫人的脸。 这是极其不孝的行为,寻常晚辈都不敢如此。 可若叶桢说她并非新手,那便说明她之前是撒谎。 忠勇侯讨厌不诚实的人,叶桢在他心里的好印象会大打折扣。 也会让忠勇侯怀疑,叶桢对侯府没真心,她会管家自然能看出柳氏猫腻,却袖手旁观,甚至看笑话。 这更是犯了忠勇侯忌讳。 老夫人用心险恶。 但这一招谢瑾瑶已经用过了。 叶桢不紧不慢,“是叶桢的错,没同祖母说清楚。 叶桢长大的庄子附近有个尼姑庵,庵里有师太曾是州府当家主母,叶桢从她那听了一些持家之事。 但州府哪比得上侯府,叶桢终归只是听过,加之当年新婚入门没多久夫君出事,叶桢一门心思伤怀,更想替夫君尽孝,侍奉好婆母,不曾留意别的,更不敢在婆母面前造次。” 她抬眸缓缓道,“不瞒祖母,若非发生庄上那些事,叶桢至今觉得婆母是疼爱叶桢的。 叶桢信任婆母,因而觉得她什么都好。” 柳氏是老夫人儿媳,管家权也是老夫人交给她的。 叶桢进门才三年,又是儿媳,被孝道压着,连老夫人都没看出柳氏的问题,又怎有资格怪叶桢呢? 叶桢以此反击老夫人。 老夫人更不敢承认自己知晓柳氏的一切,那她将会失去忠勇侯这个儿子。 眼下再光鲜,若没有忠勇侯这个儿子,老夫人什么都不是。 她面上依旧笑着,心里已是怒意滔天。 忠勇侯并非看不出祖孙俩的机锋。 柳氏最擅表面功夫。 她不仅骗住了叶桢,也将他耍得团团转。 对此,忠勇侯深有感触,打圆场道,“确实如此,哪有婆母在,儿媳抢着当家的。 她如今也是赶鸭子上架,柳氏不在,瑾瑶又不争气,母亲年岁大了,不能累着您。” 叶桢顺势道,“许多事叶桢依旧不懂,内心惶恐,生怕做不好,但叶桢想着用心尽心总是没错的。” 这话深得忠勇侯的心,“说得好,世间事离不开一个用心,往后当保持。” 老夫人第一次正视叶桢。 这个孙媳不简单! 她若再揪着此事不放,反会惹得自己一身骚。 故而她说起另一件事,“霆舟呢,没人告知他,老身今日回府吗?” 通知府里所有人,是叶桢这个掌家人的责任。 叶桢答,“兄长院中下人回话,他近几日忙碌,不在府上。” 她并未失责,只是人不在家而已。 事实上,她已经好几日不曾见到谢霆舟了,听挽星说,他好似去了外地去。 老夫人想抓叶桢的错处,再次以失败告终。 实在没胃口,很快便散了宴席。 忠勇侯并非闲人,陪了老夫人一日,第二日便去忙了。 老夫人想念幼孙,将他接到了自己院子住下。 小儿子有亲祖母照料,老母亲也有晚辈陪伴,不至于太冷清,忠勇侯乐见其成。 只第二日回府,发现儿子躲着他,似有畏惧之意,像极了他刚回京时那般。 忠勇侯不解,抱起儿子问话,没想谢澜舟竟吓得哇哇大哭。 嘴上喊着,“澜儿乖,父亲别关我……” 叫来下人问话,才知竟是老夫人身边的蛮奴,将柳氏被关在庄上,还被侯爷派人看守的事,同谢澜舟说了。 谢澜舟对忠勇侯刚起的亲近,因为母亲被关再次疏离。 忠勇侯气得想杀了蛮奴,但蛮奴虽是个成人,却只有小孩的脑子。 且她跟在老夫人身边多年,对老夫人忠心耿耿,老夫人很赏识她,忠勇侯只得让人打了她二十板子。 第56章 接柳氏回府 老夫人得知此事后,怒道,“那蛮货皮糙肉厚,二十板子长不了记性,该狠狠饿她几顿。” 蛮奴是个吃货,饿肚子比打她板子更要命。 何况老夫人还说要饿她几顿,吓得她忙跟谢澜舟解释,“你娘犯错了,你爹才关她,你乖,你爹不关你,你别怕他。” 蛮奴有自己的逻辑,觉得只要谢澜舟不怕忠勇侯,自己就不算犯事,不犯事就不用挨饿。 可谢澜舟自小由柳氏亲自带大,他很喜欢自己的母亲。 听蛮奴说母亲犯错,他哭得更凶了,“我母亲是最好的母亲,她才不会犯错……” 蛮奴为了口粮也是拼了,极力证明,“她错了,不错你爹怎么关她,还让人看守。 蛮奴以前犯错,也是被关起来,让人看守的……” 老夫人听不下去了,让人将蛮货拖走,抱着小孙子劝哄,“蛮奴是个傻子,你别听她胡说。 你娘只是身体不好,在庄上养病,大夫说偶尔劳作于她身体有益,你父亲并不曾让人看守她……” 老夫人费了好大劲,才让小孙子将信将疑,再次亲近自己的父亲。 但终究不及前些时日那般亲昵了。 忠勇侯为此苦恼。 老夫人趁机道,“眠眠到底是澜儿的母亲,这天底下的孩子都在意母亲,你也是做儿子的,当明白这个道理。 可他的母亲却被护卫看着,像个犯人,孩子年纪小,心中暂不会分对错,只有亲疏,心里定然不好受。 如今眠眠不在他身边,能陪他长大的只有你这个父亲,可若因此事,让你们父子起了嫌隙,于他成长不利。 邦儿,母亲更担心澜儿将来记恨你,要不,带孩子去见一见她,将护卫撤了吧?” 她很为忠勇侯挂心的样子。 忠勇侯也知柳氏在谢澜舟心里的重要性,他不想小儿子心里留下阴影。 通知柳氏配合,带着谢澜舟去庄上见了柳氏一面。 柳氏没在孩子面前胡说一个字,反而说自己在庄子很好,劝孩子要听父亲的话。 忠勇侯同意撤了护卫。 挽星将这消息告知叶桢,“小姐,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叶桢颔首。 定然是有的。 “可要奴婢趁机去杀了柳氏?” 她始终没忘柳氏对叶桢的恶毒,觉得这是杀柳氏的好机会。 叶桢阻止,“不可,老夫人费心让谢澜舟闹这一出,定然还有下一步,我们且先看着。” 那日,她收到庄子附近有可疑人的消息,猜那人是柳氏的姘头。 但忠勇侯却没抓到人,忠勇侯好歹也是沙场悍将,不会如此无能。 叶桢觉得反常,便让挽星跑了趟,探清了当夜情况。 才知,竟是老夫人的出现,终止了抓人一事。 忠勇侯不知柳氏背叛,因而轻信自己的母亲,可叶桢却知事情绝非如此。 她更震惊,老夫人竟会帮着自己的儿媳遮掩奸情。 就算柳氏于她有救命之恩,当也不至于对柳氏如此宽容。 这也是忠勇侯没有怀疑老夫人的原因,谁家母亲会让儿子头上顶着青青草原呢。 叶桢甚至怀疑,忠勇侯不是老夫人亲生的。 但老侯爷一生只娶过老夫人一位妻子,两人是患难夫妻。 听闻老夫人当年于战时生下忠勇侯,遇上封城没有粮食时,她没有奶水,是用自己的血水喂养忠勇侯,因而伤了根本,再不曾有过身孕。 老侯爷被封爵后,陛下赐他美人绵延子嗣,老侯爷拒绝了,还以军功给老夫人换了诰命。 老侯爷病逝后,老夫人茶饭不思,最后搬去两人成亲之地青州,以抚相思之情,一住就是多年。 忠勇侯得父亲言传身教,对老夫人极为孝顺,叶桢实在寻不到两人不是亲母子的痕迹,只得暂将这怀疑压下。 叶桢还怀疑过,那个男人是老夫人的人,因老夫人失察,才让他和柳氏混到一起。 老夫人担心儿子迁怒于她,只得帮着隐瞒。 叶桢识得男人的脸,但老夫人身边并无此人,她也暗查过,老夫人近日不曾秘密处置过什么人。 事情似乎比叶桢想的还要复杂。 恰此时,老夫人又利用谢澜舟,让柳氏摆脱监督。 老夫人这样做,总不能是方便柳氏和那男人继续私会。 若真是如此,叶桢要怀疑老夫人脑子是被门挤了?还是鬼上身了? 显然老夫人没有糊涂到这个程度,那么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几日后,叶桢便知道了。 柳氏和庄上妇人一起进山捡柴时,被附近的老光棍拖进了林子,险些失了清白。 老夫人得到消息后,惊得晕了过去。 醒来后,她拉着忠勇侯的手,“邦儿,让她回府吧,哪怕是让她在府上为奴为婢,或者在府上给她开一块地让她种。 也比放在外面,被人糟蹋来得强啊,你可是忠勇侯啊,真被外面的阿猫阿狗戴了绿帽。 我侯府颜面何存,你和孩子们也会被世人笑话,将来死了我都没脸见你父亲。” 忠勇侯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但他不改初衷。 “澜儿已见过他母亲,往后儿子继续派人盯着柳氏吧。” 他当然不愿戴绿帽,成为京城笑柄。 但让柳氏在庄上,已是轻罚,他做不到让她回来。 老夫人苦笑,“我的蠢儿啊,澜儿会长大的啊,你能瞒他到何时? 你若觉得心里不舒坦,便在侯府择一处偏院,继续做庄上的活计,可好?” 忠勇侯沉默。 无论是让柳氏在府上为奴为婢,还是在侯府种地,都不像样子。 万一没几天这些事传出去,母亲又打着为侯府好的旗号,让他宽恕她…… 他松了一次口,就会有无数次,最后柳氏会仗着母亲的势,做回她风光无限的侯夫人。 “母亲,儿子知道您的心思,但您这样是不对的。 犯了错,就得付出代价,如您所言,澜儿会长大,他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心思被拆穿,老夫人索性发怒,“谢邦,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 你说犯错就要付出代价,是吧,那母亲想要家人团聚,利用了澜舟,亦是错。 母亲不用你这大侯爷来罚,母亲自罚,你出去吧……” 老夫人绝食了。 一连两日,滴水未进,忠勇侯最终妥协。 他打算夜里去一趟庄子,将柳氏提溜回来,饿得气息奄奄的老夫人却将叶桢叫到了跟前。 “多带些人,好好去接你婆母回来。” 第57章 叶桢想要谢霆舟的孩子 忠勇侯有意见。 他觉得柳氏不配风光回府。 老夫人痛心疾首,“你当母亲这般舍下脸面,同自己的儿子闹,是为了谁? 有些事,就算你瞒得再好,就算你不承认,可无风不起浪,侯府的名声已经不好听了。 侯府主母回府再遮遮掩掩,只会更叫外人胡乱揣测。 等她回了府,你要打要罚随你的便,后宅之事不比打仗,但一个不好也是能让家族覆灭的。 你今日若敢偷偷将人带回来,那便等我死后,一把火烧了,也偷偷撒在我孙儿旁边。” 儿子犟不过母亲,忠勇侯只得依了她,让叶桢带人去接。 本以为叶桢会有怨言,没想她反帮老夫人说好话,“祖母都是为了父亲,为了侯府好。” 忠勇侯顿觉叶桢真是个识大体,懂事的孩子。 担心柳氏在叶桢面前拿大,他让陈青跟着一道去了。 等叶桢出门后,蛮奴喂老夫人喝粥,笑道,“还是您老有法子,轻松就让夫人回来了。” 这样子不见一丝憨傻。 老夫人却并不高兴,“哪里就轻松了,你挨了板子,邦儿对我这个母亲只怕也失望了。” 她以往在儿子面前总是体面,知理的,这次竟用上了耍赖的法子。 蛮奴宽慰她,“侯爷是您的儿子,最是孝顺,他会理解您的。 至于那几板子,蛮奴一点都不疼,您若心疼奴,就多赏奴些好吃的。” 老夫人将几碟子点心都赏了她。 阴沉道,“孩子都是债呀,等她回来你给我盯紧了她,还有你自己,也切莫让人看出端倪。” 府里不比往日,他们都得谨慎才是。 蛮奴认真点头,“您放心,蛮奴最是听主子的话。” 老夫人便笑,“他们若是都有你这般乖,该多好。” 蛮奴便又变成憨傻模样,用脑袋顶老夫人的掌心,似宠物讨宠,“他们也乖。” 老夫人不知想到什么,眼底这才浮出几分真实笑意。 叶桢午时出发,到庄上时已是傍晚。 她决定休息一晚,明日再回。 柳氏不乐意,她即刻就想回去,那硬床她一晚都不想睡。 “路上不过两个时辰,眼下动身还来得及。” 就算他们到京时,城门关了,有忠勇侯府的令牌,守城将也会给他们开门的。 叶桢笑笑不语。 陈青答,“夫人,马儿也需要休息,这是侯爷的意思。” 柳氏这才作罢,但趁陈青不在时,她同叶桢道,“你得意不了几时。” 叶桢认真问,“母亲为何如此笃定?” 因为有老夫人做依仗吗? 可这次老夫人的伎俩并不高明,甚至称得上拙劣。 柳氏的底气,的确是老夫人给的,但她不会透露给叶桢。 却听叶桢又道,“祖母似乎很喜欢您,母亲可否指点一二,儿媳如何才能讨得祖母欢心?” 柳氏露出见鬼的表情。 叶真是不是傻了? 她回去是要和叶桢为敌的,老夫人是她的助力,她怎么可能教叶桢讨好老夫人,让老夫人站到她那头去。 何况,叶桢也讨好不了。 她敷衍道,“你生来就不讨喜,老夫人不会喜欢你的。” 叶桢很受伤,“云舟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喜我的么? 怪不得,我自持容貌不差,也真心想与他生儿育女,共渡一生。 原来他竟是这般肤浅,听信怪力乱神之言,宁愿与男子厮混,也不愿给我一个机会。 枉费他还是个读书人,倒是我一腔真心错付了。” 旋即她又露出欣慰表情,“好在,如今侯府我掌家,没了丈夫也无妨,将来从族里挑个可靠的孩子过继,想来父亲会同意。 有钱,有娃,没男人,也是顶不错的人生,如此,我还得多谢池恒杀了我夫君。” 柳氏见听不得她这话,怒道,“侯爷与族里关系不亲近,不会同意你过继。” “那便让澜舟多生几个,让一个给我这做嫂子的养老,也不过分。” 柳氏刚要骂叶桢想得美,她绝不会同意的。 叶桢自己就否了,“澜舟是你的孩子,万一他的孩子传了你的恶毒,那我岂不是白养一场。 算了,我还是求求兄长吧,兄长心善人仗义,他的孩子定差不到哪里去。” 叶桢竟还嫌弃上她的孙儿了? 她的澜舟哪里就比谢霆舟差了,柳氏好胜心被挑起,怒火中烧。 “就他那模样,鬼见了都怕,你还指望他能娶妻生子给你养老? 叶桢,你怕是没见过他面具下的脸吧。” 叶桢幽幽道,“母亲这么清楚,母亲见过啊?” 她当然见过,柳氏心中冷哼。 谢霆舟会落的那下场,还是她所为,谁让他竟妄想与他的孩子争爵位。 叶桢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快意尽收眼底,她靠近,“兄长的脸不会是您害的吧?” 柳氏敢做,却不敢认,也绝不能认。 她恼道,“你胡说什么。” 叶桢心里已然有了答案。 趁柳氏心慌时,她突然问道,“母亲,云舟为什么喜欢男人?不会也与你有关吧?” 这个问题让柳氏心头又是一跳。 “我怎么知道?” “你是他母亲啊?不应该知道吗?” 叶桢走近,有些吃惊的样子。 “母亲怎么瞧着有些慌乱,莫非这事还真有隐情?父亲知道吗?” 柳氏丢下几句敷衍的话,跑了!!! 她实在招架不住,担心叶桢又问出什么,自己露出马脚。 叶桢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 前世,池恒是跟着谢云舟回府的。 柳氏为什么能容忍儿子好男风,还要帮他们隐瞒忠勇侯。 叶桢怀疑她是不是被谢云舟拿了把柄。 刚刚柳氏挑衅,叶桢正好趁机试探,收获不小。 她心情颇好,吹着小调,双手背在身后,走得悠闲。 谢霆舟从暗处走出,眸光深邃。 邢泽感叹,“少夫人眼光真不咋地,竟喜欢过谢云舟那样的,还要与他生儿育女。” “你喜欢上谢云舟,她都不会喜欢谢云舟。” 叶桢刚刚分明是胡扯。 偏邢泽听不出来,谢霆舟看了眼他圆乎乎的脸,警告,“最近少吃些,蠢了。” 肚子过饱,影响脑子运转。 邢泽回京后胖了一圈,脑子都不及从前灵光了。 谢霆舟丢下这话,走了。 “哥,主子刚是骂我了?” 刑泽问扶光,“听主子语气怎么还有点不高兴?” 扶光点头,他也察觉到了,拉上弟弟,“听主子的,跟上。” 谢霆舟则跟在了叶桢身后,盯着那纤细背影,与印象里的人靠拢。 叶桢刚刚吹的那小调,当年救他的姑娘也吹过。 会做素蟹粉是巧合,再吹一样的小调,还是巧合吗? 第58章 是他的姑娘 春季是万物生长的季节。 叶桢看着满眼绿色,感受到大自然蓬勃的生命力,生出去庄外走一走的心思。 谢霆舟跟得明目张胆,叶桢很快就察觉了。 顿足转身,“兄长为何跟着我?” “想请你再制一张面具。” 谢霆舟拿出一沓银票,递给她,“可否加急?” 叶桢没接,“多急?” “十日之内。” 时间倒是没问题,想想法子能做到。 但。 “可会给我带来麻烦?” 先前给谢霆舟做面具是为交易,但如今叶桢隐隐察觉谢霆舟身份不一般。 她后来细想过初见那日,谢霆舟当时站在坡上,望的是皇宫方向,之后他又进宫杀人,得了武德司指挥使的位置。 种种串联,他似乎和皇家有恩怨。 叶桢想赚钱,却不想给自己惹事。 “不会,是案子所需。” 谢霆舟将银票直接放进她手中,保证,“你是侯府中人,本世子亦是,不会牵累侯府和你,你可信我。” 叶桢抬眸看他,想透过面具看出他脸上的神情。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觉得谢霆舟的语气带着几分温柔。 谢霆舟没给她深思的机会,颇为苦恼道,“若身形有差别,可有法子?” 叶桢想说,这种情况,通常是找身形类似的人。 谢霆舟抢了先,“面具给邢泽用,有些事,本世子信不过外人。 但刑泽比那人矮一些,瘦弱一些。” 算是给了叶桢一个理由。 叶桢收了钱,便得为他解忧,“兄长告诉我,差距有哪些,我来想法子?” 谢霆舟眼里隐隐有笑意,声音也更柔和了些,“会不会被人看出端倪,这件事于本世子十分重要。” 在叶桢心里,当初她救下的那人已经死了,她完全没想过,对方会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试探她。 正色道,“不会。” 她多次测验,不曾被人察觉异样。 谢霆舟眼底笑意更浓。 他寻了多年的人,竟就在眼皮子底下。 上次吃到那碗素蟹粉就该有所察觉的,偏他执着于对方的身高。 却忘了叶桢会做人皮面具,未必不能在身高上作假。 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没想到,当日说要潇洒江湖的姑娘,会安于后宅,孀居侯府多年。 “需要哪些材料你告知我,稍后我将他画像给你。” 他没敢表露自己的心情,忙说起正事。 当日,他来不及销毁那碗素蟹粉,就被一众刺客找到,只得将素蟹粉藏于茅草下。 担心刺客在庙里大肆屠杀,牵累旁人,他引着刺客离开。 想着甩脱了刺客,再回到庙里,可他当时伤势未愈,刺客一波接一波赶来,远不止寻去庙里的那些。 若非刑泽带人赶到,他早已命丧当场,可那时的刑泽他们亦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 少年们不曾出师,仅凭一腔孤勇千里救主,又岂是宫廷暗卫的对手,死伤大半才换得他活命…… 等他返回庙中,刺客们已发现了那素蟹粉,而他的姑娘也不知所踪。 谢霆舟不用细想,也知那碗素蟹粉将姑娘带入了怎样的险境。 他试探过叶桢,她并不愿承认曾去过北地,只怕不仅仅是不愿人知晓她的行踪。 她是不愿提当年事,她怪他,甚至恨他。 谢霆舟不认为简单一句有误会,就能抹去自己给姑娘带来的危险和伤害。 好不容易找到的人,他不愿就此疏离,只能往后再寻合适机会坦白一切。 “柳氏要回去,你可有打算?” 他想弥补姑娘,得知她计划,好暗中助她。 叶桢表面一口一个兄长叫得亲,却只当他是合作伙伴,并不打算告知她自己真实想法。 “暂无,走一步看一步。” 谢霆舟便不再问,他寻了一块大石坐下,示意叶桢也坐。 开口道,“他出生就没了母亲,自小在柳氏身边长大,曾将柳氏奉若亲母。 但七岁那年他便察觉柳氏待他并无真心。 柳氏为他寻得书童,会诱导他丢下课业去喝酒,看斗蛐,甚至赌钱。 忠勇侯罚他,柳氏会心肝宝贝地抱着他,为他求饶。” 他说的是真正的谢霆舟,忠勇侯世子的故事。 叶桢知他不会无故同自己说这些,也坐了下来,静静听着。 谢霆舟继续道,“他畏惧忠勇侯,却也敬佩他,想成为他那样的沙场英雄,因而勤学武艺和兵法。 柳氏满脸心疼地劝他注意休息,说他是忠勇侯的嫡长子,就算什么都不学,将来也能承袭爵位,富贵一生。 却背地里督促谢云舟,要谢云舟赶超他,将他比下去。 他到底年纪小,藏不住情绪,此后与柳氏疏离。 柳氏察觉后,闹出不少事,可他一个孩子,身边又都是柳氏的人,如何与大人斗心眼,次次落得一个蛮横不讲理的下场。 老侯爷后宅干净,忠勇侯不曾经历过后宅阴私,又多于男子接触,看不出柳氏的手段,拒绝为儿子更换伺候的人。 他对忠勇侯失望,渐渐与他作对,忠勇侯越发信了柳氏的话,认定是长子的问题,他小小年纪在侯府举步维艰。 我便将扶光给了他,但最终还是没逃掉柳氏的算计。” 他摘掉脸上面具,“当年柳氏带他们兄妹三个去庙里祈福,夜里有流匪闯入。 侯府下人四处寻不到他,只得先护着柳氏和谢云舟兄妹坐马车离开。 而他最后是被扶光从大火焚烧的荒野找到,他脑后被重击,人事不知,若非扶光去得及时,烧毁的就不只是脸。 他坚称自己在禅房为忠勇侯抄经祈福,是被柳氏迷晕的,因他被丢进火中时,模糊间听到了柳氏的声音。 可柳氏却哭着否认,说自己曾带侯府下人四处寻他,侯府下人皆可作证,当时马车上并无他。” 叶桢想到了柳氏马车的暗格,“你的意思是,他是被柳氏藏在马车暗格里带出来,再丢丢在了荒野?” 谢霆舟颔首。 “他和扶光当时也有过怀疑,但他们查看了柳氏当夜坐的马车并无可藏人之处。 前些时日你助我脱困,扶光接应我时看到了暗格。 他仔细研究过,怀疑当年的马车其实也有暗格,只不过被柳氏及时修改,故而等他们再查时,才拿不出证据。” 第59章 提点 谢霆舟同叶桢道,“我信他所言,故而这仇我得为他报。 叶桢,我希望你能助我,揭露柳氏真面目,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如何?” 但其实,他要对付柳氏,并不需要叶桢相助。 叶桢也想到了这一点,“我看侯爷颇为信任兄长,兄长大可将此事直接告知侯爷。” 谢霆舟摇头,“那样岂不是便宜了柳氏? 他是个极好的人,柳氏却害得他在京城声名狼藉,害得忠勇侯误会他多年。 总要让当年之事大白于天下,让世人知道他真正是个怎样的人,才算报仇。 且你也看到了,老夫人护着她,做儿子的拧不过自己的母亲。 忠勇侯再信任我,在他心里,我到底也是个外人,而老夫人是他的母亲,他又顾及孩子们,亲疏远近,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秤。” 这些话句句说到叶桢心里。 她有武功,想杀柳氏并不难,但柳氏前世害她被世人唾弃,不让她也尝尝这滋味,叶桢如何甘心。 两人目的相同,叶桢应了。 回到庄上后没多久,崔嬷嬷来找叶桢。 前些时日,崔嬷嬷去侯府帮忙准备宴席,叶桢看出她喜欢吃真味斋的东西。 来接柳氏的路上,途径真味斋时,让挽星买了不少糕点给她送去。 自然,也有王老夫人的份。 王老夫人没想到,叶桢如此感恩。 恰好最近庄上竹林长了不少春笋,便让崔嬷嬷来问叶桢,是否愿陪她吃顿饭,尝一尝鲜笋。 长辈带着善意相邀,叶桢自不会拒绝。 只是没想到,刚要开饭,谢霆舟也去了。 王老夫人看见他,欢喜的眼睛都笑不见了。 拉着他在身边坐下,“我的霆哥儿是个有口福的,快来尝尝这鲜笋。” 又吩咐崔嬷嬷,“去灶上再加几个荤腥,瞧着好似比上回来瘦了许多,男儿郎就得多吃肉才行。” 谢霆舟便笑,“没瘦,是结实了。” 他戴着面具,身形也无多大变化,王老夫人又如何看得出他有无清瘦。 不过是长辈对晚辈的慈爱罢了。 王老夫人心疼他,只管让崔嬷嬷去吩咐了,又对叶桢道,“稍后你也吃些荤腥,操持家业不是易事,身体健康是首要。” 刚刚她也问过叶桢,可要添些荤腥,叶桢知王老夫人喜素,而她漏一顿不食肉并不会馋,因而拒绝了。 眼下王老夫人为谢霆舟添菜,叶桢自不会推辞,笑着应好。 便听王老夫人同谢霆舟道,“听说你那祖母回京了,若她欺负你,你切记要告诉我。 你是男子,又是晚辈,不好与她冲突,免得落个不孝的名声,万一被人拿来做文章,也是麻烦。” “我凶名在外,谁敢欺负我,您就安心吧。” 谢霆舟始终带着笑意说话。 叶桢便想,他从前定也与王老夫人接触过,这亲昵实在不像是装的。 而王老夫人对世子的疼爱不似作假,连她都看不出换了人,谢霆舟对真正的世子很是了解,两人应是好友。 扶光是谢霆舟给世子的人,如今却又跟着谢霆舟,那真正的世子大抵是已经没了。 若王老夫人知道真相,定然伤心痛苦。 或许这就是谢霆舟多次出现在王老夫人面前的原因,否则,他有大把理由不与王老夫人亲近。 他在意王老夫人,亦或者替真正的世子在意。 怪不得会为了给世子报仇,矮身求到她面前,连自称都变了。 如此看他倒也算是个重情重义的。 谢霆舟余光留意她,问王老夫人,“我是她亲孙,您为何觉得她会欺负我?” 王老夫人心头狐疑,她这外孙平日可不是同她说这些的人。 再看对面乖乖巧巧坐在那的叶桢,瞬间反应过来,谢霆舟这是要借她指点叶桢。 虽不知谢霆舟为何要帮叶桢,但想到崔嬷嬷回来说的那些事。 终是道,“以往我不担心,但眼下就说不准了。 你祖母将个外来女子当成宝,偏心柳氏不是一日两日,这次柳氏吃了大亏,管家权还落到叶桢手上,你那祖母自然不甘心。 你们也别指望她明事理,她要是明事理,就不会接柳氏回去,既然到这份上她还偏心柳氏,自然就会想着帮柳氏夺回管家权。 可侯爷虽孝顺,却也有自己的底线,她们明晃晃要权,侯爷肯定不同意,那就只能迂回行事。” 她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谢霆舟的手。 “你这个过了娶妻年纪,始终不成婚的老光棍不就是她们最好的借口。 长媳进门,又是世子夫人,她们自然有了让叶桢交权的理由。 但她们的最终目的是管家权落回柳氏手里,那这个世子夫人就只能是个傀儡。” 能被操控的傀儡,会是什么好妻子人选? 王老夫人盼着谢霆舟成亲,却不愿他的婚事被柳氏他们利用。 所以她配合谢霆舟,将事情点出来,也是希望叶桢别稀里糊涂帮了那对婆媳。 叶桢听明白了。 这对老夫人和柳氏来说,的确是可行的招数。 在她们眼里,谢霆舟就是忠勇侯世子,她们的孙子和继子,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们打着为谢霆舟好的旗号,给谢霆舟娶妻,便是忠勇侯都没拒绝的理由。 那她该如何破解此局呢? 刚这样想,老光棍就问了,“那孙儿该如何?” 王老夫人嗔他一眼,“所以让你告知老身啊,这京城但凡叫得出名的贵女,老身多少都有些了解。 就算老身不了解,还有你婶母呢,她最好八卦,这满京城的后院就没她不知道的。” 人在家中坐的王夫人:婆母,您礼貌吗? 王老夫人和儿媳关系好,一点不心虚出卖儿媳。 知道贵女们的情况,才好破柳氏婆媳的阴谋。 但还有一种可能。 叶桢道,“她们未必从贵女里面选。” 柳氏就是个孤女,据说家里原也是种地的,家乡遭旱灾才逃难来的京城。 老夫人能给儿子选个毫无出身的孤女,未必不会给孙子也选个这样的。 王老夫人哼道,“如果她们敢这样对霆哥儿,老身就带着崔嬷嬷和你婶母去抓烂她的老脸。” 谢霆舟知道她这话绝不是说说而已。 当年得知好友死里逃生,还毁了容貌,又与继母闹得不可开交时,他赶去相助,看到的便是王老夫人将好友护在身后,一巴掌打在了侯府老夫人脸上。 她怨怪侯府老夫人护不住自己的长孙,还帮柳氏说话。 为此被大家议论许久,但老太太并不在意,又上门逼着忠勇侯将好友带去边境。 当时同样十来岁的他,很羡慕那样的维护。 第60章 挑拨 叶桢也羡慕。 同时她想到了自己的师父,不知她眼下境况如何,她至今没收到师父消息。 叶晚棠那边,亦没找到师父。 谢霆舟看出她眼里有担忧,稍一想有了猜测。 从王老夫人屋里出来后,他道,“前些日,我收到消息,有东梧的死士在兖州出没。” 东梧国便是这几年屡屡进犯大渊,最后被他和忠勇侯重创的国家。 也是殷九娘潜入为探的地方。 叶桢闻言,心便提了起来,“可是与我师父有关?” 谢霆舟点头,“我们抓了一个活口,从他口中得知,他们是东梧定安王的影卫,奉定安王之命追杀偷走东梧情报的探子。” 他们口中的探子正是叶桢的师父,殷九娘,而定安王是东梧手握重兵的异姓王,这次大战的主帅。 “那你可有我师父的下落?” 叶桢一急,又揪住了谢霆舟的衣袖。 与上次推开她的手不同,这次谢霆舟佯装没看见。 “据他交代,殷前辈出了东梧后的路线,皆指向大渊京城,最后在兖州失了踪迹。 我留了人在兖州,以必要时护她安全,若有殷前辈的消息,他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我,我再告知于你。” “那影卫可有说我师父她有无受伤?” 话问出口,她已经知道答案了,自己也曾被追杀过,怎可能毫发无伤。 谢霆舟不瞒她,“伤了,但情况还好。” 安定王的影卫武功个个高强,若殷九娘情况不好,也摆脱不了他们。 叶桢也知这个道理。 她松开谢霆舟,同他道谢。 心里急着回房给饮月去信,让她带一部分人转道去兖州,另一部分继续来京。 待信发出去,她意识到一个问题。 谢霆舟既有师父的消息,大可以此要挟她做人皮面具。 他却拿出银票,没提半句师父的事,可见那时他并不打算说。 后来他为何又主动告知? 叶桢将今日事情想了想,得出一个不太可能的结论。 是因为她在饭桌上想到了师父,流露出了担忧,谢霆舟才据实以告吗? 可谢霆舟为什么要顾及她心情? 叶桢觉得难以置信,又想不到别的原因。 因为这件事她到后半夜才睡。 谢霆舟同样转展反侧,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常或许会叫叶桢多疑。 但那已是他极力克制。 当年他遭遇变故,跌落地狱,是叶桢救赎了他。 他第一次情动,想过放下一切陪她游走江湖,可他们不放过他,让他与叶桢失散多年。 这些年他始终在寻她,身边出现别的女子时,也不曾多看一眼,故而他急着确认叶桢是不是他要找的人。 确认后,他不愿她平白担心,想着等有了殷九娘确切消息再告知她。 可在饭桌上,她眼里的担忧落寞太甚,又叫他不忍心隐瞒,才有了后头的事。 警觉如叶桢,待她冷静下来定然会察觉端倪。 谢霆舟盯着自己的衣袖良久,坐起身,吩咐邢泽,“将去南边的人撤回,让他们与兖州的汇合。” 先前他得知叶桢做的素蟹粉是南边口味,猜想那姑娘是南边人,就派了一队人前往南边。 如今人已找到,就在身边,那就替她护着她在意之人。 门外当值的是邢泽,他知道自家主子一直在找一个姑娘。 听了这吩咐,心头狐疑,主子变心了? 谁让主子变心的? 心里的猜想还没答案,就听谢霆舟道,“从明日起你,你接近挽星,不管她们有什么需求,你都应承下来。” 他看出来了,叶桢身边那个挽星有意同邢泽交好。 邢泽没开窍,先前他懒得管,但眼下他觉得让邢泽同挽星走近些,帮叶桢一些事便不会那么突兀。 邢泽瞌睡都惊醒了,“让您变心的是少夫人啊。 可她不行啊,他是你弟媳,你们若在一起,会被世人所不容的,侯爷也不会同意的……” 谢霆舟不愿听下去,示意他出去。 邢泽不敢再多言,苦着一张脸去了扶光房间。 扶光睁眼便见自家弟弟盘腿坐在他床上,一副天塌的表情,“哥,完蛋了,主子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扶光听完邢泽的话,倒没那么悲观,“主子不会做一辈子的侯府世子,离了侯府,他和少夫人就不是伯哥和弟媳。” 他担心的是别的。 若主子当真喜欢的是少夫人,将来会不会为了少夫人名声考虑,公开自己的身份。 他跟谢霆舟多年,知道他外表冷淡,实则心善又护短。 像他那样的男人,大抵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受流言蜚语困扰。 可若公开身份…… 想着想着,他的脸也成了苦瓜色。 谢霆舟不知,还没影的事,就让两个护卫愁得一宿没睡。 他后半夜倒是睡了,眼睛黑白分明,而两苦瓜满眼红血丝。 和他们同款的还有柳氏,柳氏是兴奋的,一夜没睡。 天一亮就要去拍叶桢的门,被挽星挡在了门外。 叶桢一大早就去了山里练功,不在房内。 “婆婆都醒了,她还睡着,让她起来,早些出发。” 柳氏发号命令。 能回府后,她又神气起来了。 挽星不理会她,只展臂挡在门口,“我家小姐说,大家用过早膳再出发,夫人请回吧。” “你这奴才反了天了。” 柳氏发怒,正欲再骂,叶桢从后窗翻入,开了门,“母亲一大早过来,可是要告知我,云舟喜男子的原因了?” 陈青得了柳氏过来的消息,担心她闹事,也跟着过来了,正好听了这话。 不由看向柳氏,侯爷定然也想知道。 柳氏没想到叶桢还揪着这问题不放,低斥,“你怎能如此不敬亡夫,实在是枉为人妻。” “正因为我是他的妻,昨日见母亲神色不对,猜测母亲知道原因,才想问个明白。” 柳氏眼神闪躲,转头就走,“我怎么知道。” “母亲昨日那样子分明是知道的。” 叶桢无奈地看向陈青,叹了口气。 “按说父亲那般铁骨铮铮的男子,生出来的儿子都该如兄长那般顶天立地才是。 也不知云舟究竟经历了什么,才变成后来的模样,可惜母亲不肯告知……” 第61章 各怀鬼胎 陈青是忠诚的部将,回去后,就将庄上的事,包括叶桢问柳氏的话,原原本本告知了忠勇侯。 忠勇侯觉得自己对叶桢是有些了解的,叶桢不是信口胡言之人。 她说柳氏心虚,那定然是柳氏不经意间暴露了什么。 而他也始终不愿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好男风。 略一沉默,他吩咐道,“你查一查。” 谢云舟三年前假死后,他院中不少人就被放了出去,找那些人问问,说不得他们知道些什么。 又吩咐道,“让柳氏住进佛堂,无我令不得出,你让人盯着些。” 本就是被老夫人逼着接回来的,听闻柳氏在庄上还颇为嚣张,他连见柳氏的心思都没有了,只想她余生关在佛堂,别再惹事。 他也不愿再看见她。 陈青这头刚有动作,邢泽就报到了谢霆舟面前。 谢霆舟道,“暗中推一推陈青,再将这些透露给挽星。” 为了查山中刺客和谢云舟的联系,这些时日他查了不少谢云舟的事。 虽还不知他为何喜男子,但足够助陈青揭晓答案。 又提醒了句,“别太刻意。” 没一会儿消息又传到叶桢耳中。 叶桢便知自己这段时间,在忠勇侯面前的表现起了成效。 忠勇侯抛开父爱时,想查点东西还是没问题的。 她将一张纸递给挽星,“查这上头的人,别惧花钱。” 纸上写的是柳氏历来用过的马夫名单。 伍大之死让她留意到,柳氏更换了数位马夫,加之她的马车有暗格,这里头定然有猫腻。 叶桢想到一个荒唐的可能,柳氏那暗格是用来带男人入府厮混的。 既然忠勇侯去查谢云舟,那么她便从柳氏这里下手,找她偷情的证据。 柳氏不知马车暗格暴露,更不知叶桢在查她,她回来后,便先去了老夫人房中,在她面前哭得肝肠寸断。 但她混到这副境地,连累了孩子,最后还需老夫人舍出脸皮去救,让老夫人对她很有意见。 “哭够了,就滚回你的院子。” 先前她嘴上虽说让柳氏回来,在侯府为奴为婢,但心里清楚,忠勇侯不会当真如此安排。 因而她理所当然地觉得,柳氏回来了,就该回她自己的院子。 柳氏亦是如此,擦了眼泪讨好道,“母亲,儿媳往后事事听您的,还请您帮帮儿媳。” 她低了声音,期期艾艾,“听侯爷的意思,府上的账册目前只查到最近三年的,母亲能不能想办法把其他账册毁了?” 她的心从没在过侯府,账册自然经不起查。 虽然他们已有了对策,但她这些年实在快活,许多事便没太放心上,以至于她也记不清,那些账册里,还有没有让忠勇侯暴怒的东西。 销毁是最安全的。 老夫人亦是如此认为,点了点头。 “还有那马车,母亲能不能要到您名下,别让她落在叶桢手里?” 上次叶桢坐着她的马车回京,她就担心了许久,好在侯爷没因马车之事找她。 昨日叶桢接她,用的是府上别的马车,她便猜叶桢这些时日当是没再用过她的马车,没发现什么。 算是虚惊一场。 但现在叶桢掌家,她的马车又是府上最好的,她担心叶桢会抢了去。 虽然她的暗格做得极为隐秘,寻常女子很难察觉。 老夫人沉着脸,也应了。 就听柳氏得寸进尺,“您别改了那暗格,万一他想进府,就不方便了。” 老夫人长长吐出一口气,语气不悦道,“还有什么需要老身为你善后的,索性一并说了,没得连累他人。” 柳氏便又讨好道,“这些年儿媳处置了几个马夫,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媳都是寻了由头的。 可前些时日,有个马夫的事暴露了,儿媳倒不担心侯爷会查,这些都是过了侯爷明路的。 但儿媳担心叶桢不老实,还有霆舟也回来了,万一他想起当年的事……” 最后,柳氏是被老夫人赶出房门的。 老夫人气的胸口起伏,同阿蛮道,“从前觉得她是个稳妥的,没想竟惹出这么多麻烦。 她这是要毁了我的侯府啊,让她在院子里给我好好反思,一个月不得出院子。” 这是老夫人对柳氏的处罚,只阿蛮出去没多久,便折返了。 “夫人被侯爷关进佛堂了。” 老夫人在气头上,没去找忠勇侯为柳氏求情,只砸了一个杯子,怒道,“都是不省心的。” 刑泽是个尽心的护卫,谨记自家主子的话,要与挽星打好关系,情报要及时透露。 因而柳氏被关佛堂的事,又很快传到了叶桢跟前。 第一次挽星说是偷听了刑泽和护卫的对话,得知陈青动向,叶桢没起疑。 第二次,刑泽凑到挽星跟前,幸灾乐祸主动聊起柳氏八卦,叶桢怀疑了。 她眼眸微转,“你找两个人盯着谢瑾瑶,找外面的。” 挽星不解,“谢瑾瑶那里不是有人盯着吗?小姐不放心他们?” 自小姐怀疑柳氏的相好来了京城,就派人盯着谢瑾瑶了。 若谢瑾瑶当真是柳氏和那人的孩子,谢瑾瑶被罚到马场,那男人当会找机会见一见自己的女儿的。 如此,他们便能顺藤摸瓜找到那男人的踪迹,而后查到更多。 叶桢有自己的打算,催她,“你先去做,不必刻意避开刑泽,回头我再告诉你原因。” 挽星最是听话。 然后她在街上遇到了刑泽。 “挽星,好巧啊,你怎么也出府了?” 刑泽佯装惊讶,“是要办什么事吗?” 挽星记得叶桢提醒,就没瞒着刑泽,将今日出门目的如实告知。 刑泽摸了摸下巴,很是为挽星考虑的样子。 “这事还真不好随便找人,万一对方是个不可靠的,坏事不说,再告知给侯爷和老夫人知晓,只怕少夫人还会落得埋怨。” 确实是这个理。 挽星点头很是认同,“可府上那些人,小姐用着也不安心。” 但其实小姐有小姐的御人手法,挽星到这也隐约明白了点什么。 想到自己先前还想勾搭刑泽呢,现在对方主动送上门…… 挽星的手缓缓扯上刑泽的衣袖,晃~荡。 满脸恳切,“刑泽,你得世子重用,定有可靠的人脉。 你能不能帮帮我,要是我找的人坏了小姐的事,小姐定然会骂我的,我也会自责死的。” 她记得小姐每次求师父什么,都爱晃师父的衣袖,最后师父没有不答应的。 刑泽等的就是挽星开口,但也不想太爽快,显得自己刻意。 “可以是可以,但银钱不能少,你还得请我吃顿好吃的。” 挽星也没想不给钱,白让人干活的,至于请刑泽吃饭,正好给了她接近他的机会。 于是‘各怀鬼胎’的两人,进了酒楼,酒足饭饱后,刑泽为挽星找了两人。 都是谢霆舟的部下。 为了不被挽星怀疑他是刻意等在这,刑泽还借口自己还有事要忙,让挽星先回了侯府。 挽星一回去,就将事情同叶桢说了,不过隐瞒了自己想拉拢刑泽帮叶桢的心思,免得叶桢有负担。 她问叶桢,“小姐,你是不是想让世子发现柳氏的秘密?” 叶桢点了点她的鼻子,“我们挽星越来越聪明了。” 她先前并没说破,也是有意栽培挽星,让她养成凡事多思虑几分的习惯。 挽星表现极好,她又道,“还有一个原因,谢霆舟似乎有意卖好。” 庄上的事就不说了,今日刑泽几次行为,都透着古怪。 她让挽星出去找人,也是想证实自己这个猜测。 但依旧不明原因,“谢霆舟为什么要帮我?” 挽星却觉得这很容易理解,“他定是被小姐吸引了,对小姐动了心。” 在她心里,她家小姐那么好,男人不动心才不正常呢。 就像谢云舟。 第62章 找柳氏出气 叶桢被男人背叛过,没挽星那般自信。 她想到了另一个可能,谢霆舟猜到了她的真实身份。 他对她态度改变,是从叶晚棠闹事那天起。 真正的武将都会敬佩母亲,谢霆舟是位出色的武将,又是晚辈,对母亲定然也有钦佩之情。 或许就是这个原因,他对她才有所关照。 叶桢不是内耗的性情,她只需确认谢霆舟对她有无恶意便可。 眼下确定,谢霆舟无害她之心,叶桢便不再多想。 她让挽星在屋里休息,同朝露道,“走,我们去佛堂看看柳氏。” 柳氏被接回来,最不开心的是朝露。 挽星明白,叶桢这是要给朝露出气,她不抢功,安心在屋里吃着糕点。 反之,邢泽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 他被谢霆舟罚了一天不许吃饭,他嘀咕,“主子,属下可是按你的吩咐行事啊。” 邢泽本还觉得自己今日表现极好,赶着回来邀功呢。 结果谢霆舟听完他的话直接黑了脸,让他在门口站着反思。 谢霆舟丢给他一本兵法,“三天内背熟,否则滚回边境。” 邢泽最怕看书,对着扶光快哭出来了。 扶光只得给他解释,“主子是让你帮衬少夫人,可柳氏进佛堂这样的事,不同于陈青暗查谢云舟,无需你透露,少夫人也能知道。 你多此一举反叫人生疑,少夫人又不是真正的后宅女子,挽星能得她重用,自然也不是无能的,怎会将找人的事轻易告知你?” 邢泽这才明白过来,挽星早看穿他了。 不对,挽星出门就是为了试探他。 是少夫人看穿了他,还让挽星陪他演戏。 邢泽用书捂脸,“当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啊。” 扶光拍拍弟弟的肩,“后宅不比战场轻松,往后遇事多思多虑。” 他本就年长,在家时就见多了人心险恶,后头被送到世子身边,更是见多后宅阴私。 而邢泽自小被主子送去训练,之后又跟着去军营,没见过那么多弯弯绕绕。 可现在他们入了侯府,就不能给主子拖后腿。 担心邢泽再出错,他索性点明,“主子在意少夫人,但暂不想少夫人知道他在意。” 邢泽更糊涂了,“为什么呀?这对主子多不公平?” 大伯哥和弟媳传出去的确不好听,但至少得让少夫人知道啊,少夫人才有回应啊。 虽担忧两人未来,但邢泽也不希望是谢霆舟单方面付出。 至于叶桢看不上谢霆舟,这个念头他连想都没想过。 这一点上,他和挽星出奇的一致,都认定自家主子是这世间最好的人,看不上的都是有问题的。 扶光看了眼屋内,见谢霆舟埋头公务,没有阻止的意思。 他低声道,“少夫人应该就是主子要找的那位姑娘。” 否则主子不会撤了南边的人。 “当年的境况,你比我更清楚,那姑娘救了主子,刺客们找不到主子,必定会对那姑娘下手。 他们都是心狠手辣之徒,只怕少夫人当年没少吃苦,而主子又未及时出现解释。” 他想起先前在县令府上听到的,少夫人肩上有疤。 也不知是不是那个时候落下的。 刑泽沉默了。 良久,“主子现在解释还来得及吗?” 扶光摇头,“有些事不是几句解释就能抹去的,主子心里有成算,我们别坏事就好。” 刑泽便想到自家主子的经历,明白扶光那句话的含义。 若解释有用,主子当初又怎会落得那般地步。 想到这个,他对两人的未来更犯愁了,索性蹲在地上,“算了,我背书吧。” 聪明些,没准能帮主子。 另一头,叶桢带着朝露进了佛堂。 她吩咐,“婆母近来腰身不适,睡不得软床。” 朝露会意,忙带着人将柳氏床上的被褥撤了。 叶桢再看柳氏,“父亲说母亲入佛堂是为忏悔,既是悔过,自不好穿得过于华丽,显得没有诚意。” 朝露又撸起袖子上前。 柳氏忙道,“叶桢,你敢……” 敢不敢的,朝露已经带着两个婆子下手了,柳氏身上珠钗和华服皆被拿走。 朝露趁机掐了柳氏好几把,又用袖子里藏的针扎了一通,疼得柳氏嗷嗷叫唤。 但看守佛堂的婆子不敢上前帮忙,没一会儿,婆子们又见朝露将里头的点心端了出来。 那都是柳氏刚让人送来的,还没来得及享用,叶桢就到了。 她气得破口大骂,“叶桢,你这个目无尊长的东西,竟敢磋磨婆母,就不怕我告你不孝。” 在大渊,不孝是重罪。 若子孙不孝,长辈是能上公堂的,一旦罪证落实,便是依律重罚。 叶桢眉目淡淡,“母亲罪孽深重,只怕出不了这佛堂。 余生漫漫,母亲空坐也无聊,不如趁机替父亲和祖母祈福吧。” 她让人搬了宣纸和墨砚进屋,“这是母亲求得父亲原谅的机会,母亲可莫要辜负儿媳的一片好心。” 出佛堂后,她又严令不准婆子们给柳氏偷偷送好吃的,只能照着先前在庄上,忠勇侯的吩咐,青菜白粥。 可眼下不是庄上,柳氏有老夫人这个靠山,因而她在佛堂内闹得很大声。 朝露有些担忧,“小姐,老夫人和侯爷知道了,会不会怪罪您。” 她如今私下跟着挽星一起称呼叶桢,将自己归为叶桢的人。 叶桢笑,“不会。” 忠勇侯清楚柳氏从前如何对叶桢,叶桢趁机报复,才是常人反应。 若什么都不做,反而叫忠勇侯疑她虚伪,假装大度。 而在老夫人看来,她这么快就去找柳氏的麻烦,用的还是这等手段,实在是沉不住气。 有了这个结论,老夫人就会轻视她。 朝露似懂非懂,她忐忑不安地等到忠勇侯下值回府。 结果忠勇侯非但没有训斥叶桢,反而让看守佛堂的婆子们一切依叶桢的意思行事,且规定柳氏每日要抄多少才有饭吃。 朝露便觉得叶桢真厉害,越发的信服她。 老夫人也没让人给柳氏送东西,只警告下人,不许将这些事透露给谢澜舟。 只同他说,柳氏在佛堂静修。 谢澜舟白日见过母亲,又知她在府中,没再闹着要母亲,跟着下人玩去了。 但老夫人借口出门访友,向叶桢要走了柳氏的马车。 回府后,又以马车舒适为由,将柳氏马车占为己有。 贴上了老夫人的标签,府中其余人自不敢再用这马车。 那也就发现不了马车的秘密。 叶桢和谢霆舟都清楚老夫人这样做的用意,她替柳氏遮掩。 “可她为何不及时撤了暗格?” 夜里,在墨院做人皮面具时,叶桢这样问谢霆舟。 谢霆舟在她旁边处理公务,闻言,放下卷宗,“许是这暗格还有用处,也或者他们笃定我们不会发现。” 叶桢动作一顿。 还有用处? 莫非柳氏如今进了佛堂,还要私会男人? 而老夫人既帮她遮掩马车的秘密,是不是意味着老夫人还要帮她将人带进府。 她觉得老夫人定是疯了,因而问道,“老夫人是侯爷的亲娘吗?” 谢霆舟得知叶桢派人盯着谢瑾瑶时,他就察觉一丝不对,按理谢瑾瑶已沦落养马的地步,又有贺铭监督,叶桢没有再盯她的必要。 他便问了下最近府里和庄上发生的事,心里已然有了猜测。 叶桢这句话让他听出了许多信息。 柳氏偷人了,马车暗格是她用来藏男人的,而老夫人清楚这一切,却帮着隐瞒。 所以,叶桢才有那一问。 谢霆舟亦是震惊的,他细细想了想,回道,“据我所知,他们当是亲母子。” 心下却打听注意,得好好查一查陈年往事。 正欲再说点什么,便听得扶光来报,“不好了,主子,侯爷过来了,人已朝书房来了。” 第63章 侯爷知道屋里藏了人 叶桢动作一顿,转身就要从后窗离开。 谢霆舟阻止,“来不及了。” 隔间没窗,需得到正房,从正房后窗翻出去,但忠勇侯的脚步已经近了。 现在出去,叶桢极有可能和他碰个正着。 叶桢也听到脚步声了,她四周看了看,寻找藏身之处,“不能让他发现我。” 弟媳大半夜在大伯哥的书房,无论什么理由都说不过去。 何况,她会武能做人皮面具的事是瞒着忠勇侯的。 谢霆舟明白她的顾虑,将她按坐在椅子上,“莫怕,我出去。” 与此同时,忠勇侯的声音响起,“你主子呢?” 他是临时起意跃墙过来的,没给墨院护卫提前报备的时间。 还是邢泽故意大声同他行礼,守在书房外的扶光才得了提醒,通知了谢霆舟。 但叶桢还是没来得及离开,扶光心下担忧,面上维持镇定,回道,“主子在的。” 没说在哪里,忠勇侯刚要问,就见谢霆舟从隔间出来,反手将门带上。 “寻我何事?” 回京后,忠勇侯还不曾来过他的院子,今日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忠勇侯笑道,“那啥,老太太回来了,你作为长孙该过去见见的。” 谢霆舟回来这几日,一直没去拜见老夫人,老夫人颇有怨言,同忠勇侯抱怨了几次。 忠勇侯忙完手头事,这才想着过来一趟,“明早见见吧,省得传出去不好听。” 谢霆舟嗤笑,“本世子还有什么好听的名声,不是打小就被定了不孝顺的罪名么?” 若非老夫人偏帮,柳氏又岂敢那般欺负侯府嫡子,若非老夫人帮着隐瞒,忠勇侯又怎会毫无察觉,轻信柳氏。 只要想到好友年少时的苦楚,谢霆舟就没见老夫人的心思。 忠勇侯叹了口气,“当是为了侯府嫡子的体面,可好?” 谢霆舟反问,“你在意这些?” 没有讥讽,只是发问。 忠勇侯点头,“我当然希望自己的儿子有个好名声。” 谢霆舟颔首,“好,我去。” 不为老夫人,是为好友名声。 也希望日后忠勇侯能记得今日所言,给长子一个公道。 话说完,谢霆舟看着忠勇侯,等他离开。 忠勇侯却突然来了兴致,打量他的书房,“这房间还和从前一样,一点没改。” 他指着书桌,“那时候人没丁点大,非要和我书房里一样的大桌子,说是霸气。 我说根据身量定个小的吧,还不乐意,结果坐上椅子连桌子都够不着,我只得让人将椅子做得格外高。” 他感叹,“打小就犟啊。” 谢霆舟亦看了眼书房,他住进来后,只让人更换了寝房被褥,加了个小厨房,其余皆维持原样。 “或许只是想得到父亲关注。” 他替好友说出心里话。 忠勇侯抿唇一下下点着脑袋,似是陷入什么回忆,脸上出现悲伤神情。 “行了,你忙你的,我在这屋里转转,我记得隔间还存了不少幼时习字的手稿。” 说罢,他就要往隔间去。 谢霆舟挡在他面前,“隔间的东西都挪到了书柜里。” 叶桢需要一个安全地方做人皮面具时,他就将隔间清理了出来。 如今里头只有叶桢和做面具用的材料。 忠勇侯却没停步。 长子与柳氏闹翻后,和他这个父亲也是处处作对,父子俩都是不轻易低头的性格,之后的岁月里,两人几乎都是针锋相对。 仅有的一些温馨时光,都是长子七岁前,他在这书房陪他度过的时光。 有一次,他寻来书房,发现孩子缩在隔间角落里,说是书房有鬼,他对长子寄予厚望,怎能容忍将来袭爵的孩子这般胆小。 忠勇侯府到处都是护卫仆从,书房外亦有书童小厮,阳气鼎盛,鬼来了都怕他们。 他训斥孩子胡说,将他提溜到了外间,可之后的几次,他去书房都是在隔间找到的人。 小小人儿,用矮凳当桌,盘腿坐在角落里认真习字。 他又气又欣慰。 气儿子信怪力乱神,欣慰他哪怕害怕也如此刻苦。 故而他认真同儿子谈心,想化解他心头恐惧。 可儿子却坚持说,他在书桌前习字时,身后总有东西扯他头发,睡着了耳边能听到女鬼哭声,却睁不开眼,还有早上起来,地上有水渍,是一排排脚印,从门外延伸到他床边…… 儿子说得头头是道,他将信将疑,查下去,最终证实都是儿子撒谎,儿子身边的书童小厮也都说不曾见过什么异常。 他怒不可遏,忠勇侯府嫡子将来是要报效朝廷,守护百姓的,怎能满口谎言。 柳氏劝他,“侯爷莫气,孩子还小,估摸是见你最近疼云舟和瑶儿,吃味了。 小孩子都是这样的,我们做父母的好好教便是,往后我们多陪陪霆舟,让他知道,父母没有因为有了弟弟妹妹而忽略他,他就不会用这种方法邀宠了……” 事后,他和同僚闲聊时谈及孩子吃味这事,同僚亦是柳氏一般的答案。 他因此认定柳氏说法,却没再多陪孩子,反而对他愈加严苛…… 这次回京越发现柳氏真面目,他就越不敢想从前的事。 故而回京后,他一直不曾来过墨院。 可今日他想去隔间儿子坐过的角落坐坐,他想告诉儿子,是父亲错了。 当年闹鬼的事,如今想来是柳氏所为,当时她掌家,长子身边也都是她的人,想装神弄鬼不是难事,是他糊涂,让长子在自己家受苦了。 可谢霆舟寸步不让,“你不能进。” 忠勇侯狐疑,“为何?” 在边境时,他也没阻止过他进他的房间。 难道? 他不确定地问,“是不方便?” 谢霆舟颔首,“是。” 忠勇侯暂时丢下悲伤,追问,“屋里可是藏了姑娘?” 谢霆舟睨他。 他又不是谢云舟,不藏女人还藏男人? 忠勇侯明白他意思,突然拊掌,连连笑道,“好,好,好,好小子……” 旋即又问,“哪里人,我认识吗?” 第64章 弯腰抱起叶桢 谢霆舟嘴角微微上扬,却没回他,只道,“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忠勇侯见他这样,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他用力拍在他肩上。 “行啊,小子,终于开窍了,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得打光棍了。” 他又好奇,“到底是哪方神圣能入你的眼?” 谢霆舟怎可能告知他。 再次碰壁,他双手往身后一背,“行吧,不说就不说。” 丑媳妇总有见公婆的时候,他不愁见不到。 走到门口时,他又往回退了一步,“你这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吧? 不会是从乱七八糟的地方带来的,或者你强行掳来的吧?” 他突然想到,好人家的姑娘怎么会大半夜来男人书房私会? “你的婚事我不干涉,但姑娘必须是清清白白的,还有必须是她自愿的。” 这些年,这人是变得有些浑的,他也怕他强取豪夺来着。 谢霆舟只差给他一个白眼,直接将人推了出去。 门一关,他进了隔间。 叶桢已经继续开始手上的活计了。 他解释,“这样能阻止他进来。” “明白。” 叶桢没看他,也不让自己深想下去。 她加快手上动作,半个时辰后,打算离开时,却听得扶光道,“墨院四周都被侯爷放了暗哨。” 叶桢现在回自己的院子,就算暗卫看不清她的脸,只怕也能寻到点蛛丝马迹。 她不能冒险。 可若现在让人将暗卫引开,只怕会更让忠勇侯好奇,万一他深挖…… 这世间,没多少事是值得细细推敲的。 但她总不能一直留在这里不走,明早那些管事可是要同她汇报的。 她也得去老夫人那里走个过场。 正愁怎么办时,一件披风披在了身上,谢霆舟道,“叶姑娘,失礼了。” 他第一次这样称呼叶桢,叶桢心头狐惑他要做什么。 就被男人弯腰打横抱起,他臂膀长,将人抱起时,叶桢的脸刚好能藏在他胸口。 身上又被他的披风遮了个严实。 忠勇侯的暗卫只见谢霆舟抱着人出院子,却看不见他怀里的人是谁。 他们一路跟着谢霆舟出了侯府,最后在权贵云集的天街被谢霆舟甩脱了。 谢霆舟将人放下,“唐突了,现下你回去当不会被察觉。” 叶桢觉得自己并没做什么,但今夜之事,以及谢霆舟这话总让她觉得,她和谢霆舟似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可又说不上来谢霆舟有哪里不对。 若他不承认隔间有人,忠勇侯说不得还会纠缠。 抱着她出府,假意送她回家,她再趁人不备偷偷回府,这样忠勇侯便不会想到,谢霆舟屋里的人是她。 算是当下较好的解决办法。 可好像以他们的关系,又不该是这样。 她抬眸看向男人,见他眸光坦荡,无丝毫情欲,叶桢便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多谢兄长。” 道谢后,叶侦潜入将军府,见射姑还是老样子,她踏着轻功离开。 躺回自己床上,闭眼时脑子里不经意想到谢霆舟宽阔胸膛和有力的心跳声。 说起来这是叶桢第二次被男子抱。 第一次是她救下那人后,两人藏身寺庙的杂物间,夜里冷得厉害,男人亦是一句唐突了,将她揽在怀里为她取暖。 只那人不到二十的年纪,身形清瘦单薄,当时又重伤,失血厉害,其实那怀抱算不得温暖。 可叶桢没有父亲,她从未感受过男子的怀抱,因而印象深刻。 那一年她先是被背叛,遭遇绵密的追杀,接着又失去了母亲和师父,于她来说实在痛苦。 甘心寡居三年,也是她对自己的一种惩罚。 当年师父决意去帮母亲,却不允她跟着,勒令她呆在南边等她回来。 母亲屡战屡胜,从无败绩,叶桢便信了师父说的,那一战并无多少凶险,师父只是手痒了,想去战场砍几个脑袋。 叶桢心也痒了,便易容偷偷去了边境,却因救人耽搁…… 她常想,若当初她没有烂好心救人,而是直接去战场寻母亲和姑母,会不会能及时救下她们。 极端时,她甚至想,就算当时没救下她们,能同她们一道战死,也挺好。 师父还活着的消息,将她从极端拉扯出来。 可她却不能为师父做什么。 枕头被打湿,叶桢这一晚睡得并不好。 谢霆舟跟着叶桢去了将军府,比她晚一刻钟回家。 他在得知叶桢就是当年救她之人时,便联想到了叶惊鸿和殷九娘战死的时间。 猜想叶桢一个养在南边的姑娘,易容去边境约莫是找那两人。 因为猜到,心中才愈加忐忑。 夜幕下,他在屋顶坐了大半宿,望着的是叶桢梦华轩的方向。 暗卫没看到人,便回到了忠勇侯身边,没再盯着墨院。 忠勇侯得知姑娘是被谢霆舟抱着带走的,而天街住的又都是权贵人家。 心里是真的不踏实了。 忠勇侯世子在外名声不算好,又毁了容,别家少年到了十五六就有人惦记婚事时,侯府世子却无人问津。 且这么多年,也没能结成个亲事。 这次回京才多久,就有姑娘喜欢上了? 他越发担心是谢霆舟强人所难。 因而当老夫人提出要为谢霆舟相看时,他答应了。 他想着,既然谢霆舟中意人家,总是要好好走个明路的。 老夫人的相看就是一个过明路的机会。 母子俩刚说完这事,谢霆舟就来了。 他来兑现承诺,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抹着泪,“这么多年没见,竟长得这样高大了,若在路上见着,祖母只怕都认不出你。” 打量完,她又转为欣慰,很是喜爱的样子,“和你父亲一样,往后都是有出息的。” 谢霆舟笑了笑,“老夫人可是在责怪孙儿没去看你? 那孙儿这些年刀光剑影下,老夫人可曾挂怀过? 可曾送过一点吃食,给孙儿添过一件新衣?” 没有。 老夫人的确是想在忠勇侯面前给谢霆舟上眼药。 结果谢霆舟一记直拳打过去,反过来质问她。 老夫人极力忍住才没显露心虚。 “你这话简直是诛祖母的心,祖母怎会不惦记你。 只是你打小顽劣,若我再纵着你,岂不让你更无法无天,添衣送食的事,祖母的确未做。 可那是因为我知你父亲嘴上对你严厉,心里却极为疼爱你,自不会短了你吃穿。” 忠勇侯从前还没留意到这些,谢霆舟一提,他也意识到这么多年,自己的母亲似乎真的没给长子送过什么 而老夫人这个理由,连他听着都觉牵强,因而他没阻拦谢霆舟。 谢霆舟继续道,“谢云舟这些年在外,老夫人没少贴补他吧。 你可别说你不知道他当年是假死,柳氏是你的狗腿子,只怕不敢瞒你这事。” 他似笑非笑看着老夫人,一点没打算给她留情面。 “怎么,他谢云舟是你的孙儿,谢霆舟就不是了?” 老夫人的心虚终是掩藏不住了,“你,你混说什么? 老身以为这些年过去,你会有所长进,没想愈发变本加厉,如今连我这个祖母都不放在眼里了。” 眠眠那个混账怎么不告诉她,谢霆舟的嘴比以前还讨人嫌。 她捂着心口指着谢霆舟,“你,你太让祖母失望了。” “祖母这话说的,好似从前对我有过什么期待一样。 我记得幼时,你可是时常说孙儿蛮横无理,难有造化,半点不及谢云舟,老夫人看人眼光着实不行。” 他缓缓起身,“父亲说你想见我,我如你愿来了,不知祖母可如意了? 若无事,我便先回去当差了,武德司还有许多事等着呢。” 门外的叶桢,嘴角扬起。 老夫人说谢霆舟没出息,不及谢云舟,如今谢云舟死的难看,而谢霆舟却成了皇帝跟前红人。 实在讽刺! 老夫人气得嘴唇发抖,便见谢霆舟似想起什么,又顿足,转身看向老夫人。 “不对,当年你是看出谢云舟是个软脚虾,知道他盖不住长孙的风头。 才故意提出让他走文科的路子,其实在替他遮瞒他的无能。 如此看来,你不是眼光不行啊,你是心偏了。” 他语气笃定,不是疑问,又走近两步,似闲聊般,“说到偏心,我还有一事不明,柳氏不过是你半道捡来的。 这些年你看着父亲为谢云舟的死伤怀,却帮着柳氏隐瞒,丁点消息都不露。 莫非柳氏是你生的,而父亲才是捡来的那个?” 老夫人脸色惨白,胸口剧烈起伏,忠勇侯到底担心母亲出事,刚要阻止,就听谢霆舟又问他,“父亲,你要不要好好查一查,自己究竟是不是老夫人的儿子?” 第65章 是亲娘 忠勇侯担心老夫人真被谢霆舟气死,沉声阻止,“莫再胡说了,柳氏比我小好几岁呢。” 他以为谢霆舟的思路是,他和柳氏是被调包的。 谢霆舟却不紧不慢道,“年纪相差也不代表她就不是老夫人的孩子。” 别怪他这样想,实在是老夫人帮柳氏隐瞒奸情这事,过于匪夷所思。 老夫人气得嘴唇颤抖。 谢霆舟通医术,知道她出不了大事,又补了一句,“没准祖母这辈子不只是生了一个呢。” 这话让老夫人身子都跟着抖了。 但她及时反应过来,佯装是被气的,手指颤颤巍巍指着谢霆舟。 “你怎能如此不孝,信口辱没祖母清白,我可是你嫡亲祖母啊。” 她捶打自己的心口,哭道,“你这是要逼我去死啊,早知你会长成这幅模样,当年你母亲难产后,我就不该费心费力养活你。 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得了这么个宝贝长孙。 亏我刚还想着你的婚事,霆舟啊霆舟,你对祖母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呐,才这般容不下我啊。” 忠勇侯担心谢霆舟再说出什么话,赶在他前头应了,“母亲,您消消气,孩子小,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他没有呵斥谢霆舟,反而替他说好话,让老夫人难以置信的同时,更气了。 都二十三了,战场上都磨炼十来年了,他还小? 看来在边境这几年,倒是让他们父子关系更亲密了。 若是从前,谢霆舟敢这样同她说话,谢邦不只会骂儿子,说不得还会动手。 他最是维护自己这个母亲。 可如今他变了,这个意识让老夫人有了危机感。 她得尽快给谢霆舟找个女人,色是温柔刀,最能碎男人的硬骨头。 也得让眠眠尽快回到谢邦身边。 下定主意后,她似被伤透了心,“既然你对祖母成见这么深,往后晨昏定省便不劳烦你过来了。” 正合谢霆舟心意,他本也没打算再来。 他颇为好心道,“老夫人瞧着面色不太好,我略通医术,可要给你瞧瞧?” 忠勇侯觉得可行,谢霆舟气人归气人,但不会在行医时对母亲下手,母亲瞧着的确不太好,他正欲点头。 老夫人忙摆手,“不敢劳烦,你不气我,我这条命还能活。” 谢霆舟便笑笑转身离开,行至门口时,同叶桢道,“老夫人和父亲有话要说,怕是没空见你,有站着等的功夫不如去忙掌家的事。” 他偏头看忠勇侯,“我那小厨房想换个新厨子,能让叶桢给选个新的么?” 谢霆舟现在不想唤叶桢为弟妹,但直呼寡居弟媳闺名,亦是不妥,可谢霆舟不妥的事多了,忠勇侯也懒得同他计较。 挥了挥手,同叶桢道,“你祖母喜静,往后不必日日来请安,初一十五过来陪陪她便可。” 他记得从前柳氏就不是日日请安,当时老夫人的说法就是她喜静,而柳氏管家劳累。 如今叶桢管家,自也辛苦,故而他顺着谢霆舟的话,替老夫人做了决定。 老夫人看向忠勇侯,张嘴要说话,忠勇侯抢先开口。 他警告一众下人,“今日之事不得外传,谁敢坏了世子名声,本侯绝不轻饶。” 他还特意看向蛮奴,“你也是,若敢对外透露,本侯便将你赶出侯府。” 蛮奴吓地往老夫人身后躲。 老夫人又被儿子气到了,都顾不上叶桢了。 “邦儿,你怎能这样纵着他? 难道你是信了他的鬼话,与母亲生分了,还是怨怪上了母亲? 母亲也是后来才知道云舟还活着,可母亲又有什么办法,儿子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母亲是怕你急怒之下伤了云舟啊。” 忠勇侯听她承认,心底发寒,也有些怨。 谢云舟是他儿子,纵然知道他不成器,他又能当真打死他不成。 做父亲的只会设法纠正儿子,母亲却帮着柳氏隐瞒。 母亲说不能纵容霆舟,可她才是真正的放纵云舟。 忠勇侯脑中不由回响起谢霆舟刚刚的话。 但他又想起老侯爷每次醉酒后,都是喊着老夫人的名字,说对不起她。 还拉着他叮嘱,老夫人生他吃了大苦头,让他切莫忘了母亲大恩。 便是临终前都满眼含泪地念着,“绮儿,莫哭,生了邦儿,往后我们再不生了,我再也不让你疼了,别哭啊,绮儿,是我混账对不起你,我对不住你啊……” 沈绮,是老夫人的名字。 父亲对母亲的愧疚乃忠勇侯亲眼所见。 父亲也曾说过,母亲生他时,父亲刚从战场赶回,恰好婴儿落地,还是父亲亲手抱起的他。 他生来后背就有黑痣,若他被调包父亲第一个就发现。 且父母关系和睦多年,母亲亦没有这样做的道理。 所以,母亲的确就是他的亲娘。 可这个结论并未让忠勇侯开怀,既然他是母亲唯一的孩子,霆舟更是母亲长孙,她怎能,怎能…… 老夫人见忠勇侯沉默许久,便知他是真的将谢霆舟的话听进去了。 她气愤之余,是不安。 “行了,你也走吧,我还死不了。” 她神情落寞至极,“虽然那孩子怨恨我,但我作为他的祖母,却不能真不管他。 我会让人留意合适人选,再寻个机会相看相看,他那边我就不去说了,省得他厌烦,由你这做父亲的沟通吧。” 说让人走,却又拉着忠勇侯的手,语重心长,“邦儿啊,母亲答应过你父亲,要替他守好侯府,可霆舟那孩子啊…… 哎,自小就不怕祸大,听说这次他直接焚杀五万俘虏,你父亲为将一生,也抓过不少俘虏,可你见他这般极端过吗? 虽是敌军,可也是五万条人命啊,可见他心肠的硬到什么程度,刚刚他如何对母亲你也瞧见了。 母亲看他对你也无多少敬意,再这样下去,是要倒反天罡啊。 还有他一口气将俘虏全杀了,边境归于安宁,武将没了用武之地,母亲担心上头过河拆桥。 这样简单的道理,母亲这个后宅妇人都知道,他为何,为何就那般鲁莽。 邦儿啊,你得管束管束他啊。 否则那日给侯府惹来祸事,母亲死了都不敢去见你父亲,你亦愧对你父亲教导啊,孩子。” 关于俘虏一事,忠勇侯有自己的看法。 他并不认同老夫人。 身为战将,怎能因担心皇帝打压武将,就故意给敌军喘息机会,那是置边境百姓于凶险之中。 霆舟焚杀俘虏的确在他意料之外,但他却是赞成,且一直想做,却没有魄力去做的。 这件事霆舟没有错。 但老夫人的话,也让他想起老侯爷叮嘱,要孝顺母亲。 因而他没同老夫人争辩,只宽慰她别生气之类的话,又让人请了大夫,确定老夫人虽气着了,但身子无大碍,他便借口要忙公务离开了。 出了老夫人的院子,他去了墨院。 谢霆舟还没出门,被他堵在院中,“你刚刚那些话,可有别的依据?” 第66章 祖宗,你消停点 谢霆舟笑,“你也觉得老夫人态度可疑是不是?” 他不提依据,只说态度。 忠勇侯已经在查谢云舟,而柳氏外头有人是他从叶桢那里洞悉,并无证据。 他是不会将此事牵扯到叶桢身上的。 忠勇侯蹙了蹙眉,“只是因为这个?” 他以为谢霆舟知道了什么,才有那些话。 “你查谢云舟可查到了什么?” 让陈青查谢云舟的事,忠勇侯并无刻意瞒谢霆舟,谢霆舟手眼通天会知道他一点不意外。 “你又查到了什么?” 他反问。 谢霆舟笑,“谢云舟十四岁那年就随同窗去花楼厮混。” 那时候他是喜好女子的。 “十五岁年末,他和京中纨绔带着妓子去城外温泉,厮混几日不归,是老夫人担心他玩坏了身子,命人将他找回来的。” 说明老夫人也知道,他起初取向并没问题。 忠勇侯咬着后槽牙,“混账东西。” 身体都未长成,就犯了色心。 母亲和柳氏不但帮忙隐瞒,还为谢云舟树立勤奋好学的虚假形象,却对他的长子苛刻。 怪不得谢霆舟会那般质问母亲。 长子十来岁跟去边境,从小兵做起,一开始没有作战经验,是跟着大部队后面捡死人的武器盔甲和救助受伤将士的。 当时人还不及长枪高,却不曾喊过一句苦。 十四岁时已然是冲锋的小将,每日不是习武就是研读兵法。 虽时不时寻一寻他这个老子的晦气,但从不曾来过骄奢淫逸那套。 谢云舟倒是好得很。 忠勇侯如今十分懊悔,当初听信老夫人的话,让谢云舟留在京城交由柳氏教养。 “十六岁那年,他似和柳氏闹了矛盾,将自己关在屋里半月不出,之后池恒便得了他重用。” 忠勇侯交换他查到的消息。 但因什么有矛盾,陈青暂时还未查出来。 谢霆舟挑了挑眉,“也就是说,他是那个时候和池恒厮混到一起的。 可池恒先前和府中一个婢女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大家族里,一般不会阻止护从和婢女配对,因他们生下的孩子就是家生子,比外头买来的用的更安心。 “那婢女是柳氏院中当差的,后头掉湖里淹死了。 最近武德司忙,我查到的就这些,懒得再费功夫了,要我说,你不如直接问柳氏。” 忠勇侯沉默。 谢云舟和池恒先前都正常,改变在于和柳氏的那场矛盾,怪不得叶桢说看到柳氏心虚。 这事十有八九是她导致的。 柳氏满嘴谎言,他信不过,甚至他现在连老夫人的话都不敢全信。 谢霆舟牵了牵嘴角,知道自己的挑拨成功了。 忠勇侯瞪他,“你别瞎得意,你那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只要你那姑娘是个好的,就趁机正正经经给人定下来。 成婚后我寻个由头让你们回边境,安安稳稳过一生,也算了了我一桩心事。” 他留在京城,还进了武德司,总叫忠勇侯心头不安。 谢霆舟没查明刺客身份,绝不会出武德司,何况,他如今找到了叶桢,将来要去哪里,他得考虑叶桢的想法。 “暂时还定不了。” 忠勇侯顿感不妙,“为何?她不同意还是她家里不同意?” “她还不知我心思。” 都被拐到墨院书房了,那女子还不知谢霆舟的贼心,莫非她是昏迷着被掳来的? 一想到这个,忠勇侯要炸毛了,说教的话还没出口,谢霆舟又砸下一句。 “她眼下有个死鬼丈夫。” “别……别人的妻?” 忠勇侯手都痒了,若非打不得,他真想将谢霆舟按地上摩擦。 “你还当真犯浑了,你怎能肖想别人的妻子,你糊涂啊。” 谢霆舟淡淡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 “这样的事,在大渊又不是什么稀罕事,陛下尚且能惦记别人的妻子,我身为他的臣子,效仿一二,想来没什么不可以。” 忠勇侯跳起来就要去捂谢霆舟的嘴,被他避开了。 他只得按着眉心,苦口婆心,“祖宗,怎能妄议天子,你给我消停点吧。” 谢霆舟幽幽道,“你怎么不打我,你以前不总爱追着我打吗?” 忠勇侯顿时就想到,从前和长子那些鸡飞狗跳的岁月,可眼前人…… “我是想打,可……” 可我不敢。 “父亲可是愧疚了?” 谢霆舟阻断忠勇侯后头的话,他又恢复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样子。 “父亲若愧疚,不若就多给我些家当,往后我也是要养妻儿的,钱财不嫌多。” 忠勇侯白了他一眼。 能不能成为他的妻子还不一定呢,还养妻儿。 但也没再继续刚刚的话,这些年,他对眼前人的身份心知肚明,却彼此谁也没点破。 眼前人阻止他,是为了他好。 这世间有个词叫不知者无罪,有些事还是要装糊涂才行。 他刚也是被气狠了,才险些坏事。 忠勇侯哼道,“你敢把我未来儿媳带到我跟前,我就敢把所有私房都给你。” 谢霆舟便笑。 那你的私房存不住了。 忠勇侯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不想再搭理他,打算让老夫人取消相看的事。 谢霆舟却问,“几时相看?” “你都有心上人了。” 还是个见不得光的,相看什么相看,办宴席不要钱的么。 谢霆舟一副浪荡公子样,“有心上人也不耽误相看,万一看上更好的呢。” 没人比他的姑娘更好了。 但不办宴席怎么给老夫人和柳氏搞事的机会。 且他今日看老夫人的反应,搞不好柳氏生的那几个,没一个是老头子的。 那堂堂忠勇侯岂不是绝后了。 他虽常替好友抱不平,给忠勇侯气受,但忠勇侯此人家事上糊涂,却是于国于民有功,父子一场,他不愿看他落到那般凄惨下场。 若有姑娘看上忠勇侯,他不介意背后推一把。 叶桢回到屋里,亦在怀疑谢云舟的身世。 高门大户里大多长孙得宠,老夫人眼里没长孙,反倒将谢云舟当成宝。 对谢瑾瑶也是疼爱得很,一回京就让人给谢瑾瑶送了许多东西过去。 她既甘心替柳氏遮瞒,当也知道谢瑾瑶的身世才是…… 细思极恐,这些事越想,叶桢越觉得有问题,尤其是老夫人。 谢霆舟应该也是察觉了,今日才故意说那些话,打草惊蛇,让老夫人自乱阵脚。 她问,“马场那边还没消息过来吗?” 与此同时。 老夫人吩咐蛮奴,“你亲自跑一趟,让他最近低调行事,切莫暴露了自己。 还有马场那边先别去了,免得被有心之人察觉。” 她总觉得谢霆舟今日说那些,是知道了些什么。 万一他派人盯着马场,那岂不是麻烦。 可惜,她叮嘱晚了。 叶桢房里,挽星道,“今日盯梢的人见到了画像上的男子。” 派人盯着谢瑾瑶时,叶桢便画下了柳氏男人的小像,给几人看过。 叶桢问,“可有查到他身份?” 挽星点头,“邢泽亲自查的,对方姓付名江,是青州的县令,这些时日才来的京城,按时间推算,应是和老夫人差不多时间出发的。” 武德司里,邢泽也同谢霆舟汇报这事。 谢霆舟眉峰微敛。 老夫人这些年就在青州,两人都是从青州来京,时间也一致。 “只怕是结伴出发的。” 他起身翻出外地官员名册,找到付江那一页,眉头蹙了蹙,“此人竟在青州为官多年。” 在大渊,通常情况下,县令三年就得换个地方,这人却能多年不动, 只怕身后有依仗,他合上名册,吩咐道,“查。” 夜里回府时和忠勇侯碰上,他问忠勇侯,“你可识得付江?” 第67章 侯爷持剑审女儿 忠勇侯是孝子,老夫人在青州,他自然会了解当地的官员情况。 当地官员亦会因着他的身份,主动交好,付江这人他的确知道一些,不过没见过。 他问,“怎的突然问起付江?” 谢霆舟道,“有桩案子涉及他。” 没有案子,他也能给他扯出一桩案子来。 何况,一个和柳氏牵扯,又多年不调动的人,身上定然有问题。 武德司有监督各地官员之责,忠勇侯没有怀疑。 想了想,道,“人就是青州本地的,没什么大功绩,但愿意亲民,颇受当地百姓爱戴。 县城在他的治理下无功无过,他向朝廷自书身无大志向,只想扎根老家。 加之他家族凋零,身后没什么复杂关系,与州府上峰也算不得亲近,而青州更非富庶之地,因而朝廷允其意愿。 你祖母曾同我夸赞,这些年在青州,颇得他关照,他是犯了何事?” “武德司办案,暂且保密。” 谢霆舟问,“你可有给他方便?” 想到庄上被害死的那个县令,忠勇侯不是很有底气地道,“我怎是那种人。” 付江对母亲多有关照,他会在合理范围内感谢,但绝没乱用私权。 庄子上那次是他头回破例,为的还是往皇帝手中递把柄。 谢霆舟眸子微落。 忠勇侯没开方便之门,不代表老夫人和柳氏不会借他的势。 付江没大志向,这种鬼话他可不信,没大志向的人怎敢与忠勇侯府主母纠缠多年,还哄得老夫人为他遮瞒。 如今知道付江此人,又知他是和老夫人差不多时间来的京城,谢霆舟便怀疑叶桢引忠勇侯去庄上抓奸那次,是老夫人捣的乱。 那晚出现在柳氏房中的根本不是蛮奴,而是付江。 谢霆舟相信情爱,但不信付江对柳氏只有情爱,否则,他为何要冒险让柳氏生下他的孩子,养在侯府。 不过是野心罢了。 这侯府原本该是好友的,如今好友得不到,那些暗地里的老鼠也休想得到。 谢霆舟决意多透露些。 他露出一丝困惑,“这么说,你与他关系算不得亲近,可我们查付江行踪时,发现他去了马场看谢瑾瑶。” 忠勇侯沉脸,“付江去看瑾瑶?” 他一个外男去看瑾瑶做什么? 谢霆舟点头,“还带了好些东西,瑾瑶似乎也与他相识。” 忠勇侯就想到了给谢瑾瑶送东西的人。 他问道,“你可知付江何时来的京城?” 谢霆舟答,“说来也巧,竟是与老夫人时间相同。” 忠勇侯脸色越来越沉,吩咐陈青,“备马,去马场。” 柳氏嘴里问不出真话,又有老夫人护着,但瑾瑶年轻,城府不及柳氏深。 马场。 火把下,谢瑾瑶满脸怨气地刷马,贺铭在不远处盯着,他身后还有两匹等着要刷的马。 这是谢瑾瑶今日的任务,她做事慢又偷懒,罗兰巧都忙完睡下了,她才做了一半。 “我是侯府嫡女,你是我父亲的部下,对我如此严苛,就不怕我父亲记恨你,影响你前程。” 她不做完今日的事,贺铭不放她去休息。 可她实在累得不想动,便放下身段同贺铭说好话。 “你未婚妻的事我并非有意,如今也得了惩罚,你何不宽宏大量就此原谅我,等我回去自会补偿你,我父亲也定然念你这个情。 人死不能复生,干嘛非要揪着过去不放,这满京城有大把的女子,只要你放我回去,我替你寻个名门贵女改换门庭岂不是更好……” “噗!” 她话没说完,贺铭一个石子砸进桶里,溅得谢瑾瑶一身水。 “你这个疯子。” 到底是大小姐脾气,被水一溅,心头的怒火便窜了起来,“有本事你当真将我关在这一辈子,否则等我回去定不饶你。 你也看到了,父亲并没阻止人来看我,可见他心里是有我的。” 话落,她便听到马蹄声,转头看去竟是忠勇侯。 谢瑾瑶心头狂喜,冲贺铭得意道,“看,我父亲来了,你等着被收拾吧。” 她觉得父亲半夜前来,定是来看她的。 “父亲!” 她丢了马刷迎上前,“父亲,您可来了,您再不来女儿就要被害死了。” 她将自己的双手伸出来给忠勇侯看,“您看女儿的手都起茧子了,别人都歇下了,他还故意让女儿做事,父亲,您带女儿回去吧。” 贺铭也上前行礼,并未解释。 忠勇侯拍了拍他的肩,“你先去休息。” 贺铭拱手离开。 谢瑾瑶不服,“父亲,您怎不罚他……” 忠勇侯训她,“他的未婚妻丢了性命,而你不过是长了几个茧子,他若真要磋磨你,你早就没命了。” 谢瑾瑶在马场情况如何,忠勇侯怎会不知,何须她来告状。 贺铭闻言,微微松了口气。 他并非不怕侯爷记恨,可他若轻易原谅谢瑾瑶,又如何对得起未婚妻。 忠勇侯来此不是给谢瑾瑶主持公道的。 “白日来看你的男子是谁?为何会来看你?” 他没提付江名字,想看女儿对此事知道多少,又能说几分真话。 谢瑾瑶心里的欢喜荡然无存,恨意再度翻涌上来,“父亲当真不管女儿了吗? 连有人来看我,你都要大半夜过来质问。 女儿这些日子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父亲可知道? 外人尚且知道心疼女儿,您却一句安慰都没有。” 祖母回来了,有祖母在,父亲再心狠也不能对她有更重的惩罚。 她底气足了很多。 “如实回话,为父或许能减免你的罪责。” 忠勇侯抛出诱饵。 谢瑾瑶现在最想摆脱这里,很难不心动。 “他是付伯伯,是青州县令,女儿陪母亲去青州看望祖母时,与他相识。 他说女儿乖巧可爱,比他家里的两个女儿讨人喜欢,得知女儿被自己的父亲罚到马场,他心疼女儿,所以带了许多东西来看望女儿。” 话里话外都不忘埋怨忠勇侯。 忠勇侯冷哼,“他会如此待你,还不是看在为父面上,想通过你攀上为父。” 谢瑾瑶累了一天,怒气冲天,只想证明是忠勇侯对她不够关心,脑子早就丢了。 “才不是,这么多年,他对祖母和母亲都极好,却从未同父亲邀功。” 忠勇侯继续套话,“让你祖母和母亲领他的情,再借本侯之势为他谋好处,不也一样。 否则他一个小小县令,哪来的钱财年年给你送那么多贵重物品。” “江伯伯才不是那种人,他说送东西给我,是因为觉得我是有缘的晚辈。” 忠勇侯拳头紧攥,柳氏又骗了他,根本不是什么富商女子,而是付江送的。 可付江为什么要这般记挂瑾瑶? 谢瑾瑶心高气傲,又何时竟甘心给一个县令当晚辈了? 忠勇侯脑子嗡嗡作响,听得谢瑾瑶继续道,“且付伯伯有暗下经商,家底殷实,我曾虽随母亲去过他的府邸,不比侯府差多少……嘶……” 话及此,她突然想起来母亲叮嘱过,不可将付江家里的是事透露给别人,包括父亲。 及时刹车让她不小心咬了舌头,疼得眼中眼泪打转,“父亲,女儿好累,带女儿回府吧。” 忠勇侯却眉目凌冽,“说,你母亲为何会带你去付家?” 谢瑾瑶终于意识到不对了,“女儿也不知道,女儿知道的就这些……” 冰冷的长剑架在了谢瑾瑶的脖颈上,比剑更冷的是忠勇侯的声音。 “若敢隐瞒一字,本侯会让你再无开口的机会。” 第68章 夜半盗尸 沙场老将一身肃杀之气尽显,冷峻威严。 谢瑾瑶从未见过这样的父亲,又是夜里,她吓得直接跪下了。 “是付伯伯相邀,我们每次去看祖母,他都会去拜访祖母,然后请我们去他家做客。 偶尔……偶尔也会留宿,他……他家的住宅外面瞧着不显,里头奢华,比祖母清修的宅院住得更舒服。” “你母亲也留宿?” “是,我们都住他家,祖母有时候也去,付伯伯与祖母投缘,专门在他家给祖母留了院子。” 这些年,柳氏几乎每年都会带孩子们去青州,也就是说,每年她都会住进别的男人家里。 而他的母亲非但没阻止,反而纵容。 母亲她想做什么? 忠勇侯的声音越发冰冷,“为何先前从没听你们说过?” “母亲说与付伯伯交好,是感念他照顾祖母,也是希望往后他能对祖母更尽心。 有些事若说出去,容易叫人怀疑他居心,若传出不好的话,让付伯伯为此避嫌与祖母疏离,祖母一人在青州总叫人不放心。” 且她也喜欢付江的大气,每年收他那么多东西,她对他自然有好感,替他守口如瓶不是难事。 她实在怕了忠勇侯现在的样子,担心他一气之下真砍了自己,就补了句,“您也没问过,女儿就没特意提。” 忠勇侯心中发寒,他不问,他们便瞒着他,当真是好啊。 他堂堂忠勇侯府的老夫人,那还需要讨好一个县令来关照,只要他开口,便是青州知府也会上赶着巴结。 “云舟这些年,可是也在青州?” 谢瑾瑶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听母亲说哥哥去过青州,但又离开了,具体去了哪里女儿不知。 哥哥似乎不喜欢付伯伯,言语间很是瞧不上的样子,母亲为此还骂他不知礼。” 她求饶,“父亲,女儿知道的就这些了,再无隐瞒,求父亲饶命。” 死亡威胁在前,她已经不敢去想忠勇侯接她回府的事了。 只想着等忠勇侯走了,一定要设法将今晚之事告知祖母,求祖母救她。 祖母能救母亲,定然也能救她。 可忠勇侯冷冰冰的话将她的希望砸得稀碎。 他说,“我会让贺铭带你去军营旁边的女奴所,往后你便跟着她们浣衣种地,再敢如在马场这样偷懒,谢瑾瑶,你便永无回府可能。” “父亲不要啊。” 女奴所里不是敌国俘虏,就是犯事的女子。 听说她们日日无自由,却有干不完的活,填饱肚子更是奢望,甚至还有的需要充当军妓供军中将士满足需求。 “父亲,我是侯府嫡女,是您忠勇侯的女儿,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忠勇侯定定看着她,他倒没想过让谢瑾瑶为军妓,他只是需要在查明真相前,隔绝谢瑾瑶,免她将今晚之事透露出去。 而女奴所归军营管,是他的地盘,若他不透露,付江他们找不到她。 可看着看着,他突然察觉谢瑾瑶的容貌竟无一丝像他。 先前那个荒诞的念头,在他心里深深扎了根。 另一头,叶桢也没睡,她收到消息,付江看望谢瑾瑶后,又去了庄上祭拜谢云舟。 叶桢冷笑,“他倒是忙得很。” 心中越发笃定,谢云舟也是付江的孩子。 她拿着夜行衣去屏风后更换,吩咐挽星,“你去趟墨院,就说我今晚有事不过去了。” 面具进程在谢霆舟预期范围内,今晚不去也不会耽误。 挽星领命,很快回来,只不过后头跟了个谢霆舟。 “你可是要去庄上?” 男人开门见山。 叶桢抿了抿唇,“兄长为何如此认为?” 她的确要去庄上。 同样一身黑衣的男人迈步而入,“付江今日去了庄上祭拜谢云舟,我猜谢云舟也是他的孩子。 你想让忠勇侯知道这点,却又无法直接告知。 只能让谢云舟被人祭拜的事暴露,引着忠勇侯去查究竟是谁祭拜了谢云舟。 谢云舟被埋的草率,庄子人都不知情,想要被发现,只有……” 他顿了顿,从身后拿出一把洛阳铲,“掘墓盗尸。” 哪怕埋谢云舟的地方是一块平地,可只要挖出里头的棺椁,就能被人发现。 庄子附近发现坟墓,还被盗了,庄子的人自会上报。 所有心思全被猜中,叶桢开始怀疑与谢霆舟合作是不是明智之举。 这个男人聪明得让人生畏。 但既然被猜中,叶桢也没瞒的必要,将藏于后腰的铲子也拿了出来,“兄长可是要代劳?” 盗尸不是什么美差,送上门的劳力不用白不用。 谢霆舟笑着跟在她身后,只不过后头还吊着两尾巴。 邢泽和扶光一人抱着一把铲子,他们才是今晚的主力军。 从怀里掏出两块帕子,邢泽递给扶光一块,为了主子能抱得美人归,他们牺牲老大了…… 四人刚出府,蛮奴从外头回来,同老夫人禀道,“奴找去付大人下榻的地方,才知他去了马场,等奴赶到马场,他人已离开,再找到他时,他从庄上祭拜云舟少爷回来。” 老夫人发急,“他怎的这般鲁莽,一天连跑两个地方,一旦被人知晓,定能猜出什么。” 蛮奴劝慰,“您放心,付大人行事向来谨慎,应当无人发现。” 老夫人还是不踏实,“侯爷可回来了?” 下人回,“回来了,不过同世子说了几句话,又出去了,说是营中有事。” 忠勇侯出门时,留了个心眼,没让人知晓他去马场,故而老夫人院中的下人无法得知他真正的行踪。 老夫人眼中的儿子,从不与她玩心眼,所以,她也没怀疑。 “世子呢?” 老夫人最不放心的还是谢霆舟。 从前的孩子和他父亲一样都有武将的赤诚,说难听点,就是一根筋,不会那么多弯弯绕。 边境锻炼多年,老夫人发现他依旧直白,却精明了许多。 下人支吾,“世子回府便入了墨院,墨院里头情况小的无从得知。” 墨院内外皆护卫,外人想要探得里头消息很难。 蛮奴见老夫人不安,问道,“可要奴潜入看看情况。” 老夫人想了想摇头,“再等等。” 墨院防卫情况,她也有所了解,担心蛮奴进去,未必能悄无声息出来。 蛮奴一旦暴露,谢邦只怕会疑心,她这个母亲为何要隐瞒婢女的身手。 有时候一旦信任缺失,就能牵扯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可她到底也不放心,叮嘱道,“最近都机灵点,留意他们几个的神情动态。” 这几个指的自然就是忠勇侯,谢霆舟和叶桢三人。 被她提防的三人,忙完各自的事,都纷纷往侯府赶。 叶桢和谢霆舟先回府。 分别时,谢霆舟叮嘱叶桢,“庄上的人约莫得中午才能到,你不必起得太早。” 叶桢颔首,“今晚多谢兄长。” 她原本让庄头去发现此事,再上报,谢霆舟却将扶光留下,让他等天明就引着人去盗墓现场。 叶桢也知这样更稳妥些,因而道谢。 谢霆舟笑了笑,“一条船的何须如此见外。” 那种怪异的感觉又上来了,叶桢突然不敢多呆,福了福礼转身回了自己院子。 忠勇侯是快中午时才回来的,他是个尽职的武将,忙完私事又去了军营,处理好营中的事才回府洗漱换衣裳。 刚吃完午饭,叶桢便到了。 “父亲,庄上来报,附近有坟被盗,儿媳听他描述,那地方应是云舟。” 忠勇侯当时将人埋在何处,并没隐瞒叶桢。 叶桢神情有些不安,“可那墓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怎的就被盗墓贼盯上了,尸身也不见了……” 第69章 套话老夫人 忠勇侯腾地一下站起身,“被盗了?” 当时气头上,谢云舟连坟包墓碑都没有,外人怎知那有墓? 只算有经验的盗墓贼能发现动土痕迹,也该知道,这样随便葬下的棺椁不会有值钱的物件,根本不值得费力开掘。 除非盗墓人的目标就是尸身。 寻常人谁会要一具腐烂的尸体? 忠勇侯想到了老夫人,想到了柳氏。 柳氏在佛堂自身不保。 老夫人若要给谢云舟重葬,应会问过他。 随即他想到了付江。 付江与柳氏他们都相熟,昨日还去看过瑾瑶,会不会是他做的? “除了尸身不见,可还有别的痕迹?” 叶桢道,“听庄头说墓前有香烛和纸钱灰烬。” 动手之前还祭拜了! 忠勇侯眸色发暗,但又有一点说不通,对方盗尸,为何没复原墓地? 难道是故意挑衅?还是有别的原因,亦或者是有人挑拨栽赃? 刚这样想,叶桢的声音又响起,“民间有配冥婚之说,庄头说先前附近也发生过偷尸配婚的事,他们通常动手前会祭拜知会死者。 是早起的牧童听到动静,但因害怕没敢上前,只让跟着的黄狗吠了几声,就跑回庄子通知庄头他们。 墓地在侯府庄子的归属范围内,庄头不知要不要报官,故而来请示。” 是狗吠惊动了贼人,才让他顾不上收拾残局? 配冥婚的事忠勇侯也听过,不排除这个可能。 他想到谢霆舟在查付江,谢霆舟能知道付江去看了谢瑾瑶,当也会知道付江去了庄子。 是不是付江,或许该问问他。 刚这样想,人就到了,忠勇侯让叶桢先回去。 谢霆舟却对叶桢道,“此事莫要对外宣扬,让庄上的人先回吧。” 叶桢看向忠勇侯,见他点头,便应了谢霆舟。 她刚出门,忠勇侯迫不及待问道,“付江去了庄上?” 谢霆舟点头,“昨晚得到消息,他去祭拜了谢云舟。 本想告诉你的,但你不在府上。” 忠勇侯心下发沉,他因为付江去了马场。 而付江却又去看他另外一个孩子。 “云舟的尸身被盗,是不是付江做的?” 谢霆舟看忠勇侯,好似看到绿油油的光圈萦绕在他头顶。 他眼也不眨道,“我的人跟着他从庄子回来,见他在客栈歇下便撤了。” 他在收到挽星传话,猜到叶桢行动后,才让人撤的。 武德司的人也是人,不是十万火急的案子,不会日夜不歇地盯人。 谢霆舟曾被教导君子不可妄言,但他不做君子已好多年。 故而说谎毫无压力。 忠勇侯自己也是给朝廷打工的,明白打工人的感受,没觉察出这些话的破绽。 谢霆舟继续道,“至于付江夜半有没有再去庄子偷尸体,你可以去问问老夫人。 付江一个青州过来的,想来没有掐指会算的本事,能自己找到谢云舟的墓。” 这话几乎指明老夫人和付江关系不一般。 可忠勇侯才从谢瑾瑶那知道他们的亲近,他还什么都没同谢霆舟说,谢霆舟是怎么知道的? “你为何觉得是老夫人告诉了付江?” 谢霆舟斜了他一眼。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付江和老夫人同一时间从青州过来,这原不是什么不能公开的,却无人提及。 付江先是去看谢瑾瑶,又是祭拜谢云舟。 他一当地父母官,和谢瑾瑶兄妹关系都好到如此地步,按理,和回青州荣养的侯府老夫人不会不熟。 既熟,为何来京这么久不登门拜见? 寻常人不应该趁你在京时,趁机和你拉上关系么? 可他没有,岂不是有欲盖弥彰之嫌? 只怕他们是不愿你知晓他们的熟络,而谢云舟葬在何处,与付江相识的人里,只有老夫人和柳氏知道。 不是老夫人告知的,难不成是柳氏?” 忠勇侯咬了咬后槽牙,柳氏可是一直被关着的,她只知谢云舟被葬在了庄子,却不知具体位置。 谢霆舟的声音继续响起,“若付江是不屑与你这忠勇侯攀交,那他所做种种岂不是更可疑?” 忠勇侯又不是真的蠢,心里再不愿接受,也不得不承认谢霆舟的话有理有据。 “可我当真是她的亲儿子。” 他喃喃将老侯爷那些事转述给谢霆舟。 “我是父亲亲眼看着出生的,他总不会弄错自己的儿子。 而且母亲这些年对我一直很好。” 若非如此,他先前怎会那般信任母亲。 谢霆舟蹙了蹙眉。 这样听来忠勇侯的身世的确没问题。 但反常必有妖。 “有没有可能老侯爷同你撒了谎。” “不可能,我爹为人正派,对我更是疼到骨子里,他为何要找个假的母亲来骗我?” 父亲对他的宠远近闻名,他虽是儿子,却是父亲捧在手心养大的。 只要有空,父亲就会陪他,除了习武时对他严格和不让他过多参与后宅之事,只要他想要的,父亲总是笑眯眯地满眼慈爱,不曾同他失信过一次。 几十年的父子生涯,他更没发现父亲同他撒过一次谎。 和他同龄的,没有一个不羡慕他的。 就是当今陛下幼时,也曾偷偷将他叫到暗处,说要用他的皇子身份和他换个爹。 老侯爷将忠勇侯当宝贝疙瘩这件事,谢霆舟也有耳闻。 只人性复杂,这世上许多事更是叫人难以捉摸。 他今日说的也够了,便到,“那你慢慢查吧,我先回去了,对了,别忘了我的相看宴。” 忠勇侯佯装踢他,觉得谢霆舟这是忒没有人情味。 他都这样了,他还想着他的相看。 谢霆舟跳开,笑道,“我这做儿子的,总不好跟着看老子的笑话。 那就只能看看心仪的姑娘了,可也不能回回夜里想方设法见人家,办个相看宴,我也好看得名正言顺。” “她都嫁人了,怎会赴宴。” 谢霆舟笑容加深,“办个和上回一样的宴不就行了。” 上回的宴是连家眷一并请来的。 忠勇侯自己满脑子的官司,实在没精力管谢霆舟的事,却又不得不管。 “莫非你那心上人,是上次来赴宴的人之一?” 谢霆舟迈步出门,“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忠勇侯知道他不会说,便懒得再问,他去了老夫人处。 “母亲,云舟的尸身不见了。” 忠勇侯悲声道,“极有可能是被人盗去配了冥婚。” 他假意对付江的事毫无察觉。 这话砸的老夫人手中的茶盏都掉了,“怎么会这样? 谁这么大胆子,敢让侯府公子配冥婚?你可有去找?” 忠勇侯看她,为难道,“母亲,当日儿子否认那是云舟,眼下有何立场去找回他的尸身?” 老夫人急怒之下,倒是忘了这一点,被忠勇侯提醒,她捶他。 “你还有脸说,老身就没见过像你这样狠心的爹。” 她力气依旧如以往那般,瞧着重,打在身上却极轻,似舍不得下手般。 “难道你就这样不管了?任由你儿子死后不得安宁?” 忠勇侯叹气,“只能暗地查访,不过希望不大。 云舟被埋的隐蔽,对方都能找到,只怕是有通奇门异术的方士相助,这些人通常也擅长抹除痕迹。” 老夫人神色一僵,随即有心虚一闪而过。 她那日出门访友,中途见了付江,告知了他云舟的埋骨处。 会不会是付江去祭拜云舟,留下香烛纸钱的痕迹,才叫人发现了那墓? 若是如此,那真是冤孽。 忠勇侯不错眼的盯着老夫人,将她神情尽收眼底,顿觉手心脚心皆是冰寒。 第70章 侯爷知道了 忠勇侯又是一声叹,“且儿子让霆舟查了,近日附近没有需配冥婚的女子去世。 说不得作案之人是外地的,又不能闹出大动静,如此,想要找回来更难了。” 老夫人心里一咯噔。 附近没有需要配冥婚的? 那会不会是付江带走了云舟的尸身? 他曾对云舟被埋庄子很不满,难道是他冲动之下想给云舟换个地方? 忠勇侯盯着自己母亲的反应,手指一点点蜷起,最后紧握成拳。 蛮奴感受到他身上释放的杀意,看了过来。 不被亲情牵绊时,忠勇侯保持武将特有的敏锐,察觉蛮奴的探究,他视线倏然转向蛮奴。 蛮奴没有防备,心下一慌,只得佯装傻气直直与忠勇侯对视。 “蛮奴不去找,蛮奴要保护老夫人。” 老夫人被蛮奴的话拉回神,她瞪忠勇侯,“她一个傻子,你还指望她去找?” “儿子冤得很,是她盯着儿子,儿子以为她有话说。” 忠勇侯有些烦躁道,“儿子也是被这些糟心事给弄糊涂了,她一个只会吃喝的傻东西,能有什么正经事。” 他站起身,“行了,母亲好好休息吧,儿子过来也是同你说一声,免得你不知情,日后再去庄子祭他。 若当真找不回来,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这说的什么荤话,你可是忠勇侯,怎能连自己儿子的尸身都护不住,你就不怕列祖列宗怪罪。” 忠勇侯眉间生出戾气。 “母亲可知,霆舟曾同我说,若他战死,不必送回京城大葬。 只需将他和战士们一道埋在边境,死后亡魂也要守护边境。 他做兄长的有如此觉悟,云舟却是自己走了歪路,才落得此下场。” 无人知道,他的长子,真正的铁血男儿,和大渊千千万万个牺牲的将士们一起,几年前被永远留在了边境。 没有坟头,没有墓碑,只有巨大的坑穴,坑前的石块上记载着他们乃大渊将士,以及牺牲的年月。 这也是他为何能狠心,随便埋了谢云舟的原因。 老夫人不知他的痛楚,她急的是宝贝孙儿的去处,语气也不好了。 “霆舟如今也会说场面话了,他是侯府世子,若真战死,那是无上荣光,怎可能寂寂无名地被葬在外头。 好了,我们不说霆舟,说云舟,你务必将他找回来,否则你别认我这个母亲。” 忠勇侯似被吓住了,忙返回老夫人身边,哄劝道,“母亲,儿子没说不找,是不能大张旗鼓,这才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他很是无奈,“若母亲不信,儿子可指些人给母亲亲自找。” 找吧,他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势力。 老夫人打量他,见他眼底满是血丝,很是憔悴,想着谢云舟尸身被偷,忠勇侯这做父亲的心里定也不好受。 正欲软和些,就听得忠勇侯又道,“不过,母亲,瑾瑶那里,您不能再派人去了。 您时常让人送东西,那混账以为是我心软了,在马场嚣张得很。 儿子便将她送去了别地,请人好生教导一番,待她真正悔过了,就让她跟母亲前往青州,以后在青州寻个人家嫁了吧。” 老夫人又是一急,“青州哪有门当户对的好姻缘?” 她的孙女怎能随便嫁人。 “母亲,她被柳氏惯坏了,做了许多错事,儿子已不指望她在京城能嫁什么好人家。 侯府足够荣耀了,也不需要靠儿女婚事给侯府添光。” 忠勇侯目光真诚,“母亲,瑶儿是我唯一的女儿,这世间没人比我更疼她。 儿子想给她找个能包容她,真心待她好的,家不家世的并不重要。” 老夫人还没想到反驳的话呢,他又噼里啪啦道,“霆舟的婚事也不能再拖了。 儿子戎马半生,除了霆舟,其余几个孩子没一个成器的,儿子实在挫败。 想着等霆舟成了婚,儿子便奏请皇上,将这爵位传给霆舟。 往后儿子便专心教养澜舟和瑾瑶,也能有闲暇常伴母亲左右,在母亲跟前尽尽孝。” “你才四十来岁,怎的就要让霆舟袭爵?” 老夫人不淡定了,“霆舟还年轻,你何不多带他几年?” 忠勇侯却很坚定。 “他已经足够出色了,这次大捷,他居首功,便是没有我,这一仗有他在也会赢,做忠勇侯绰绰有余。” 老夫人手指掐进掌心,她不能让谢霆舟承爵。 心里开始否了给谢霆舟娶妻的计划,“霆舟的情况你也清楚,他那容貌还有名声,想寻个好的并非易事。 但我毕竟是祖母,不会看着不管的,你先安心找云舟。 霆舟的事我会上心,只是我多年不曾在京城久住,对京城情况没从前了解,你给我些时间。” 在这时间里,她得设法让眠眠重新得到谢邦的心,扭转谢邦让爵的心思。 在澜舟长大前,他最好都别动这心思,否则别怪她对谢霆舟下手。 忠勇侯却道,“母亲不熟没关系,这事让叶桢操办便可。 上次那宴请她便做得很好,解决我底下不少光棍。” 老夫人再也绷不住,沉了脸,“你也是糊涂了,她一个弟媳,怎好给大伯哥相看。” 又不是满世界宣告,办宴是给谢霆舟说亲,为何叶桢就操持不得。 何况她眼下是侯府掌家人,由她操办也说得过去。 忠勇侯眸色渐渐幽暗。 母亲找这许多借口,是舍不得这爵位吗? 可他的爵位在立世子时,便是定下要给长子的,母亲反对,是想把爵位给谁? 给澜舟吗? 可澜舟和霆舟都是他的儿子,母亲的孙子,于母亲来说有何区别? 何况澜舟将来是何模样还未可知,而霆舟已然出色,世人都知该如何选。 母亲却再次反常。 莫非……澜舟亦不是他的孩子? 忠勇侯彻底没了套话的心思,敷衍老夫人几句便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叫来陈青,“你秘密前往青州,仔细查一查老夫人这些年和付江的联系,再查一查我的身世,祖籍那边你也走一趟。” 青州曾失守过,当时百姓不是逃了就是死了,见证他出生的怕是不好找。 父亲与祖籍那边的人虽不亲近,但也并非断了联络,没准他们知道点什么。 一番试探下来,忠勇侯如今也不得不怀疑,老夫人究竟是不是他的亲娘了。 可若老夫人不是,那么老侯爷为何要骗他? 忠勇侯想查清这背后的一切。 又吩咐吴东,“你亲自盯着老夫人,谨慎些。” 他今日说的那些话,已让老夫人坐不住了,忠勇侯想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更想看看付江又会做出什么。 两个亲随皆领命下去。 他又让人请来叶桢,将为谢霆舟相看的事说了。 “需要什么人手你尽管提,若发现有什么异常,你可直接告知我,亦或者霆舟。 老夫人年纪大了,有些事不必搅扰她。” 这是已经不信老夫人了。 叶桢的计划完成得很顺利,她恭顺应话,“儿媳省得,会尽力办好此宴。” 自从叶桢当家后,府里的事就再没让忠勇侯操心过。 忠勇侯对叶桢也是越发的满意,见此不由心生感慨。 若谢云舟不是他的儿子,那叶桢也不是他的儿媳。 将来真相暴出来,这可怜的姑娘该何去何从。 他自己或许也会变成孤家寡人。 这个念头让他心底一片悲凉,他突然道,“叶桢,若有一日你想离府,便如实告知父亲,父亲会将这府中一半钱财赠于你。” 另一半,他想留给面具下的那个人。 若最后证明澜舟是他的孩子,那剩下的那一半,便由他们两个平分。 叶桢是女子,得多些钱财傍身。 谢霆舟过来时,刚好听到这话。 夜里做面具时,他主动提及此事,“看来老头子心里已经有数了。” 叶桢没有回应。 谢霆舟察觉不对劲,走上前,却见她垂眸发呆,“你怎么了?” 叶桢长这么大,第一次得到男性长辈的关怀,是忠勇侯给的,今日,忠勇侯决定将一半家产给叶桢。 叶桢是震惊的,震惊过后有些愧疚。 她问谢霆舟,“若有一日,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算计,他只是我用来复仇的棋子……” 会如何? 谢霆舟眸底复杂,应是会决裂。 忠勇侯有他自己的傲气。 但他知这样说,叶桢定然难受,正欲想更好的措辞时,邢泽来了,“主子,付江刚鬼鬼祟祟进了康乐公主府。” 第71章 病糊涂了 付江一个时辰后才从公主府出来。 送他出府的是公主府的大管家,态度和蔼。 具体为何事,跟踪的人暂没打听出来。 谢霆舟同叶桢道,“康乐是先皇胞妹,曾是皇家最娇蛮尊贵的公主。 当今皇帝弑兄夺位,如康乐这般拥护先皇,与先皇关系亲近的公主,本不会有好下场。 但康乐曾救过皇后性命,皇后为她求情,如今,康乐虽不及从前那般得势,却依旧是皇家不可忽略的存在。” 对外,是先皇驾崩传位给当今皇帝,谢霆舟告诉叶桢的是皇家秘辛。 “公主府的大管家是康乐亲信,付江能得他亲自相送,又是半夜入府,里头牵连不一般。” 除了模仿世子,他私下里话不多,习惯点到为止,但同叶桢说话,他不嫌费力说得格外明白。 叶桢知他是好意提点,心存感激。 她前世与付江无仇,但今生她杀了谢云舟,报复了柳氏和谢瑾瑶,她们都是付江的人,叶桢与付江注定为敌。 若付江有了公主府做靠山,叶桢想要解决柳氏她们就又多了阻扰。 她想夜探付江下榻的客栈,找机会杀了他。 谢霆舟看出她心思,“老头子如今知道付江和柳氏的事,隐而不发,他有自己的计划,必定也会派人盯着付江。 他这些年培养了几个死士,平日藏在军中,都是一等一的盯梢好手,你出现只怕会被他们发现。” 于叶桢,付江存在的意义是让忠勇侯发现柳氏的不贞。 但对忠勇侯来说,付江夺妻,戏耍他多年,是不共戴天之仇。 叶桢重生以来步步筹谋皆为报仇,最是清楚唯有亲自制裁仇人,才能发泄心头恨意。 利用忠勇侯复仇,他日知道真相,忠勇侯会生气,或许会与叶桢决裂。 但若叶桢今夜杀了付江,剥夺了忠勇侯手刃仇人的机会,他满腔恨意无从发泄,加之算计在前,说不得最后会与叶桢反目为仇。 叶桢不想与忠勇侯为敌。 再理智些,她还不知付江与公主府究竟是何关系,若杀了付江,却惹了公主府为敌,得不偿失。 “等查到他今晚目的,请兄长告知。” 叶桢看向谢霆舟,“不知我还能为兄长做些什么?” 公主府里的情况,她只能依靠谢霆舟,但叶桢不想欠人情。 关系不够亲近才会边界分明,谢霆舟眸色微暗。 他笑,“那便做碗素蟹粉吧,用菌油。” 叶桢亦笑,“好,再给兄长做两道没尝过的。” 只这饭到底没做成。 忠勇侯院里的人来了。 “世子,侯爷病了,不想惊动老夫人,还请您去看看。” 一旦请医,难免会被老夫人察觉,他底下的人便想到了谢霆舟。 往日连个喷嚏都少打的人,突然病倒让谢霆舟想到世子出事时,忠勇侯一滴眼泪也未落,却病了三日才睁眼。 他不敢耽搁,对叶桢道,“你先回吧,我去看看,素蟹粉不必做了。” 跟着下人到了忠勇侯房中,人已经烧得嘴唇起泡了。 听到他的声音,忠勇侯眼皮微动,却没能睁开。 谢霆舟替他号了脉,开了方子让邢泽去抓药。 昏昏沉沉的人却一把抓住谢霆舟,“别在府里取药。” 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他现在没力气同老夫人演母子情深。 “知道,他去外面抓。” 见他衣裳全部汗湿,谢霆舟让人备了热水,给他擦身。 忠勇侯不肯配合。 下人为难道,“小的试过多次,侯爷不让。” 谢霆舟挥了挥手,“下去吧。” 他亲自来。 忠勇侯却睁了眼,眼神迷蒙,双手抱胸,“我爹说,男子在外也当护好自己,不可随便叫人脱了衣裳,我得听我爹的。” 人虽病着,力气依旧大得惊人,谢霆舟气笑了。 “现在你是我爹,我是你儿子,这是在家里,不是外面。 我爹也说,衣裳湿了就得及时更换,你爹素来疼我爹,所以,这事得听我爹的,明白么?” 忠勇侯被绕晕了,眼珠子都转不动了。 趁他思虑间,谢霆舟替他擦了上身,换了上衣。 要换裤子时,忠勇侯反应过来了,抓紧裤头,“你爹是晚辈,得听我爹的,裤子不能脱。” 大有一副谢霆舟敢脱,他就能垂死病中惊坐起,与他干一架的架势。 忠勇侯病糊涂时,就像寻常人喝醉了一般,又娇又作,都是老侯爷宠出来的后遗症。 同他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多年前谢霆舟已见识过一回。 因而耐着性子道,“我是谢霆舟,以前我受伤,你也脱过我的衣裳,为我清理伤口。 现在我替你更衣,我们才能扯平,堂堂忠勇侯不能欺负部下。” “我不欺负霆舟。” 忠勇侯渐渐松了手,“霆舟是我儿子,不是部下,他自小没了娘,我不能欺负他。 可……可我不是一个好爹,明明我得到过那么多的父爱,自己却做不好霆舟的父亲。” 他握住谢霆舟的手,“是不是爹对你不好,常骂你,你才想立功证明自己? 每次打仗冲前头,爹每次都跟着提心吊胆,生怕你受伤,想说关心的话,最后都变成了骂你的话。” 谢霆舟一只手被他握住,另一手手为他换衣,“上战场是为护国保家,立功是赤诚报国的水到渠成,绝非初衷所求,你不许小看自己的儿子。” “对,对,对,我的霆舟不是狭隘之人,他有大爱,有大抱负。” 他突然一巴掌打在自己嘴上,“都怪这死嘴,怎么就不知道夸夸你。 我爹就常夸我的,你娘也爱夸人,她常说我是这世间最男人的男人,往后我们的儿子定也顶天立地,铁骨铮铮。 其实她不知,我最娇气爱哭了,第一次杀敌,回来后我躲在被子里哭,是我爹哄了许久。 相看时,我第一眼看中你娘,但听闻你姨祖母不甚满意侯府,我急得半夜赖在我爹床尾哭,不帮我全了这桩婚事,我就不许他睡觉。 后头你娘怀了你,我害怕她生产有危险,却又不得不前往战场,眼泪不知流了多少。 但不敢叫你娘知道一点,我怕你娘得知后嫌弃我……” 裤子换好了,他的话也止住了。 邢泽抓了药来,拿出墨院小灶房熬药,谢霆舟便坐在床边,用玉勺沾了蜂蜜给他润唇。 忠勇侯便又开始了,“你娘走了,我心中愧疚,便想啊,那就把你培养成她喜欢的样子。 因而我不喜你哭,不喜你软弱,对你很是严苛,可我不知你竟受了那么多委屈。” 他侧身蜷缩,抱着谢霆舟的胳膊,呜咽出声,“听兰该恨死我了,我也恨死自己了……” 娄听兰,他原配夫人,世子亲娘的名讳。 叶桢端着药进来时,看到的便是忠勇侯抱着谢霆舟的胳膊,抽抽搭搭的哭的好不凄惨。 谢霆舟一脸无奈。 等药不烫了,他拍忠勇侯,“起来喝药了,再哭营帐外的将士们就能听到了。 届时,他们传到听兰耳中,听兰该笑话你娘们唧唧,另择他婿了。” 哭声戛然而止! 第72章 啊,亲上了! 忠勇侯喝完药,便昏睡过去了。 叶桢没急着离开,“侯爷没事吧?” 瞧着情况不太好的样子。 谢霆舟摇头,“无大碍,退热了便能清醒了。” 上次比这病得更严重,醒来后又是龙精虎猛。 叶桢便没再问,也在房中坐了下来。 公爹生病,儿子儿媳守在床前,本是佳话,偏又不是亲夫妻,一时间气氛有些沉寂。 谢霆舟找话说,“怎的是你熬药?” “不知侯爷情况如何,我便在墨院等消息。” 见到邢泽要煎药,她便上前了。 谢霆舟歉声,“是我疏忽,该让人告知你一声的。” 叶桢摇了摇头,“兄长不必如此。” 她来时,院中不见一个下人,应是谢霆舟为全侯爷威严,将下人们打发了。 他自己又被忠勇侯拽得死紧,就算想通知她,他也脱不开身。 再说,他没有必须告知她的责任。 他们终究不过萍水相逢,等报了仇她是要离开的。 叶桢也察觉到枯坐的尴尬,亦寻了个话头,“侯爷从前也这样病过吗?” 刚刚那一幕,她是有些震惊的,从不知侯爷也会有那样脆弱的一面。 谢霆舟却是司空见惯的模样,应不是第一回见到。 男人点头,“他长子战死那会儿,也病过一回,比这严重。” 那时也是谢霆舟照顾的他,当时他们不算相熟,谢霆舟自己也身受重伤,那三日对他来说很是艰难,也印象深刻。 叶桢眼眸微动。 真正的世子牺牲了。 也就是说忠勇侯知道眼前这个是假的。 谢霆舟知道她在想什么,索性道,“让我替他继续活下去,是霆舟的遗愿。” 而他也需要一个能立于人前的身份。 叶桢双手交叠,两手拇指关节一下下刮着,心头百转千回。 武将战死是荣耀,忠勇侯却瞒下此事,任由眼前人顶替儿子身份。 且瞧着他对眼前人很是不错,甚至称得上纵容。 叶桢觉得刚刚那些话,不该是她听的。 谢霆舟却又开了口,“我们数次救彼此性命,是生死之交,他的梦想是打退北梧,那亦是我想做之事。” 他看着叶桢手上动作,眼底隐隐有笑意,藏在寺庙杂物间的那些日子,姑娘思考时亦做过这样的动作。 “若非那日在山里遇见你,我本是看过姨祖母便会返回边境。 再假死将属于霆舟的荣光还给他。” 叶桢没看他,故而没留意他眼底的深意,只心里暗道,果然如她所料,是她的重生改变了事情发展。 “那件事兄长查得如何了?” “暂无进展。” 叶桢有些底气不足,想着那刺客的身份能影响眼前人的去留,对他来说定十分重要。 “那会不会是我弄错了,那刺客只是恰好出现在庄子附近,并不是谢云舟的人?” 若谢霆舟查到现在还没结果的话,只能说明刺客暂时还不是谢云舟的人。 那前世就是她出事后,刺客才到了谢云舟身边,但她被关破屋,并不清楚谢云舟那些年身边发生过什么事。 而今生和前世的发展又不同了,叶桢担心自己给的信息,会让谢霆舟走弯路,故而这般提醒。 谢霆舟则在想,叶桢身上到底还发生过什么?让她连真话都不敢讲。 叶桢没得到他的回应,又被谢霆舟盯着,只当他是怀疑自己,心里有些发虚。 恰此时,昏睡的人翻身,发出痛哼,“难受,好难受……” 叶桢忙借机起身往床边走。 谢霆舟照顾过忠勇侯,知道他这般动作是要作妖,担心他伤着叶桢,也忙跟着起身。 两人便这般撞在了一起,叶桢避嫌后退,身后有东西绊了一下,眼见着就要摔倒,谢霆舟忙伸手拉人。 两人还未站定,好死不死,忠勇侯一脚踢了过来,谢霆舟的后腰被踢了个结结实实。 武夫的力气不可小瞧,两人踉跄往前。 谢霆舟担心叶桢受伤,硬是拼力转了个圈,自己垫在了叶桢身下。 一切发生的太快,叶桢没想到谢霆舟会救她,更没想到忠勇侯会忽然一蹬腿,那力道她只听风声便知有多重。 先是被踢一脚,又被她砸,叶桢不知谢霆舟情况如何,忙抬头欲起身查看。 身下男人则担心叶桢,也抬起脖子要查看她,两个人的唇便这样猝不及防的空中相碰。 亲上了! 叶桢大脑一片空白! 谢霆舟心跳如鼓,他亦装的一副发懵神情。 等叶桢反应过来,他才嘶的一声,将脖子放回了地上。 疼痛难忍的样子。 叶桢便顺势佯装顾不得尴尬,忙起身,“你怎么样了?” 谢霆舟朝她伸手,“不太好。” 腰是真的疼,但装也是真的装,不至于到起不来的地步。 最后是叶桢双手将人扶起,再架着他的胳膊扶到了椅子上。 床上的罪魁祸首依旧哼着,“难受……” 然后拳打脚踢,被子早不知被蹬到什么地方。 在叶桢心里,忠勇侯是长辈,但他眼下身上没了被子,只着中衣,她背过身避嫌。 可谢霆舟伤了腰,怕是无法给他盖好被子,总不好叫生病的人再着凉。 叶桢便道,“我去寻邢泽或扶光进来,也让他给你上点药。” 谢霆舟舍不得她走,“不可,老头子生病时跟返童的孩子一样,上回还拉着我的袖子喊了半宿的爹,我的伤忍忍不碍事。” 这是实话,但当时邢泽也在。 叶桢不知他心思,想着往日威风凛凛的侯爷被邢泽扶光看到那样一幕,确实不好。 “那……” 那我去。 话还没说出来,谢霆舟又伸了手,“拉我起来,我去。” 叶桢心思澄澈,但他也不想她去盖这个被子。 他艰难起身,替忠勇侯盖好被子,哄道,“好好睡觉,别乱动。” 忠勇侯烧得正梦见他爹呢,听见这话,嘴一张,便是,“爹,我难受……” 叶桢嘴唇微张,半晌才合上,艰涩问了一句,“他醒来后会记得吗?” 谢霆舟觉得她刚刚的样子有点呆,很是可爱,笑道,“不会。” 他不想冷场,解释道,“有的人受到重大刺激,会短暂地逃避,只记自己想记的,亦或者回到令自己愉悦有安全感的时光里。” 忠勇侯便是如此。 叶桢颔首。 长子去世,母亲妻子背叛欺骗,疼若珍宝的孩子们都是情敌的,的确是不小的打击。 寻常人遇上这样的事,只怕早已是震怒癫狂,忠勇侯心里怕是恨不得将柳氏付江等人千刀万剐。 这般想,叶桢感激谢霆舟阻止了她去杀付江。 想到谢霆舟就忍不住想到刚刚的事,脸不受控制地温热。 叶桢在屋里呆得不自在,寻了借口,“我去给侯爷熬些清粥。” 老夫人对这里的事一概不知,她胆大包天,让蛮奴带了付江进府。 “云舟的尸身是不是你带走的?” 她怒问付江,“你怎能这般冲动?万一被谢邦察觉该如何是好?” 付江在来的路上听蛮奴说过此事,否认,“不是我,我若要做也会告知你。” 老夫人冷哼,“你去马场,去庄上可告知过我? 来的路上,我几次提醒你切勿冲动,云舟已经没了,澜舟还小,一时还无法承爵,我们得格外小心,重新布局。” “那还要等多少年?” 付江反问她,“澜舟才五岁,是等十年还是十五年?我已经四十多了,等不及了。” 老夫人眉心一跳,“你想要做什么?” 付江冷笑,“做我们该做的。” 第73章 阴谋 老夫人不放心,坚持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付江还需要老夫人配合,透露道,“我请了康乐公主帮忙,此后调任京城。” “康乐公主?” 老夫人惊讶,“她怎么会帮你?” 付江眼里露出一丝玩味,“公主的驸马当年是我找回来的。” 不仅如此,他还替她解决了大麻烦。 老夫人眸中讶异更甚。 先皇在位时,指了鲁国公府的小公子韩子晋为康乐的驸马。 只等康乐及笄,两人便完婚,谁知韩子晋这个准驸马外出游学时失踪了。 韩家举全力寻了近一年,也没能寻到人,只能放弃,唯有痴恋韩子晋的康乐公主坚持找人。 且多年未嫁,生生等成了近三十的老姑娘,就在大家以为康乐要苦守一生时,老天不负有心人,韩子晋被找了回来。 两人重续前缘,当时在京城引起不小的动静。 有人赞康乐公主重情重义,也有人私下议论皇家公主竟满脑子只有个男人,不长进。 但不论大家怎么评论这事,众人都明白驸马在康乐心里的位置。 公主对帮忙找回驸马的人自是感激,只老夫人怎么都没想到这个人会是付江。 “怎么没听你同我提过?” 付江大多时间都在青州,又是怎么认识韩子晋还将他找回来的? 付江笑,“以前偷偷来京看你时,见过他,在外头见到便认了出来。 没同你提是因为我没想过用这个恩情,可如今不得不用了。” 他没说实话,他不告诉老夫人,是因他有自己的谋算。 担心被老夫人看出来,忙丢出别的话转移老夫人注意力。 “我得留下帮衬你们,澜舟一年内必须承爵。” 老夫人果然没深究,“他还那么小……” “若谢家父子都没了,侯府只剩澜舟时,他便不小了。” 老夫人惊骇,“你想对谢邦动手?他可是陛下器重的臣子,一个不好被查出来,你我都得人头落地。” “你亲自动手,别人就查不出来。” 付江脸上露出一丝委屈。 “从前你说大渊需要他这个武将,我们也需要他替侯府争功,不让我出手,现在战停了,你还犹豫。 你是不敢,还是不舍? 那我呢,我空等多年,对我又何其不公? 是你说要将侯府给我,我才生出这样的野心,可我从年少等到了不惑之年,等我老了,要这侯府还有什么意思?” 老夫人转了视线,“本很快就能成事的,谁知道云舟他会出事。” 她的确从未想过对谢邦下手,她要的从来都只是谢霆舟的命。 老夫人原本想的是,弄死谢霆舟,让云舟讨得谢邦欢心,她再寻个由头让谢邦让爵离开京城。 云舟是付江的儿子,云舟得了爵位,就等于付江得了爵位。 可谁知道,谢霆舟非但没死,还立了大功归京,反倒是云舟声名狼藉丢了性命。 而云舟会变成那样,都是眼前这个和眠眠,这俩不省心的东西闹的。 付江看出她眼里的责备,苦笑一声,“在你心里我终究是比不过谢邦,罢了,你不忍动手,我不勉强你,我亲自来。” 老夫人又担心他出事,忙道,“你让我想想,就算要动手也需要周密安排。” 谢邦只是信任她,但并非真的蠢笨,外人想杀他,可不容易,风险也大。 这是松了口了。 付江神情好看许多,“我不催你,你可以慢慢考虑,在此之前,我们得先设法除了谢霆舟和叶桢。” 杀谢霆舟是他们多年达成的共识,只此人太难杀,一直未如愿。 至于叶桢,付江阴沉了脸,他从柳氏和瑾瑶口中得知,她们会落得那般下场,皆是叶桢搞得鬼。 就连云舟的死,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一个乡野村妇,得了谢邦赏识就真把自己当枝头的凤凰了。 他早晚要拔了她那身山鸡毛,将她打回原形,再弄死她。 这一点老夫人没意见,“你可有计划?” 谢邦生了让爵谢霆舟的心思,的确不能再留谢霆舟了。 掌家权落回他们手中,他们也更好行事。 付江附在老夫人身边低语,“听说谢邦要给谢霆舟相看,这是个动手的机会……” 半个时辰后,付江离开,吴冬和邢泽相继到了侯爷的院子。 侯爷还在床上人事不知,吴冬无从汇报,只得一旁候着。 倒是邢泽上了前,将付江来侯府以及他和老夫人的对话告知了谢霆舟。 “主子,要如何对付您和少夫人,那厮声音太小,属下听不到。 不过属下发现,老夫人身边蛮奴的功夫远不止她先前透露的那么简单。” 他这话没避着吴冬,还指了指他,“我俩刚刚险些被她察觉。 这老夫人藏个高手在身边,还肖想将侯府给付江,她定然不是侯爷亲娘,那付江倒像是她亲儿子。” 不过两人倒是谨慎,连彼此称呼都不曾,弄得他好奇的不得了。 吴冬要同忠勇侯汇报的也是这些,但他可不敢像邢泽那样问主子话。 可见谢霆舟没有不愉,他也大着胆子试探回了句,“不一定不是亲娘。” 如付江所言,若老夫人要对侯爷下手,从前的侯爷不会设防。 那老夫人就得逞了,她没动手,可见她对侯爷还有一丝不舍。 这就不能彻底排除他们的母子关系。 但最后老夫人选择了帮付江,因而吴冬觉得,“但付江定是老夫人至亲之人。” 不是儿子也定是她十分在意之人。 谢霆舟听完并未发表言论,是或不是,已经不重要了,老夫人最终还是会对忠勇侯下手。 这便是弃了母子情分。 正欲吩咐两人继续盯着时,耳郭微动,是叶桢回来了。 他忙朝邢泽使了个眼色,邢泽功力不及他,没听到动静,但他福至心灵明白谢霆舟的用意。 夜半三更,少夫人还留着这里,定是他家主子使了坑蒙拐骗之术,能编什么理由,见过侯爷丑态的邢泽不难想到。 他们若在这,主子的鬼话就得穿帮,还怎么留住少夫人与她他多相处。 邢泽忙佯装看了眼床上,而后快速拉着吴冬往后窗走,“侯爷好像要醒了,我们快走。” 吴冬被他拉着从后窗翻了出去,才反应过来,“为什么不走房门?” 邢泽心道,走门岂不是要和少夫人碰着对着。 他胡诌,“我担心侯爷知道我们见过他病倒的窘态,面上挂不住,一着急,习惯性翻窗了。” 这理由算说得过去,可,“侯爷醒了,我得给他汇报去。” 他跟着跑什么啊。 邢泽怎能让他回去坏谢霆舟的事,他揽上他的肩,“哎呀,吴冬叔,有我家主子在,他会转告的。 侯爷难受得都病倒了,正是需要安慰的时候,此时,除了我家主子,谁能安慰他? 侯爷康健最重要,那些破事先丢一边,走,我们再去定付江那孙。” 吴东本也是奉了忠勇侯的命令,亲自盯着老夫人和付江,想到这两人敢合谋害他家侯爷,心里怒起跟着邢泽走了。 忽悠成功的邢泽反而耷拉了眉眼,也不知这样帮主子做到底是对是错。 第74章 诡计 叶桢熬好了粥,端了一碗过来。 忠勇侯还没醒,这粥是给谢霆舟的。 先前答应给谢霆舟做素蟹粉,因着忠勇侯生病没做成,叶桢想着他病床前守一夜,应会饿。 一并带来的还有药膏,和一些腌制小菜。 谢霆舟尝了一口,吃出小菜里有菌油,是南边口味,“你自己做的?” 叶桢轻嗯了声,刚到京城,吃不惯这边的东西,柳氏又故意苛待,她和挽星只得自己想办法做些南边的小菜。 “粥在炉上温着,侯爷醒来便可吃些,灶上也留了小菜,若吃得合胃口,可让人去我院子找挽星拿。” 没特指是谁,谢霆舟若想要,叶桢不会吝啬一点小菜。 听出她要离开之意,谢霆舟开口,“你有无听过康乐公主和韩驸马的事?” 叶桢点头。 她先前虽被困后院,但夜里没少出去,康乐公主和驸马的故事她有耳闻。 “兄长可是探听出了付江的事?” 谢霆舟实在喜欢与叶桢说话,他才抛了个头,她便猜到他要说的。 好似心意相通许久的恋人,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嘴里的粥都甜了。 咽下口中蜜糖,他不紧不慢,“驸马是付江寻回来的。” 叶桢微怔,“听闻公主对驸马一往情深,事事以驸马为重。” 付江对康乐有这个恩情,怪不得能让公主府大管家亲自相送。 他这个节点上去找公主,是要借公主的势为柳氏他们报仇,还是谋官? 康乐是皇家公主,有皇家人的气节,不会轻易参与别人后宅之事。 何况,付江又怎敢轻易透露他和柳氏关系,那就是后者了。 “他想留在京城。” 谢霆舟放下勺子,将邢泽探听的事告知了她。 “他应是要在宴会上要我的命,约莫是下毒或刺杀。 侯府世子死了,老头子必定迁怒你这个宴会操持者。” 这样叶桢的管家权就保不住,在付江他们眼里,没有管家权和忠勇侯庇护的叶桢,犹如蝼蚁。 谢霆舟说出自己的猜想。 叶桢认同他的推测,不由也坐了下来。 “既是为兄长相看而办的宴,想来他们还得给兄长定个相看人选。” 他们自己不好近身,没准就是让那人动手。 要指使对方做这样重要的事,对方要么是他们自己的人,要么是能被利用的人。 谢霆舟笑,“没错。” 这人是谁,他们只需盯着付江和老夫人便能得知。 谢霆舟云淡风轻。 “为我相看只是幌子,我们的目的是给他们搭戏台,所以,你不必太过费心。” 他趁机同叶桢解释。 “若宴上出现任何问题,及时让人来寻我。” 这话忠勇侯也同叶桢说过。 但叶桢看得出来,忠勇侯是真心想为谢霆舟择妻。 叶桢不敢敷衍。 谢霆舟看她认真神情,心头无奈,只得又说回康乐夫妇的事。 “这世间事从来都是有两面的,付江寻回驸马,得了康乐的感激,以此为自己谋好处。 但他也因此得罪不想让驸马回来的人,比如韩驸马本人。” 叶桢眼眸微亮,等着谢霆舟说下去。 谢霆舟如她的愿,“韩驸马是鲁国公的幼子,才华远胜其兄长。 权贵世家若无例外,惯来都是嫡长子继承家业,其余子嗣则会成为家族的铺路石。 与皇家结亲就是很不错的选择,但对韩子晋本人来说,则是前程尽灭。” 大渊朝的驸马不掌实权,韩子晋一旦尚公主,满腔抱负只能化为空谈。 叶桢听出话外音,“他不想做驸马,故意失踪?” “起初是否故意不得而知,但他回京后并不愿娶康乐。” 韩子晋被找回来后,鲁国公府对外声称他是失忆,不记得自己身份,故而流落在外多年。 他曾亲耳听到韩子晋对康乐承认,他并未失忆,伤好后不回京是不甘心命运被操纵。 大概他以为自己在外躲几年,等康乐嫁了人,他便能如常娶妻,再奔自己的前程,可他没想到康乐会一直等下去。 而谢霆舟更清楚,康乐会等,除了对韩子晋念念不忘,还因那时先皇已驾崩。 龙椅上那位看在皇后面上允康乐活命,保留公主之尊,却绝不允她身后有势。 一个满脑子只有情爱,却嫁不出去,与朝臣没有任何牵扯的公主,才叫皇帝放心。 韩子晋被找回来时,原本忠于先皇的老鲁国公去世,继任的鲁国公是皇帝的人。 他自然乐得一个成全皇妹的好名称,还能让韩家人帮他盯着康乐。 只这些若告知叶桢,以叶桢的聪慧只怕会猜到他身份。 谢霆舟敛了情绪,“韩子晋那边交给我。” 叶桢敏锐地察觉他情绪的变化,再想到邢泽那日的话,她捂唇打了个哈欠。 谢霆舟见她泪光盈盈,以为她犯困了,心软了,“你早些去歇着吧。” 约莫知道忠勇侯的情况,叶桢也没那么担心,她顺势离开,不愿探究谢霆舟的身份。 “小姐,您回来了。” 刚踏进院门,坐在门槛上的朝露起身相迎,“饿不饿,要不要奴婢给您拿些吃的?” 叶桢摇头,“怎的还不去睡?小孩子要多睡才长得快。” “挽星姐姐说我最近长高许多了,只怕二哥见了都会吃惊。” 朝露跟在叶桢身后,迟疑道,“后日是二哥生辰,以前大哥在时,都给我们做生辰面。 小姐,我后日能不能告假去军营外,给二哥送碗生辰面?” 她问得小心翼翼。 叶桢笑,“让挽星陪你去……” 倏然她想到什么,问道,“朝露,你爹当年走镖是在哪里出事的?他如今年岁几何?” “青州。” 朝露答,“根据我奶捡到他的年纪推算,他如今应是四十上下。” 叶桢心口一跳,都对得上,竟这么巧么? 另一头,叶桢走了没多久,忠勇侯便醒了,是彻底清醒了。 “你怎的在这?” 他问谢霆舟,竟又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倒是比上一次好得快。 谢霆舟也放心了,起身,“听说你身子不适,我过来看看,如今你没事,我便回去了。 先前不知你病何时能好,我也没空一直照料你,便让人秘密告知了叶桢。 她担忧你,给你熬了药,又亲自给你熬了粥,忙到刚刚才回,你吃些。” 他不忘替叶桢邀功。 忠勇侯便觉,人生还有指望,起码谢霆舟和叶桢这两个没有血缘的孩子,是关怀他的。 可欣慰了没多久,就从吴冬口中得知了付江入府之事。 心中似烈火灼烧,“告诉叶桢,七日后办宴。” 他又往老夫人处走了一趟,告知她办宴时间,请她帮忙给谢霆舟物色妻子人选。 老夫人见他如往常那般信任自己,满口答应,翌日便出府访友。 忠勇侯忍着情绪又来表了一番孝心和谢意,老夫人毫无怀疑。 连着出门三趟,她和付江选定了一人。 礼部尚书的嫡长女,崔易欢。 今年十九岁,是崔尚书原配夫人所生,曾定过一门亲事,但被继母所生的妹妹抢了去,至今乃待字闺中。 老夫人和崔老夫人相熟,知道这崔家大姑娘是个弱懦又没什么智慧,容易被摆布的姑娘,在崔家过得不如意,想嫁人脱离崔家。 崔家嫌她是拖累,也巴不得早些甩脱这老姑娘。 若她借崔易欢的命,除了谢霆舟,以崔家对崔易欢的态度,只要她给崔家一些好处,他们不会追究。 但这样的儿媳忠勇侯定是不满意的,为了迷惑忠勇侯,老夫人选了好些个京中贵女给忠勇侯。 有吴冬时时汇报,忠勇侯已然知道老夫人计划,心底恶寒,面上却是一片感激。 时间便在母子互相演戏中,来到了开宴这日…… 第75章 谢霆舟打扮给叶桢看 这次的宴会规模比上次小上许多,但却更为气派体面。 红缎从侯府大门一路铺到正院,丫鬟婆子小厮清一色的新衣新鞋。 燕窝粥,鱼胶羹被拿来做点心,泡的茶是宫里御赐下来的,连客人们漱口、洗手用的水都是用上好的干花泡制,灶上忙碌的席面更是许多大户人家都难见的珍馐美味。 穷苦百姓见了,定会叹一句奢靡,但今日来的都是京中豪贵,他们只会感叹侯府家底殷实。 知晓此次办宴是为给世子相看的,则觉这是老夫人对长孙婚事的重视。 想着谢霆舟这家世家底,掌中馈的如今也不是柳氏那个继母,而是寡居的叶桢,弟媳怎么都越不过长嫂,许多人不由动了心思。 老夫人对忠勇侯的说法也是如此,“咱家霆舟到底容貌有损,听闻最近在武德司大刀阔斧又得罪不少人。 他年纪的确不小了,这次怎么说也得给他定下一个无论相貌还是品性才情都上佳的女郎,我思来想去,得让侯府的尊贵为他添砖加瓦。 虽开支大些,但都是为了孩子,这做长辈的呀,一生所图不过就是孩子过得好……” 若忠勇侯不知老夫人真面目,定信以为真。 可如今他由这件事,想到了往日不曾留意的,自父亲去世后,母亲就开始奢靡摆排场了。 起初去青州,说不放心侯府,总会回来住半年,那时是听兰掌家,母亲常在他面前感叹,“听兰这孩子当真是京城最好的儿媳,生怕我在青州吃了苦头,这一回来样样都给我最好的。 就是过于奢侈了,母亲想着你们父子博来这富贵不容易,心里总有些不踏实,但听兰在王家被宝贝着长大,也不好叫她来我们家受委屈。” 听兰是他求来的,他更不舍她委屈,听了母亲这话,也只当是听兰的孝心,盼着他们婆媳和睦,便不曾问过听兰。 后头听兰去世,侯府重新由母亲主持大局,母亲又将柳氏给他做了续弦,将侯府交给柳氏,母亲再度回了青州,之后回京就没先前那么勤了。 他又常在外,就算再看到母亲骄奢,做儿子的也不好多想。 现在想来,母亲表里不一,只怕听兰那会在母亲手里也受了不少委屈。 想起原配妻子,忠勇侯总是愧疚伤怀的,但这些情绪毫无用处。 他拿了公务出来处理。 今日来的主要是各家夫人们及她们家中的小辈,不必他招待。 他露了个面,见了几个和老夫人一样辈分的便回了书房,间或听一听下人对宴会情况的汇报。 谢霆舟则在镜前挑衣,红的,蓝的,青的,白的,黑的,紫的已经试了好些套。 没一件满意的。 邢泽和扶光面面相觑,他们的主子何时这般讲究过? 两人心中门清,主子今日这反常是为了穿给少夫人看呐。 可主子身高腿长,身姿挺宽,穿哪一件都好看。 再这么比较下去,若还没一个结果,怕是要怪罪他们兄弟俩不会挑衣服了。 邢泽灵机一动,假意对扶光嘀咕,“哥,你下回别给主子弄这么多颜色的衣裳,颜色一多,眼花缭乱,选择就是困难。 听挽星说少夫人惯爱素白,衣柜大多都是这些颜色,早间起来随手拿一件就成。” 扶光担心弟弟出馊主意,“那是少夫人寡居不便穿别的颜色。” 他就觉得自家主子穿亮色最好看。 这事邢泽还真打听了,坚定道,“少夫人就喜欢素色。” 谢霆舟听了进去,最终挑了一套烟青色锦袍。 这种颜色的长袍,他从前倒是常穿,这些年在边境,几乎以玄色为主。 故而叶桢也是第一次看到穿淡色的谢霆舟,颇有温润如玉的感觉,再想到他面具下那张天姿仙容,若摘了面具,不知要迷倒多少女子,叶桢不由多看了两眼。 谢霆舟便觉得让邢泽接近挽星还是有点用处的,回头得多赏,鼓励他再接再厉。 他这打扮,再加上周身气度也惊艳了不少其他女眷。 尤其崔易欢。 在谢霆舟出现后,她的视线就没从他身上挪开过,老夫人余光打量她,很是满意。 待谢霆舟拜见各位,露面结束后,老夫人让叶桢招呼女眷前往水榭看戏。 今日请的戏班子是曾进宫为皇后唱戏的,在京城很受追捧,女眷们纷纷前往。 崔易欢跟着起身时,桌上茶盏不知怎的被带翻,茶水湿了她的衣裳,老夫人让婢女带她去更衣。 她同崔老夫人道,“戏班子排的新戏,今日是初唱,错过可惜,你们先过去吧,老身等崔大姑娘一道。” 崔老夫人约莫猜到她是要同崔易欢说点什么,她本就不甚喜欢大孙女,若她能攀上侯府的亲事,也不枉费崔家养她一场。 可她也清楚,自家这老姑娘怕是难入谢霆舟的眼,侯府老夫人想促成这桩婚事,少不得要用些腌臜手段。 都是后宅混了一辈子的人,要促成一对男女不得不成婚的,无非就是下药肌肤之亲这类手段。 侯府老夫人不心疼自家孙子,她一个外人,还是能得好处的外人,自不会多事。 崔老夫人笑,“听你这样说,我还真是有些心痒了。” 她带着崔家的一众女眷先行去了水榭。 崔易欢刚换好衣裳,房门便被推开。 老夫人笑眯眯打量她,“是个标致秀丽的姑娘,这身衣裳也极衬你。” 衣裙面料是宫里赏下的上等锦缎,裙身用金线勾勒繁复图案,领口点缀细碎宝石,好看又贵气。 是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的崔易欢从不曾穿过的。 她小心翼翼摸着衣裙上的图案,满眼惊艳,“这衣裙太贵重了,等回去清洗干净我再亲自送还于您。” 老夫人笑容更加慈祥,“不过一件衣裳,崔姑娘穿得好看便是与它有缘,送还的话可是太见外了。 以老身和你祖母的关系,别说一件,送你十件八件的也是应当的。” 说罢,她当真吩咐婢女又给崔易欢打包了几件衣裳首饰。 心里则是轻蔑,当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宴上送出去的衣服岂有还回的,难不成她侯府还有人穿她穿过的旧衣不成。 崔易欢受宠若惊,面上推辞,眼底藏不住的贪婪。 “老夫人,您对我可真是太好了,我都不知该如何回报您。” 老夫人便顺势握住她的手,“好姑娘,你瞧我家霆舟如何?” 崔易欢想也不想,“他自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儿。” 老夫人笑眯了眼,“好,好,好,当真是个有慧眼的姑娘,那你瞧得上他?” 第76章 想做你的平妻 崔易欢点头,“他那样好,我怎会瞧不上。” 想到刚刚见到的人,崔易欢眼里的欢喜藏都藏不住。 老夫人心中得意。 这世道,女子想要改变命运,嫁人是唯一途径。 她就知道像崔易欢这样的,定会上赶着嫁来侯府。 那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可我那长孙啊,还没开窍,不知娶妻的好处。” 她叹了口气,“不瞒姑娘,这次的宴会就是为了替他相看。 今日他会出现还是老身和他父亲好说歹说,他才同意,否则啊,他定躲得远远的。 可我那儿媳近来身子不好,老身年纪也大了,眼下还得让寡居的孙媳出来操持家事,实在有点不像样。 若他能娶妻,他的妻子便是正正经经的未来侯夫人,侯府怎还会没有合适的掌家人。” 她又抛出诱饵。 嫁进门便能当家,有几个女子不心动? 果然,崔易欢眼眸灼亮。 老夫人心道果然如打听的那般,是个没什么城府的,心思都挂在脸上。 但也好操纵。 她握紧崔易欢的手,“我瞧姑娘很合眼缘,若我那长孙有福气能娶到姑娘这样的,老身梦里都能笑醒。” 崔易欢垂眸,“可我名声不太好,年岁也不小,实在配不上世子。” “可这些点恰好是老身看上姑娘的原因。” 崔易欢不解,“老夫人不希望世子娶贤妻吗?” 真是个不会说话的。 老夫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亲昵地拍了拍崔易欢的手。 “谣传哪能尽信,我家霆舟在外名声也不好,可实则他是个极好的人。 姑娘被夺亲事,没与家人翻脸,可见也是个心善顾大局的。 侯府有今日地位已经够了,霆舟的妻子人选老身不看别的,只图对方能真正对他好。 你们经历相似,又都家中有继母,当更能理解他,更懂得如何心疼他。 好姑娘,你就将我当成你亲祖母,同我说句实话,你可愿意进侯府?往后一心一意对霆舟好。” 崔易欢便跪了下来。 “易欢愿意,易欢指天发誓,会将世子放在首位,事事以他为重,疼他,爱他,护他,若有违誓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还请老夫人成全。” 她这般毒誓倒是让老夫人怔愣了下。 心道这崔氏女为了嫁进侯府,竟这般豁得出去,倒也算是个有野心的。 有野心又不够聪明,当真是最好的棋子人选。 她也不再绕弯子,拿出一个瓷瓶,“老身为他娶妻的事,也是愁得夜夜难眠。 奈何家有不开窍的蛮牛,只得兵行奇招,这是助兴的,只需往他鼻尖撒一点便可。” 她维持慈爱形象,“你放心,这个对身体无碍,女子也能用,可减轻初次疼痛。” 只要谢霆舟沾了这药,再与女子苟合,必死无疑。 而崔易欢听了她这话,定然也会给自己用些,等他们魂归黄泉,她便命人及时放火,一切痕迹再难查寻。 崔易欢接了瓷瓶,手指紧紧攥着,身子也微微颤抖,“只不知世子之后会不会怪罪?” 老夫人无声冷笑。 人都死了,如何怪罪。 面上却是安慰,“霆舟是个责任心重的,只要你们事成,他必定会对你负责,将你娶进门。 你更无需担忧他会怨怪你,男人一旦开了窍,体验了有人知冷知热的好,恨不能将你放在心尖尖上,那还舍得怪罪。” 她担心崔易欢犯怵,临阵退缩,又加筹码,“侯爷说等霆舟成婚,便让他袭爵。 届时,他会随我前往青州修养,霆舟就是新任忠勇侯,更需你协助。” 侯府夫人,还无需伺奉长辈,的确诱惑满满。 崔易欢被她说动,但又有了新的问题。 “世子是战场英雄,定然十分警觉,我该如何给他下药?” 老夫人笑,“前些日我将她母亲的灵位请到了她生前所住的听兰院。 这些时日他都会在午膳时,给亡母送祭饭,期间你有机会,我也会安排人助你。” 为了这一日,她费了不少脑筋才将娄听兰的灵位移出来,又鼓动忠勇侯命令谢霆舟送祭饭。 “可我听说侯爷很在意娄夫人,若我与世子在听兰院做点什么,怕是侯爷会怪我们对娄夫人不敬。” 老夫人突然觉得崔易欢顾虑实在多了些。 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份上,她只得耐着性子道,“侯爷确实重情重义,但听兰与侯爷不过三两载的情分。 如今过去这么多年,侯爷更在意的是儿子能不能娶妻……” 崔易欢终于被说服,拿着瓷瓶信心满满的出去了。 但老夫人并不放心,叫来下人,“盯着些。” 可别出了变故,若崔氏失败,她就得启动第二套方案。 下人跟着崔易欢到了水榭,看着她在水榭听了一会儿戏,就去了听兰院,鬼鬼祟祟四处溜达,像是踩点一般。 老夫人听了下人回禀,只当崔易欢是提前做准备,没有多疑,只让下人继续盯着。 却不知,崔易欢在下人看不见的地方,熟门熟路地从听兰院的后门出去,避开人群,一路到了忠勇侯书房外。 忠勇侯是知道老夫人要利用崔易欢的,但他没想到崔易欢会来找他。 原本不打算见,但崔易欢直接交出了老夫人给的药。 “何事?” 忠勇侯打量着崔易欢,容貌中等偏上,眼神坚定,并不像老夫人以为的那般怯懦。 崔易欢任由他打量,大大方方道,“这是老夫人给小女的药,要小女用在世子身上。 小女想脱离崔家,但并不想用这等手段,故而大着胆子用这药换取侯爷的庇护。” “要如何庇护?” 忠勇侯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却被崔易欢的话呛的险些喷出来。 她说,“小女想做您的平妻。” 忠勇侯艰难咽下口中茶水,脸色黑沉。 崔易欢并不怕她,娓娓道,“小女今日察觉了老夫人的秘密,却未照办,老夫人定不饶我。 崔家人不会为了我得罪老夫人,只有得了您的庇护我才能活命。 小女自不敢高攀,平妻是假的,待时机成熟,小女会假死脱身。 两次宴会,侯夫人都未出现,只怕往后都不会出现。 侯爷如日中天,少不得有人盯着您妻子的位置,小女占了这个位置,也能替侯爷省下一些麻烦。” 忠勇侯眸色一厉,“你知道什么?” “老夫人四处派人打听我,我心生惶恐,只能也留意老夫人几分。” 崔易欢不慌不忙,微微上前两步,低了声音,“小女便听到老夫人与一男子的对话,才知侯夫人早有外心。 侯爷铁血男儿,自容不下背叛之人,这两次宴会不见夫人便是证明。” 她又将与老夫人的对话告知忠勇侯,“小女几番试探,确定老夫人给的并非寻常情药,而是催命毒药。 小女并非有意窥探侯府家事,可老夫人寻上了小女,实在是没有母亲庇佑的孩子,活得如履薄冰。” 她叹口气,“素闻侯爷护佑天下百姓,小女亦是百姓一员,处境实在不妙,还请侯爷收留。” 忠勇侯不敢信,他最近被女子骗怕了,担心崔易欢是借此接近他。 但崔易欢没有与老夫人一起害霆舟,这个情他也承。 “此事本侯会处理,若你不放心,本侯可送你离京。” 崔易欢却摇头,“小女暂时还不能离开。” 不等忠勇侯问理由,她继续道,“小女知侯爷顾虑,小女绝非您想的那样。 说来侯爷会觉荒唐,这些年小女常会梦见一身穿铠甲的男子,他唤小女兰儿,让小女在京中等他凯旋。 小女却始终看不清他的相貌,只记得小女梦中叮嘱,此去不系封侯印,但求谢郎平安归。 他亦应我,早日灭寇仇,许君陌上春草青……” 崔易欢眼中垂下一行清泪,胡乱擦去,笑道,“叫侯爷看笑话了,小女实在被这梦困扰多年。 得知明觉大师年底会来京城,小女想寻他解惑,故而暂不得离开,还请……” 啪! 茶盏掉落,碎了一地,忠勇侯满眸震惊的盯着眼前人,“你刚刚说什么?” 第77章 真实身份 崔易欢吓了一跳,结巴道,“小……小女暂不能离京……” “不是这句。” 忠勇侯打断她,自行念了出来,“早日灭寇仇,许君陌上春草青。” 崔易欢接道,“此去不系封侯印,但求谢郎平安归,也可能是榭亦或者燮。” “当真是梦里听到的?” 忠勇侯凝眸审视着她。 崔易欢认真点头,“小女知道实在匪夷所思,我同母亲说起此事,母亲也觉不可思议,千叮万嘱我不可外传,免被人当做妖怪。 今日实在走投无路又不甘心余生浑浑噩噩,还请侯爷庇护,也替我保密。” 崔夫人死去多年,早已无从考证。 忠勇侯缓缓坐回椅子上。 当年他出征,听兰拥抱相送,在他耳边说出那句话,他亦承诺征战回来,陪她踏春看景。 所以不是什么榭郎、燮郎,而是谢郎。 两人私下时,她一直这样唤他,他亦常唤她兰儿。 后来听兰香消玉殒,他从不曾同人透露这两句话。 眼前的姑娘却说出了这两句话。 她是母亲为霆舟选的人,却又找上他,“你为何不将老夫人的安排直接告诉世子?” 霆舟亦护得住她。 且他更年轻,更有前途。 崔易欢摇头,“世子和您一样都是英雄,他该有位能与之匹配的妻子。 纵然我与他是假成婚,但外人不知,将来我死遁离开,他到底要落个丧妻的名头,于他再娶妻不利。 而侯爷您想来不会再娶妻,也不惧这名声。” 忠勇侯视线始终盯着她。 良久,他道,“你说的没错,本侯的确无再娶妻的心思,包括平妻。” 他不知这人为何会知晓他和听兰说过的话,可她是崔家大姑娘,不是娄听兰。 且眼前人与谣传差异太大,可见平日是个善于伪装的。 侯府不需要再多个人添乱。 另外礼部崔尚书善钻营,私下拥护二皇子,忠勇侯是皇帝的臣,不愿与之有姻亲关系。 崔易欢脸色刷的一下白了,神情也难掩慌乱。 “小女活到今日不易,小女不想死,更不想奶娘他们死。” 她突然走近,在忠勇侯面前跪下,眼泪落下,“只要侯爷收留,小女愿为妾。 小女若没了,母亲留给小女的几个忠仆定也活不了。” 随着她的行动,淡淡的兰花香味钻入忠勇侯鼻尖。 这味道过去这么多年,忠勇侯依旧觉得熟悉。 他握紧了拳,心头并无表面那般平静。 会说听兰说过的话,用听兰用惯的香,便是刚刚那哭的神态都与听兰一样。 他留意到崔易欢头上的发簪都是兰花样式的,听兰也有类似的。 “你喜兰花?” 听兰喜兰,爱屋及乌,但凡和兰沾边的她都爱。 崔易欢似被忠勇侯的拒绝吓到了,再说话就不及先前那般镇定,甚至有些讨好的意味。 “小女也不知算不算喜欢,许是梦里有人喊小女兰儿,但凡与兰相关的,小女总会下意识选择。 若侯爷不喜,以后小女就不沾了,只求侯爷护我栖梧院性命。” 栖梧院是她在崔家住的院子。 这一点上,她说的是实话,若她出事,她那伪善的父亲定会任由继母处置奶娘他们。 在活命和丢下尊严为妾之间,她选择后者,且侯府有她在意之人,她必须留下。 往后的再徐徐图之。 忠勇侯再问,“你口味如何?喜吃什么?” 崔易欢脸露茫然,不知忠勇侯为何这样问,但如实答道,“小女口味偏辣,爱吃一切辣食。” 忠勇侯眸色越发难镇定。 听兰家乡在中部地带,很能吃辣,更喜辣。 若遇上心情不舒畅,亦或者有什么焦虑之事,给她一顿辣食,她便能雨过天晴。 但在有孕后,她担心对孩子不好,硬生生忍住了,偶尔馋得慌,也只敢让人做一些放在桌上闻一闻,亦或者看着他吃,而后咽口水…… 忠勇侯陷入旧绪。 地上的崔易欢却似反应过来般,问道,“侯爷问这些,可是知晓小女的梦? 母亲曾说小女这般,许是投生在她腹中时,孟婆汤喝少了,存了些前世记忆,才以梦的形式出现。” 忠勇侯也生出了这样的念头,眼前人是听兰投胎,但又觉荒唐。 便再试探,“你可知我原配发妻的名讳?” 崔易欢摇头。 女子未出阁前,闺名不可随意告知他人,出阁后,便冠夫姓,彻底没了名字。 她一个晚辈不知已离世二十三人的名字,也属正常。 她眼底澄澈带着点不安。 忠勇侯一字一句道,“娄听兰。” 崔易欢满眸震惊,不可置信道,“那兰儿,谢郎,难道小女梦见的是侯爷与夫人? 这怎么会?梦里的声音与侯爷并不相似……” 当然不相似,那时忠勇侯年轻,又是夫妻情意绵绵交颈低语,而经历岁月沉淀,如今他声音多了厚重威严。 忠勇侯没看出崔易欢有撒谎的痕迹,就被她抓住了裤腿。 “若当真如此,还请侯爷看在娄夫人面上留下小女。 小女向您保证,对您绝无非分之想,只求活命。” 她眼神慌乱,完全没了主见的样子,怯怯抬头,“若侯爷不应,小女只有去求世子这一条路了。” 明明完全不同的两张脸,可忠勇侯就是看到了娄听兰的神情。 他最终应了,“留下后不得生事,否则本侯亲手处置了你。” 若她当真是听兰转世,便是霆舟的母亲,怎能与霆舟有男女之间的牵扯。 尽管如今的霆舟早已不是听兰生下的那个孩子。 崔易欢得了应诺,舒出一口气,欢喜道,“小女绝不给侯爷惹事。” “侯府的事不得外传。” 忠勇侯依旧沉着一张脸,“另外本侯不想与崔府过近,你只能为妾。” 崔易欢点头如捣蒜,卖弄机灵,“小女从不知侯府有何事,但若老夫人怪罪,也请侯爷替小女周全。” 本是要用来谋杀孙子的棋子,摇身成了儿子的妾室,老夫人定恨不能撕碎了她,得找个合适的理由,将这件事圆过去。 她成为忠勇侯的妾室,也需要个由头。 忠勇侯亦有此想法。 没查到老夫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前,还不到与她撕破脸坦白的时候。 便听崔易欢又道,“崔家虽生了我,但几次让我险些丢命,情分早已殆尽。 小女想拿回我娘的嫁妆,再与崔家彻底断亲,侯爷可否允小女狐假虎威?” 她得寸进尺,又问得小心翼翼。 全都是听兰的影子,忠勇侯咬着后槽牙,“可,但不得作恶。” 不管这人真是听兰投胎,还是别有用心,放在身边盯着总归保险些。 崔易欢乖巧应下。 忠勇侯便让她先回到宴上去,若有安排再寻人通知她。 老夫人的人还在听兰院外盯视,崔易欢确实该现身了。 她点头出了忠勇侯的书房。 忠勇侯暗地跟着,见她熟门熟路,遇上岔路连个迟疑都没有,一路顺利回到听兰院。 他从暗处找来一黑影,“跟着她。” 顿了顿,又补了句,“莫叫人害了她。” 侯府的布局,除了府中的人透露,外人很难这样清楚,而刚刚崔易欢走的,是听兰生前常走的小道。 自她去世后,这条道虽依旧有下人打理,但极少有人通行。 加之听兰院空了多年,又是从听兰院通往他书房的,就是侯府不少人都不熟悉此路。 可那个女子,却像是走了许多遍一般。 他扶着发妻牌位,“兰儿,真的是你吗?” 另一头,崔易欢出了听兰院便回到了水榭,途径叶桢时,两人视线对上,她朝叶桢微微露出一抹浅笑。 其实她刚对忠勇侯撒了谎。 那并非梦,而是她的前世。 她本是忠勇侯原配妻子娄听兰,死去多年,却不知怎的,前段时间在死去的崔易欢身上醒来。 身为人母,醒来第一件事自然是关注儿子,想护在儿子身边。 可崔家亦是个虎狼窝,活命已耗去她不少精力,要入侯府更非易事。 恰那时,老夫人频繁外出,她费了些心思得知老夫人是想给霆舟娶妻。 外人不知侯府老夫人是何模样,可她死前窥探了老夫人的秘密。 知道那是个和崔家人一样伪善恶毒的老太太,更知她不会真正为霆舟择良妻。 原先的崔易欢怯懦不够聪明,但沉寂多年,她便顺势让人将她从前的名声传到老夫人耳中。 虽引了老夫人注意,但也让叶桢察觉了。 而她并非老夫人最满意的目标。 是叶桢推波助澜,让老夫人选定了崔易欢,叶桢做这些没瞒着她,却也不曾与她联络。 今日是她们第一次见面。 她不知叶桢有什么目的,但对她来说这是一个回到儿子身边的机会,她必须牢牢抓住。 做母亲的纵然换了身体,也不可能以儿子女人的身份出现,她只能再找上忠勇侯。 可男人的心最不牢靠,当年那个满心满眼只有她的人,在她死后很快就娶了续弦,她不知他对自己还有多少情分,因而不敢吐露真相,只敢借梦之说赌一赌。 又在忠勇侯迟疑时,让他看到自己是强装老成。 险险赌赢。 但允诺他不在侯府生事的话,却是要失言了。 当年他亦承诺会护好他们的孩子,可霆舟恶名在外,还毁了容貌,是谢邦对她失言在先。 那便让她这个做母亲的,替自己的孩子讨回公道,亦算一算当年她身死之仇。 第78章 计划接计划,落空又落空 老夫人对崔易欢的心思毫不知情。 快开席时,她让人提醒崔易欢该行动了! 崔易欢便趁人不备,偷偷离了水榭,却在路上遇到了前往灶房的叶桢。 两人同行,叶桢笑问,“崔姑娘为何要入侯府?” 崔易欢反问,“少夫人为何要帮我?” “因为崔姑娘并非传言的那般蠢笨,老夫人要找颗棋子害兄长,不是崔姑娘也会是别人。 有时候聪明人更懂得如何抉择,而蠢人一旦被操控往往不管不顾,能惹出天大的乱子。” 邢泽刚告诉挽星,崔易欢将药交给了侯爷,可见叶桢没看错她,她并不糊涂。 叶桢微笑,“现下崔姑娘可告知了?” 崔易欢亦露出笑,不过是苦笑,“少夫人既知我,定也知我如今处境。 我继母已经在撺掇父亲,将我嫁给蔺老王爷为续弦。” 蔺老王爷是当今陛下的叔祖父,去年刚做七十大寿,已死了五位妻子,传言他于闺房上有特殊癖好。 前头几位王妃皆是被折磨而死。 “与其嫁给那样一个人,不如给侯爷为妾,至少侯爷后院干净,或许我还能活命。” 同老王爷结亲,是崔家夫妇房中密谈,当时叶桢和挽星就抱着鸡腿坐在人屋顶上。 可在家里不受宠的崔大姑娘,也知这件事,说明她在崔家夫妇身边安插了人。 前世,听关押她的婆子们闲谈,礼部尚书的继室夫人去寺庙拜佛时,被突然冲出来的疯子推下了山崖。 那疯子是原配夫人的陪嫁丫鬟,亦是崔家大姑娘的奶娘。 她被人按住时,嘴里喊的是崔大姑娘并非病死,而是被继室夫人毒害,杀继室夫人,是为崔大姑娘报仇。 那桩杀人案是几年后的事,叶桢前世未留意崔姑娘何时去世,无从推断继室下毒之事现下有无发生。 但如今的崔姑娘与从前变化颇大,叶桢自己就是重生之人,难免会多想。 她问了忠勇侯同样的问题,“为什么不是世子?” 若崔姑娘也是重生之人,为何要主动入局? 能在父母房中安插人的姑娘,想来也会有别的法子摆脱被嫁老王爷的命运。 入局后,却又撇开谢霆舟,选择了年纪比她父亲还大的忠勇侯。 实在反常。 崔易欢脸上苦意更甚,“连我父亲都觉我只配给老王爷做续弦,我又怎会没有自知之明,少夫人莫要同我开玩笑了。” 她略一停顿,看向叶桢,“倒是少夫人,明明是继夫人的儿媳,为何反帮原配夫人的儿子?” 叶桢眸光坦荡,“在叶桢心里无亲疏,只有对我好或坏。 兄长与侯爷护过我,我投桃报李,同样也想护一护他们。 不知崔姑娘将来会走到叶桢的哪个分类?” 崔易欢的解释看似合理,却并不能说服叶桢。 得知老夫人将崔易欢列为备选名单后,叶桢亲自盯过崔易欢。 从前虽怯懦无能了些,却不曾害过人。 且那日崔易欢躲在暗处偷听老夫人和付江叙话时,脸上滔天恨意让叶桢都震骇。 崔易欢和老夫人有仇! 而老夫人的另一个人选,则是真正的歹毒,野心勃勃,未达目的不择手段。 二选其一,叶桢暗中推了一把,让老夫人定下了崔易欢。 但崔易欢此人显然也不简单,叶桢才有此警告。 崔易欢这次发自内心的笑,“少夫人安心,就算不是前者,也不会是后者。” 她有自己的原则,她与老夫人和柳氏的仇怨,与叶桢无关,眼下瞧着叶桢和霆舟也非对立。 那么她自也不会寻叶桢的麻烦。 余光瞥见老夫人的人在身后探头探脑,叶桢伸手抽走崔易欢手中的帕子,扬了声调。 “听崔姑娘一席话,叶桢受益匪浅,不怕你笑话,我自小就不精女工,往后有机会还需得再同姑娘讨教一二。” 崔易欢脸色微变。 原主在崔家过得拮据,只能私下偷偷做绣活补贴家用,她精通女工的事父亲继母他们都不知道。 叶桢却知道! 她今日大声说出,既是迷惑老夫人,他们刚刚只是闲聊绣工,也是在震慑警告她。 连原主从前私下举动,她叶桢都能查到,那她如今更在叶桢眼皮底下。 心中戒备,崔易欢强行扯出一抹笑,“少夫人客气了。” 叶桢又笑眯眯的低语,“从这前往听兰院,会途经观景湖,父亲在那等你。” 崔易欢的心又被震了一下。 是叶桢在谢邦身边有人,还是谢邦连这个都告诉她? 她一路想着心思到了湖边,果然见忠勇侯在,但他身边还有两人。 一个是她的儿子霆舟,另一中年男子,崔易欢不认识。 见忠勇侯似不经意看过来,崔易欢假意惊慌,不敢打搅,福了福身就要转身,却慌乱间脚下一崴,跌入湖中。 入水那一刻,她明白了忠勇侯的用意。 落水的人挣扎求生时,哪里还顾得上身上的物件,事后老夫人若追究,她便可说药在水里丢了。 而她溺了水,也自不能再去执行老夫人的计谋。 并非她不愿,是无能为力! 忠勇侯用这样委婉的方式,说明他不想与老夫人翻脸。 崔易欢庆幸,她没透露自己的身份。 狗男人一如从前的在意自己的母亲,想到这个,崔易欢气得灌了口水…… 岸上的三个男人,谁也没有动! 老夫人为了方便行事,将婆子丫鬟分别聚到了正院和灶房,湖边除了他们仨没别人。 被谢霆舟邀来做客的韩驸马问,“不救人吗?” 好歹是条人命。 谢霆舟为难,“是个年轻姑娘,救了就得负责。” 本想出手的韩子晋迟疑了。 驸马不得纳妾,他若强行纳,康乐维持大度形象,也会应允,但对方到了公主府能不能活,就不好说了。 他双手一摊,那他还是别多事了。 谢霆舟就看向忠勇侯,“到底是来做客的,你真要看着人淹死啊。” 忠勇侯就打算要离开的样子,“本侯去喊人。” 听兰是会水的,还是他亲自教会的。 眼下水里那个虽扑腾,却未下沉,可见也是有些底子的。 谢霆舟拉住他,幽幽道,“等你喊人来,救的就是尸体了。” 这三人的漠视,急坏了跟踪崔易欢的下人。 若崔易欢淹死了,老夫人的计划岂不是要落败了? 可他也不能冲进去救人啊,就在他不知要不要去通知老夫人时,忠勇侯下了水,没一会儿将姑娘抱上了岸。 许是呛了水,姑娘被救上来时是昏迷着的,忠勇侯好人做到底,给她按压胸口,施救! 下人终于有了决定,他得去给老夫人汇报。 这崔大姑娘怕是不行了。 就算是行,被侯爷这样一救,也只能是侯爷的人了。 老夫人此时正带着宾客往席面走,一婢女跑来,“老夫人,夫人刚在佛堂抄经,晕倒了。” 众人便关切柳氏怎么了。 老夫人叹一口气,“老身这儿媳啊,为侯府操劳半生累跨了,偏她是个闲不住的。 知晓老身急长孙的姻缘,硬是拖着病体日日去佛堂为霆舟祈福。 今个儿一大早就起来了,定是又给累倒了。” 她歉意道,“叶桢已去了灶上安排,便请大家先行去席面,老身去瞧瞧。” 众人便纷纷夸赞柳氏,又催老夫人赶紧去,不必管他们。 老夫人便顺势吩咐下人,“去书房告知侯爷一声,请他也去看看夫人。” 她一直派人盯着的,谢邦今个一上午都在书房,有他这当众吩咐,谢邦就是装样子也得往眠眠那走一趟。 下人得令忙往书房跑,老夫人则到了佛堂。 原本柳氏被关佛堂,连老夫人都不得看望,但老夫人尽心为谢霆舟的事忙碌,感动了忠勇侯。 老夫人趁机为柳氏求情,忠勇侯这才松了口,看守得也不及从前那般严了。 柳氏晕在蒲团上,见到她来,偷偷睁了眼。 老夫人横她一眼,柳氏忙又重新闭上眼装晕,老夫人吩咐,“来人,夫人晕倒,抬回她自己的院子休养。” 看守佛堂的婆子担心柳氏真出事,也不敢阻拦。 柳氏一到自己房间,便睁了眼,急切道,“母亲,侯爷会来吗?” 老夫人要她今日重新得到侯爷的心,这是她的机会,她实在不愿再回佛堂了。 可她也担心侯爷不会来。 老夫人打量她,“整理一下,尤其你这张脸。” 柳氏自谢云舟死后,不曾再保养过,如今看着竟是老了许多。 可男人都爱俊俏女子。 又示意蛮奴将助兴香放进香炉,叮嘱柳氏,“等他到了,再让人点燃。” 老夫人沉声,“眠眠,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切勿办砸了。” 她如今对柳氏是有怨言的,可忠勇侯不肯纳妾,老夫人想着柳氏到底是他的妻,一旦发生了什么,以忠勇侯的心软,必不会再如从前那般冷待她。 柳氏忙各种保证。 安排好这边的一切,老夫人出了柳氏的院子。 跟着崔易欢的下人终于找到了她,“老夫人,事情有变……” 听完下人回禀,老夫人脸色黑沉。 怎么会好端端地落水?谢邦不是在书房吗?怎么会去了湖边?还有韩驸马又是什么时候来的? 老夫人带着满心疑惑赶到了湖边时,湖边已围了不少人。 忠勇侯将人救上来后,命人通知了崔家人,其余人得知崔易欢落水,有跟着过来看热闹的。 老夫人看这阵仗,心里莫名不安,“落水了,怎么不及时去更衣,还围在这里做什么?” 她低声问下人。 下人一直在找老夫人,对湖边后面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 茫然摇头。 老夫人指望不上他,只得走进人群,却看到崔易欢湿漉漉地跪在地上,身上披着一件披风。 忠勇侯脸色黑沉,“你看见本侯为何会怕得掉水里?再不说实话,本侯只得将你扭送官府。” 第79章 侯爷质问 老夫人心口一跳,强自镇定问道,“出了何事?” 忠勇侯同她行礼,“这女子落水,儿子好心相救,崔家却说儿子与她有了肌肤之亲,得娶进门。 儿子怀疑这是崔家故意讹人,在审她为何落水。” 崔老夫人忙道,“侯爷,这话可真是冤枉。” 她原以为大孙女能嫁给侯府世子呢,谁知会有落水一出。 听闻是忠勇侯救的人,还按压了大孙女心口,被老子碰过的女人,做儿子的怎还会要。 若谢霆舟不要,崔家也不能再留她了,只能将她嫁给蔺老王爷。 可老王爷虽是皇家的,到底没实权,年纪也大了,哪能和掌兵权得陛下信任的忠勇侯比。 崔老夫人虽不喜大孙女,但在有得选的情况下,还是愿意为孙女筹谋一二的。 女子嫁得好,才于娘家有益,崔府成了忠勇侯的岳家,忠勇侯怎么也得拉拔拉拔崔家,因而她咬死了忠勇侯。 却没想到忠勇侯并不愿娶孙女,反而将孙女当成犯人审。 还捎带上了崔家,崔家万不能落得一个,为了嫁女不惜算计侯府的名声。 可忠勇侯听不进她的解释,见崔易欢还不开口,便扬声吩咐,“来人,请大理寺。” 他这一根筋的架势,让崔老夫人有些慌,便同老夫人说,“老姐姐,我家这丫头真就是不小心落了水。 你刚也同她接触过,还赏了她不少好东西,可见你也是喜欢她的。 能入老姐姐你眼的,断做不出故意落水的事,还请你帮忙跟侯爷说说,万不能入了大理寺啊。 这姑娘家家一旦入了大理寺,她可就没活路了啊,我崔家也不能出来赴宴就折了一姑娘啊。” 忠勇侯不让她带崔易欢走,她寻不到机会问崔易欢究竟怎么回事。 但她记得老夫人留过崔易欢,又送她东西,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她猜这落水就是老夫人促成两人的把戏。 只不知为什么救人的会是忠勇侯。 但不管结果如何,侯府老夫人这个始作俑者不能不作为,让她崔家担了所有。 老夫人听出她话里的暗示,嗔了忠勇侯一眼,“姑娘家落水本就受惊,怎还能让她跪在这。” 她同崔老夫人道,“你别同我家这个莽货计较,快带崔大姑娘回去换衣裳吧,若因此风寒那老身真是罪过了。” 怕忠勇侯阻拦,她又道,“你妻子都晕倒了,你快去瞧瞧。” 忠勇侯便有歇事的架势,“只要崔家不寻本侯麻烦,本侯自也不愿在这与他们掰扯。” 崔老夫人听了这话,不干了。 这是要甩手不负责啊,那她这孙女岂不是白养了。 她又坚持要忠勇侯表个态,才肯带人离开。 忠勇侯便再次让人报官,见侯府下人真往外走,崔易欢哭了。 她道,“侯爷,小女真的是崴脚才落水的。 小女怕侯爷,是……是小女自己心虚,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人。” 忠勇侯眯了眯眸,“为何心虚?” “谢邦!” 老夫人急了,她担心崔易欢交代出她。 “您怎能如此不懂怜香惜玉,对一个姑娘家步步紧逼。 你救她虽是好心,但有接触亦是真,女子清白何其重要,母亲做主,替你应下这门亲事,择日提亲,此事就此作罢。” 她拿出母亲的权威。 但向来听她话的儿子,这次却当众忤逆了她。 “母亲恕罪,并非儿子没有担当,实在是儿子觉得这里头有古怪,不得不问清楚。” 他又看向崔易欢,厉喝,“说!” 崔易欢吓得身子一抖,似彻底没了理智,“世子没开窍,不愿娶妻,让老夫人很是犯愁。 老夫人便将娄夫人的牌位请到了听兰院,让我趁世子给娄夫人送祭饭的机会,去听兰院偶遇世子……” 她难以启齿,头越来越低,声音却依旧清晰,“老夫人给了我一瓶药,让我用在世子身上,好让我们成事。 我第一回做这种事,心头忐忑不安,先是遇到少夫人,她同我聊绣工,我做贼心虚,用尽全部力气才没露馅。 谁想又在湖边遇到了侯爷和世子,这才吓得慌不择路……” 她同老夫人道歉,“老夫人对不住,是小女无能,有负你所托,那药在水里掉了。 小女知您对世子一片良苦用心,本不该说出来,但小女不能被送官。” 老夫人气得险些咬碎老牙,“你这丫头胡说什么,老身只是送了你一瓶时新的香露,几时给过你什么药?” 既然药掉水里了,那就死无对证。 “老夫人,您怎能不承认?” 崔易欢满脸震惊,而后满脸慌乱地对忠勇侯解释,“侯爷,您信我,老夫人真的给了小女一瓶药,说是只需往世子鼻尖弄一点……还说您会让爵……世子知道了小女的好,也不会怪罪……” 她慌得没什么逻辑的,将老夫人诱导她的话一股脑说了。 “你们信我,我真的没有说谎。” 老夫人脸色难看至极,却极力维持平静,“你这越说越荒唐了,莫不是被吓糊涂了。” 崔老夫人自觉了解孙女没城府,编不出这些话,信了崔易欢。 她早知老夫人对谢霆舟没真心,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侯府老夫人这哪是要给世子娶妻,是要送世子入黄泉啊,却利用她家的傻丫头。 孙女只是落水就被忠勇侯揪着不放,若当真谋害了世子,那崔家还不被忠勇侯掀了。 侯府老夫人这是要害死她崔家啊。 “老姐姐,我这孙女人不够机灵,容易被哄骗,但却也是个老实的,不擅撒谎。” 崔老夫人沉了脸,“都是做祖母的,你心疼自己的孙儿,老身能明白,但拉我崔家下水便是不厚道了。” 她试图将错全推到老夫人头上,崔家反成受害者。 她又对忠勇侯道,“侯爷,如今事态明了,我家这丫头是被你母亲教唆。 但她到底良善,作不了恶,才吓得落了水,崔家欢喜赴宴,却被人当了枪使,险些还被侯爷送了官,还请侯爷给崔家一个交代。” 崔易欢听信老夫人谗言,有错,但老夫人一个长辈诱骗晚辈更是居心叵测。 其余看客也隐隐看出些什么,看向老夫人的目光便带着审视、猜度、疏离甚至愤怒。 这次的宴请虽没明说是给谢霆舟择妻,但老夫人也没刻意隐瞒。 大家心知肚明,纷纷让自家小辈精心装扮前来,却原来只是陪衬,还是给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做陪衬,心高气傲的夫人小姐们如何不气。 老夫人既早已定下崔易欢,又何故戏耍她们。 又有人想,真正疼爱长孙,又怎会给他选崔家姑娘,还用下药那等手段。 对孙子都这般无情,这样的老夫人不来往也罢。 众人心思都写在脸上,老夫人看了,眼前一阵阵眩晕。 她风光了大半辈子,最是要脸面的,怎么都不没想会这样栽跟头。 “崔大姑娘只怕是出了癔症,老身从不曾与她说过那些。” 她坚持否认。 却听谢霆舟嗤笑一声,“祖母当真是我的好祖母,为了给我娶妻不惜让人给我下药。 可孙儿又几时同祖母说过,自己不肯娶妻。” 他双臂一展,花孔雀似的转了个圈,“孙儿若不愿娶妻,今日怎会精心打扮?” 余光扫视全场,最后不经意地落在叶桢身上,“孙儿至今未婚,只因先前不曾遇到那个对的人。 却被祖母说成了不开窍的实心木头,祖母这爱胡说的毛病,当真是多年不改。 当年,我被人打晕丢进火中,明明听到继母柳氏的声音。” 他讥讽一笑,“祖母却帮着柳氏,坚持认定是孙儿自己贪玩,笃定得好似亲眼所见一般。” 这话叫众人想起他当年毁容一事,便纷纷看向他的脸。 崔易欢亦抬眸看了过去,难受得剖心挖肝般。 披风下的手紧紧攥着,原来她的孩子,竟是被柳氏和老夫人所害。 这两个毒妇。 她艰难掩下满目心疼,震惊道,“这么说老夫人您骗我,您根本不是为了世子好?” 众人便觉得崔家大姑娘当真有些傻。 在众人同情轻蔑的眼光中,崔易欢突然发了狂,她起身紧紧捏着老夫人的手。 “老夫人,您身为长辈,怎能如此龌龊,欺骗我一个晚辈? 我娘临死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切勿行恶,我以为世子真是不愿娶妻,而您又当真看中我为孙媳,才不得不如此为之。 加之我年岁已大,再不嫁再难有出路,这才应了您的请求。 可您,可您竟是要我去害人,若我今日成事,往后我知道真相,怎有脸见亡母灵位,怎有脸活。 我与您无冤无仇,您为何要如此对我?” 她指节泛白,恨不得捏碎了老夫人的手腕,老夫人被她捏得生疼,眩晕的脑子都清醒了。 “是霆舟让你污蔑老身的是不是?” 她忍着疼痛满脸无奈,“霆舟毁容,心中不平,这么多年迁怒误会老身。 你故意打翻茶盏,湿了衣裳,更衣后又同老身哭诉崔家苛待,老身心中不忍,赠你衣裳首饰。 但其实这都是你的谋划,为的就是让人误会是老身留下你,指使你,对吗?” 第80章 老夫人被实锤 崔易欢没想到她还能倒打一耙。 有这样一个祖母,她的孩子这些年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我与世子今日才见,如何受他指使。” 老夫人恢复从容,“霆舟一身武功,神出鬼没,是不是第一次见老身不得而知。 但你们是晚辈,今日污蔑老身之事,老身不会同你们计较,回家去吧。” 谢霆舟比她笑得更从容。 “祖母觉得,往日最是好相处的父亲,今日为何要深究崔姑娘落水一事?” 老夫人脸上笑意微僵,感觉事情似乎又要失控。 就听得谢霆舟同忠勇侯道,“父亲,拿出来吧,否则儿子又得挨冤枉了。 您最是孝顺,但不辩黑白的孝便是愚孝,儿子知您不是这样的人。” 忠勇侯似被他说动,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托在掌中。 “母亲,这是儿子救崔姑娘时,从她身上掉出来的。 并非助兴药,而是剧毒,一个赴宴的姑娘身藏剧毒,儿子不得不审……” 他停顿了下,很是一言难尽,“没想竟与您有关,您同儿子说实话,这药是不是您给她的?” 老夫人脸色顿变,“不是我给的……” 她企图再狡辩。 吴冬押着一人上前,“侯爷,这人鬼鬼祟祟想出府,属下想着或许与此事有关,便给扭了来。” 那人正是先前负责盯着崔易欢的下人,在崔易欢指认老夫人时,担心忠勇侯会审问府中下人,打算先躲出去,被吴冬逮个正着。 吴冬在军中多年,有的是让人开口的法子,下人受不住,没多会儿,便交代自己是奉老夫人的命盯着崔易欢的。 与崔易欢所言对上了。 老夫人利用崔家大姑娘谋害自己的长孙,实锤了! 忠勇侯满目震惊和失望,“母亲,霆舟是您的亲长孙。 他虽性子耿直,不会讨好卖乖,但心底最是良善,听兰走时,儿子在外征战,是您亲自抚养他。 事后儿子归来,他常同儿子念起祖母的好,在边境他也常想起您,可您为何要这样对他?” 究竟为何? 自是因为他占了嫡长孙这个名头,占了世子之位。 可老夫人能说吗? 她只能摇头,“不是老身给的,老身怎会害自己的孙儿,说不得是她自己藏的。” 这又要把事情推给崔家了。 崔老夫人正要急眼,谢霆舟朝韩驸马拱手,“还请韩兄说句公道话。” 韩子晋莫名其妙看了一出戏,但他喜欢谢霆舟唤他韩兄,而非和其他人那般,一口一个韩驸马。 因而他很是详细地先将崔易欢落水,他和谢霆舟不好相救,忠勇侯怕出人命,只得下水的事说了说。 又作证,“那瓷瓶确实是从崔姑娘袖中掉落,被忠勇侯收下。” 实则是忠勇侯救人时,背着韩子晋将瓷瓶放进了崔易欢袖中。 谢家父子这些年不常在京城,先前与韩子晋也无接触,韩子晋没有帮他们撒谎的理由。 何况,场中众人其实心里都有答案,老夫人的辩白无力得很。 只不过大家也想不通,老夫人为何要害自己的孙子。 若说是因谢霆舟毁容一事,两人有了龃龉,她担心谢霆舟承爵后对她不敬。 可侯府二公子已经死了,三公子还是个奶娃娃,高门贵族都以家族荣耀为重。 她是侯府老夫人,更应明白同样得圣眷的谢霆舟,活着比死对侯府更有帮助。 谢霆舟替众人解了惑,“祖母偏疼继母,连带着也看重她的几个孩子,恨不能将这侯府全给了她们母子。 祖母若开口,这侯府孙儿可以让给他们,出府另居。 但孙儿始终想不明白,祖母缘何偏爱继母到如此地步?” 众人觉得这已经算是侯府秘辛了,不是他们能听的。 但能来这的,都是好八卦的,脚似生了根,挪都挪不动。 老夫人被当众质问,气得嘴唇发抖。 “她救我性命,又孝顺懂事,我疼她几分自是应该,但并非你妄言的那般……” 忠勇侯见她还在狡辩,一副对母亲很无力的样子,朝众人拱了拱手。 “本侯多年在外,如今回来才发现家里一团糟,实在叫诸位看笑话了。” 侯府的笑话的确不少,一桩接一桩的。 但众人听了他这话,便觉这不是忠勇侯的问题,他忙着保家卫国呢,家里又不是他管。 纷纷劝慰。 忠勇侯苦涩摆手,同谢霆舟和叶桢无奈道,“让贵客空腹至今,实在是侯府失礼,霆舟,桢儿,你们替为父好生招待贵客。” 崔老夫人欲言又止,她家的事还没章程呢,就见忠勇侯看了过来。 “崔老夫人,刚听你话的意思,你既知我母亲单独留下崔姑娘,却不等着崔姑娘一道,可是不在意这孙女?” “绝没有的事……” 崔老夫人怎能承认,正欲寻由头解释,就被忠勇侯打断了。 忠勇侯继续道,“那就是你猜到我母亲心思,打算坐地收利。 你这般纵容,事后却又咬着本侯负责,亦不厚道。 崔姑娘单纯,不知你两位老人的心思,稀里糊涂应承,最后又失误落水。 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子,本侯与她有了碰触,的确该负责。 但你崔家放纵在前,崔姑娘虽无心却也险些害了我儿,让本侯娶她,本侯心中实难平。 故而本侯最大限度,便是纳她为妾,若崔家愿意,明日侯府的花轿便会上门。” 老夫人气的靠在蛮奴身上,忠勇侯这话等于替她承认,这一切都是她做的,还要留下崔易欢,“谢邦,我是你母亲……” 你怎能这般下母亲脸面。 忠勇侯打断她,“母亲,多说无益,知错就改是您教儿子的道理,眼下您要在这同儿子细说吗?” 老夫人从前觉得谢邦直肠子好操纵,现在恨透他这性格,索性装晕不语。 还没离开的众人则听得一愣一愣的。 忠勇侯刚刚一副要吃了崔易欢的样子,现下居然说她单纯被骗,还要纳为妾室。 虽说礼部尚书的嫡女给人做妾,有些屈辱。 但崔易欢年纪大了,对方又是忠勇侯,这就算不得委屈了。 要知道两代忠勇侯都不曾纳妾,柳氏夫人又病了,崔易欢入门便是唯一伺候忠勇侯的,运气好再怀个一儿半女,不是没有被扶为平妻的可能。 崔老夫人也是这样想的,便应了。 虽为妾,总比进不了侯府强。 但是等回去,她定要好好教教崔易欢规矩,让她入侯府后,事事以娘家为重,多给忠勇侯吹吹枕边风,让他多关照崔家。 刚这样想,忠勇侯的话又砸了下来,“你既应下,那此刻起,她便是我侯府的人。 还望崔老夫人多加关照,莫要让她受了委屈才是。” 这般说,还指了个侯府的婆子给崔易欢,让她陪着回崔家。 崔家夫人憋屈得要命,又不得不忍下。 叶桢适时上前,招呼大家前去用膳,又对身边的朝露道,“你带崔姨娘去我的院子换套衣裳。” 她改口的很快,将崔易欢定为侯府的人。 崔易欢便知她和忠勇侯是一边的,而忠勇侯刚当众夸谢霆舟,是为谢霆舟从前被败坏的名声洗白。 “这样看来,谢邦这个父亲还不错恶劣。” 崔易欢如是想道。 朝露得了令,走到崔易欢身边扶起她。 她个子矮,先前一直站在叶桢身后,如今走到前面,才将整张脸露出来。 正欲跟着谢霆舟离开的韩子晋,看清她的脸后,手中折扇啪的一声落了地,“九娘。” 朝露猛然抬头,问他,“贵人怎知我娘的名字?” 心里却隐隐有了猜测。 韩子晋疾步上前,“你娘可姓伍?” 朝露点头,“贵人认识我娘?” 韩子晋红了眼。 何止认识。 朝思暮想! 牵肠挂肚! 他正欲再问朝露话,就被谢霆舟揽了肩头,“韩兄,先去用膳,崔姨娘也需更衣,有什么话稍后再说。” 韩子晋想到什么,忙敛了情绪,“好,我得好好尝尝侯府的席面。” 余光却不由打量朝露,袖下的手隐隐颤抖。 朝露则看向叶桢。 叶桢朝她微微点头。 发现韩子晋经历与朝露父亲对得上后,她便在关注韩子晋的事。 她的举动被谢霆舟察觉,叶桢也没瞒他。 谢霆舟和她想法一致,觉得韩子晋就是朝露的父亲。 今日宴请,谢霆舟露面后借口出府办差,路上巧遇韩子晋,寻了由头将人带进了府。 没提前告知朝露,一来怕韩子晋不是,平白叫小丫头失望。 二来是谢霆舟查到,韩子晋这些年一直在暗地找乡下的妻儿,可见他并非抛妻弃子。 却多年来不曾找到人,说不得里头有人作梗。 便想着确定两人关系后,弄清楚里头缘由再告知朝露,好让孩子有个提防。 韩子晋顺着朝露的视线留意到叶桢,低声问谢霆舟,“那孩子是少夫人的婢女?” “是也不是,听闻日子艰难,叶桢心慈带她入府,却只签了短契……” 在谢霆舟拐弯抹角夸叶桢时,精心装扮过的柳氏,得到下人回禀,“夫人,侯爷来了。” 柳氏闻言一喜,忙催着下人离开,亲自点燃了香炉里的催情香。 而后躺回到床上,假意昏睡。 “眠眠,你怎么了?” 有男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柳氏睁眼,竟是付江。 她心头一惊,“怎么是你?” 付江有些不悦,“得知你不舒服,我过来看你,怎的你竟还不欢迎?” 但其实他混进来,更想看的是谢霆舟的死,是忠勇侯断子绝孙的悲惨。 “不是……” 柳氏想解释,但又不知怎么解释。 她总不能告诉心上人,她躺在这里是为了勾搭忠勇侯。 可很快,她发现自己也无法解释了,热意上头,她理智很快丧失。 付江亦觉心猿意马,两人很快抱作一团…… 第81章 柳氏付江被抓现场 宴席上。 满桌美味佳肴,韩子晋却食之无味,满心只盼着早些散场,他好寻机会问朝露的事。 更想再见一见那小人儿,问问她这些年他们都去了哪里,为何她会落到侯府为婢的下场,她的娘亲和祖母哥哥们呢。 朝露没在宴上露面,菜肴珍馐倒是源源不断端上来,宴席久久不散。 听说菜品和数量是老夫人要求的。 韩子晋不由怨上侯府老夫人,没事整这么多菜做什么。 不知大渊境内,如今还有许多百姓食不果腹么,当真是个不知事的老太太。 怨完老夫人,他实在等不了,借口酒喝多了要去方便,拉着谢霆舟一起离了席。 到了僻静处,他忙道,“请谢指挥替我寻个机会,我想单独见见那孩子。” 谢霆舟问,“不知韩兄为何要见她?” 韩子晋沉默片刻,如实道,“她应是我的女儿,我流落乡村那些年曾娶过妻。” 见他没有藏着掖着,谢霆舟这才道,“家乡发洪水,她母亲和祖母皆遇难。 她大哥带着一双弟妹一路逃荒,几年前转辗来到京城寻父,为养活弟妹,伍大卖身入侯府,成了柳氏的马夫。” “你说我大儿子也在侯府?” 韩子晋眼底蓄满水光,“那老二呢,他还好吗?是不是也在侯府?” 他离家时,老二才三岁,跌跌撞撞追着不舍他出门走镖。 老大当时也不过六岁,懂事地安慰弟弟,“爹爹去赚银子给奶看病,很快就回来了,阿弟乖……” 可他再回去,伍家庄已被大水冲了个干净。 听说存活的要么坐着杀猪盆,要么抓着浮木顺着水流漂走了,他再无一家人的消息。 烙进心坎的记忆,何时想起来,都会让韩子晋泪目。 好在,他终于见到了女儿,甚至马上还能见到儿子们。 他笑着擦了擦眼睛,满眸期待等着谢霆舟的回答。。 谢霆舟自诩铁石心肠,见他这样心里还是生出一丝不忍。 但最终还是将伍大被柳氏处置,伍二兄妹为大哥报仇的事告知了他。 “此事是我侯府疏忽,柳氏和谢瑾瑶虽已被父亲发落,但到底无法让伍大活过来,这是侯府欠伍大的。 得知他带弟妹来京的目的,我们只能替他们寻父,以作弥补,最终寻到了韩兄身上。” 他今日拉韩子晋过来,是要合作而不是树敌的,因而说话用了点技巧。 韩子晋满心悲愤。 但他生在权贵之家,最是明白人分三六九等,伍大成了侯府的奴,便是被无故打死,侯府也无需偿命。 这京城,每日被杖杀丢去乱葬岗的奴才不知凡几。 忠勇侯没灭老二和女儿的口,理智上说已算仁义。 可死的是他的儿子,是他苦寻多年的儿子,他拳头紧握,“我不怪你与侯爷,可侯夫人害我儿性命,我身为人父,不能什么都不做。” 谢霆舟怎会在意柳氏性命。 “我不阻你,也非我为侯府开脱,但你真觉得伍大的死只有柳氏有责任吗?” “此话何意?” 伍家庄当年流落在外的人,这些年陆陆续续回了老家。 只有他的妻儿毫无音讯,他也想过是不是有人从中作梗,可他并没找到证据。 谢霆舟叹气,“说来这也是我侯府的丑事,但也是因着这桩丑事,我们才会将韩兄和朝露联系上。” 他也没卖乖子,直言道,“我那继母柳氏似与青州县令付江有牵扯。 在查付江的过程中,我们发现他半夜进了公主府,一番打听才知他就是当年寻回韩兄之人。 公主感激他,已着手将他调任京城,不知韩兄可知此事?” 当年韩子君走镖遇匪受伤昏迷,是付江救的他,并认出他的身份给京城送了信,这事韩子晋自然知道。 虽恼付江通知康乐,但也不得不承他救命之恩。 康乐给付江调任的事,他却是没听说,康乐也没提。 韩子晋不是糊涂人,他问,“你怀疑当年付江救我一事有蹊跷?” 谢霆舟的确有这个猜测,但也只是猜测。 付江蝇营狗苟之辈,却藏着救驸马这样大的恩情,至今才用,有些反常。 而康乐公主这些年如履薄冰,却为了付江,冒着被皇帝猜忌的风险,插手官员调任,更是反常。 只怕当年之事并不如表面那般简单。 但没有证据的事,谢霆舟不好说,点到为止,韩子晋自会去查。 “我们出来的够久了,先回去吧,待宴席散了,我带你去见她。” 得了承诺,韩子晋也知忠勇侯不在,谢霆舟这个世子得去宴上招待,便跟着他回了宴席。 而忠勇侯则亲自送老夫人回院子。 “这些年,我一直以为家中和睦,对霆舟的控诉置之不理,以为当真是他顽劣,无理取闹。 可是母亲,今日我才知您竟对霆舟起了杀心,您可知儿子的心里有多难受?” 老夫人沉默不语。 在忠勇侯面前她已不想狡辩,细细回忆今日布局,到底是哪里出了差池,还是真的天不遂人愿。 捋着捋着她突然发现竟把柳氏忘了,她还在房中等着呢。 “既你认定是我要害你儿子,那我也不敢劳烦你相送了。” 老夫人终于开了口,“我来湖边前,眠眠晕倒了,你去瞧瞧吧,别出了事回头澜舟怪你。” “好端端的怎么晕倒了?” 忠勇侯很不耐烦提她的样子。 “你的妻子,我怎么知道。” 老夫人声音冷沉,彰显她生气了,“看不看随你,总归我如今是个恶毒老太婆,也使唤不动你。” 她如此刻薄,行使母亲的特权。 纵然谢邦知道她犯错,还能真拿她这母亲如何不成。 果然,谢邦软了神情,“母亲,您何苦这样戳儿子的心,手心手背都是肉,还望母亲往后善待霆舟,莫要再让儿子为难。 柳氏既不舒服,儿子便去看看,母亲陪儿子一起去吧。” 老夫人见他终于答应,也就不驳他的面子,先将人哄过去,她再寻由头离开就是。 但她怎么都没想到,付江会进府,还和柳氏厮混在一处,因而见忠勇侯身后跟了不少下人,她也没阻拦。 总归她是侯府老夫人,想要儿子儿媳多相处,带走下人的权利还是有的。 可一行人浩浩荡荡刚进院子,就听到屋里传来绮靡的声音。 老夫人意识到不对劲,忙朝蛮奴使了个眼色,想让她先进去瞧瞧。 忠勇侯却比蛮奴动作更快,他脸色铁青,一脚踢开了房门。 两个赤条条的人便展露在众人眼前。 “柳氏。” 忠勇侯怒声震天,“你好大的胆子!敢在本侯眼皮子底下偷人。” 他大步上前,一脚踢在了付江的敏感处,将人踢下了床。 付江在房门被踢开时,就清醒过来了,但忠勇侯速度太快,他还是挨了一脚,疼得脸色惨白。 老夫人见付江被踢,忠勇侯满脸都是要杀人的狂怒,她感觉天都塌了。 满脑子都是救下付江,再也顾不得让蛮奴掩藏身手。 在忠勇侯再欲对付江动手时,蛮奴挡在了付江面前。 老夫人假意劝说,“邦儿,先别伤性命,问清究竟何事。” 忠勇侯心底悲愤交加,这个时候了,母亲还护着他们。 他朝蛮奴怒吼,“滚开。” 动作却故意慢了一拍。 付江趁机裹了外衣翻窗出去。 忠勇侯眸色一暗,“吴冬,封锁全府,本侯要活剐了那厮。” 第82章 柳氏身份,老夫人的秘密 因着忠勇侯的这个命令,吃完宴席本打算离开的宾客们,又吃上了新瓜!!! 侯夫人偷人!!! 还将野男人带到府上,苟且现场被忠勇侯逮个正着! 如今那奸夫裹着一件单衣逃走,忠勇侯正满府搜人呢。 听说奸夫能逃走,还是老夫人帮得忙。 帮儿媳的奸夫逃走,这样的婆婆,众人也是活久见了。 大家不由便想到谢霆舟先前的话,不由感叹这侯府老夫人偏袒柳氏夫人,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太不寻常了。 纷纷同情忠勇侯,有这样一个糊涂至极的母亲,当真悲哀又可怜! 韩子晋记得谢霆舟说过,柳氏与付江有染,莫非今日来府上的那奸夫就是付江? 想到这人极有可能害过自己的妻儿,他眼一转,同众人道,“忠勇侯这些年在战场奋勇杀敌,护我大渊安宁。 却被人劫了后院,那贼子过于可恶,韩某实难袖手旁观。 在场的热血男儿,可有愿意随我一道替侯爷抓人的?” 就算付江没害他妻儿,偷功臣后院也不道德。 韩子晋不愿承认,这些年他心底一直埋怨付江,将他的行踪送来京城,害他与妻儿分离,不得不娶不爱之人。 今日来的男子,大多都是各家年轻后辈,都是热血上头的年纪,听了这话纷纷举手加入。 崔老夫人老眼晶亮,老天眷顾她崔家啊。 柳氏夫人犯这样的大错,命怕是保不住了,侯爷没有正妻,她孙女的机会来了。 她同诸位夫人们道,“侯爷下令满府抓人,只怕也是无奈之举,也不知那淫贼躲去了哪里。 男人们不好去后院搜查,不若我们这些成婚妇人帮忙去后院找找?” 说着话,就拉着两个相熟的中年夫人们一道往后院走,叶桢这个主家自要跟上,其余夫人们最终也都跟上了。 老夫人听到这个消息,脚都软了。 侯府下人已经够多,再加上那些宾客,只怕今日侯府有多少只蚂蚁都能被数清,付江在劫难逃! 可众人掘地三尺却没找到付江?! 老夫人暗暗松了口气,同时也隐隐猜到付江应是躲在了马车暗格里。 她虽不知付江今日为何会来侯府,眠眠那个蠢东西为何又要在这个接骨眼上与他厮混。 但好在付江机灵,知道藏在暗格里。 那暗格做得隐蔽,只要柳氏不说,谢邦他们应该找不到。 想到柳氏,她眼底露出一抹杀意,突然冲上去一巴掌打在柳氏脸上。 “枉我平日觉得你是贤妇,没想你竟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 付江安全了,她就有精力挽回自己刚刚的举动,“说,那男人是谁? 你都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你行这等荒唐事时,可想过自己的孩子如何自处? 若叫你父母泉下有知,你又如何面对他们?” 柳氏已穿好衣裳,被婆子押在一旁,正惶惶不安,听了这话,瞳孔猛缩。 这么多年,她对外宣称自己是孤儿,实则她的父母家人还活得好好的。 她也不是逃荒来的京城,而是被婆母买下的。 当年,为了将她名正言顺带进侯府,婆母假意制造刺杀案,要她冲出去替她挨刀。 再以她是救命恩人,又无家可归为由,将她留在身边,意图将她配给侯爷为妻。 可侯爷对娄听兰一见钟情,老侯爷也不同意儿子娶她这个孤儿。 在这期间婆母让她接触了付江,爱上了付江。 可婆母拿捏着她的家人,她不得不在娄听兰死后嫁给侯爷做续弦。 这么多年,婆母让她既做付江的女人,又做侯爷的妻。 却在她每次和侯爷同房后,以坐胎的名义送上避子汤,只让她生下付江的孩子。 她并非没有反抗过,可只要她反抗,婆母便会用她的家人要挟,后来,孩子亦成了她的软肋。 眼下,婆母这是又要拿她的孩子和家人威胁她,让她担下这一切。 可是人都想求生,她不想死。 “母亲,我是被人陷害的,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稀里糊涂的就……” 她解释,“当时我已没了理智,看不清来人长相,定是有人给我下药。” 却有一人突然跪在忠勇侯面前,“侯爷,小的曾是云舟少爷的小厮,小的指认夫人,五年前便与外男有染。 当时云舟少爷亦在现场,骂夫人肮脏,为此两人还大吵一架。 事后,云舟少爷关在屋里半月闭门不出,夫人以小的照顾不周为由,命人打断小的腿,将小的赶出了府。 侯爷仁慈,在街上见到小的乞讨,好心将小的收回府中。 可小的怯懦,也没证据,先前不敢同您说实话,今日见夫人这般折辱您,小的再不忍隐瞒。” “你胡说。” 柳氏没想到被赶出府的人,会出现在这里,“侯爷他胡说……” 忠勇侯怒极冷笑,“柳氏,本侯此次回府察觉你行错太多,罪应当诛。 可顾及孩子们的未来,本侯留你性命,让你在佛堂静心思过,不得装扮,不得奢靡。 你说是有人给你下药,那你这妆容亦是别人给你扮的?” 众人纷纷看向柳氏。 柳氏刚经历情事,眉眼残留媚意,虽妆容画了,但不难看出她曾精心描绘过。 这不是主动偷人是什么? 柳氏百口莫辩,绝望地看向老夫人,老夫人愤怒回瞪她。 蠢货! 连累付江,死不足惜! “你太让老身失望,邦儿今日如何处置你,都是你该承受的,为了你的孩子们能抬头做人,你也该承受。” 柳氏瘫软在地,她确定了。 婆母的确是要她担下一切! 她伸手去抓忠勇侯,求饶,“侯爷,妾身错了,看在孩子们……” 忠勇侯避开,“你还敢提孩子?” 他知道今日过后,有人同情他,但也少不得也会被人嘲笑做了绿王八。 可几个孩子的身世,老夫人的异常,以及付江的胆大包天都让他清楚,侯府这些事瞒是瞒不住的。 与其遮遮掩掩被人背后嘲弄议论,不如索性闹大了。 因而在查到谢云舟当年是藏在马车暗格,目睹了柳氏和付江的奸情后,对女子的身体起了厌恶反应,改与男子厮混后。 他将知情的小厮秘密带进了府,又故意让人将柳氏晕倒,以及老夫人陷害谢霆舟计谋得逞的事透露给付江。 付江这些年被老夫人和柳氏养肥了胆子,而他谢邦多年来毫无察觉,更是给了付江优越感。 他信以为真,当真来了。 “柳氏,今日你被本侯抓个现行,本侯再难饶你。” “不要啊,侯爷,求您。” 柳氏哀求。 吴冬大步进来,“侯爷,老夫人的马车有异常,里头疑似有暗格。” 他来请求忠勇侯,是否要动老夫人的马车。 老夫人身子一抖,“老身的马车怎会有问题?” 忠勇侯看了她一眼,让人提着柳氏,“带过去。” 在查谢云舟的事时,得知柳氏马车有暗格,他便想明白当年长子所言为真。 他当真是被柳氏所害,这也是他刚刚故意放走付江的原因。 处置这对狗男女前,他得给长子讨个公道。 忠勇侯到时,马车围满了人。 有年轻后生一脸激愤,“侯爷,马车旁边有血迹,车厢里却不见人,但有气息,这里头定有暗格。” 他是武将家的孩子,身负武功,付江又被踢疼,加之被众人搜捕的紧张,他做不到全程屏息,很快叫这后生察觉了。 忠勇侯颔首走近。 付江逃走后,暗卫一直跟着,因而他一开始就知道他躲在了马车里。 那血迹则是他光脚逃走,一路被划伤所致。 他内力深厚,听到马车内粗重的喘息声和牙齿打颤的声音。 呵! 原来他也会怕。 老夫人脚程慢,火急火燎终于赶了过来,正欲阻止,就见忠勇侯运起内力,一掌拍在了马车上。 马车四分五裂…… 第1章 谁也救不了你 “抓住这小畜生!” “不听话的东西,就该好好惩戒!” 熟悉又久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叶桢有些茫然。 面前是冯嬷嬷狰狞扭曲的脸。 她都死了。 这恶奴竟还追到地府来了? 过分! 实在过分! 她一脚踹了出去。 没踹到?! 叶桢浑身无力,被两个粗壮婆子摁在床上,全力踢出去的脚,软绵绵地被人抓住。 有毛茸茸的东西自她裤腿钻入。 脚腕传来刺痛,是利爪划伤了皮肉。 这一幕…… 叶桢意识到什么,心中惊浪翻滚。 可没来得及细想,冯嬷嬷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 “打死你这个浪荡东西,贱蹄子烂裤裆,竟敢背着主子四处发情。 今个儿,老婆子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 她手里拿着棍棒,用力抽打叶桢裤腿里的野猫。 嘴里骂着猫,眼睛看的却是叶桢。 眼神阴狠毒辣! 野猫被打,疼得在叶桢的裤腿里逃窜,锐利如刀的爪子在叶桢的大腿上落下一道道深深的血痕。 钻心疼痛终于让叶桢确认:她重生了! 叶桢差点喜极而泣,随即是滔天恨意在心头汹涌。 嫁入忠勇侯府三年,还未圆房便守寡。 她谨守家规妇德,孝顺婆母,善待弟妹,凡事尽心尽力,无一不用心做好谢家妇。 可婆母却将她骗到庄子上,命心腹冯嬷嬷给她下药,对她施于猫刑,用棍棒夺她贞洁。 前世,她被下了软筋散,无力抵抗,被野猫抓的血肉模糊。 又被困在房间不能就医,伤口腐烂成脓。 婆母才大张旗鼓接她回府,还请了京城有名的医女为她看诊。 可很快,她得了脏病,身子都烂了的流言就传遍京城大街小巷。 一个寡妇,得了那种病,世人只会骂她不检点,骂她活该。 紧接着,叶桢婚前不贞,怕被丈夫发现,因而雇凶杀夫的流言也传了出来。 她成了世人口中的荡妇、毒妇。 人人得而诛之! 甚至有百姓围在侯府门口,要求将她沉塘或烧死。 婆母表面哭着为她求情,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当给她一次悔过的机会,赚足了仁厚美名。 私下却将她锁在破屋,极尽折磨…… 叶桢闭了闭眼,忍着腿上疼痛,不动声色去抠银镯上的铃铛。 铃铛里有她存的解毒丹,用来以防万一。 上一世,她错过拿解药的机会,银镯就被冯嬷嬷夺了,铸成她前世厄运的开始。 老天既给她翻盘的机会,她绝不能辜负! 可就在她抠开铃铛时,冯嬷嬷精明的眸光扫了过来。 叶桢后背一阵发寒! 原是她因重生的冲击和对解药的执着,一时竟忘记挣扎,这异常叫冯嬷嬷起了疑。 “好疼,你们放开我!” “我是少夫人,你们胆敢如此对我。” “等回了府,我定要告诉婆母,奴才欺主,是死罪,婆母饶不了你们。” 叶桢佯装怒骂,双腿双手胡乱挣扎,却没什么力道。 冯嬷嬷疑虑打消,眼带轻蔑,嘲笑叶桢天真。 没有夫人的吩咐,她怎敢这样对叶桢。 “少夫人说什么呢,是这下贱的小畜生不懂事,搅扰了少夫人,奴才们替您教训小畜生呢!” 话毕,一边挥棍,一边将叶桢身上的首饰都掳了去。 包括那银镯。 叶桢疼得一额头的汗,挣扎得越发厉害。 冯嬷嬷看着叶桢因疼痛如被抽了虾线的大虾,整个身子都弓起来浑身发抖的样子。 她的神情格外兴奋。 “小畜生,挣扎也徒劳,今日谁也救不了你。 若你求饶,说不得老婆子还会发发慈心,余些力气。” 做下人被使唤了一辈子,终于可以欺负主子,她有种奇异的快感。 却没留意叶桢弓身是为将药丸送进嘴里。 片刻。 弓成虾的人突然弹跳起来,一脚将冯嬷嬷踢飞了出去。 疼得冯嬷嬷大脑一片空白,半晌没反应过来。 另两个摁着叶桢的婆子也懵了。 叶桢趁机撕了裤腿,将野猫放了出来,满眸赤红地走向冯嬷嬷。 “老畜生,现下该你想想,今日谁能救你了。” “你……你怎么会?” 冯嬷嬷大惊。 她亲眼看着叶桢喝了掺药的汤水。 那药威力大的就是绝世高手喝了,也会绵软的任人摆布。 叶桢刚也的确如此。 “还不快抓住她。” 她朝两个婆子吼。 定是强弩之末迸发的余力,而她没防备才着了道。 她以手撑地要站起,叶桢快步绕至她身后,又一脚踢在她臀上。 砰! 冯嬷嬷被踢的往前栽,打了个滚,而后重重趴地。 “贱人……你这浪蹄……啊……” 她叫嚣着,话还没骂完,叶桢粗暴扭断一婆子的头,将肥硕的尸体用力砸在冯嬷嬷腰上。 冯嬷嬷喷出一口老血,她听到了自己腰椎和肋骨碎裂的声音,疼的眼前阵阵发黑。 另一婆子虽见叶桢恢复力气,但自持有些身手,便要去拔腰间匕首对付叶桢。 却是眼前一花,什么都没看清,匕首就刺穿了她自己的心口。 叶桢果断了结两人。 帮手皆死,冯嬷嬷生出惧意。 “少夫人别杀我,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关于二公子的秘密。” 她口中的二公子,是叶桢的丈夫谢云舟。 叶桢脸上杀意未减半分,冯嬷嬷不敢卖关子,“二公子他没死,他很快就会回府。 我是二公子的奶娘,二公子素来敬我几分,只要我帮您说话,二公子定会多加疼惜您……” 没有女人不期盼丈夫的在意,叶桢寡居三年更会如此。 她得保住命,才有机会报今日之仇。 然而叶桢只是冷笑着卸了冯嬷嬷下巴,整理好自己,就提着冯嬷嬷出了门。 她当然知道谢云舟没死,她还知道谢云舟此时就在这庄子上…… 和他的侍卫颠~鸾~倒~凤。 他不喜女子,却要娶她做遮掩,最后更是为躲避同房,不惜假死。 现在想回来了,就和侯夫人商量要除了她。 如此就不会被叶桢察觉他的恶习,还能转移世人目光,再以受害者的身份出现。 算盘珠子响得地下的阎王爷都能听见。 前世,谢云舟就是在她被毁后出现的,无人怀疑当年真相,反而博得无数同情。 他既然喜欢装死,这一世,叶桢便亲手送他去地府报道! 第2章 活寡变真寡 为遮掩谢云舟回京,也为对付叶桢,冯嬷嬷将庄子上的人都支开了。 倒是方便了叶桢行事。 她提着人刚翻墙入院,就听到屋里谢云舟的声音。 “不知那边处理好了没?” “公子是嫌我力不够重,还是花*样不够多,让你还有余心去想别的女人……” 叶桢撇了撇嘴。 窝囊! 谢云舟竟是个在下面的。 她竟是给这种人做了垫脚石。 令她反胃的声音又响起,“叶桢不除,你我回府后还怎能如现下这般随意。 只有坐实她的污名,将来我不再娶,世人才会以为我是被她伤透了心不敢再娶。 这样你我便可长相厮守,就是便宜她了,一个乡下养大的五品小官之女,竟攀上我忠勇侯府,做了三年侯府少夫人……” 叶桢眸中暗芒涌现,重重将冯嬷嬷丢在房门口,隐匿身形。 外头的动静惊动了屋里酣战的两人。 “谁?” 谢云舟的声音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原本痛晕过去的冯嬷嬷被这一扔,醒转过来,求生的渴望让她拼命拍门。 房门被人从里头打开。 着白色中衣,手提长剑的高大男子看见冯嬷嬷,面色一凝,“怎么回事?叶桢呢?” 冯嬷嬷迫切想要告诉他一切,可她只能嗯嗯啊啊。 男人是谢云舟的侍卫池恒,习武之人,看出冯嬷嬷下巴被卸,弯身就要替她合上。 叶桢却突然现身,定了池恒的穴,并取走了他的剑。 谢云舟看见这一幕满脸惊愕,“叶桢?” 她怎会出现在这里,还会武? 冯嬷嬷失败了! 意识到这点,谢云舟忙对叶桢出招。 可他虽为武将之子,却自小讨厌习武,身手着实不如何。 才几招就被叶桢踩在床上。 “叶桢,你好大的胆子,你想做什么?” 谢云舟觉得叶桢疯了,竟敢这样折辱自己。 “我是你夫君,夫为妻纲……你……” 冰冷的长剑毫不犹豫地刺进他的心脏。 叶桢这才回他,“你这话问的真是可笑,我来,自然是杀你……和你的奸夫。” 他还知道自己是她的夫君。 前世,她被关在破屋后,谢云舟也去看过她一次。 却是为了升官,要她委身别的男人。 那人带着面具,叶桢不知他是谁,又缘何会看上她。 但叶桢怎肯配合,拼力反抗伤了那人,却也被对方斩断手脚,折磨而死。 心中恨意如烈火灼烧,叶桢该将谢云舟千刀万剐。 但她刚重生,要改变前世命运,还有许多事要做。 她也不愿留谢云舟苟活,那样虽可以折磨谢云舟,却也会给她带来麻烦,更会恶心自己。 重活一世,叶桢要报仇,更要好好活着。 池恒见谢云舟被杀,目眦欲裂,试图冲开穴道。 叶桢将他拖到床边,“别急,我会送你下去陪他。” 她将长剑塞进池恒手中,在解开他穴道的刹那,握住池恒拿剑的手,划上了他的脖子。 宛如自杀。 将尸体弄到谢云舟旁边,给两人摆了个相亲相爱的造型。 叶桢在谢云舟脸上刻下“负心薄幸”四个字。 恰如其分地遮了点他的容貌。 又用池恒的剑在墙上刻写,“问世间情为何物,多年交颈缠绵抵不过功名利禄!” 用的是池恒的字迹。 叶桢曾撞见池恒在谢云舟的书房写字。 当时,池恒主动告诉她,是谢云舟手把手教的他习字。 语气得意又挑衅。 谢云舟死后,她同侯夫人要了谢云舟的字帖临摹,发现里头夹杂不少池恒的字迹。 那时,她做梦都想不到两人是这种关系,因而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却原来,池恒是真的在同她宣示主权。 叶桢嗤笑一声,将屋里多余痕迹仔细擦去。 她始终沉稳冷静,不紧不慢却又十分细致利落地行动着。 冯嬷嬷惊恐地看着这一切,身上早已冷汗淋漓。 叶桢处理好现场,在她面前蹲下,“老畜生,疼吗?” 冯嬷嬷拼命点头。 祈求叶桢能给她一些怜悯。 叶桢却是一笑,运转内力拍在她后背,让她更疼,再也开不了口,却不会即刻殒命。 “疼就对了。” 前世,她也疼得生不如死。 “若及时医治,你还能捡回一条命,否则华佗难救。” 冯嬷嬷看着叶桢离去的背影,愤恨懊悔。 她不该将庄子上的人都打发进山的。 叶桢将两个粗使婆子的尸体,也扛到冯嬷嬷身边。 所有整理妥当后,她拿了个瓷瓶,背上背篓踏着轻功进了山。 为了骗她来庄子,侯夫人装病,大夫说需得子时无根水,也就是夜露煎药才行。 侯夫人让冯嬷嬷陪她来庄子上采夜露。 昨日,他们采了一些送回去,京城回话说不够。 冯嬷嬷便以此为借口让所有人都进了山,包括她的婢女挽星。 现在她得让人回来见证池恒因爱生恨,杀死谢云舟后的殉情现场。 并将他们的旷世奇恋好好宣扬出去。 而她也需避开嫌疑。 好在,她自幼被养在外头,习得一身武艺,回京后,还不曾显于人前。 就是叶家也只知道,她力气比寻常女子要大些。 而这次,侯夫人却用软筋散对付她…… 想到此,戾气自叶桢眉间衍生。 寻到庄上众人时,天边已泛鱼肚白。 “少夫人?” 婢女挽星快步跑到叶桢跟前,“您怎么也进山了?” “冯嬷嬷不是说,让您歇上一歇吗?” 不等叶桢回答,她又看了看叶桢身后,惊喜变成关切。 “怎的就您一个人,夜间山里多危险啊,您有没有事?” 她取下叶桢的背篓,将她上下检查。 叶桢重生以来的镇定,终于崩塌。 她紧紧抱住挽星,湿了眼眶,“我没事。” 你也没事,真好! 前世,挽星下山察觉她出事,试图救她,却被池恒拿住,最后被侯夫人命人活活打死。 挽星武艺一般,轻功却极好,明明她可以自己逃走。 就如现下,明知她有武功,一个人在山里根本无碍,可她依旧满眼担忧。 叶桢借着擦泪的功夫,在挽星耳边轻语几句。 而后道,“我晚膳后突然晕的厉害,醒来屋里就剩我一人。 寻了庄上几间屋子都不见人影,便猜冯嬷嬷他们也进山了。 想着婆母需要的夜露多,我一人在庄子上也害怕,就也进了山,没想却在山里迷了路,现在才找到你们。” 她哭得伤心,庄上众人只当她是吓着了。 纷纷安慰。 无人疑心她是刚到,山路难走,从庄子行至此处得一个时辰。 而少夫人只是一介弱女子。 庄头上前,“少夫人受惊了,不过我们没见到冯嬷嬷。” 叶桢惊诧,泪水还挂在眼睫,“嬷嬷她们也迷路了?” 挽星虽困惑。 但主仆多年默契,她惊慌配合,“该不会是在山里遇险了吧? 冯嬷嬷可是夫人最看重的,若她出事,我们定也会被责罚。” 庄头闻言也慌了,“少夫人,这该如何是好?” 叶桢似想了想,“要不庄头和挽星先带些人沿着下山的路去寻,顺道将夜露送回去。 我带一部分人在山里找,万不可让冯嬷嬷出事。” 第3章 你跳不跳,不跳让让 庄头迟疑。 冯嬷嬷昨日偷偷安置了两人在庄上,连他都不得见真容,还勒令不得外传。 听了少夫人的话,他心头有些不安,想下山看看。 可少夫人留下,万一她出点事,他也不好交代。 “少夫人,要不您跟我们一起下山,我留些人在山上找?” 叶桢为难,“冯嬷嬷是母亲得用的人,她若有闪失,婆母会责怪的,于婆母病情也不利。” 她苦笑,“我昨晚跌撞一路,同你们一道恐会拖累你们速度。” 庄头看她鞋子沾泥,衣裳头发也被枝丫刺丛勾的破乱,狼狈又疲倦。 的确不适合赶路。 最终让庄头娘子和挽星带人下山,他留下。 冯嬷嬷再重要也只是下人,而叶桢是真正的主子。 叶桢目的达成,微微扬唇。 庄头是侯夫人的人,说不得见过谢云舟,若他回去,定会帮着遮掩。 他留在山里,挽星才好行事。 侯夫人终会自食恶果。 敛回心神,叶桢立即喊了起来,“冯嬷嬷……冯嬷嬷……你们在哪……” 她声音急切,惶惶不安,怕极了冯嬷嬷出事,她会被侯夫人怪罪的样子。 其余人便认定,少夫人平日在侯府定也艰难。 忙也纷纷跟着喊了起来。 叶桢不动声色地偏离大家。 而被他们声声呼唤的冯嬷嬷,终于等到了人。 一道道惊叫在她耳边响起。 庄子上大多是老实种地的穷苦百姓,见到凶杀场面,个个吓得不知所措。 同时又好奇,床上两人的关系。 挽星得了叶桢吩咐,没进屋,只在门外看一眼,就惨白了脸。 下山前,少夫人同她说,谢云舟在庄子上,但被她杀了。 她惶惑一路,也没想明白究竟怎么回事。 直到看到相拥的尸体。 姑爷先前是假死,他喜欢的是池恒,难怪婚后不与少夫人同房。 她更清楚少夫人为人,若非不得已,少夫人不会轻易下杀手,更不会恶趣味污蔑谢云舟好男风。 少夫人素来坚强隐忍,刚刚却哭了。 定是昨晚她进山后,谢云舟这些人欺负了少夫人。 挽星心中恨意蓬勃。 这帮子坏种! 但她下山是有任务的。 似被屋里场景吓坏了,她尖叫转身跑到冯嬷嬷跟前,“嬷嬷,屋里那两人是谁?出了什么事?是谁害了您?” 冯嬷嬷被疼痛折磨的早已失了理智,满心只记得叶桢的提醒,及时就医才能活! 她嘴唇拼命翕动。 挽星急哭了,“嬷嬷,您说什么啊,我听不清,可否写出来?” 冯嬷嬷艰难伸手,挽星贴心地托着。 在冯嬷嬷写下“医”字后,暗用巧劲,又让冯嬷嬷歪七八扭写了个“官”字。 挽星急问,“您写医字可是要我们请医?” 冯嬷嬷意识模糊,根本不知被挽星托着做了什么,只听说请医,便连连点头。 挽星忙对庄头娘子道,“快,嬷嬷要请大夫和报官。” 庄头娘子也被吓到了,但她没动。 “是否要先禀明侯夫人?” 虽不清楚后院那两人身份,但能被冯嬷嬷安置在庄上,想来和侯府有些关系。 死的那样不体面。 一旦请医报官,事情就会传出去,她担心会连累侯府颜面,被侯夫人责罚。 挽星似被她提醒,“庄头娘子说的是。” 忙松开冯嬷嬷的手,歉意大声道,“嬷嬷,您再等等。 速度快的话,此去京城一来一回,四个时辰也够了。” 四个时辰? 冯嬷嬷气的急喘,连翻白眼。 她四息都不敢等。 挽星见状,无措的看向庄头娘子,“嬷嬷情况怕是等不得,庄头娘子你拿个章程。 她是人证,对侯府忠心耿耿,却让我们报官,只怕此事非同小可,说不得是有什么要紧证据。 万一耽搁误了事……到时夫人追究下来……” 庄头娘子闻言,一时也没了主意。 而冯嬷嬷听到说报官,猛然回了些神。 不能报官,否则忠勇侯府会成为笑话,公子死了也会污名加身,夫人会疯的。 她又意识到挽星是叶桢的婢女,定是和叶桢串通一气,故意借她之口下令。 到时他们还能将责任推到她身上。 侯夫人会将她剥皮抽骨的。 这对恶毒主仆好卑劣的心思。 她满脸愤恨,推开挽星,努力去抓庄头娘子,想同庄子娘子吩咐。 可这一幕落在众人眼里,却是冯嬷嬷对庄头娘子不听话的愤怒。 庄头娘子再无迟疑。 不过也命了人前往京城禀明此事。 县城距离庄子半个时辰,等侯夫人得到消息时,大夫和县衙的人早就到了。 听说是忠勇侯府的庄子出了人命,县令亲自来了。 他到时,冯嬷嬷已不甘的咽了气。 县令只得去看屋里两人,万没想到其中一人竟是谢云舟,惊得脱口而出,“云舟公子?!” 挽星这才明白,叶桢为何一定要她去县衙报官。 定是少夫人知晓县令认识谢云舟,又猜到县令会亲自来。 县令出动,少不得要跟来些看热闹的。 人一多,想瞒都瞒不住。 她似这会才有胆量去看尸体,看清后扑通一声跪下,“竟真的是我家二公子。 可二公子不是三年前办差遇难了么,怎的会在这里?是谁杀了他?” 她忙朝县令磕头,“大人,这可是忠勇侯府二公子啊,还有冯嬷嬷,她是夫人重用之人,又是二公子奶娘,定是为护二公子被杀。 还请大人尽快查明真相,捉拿凶犯,为他们报仇啊……” 县令震惊后反应过来,此事不宜宣扬。 可已经晚了! 跟来看热闹的,有识字的。 床榻上旖旎过后的痕迹也在,他们早已看出这是一出炸裂,又叫人兴奋的殉情戏。 哪还忍得住不与人分享。 附近还有别的权贵庄子,下人们得了新鲜事,也争先恐后给自家主子报信,好讨个赏。 侯府公子好男风,抛弃发妻假死同侍卫私奔,后变心想回归,侍卫不甘将其杀于床榻之上,随之殉情。 而侯夫人的心腹嬷嬷也被灭口当场,可见侯夫人也是早知儿子当年是假死的,说不定她还是帮手。 啧啧! 哪家戏园子的戏有这出精彩。 因而消息很快席卷了周边,又快速传往了京城。 与此同时。 叶桢也脱离了大部队。 她在寻一个绝佳的跌倒之地,她腿上的伤还需要过个明路。 却撞见了两伙人打斗。 准确说,是两个黑衣人围杀一络腮胡男子。 其中一个黑衣人,叶桢认识。 前世,谢云舟去破屋时,身边跟着的就是这人。 这人献计喂她毒药,让她浑身似万蚁啃噬,以此逼她就范。 那疼痛钻心蚀骨。 叶桢想他死,也担心他去找谢云舟,让那边的事横生变故。 可络腮胡身上有伤,瞧着未必能杀了黑衣人。 略一思忖,叶桢隐于树后,以石子做暗器打向黑衣人。 有她相助,络腮胡轻松许多。 “多管闲事,找死。” 被叶桢打中眼睛的黑衣人,凶狠提剑追了上来。 却被叶桢声东击西,用尘土眯了眼睛。 络腮胡十分默契地一剑刺穿了他的身体。 仇人已死,叶桢还要找地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待她终于寻到一处合适的地方,却发现已被人占了。 是刚刚的络腮胡。 叶桢思忖是否要重新找个地方。 耳边隐隐传来庄上下人或喊“冯嬷嬷”,或喊“少夫人”的声音。 叶桢只得上前,“你跳不跳?不跳让让。” 第4章 千夫所指,万人唾弃 络腮胡没反应。 他盯着皇宫方向,眼里似翻滚着滔天骇浪。 叶桢看的则是坡下。 倾斜的陡坡上,有许多细小的野竹桩。 就此滚下去,能掩盖她身上被猫抓的痕迹。 叶桢没自虐倾向。 只是侯夫人一定会查看她的伤势,叶桢不惧侯夫人。 但她的公爹忠勇侯后日便会凯旋回京,他征战沙场多年,并不好糊弄。 一旦他察觉真相,叶桢逃不过杀人罪名。 叶桢不想搭上自己性命。 而庄头娘子发现冯嬷嬷后,也会立即派人来通知他们回去。 按时间推算,来的人应该已在路上。 她想再寻个合适的地方,又恰好能让庄头他们看见她摔下去,很难。 叶桢没时间耗了。 但她不确定这大胡子会不会好心相救。 亦或者有别的举动坏她计划。 庄头的呼声越来越近。 叶桢打量络腮胡,见他伤口还不曾处理,任由血水浸透衣衫。 她倏然板起脸,说教,“胡闹,人活一世,哪能事事如意。” “稍有不顺就寻死觅活,岂不让亲者痛仇者快。” “你这样轻视性命,可有的人却为了活下去付出万般艰辛,想想那些在意你的人。” 锋眉微拢,谢霆舟眸光挪到叶桢脸上。 凛冽中裹挟的一丝阴郁转为探究。 自己哪一点让这小矮子觉得他是要自杀? 不等他看明白,叶桢一个用力将他扑倒。 坚硬的胸膛硌得叶桢蹙了蹙眉,下意识看了男子一眼。 胡须遮了他大半张脸,但依旧可见眉长入鬓,高鼻深目,那双眸子半眯着看人时,似能将人看穿。 叶桢陡然脊骨发凉。 但她理直气壮,压在他伤口处,将一把药草塞到他手里。 那是她原本为自己预备的。 她满眼真诚,“就算世间无人在意你,你也该自己在意自己。 这药可止血,切莫再做傻事,好好活着。” 她似做了件大功德,利索起身。 而后探着身子朝坡下呼喊,“冯嬷嬷……冯嬷嬷你在不在下面,听到你应我一声……啊……” 叶桢在谢霆舟起身前,成功地滚下了坡。 她用内功护体,没让自己摔的太疼,却趁机将垫在身上的棉布扯掉,塞进袖中。 猫抓伤口上的血,立即晕染了她的衣裙,看着像极了是细竹桩划伤所致。 庄头一众人刚赶来,远远便见叶桢焦灼地朝坡下探寻冯嬷嬷,然后脚下不稳栽了下去。 “少夫人……” 庄头吓得魂不附体,当即就从所在位置往坡下救人。 大家纷纷跟上,无人留意坡上还有人。 谢霆舟把玩着那把药草,缓缓起身。 两道黑影悄然出现。 一人恭敬道,“主子,摔下去的是忠勇侯府二少夫人,他们在找侯夫人身边的冯嬷嬷。” 另一人补充,“属下将附近都搜了,除了这一行没发现其他人。 庄上那些人并无身手,属下怀疑刚刚帮您的是二少夫人。” 只有二少夫人离队了。 且还将他家主子扑倒了。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不是说二少夫人自小在南边庄子长大,身无长物,软弱好欺么?” 他家主子可是身高八尺,武艺超群,便是他趁其不备未必都能将主子弄倒。 二少夫人做到了,她又岂是等闲? 可坡下痛哼的声音传来,他又不确定了,真那么厉害,咋还摔了? 难不成是主子看上了她,故意让她投怀送抱? 这念头刚起,谢霆舟淡冷的眸光便扫了过来。 护卫刑泽顿时一个激灵,忙转移话题,“属下瞧着,出手之人似乎和那刺客有过节。” 谢霆舟也察觉到了,因所有的石子只盯着一个刺客打,且下的都是死手。 若刚刚出手之人就是她,那这件事便透着古怪。 刺客是宫廷暗卫,她一后宅妇人,又非京城长大的怎会和宫里的人沾上仇怨? 谢霆舟眸底微动,“跟上去。” 刑泽麻溜跑了。 另一护卫扶光拿出伤药,试探道,“主子,属下为您上药吧。” 主子一现身,他们就被刺杀。 主子不允他与刑泽暴露在他身边,所有刺客皆是主子亲手料理。 昨晚至今,已是五波刺客,主子再厉害,也有累的时候。 因而被刺客伤了腹部,但主子却似完全感受不到痛,只怕是心更痛。 扶光怨恨地看了眼皇宫方向。 谢霆舟接过扶光手中瓷瓶,开始解自己的衣衫。 那人扑过来时,他原是要拂开的。 但一女子孤身出现在山里,见到他无丝毫害怕。 再听她那些莫名其妙的话,鬼使神差的,他想看她究竟要做什么。 如今知道了。 假意误会他要自寻短见,口口声声劝他活,却故意压着他的伤口,好叫他不能及时起身。 似想到什么不好的回忆,谢霆舟眸中染上凉薄。 伤口处理好没多久,刑泽就回来了。 “主子,谢云舟三年前竟没死,这回是真的死了……” 在两人疑惑的眸光中,他将自己打探到的,关于庄子上的事,全都说了。 “事情传得很快,那谢云舟如今已是千夫所指,万人唾弃,当真是活该。 听闻侯夫人得知消息,当场就晕了过去,眼下正在赶来的路上,二少夫人也被抬回了庄子,瞧着很是虚弱。” 并不像身手很好的样子,莫非是他查错了? 他迟疑道,“主子,您说谢云舟当真是被池恒所杀吗?三年前他是真的遇难,还是故意假死?此事要不要通知侯爷?” 谢霆舟沉吟片刻,抬手撕下脸上虬髯,露出一张刀削斧凿极为精致的脸。 “主子!” 两护卫惊呼。 谢霆舟深眸黑沉,朝扶光伸手。 对上那双藏云搅雾的眼,扶光不敢有任何犹豫,从包袱里拿出一张面具双手奉上。 “主子,咱是要留在京城……不回边境吗?” 待谢霆舟带好面具,刑泽满眼担忧,“京城实在太危险,万一……” 万一被人认出身份,往后的日子他不敢想。 来的时候不是说好了吗,看一眼就回去的啊。 怎的就改变主意了? 谢霆舟看他,“你可有发现这次的刺客与以前的有何不同?” 刑泽认真想了想,突然道,“他们都没遮脸,也没隐藏宫廷暗卫的招数…… 主子是怀疑他们并非真正的宫廷暗卫?” 还是说,主子怀疑当年之事有异? 第5章 侯夫人要验身 叶桢这一摔,伤了腿和脸。 庄上请来的大夫是位中年男子,不便为她处理腿部伤势。 县城也无医女。 但叶桢裙上血迹斑斑,瞧着十分严重,伤势若不及时处理,恐会引发高热,甚至留疤。 挽星急的哭肿了眼,“少夫人,奴婢来帮你处理伤口。” 她会一点简单的包扎。 眼下无医,她来总比不处理好。 叶桢却阻止了她。 趁屋里没人,隐去重生一事,叶桢将野猫抓伤和侯夫人他们的阴谋告知了挽星。 宽慰她,“莫哭,我有分寸的,皮外伤只是看着吓人,并不严重。” 挽星气的恨不能将冯嬷嬷和谢云舟几人的尸体拉出来再杀一遍。 “他们骗婚在前,您恪守本分孀居三年,对他们也足够周到,他们凭什么还这样对您。” 可人坏哪需要理由。 她又心疼叶桢,“您遮腿上的伤,怎还把脸也伤了。” 心里却明白叶桢是为了更逼真。 哪有滚下坡,刚好只伤了腿的。 都怪她,没护在主子身边。 她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眼泪簌簌,“少夫人,对不起。” 她不该轻信冯嬷嬷的鬼话,以为自己多弄点夜露,就能让小姐多休息。 叶桢无奈,“便是我也没想到他们会如此害我,别拿别人的错惩罚自己。” “自伤的事不会有下次,你也答应我,任何事,任何处境,先保全你自己。” 挽星与她一起长大,情同姐妹。 这一世,她不愿挽星再因她牺牲。 顿了顿,叶桢又道,“往后还是唤我小姐吧。” 谢云舟的少夫人,谁爱当谁当去。 挽星下意识点头,而后是惊诧和兴奋,“小姐是要离开侯府吗?” 小姐自小被养在外头,根本无意回京嫁人,是老爷夫人以死相逼。 原想着尽心做好谢家妇,五年后小姐假死带他们离开,算是还了生恩。 如今小姐是被伤透了心,要提前离开吗? 离开也好。 小姐本就是云中燕,水中鱼,被困一方后宅,她瞧着都替小姐委屈。 叶桢却摇头,“会离开,但不是现在。” 血海深仇还没报,她真正的身份也没拿回来,若就此离开,岂不是便宜了那些人。 但这些事往后有机会同挽星细说。 “现在你要做的,便是替我请医。” “王御史家的庄子离这不远,他家老夫人身子不好,常年在庄上休养,身边应是有懂医术的婢女。” “小姐想让王老夫人替您的伤势作证?” 叶桢颔首。 忠勇侯娶过两位妻子,原配难产而死,现在的侯夫人柳氏是续弦。 王老夫人是原配夫人的亲姨母,原配夫人虽去世多年,忠勇侯对这位姨母依旧敬重。 且叶桢还有别的打算。 挽星却犯了难,“听说王老夫人很不喜侯夫人和她的孩子。” 谢云舟乃侯夫人所生,小姐是侯夫人的儿媳,她担心王老夫人会迁怒小姐,不肯借出医女。 叶桢同她低声耳语。 片刻后,挽星找到庄头,焦灼的说着叶桢的伤势。 庄头正头疼。 他万没想到,冯嬷嬷安置在后院的,会是谢云舟。 如今人死了,还闹出那样的事,他不知该如何承受侯夫人的怒火。 叶桢又是在他眼前摔的,他自然知道她的伤势有多重,好些竹桩上都带了血的。 可庄子上的妇人无人懂医,他更不敢让男大夫替忠勇侯府的少夫人处理大腿上的伤。 挽星一急,让本就惴惴不安的庄头更似无头苍蝇,以至于求到了县令跟前。 县令来此,本为讨好忠勇侯府,结果却捅了大篓子,心里也不安得很。 他有心想在叶桢一事上弥补,却无能为力。 只得到叶桢面前告罪。 叶桢隔着屏风劝,“大人不必愧疚,乍然见到已故之人,会震惊是人的下意识反应。 便是我至今都难相信,夫君他……” 她似伤心,又似疼的受不住。 片刻后才继续道,“待父亲回京,我会尽力同父亲解释清楚,只我担心自己人微言轻。 大人若实在担心,不如求求王御史家的老夫人。 听闻王老夫人性子耿直刚正,父亲又素来敬她……” 县令一拍脑门,他被谢云舟的事急昏了头,怎么把王老夫人给忘记了。 这里隶属他的管辖范围,附近几个庄子住的什么人,他摸得清清楚楚。 为攀上王御史,还曾去过王家庄子探望王老夫人,那老夫人身边就有医女。 且如叶桢所言,王老夫人在忠勇侯面前是说得上话的。 县令说了几句感激之言,忙不迭就带着挽星走了。 却不知屏风后的叶桢,冷冷勾唇。 前世,便是这狗县令得了侯夫人母子的指使,将她在庄子偷人的冤枉话传的绘声绘色,还寻了两个精壮男子认罪。 身为朝廷命官,只为攀权不问真相,枉顾律法,助纣为虐。 今生,便让他尝尝侯夫人的手段,狗咬狗去吧。 另一头,王老夫人听了挽星恳求,又见县令陪同,也不愿落得个见死不救的名声。 倒也没为难。 挽星在门外感激地磕了三个响头。 身边嬷嬷同王老夫人道,“奴婢这般有礼,想来主子也不差。” 许多时候,下人都是跟着主子行事的。 王老夫人叹,“忠勇侯府上百仆从,真要夜露,何须堂堂少夫人亲自来采。 姓柳的这是磋磨人呢,如今她儿子没了,只怕更得拿儿媳出气。 你也跟去瞧瞧,莫要让那柳氏做出什么糊涂事,连累了侯爷和霆哥儿。” 老嬷嬷应是。 心里却觉得侯夫人正经历丧子之痛,当不会有闲心为难儿媳。 却不想,医女刚替叶桢处理好,侯夫人就冲了进来。 她没给叶桢带医,也没去看儿子的尸身,而是抬手就朝叶桢脸上甩去。 打的还是叶桢受伤的那边脸。 叶桢避开了。 从前她会忍,是为了叶家,为了那稀少却渴望的亲情,现在…… 她心头轻呵,面上委屈,“儿媳做错何事,母亲要打我?” 往常,侯夫人对叶桢虽有磋磨,但都是些暗地里的伎俩。 这是她第一次对叶桢动手。 依她谋划,被世人唾骂的该是叶桢,结果却变成了她的云舟,还丢了命。 冯嬷嬷这个左膀右臂也折损了。 而叶桢却好端端坐在这里。 她心头恨极,再难伪装。 可叫她更恼火的是叶桢竟敢避开。 侯夫人眸底淬毒,污蔑的话张口就来。 “你平日在府上就不安分,到庄子上还敢勾结外人谋害我儿性命。 今日,我便要叫大家瞧个清楚,你究竟是个什么下作货色。” 她的儿子绝不能背负骂名。 那就让叶桢背了这一切。 她朝门外厉喝,“来人,扒了她的裤子,验身。” 第6章 叶桢无依仗 侯夫人这般不顾体面,还有一个原因。 她要从叶桢身上找线索,来推断昨晚的真相。 叶桢完好,说明冯嬷嬷动手之前就出了事。 可若叶桢受过猫刑,冯嬷嬷和云舟的死,就与她脱不了干系。 冯嬷嬷做事素来谨慎,侯夫人怀疑是后者,叶桢受刑时自救或被救,她身上的伤是猫抓的,摔倒是为了掩饰。 只要撕了她的衣裙,真相一目了然。 叶桢也会在劫难逃。 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应声而动。 挽星立即挡在叶桢面前,又气又忧。 叶桢起身握着她的手,凝视侯夫人。 “母亲是要冤枉儿媳,好给夫君洗去污名吗?” 她这般直白,倒叫侯夫人滞了下。 叶桢继续道,“每日晨昏定省,膳时寝前伺候,儿媳无一落下,日日在母亲眼皮子底下,何曾不安分? 来这庄子,也是母亲要求,初来此,儿媳人生地不熟,更不知夫君还活着,又如何害他? 县令大人就在庄上,他尚未有定论,母亲缘何就给儿媳定了罪?” 侯夫人脸色铁青。 叶桢平日在她面前,低眉顺眼,今日竟这样锐利。 当真是反了。 “好一张巧舌如簧的嘴,你与男仆有染,我顾及侯府名声,也想着上天有好生之德,便只处置了他。 将你打发来庄子反思,没想你死性不改。” 她神情阴鸷,“县令为何没有定论,你心知肚明,他与你狼狈为奸。” 门外的县令闻言,身子一抖,不可置信的眼神询问旁边师爷。 “侯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她在说我与少夫人勾结?” 他成了少夫人的姘头?还帮她谋杀亲夫? 师爷沉重点头。 侯夫人这是报复! 可堂堂侯夫人怎能无凭无据就如此信口雌黄。 县令大急,张嘴就要同屋里解释,被师爷阻止。 侯府位高,忠勇侯又刚打了胜仗,正是风光的时候,侯府若要针对大人,大人毫无招架之力。 解释在强权面前,没任何用处。 他低声提醒,“王老夫人。” 只有长者威风压过枕头风,大人才有活路。 县令闻言,扭头就往王家庄子跑。 屋里,叶桢一声苦笑,心里则是冷哼。 她就知道以侯夫人的肚量,不会放过县令。 若只是后宅腌臜,王老夫人未必会管,但构陷官员,身为御史的母亲,王老夫人不会坐视不理。 “母亲无中生有,以权压人,父亲为官清正不会同意的。” 侯府是侯夫人掌家,她发话,下人不敢不听。 要多少污蔑叶桢的人证物证,她都拿得出来。 可县令是朝廷命官,侯夫人只能动用忠勇侯的权势。 忠勇侯此人不算坏,但对侯夫人信任疼惜,容易偏听偏信。 叶桢要瓦解这份信任。 侯夫人不知叶桢打算,并不惧被叶桢说破心事。 “我所言皆是事实,你狡辩也无用。” 县令害谢云舟沦为笑柄,侯夫人憎恨他。 同时又觉得区区县令,她忠勇侯府摆得平。 眼下最重要的是叶桢。 她寒着脸叱喝婆子们,“还等什么。” 婆子们得了令,凶狠的朝叶桢扑去。 叶桢拔了发簪抵在脖间,同始终静默的嬷嬷和医女道,“婆母诋毁,叶桢百口莫辩。 恳请两位替我求一求王老夫人,请她替我上报大理寺或京兆府尹。 叶桢是否清白,一验便知,此番恩情,叶桢定结草衔环。” 今日这些话与其是说给王老夫人听,不如说是叶桢借王老夫人之口转给忠勇侯。 以免他听信侯夫人的一面之词,成为侯夫人的强硬助力。 前世,忠勇侯便是听信侯夫人,对她的事没有任何怀疑,任由侯夫人处置。 嬷嬷原还觉得是老夫人多想了,眼下骇然劝道,“少夫人莫要冲动。” 她了解这位继室夫人,绝非慈善之人,若叶桢当真不安分,早被她处理了。 所谓的验清白,应是毁清白。 寡居女子没了清白,等着她的是万劫不复,叶桢背上了杀夫罪名,谢云舟被侍卫情杀的传言就能推翻。 侯夫人要牺牲叶桢遮丑。 老夫人有交代,她不能袖手旁观。 福了福礼,她自报家门后,“侯夫人,既已报官,不如听听官衙那边怎么说……” 侯夫人打断她的话,“听闻王老夫人身子不好,身边离不得人,嬷嬷请回吧。” 之所以没清场就对叶桢动手,是她笃定叶桢身上有问题,正好留些人见证。 没想王家的老嬷嬷竟敢多管闲事。 一个老嬷嬷休想坏她计划,大不了事后她同侯爷认错,终归她和侯爷才是一家人。 叶桢没将所有希望寄托在嬷嬷身上,一直拉着挽星往门外退。 侯夫人失了耐心,示意婆子们上前,不论死活。 婆子们再无顾忌,一拥而上。 嬷嬷让医女去报信,自己展臂挡在叶桢主仆面前,“还请侯夫人三思。” 谢云舟的事已人尽皆知,侯夫人此举实在不高明,若被忠勇侯的政敌抓了错处,会连累整个侯府。 侯夫人并非想不到这些。 但她和谢云舟母子一损俱损,挽救谢云舟的名声,就是在挽救她自己。 侯爷的军功,足够抵消她丧子极痛之下偶尔犯下的糊涂。 见叶桢主仆再退就要出庄子,她一把推开嬷嬷,“快,抓住这个谋杀亲夫的毒妇。” 她侯府家事,用不着官府来判,她自己便能做这详断官,给儿子讨公道。 嬷嬷被推得脚下一个踉跄,直直往一旁栽去。 叶桢只得回过身来接住嬷嬷。 年纪大的人经不起摔,叶桢不愿连累她。 因着这耽搁,她被两个婆子抓住胳膊。 “小姐。” 挽星拳头紧握。 只要小姐下令,她就带着小姐杀出去,待小姐安全,她再回来杀了侯夫人给小姐报仇。 叶桢示意她再等等,心头却生出一股悲怆。 侯夫人这般有恃无恐。 无非是知她身后无人撑腰。 可她明明是一品将军府嫡女,是忠勇侯都要顾忌的存在。 却被舅舅舅母调包身份,成了任人欺凌的小官之女。 她的母亲是皇帝亲封的第一女战神,战死前留下扈从无数,却被夺她身份的表姐用来对付她。 今日,她只要被侯夫人拖回屋子,舅舅舅母,也就是她的养父母不但不会救她,反而会帮着侯夫人坐实她的污名。 如前世那般。 叶桢无人可依,唯有自渡。 武功是她的底牌,不到最后关头,她不能暴露。 好在,事情在按她计划的发展。 庄外看热闹的越来越多,县令也请来了王老夫人。 同来的还有一带着面具的男子。 他长身玉立,气度不羁,人未至,便打退了抓着叶桢的两个婆子。 声音戏谑,“侯夫人今日又是玩得什么花样?” 第7章 再出阴招 侯夫人瞳孔一缩。 来人是她的继子,忠勇侯府的世子谢霆舟,打小就爱与她作对,连声母亲都不肯叫。 是个不折不扣的煞神,后进了军营,多年未归。 “你怎么回来了?” 侯爷的信中并未提煞神要归京。 她以为他会驻守边境。 谢霆舟闲庭信步走到侯夫人跟前,笑道,“仗打完了,自然要回来了。 不回来,怎能瞧到今日的好戏。” 侯夫人想到什么,忙问,“你几时回来的?” “侯夫人这是何意?” 谢霆舟眯了眯眸,“该不是又要污蔑是本世子杀了谢云舟吧?” 他嗤笑,“本世子要杀他,可不必如此麻烦,他也长不到娶妻的年纪。” 娶妻二字颇带讽刺意味。 侯夫人心头狂怒。 她刚的确怀疑是谢霆舟帮了叶桢。 但转念一想谢霆舟虽跋扈嚣张,却也磊落,不曾真正暗害过云舟。 更不会用这种折损侯府颜面的法子。 且他很是难缠。 侯夫人不想节外生枝,遂露出哀婉神情。 “霆舟你误会了,我只是想知你父亲何时能归。” “你弟弟被人谋害,还泼了脏水,我一时没了主见,希望他能早些回来主持大局。” 谢霆舟仿佛没听到,玩把着手中鞭子。 叶桢听明白男子身份,心头微诧。 前世,忠勇侯世子不曾回京,难道是她的重生让今生的事有了改变? 可两者之间有何牵连,叶桢暂无暇深想。 被继子无视,侯夫人擦了擦眼角,同王老夫人道,“叫您看笑话了,我先处理些家事,改日再登门告罪。” 逐客意思明显。 王老夫人一把年纪也不想看她脸色。 但忠勇侯唤她多年姨母,她又视谢霆舟为亲孙,侯府的军功和权势都是父子俩用命换来的,不能被柳氏糟蹋。 谢霆舟也早到了娶妻的年纪,侯府若出了婆母残害儿媳的事,势必影响谢霆舟说亲。 她握住侯夫人的手,“二公子出事,你的心情老身能明白,还望节哀。” “不过,此事既牵扯多条人命,叶氏又是侯府的少夫人,眼下这般总归不好看。” “霆舟已给侯爷传信请他速归,不如等侯爷到了,请他定夺,如何?” 侯夫人抽出手。 自然不如何。 云舟喜男子的事,不能叫侯爷知晓,且她更担心侯爷由此查出别的事。 她得在侯爷到之前,把此事盖棺定论。 “管理后宅乃当家主母分内职责,侯爷满心都是报效朝廷,我怎能让后宅俗务费他心神。” 她坚称这是侯府内务,提醒老夫人别多事。 叶桢明白侯夫人心思,当即道,“母亲方才说儿媳勾结外人,敢问母亲那外人是谁?” 侯夫人眸色发暗,她自不能再当众诬陷县令。 便用力抓住叶桢的胳膊,“你自小无人教养,没有规矩,行为不检。 如今犯下如此大错,母亲虽恨你,可我亦有教导不力之责。 我不会将你送官偿命,但你往后需得在佛堂礼佛忏悔。” 她自觉退了一步,先将人骗进屋。 叶桢纹丝不动。 “母亲说不出,便是没有这人,对吗?” “您当年前往叶家提亲时,曾夸叶桢行规有矩,品性良善,是最好的儿媳人选。” 侯夫人给谢云舟娶妻,是为遮掩他的癖好,因而得取个好拿捏的,才选中叶家五品小官之女。 门不当户不对。 为免引人猜疑,侯夫人亲自上门提亲,彰显自己不看重门第,是看中姑娘本身,夸了叶桢许多好话。 侯夫人自己也因此得了不少美名,被世人传颂。 刚一心想坐实叶桢污名,急怒之下说了那些话,没想会被叶桢当众打脸。 围观百姓议论纷纷。 侯夫人脸色十分难看,正欲呵斥,便见叶桢的发簪再次抵上脖间,铿锵道,“叶桢虽长在乡野,但也知女子亦不能失了风骨。 母亲执意认定叶桢不洁,叶桢愿以死自证。 待我死后,侯府尽可拿我尸身去官衙查验,清白与否自有分晓,正好也请仵作验一验夫君的死因。” 谢云舟死前与池恒厮混,只要仵作一验,便什么都遮掩不了。 侯夫人便是没看尸身,只听底下人回禀,也知儿子和池恒做了什么好事,哪敢让仵作验。 她拉不动叶桢,便让底下人帮忙,可那些人刚上手,谢霆舟的鞭子便抽了过来。 侯夫人怒极,“霆舟,我是你母亲,这毒妇害了你弟弟,你怎能胳膊肘往外拐。” “你可生不出本世子这般正义优秀的儿子。” 谢霆舟眸色内敛,淡淡道,“忠勇侯府不是土匪窝。 谢云舟是老头子的亲儿子,他的死也算不得后宅俗务,等着。” 这般明晃晃欺压,真当忠勇侯府一手遮天了。 不对! 柳氏能将老头子迷的团团转,可不是糊涂人,今日所为却是愚蠢至极。 莫非,里头还有内情? 侯夫人见此,知道自己已失了先机。 突然仰天悲鸣,“云舟,你死得好惨,母亲却不能为你报仇,我无颜面对你啊……” 顺势晕倒在婆子怀里。 叶桢知她是装晕,也不拆穿,等婆子们将侯夫人抱进屋后,她向王老夫人和谢霆舟行礼道谢。 谢霆舟深深看她一眼,未语。 倒是王老夫人开了口,“一切等侯爷回来再说,你身上有伤,也先回屋吧。” 侯夫人装晕,便是寻了台阶不再针对叶桢。 但王老夫人对叶桢并不了解,不能确保这件事没有叶桢手笔,因而她派了个婢女照顾叶桢。 亦是监视。 侯夫人回房后便醒转了。 “多管闲事的老不死,还有吃里扒外的小畜生……” 她咬牙切齿骂了几句后,招来一姓吴的护卫,同他低声吩咐着。 夜半,县令转辗反侧,吴护卫到了他床前。 惊得县令腾的坐起身,“你想做什么?” 侯夫人晕倒醒转,便让他离开了。 但心里始终不踏实,现下看到吴护卫,下意识反应是侯夫人要害他。 却不想,吴护卫从怀里拿出一叠厚厚银票,“夫人想同你做个交易,这些钱只是利息。 事成后,夫人会让侯爷将你调去江南富庶之地,升任州府。” 县令咽了咽口水。 这对他来说是个很大的诱惑。 但白日侯夫人刚污蔑过他,他不敢轻信,“夫人想做什么?” “寻个身手好的精壮男子,让他认下与少夫人的奸。情。” 县令顿时明白他的意思。 有了王老夫人和谢世子的干预,侯夫人不敢再随意冤枉他。 但侯夫人要为谢云舟洗白。 因此,需得给叶桢找一个能打得过池恒,还帮她杀了谢云舟的姘头。 这对县令来说,并非难事。 甚至他松了口气,侯夫人终于不针对他了。 但他也忧心,“侯爷和世子会不会察觉?” 吴护卫冷笑,“哪个做父亲的当真愿意儿子死后,背上这样的污名? 侯爷最是看重侯府声誉,又偏爱夫人,有他镇着,世子不会乱来。” 县令做梦都想往上升,觉得护卫说的也有道理。 若他是忠勇侯,也恨不能早点将此事平息,牺牲一个儿媳算什么。 他接了银票。 吴护卫又将一个肚兜递给他,“这是少夫人的,另外少夫人后肩有道浅疤。” 第8章 叶桢反击 县令暗暗点头。 贴身衣物和肩上疤痕都是极私密的,有了这些证据,加上人证,叶桢通奸的罪名算是证据确凿了。 两人又一番低声筹谋后,县令保证,“下官定会竭力做好此事,绝不叫侯夫人失望。 届时,下官的前程还劳夫人多多费心。” 吴护卫皮笑肉不笑。 被夫人记恨上的人,竟还妄想前程。 愚蠢! 待二公子的事处理妥当,等着他的哪是什么江南州府,分明是阎罗殿。 县令对此毫无所知。 吴护卫离开后,他更无睡意,满心欢喜地数着银票。 嘴里呢喃,“少夫人,你可别怪本官,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要怪就怪你不会投胎,没生在顶流权贵之家,又无能拢不住婆母的心,让她将你当了棋子。 你放心,等你死后,本官会给你多烧些纸钱,好让你贿赂阴差,下辈子投个好胎。” “如此说,我还得多谢大人。” 轻声细语在耳边响起。 县令数银票的动作一顿,惊恐抬头,竟是叶桢。 芙蓉面,桃花眼,眼里水露露的还蕴着一丝笑意,纤柔下颌,修长的颈,肌肤赛雪,当真是好一副仙姿迭貌。 可现下看在县令眼里,只觉是罗刹索命,背后一阵发寒,“少……少夫人,您……您怎么来了?” 叶桢伸手,“拿来。” 县令想喊人,但心口抵着的匕首叫他不敢造次,只得乖乖将银票给了叶桢。 叶桢瞧了瞧,竟有两千两,还是通兑的。 她毫不客气地收进怀中,轻笑,“还有吗?” 县令也是个财迷,支吾道,“给的就这么多,没了。” “再想想。” 叶桢声音始终轻轻柔柔的,手中的匕首却是加了几分力道。 县令不敢再装糊涂,忙将攒的家底掏了出来。 只要命在,钱财还能再捞。 不小的箱子,金银珠宝银票皆有。 叶桢挑了挑眉。 倒是一笔不小的意外之财。 “现在真的没有了,就这些了,少夫人饶命。” “跪下。” 叶桢温声吩咐。 县令膝盖一弯就跪了下去,叶桢转至他身后,“要和侯夫人一起害我?” “没有,都是侯夫人胁迫,下官也没办法……” 匕首自心口移到脖颈,挨着匕首冰冷触感,县令当即改了口,“是下官错了,下官再也不敢了,少夫人饶命……” 倏然,他意识到什么,惊愕道,“您会武?那二公子……” 是你杀的? 后头的话他不敢说出来,心里已然确定。 一个女子,半夜出现在这里,还将他和吴护卫的话听了去,吴护卫却毫无察觉。 这哪是一般的女子? 又怎会在山里迷路,还摔伤了? 叶桢慢吞吞嗯了声。 手里的绳索却迅速套在了县令的脖子上,速度快的县令还来不及做反应,就被叶桢吊在了房梁上。 他双腿胡乱蹬着,有衣服从他面前垂落,求生的本能让他用力抓牢那衣服。 以至于指甲缝里都抓进了布料的纤维。 待听到叶桢轻语,“我还没活够,只能你先死了,记住,杀你的是侯夫人。”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抓的竟是忠勇侯府护卫们所穿的衣裳。 来不及深想,手里的衣裳就从房梁滑落,他再也无法借助衣裳给自己喘气的机会。 待县令咽气,叶桢从他手里抽走衣裳,又拿出一个荷包丢在地上。 而后带走了证据和他的钱财。 冤枉人的事,侯夫人做的,她叶桢也做的。 寻了个地方藏好钱财,叶桢拿出小衣,吹燃了火折子。 会从侯府带她的衣物过来,可见侯夫人在得知谢云舟死讯后,便铁了心要给她泼脏水,让她担下一切。 可她从未让侯府下人贴身伺候,侯府无人知晓她肩上有疤。 除非,侯夫人还联系了叶家。 因她回京后,只有养母在她出嫁更衣时看过她肩头。 叶桢脸上泛起冷意,眉目肃杀。 先是告诉侯夫人她力气大,需得用软筋散对付,又是透露她身上疤痕。 他们倒是合作愉快。 前世,她被锁破屋,叶家,尤其是抢了她身份的表姐,时不时就去折磨她。 也是那时,她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 才知叶家早就知晓谢云舟不喜女子,但依旧将她推入火炕。 侯夫人这次未得逞,叶家估计坐不住,很快就会跳出来对她赶尽杀绝。 那她就连带前世的仇怨一并清算。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庄上。 刑泽同谢霆舟回禀,“侯夫人已命人将谢云舟整理妥当装棺了,明日回府。 她是当真不打算让官府介入,这般看来,谢云舟和池恒的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且两人怕是早有首尾。 怪不得一心想让谢云舟争世子之位的侯夫人,却相中于他们毫无助力的叶桢做儿媳。 这分明就是骗婚啊,就不知侯爷知不知道。” 谢霆舟摩挲手上扳指,“他不知道。” 否则,柳氏不会急着抹除痕迹。 刑泽也反应过来,“那侯爷也挺可怜的,被妻儿瞒的死死的。 回来还得继续被侯夫人忽悠。” 转念一想,那不也是侯爷自己乐意嘛。 能被皇上重用的人,又能蠢到哪里去。 无非是偏爱作祟,愿意相信罢了。 这样看,侯爷似乎不值得同情。 反倒是少夫人,一生都被毁在那对母子手里。 想到什么,他嘀咕道,“刚属下过来时,侯夫人的人还在少夫人房门口闹呢,说是要少夫人去守灵。 少夫人也是硬气,硬是不给开门。” 说话间,扶光快步进来,“主子,那护卫竟是去了县令家中。” 白日谢霆舟察觉侯夫人反常,叮嘱扶光留意她的动向。 吴护卫一出庄子,扶光便尾随其后,知悉了吴护卫和县令的对话。 听完扶光的转述,刑泽怒道,“他们竟这般对付一个女子,实在卑鄙。” 他问,“那你是否将那衣裳毁了?” 扶光摇头。 侯夫人有心陷害,拿走了衣服还有伤疤,甚至别的凭证。 他贸然出手只会打草惊蛇,搞不好还会给主子惹麻烦。 叶桢和他们非亲非故。 刑泽理解扶光所虑。 可。 “那就不管了吗?” 他看向谢霆舟。 扶光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不得放肆。 他与刑泽是亲兄弟,父亲病逝后,叔伯惦记他们的房子,便设计污了他娘名声。 刑泽当时只有五岁,亲眼看着他们的娘被族人沉塘。 因而他对毁女子清白的举动,深恶痛绝。 他亦是。 但主子的事更重要。 谢霆舟明白兄弟俩的心思,问刑泽,“你刚说她没开门?” 刑泽刚点头,谢霆舟便已起了身,“去看看。” 第9章 这次是他扑了叶桢 谢霆舟到的时候,侯夫人也在。 见到谢霆舟,她神情哀凄,指着房门道,“云舟死的那般凄惨,她这个做妻子的连守灵都不肯去。 我知你正直心善,以为是我欺负她,可你却不知,她的心早就不在侯府。 说不得此时人都不在屋里,又不知野到哪里去了,我是管不着她了。” 她句句贬毁,好似叶桢当真如此不堪。 这些年,她深谙一个道理:想要别人相信,自己就得坚信,如此言行才不会露有破绽。 “也怪我,先前总怜惜她寡居不易,对她多有纵容,才将她纵得这般无法无天。 连我这个婆母亲自来请,都叫不开她的门。 罢了,她既不愿,只能我这个做母亲的去守,我可怜的云舟啊……” 她哭哭啼啼走了。 却在行至暗处时,叫来护卫询问,“你确定她没出去?” 叶桢房外,她早已派了人暗处盯梢。 但云舟和冯嬷嬷的死实在叫她费解。 她已同意云舟带池恒回府,便是默认了两人私下的关系。 那池恒就不可能会杀云舟殉情。 可叶家也保证,叶桢只是从小在庄上干活,力气比寻常女子大一些,杀不了池恒和云舟。 那究竟是谁杀了他们? 这件事实在诡异,叶桢定有她不知道的秘密,亦或者帮手。 她必须盯牢。 护卫坚定点头,“我等不敢懈怠,的确无人出屋。” 侯夫人咬牙吩咐,“继续盯着。” 叶桢当真是硬了翅膀了,竟敢不开门。 如此也好,待明日县令带人过来,叶桢今晚的举动倒是于她有利。 她又吩咐,“盯着庄外动向,侯爷一到,立即让县令带人过来。” 这些年,她想做的事就没有不成的,这件事也不会例外。 另一头,谢霆舟敲响了房门,“桃枝,二少夫人可有事?” 桃枝是王老夫人留下的婢女。 听出谢霆舟的声音,忙要去开门,被挽星拦住了。 “桃枝姐姐,您刚也听到了,侯夫人满口污蔑我家小姐。 眼下夜半三更,世子是男子,若开了门只怕更是说不清,没得还要连累世子。” 随即对门外道,“多谢世子关心,我家小姐身上有伤,白日又受了惊,实在不敢再与侯夫人纠缠,还望世子见谅。” 谢霆舟蹙了蹙眉,“桃枝,去看看二少夫人怎样了。” 桃枝知晓自家老夫人对谢霆舟的看重,当即就听话地往里屋走。 挽星心下一慌,低声阻拦,“桃枝姐姐,你刚也看到了,我家小姐精神不好。 眼下刚歇上,若将她吵醒了,怕是她又得惊慌难安,还请姐姐可怜可怜我家小姐。” 桃枝刚的确见叶桢情况不甚好,因而叶桢放下床幔说要睡会时,她便跟着挽星到了外间不曾打扰。 后头侯夫人的人过来,挽星不愿开门,她作为王家的婢女自不会干涉。 可现在世子吩咐,她不得不从,“你放心,我会仔细些。” 但叶桢早已翻窗出去,根本不在床上,挽星怎敢让桃枝入内。 僵持间,桃枝察觉出不对,“你在拦我?少夫人不在屋里?” 老夫人可是让她看着二少夫人的,若她把人看丢了,别说她没法和老夫人交差。 便是老夫人也不好和忠勇侯交代。 思及此,她再不顾挽星阻拦。 可她哪有挽星力气大,两人拉扯间,门砰的一声被踢开。 谢霆舟身高腿长,几步就进了里间。 挽星心都跳到嗓子眼,忙丢了桃枝,去追谢霆舟。 “世子,您是小姐的伯兄,闯她房间实在于理不合。” 谢霆舟见她这般,心头狐疑更甚,一把掀了床帐。 挽星腿一软,险些就站不住。 却见自家小姐就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谢霆舟。 她忙不动声色地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冲到床前。 “小姐,您醒了,您别怕,奴婢拼死也会护着您。” 叶桢轻嗯了声,眸光凄凄。 “白日我以为兄长和侯夫人是不一样的。” 叶桢在屋里,让谢霆舟有片刻意外。 但挽星的慌乱他看得分明,再看叶桢红扑扑的脸蛋,他意味深长笑了。 “本世子瞧你,似乎和白日也不太一样,可是伤势恶化,高热了?” 还是急着赶回来,热的? 所有人,包括叶桢都没想到,他竟会突然掀被,径直捉住叶桢的手腕。 挽星腿又软了。 倒是叶桢眉目镇定,“兄长还会医?” 语气有些孱弱。 纤细手腕滚烫,竟真的是高热了。 可若只是高热,婢女不会阻拦他们入内。 谢霆舟这才细细打量她,面具下的凤眸洞若观火,一寸寸审视叶桢的表情。 笑道,“略通一二,弟妹的脉搏跳得有些快了。” 他不介意叶桢守不守灵,但他需得弄明白叶桢是不是山上那个人。若是,他得从她这里挖出刺客的全部信息。 被他盯着,叶桢如芒在背。 面上凄然一笑,“夫人坚称我杀夫,欲要置我于死地,我说是怕的,兄长信吗?” 问话间,她突然拉住谢霆舟的衣襟,一用力,谢霆舟扑倒在她身上。 叶桢适时曲腿,膝盖刚好顶在谢霆舟的伤处。 谢霆舟痛得眉头微蹙,眼里满是凌厉的杀意。 叶桢仿若未觉,她闭上了眼,避开那双好似能看透一切的眸子。 在他耳边虚弱道,“兄长既懂医,可否为我开些退高热的药,我好似烧得脑子都不清晰了,难受的紧。” 谢霆舟掰她的手指,“弟妹确实烧得糊涂了。” 竟敢试探他。 他没费什么力气,叶桢听话地松了手。 呢喃一句,“兄长记得帮我开药啊,我还没活够。” 之后便似昏睡过去。 谢霆舟没多做停留,留下一张退热的方子,交给桃枝便离开了。 挽星反应过来,她家小姐真的高热了。 可小姐刚还跑了趟县城…… 她忙去摸叶桢的额头,烫得吓人,惊的忙请桃枝去王家庄子替叶桢抓药。 侯府这边的庄子是备药的。 桃枝见叶桢在屋里,只当自己是误会了主仆俩,颇有些不好意思,当即便去拿药了。 叶桢这才缓缓睁眸。 “小姐,你怎么样?” “无碍。” 应是那野猫爪子脏污导致的,加之她重生后情绪起伏,又两夜不曾休息,“喝些药便会没事的。” 挽星并未放心,同时又担心起别的,“小姐,世子是不是怀疑了?” 叶桢轻轻嗯了声。 但她也发现了他的秘密。 这世间能叫她害怕的眼神不多,谢霆舟刚刚那眼神让他想起了络腮胡。 因而她刚刚故意撞击他的腹部,那里果然有伤。 谢霆舟就是山里的大胡子。 可她虽没见过忠勇侯世子,也听说过世子早年毁了半边容貌,不得已才戴面具。 这人在山里虽有虬髯遮面,但他脸上并无伤疤…… 第10章 叶桢死定了 谢霆舟踢开叶桢房门,发现她高热的事,很快传到侯夫人耳中。 气的侯夫人绞紧了手中帕子。 叶桢高热,就有了不去守灵的理由。 那她刚刚在叶桢门外说的那些话,若传到侯爷耳中,岂不成了她刻意编排儿媳。 “真是个祸害。” 专门坏她的事,简直就是她的克星。 等除了叶桢,她再来收拾他。 骤然丧子,对侯夫人打击很大,白日那番应对已耗尽她的精力。 因而得知谢霆舟只待了片刻便离开,之后再无动作,侯夫人气过之后也没做多想。 反倒是刑泽忍不住问道,“主子,少夫人当真生病了?” 他刚没进屋,但屋里的动静他听得清楚。 本来见挽星阻拦,他也以为少夫人不在屋里的,没想人不但在,主子还给她开了药方。 谢霆舟点点了头,脱了外袍。 原本包扎好的地方又晕出血来。 刑泽见状,忙去拿了药来,“好端端的,怎的又出血了。” 谢霆舟神色不明,“叶桢弄的。” “少夫人?” 闻言,连素来稳重的扶光都一脸愕然,“她不是病了吗?” 怎的还能动主子的伤口。 没听到打斗声啊,她是如何做到的? 谢霆舟没说,这次是他扑了叶桢。 脑中不期然闪过叶桢滚烫的身体,还有耳边女子灼热的呼吸,谢霆舟危险地眯了眯眸。 叶桢认出他了。 而他也再次确定,叶桢有身手,且还不差。 “让人去她长大的庄子查一查。” 她究竟是何人,又是跟谁习得一身武艺,嫁入侯府这些年为何深藏不露,她想做什么,和那刺客又是什么关系。 主仆多年默契,不必他言明,俩属下也明白究竟要查什么。 扶光领命而去。 而刑泽也终于明确,叶桢就是在山里用石子当暗器的人。 若叶桢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女子,主子不会费心去查她。 既如此,那叶桢今晚定是出去过,只不过及时回来了而已。 “主子,可要查一查叶桢今晚动向?” “不必。” 整个人烧得似烙铁一般,还要冒险出去,极大可能是去破侯夫人的阴谋。 是或不是,明早便能见分晓。 翌日一大早,叶桢刚睁眼,外头便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是忠勇侯回来了。 侯夫人跌跌撞撞扑进他怀里,哭得哀婉悲切,“侯爷,妾身终于等到您了。 可是我们的云舟……他再也无法开口叫您父亲了……侯爷,妾身心如刀绞,若非舍不下您和孩子们,妾身真想随他去了……” 她骨相极好,又常年热衷保养,即便眼下没有平日精致妆容,但并不显狼狈,反而多了一份楚楚可怜的柔弱美感。 忠勇侯往昔很爱她这份美丽。 但今日他无暇欣赏,“究竟怎么回事?云舟怎么会在庄子上?” 谢云舟的死让他伤痛三年。 结果死去的儿子还活着,又被人杀死了。 得到消息,他彻夜不休地策马赶回来,只想早些弄明真相。 侯夫人满眸含泪,“妾身也不知云舟为何在这。 但听庄头说,是冯嬷嬷将他们安置在庄上……” 她将自己病了,冯嬷嬷带叶桢来庄子为她采夜露的事说了。 哭道,“第一日送夜露,冯嬷嬷捎口信,说要给妾身一个惊喜,想来便是她发现云舟还活着。 妾身当时病的难受,并未多想,若是知道……妾身便是爬也要爬来见我们的云舟。 侯爷,妾身悔得肠子都断了,也不知这三年他遭了多少罪……” 她拼命捶打自己的胸口,痛苦至极。 忠勇侯瞧得很是心疼,握住她的手,“好了,别伤着自己,你继续说。” 可侯夫人似再也说不出话来,只绝望摇头,簌簌落泪,整个人瘫软在忠勇侯身上。 忠勇侯便看向她的婢女,婢女忙道,“侯爷,那晚庄上所有人都进山,只有二少夫人和冯嬷嬷几人留下。 其余人都死了,二少夫人却没事,她平日在府上就不安分……” 她和侯夫人统一口径,添油加醋说叶桢与府上男仆有染。 “二少夫人说自己醒来,在庄上没寻到人才进山,可冯嬷嬷他们就在庄上。 她又是天亮时才与庄头他们汇合,也是她的婢女坚持报官,将二公子身份闹了出来。 因而夫人有所怀疑,想看看她身上的伤口是否为真。 可少夫人百般拒绝,甚至还让县令去请了世子和王老夫人……” 听完紫竹的讲述,忠勇侯脸色黑沉。 当即让人带叶桢,又派人去请了王老夫人。 他则抱着柔弱无依的妻子,到了谢云舟的棺椁旁。 世上最大的悲痛莫过于中年丧子,这种痛苦他已经历过,痛彻心扉,如今又经历一次。 对害死儿子的人,他恨不能抽筋剔骨。 故而叶桢刚进屋,便对上忠勇侯杀气腾腾的眼。 他生得高大威猛,又有战场厮杀出来的煞气,沉着脸看人时,威仪尽显,十分可怖。 挽星有些犯怵。 叶桢不动声色挡在她前面,镇定行礼。 忠勇侯没叫她起,反而行至叶桢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良久,他问,“叶氏,为何要害云舟?” 叶桢对他的质问毫不意外,他不屑后宅俗务,因而将一切交由侯夫人,且十分信任她。 “昨日母亲一到,连现场都不曾看,就断定是儿媳杀了夫君。 今日父亲亦如此,可当时现场种种迹象表明,杀夫君的就是池恒。” 她反问,“父亲母亲为何就笃定,夫君不是池恒杀的?” “混账!” 忠勇侯勃然大怒,带着泰山压顶的气势,“云舟岂是与男子苟合之人,你竟敢如此污蔑自己的丈夫。” 他并非没听到传言。 但他谢家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就没出过如此败德之人。 云舟武艺是一般,那是因为母亲希望两个孙子能守望相助。 故而让云舟走文官仕途,将来好辅佐走武将之路的兄长,也可避免兄弟相争。 云舟也做得极好,读书刻苦,才学斐然,忠勇侯很为之骄傲。 这样的儿子怎可能躺于男人身下。 忠勇侯难以相信,是以坚定地认为这是无稽之谈。 叶桢并未被他气势震慑,再问,“父亲常年在外,可曾真正了解过夫君?” 这样的叶桢与侯夫人认识的儿媳,实在不同,她突然莫名有些不安。 故而捂着心口,无力地指着叶桢,“我儿已经死了,你还嫌害他不够。” 叶桢平静道,“母亲书肆里养了不少寒门学子,夫君的才名便是这样来的。 父亲若不信,一查便知。” “叶桢你放肆!” 侯夫人心头发沉,叶桢怎么会知道这些。 她扶着额头靠在忠勇侯肩上,“侯爷,你管管她,云舟已经够惨了,不能再被她折辱了。” 眼神不着痕迹地看向门外,县令怎么还没到。 便听得叶桢继续道,“儿媳绝非胡言,这件事是我表姐叶晚棠亲口告知。 姑母虽已战死,但以她的人脉,表姐查出来的当不会有假。 儿媳也相信,以表姐一品将军府嫡女的身份,不会平白污蔑夫君。 若夫君的才学都能作假,那又有什么是真的,夫君为何就不能是好男风?” 她这番言论之下,盛怒的忠勇侯渐渐平静一下。 侯夫人见此,心里七上八下。 正欲再说些什么,余光瞥见县令身边的师爷急急跑来。 她松了口气,无声勾了勾唇角。 叶桢死定了! 第11章 侯夫人害怕 “真是个废物,竟来得这么晚,险些让叶桢狡辩过去。” 侯夫人心中怒骂。 转而又想,幸好赶上了。 否则真叫侯爷去查,于她十分不利。 人一旦对另一个人的信任有了裂缝,那条裂缝就会无限扩大,许多平日坚信的事也会被推翻。 好在她反应快,及时和县令布下今日这局。 侯爷只要认定叶桢通奸,就不屑深究此事,她就能让事情终结于叶桢。 这般想,侯夫人决定,等事情完结也能给县令一个好死。 可谁料,师爷往地上一跪,喊的却是,“侯爷,还请侯爷给我们大人做主啊。 大人他,他昨夜被人吊死在房梁上了啊。”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和手帕,“这是现场找到的,不是我家大人的东西,想来是凶手留下的。 帕子里包着的是大人指甲缝里残留的,应是大人临死前在凶手身上抓下的。” 他将证物悉数呈于忠勇侯面前。 侯夫人看清东西,大脑嗡的一下险些晕死过去。 县令怎么会死,证据还指向她。 那她给县令的东西呢?又去了哪里? 是谁坏了她的事? 忠勇侯的脸色也更沉了。 他认出了那布料纤维,是府上护卫统一穿的布料。 “你可认得这个?” 他将荷包递到侯夫人面前。 在他看来,侯夫人一向将管家之事做得很好,若凶手是侯府的人,她这个当家主母或许见过这荷包。 可侯夫人做贼心虚,惊道,“我怎会认识这个。” 话出口,她意识到自己反应过了,正欲描补, 叶桢举了手,“我似乎见过。” 侯夫人心乱不已,直觉叶桢绝不会说好话。 “你莫要胡乱掺和,给侯府惹来麻烦。” 叶桢却认真道,“似乎是母亲身边吴护卫的。” 若她不指认,侯府下人就是认出,也无人敢说出来。 侯夫人气结,心头不安越来越甚。 紫竹忙跳出来。 “少夫人当真是不检点,堂堂侯府少夫人,竟会留意一个护卫的腰身。” 叶桢将自己的荷包取下,高举头顶,同忠勇侯道,“因为一个护卫佩戴的荷包,比我这个少夫人的还好。 母亲一人掌家辛苦,我身为儿媳察觉府中异样,便会多留意几分。” 叶桢的荷包,在师爷带来的那只荷包映衬下,显得格外朴实,甚至寒酸。 忠勇侯微微蹙了蹙眉,眼底划过一抹狐惑。 每次他回府,听到的都是妻子如何善待儿媳,府中下人也被妻子管束的格外规矩。 可刚刚一个婢女竟斥责主子。 叶桢收回荷包,看向侯夫人,“我以为那是母亲赏给吴护卫的。” 做荷包的布料就是侯夫人赏的。 可她刚否认了,眼下更不能认。 她是要让叶桢烂在泥里,不是给自己招杀人罪名的。 门外的吴护卫也慌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荷包什么时候掉的。 从县城回来后,就被侯夫人安排盯着侯爷动向,等发现时,想着荷包里没多少银子,又有差事在身,便没急着去找。 原本,荷包掉县令家也无事,如今人死了,他若再承认那是自己的荷包,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他忙进屋跪下澄清。 且控诉叶桢,“少夫人,属下与您无冤无仇。 您不能因上次您寻小的叙话,小的避嫌躲开就如此栽赃。” 叶桢垂眸,不与下人争辩,眼底一抹讥讽。 不愧是侯夫人的人,与她一脉相承,可他这般却是害了侯夫人。 忠勇侯眉头越蹙越深。 吴护卫见叶桢不语,还有些得意。 却不知侯夫人杀他的心都有了。 自作聪明的东西。 侯爷最重规矩,在没彻底定罪前,叶桢都是侯府的主子。 一个两个都在侯爷面前不尊叶桢,岂不是打破她昔日塑造的假象。 挽星心疼叶桢,更气侯夫人在侯府一手遮天。 她膝行上前,“侯爷明鉴,我家老爷虽只是五品,我家小姐那也是官家女。 究竟要如何不堪,才会与下人纠缠不清,他们都是诋毁。” 她急的说话都带着哭腔。 叶桢紧握她的手。 在侯府,她只有挽星。 前世,她们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世,她们走到了忠勇侯面前,已经不一样了。 抬眸看向忠勇侯,叶桢语气决然,“父亲,姑母曾同我说,您是最赤诚热血的大将,心中有正义。 您会误会儿媳,定是儿媳所行欠妥。 但儿媳还是那句话,儿媳愿上公堂为自己求个清白。” 忠勇侯神色晦暗。 无人告知他叶桢曾提出对簿公堂,只言语透露县令有意包庇叶桢。 “你与叶将军有往来?” 叶惊鸿,大渊女战神,亦是他昔日旧友。 “姑母时有书信教导。” 提及姑母,叶桢心头发涩。 姑母回京述职,专门绕道去看她。 第一眼,叶桢就想亲近她,彼时,幼小的她,只以为姑母是叶家唯一去看她的亲人,因而她才那般粘着她。 却原来是母女亲缘,姑母才是她的亲娘。 可惜,她们也只见过那一次便天人永隔。 可就那么一次,母亲也私下为她寻了武习师父,让她在庄子不再被欺负。 为了这唯一的亲情,叶桢此生也得好好活着,她背脊愈发挺直。 忠勇侯又问挽星,“听说是你报的官。” 侯夫人手心一片汗湿。 事情不该是这样发展的。 挽星忙解释,“是冯嬷嬷下令的。 奴婢害怕尸体,起初没敢靠近。 也根本没想过会是二公子,是县令认出二公子,奴婢才敢大着胆子上前,庄上众人皆可作证,奴婢并非有意。 但奴婢愿意领罪,只请侯爷夫人不要迁怒我家小姐。” 她说得并无破绽,谢云舟三年前就死了,谁会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而她身为一个女子,害怕死尸再正常不过。 同时,她提醒是县令叫出谢云舟的名字,侯爷若深思,就会想侯夫人会不会因此记恨县令。 “冯嬷嬷当时话都说不出来,全是你的猜测。” 紫竹不甘示弱。 忠勇侯再次沉默,眼神逐渐幽深。 叶桢眸光坦荡,背脊挺直。 她的婢女所言,只需审一审庄上下人便可知晓,无需撒谎。 他不了解叶桢,但他了解叶惊鸿,此人十分挑剔,非品性上佳者入不了她的眼。 更遑论她书信往来。 而当初为云舟定下叶桢时,妻子亦对叶桢夸赞有加。 若叶桢所言为真…… 他沉眸看了眼侯夫人。 “来人,着我的令牌前往大理寺……” 侯夫人闻言,心都颤了。 正打算用晕倒来阻止此事,便见谢霆舟扶着王老夫人进来,“不必报官。” 侯夫人从未觉得谢霆舟如此顺眼。 可下一瞬,他又道,“昨晚吴护卫的确去了县衙。” 一盆冷水将侯夫人浇的遍体生寒。 事情完全超出掌控。 她当机立断,难以置信地指着吴护卫。 “世子说的可是真的?你背着我去县衙做什么?” 叶桢则不紧不慢地问师爷,“县令大人被害,不应该上报京兆府或者大理寺么?” 第12章 改前世走向 是啊,朝廷命官被害,为何不上报刑狱衙门,反求到了忠勇侯跟前。 所有人都看向了师爷。 师爷姓秦,名鹿,追随县令多年。 秦鹿磕头,“县令夫人出身边境,当年城破,敌军屠戮百姓时,是侯爷及时赶到,救下夫人全家。 夫人感念侯爷救命之恩,因而不忍侯爷凯旋便英名受损,方才命小的求来此处。” 忠勇侯眉峰一凝,“这话是何意?” 秦鹿抬头看了眼侯夫人,“白日侯夫人意指大人与少夫人有私情,夜里,大人就被害了。” 他将侯夫人对叶桢说的话一字不落复述。 “而小的昨日恰好在吴护卫身上,见过这荷包。 吴护卫是侯府下人,夫人担心上报官府,会连累侯爷。 一边是恩人,一边是夫君。 夫人思量再三,暂将消息封锁,命小的带着证物前来,请您私下给我家大人一个公道。” 忠勇侯听明白了。 县令夫人怀疑是侯府杀了县令,却想卖他一个人情,私下了结。 忠勇侯看了眼自己的亲随,“押下去,审。” 吴护卫迅速被带了出去。 侯夫人瘫坐在地,脸色苍白,“侯爷,这里头定是有什么误会。” 忠勇侯将她拉起,按回在椅子上,神情不辨喜怒。 转头看向王老夫人时,眸光柔和许多,“劳烦姨母跑一趟,不知姨母对此事了解多少?” 王老夫人便让嬷嬷将昨日之事都说了,包括叶桢身上伤势情况。 “老身无心干涉侯府家务,但霆哥儿他娘去得早,母族也就老身这个长辈能为他考虑一二。 若有逾越之处,还望侯爷海涵。” 忠勇侯摆手,“姨母切莫生分,我知晓您良苦用心。” 只是嬷嬷所言,与妻子让他知道的,相差甚大。 他指了指紫竹,再下令,“审。” 侯夫人几乎坐不住椅子。 她很清楚,忠勇侯审紫竹并非不信嬷嬷所言,而是疑了她这个妻子。 好在,她重用之人,都有软肋在她手中。 叶桢平静地看着侯夫人。 她被关破屋那些日子,看守她的婆子们热衷闲聊打发时间。 师爷秦鹿和县令夫人余氏被抓奸在床,让她们八卦了好一阵。 昨夜,吴护卫离开时,秦鹿就在暗处洞察一切。 叶桢尾随秦鹿去了余氏房间,确定前世传言为真,才去了县令处。 秦鹿与余氏本是青梅竹马,县令在秦鹿外出求学时,占有强娶了余氏。 婚后却并未善待她,余氏早已恨县令入骨。 秦鹿为爱放弃学业,混到县令身边,得他信任,两人多年既不曾对县令动手,亦没逃离。 叶桢猜测应是两人不舍权势。 故而留下指认侯夫人的证据,若秦鹿是个有野心的,想来会搏一搏。 今日,秦鹿登门,叶桢便知猜对了。 他们不打算报官,想找忠勇侯谋求好处。 那么他们必定会咬死县令是吴护卫所害,方能从侯爷这得到补偿。 吴护卫是侯夫人心腹,素来奉命行事,这是忠勇侯也能想到的事。 叶桢在侯夫人欲图把一切推给吴护卫时,打断她的话,将忠勇侯的注意力转到秦鹿身上。 自然,叶桢也想过,余氏和秦鹿会直接报京兆府,那么叶桢留下的证据也足以指认吴护卫。 思量间,亲随进来,“侯爷,招了。” 吴护卫坚称曾受谢云舟恩惠,因而憎恨县令将谢云舟的事宣扬开,这才痛下杀手是为谢云舟报仇。 这番说词,经不起细究。 亲随等着忠勇侯示意,是否要继续审。 忠勇侯眼皮微落,“押下去。” 算是默认了吴护卫的说法,侯夫人暗暗松了口气。 亲随出去没多久,又进来。 “侯爷恕罪,属下不察,竟让那紫竹受不住疼痛咬舌自尽。” 忠勇侯将敌国打的自献城池和美人,能跟在他身边成为他亲随的人,又岂会轻易让犯人在审讯时自戕。 何况,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婢女。 分明就是亲随揣度忠勇侯心思,没打算将紫竹吐露公之于众。 忠勇侯眼皮未掀,沉声道,“下去领鞭子。” 侯夫人再次松了口气。 侯爷终究还是护着她的。 王老夫人人老成精,怎会看不出忠勇侯有意压下此事。 起身道,“年纪大了,坐不了一会儿就困得厉害,老身便先回去了。 等侯爷那日空了,帮我捉了我那不孝子过来,陪老身吃顿家常便饭。 侯爷也许久没尝过老身的手艺了,届时,你们兄弟俩好生喝几盅。” 言下之意,今日她来是为两家私情,不会透露侯府之事,更不会让做御史的儿子捅出去。 忠勇侯也起身,将人送到庄外。 回来时,问了亲随一些话,方才回到屋内。 屋里那些人未动,忠勇侯同秦鹿道,“本侯治家不严,让奴才犯下大错,本侯会亲手杀了他为县令偿命。 夫人好意本侯领了,劳烦转告,夫人有何意愿,本侯会尽力满足,以作补偿。” 秦鹿今日来此,本就是抱着富贵险中求的心思,没想最后真得了承诺,欢喜离开。 回去后,他便会和夫人对外宣称,县令暴毙而亡。 叶桢依旧跪着。 忠勇侯示意她起来,“书肆一事本侯会去查,听说你伤势颇重,回房歇着吧。 待明日回了京城,本侯会请宫里的女医为你诊治。” 叶桢谢过,拉着挽星一并起身往外走。 对这个结果,她并无多少意外。 侯夫人深耕侯府多年,不是那么容易倒台的。 这次,叶桢没有被关破屋,挽星也还活着,还让忠勇侯意识到侯夫人并非真正完美,已算首战告捷。 余下的,徐徐图之。 侯夫人欲说些什么,忠勇侯眸光陡然凌厉,“你也先回房。” 如此,屋里便只剩忠勇侯和谢霆舟主仆。 “怎决定留下?当真不回边境?” 忠勇侯问谢霆舟。 谢霆舟眸光淡淡,“你还有闲心操心我的事?” “那县令是谁杀的?” 谢霆舟既知吴护卫去了县城,应是派人跟了,故而忠勇侯如此一问。 被问的人睨了扶光一眼,“不知,自己查去。” 他有怀疑,暂无证据。 扶光有些惭愧,他只顾盯梢吴护卫了。 忠勇侯便不再问,整个人瘫靠在椅子上。 “此番大捷,不出意外,大渊短期内不会再起战事,我这个只会打仗的武将就得在京城呆着。 陛下是明君,但我若一点错处都没有,只怕他用得也不安心。 包庇妻子,伙同师爷掩盖县令被害真相,为封口,帮师爷谋得县令之职,算是个不错的把柄。” 便是他不去深查,也知秦鹿能代替县令夫人来此,两人关系不一般。 他哀怨地看了谢霆舟一眼,“但放在别处,我不放心,打算将他弄去边境,若你在那边,还能帮我盯着些。” 谢霆舟嗤笑,“醒醒,还没入夜就做美梦,本世子可不是替你盯人的。” 边境算是他们的地盘,便是他不在,秦鹿在那边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他瞥向棺椁,“你不看看你的好大儿?” 第13章 侯夫人被惩罚 忠勇侯朝他伸手,“拉一把。” 他起不来了。 谢霆舟蹙了蹙眉,将人从椅子里拉了出来。 他难得的好心,还帮忠勇侯将谢云舟的衣裳往下扯了扯。 侯夫人命人给谢云舟清理了身体,却清不掉那暧昧淤痕。 忠勇侯都快做祖父的年纪了,只看那淤痕便明白怎么回事。 他闭了闭眼,“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好孩子,也一度因将长子带在身边,忽略了次子而愧疚。 男人常年在外,女人留守家中,操持一家老小十分不易,她又从无抱怨,事事周到。 我便想着,既娶了她,就该全心信任她……” “幸好,你打仗不糊涂,可要再看看他姘头?” 忠勇侯的低落情绪被扫去大半,“你这人都不知什么叫嘴下留情,安慰老者吗?” 专给他戳刀子。 谢霆舟勾了勾唇角,没什么正形。 “你倒算不上老,若愿意还能再生几个,亲自教养没准能教出个不错的。” 忠勇侯瞪他,“我若没记错,你平日都唤我老头子。” 顿了顿,他又道,“你不看好澜舟?” 谢澜舟是他和侯夫人的幼子,如今不过五岁。 “我是不看好孩子他娘。” 不愿多言,谢霆舟耸了耸肩,“没事我先回去了。” 却被忠勇侯喊住,“你往后可会留在侯府?” 谢霆舟脚步未停,丢下两字,“不会。” 忠勇侯双肩一点点塌下,眼底隐隐有痛意。 一盏茶后,他到了侯夫人房间。 侯夫人在他面前跪下,“侯爷,妾身错了。 妾身糊涂,不该害怕侯府名声受损,就污蔑叶桢,打算牺牲她保全侯府名声。 但妾身真的没有派人杀害县令,妾身更没想过置叶桢于死地。 妾身只是想让她先担下这一切,等风头过去,再秘密将她送回南边,给她寻一门好亲事。 她自小在南边长大,回到那里总好过在侯府守一辈子寡。 妾身知道自己这样太自私了。 可是侯爷,妾身是个没有主见的妻子和母亲,事关丈夫和儿子的名声,妾身就顾不得许多了……” 她闭上眼,眼泪滚滚落下。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只能主动交代一些,再狡辩,反而叫侯爷反感,彻底失去他的信任。 夫妻二十多年,她了解自己的丈夫。 忠勇侯从不曾怀疑过自己的妻子,但此时他却不知能不能再信她。 “云舟和那护卫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先前那般坚定谢云舟不是好男风。 但在谢霆舟阻止他报官时,他开始动摇了。 若不是对侯府不利,谢霆舟不会干预他的决定,看过尸身后,他心灰意冷。 侯夫人睁开眼,可怜巴巴,“妾身不知他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但妾身确实对您撒了谎,云舟他前些日就联系了妾身,妾身才知他还活着。 可他和池恒的事对妾身冲击太大,妾身不知如何与您说。” 她绝不承认自己早就知道,否则侯爷只会更生气。 好在,以前云舟的事都是冯嬷嬷在料理,紫竹知之甚少。 “妾身还要与您坦白,吴护卫其实是听了妾身的命令,才去找的县令。 但妾身只是让县令帮忙坐实叶桢不洁,吴护卫回来后并没告诉妾身,他杀了县令。” 和紫竹交代的差不多,忠勇侯脸色缓和了些。 “同为女子,你对叶桢所为实在恶毒,妄想蒙骗本侯,还要以权压人更是大错。 自今日起,你便在庄上思过,无本侯同意不得回京。” 她没有求情,更没有闹,恭敬跪伏于地,“妾身有错,甘愿受罚,但妾身实在没脸让孩子们知晓。 若澜舟问起,还请侯爷替妾身全一全脸面,便说妾身是在养病。 往后妾身不能伺候在侧,也请侯爷寻个良妾替妾身照顾您……” 忠勇侯大步出了屋子。 他怕走慢了,心就软了。 侯夫人提到小儿子和良妾,叫他想起来,妻子高龄为他产下幼子,险些丧命,养了近一年才能下地。 便是卧床不能起时,也时时念着他,将他的事打点的无一不妥。 甚至还因自己不能伺候,担心他长期不得纾解于身子不利,为他张罗妾室。 可背后又怕他纳妾后忘了她,吃不下睡不着,连梦里都哭着喊他。 她有错,但对他的情意却是真的。 看着忠勇侯仓皇的背影,侯夫人缓缓勾唇。 片刻后,笑意渐冷,她咬牙,“好一个叶晚棠。” 表面与她合作,背后竟敢查云舟,还透露给叶桢。 这仇她一定得报。 京城叶家。 叶晚棠连打两个喷嚏,叶夫人忙拿了披风给她系上。 “娘,我不冷。” 叶晚棠将披风扯下。 私下里,她都是如此称呼叶夫人,只有外人在时,她才会叫回舅母。 叶夫人慈爱哄道,“乖,披上,万一伤寒了就难受了。” “她这打了两个,是有人在骂她。” 抿了一口茶的叶正卿道,“该不会是叶桢猜到我们和侯夫人联手,在骂我们吧?” “她那么蠢,至今还不知你们并非她爹娘,而是她的舅父舅母,又怎会猜到是我们在帮侯夫人。” 叶晚棠不以为意。 “就是,若侯夫人得逞,叶桢眼下哪还有功夫骂我们。” 叶夫人忙附和,“我们一家三口的温馨时光,你别提她,扫兴。” 叶正卿被妻女说得哑口,良久,他才道,“真的要叶桢的命吗?和从前一样养在乡下不行吗?” 她好歹是自己妹妹唯一的孩子,又被女儿占了身份,叶正卿想到自己的妹妹,总是有些发怵。 尤其这几天,夜里不安得很,做梦都是叶惊鸿来找他算账,一杆银枪将他捅个对穿。 “爹,女儿知您不忍心,若可以女儿又何尝愿意对表妹赶尽杀绝。” 杏眸微垂,眸底满是杀意,语气却是无奈。 “可眼下情况和从前不同了,她留着,女儿的身份就有可能暴露。 届时,别说您升官,怕是我们一家都不得善终。” 闻言,叶正卿那一点点不忍彻底烟消云散。 甚至盼着侯夫人早些送来好消息。 庄上,挽星得知忠勇侯对侯夫人的处罚,愤愤不平。 “她那样恶毒,结果只是思过,对外还得给她脸面说是养病。 太便宜她了,说不得过几天,侯爷一心软又给接了回去。” 那她家小姐受的苦算什么。 若非小姐会武,又及时应对,她都不敢想,侯夫人会将小姐害到什么地步。 叶桢的反应倒是格外平淡。 侯夫人在忠勇侯面前装了几十年,忠勇侯对她的感情很深,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割裂的。 他们还有孩子,母亲声誉受损直接影响的是孩子。 忠勇侯是个看重孩子的父亲,不会轻易严惩孩子母亲。 且她笃定,侯夫人最后一定会回去的。 但回去不代表,她在侯府和忠勇侯心中的地位还能如初。 叶桢给伤口换了药后,同挽星道,“走吧,去给谢云舟守灵。” 挽星难以接受。 她都恨不得将谢云舟的尸体剁碎喂狗,还守什么灵。 这种人就该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叶桢冲她眨眨眼,“演戏去,回京后小姐请你吃遍京城一条街。” 第14章 知道真相 棺椁前,叶桢坐在蒲团上,将纸钱一张张投于盆中。 她低语,“虽说死者为大,但我不想跪你,原因你当清楚。 人人都说是我攀了高枝,可在庄上我虽无父母疼爱,却也无人欺我,不会挨饿受冻。” 走到门口的忠勇侯蹙眉,觉得叶桢这话言过其实。 他忠勇侯府家大业大,妻子再不周到也不至于让儿媳吃不饱穿不暖。 许是叶桢察觉他来,故意说给他听,给妻子上眼药的。 下一刻却听叶桢又道,“得知你死了,我挺痛快的。 从前我不明白,你既娶我,为何一直躲着不圆房,为何池恒总在我面前挑衅。 如今想来,我们的亲事根本就是你遮丑的骗局,你们早已厮混在一起。 可我何其无辜,被你们毁了一生,眼下你得到报应,我自该高兴。” 忠勇侯顿住脚步。 叶桢这话是何意? “小姐,小心隔墙有耳。” 挽星担忧的四顾看了看,见护卫在门外,有些距离。 才敢低声道,“夫人虽被禁足庄上,但她持家几十年,府上全是她心腹。 这些话若传到她耳中,她不会让您好过的,奴婢瞧着侯爷也是个糊涂的。 儿子死了,侯夫人急匆匆赶来瞧都不瞧一眼,只顾着算计您背锅。 连我这个丫鬟都瞧出来这里头不对劲,可侯爷还是处处护着夫人。 刚刚那些话,您万不可再说了,您若实在难受,那……那……” 她为难的想了会,突然眼眸一亮,“有了,奴婢请您吃鸡腿,吃点好吃的就不难过了。” 叶桢牵强一笑,“那我请你吃八宝鸭。” “奴婢谢小姐,不过奴婢还想吃红烧肘子,行吗?” 叶桢声音宠溺,“行,都依你,张嘴……啊……好吃吗?” “好吃,肥而不腻,入口即化,小姐你也尝尝。” “嗯,果然不错,如果有挽星酿的果酒就更好了。” “嘻嘻,奴婢可是小姐的贴心小棉袄,必然是要为小姐备下的,奴婢给您满上……” 细细碎碎的低音传入耳中,忠勇侯脸色铁青。 谢云舟再不济,如今也死了。 两个胆大包天的,竟敢在他儿子的棺前食荤品酒。 他足尖一点跃上了房顶,他倒要看看这两混账究竟搬了多大的席面过来,还要说些多过分的话。 还有门口那些护卫都是死的么,竟由着她们这般胡来。 可瓦片掀开,底下哪有什么酒肉。 只有两个姑娘对着空气比划。 忠勇侯有片刻茫然。 便见佯装倒酒的挽星突然垂了手,一把抱住叶桢,啜泣出声。 “都怪奴婢没用,只能这样哄小姐开心。 也怪侯夫人太坏了,她自己绫罗绸缎,顿顿珍馐,却要求您为二公子食素着孝。 动不动就罚您抄经饿肚子,不是让您冬天跪冰地就是夏天端滚茶。 嫁入侯府三年,您身上穿的还是我们自己在庄上做的衣服,奴婢瞧着心里难受的紧。” 她狠狠瞪了眼棺椁,“最坏的就是这个,奴婢怎么想都觉得您那晚昏睡,就是他给您下的药。 他定是怕回了侯府被您发现秘密,要谋您性命。 好在小姐您命大,因胃不适将汤药吐了出来,才提前醒来,稀里糊涂进了山躲过一劫。 可如今他死了,侯夫人算计您不成,定不甘心,还不知又要怎样折腾您……” “好了,刚是谁提醒我别乱说话来着。” 叶桢将她的嘴捏成可爱状,反过来安慰她,“往后侯爷在府上,我们的境况会变好的……” 忠勇侯若有所思地离开了。 叶桢冲挽星暗暗竖了个大拇指。 她内力不浅,忠勇侯一出现她便察觉了。 挽星低语,“侯爷会帮我们吗?” 叶桢含笑,“人要靠的终究是自己。” 刚和挽星所言的确是侯夫人所为。 但她和挽星的日子倒也不至于那么凄惨,他们有身手,背着侯夫人出府不难。 至于那些体罚,她权当是修心练功了。 演这一场也非想要忠勇侯的怜悯。 她要的是一点点撕掉侯夫人的面具,要的是忠勇侯对侯夫人起疑,从而一点点深挖下去。 叶桢知道一些秘密。 只要忠勇侯挖下去,他们夫妻必定会反目。 待侯夫人彻底失去忠勇侯这个依仗,便是叶桢杀她之时。 而忠勇侯离开后,便让人找了两个从侯府过来的仆从问话。 一番威严震慑,问的又是叶桢的日常,两人不敢隐瞒。 忠勇侯的脸黑沉得几欲滴水。 灵堂里叶桢主仆的话竟是真的。 他的妻子以叶桢是寡居为名,三年来不允她碰荤腥,不允她着新衣。 可他记得清楚,三年前谢云舟头七后,他便下令府中不必茹素。 因他是武将,深知人常年茹素于体格无益。 妻子也的确遵令解除了府上忌口,却唯独对叶桢例外。 她这般苛刻儿媳,与先前夸赞叶桢相背离…… 莫非先前的夸赞都是假,妻子当真也是如叶桢所言,与叶家结亲只是为了掩饰谢云舟的喜好? 沉默良久,他下令,“夫人身边留个婆子便可,其余人明日全部回京。 既是清修养病,膳食上便清淡些,咸菜萝卜最是养胃。” 或许让她自己经历过,才能真正反思。 也该让她知道,手握兵权的忠勇侯并非是她可随意蒙骗之人。 他们母子是否骗婚,忠勇侯没再去问侯夫人。 他差不多能确定叶桢所言为真,那么妻子刚刚还是撒谎了。 再去问,他得到的也只会是谎言。 甚至他想到,三年前谢云舟的假死,有妻子的相助,否则他不可能一点都无察觉。 他对侯夫人很失望,对谢云舟亦然。 “我儿云舟三年前已死,此人虽与他容貌有些相似,却并非谢云舟,抬出去,处理了。” 亲随震惊,却也不敢真就随便埋了,心里盘算着得在庄上给二公子找块好地。 便听得忠勇侯又吩咐,“将陛下上回赏的祛疤膏给少夫人送去,同她说,庄上这几日的事往后不必再提。” 他亦不会再查云舟真正的死因。 在忠勇侯心里,儿子三年前的假死行为,犹如战场上的逃兵。 一个逃兵不值得浪费时间。 何况,他三年前决意假死时,便已是抛弃了自己这个父亲,他为此伤痛三年,而他们看着他难受只字不提。 又想到叶桢主仆俩靠幻想解馋,他补了句。 “这些日子大家赶路辛苦,山里这个时节猎物不少,去多打些来,晚上犒赏众将士,少夫人那边也多送些过去。” 这是他对叶桢的补偿。 但也仅于此。 亲随迟疑,“那些传言可要想办法扭转?” “不必理会。” 做再多在有心人听来也是欲盖弥彰,反而又添热度,不如坚持不认,时日久了旁人觉得没意思,自会淡下去。 收到祛疤膏,叶桢便知忠勇侯信了她,离报仇又进了一步。 叶桢心里很高兴,感谢的话便说的诚意十足,还亲自将人送到门口。 却在回来后,看到慵懒坐在她房中的谢霆舟。 谢霆舟开门见山,“是你杀了县令。” 第15章 互为把柄 示意挽星在门外守着,叶桢在谢霆舟对面坐下。 “兄长此话何意?” “本世子连谢云舟都不认,你这一声声兄长倒是叫得亲热。” 谢霆舟漫不经心的声音缓缓响起,接下来的话却让叶桢心头一凛。 “你摔下山坡是为了掩盖身上原有的伤势,让本世子想想,什么样的伤需要那细竹桩的划痕来遮掩。” 还是腿部位置。 修长手指一下下敲击着桌面,他晒然一笑。 “实在有些费脑筋,不如直接去审一审侯夫人,她定然知晓。” 他不认侯夫人做母亲,因而这些话说的毫无压力,必要时他也不介意真去审了她。 叶桢也笑,不动声色反击,“兄长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原本应是差不多了,不过被只烈猫捣乱……” 话及此,谢霆舟眯了眯眼,“猫~抓?” 他倏然想起来,年少时涉猎前朝秘卷,秘卷上记载过这样一件事。 前朝暴君最爱虐杀女子,其中一项便是将女子四肢固定,再将饿极的野猫塞进女子裤管,而后鞭打猫。 饿猫被打,逃窜之下利爪会抓烂女子皮肉,女子痛不欲生,暴君则看着女子哭得梨花带雨,兴奋欢喜。 并将此刑取名“梨花带雨”。 后流传出去,被老鸨广泛用于调教不愿接客的女子,沿用至今。 这刑法对女子极为残忍,他曾出手管制,但妓子身份卑微,依旧有花楼暗地使用。 可叶桢是侯府少夫人,谁敢这样对她?又为何要这般折辱她? 因而他难得的语气迟疑。 叶桢衣袖下的手一紧,她再沉稳,被猜中那样的真相,心底也免不了屈辱和难堪。 好在她是个擅长隐藏情绪的人,没叫谢霆舟看出半点端倪。 但门外的挽星却呼吸急促起来,是担心叶桢被发现,也是愤怒侯夫人歹毒。 可这微末的呼吸变化,却让谢霆舟确定了心中猜想。 他瞳孔微震。 实在匪夷所思。 是侯夫人还是谢云舟? 亦或者是他们母子合谋。 谢云舟和池恒的事上不得台面,他想回侯府,就得除了叶桢这个占了他妻子名分的外人。 梨花带雨这种恶刑,花楼都要躲着用,这对母子竟敢用在侯府少夫人身上。 脑中想起叶桢那日在山里说的话,“有的人为了活着需得付出万般艰辛。” 还有那把塞给他的药草。 若叶桢受刑,又不能及时就医,那么她的身体就会溃烂。 他通医术,很快联想到什么病症会烂了身体。 脏病! 原来如此! 竟是如此! 谢霆舟捏碎了桌上茶盏。 怪不得侯夫人那天不管不顾要污蔑叶桢。 因她很清楚叶桢身上有线索。 只要拿下叶桢,她才能从叶桢嘴里问出那晚的真相。 看来老头子糊涂得不止一星半点,竟将这么一个恶妇当成宝。 那么大渊国内,其他高门后宅又有怎样的腌臜阴私…… 他抬眸看向叶桢。 难怪她不惜自伤,还求到王老夫人跟前。 “为何对那个刺客出手?” 他失了试探的心思,直接亮出自己的目的。 也是亮出自己的把柄,他承认了自己就是那日的络腮胡。 叶桢有些意外。 但她也很快细思出谢霆舟来此的目的。 “这算是兄长和我的交易吗?” 他想要刺客的信息。 而她希望他对她的事守口如瓶。 谢霆舟颔首,“可以如此理解。” 叶桢亦爽快,“他是谢云舟的人。” 谢霆舟却冷了脸,“你在骗本世子?” 谢云舟身边有几个人,他很清楚,尤其扶光在侯府多年,若刺客是谢云舟的人,他定能认出来。 何况,那日他虽贴了假须,却是以真面目示人。 谢云舟怎会派人去杀他?又怎敢杀他? 他这反应让叶桢意识到,她见那刺客是在几年后。 今生的她,的确还没在谢云舟身边见过那人。 难道那人眼下还不是谢云舟的人? 还是谢云舟假死这三年招揽的? “叶桢不敢骗世子。” 就算刺客从前不是谢云舟的人,往后也是。 她眸光坦荡,她记得清楚,当日刺客唤谢云舟为主子。 谢霆舟亦想到谢云舟离京的这三年,可若那刺客是这三年到了谢云州身边,叶桢又怎见过? 叶桢也想到了这层,但她绝不可能告知谢霆舟自己重生之事。 “我在庄子附近见过那人,冯嬷嬷曾提过谢云舟此番是带功回京,身边有能人异士相助。 因而在山里见到你们时,我才会认定他是谢云舟的人……” 前世谢云舟三年方才归来的借口,是他侥幸活命后不甘碌碌无为,潜入敌国为探子。 为大渊提供不少情报,因此得嘉赏入朝为官。 这些都是叶桢从那些看守婆子们口中得知,现下只得借冯嬷嬷这个死人之口透露给谢霆舟。 “他潜入敌国,为大渊提供情报?” 谢霆舟眼眸幽深,语气质疑? 叶桢点头,“冯嬷嬷是这样说的。” 前世与谢云舟无甚接触,不曾细想,但那晚杀死谢云舟时他的反应,叶桢怀疑了。 这样的人,真的吃得了做探子的苦么? 可朝廷的封赏不会作假,会不会是谢云舟夺了别人的功劳? 她突然想到前世谢云舟口中的贵人,会不会是那人在暗箱操作。 而这刺客根本就是那贵人身边的。 “冯嬷嬷还提过,谢云舟身后有贵人相助。” 叶桢又透露了一点。 谢霆舟既然这般在意刺客身份,定会深查,而她也想知道那个强占她不成,最后砍断她手脚,将她折磨至死的男人究竟是谁。 同时,她决定回到京城后,一定要拿到侯府的掌家权。 说不得就能从侯府账册中,查到谢云舟这三年踪迹。 他假死在外,侯夫人这个母亲不可能不管他。 谢霆舟闲闲靠在椅背上,看叶桢眼眸低垂,神色平静。 但她的眼睫间或轻颤,暴露了主人的心思。 谢霆舟就想到了曾养过的一只狐狸,它总是表现得乖巧平静,甚至很会讨好,但心机却格外多。 此时的叶桢像极了那只狐狸。 她借助老头子对付侯夫人,眼下又妄想利用他。 敛了眸光起身,谢霆舟声音清洌慵懒,“你倒是会借力,若叫本世子知道你撒谎,后果定是你承受不住的。” “叶桢不敢。” 她亦起身,眸光清澈。 冯嬷嬷和刺客已死,叶桢不惧他查。 谢霆舟莫名看出她的心思,还真是只小狐狸。 勾了勾唇,他从怀中拿出一瓶膏药和一串东珠。 “药钱本世子自己收了,这东珠是结余的,还你。” 叶桢后背一僵,咬紧舌尖。 这东珠是县令那匣子里的,谢霆舟找到了她藏钱财的地方。 也相当于拿到了她杀人的证据。 第16章 天塌了 “叶桢会点易容术,若兄长需要,叶桢可效劳。” 那些钱财被她藏得极为隐秘,想找到并非易事。 谢霆舟今日来此,若只是为了问刺客的身份,便不必费那番心思。 他同样需要她保守他的身份秘密,故而寻了那些证物作为拿捏她的把柄。 这人前世未回京,眼下却出现在这里,叶桢推测是自己那日对刺客出手,让事情有了改变。 他不是真正的忠勇侯世子,自不能暴露身份,那么自己还算精湛的易容术便是他用得上的。 叶桢这话既是要挟,也是投诚。 他们互为把柄,她在京城势单力薄,忠勇侯世子这个身份,叶桢瞧着还挺好用。 至少侯夫人就忌惮。 而忠勇侯似乎也颇为看重他。 谢霆舟眸底幽深如寒,他步步靠近叶桢,盯着她的眼睛,“你当真是叶桢?” 叶正卿那个凡事躲在妹妹身后的软脚虾,竟能生出这样的女儿? 他很怀疑。 叶桢目光不闪不避,笑了,“如假包换。” 她不是叶正卿之女,却是叶桢。 这名字本就是母亲取的。 当年母亲和舅母孕期相当,大夫诊出两人皆是女胎,母亲便定下叶桢,叶晚棠两个名字。 准备待孩子出生后,根据孩子性情再做选择。 却在生产当日接到急诏,需得奔赴沙场御敌,只得将刚出生的女儿,交由早她两日生产的大嫂。 舅舅舅母嫌桢字过于刚硬,将晚棠这个名字给了他们真正的女儿。 对外则称,希望他们的孩子能如她的姑母那般出色,因而为其定下‘桢’字。 无人知晓孩子已被调包,而桢这个名字是他们挑剩下的。 但叶桢很喜欢。 因母亲见她时,曾摸着她的脑袋笑,“你我姑侄倒是有缘,原本我更中意桢这个字。 只你表姐性情温弱,与之不符,反倒是你刚韧坚毅,极好。” 谢霆舟从她神情看不出破绽。 只当是歹竹出了好笋,亦或者这小矮子随了她那个万夫莫敌的姑母。 他大摇大摆从门口出去。 挽星紧张得不行,亦步亦趋跟着,直到出了院子,见四下无人发现谢霆舟从小姐的院中出去,才急忙关了院门,返回房间。 “小姐,你怎么样?” 叶桢道,“帮我打些热水来。” 她后背濡湿一片。 与谢霆舟打交道,并非容易的事。 他比忠勇侯还难对付,幸好她没选择与之为敌。 挽星打热水的功夫,叶桢亲自收拾桌上残局,手指触及茶杯残片时,她呼吸微微顿了下。 刚刚谢霆舟突然转了态度,是怜悯吧。 一个有怜悯之心的人,当不至于太坏。 但叶桢不敢掉以轻心。 同时思虑谢霆舟为何要查刺客的信息。 知己知彼,才能更好的合作。 换好衣裳,她带着挽星去了庄子的灶房。 她们明日便要跟着回京,王老夫人的恩情不能不谢。 临时来庄上,她没带能作为谢礼的东西,思来想去,决定给老人家做几道素斋。 拿起菜刀时,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县令那些钱财,实在不少,如今落到谢霆舟手里,可惜了。 她手头并不富裕,自小长在庄上,叶家没给她送过什么值钱的,后来嫁入侯府,嫁妆更是表面好看,实则稀薄得很。 私下虽也赚了些,但她用处也多。 等报了仇远遁离开,她更需要钱财傍身。 “回去后,你联系饮月,让她回京。” 饮月是她的另一个婢女,比她和挽星大几岁,能干沉稳,身手也比挽星好上许多。 初入侯府时,侯夫人看出饮月不好惹,故意挑她错处,想要处置了她。 叶桢便顺势让饮月出了府,替她在外面打理一些事情。 眼下,她需要帮手,也想饮月了。 另一边,侯夫人听说忠勇侯不认谢云舟,且将他随便埋了,眼前阵阵发黑。 她叫嚷着,“我要见侯爷。” 守在门外的是忠勇侯的亲卫,没忠勇侯的命令,无人敢放她出去。 侯夫人顿觉大事不妙。 等看到午膳只有一碗白粥和一碟子小菜时,她心头又气又惧。 她意识到这是忠勇侯对自己的惩罚。 他知道了她的谎言。 侯夫人瞬间想到了叶桢。 “竟是我看走了眼,小瞧了她,反被她害得落到如此地步。” 叶桢竟有本事让侯爷信她的话。 这实在不妙。 她忙让人准备笔墨,给自己的女儿,忠勇侯府的大小姐谢瑾瑶写了一封信。 信中明面是告知女儿,自己身子不济,需得在庄上修养,让她务必安抚好年幼的弟弟。 暗地却传递只有母女俩明白的意思:叶桢害她,让女儿去查叶桢另一婢女饮月的下落。 侯夫人被关押后,将整件事细细想了一遍。 叶桢这些年或许藏拙了,但她再厉害,也不可能做成那么多事,身边定还有别的帮手。 然后她想起了那个叫饮月的婢女。 饮月曾打过她身边的婆子,似乎身手还不错,如此就解释得通,叶桢为何能逃过她的布局,反败为胜。 她让人将餐食退回,一口未动,想要博取忠勇侯的怜惜。 那信到了忠勇侯手中,他粗略看了眼,便收进了怀里,打算等回京后转给女儿。 却没有去看侯夫人的意思。 侯夫人没等到忠勇侯,反而听说庄上要大办烧烤宴,感觉天都塌了。 侯爷这般大肆喝酒吃肉,便是要告知众人,死的并非他儿子。 否则哪个父亲会在儿子出事后,还吃香喝辣。 他彻底否定了谢云舟。 可见侯爷此番气得不轻,他气云舟,自然也气她这个妻子。 侯夫人心头焦灼,恐慌。 这回是真正的没了胃口,她再次将晚膳退了回去,只着单衣跪在了院中。 她得想法子挽回侯爷的心。 而后将今日之仇百倍千倍地找叶桢讨回来。 可沙场铁将的心一旦硬起来,就没那么容易软回去。 忠勇侯听了护卫禀报后,也只淡淡道,“病了,回头请医便是。” 他眼也未抬,夹起盘中的一块素肉,又喝了口汤。 食材普通,味道却很是不错。 这些都是叶桢为答谢王老夫人借医所做,也给他送了一份。 忠勇侯便觉得叶桢是个知恩图报的。 相比之下,自己那个还不知反思,依旧在抖机灵的妻子,实在可恶。 侯夫人还不知自己这番作为,更是惹怒忠勇侯。 三月春寒料峭,庄上的夜温度很低,侯夫人冻得身子发颤,但她心里却热了起来。 她想到了一个能镇住忠勇侯,且还会帮她对付叶桢的人。 她有救了。 第17章 可有心仪之人 叶桢不知侯夫人心思。 她带着挽星到了王家庄子。 接待她的是老夫人身边的崔嬷嬷,崔嬷嬷那日奉命去侯府庄上阻止侯夫人犯糊涂,却被侯夫人推了一把。 危急时刻,叶桢不顾自己被抓,回身及时扶住她,崔嬷嬷对此很感激。 否则她这把老骨头摔下去,搞不好就得碎了。 得知叶桢做了素食来答谢,且还有她和医女的份,对叶桢态度很是和善。 “少夫人有心了,不过我家老夫人眼下正在做晚课……” 王老夫人信佛,坚持做早晚课。 叶桢表示只是想表达谢意,送完菜就回去。 且真就将东西送到就回去了。 崔嬷嬷越发地看她顺眼,不卖好,不讨巧,是个实在的。 故而等王老夫人礼完佛,她忍不住在王老夫人面前夸赞叶桢。 王家底蕴颇深,王老夫人在京城也是诸多晚辈想要讨好的对象。 但她极少吃外人送的东西,寻常人也送不到她跟前,崔嬷嬷就给挡回去了。 她这个老婢女可不是对谁都那么和善的。 可见那叶桢真是入了她的眼了,这倒叫王老夫人起了兴趣。 等看到桌上摆着的几道菜时,她有些理解崔嬷嬷了。 文思豆腐羹,素蟹粉,蓑衣素鲍,食材都普通,但哪一道都是需要极耐心和费精力的菜色。 听说身上伤不轻,昨晚还高热来着,着实是有诚意了。 她又分别尝了尝,眼眸微亮,同崔嬷嬷道,“不错,你也尝尝。” 崔嬷嬷捂嘴笑,“不瞒你,她给老奴和医女也送了,老奴已背着您尝过了。” 她跟在王老夫人身边几十年,情义早已超出寻常主仆,加之王老夫人的纵容,因而她说话行事就随便几分。 “这京城许多小姐,明明费了三分力,也会夸成十分,受了丁点苦,恨不得说得天大,捧高踩低更是常态。 像少夫人这样的还真不多见,老奴可不是随便夸的。” 崔嬷嬷为自己的眼光得意,“老奴不过是个下人,那日她大可不救老奴。 还有今日她就算不送这菜,您也不会怪她什么,她送了,您同样不会与她有何牵扯。 她未必想不到这些,还是送了来,可见她是真心感恩。” 并非攀附。 “听说这些菜式是她在南边跟着庙里的师傅学的,老奴略通厨艺,知道学会这些菜得费多少功夫。 可见她没少往庙里去,也是个有佛心的。” 旋即她叹了口气,“就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谢霆舟自外头走进,笑着接了崔嬷嬷的话。 王老夫人见他来,笑眯了眼,忙招手让他坐在身边,“她是可惜你那弟媳,瞧着是个不错的姑娘。” 可惜就要这样蹉跎一生了。 谢霆舟不置可否,视线看向桌上的菜色。 王老夫人问,“陪我吃点?” “好。” 说话的功夫,崔嬷嬷已经添了碗筷。 谢霆舟分别尝了尝,尤其是那道素蟹粉,他舀了三次,“这是叶桢亲手做的?” 他同在庄上,自然听说了叶桢下厨,但依旧如此发问。 王老夫人笑,“应当是的。” 一个不被看重的少夫人,想来不敢在侯府的庄上耍心眼。 “你若喜欢吃,我让桃枝去讨教一二,学会了届时做给你吃。” 谢霆舟摇头,“姨祖母不必如此麻烦,霆舟只是好奇罢了。” 旋即他转了话题,得知他明日便跟着回京,王老夫人很是不舍,拉着他叙了不少话。 最后问道,“可有心仪之人?” 谢霆舟笑,“我大多在军中,边境又少见女子,若我说有看上的,姨祖母怕是要担心了。” “还是这般没正形。” 王老夫人轻轻打他的手,满目慈爱,“姨祖母年纪大了,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 唯一盼着的便是能看着你娶妻生子,如此,将来我也好同我那长姐交代。” 爹娘去得早,长姐招婿撑起门楣养大她和弟弟,却也因此累垮了身体,早早去了。 她将年幼的外甥女接到京城养大,为她结了忠勇侯府的亲事。 却没想到,因着老爷外调,她跟着上任,离京才一年,她当女儿养大的外甥女就难产丢了命。 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七灾八难地长大,十来岁又毁了容貌,她总觉得里头有阴谋。 却又查不出什么。 最后只得逼着忠勇侯,要么让谢霆舟养在王家,要么他亲自带在身边。 忠勇侯选择后者,这些年倒是平安了,可如今二十三的年纪,亲事还没着落。 她私下也寻摸过,但他容貌有损,又是继母当家,家世不错的都会犹豫。 家世差的进了侯府,不能成为霆哥儿助力是其次,她担心会被那柳氏磋磨的没命活,岂不白白害了姑娘性命。 这番大捷,霆哥儿直接焚杀五万敌国俘虏,由此落了个凶残嗜杀的名声。 她虽是妇人,却也知道大渊如今的国力根本养不起那五万俘虏。 放归俘虏等于再给敌国养精蓄锐攻打大渊的机会。 她的孩子做的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但世人愚昧啊。 霆哥儿的亲事更是艰难了,眼下又出了谢云舟那事,王老夫人真是心疼极了谢霆舟。 谢庭舟安抚她,“姨祖母放心,孙儿这般好,自然会有那么一日的。” 王老夫人顺势问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姨祖母帮你留意留意。” 谢霆舟似想了想,轻笑,“那需得是天下一等一好的女子。” 王老夫人听着这敷衍的话,也知强求不得,只得顺着他的话,又聊了一会,便放了他回去休息,以便明早赶路。 谢霆舟回庄子后让刑泽去了灶房打听,确定那素蟹粉的确是叶桢所做。 他眼眸深敛,似在沉思什么。 叶桢这边送完菜回来,就收到了忠勇侯命人送来的烤肉。 她身上还有伤,吃了个七分饱,便早早洗漱睡下了。 一夜安稳。 翌日,主仆俩吃完早饭,就上了回京的马车。 谢霆舟亦翻身上马,跟着一起回了京。 谢瑾瑶得了信,早早带着弟弟和仆从等在侯府大门外。 见到队伍出现,谢瑾瑶忙牵着幼弟快步走到忠勇侯面前,行礼,“女儿见过父亲。” 忠勇侯许久未归,见到孩子们很是欣慰,忙叫了两人起身。 幼子谢澜舟看了看他身后的马车,“母亲怎么还不下马车,澜舟想母亲了。” 忠勇侯弯腰将人抱起,“你母亲身子不适,在庄上养些时日再回。” 说话间,他从怀里掏出侯夫人的信递给谢瑾瑶,“这是你们母亲给你们的信,回头念给你弟弟听。” 谢澜舟闻言,哇的一声哭出来。 恰此时,叶桢从马车里出来,谢澜舟指着叶桢骂道,“定是这个坏女人气病了母亲,我要打死她。” 第18章 意图鞭打叶桢 忠勇侯眉心顿时拢起,“胡闹,那是你二嫂。” 谢澜舟年幼,与忠勇侯相处不多,被他一呵斥,很是害怕,哭得更厉害了。 但他是侯府的小祖宗,惯来被宠着,便觉得自己事事是对的,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 “母亲不喜欢她,她出现母亲就生气……” 这是他平日所见,因而他认为是叶桢气病了侯夫人。 “澜弟。” 谢瑾瑶忙出声打断,“你听话,母亲过两日便回来了。 若你胡闹,母亲得知会不高兴的,母亲不高兴,就会在庄上多住些日子。” 回来的是叶桢,而不是侯夫人,她便知道定是出事了。 但不清楚具体情况,担心幼弟嘴上没把门,忙出言阻止。 谢澜舟十分依恋侯夫人,闻言果然被转移注意力,趴在忠勇侯肩上委屈啜泣,不敢再言。 忠勇侯正经历丧子之痛,幼子这般,他的心都化了,便也没再追究他刚刚的言出无状。 不过心里却想起谢霆舟的话,觉得幼子可能真被妻子惯坏了,决定往后亲自教导。 谢霆舟自进京后,就缀在队伍后面,似欣赏京城变化,此时才夹了夹马腹,踢踢踏踏到了几人跟前。 “大哥?” 谢瑾瑶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具,很是诧异,她和侯夫人一样,不曾收到谢霆舟回京的消息。 不过她反应快,忙同他见礼。 谢霆舟并未下马,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嗯了声,便骑着马踏上了台阶。 在跨进大门时,他转头讥讽地看着忠勇侯,“见过陛下再来父慈子孝也不迟。” 谢瑾瑶便有了真实感,她那个讨人厌的大哥当真回来了。 还是和少时一样没气度,见到父亲疼宠他们兄妹,就要出来捣乱。 先是幼子的哭声,后又有谢霆舟的嘲讽,忠勇侯也没了久别重逢的感触。 皇帝念他一路奔波辛苦,允他先回府休息再入宫面圣,这是皇帝给的恩典。 他却不能真休息,将幼子交由下人,入府开始洗漱更衣,以便稍后进宫面圣。 谢霆舟亦回了自己的院子,只他刚准备解腰带,便听得刑泽道,“主子,少夫人让人送来一张纸条。” 纸条上字迹狷狂有力,倒不似女子的字,更与她的外表不符。 看完内容,谢霆舟将纸条递给刑泽,“扶光跟我进宫,你留下。” 父子俩出门后,谢瑾瑶也从下人口中得知了庄上的一切。 又看了侯夫人的信,气得重重一掌拍在桌子,“好一个乡野村姑,竟敢害得母亲被禁足庄子。” 她一直瞧不上叶桢,觉得侯府有这样一个出身低微的少夫人,简直辱没门楣。 但母亲有母亲的打算,她没干涉却也从未将叶桢看在眼里。 安排人去查饮月的踪迹后,她便带着鞭子冲去了叶桢的院子。 叶桢回来后,换了药便对镜扑了层粉,让她原本苍白的脸更无血色。 她又换了身衣裳。 那衣裳宽大,且颜色老旧,穿上身显得整个人清瘦又落魄。 挽星不知小姐何意,正欲询问,院门便被人踢开了。 谢瑾瑶怒气冲冲,“原来澜弟没说错,母亲留在庄上果然与你有关。” 说话的功夫,长鞭就往叶桢身上抽。 母亲怀疑叶桢藏拙,她亦觉得这次庄上的事情诡异。 若叶桢当真有身手,总不会等着挨打,因而,她手下没有丝毫留情。 叶桢似艰难避开,“大小姐莫要欺人太甚,婆母被罚,是她自己做错了事。 罚她的是侯爷,你若觉得不服,找侯爷便是,为难我是何道理。” “本小姐打的就是你。” 谢瑾瑶又是一鞭子下去,这一次是挽星拉开了叶桢。 且她拉着叶桢往门外逃。 看着主仆俩狼狈而逃的背影,谢瑾瑶又有些不确定了。 但她自小信奉侯夫人,认为侯夫人疑心自有疑心的道理,便紧追叶桢身后。 她自小习鞭,连父亲都夸赞她鞭子使得不错,叶桢若挨上一鞭,必定皮开肉绽。 她就不信到那个时候叶桢还能藏得住。 若是母亲和她多想了,那她也能趁机收拾叶桢一顿。 母亲对叶桢的谋划没瞒她,结果却失败了,反而是叶桢好端端回来,她怒火中烧。 若是叶桢乖乖被算计,说不得二哥就不会死,更不会有那些流言。 她这两日就是没出门,都能想象外人对侯府的嘲笑。 身为忠勇侯府嫡女,她素来是众人巴结讨好大的对象,何曾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料。 又正是议亲的年纪,这些流言会害了她。 都是叶桢的错。 她一个乡野丫头,享了三年侯府荣光,为了侯府牺牲也是她的本分。 可她偏偏不安分,那她就打的她安分为止。 凌空一鞭,又是十成十的力道,这次鞭子被人握住了。 谢瑾瑶冷笑,叶桢果然藏不住了。 可抬眸看去,鞭子的另一端是一个陌生的男子,做护卫打扮。 她刚刚似乎见这人跟在谢霆舟身后,应是谢霆舟的护卫。 “放开,狗奴才,竟敢乱闯后院!” 她怒呵。 刑泽笑,“王老夫人托世子给二少夫人带了点药,属下奉命送过来,刚到院门就挨了一鞭子,大小姐好威风。” 话毕,他直接将鞭子扯了过去。 谢瑾瑶没料到他这般大胆,一时不查,险些踉跄摔地。 往日她在府里走到哪里,下人都恭恭敬敬的,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对她如此不敬。 “来人,将这以下犯上的狗奴才拿下。” 原本她只是带了两个心腹进来试探叶桢,眼下更恨刑泽,就想着让护卫先将这个搅事的给惩治了。 刑泽可不怕她。 “大小姐打属下在先,怎的反倒是属下的错了?” 他看向叶桢,“二少夫人,你可得给属下作证啊。” 叶桢早料到谢瑾瑶会对自己动手。 冷静下来的侯夫人定然会疑心她,但侯夫人被困庄子,因而只能让自己的女儿来试探。 而谢瑾瑶此人心高气傲,仗着忠勇侯的权势,平日标榜爱行侠仗义,最喜用鞭子抽人。 她暂不能暴露身手,更不愿白白挨打,便又同谢霆舟做了一次交易。 这才有刑泽的及时出现。 叶桢状似苦笑,“若我有命在,定给你作证。” 刑泽被提醒,悟了。 “也是,大小姐连你这个嫂子都打,可见没将你放在眼里。 待在这里怕是等不到我家世子回来,你就被打死了。 那我没了证人,有嘴也说不清。” 他挡在叶桢身前,“那属下只能先护你到府门外,等着我家世子回府了。” 听说他还要闹到府门口,谢瑾瑶差点气死了。 谢霆舟的护卫和他一样讨厌。 她忙下令,“拦住他们。” 在府内她自有法子和父亲交代,闹到外面去,侯府怕是又要成笑话。 殴打嫂子,她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第19章 探子是谁 可刑泽此番过来,既是护着叶桢,也是来给他家主子立威的。 谢霆舟可不只是依附父亲的忠勇侯世子,还是靠军功被朝廷封赏的靖远将军。 自然也有他的追随者。 侯府的护卫刚冲过来,谢霆舟的人也到了。 “你们好大的胆子,这是要造反不成。” 事情超出谢瑾瑶掌控,她有些撑不住了。 同时觉得谢霆舟比以前更嚣张跋扈。 “竟敢在府上造次,小心父亲回来罚你们全部挨军棍,还不快退下。” 她色厉荏苒,企图用侯爷威望镇压。 刑泽笑而不语,主子身边的人,除了哥哥扶光是侯府下人,他们可都只属于主子。 谢瑾瑶见这些人无视她,又气,又没了主意,威风顿消大半。 叶桢也没想真闹到府外去。 侯夫人被留在庄子上,侯府就没了当家主母,忠勇侯也没妾室。 谢景瑶作为侯府的大小姐,忠勇侯自然会将她列为第一掌家人选。 但若忠勇侯察觉女儿能力有限,叶桢就有机会。 若真闹到府外,让侯府再次丢脸,叶桢也落不着好,反而会被忠勇侯记恨。 故而,她暗示刑泽与谢瑾瑶假意僵持,只等忠勇侯回府便可。 忠勇侯还不知府上正等着他主持大局,他和谢霆舟得了皇帝一番嘉赏。 刚出御书房便暗暗松了口气,问谢霆舟。 “你当真要留在京城?” 谢霆舟似笑非笑地看他,“怕我同你的小宝贝疙瘩抢爵位? 还是你只顾着宠溺继室的孩子,容不下自己的长子?” “别胡扯。” 忠勇侯脸都黑了。 他把自己的手塞进谢霆舟的掌心。 两手相握,一片汗湿。 “留下可以,但你答应我不许惹事。 我年纪大了,遭不住啊,好不容易打完仗,我还想享几年清福,行不行?” 谢霆舟松开手,脸上嫌弃,“别在外面演父子情深,腻歪。” 他将从忠勇侯手心沾染的汗水,擦在忠勇侯的胳膊上,似是随口问道,“先前给我们提供情报的探子是谁?” 大渊的确有探子潜入了敌国。 这些年给大渊提供不少有用情报,得益于这些情报,这次他们才能重创国力比大渊雄厚的敌国。 但他不信谢云舟会是这个探子,便想探探忠勇侯的口风。 因探子曾与忠勇侯联络过,刚刚皇帝又单独叫了忠勇侯叙话,或许两人会聊及此人。 忠勇侯却摇头,“只知对方是因叶将军才入的敌国,化名水无痕,其他一概不知。” “男女都不知?” “不知。” 忠勇侯警惕,“怎的突然关心这个?” 他实在担心谢霆舟乱来。 “好奇啊。” 谢霆舟懒懒道,“好奇是谁这般赤胆忠心地效忠我们的皇帝陛下。 眼下闲来无事,正好查查。” 忠勇侯忙阻止。 “别,到底是对大渊有巨大贡献之人,贸然查他总归不好。 听陛下的意思,水无痕过些时日便会来京,我知道的也就这些。 等人到了你自然就知晓了。” 谢霆舟沉默。 忠勇侯不放心,“你不做声我就当你答应了。 男人言而有信,记得啊,别惹事,低调!安分!让我多活几年……” 两人说话的功夫就到了宫门口,谢霆舟看着宫外焦急张望的人,微微勾唇,“似乎由不得我,也由不得你。” 忠勇侯眼皮一跳。 便见亲随疾步上前,“侯爷不好了,大小姐和世子的人还有二少夫人闹起来了……” 忠勇侯赶到的时候,侯府护卫被打倒一片。 谢瑾瑶正气急败坏地指使其余护卫拦下刑泽他们。 她头发有些凌乱,眉眼戾气横生,往日矜贵形象荡然无存。 忠勇侯脸色铁青,“都给本侯住手。” 他在来的路上,已经得知了事情的全过程。 他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会这样鲁莽无礼,直接提着鞭子闯去嫂子的院中打她。 谢瑾瑶见他回来,长长松了口气,忙走到他身边,垂下脑袋,“父亲,是女儿冲动了,女儿愿受罚。” 忠勇侯打算呵斥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他希望自己能多几个儿子,继承香火,但他更喜欢女儿。 因他的母亲只生了他一个,父亲又无妾室,他年少时很羡慕别人有妹妹。 故而侯夫人为他生下谢瑾瑶后,他很是高兴,对这个女儿尤为偏爱。 如今见她主动认错,心里的气便消了许多,他朝护卫们怒吼,“还不滚下去操练。” 他一眼便看出,谢霆舟的人手下留情了,否则侯府护卫哪里拦得住他们。 那他侯府今日又要徒添笑料了。 而这一切都是他的女儿引起的。 因而他的脸又沉了下来,“你母亲便是这样教你不敬嫂子的?” 父教子,母教女,他觉得谢瑾瑶今日的糊涂都是侯夫人教导失责。 谢瑾瑶还想着帮侯夫人挽回忠勇侯的心呢,却不想,反而连累了侯夫人。 忙跪下,“与母亲无关,是女儿心里生了怨。” 她指着叶桢,“二嫂她就是个灾星,她刚出生就克的亲娘生病,克的祖父病逝,被送去南边庄子,叶夫人就好转了。 她嫁进我们家,二哥就出事了,因而我怨恨她,不愿承认她是我的嫂子。 这次庄上的事情母亲被留下,二哥他……他……” 她似伤心得说不出话来。 良久,才哽咽道,“纵他有千般错,他也是我嫡亲的兄长,最是疼爱我…… 如果二嫂有本事能留住丈夫的心,或许二哥眼下能好好地站在父亲身边…… 总之我难受得不知如何是好,心思想岔迁怒了二嫂,女儿没想会闹成这样,是女儿错了。” 她从忠勇侯责罚侯夫人一事中推测出,忠勇侯已经知晓了府上情况。 她平日对叶桢不好,假装与叶桢好,反而叫父亲生疑,不如直接承认不喜欢她,反倒在父亲心中落得个磊落的印象。 在忠勇侯心里,叶桢不过是见过几次的儿媳,而谢瑾瑶却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儿。 他选择了护短,“你二哥和你母亲的事,与你二嫂无关,往后不许再这样对她不敬,你同她道歉。” 心里却也不由去想,若是叶桢嫁过来时,能收住云舟的心,云舟三年前就不会假死,就不会有庄上那件事。 或许这个时候他都抱上孙子了。 叶桢重生后,分析过许多人的性情,包括忠勇侯。 她平静上前,“叶桢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侯府,如今更是惹得大小姐和小公子不喜,叶桢恳请侯爷允叶桢和离出府。” 第20章 拿到管家权 在大渊,男子有错的情况下才会和离,否则都是休妻。 外面正对谢云舟的事议论纷纷,忠勇侯此时若允叶桢和离,岂不是承认自己的儿子对不起叶桢? 可他虽偏心自己的孩子,也无法昧着良心替儿子休妻。 叶桢并无大错。 和离的女子被世道不容,即便回归娘家,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刚虽对叶桢起了怨念,但心里清楚叶桢是无辜的。 是妻儿对不起叶桢。 且他也委屈过叶桢,甚至刚依旧打算委屈她将此事揭过去。 “这些年你受委屈了,今日之事是你妹妹的错,父亲会责罚她。 如今你母亲在庄上养病,瑾瑶还不够沉稳,家里还需要你来打点。” 谢瑾瑶猛然抬头。 父亲竟让叶桢管家? 这怎么可以? 便听得叶桢道,“叶桢不愿因自己的存在,让侯府上下不愉。 且叶桢长在庄上无人教导,入侯府三年孀居后院,不曾学过理家之事,恐不能胜任,还请侯爷允叶桢离府。” 她跪在忠勇侯面前,瘦瘦弱弱一小只,脸色苍白,头无发饰,只一根银簪挽起。 和旁边血色红润,衣着华贵的谢瑾瑶一对比,简直就是颗可怜的,任人欺凌的小白菜。 若是从前,忠勇侯或许会疑心叶桢故意以和离做要挟。 可在庄上偷听了叶桢主仆的对话,他相信叶桢是真的想离开。 因她在侯府过得不如意,今日他在,幼子敢当众骂她,女儿更是打她。 若非霆舟的人出现,他或许会如从前一样被瞒下,对叶桢的遭遇毫不知情。 忠勇侯生出一丝愧疚。 叶桢比瑾瑶大不了多少,可他一个做公爹的竟也跟着欺负年轻孩子。 他缓了语气,“那些事非你之错,不会掌家本侯让人教你。 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明日宫里会派医女过来为你诊治。 你早些回去休息,待身体好些了,我会让人将钥匙对牌送去你院中。 你是侯府少夫人,代表的是侯府颜面,若以后再有人对你不敬,你可直接告于父亲,父亲替你做主。” 有了管家权,叶桢不会再受欺负,余生也算有了保障。 而瑾瑶迟早会嫁出去,这个家也的确需要人管。 忠勇侯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抉择很明智。 “二嫂,对不起,我不该不辨是非迁怒于你。” 谢瑾瑶握住叶桢的手。 “往后我再也不会那样对你了,你就留下吧。 我平日跟在母亲身边,也学了点理家,若二嫂担心做不好,我可以协助你,还请二嫂能原谅我。” 她绝不能让掌家权落在叶桢手里。 但若她反对,父亲必定生怒,反而让父亲越发坚定此事。 因而她选择迂回,和叶桢共同掌家。 叶桢一个土包子,哪里懂得如何打理侯府事务。 届时,她暗地动点手脚让叶桢犯下大错,父亲便会收回叶桢的权利。 忠勇侯不知女儿恶毒心思,反而欣慰她能及时悔改。 “如此也好。” 忠勇侯替叶桢应下了。 他希望他们姑嫂能化干戈为玉帛,从此和睦共处。 且他的女儿去了婆家,也是要打理自己的家事,在娘家有了经验,总归是好事。 叶桢深知谢瑾瑶的心思,但她并不惧。 目的达到,她顺势下了台阶,虽说只拿到一半掌家权,但也足以方便她行事了。 事情说妥,她在挽星的搀扶下回自己的院子,经过谢霆舟身边时,朝他微微颔首,以示感谢。 谢霆舟没给她反应,眼底却划过一抹赞赏。 叶桢精准拿捏了谢瑾瑶和忠勇侯的性情,兵不血刃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心里又生出一丝狐疑,她既有这本事,怎的先前还做了三年脓包? 扶光似想到什么,垂下了头,拳头紧紧握住,以至于泛白了指节。 谢瑾瑶垂落的眸中则是一片怨毒。 她也没了留下的心思,和忠勇侯福了福便要回自己的院子,主动提出抄经以作惩罚。 但谁来抄,则是她说的算,忠勇侯最不屑后宅之事,不会留意这个细节。 谢霆舟余光看了眼扶光,讥笑,“打了我的人,不需要点表示么?” “我没打他。” 谢瑾瑶忍着怒气。 是他多管闲事,否则今日怎会被叶桢拿到管家权。 母亲说得对,谢霆舟也是个克星,专门克他们母子的。 谢霆舟问刑泽,“打了吗?” 刑泽举手朝天,“属下发誓,打了,否则让属下一辈子娶不到媳妇。” 反正鞭子挨着他的手就算是打了。 谢霆舟便看向谢瑾瑶,“你听到了,他说打了,那就是打了,你总得给我一个说法。” 谢瑾瑶看了眼自己父亲,发现他没有任何帮忙的意思,便知僵持下去于自己没好处。 “大哥想要什么说法?” “医药费,受惊费,误工费总是要给点的。” 谢霆舟闲闲笑着,像个无赖。 “一百两够了吗?” 谢瑾瑶只想打发了人,早些离开。 “刑泽并非寻常侯府家奴,而是有官职的副将,本世子瞧你锦衣玉食的,是拿不出银子。 还是在你眼里,大渊朝的校尉只值一百两?” 最终,谢瑾瑶命人拿来三千两银票,谢霆舟才放她离开。 他扬了扬手中银票,对忠勇侯笑道,“大小姐还挺富庶。” 随随便便就拿拿出三千两。 忠勇侯瞪他,“本侯出生入死的,不就是为了家人过得好。 他是本侯唯一的女儿,富养些也没错。 瑾瑶到底是女子,你往后莫要为难她。” 谢霆舟将银票递给扶光,同扶光感叹,“当年你家主子看重一百两的兵器都买不起,还得四处借钱,被同窗嘲笑。 当真是同爹不同命呐。” 忠勇侯一噎。 长子曾同多次同他抱怨过妻子柳氏苛待,但长子自小顽劣,相较之下,柳氏算是个合格的继母,因而他并不太信长子的话。 在庄上得知柳氏真面目后,他便知道长子所言为真。 可惜…… 他眼中隐痛再次浮现。 是他愧欠长子。 他嗫嚅着想说点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谢霆舟补刀,拍了拍他的肩,“走了,老爹。” 忠勇侯要维持长者尊严,岂能让他爬上头,当即反击,“你为何帮叶桢?” 若真是送药,路上为何不送。 谢霆舟将脸凑近他,“你瞧本世子长得有几分像菩萨? 多年未归,本世子担心侯府众人忘了本世子的脾性,借机立个威罢了,省得他们有事没事给我寻麻烦。” 忠勇侯望进他的眼,一双深邃暗眸肃杀凉薄。 这人的确没什么慈悲心肠,看来是他多想了。 至于别的,他自己就否了。 这家伙心高气傲,叶桢那样的身份他瞧不上。 嘴上却不忘叮嘱,“你别与她走太近,大伯哥和弟媳传出去不好听。” 谢霆舟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走了。 他又不是色中饿鬼,连谢云舟的妻都惦记…… 第21章 给兄长量身 谢瑾瑶快气死了。 回到房中她便派了心腹去庄子上看望侯夫人,主要是将府里发生的事告知她。 她需要母亲的主意。 忠勇侯得知此事后,并未阻止。 他刚得到消息,柳氏跪了一夜,病了。 让瑾瑶知晓她的现状也好,引以为戒,好警醒自身。 莫要重蹈她母亲覆辙。 且女儿孝顺长辈,也是他愿意看见的。 “你觉得叶桢会武吗?” 气了一通后,谢瑾瑶想起自己找叶桢的目的,问心腹婢女。 婢女答,“奴婢瞧着不像是有。” 她当时跟在小姐身边,一直留意叶桢。 “都怪那狗奴才。” 想起刑泽,谢瑾瑶的怒火又上来了。 这次试探不成功,往后想找机会就没那么容易了。 父亲已经开始偏袒叶桢,她不能再惹父亲生气,否则,叶桢会更得势。 那母亲想回来就更难了。 婢女献计,“小姐,何不让叶家对付她?” 谢瑾瑶眼眸一亮。 她知道母亲这次针对叶桢的布局,有叶家的参与。 虽然她不知叶家为什么要针对仅剩的女儿。 但他们既然出手,定也是不愿看到叶桢平安无事的回到京城的。 叶家是叶桢娘家,他们要对付叶桢比她容易许多,光一个孝道就能压的叶桢喘不过气。 就算外人知道了,大多也会疑心是叶桢不好,才被父母惩治。 思及此,她忙招了婢女低声吩咐。 与此同时,叶桢也在想一个问题。 之前她在庄上十几年,叶家虽没管她,却也没派人害她。 这次他们为什么要帮侯夫人对她出手? 是侯夫人给了他们什么好处? 还是出了什么变故,叶家再也不敢留她? 亦或者她做了什么,惹怒了叶家? 叶桢排除了后者,自回京后,虽看出叶家父母虚情假意,但那时以为他们就是自己的亲爹亲娘。 没有孩子不渴望亲情。 她亦不例外。 因而知晓叶家想攀附侯府,哪怕她在侯府过得不如意,也尽量隐忍低调,以免连累叶家,不曾给叶家招惹一丝麻烦。 叶桢思量再三,没有头绪。 “给饮月的信送出去了?” 既想不出,那就查。 但她如今手下只有挽星,想做些事实在不方便。 她在外面培养了些人,这些年都是饮月替她管着。 前世,得知她出事,饮月带人赶来京城,正遇上她被侯府送出京城,一路上百姓围观辱骂,朝她丢烂菜石子。 饮月他们怎舍她受这等委屈,意图救她。 彼时,百姓被侯夫人和叶晚棠迷惑,认定她十恶不赦,因而连带迁怒围殴饮月等人。 饮月等人不忍对百姓动杀招,最终被叶晚棠的人拿下送去叶家,最终全无好下场。 这也是她将人提前叫到身边的原因之一,这世,她们主仆得提前通气,不能再让他们出事。 挽星不知叶桢心中疼痛,忙点头。 事关小姐她从不敢懈怠。 想到今日发生的事,她突然问道,“小姐是要和世子合作吗?” 叶桢不瞒她,“他在府上地位不低,能给我们助力。” 至于面具下的人并非忠勇侯世子这一点,叶桢却不愿挽星知道。 有些时候知道得越多越危险。 挽星却在想,那刑泽瞧着挺厉害的,世子也看重他。 如果…… 她是说,如果她得到了刑泽的心,刑泽会不会就会鼓动世子多帮帮小姐? 许多时候,心腹对主子的影响挺大的。 就像小姐一直拿她当妹妹,从未真正将她看作婢女,她观察世子对刑泽似乎也挺好的。 跟在小姐身边多年,就算小姐没明说,她也猜到这件事应有叶家的手笔。 因这三年,小姐从未在外显露过身手,对付一个弱女子,侯夫人何至于用软筋散,寻常迷药足矣。 而小姐初回京时,叶夫人不小心崴脚,小姐担忧之下抱着她一路回房就医,暴露了力气。 小姐肩上的疤痕,在京城除了她和饮月更是只有叶夫人知道…… 坏人太多,她很怕小姐一人应付不来,再受伤害。 她的使命便是护小姐周全,可她能力有限,她得给小姐寻求外援。 师父说过,无论什么样的招,有用就是好招。 叶桢不知她的婢女竟生了这种心思,若知道定会阻止。 她在入夜后去了谢霆舟的墨院。 “还请兄长画出相貌。” 叶桢同谢霆舟道。 她这次和他的交易,便是他帮她应付谢瑾瑶,她给他制作能以假乱真的人皮面具。 这画的自然就是真正忠勇侯世子。 谢霆舟颔首。 一炷香后,画像交到叶桢手里。 画中男子,容貌与忠勇侯有些相似,都是偏刚毅的长相,只不过他右眼下有颗泪痣,柔和了这份刚毅。 泪痣下是斑驳纵横的伤疤,瞧着应是烧伤。 画像旁边另有一副小像,画的是右边侧脸。 上头疤痕清晰。 叶桢看了对面男人一眼。 能将整张脸画得这般清楚,连疤痕走向都清楚,看来他和真正的世子很熟。 他是谁? 为何要冒充世子? 忠勇侯知道吗? 真正的世子又去了哪里? 叶桢心里疑虑重重,面上未显分毫。 她又列了一份清单,“劳烦兄长准备好这些。” 这些都是做人皮面具所需的材料。 谢霆舟看了眼递给刑泽,便又看向了叶桢。 叶桢继续,“制作时还需得借兄长的地方一用。” 面具制作不易,费时颇长,东西放她那边不及谢霆舟这边安全。 “可。” 谢霆舟言简意赅,“需要多久?” “东西齐全,半月左右便可。” 叶桢起身,“还需得给兄长量身。” 谢霆舟颔首,坐着未动。 叶桢行至他身后,拿出小尺量了他的肩,记在纸上,又转到他面前,量他脖颈。 而后问道,“兄长可否取下面具?” 她需得了解他的脸型尺度,才能做得更逼真,更贴合。 刑泽和扶光皆是脸色大变。 谢霆舟掀眸看她,沉默几息,他掀了面具。 肌肤白净无暇,脸部线条流畅刚毅,五官精致如斧凿。 两眼相对,叶桢呼吸顿了顿。 原来那日虬髯之下是这样一张俊逸卓绝的脸。 不过,眼下男人寒潭映月似的眸中蕴含的杀意,提醒她此时不是犯花痴的时候。 她忙敛眸认真比对他脸颊尺寸,好似刚刚被这容颜乱了心神的不是她。 谢霆舟盯着她,目光犀利。 但凡叶桢流露出一丝认出他的迹象,他便会杀了她,绝无犹豫。 但他看到的只有她眼里片刻的惊艳,惊艳的目光,谢霆舟司空见惯,他知道自己有张能魅惑人心的脸,渐渐敛了气势。 叶桢清晰地感知到杀意的淡去,心弦微微松缓,眉眼平静,“好了,待东西备全,我再过来。” 量完,她退离几步。 “可。” 又是简短一个字。 叶桢福了福,转身出了房间。 无声交锋让她后背汗湿,被夜风一吹,打了个寒战。 但她很快运转内力,让自己周身温热起来,活着不易,想要复仇更不易,叶桢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这世间事大多是双面的,有利有弊,没有不需付出代价便能得到的好处…… 第22章 闺房恶心事 叶桢出了墨院,没回自己的院子。 她潜入了一品将军府,她母亲叶惊鸿的家,原本也该是她的家。 母亲战死后,表姐叶晚棠便将舅舅舅母接来了将军府,他们一家三口在叶桢的家里团聚。 叶桢回京后入住的也是这里。 只不过那时舅母以他们是客居为由,给叶桢安排了一个极为偏僻的院落,亦极少让她出院子。 但习武之人的敏锐,让叶桢很快摸清了府中防卫,因而,她顺利摸到了叶家夫妇的房间。 屋里,叶正卿捧着本书百无聊赖,婢女在帮叶夫人王氏卸珠钗。 通好发,王氏挥退婢女,行至叶正卿身后,抽走了他手中书本。 “夫君,夜深了,我们安置吧。” 叶正卿不着痕迹翻了翻白眼,脸上闪过一抹抵触。 夫妻近二十载,就算妻子当年再美,时日久了他也会腻。 何况她容貌也就那样。 可王氏近些年却是如狼似虎。 叶正卿实在不愿应付,偏偏王氏如今有叶晚棠撑腰。 而他还指望女儿助他登上青云台,便不好明着惹王氏不快。 只得寻了话头,“最近夜里不安稳,不是梦见老爷子就是梦见小妹。 他们要找我索命,夜夜睡不好,人乏力得很,头也疼得厉害,白日办差都出了错。” 他掩下眼中嫌恶,握着王氏的手,“夫人可否去庙里小住几日,替我化解化解? 否则,这样下去我真担心被他们折磨死。” 王氏去了庙里,他眼不见心不烦,好歹能清闲几日。 女人有些时候格外敏感,王氏看穿他心思。 哼道,“老爷子生前都未能拿你如何,如今死了都快二十年,早就投胎转世了,难为你还能梦见他。 至于你那妹妹杀人无数,怕是早已身处炼狱,那还有闲心同你索命。” 要索命,他们早就索命了。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他的推拒。 可她女儿是一品将军府嫡女,是功臣之后,是被皇帝赐婚太子,将来要入皇家为媳的第一贵女。 而女儿能有今日,全是她当年英明果敢,及时让女儿占了叶桢身份。 她是叶家功臣,是将来的皇亲国戚,为何还得在基本需求上委屈了自己? “晚棠想要个弟弟,将来出嫁娘家好有个依仗,为此,费心替妾身寻得名医。 老爷是要辜负女儿好意,还是不愿叶家有香火继承?” 原本她有一子一女,为儿子前途计,她将年少的儿子送去叶惊鸿身边。 本是希望儿子将来能接他姑母的班,却不想叶惊鸿没能护住她的儿子,让他战死了。 而她生晚棠时伤了身子,之后再没怀上。 儿子死后,她一直在调理身体,想再生个儿子傍身。 偏叶正卿不甚配合。 她露出一抹冷笑,“还是说,老爷厌弃了妾身,另有她人?” 叶正卿脸色一变,忙道,“别胡思乱想。 我真的只是最近精力不济,年轻时都不曾有过外心,如今这把年纪了,那还会弄什么外室?” 王氏冷哼不语。 若非寻别的男子有风险,当她愿意厚着脸皮求欢。 “既如此,明日我便让晚棠辞了那大夫,老爷当我是喜欢喝那劳什子苦药么? 妾身这般,还不是为了老爷,为了晚棠。 女人嫁得再尊贵,也得有个娘家,你我总不能陪她一辈子。 可老爷身为父亲,却一点不为晚棠考虑,那妾身还这般自贱做什么。” 她用女儿威胁。 叶正卿心头反感,面上却得安抚,“夫人当真误会了。” 他揽着王氏肩头,将人带到床边,吻了上去…… 叶桢坐在屋顶,捂着耳朵望向夜空。 她出生,外祖父便死了,之后是舅母生病,叶家便寻了道士入府。 道士批命,她命格与京城犯冲,福薄受不得京城的富贵,需得送去乡下粗养到及笄。 否则不但会刑克家人,她自己也难养活。 以前只当是夫妻俩愚昧,听信道士之言,得知身世后便知所为批命,不过是他们送走她的借口。 可刚听叶正卿的意思,莫不是外祖父的死,也是他们所为? 屋里,叶正卿翻身坐起,他神情难堪,“夫人现在可信了?” 前后半盏茶的功夫都没有,浪费她精心沐浴的时间,王氏心里生出一股燥意。 但也知这种事,对男人来说是伤自尊的事,故而隐下不悦,“明日我请大夫替老爷瞧瞧。 但去庙里的事,需得过几日再说,今日侯府来人了。” 叶正卿还不知此事,忙问道,“侯府来人做什么?” “哼,还不是为了你那好外甥女,她倒是能耐,平安归来不说,还得了忠勇侯青睐,让她管家。 谢大小姐怎会甘心,自然想让我们出手。” 王氏披着宽袍下床,“晚棠说过了,叶桢决不能留,我得先将叶桢的事料理了。” 叶正卿心思一动,“忠勇侯这般信任她?” 忠勇侯可是陛下身边的重臣,当初将叶桢嫁过去也是为了攀附上他。 却始终没机会亲近,若叶桢得了忠勇侯信任,那对他来说是好事啊。 晚棠虽是将军府嫡女,但小妹已战死,眼下将军府是靠着她生前荣光维持,荣光总有消弭的时候。 虽说被赐婚太子,可太子失踪多年,还不知将来究竟如何…… 他半生钻营不得志,哪能将希望全寄托于晚棠一人身上。 不如在叶桢那边也留点后路。 他忙拉着王氏的手,“夫人,眼下急着除掉叶桢的是谢家母女,你何必成为别人手中刀,脏了自己的手。 万一事情败露,于晚棠也不利,甚至有可能牵扯出当年的事,你我还是谨慎为妙。” 他在王氏唇上亲了会儿,“夫人不如先心疼心疼为夫。 待为夫身子好转,我们生个儿子才是正道,夫人觉得呢?” 刚披的外袍滑落在地,王氏软在他怀里…… 良久,王氏终于满足的去了洗浴间。 叶正卿用帕子捂着嘴干呕,眼里的厌恶几乎溢出来,又拼命用湿巾子擦拭双手。 中年夫妻,亲一口都能噩梦几宿,他今日牺牲可大了。 不过好在王氏松了口,同意先不出手对付叶桢。 这几日他得寻个机会见见叶桢,让她设法为他引荐忠勇侯。 忠勇侯凯旋正是风光无限时,若能为他官途说几句好话,他定能升迁。 若真如此,刚刚的牺牲也算值了。 只不过身体本能让他喉间又涌动起来,他忙又用帕子捂了嘴。 屋顶,叶桢胃里也是一阵翻涌。 她今夜来此,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探听点有用消息,没想却看到这样一幕。 胃里不适让她再也呆不下去,却不想,一转身,就对上谢霆舟的眼。 捂住耳朵让叶桢失了警惕,也不知谢霆舟究竟何时来的,又听到看到了多少…… 第23章 惩治养母 叶桢社死! 她确定,在她第二次捂耳之前,谢霆舟不在附近。 他不曾听到夫妻俩前头的对话,那么在谢霆舟眼里,叶家夫妻是她的亲生父母。 她这个女儿却蹲在父母房顶,窥探他们亲热。 而叶桢虽活两世,却不曾经历情事,这般境况下,实在做不到如常同他打招呼,维持敬重兄长的假象。 最终,她选择了面无表情地从谢霆舟身边跃过。 谢霆舟看着略显仓皇的背影,眼眸幽深,思忖几息,跟在了叶桢身后。 却没想到,叶桢会钻进王氏的洗浴间。 特制的浴桶内,注满了药味浓郁的汤汁,王氏闭目躺在里头,婢女在替她推揉小腹。 叶桢猜测,这些应是为了助孕。 她似狩猎的狐狸,隐在暗处静静看着这一切,极有耐心。 水凉加了两次热水后,王氏终于睁眸,朝婢女伸手。 婢女忙扶着她起身,待她站定又从旁边桶中舀清水为她淋去身上药汁。 王氏忽然开口,“吩咐下去,明日本夫人要去侯府看叶桢。” 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叶桢不可留。 至于叶正卿的心思,夫妻多年,她又怎会看不出他想两边讨好,为自己多留后路。 他既愿唱戏,她配合便是,总归得益的是她。 但晚棠决意要除去叶桢,她这个做娘的自然得帮自己的女儿。 在她心里,女儿比丈夫可靠多了。 她又叮嘱,“若老爷问起,就说我和晚棠逛铺子去了。” 话毕,耳中忽然传来一阵刺耳至极的哨声,好似要将她的头炸裂,“啊……” 王氏忙捂着耳朵,五脏六腑也开始绞痛起来,那是她从未体验过的疼痛。 婢女惊慌,“夫人,您怎么了?” 下一瞬,婢女惊恐大叫,“夫人,您……您流血了……” 王氏眼前变得模糊,耳中除了那刺耳的声音,根本听不到婢女在说什么。 只隐约看见婢女的嘴唇拼命动着。 脸上有黏腻的东西滑落,王氏抬手抹了把。 一手心的鲜红。 意识到这是自己眼睛流出的血泪,她怕到极致,大喊,“快,大夫。” 声音尖锐到破音。 婢女这会儿也反应过来,慌忙朝外跑去叫人。 王氏此时还是赤身,踉跄着出桶去拿衣裳,却不知怎的膝弯一痛,整个人后仰栽倒在地。 她觉得臀部和后脑勺疼的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但死亡恐惧让她不甘躺在地上等人来救…… 洗浴室就在王氏卧房的偏间,王氏刚叫喊出声,叶正卿便听到了。 可他不甚关心王氏,也不觉她泡个澡能出什么事,因而并没动,直到婢女慌张跑出来,他才意识到可能出大事了。 等他进来,便见王氏趴在地上,她身下一滩血迹。 “夫人。” 叶正卿大惊。 他厌恶王氏,可还没到想她死的地步,“夫人这是怎么了?” 王氏没有反应。 他忙将人翻转过来,便见王氏双眸紧闭,满脸是血,腹部插着一把刀。 叶正卿瞳孔骤缩。 那是他往日剃须用的剃刀,怎会插在王氏肚子上? 这边动静很快传到叶晚棠耳中,她带人赶来,将军府顿时一片兵荒马乱。 叶桢趁机出了将军府,却在隔壁巷街看到等在那里的谢霆舟。 他抱臂斜靠在墙上,审视着叶桢。 “怎么做到的?” 王氏沐浴,他没跟着叶桢潜入屋内。 王氏叫出声时,他才掀了瓦片,看见王氏七窍流血,痛苦至极。 叶桢则不紧不慢取了门帘上的珠子,打在她脚上,让她重重滑倒在地。。 王氏刚挣扎爬起,叶桢又捡起珠子再次打在王氏膝盖,王氏受不住,往前栽去。 叶桢及时弹出妆台上的剃刀,王氏摔下去时,剃刀没入她腹部。 而后叶桢将屋中弄得凌乱,似王氏因疼痛挣扎所致。 叶桢速度很快,一切不过瞬间,现场便像极了王氏摔倒,不小心弄掉了剃刀,又倒霉地倒在了剃刀上。 这一切都在他眼前发生,但他问的是叶桢如何让王氏七窍流血,且看王氏后面似乎神志都不清了。 叶桢平静道,“我曾以石子做暗器助兄长杀死刺客,弹珠子和剃刀自然也不在话下。” 她佯装听不懂谢霆舟所问。 谢霆舟眯了眯眸,明白叶桢是不愿答。 便换了个问题,“为何这样做?” 他也知,这世间不是所有的父母都能称之为父母。 可他刚刚在叶桢眼里看到了浓浓的恨意。 叶桢对王氏的恨意。 据他所查,叶桢虽出生就被叶家送去南边庄子,但她对叶家夫妇很是在意。 也是为了他们,她才入的侯府,诸多隐忍。 可刚刚她出手就是要了王氏半条命。 叶桢眼眸坦诚,“庄上的事,是叶家与侯夫人合谋,今日,谢瑾瑶又联系了她,她要与谢瑾瑶一起对付我。” 她走近一步,“兄长,叶桢所求不过是活着,兄长与我合作,远胜与我为敌。” 她在侯府还没真正立足,若叶家再助力谢瑾瑶,她必定更加艰难。 仇人强大且多,叶桢得分而除之,而不是让他们联手对付她。 王氏受伤,能给她一些喘息的机会,至于她的命,叶桢却不想收得太利索,那太便宜了她。 她声音轻柔,说的却是警告的话。 她不会坏谢霆舟的事,也希望他别多事。 活着是一个人最基本的需求,她所求不过如此,若谢霆舟毁她希望,那她叶桢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必定也会拉着谢霆舟鱼死网破。 她对王氏的惩治,亦是想让谢霆舟有所顾忌,让他明白,叶桢并非好欺之人。 谢霆舟怎会听不出她话里的警告,他亦走近一步,忽然搂住她的腰,抬手摸向了叶桢的后颈,而后是脸颊。 男人双眸冷冽,手却是温热的,叶桢身形一僵,没料到他会这般轻浮。 但转瞬便明白过来,他要做什么。 叶桢黑眸与他对视,不闪不避。 谢霆舟眼眸沉寂,停了手中动作,静静看着她。 眼下的叶桢和他查到的叶桢相差甚大,她又会易容术,谢霆舟不得不怀疑,她是否也是冒牌货。 否则怎会对生母下此重手。 可他没找到叶桢易容的痕迹。 “不可对忠勇侯不利,否则本世子会杀了你。” 语气锋锐,似开刃的剑。 “若侯爷不于我为难,我会敬重他,对兄长亦是如此。” 前世,忠勇侯虽不曾对她施于援手,但也没害过她。 叶桢自小崇拜叶惊鸿,因而对武将天生多几分好感和宽容。 忠勇侯虽糊涂,却也是于百姓,于朝廷有功的悍将,叶桢不是滥杀之人。 可若他是非不分,执意要帮自己的家人与叶桢为敌,那就另当别论。 她退离谢霆舟,福了福身,“将军府的人说不得会找来此处,叶桢先回去了。” 谢霆舟颔首,却在叶桢离开后,返回了将军府。 第24章 叶桢的秘密 将军府。 王氏已醒转,但她头晕得厉害,一直想呕吐。 可这次摔倒让她伤了脖子和尾骨,稍一动都会让她疼得额头冒汗。 她坚持说自己是被人所害,要女儿和丈夫为她报仇。 但叶晚棠命人搜遍府中,并没发现有人潜入,现场也无可疑痕迹。 请了几个大夫,都说王氏气血混乱,内脏受损,需得好生静养,万不可劳累,却无人能说出是因何所致。 王氏不甘心,要求再请医。 大半夜的,叶正卿被她折腾烦了。 没好气道,“好端端的人,今日喝这个药,明日泡那个汤,说不得就是这样把自己折腾坏的。” 他自信,自己虽没武功,可若有人进了他的屋子,他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何况还有这满府的护卫,他们又不是吃素的。 那个现场,他怎么看都是王氏踩了掉落的珠子,不小心滑倒所致。 王氏被疼痛折磨,心烦气躁,听他这样说,气得头顶冒烟。 同叶晚棠告状,“他听说叶桢得了管家权,就生了别的心思,眼下见我这样无瑕对叶桢出手,心里指不定多高兴。 他还做梦叶桢助他升官呢,晚棠,他心里没我们母……” 他心里没我们母女二人,只有他自己。 “你胡说什么?” 叶正卿忙捂住她的嘴,“你这是脑子摔糊涂了不成。” 他们一家三口虽早已相认,但那也是私底下。 如今屋外可是不少人呢。 将军府眼下虽是晚棠当家,但大多数人都是看在叶惊鸿的面上忠于晚棠。 若叫他们知晓晚棠的身世,岂不是要出大麻烦。 叶晚棠也沉了脸,对王氏道,“此事我会去查,你先好生养身体,谢家那边暂不必出手。 谢瑾瑶若是连叶桢都对付不了,往后还有何颜面在我面前趾高气扬。” 她身为大渊第一女战神的女儿,自小是京城贵女们追捧的对象。 唯有忠勇侯府的谢瑾瑶总想与她一较高下。 后头叶惊鸿战死,忠勇侯得重用,谢瑾瑶愈发想压她一头。 先前王氏与侯夫人联手,她没有阻拦,是因她的确不能再留叶桢。 而区区叶桢还不配让她脏手,便由着他们去了,只她也没想到侯夫人会那般没用。 但也因此,侯夫人母女才更急着除掉叶桢,他们又何须替别人做打手。 她这个生母,脑子还是差了点。 王氏见女儿不悦,也不敢多言。 只还是坚持道,“晚棠,再查查,我总觉得是有人害我。 还有能不能替我请几个御医来瞧瞧,我难受得紧。” 她好日子还没过够,可不想死。 叶晚棠嘴上敷衍,心里已然不悦。 能请来一两个御医已是极大的面子,王氏张嘴就是几个,真以为将军府还是叶惊鸿活着的时候。 她在意王氏这个生母,但那是王氏不损她利益的前提下。 叶惊鸿留下的人情用一点少一点,生父生母都是没什么本事的,她得留着为自己筹谋。 她不认为这是自私,因为她清楚,只有她好了,父母才能好。 因而出了门她并不曾吩咐人去请御医,倒是让人再仔细在府里查查,是否当真有人潜入。 谢霆舟看到此处,方才转身离开。 一路眉心都不曾舒展,曾经的一品将军府防守如铁桶,便是他都很难悄无声息潜入。 可今晚他和叶桢在府中来去自由,无一人发现。 叶将军泉下有知,不知该作何感想。 还有叶家夫妇竟真的要对付叶桢,为何? 叶晚棠竟也参与其中,这里头有什么蹊跷? 另一头,叶桢回来,就被挽星按着上了一遍药,又喝了一碗滋补汤,方才得以就寝。 躺在床上,叶桢却睡不着。 拿着一只玉哨陷入思念。 玉哨是母亲生前所赠,一同给她的还有一本秘籍。 说是对她勤学武艺的奖赏,专门命人从战场送去了庄子。 但叮嘱她非必要不得外传,秘籍内容记熟后即刻焚毁。 她今日惩治王氏,用的是秘籍记载的传音功。 运转内力将哨音灌入王氏耳中,中伤其脏腑。 不愿告知谢霆舟,既是母亲有交代,也是叶桢不想让谢霆舟过分清楚她的底细。 让人捉摸不透,才能让人忌惮。 想到谢霆舟,叶桢的心沉了沉,这人今晚也去了将军府,是为跟踪她,还是有别的意图? 思虑一多,叶桢索性不睡了,打坐运功。 翌日,她刚用过早饭,宫里医女便来了。 一番诊治后,叶桢送走医女,再去灶房给忠勇侯做了几个菜,以示感谢。 同时向他请示,想带挽星出门一趟,买些东西。 忠勇侯还有些诧异,出个门而已,怎的还需要他同意。 旋即他想到叶桢从前在侯府的遭遇,只怕柳氏很少让她出门。 对叶桢的愧疚又冒了出来,当即道,“你是侯府少夫人,将来更是掌家人,出入自由,往后不必特来请示。” 叶桢感激离开。 忠勇侯刚好练武回来有了饿了,便命人摆了碗筷。 今日叶桢做的几道菜皆是荤菜。 忠勇侯不是重口欲之人,但他吃叶桢的手艺很合胃口。 一高兴,心又软了几分。 “拿一千两给少夫人送去,顺道问问账房,这些年少夫人的月例可有按时给,若没有,让他们一次性补齐。” 叶桢两次感谢人,都是送菜,忠勇侯猜她应是手头拮据,没别的可以拿得出手的。 儿媳也是半个女儿,亦是他的孩子,他谢邦的孩子不该吃那些没必要的苦。 亲随送了银票回来,回禀道,“账上有发,但银子都落在了夫人手上。” 果然如此。 忠勇侯沉了脸,“本侯瞧着叶桢精神还不错,明日便将钥匙对牌给她送去。” 谢瑾瑶听说此事后,砸了两个花瓶。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竟用这种下作手段讨好父亲,父亲也是,他是没吃过好东西么,就这样被叶桢那种乡野厨艺给糊弄了。” 婢女忙提醒她慎言。 侯夫人如今不在府里,小姐的地位如何,全仰仗侯爷对小姐的在意程度,他们万不可得罪侯爷。 谢瑾瑶也知这个道理,但心里的气却压不下,吩咐道,“走,本小姐倒要看看她今日出门想做什么。” 叶桢想做什么? 她想查些事。 先前侯夫人污蔑她与府中男仆有染,声称对叶桢格外开恩,只处置了那男仆。 侯夫人敢当众那般说,便是府中真有男仆被罚。 她回来后也让挽星打听了下,前几日的确有男仆被杖毙。 那人是侯夫人的车夫。 但挽星打听不出男仆被处置的缘由。 叶桢隐约猜到什么,她想从男仆的死入手,揪出仇人的把柄…… 第25章 威胁 “小姐,后面有马车跟着,好像是谢瑾瑶。” 车厢里,挽星放下帘子同叶桢道。 叶桢闭目养神,并不觉意外,“最近京城贵女都爱去什么铺子?” 谢瑾瑶本就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如今忠勇侯对她态度和煦了许多,谢瑾瑶有了危机感,自然想抓她错处。 得知她出门,会跟来很正常,谢瑾瑶惯来是忍不了气的性子。 挽星道,“金缕斋最近扩了店铺,加了头面首饰、胭脂水粉这些东西,听闻生意很是红火,每日贵客云集。” 叶桢笑,“那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谢瑾瑶是个极为在意颜面的人,谢云舟的事情未平息前,她不会轻易露面。 就算忍不住跟进去了,也不敢张扬,她们便有了脱身的机会。 后面的马车内,谢瑾瑶见叶桢主仆进了金缕斋,眉间怒意横生。 “当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父亲才给她银子,她就爱慕虚荣。 就她那乡野出身,哪里配得上锦衣华服,就是穿了金缕衣也掩不住她那穷酸贱骨……” 金缕斋最近火爆异常,里头定有不少她的熟人,她暂不愿与他们打照面。 只得等在马车里,可越想越气,忍不住刻薄发泄。 二楼临窗,叶桢看了眼楼下的马车,带着挽星从金缕斋后门出去。 当年养父母以死逼迫她嫁入侯府,穿上嫁衣那日,她想着若谢云舟是良人,她便如世间万千女子那般,安于后宅,相夫教子。 若侯府非久留之地,她便尽心做五年侯府少夫人,以还父母生恩。 此后叶家再无叶桢。 婚后谢云舟寻各种理由不圆房,侯夫人又是佛口蛇心的,她就知自己的未来不在侯府。 为了能顺利离开,她对侯夫人身边的人和事多有关注。 因而知晓侯夫人的车夫叫伍大,当年假装孤儿卖身入侯府求生,实则还有弟妹养在西城平民区。 两人出了金缕斋,便运起轻功直奔伍大家。 一间很小的院子,却整洁干净,院内门上挂了白布。 在附近查探一番后,挽星敲门。 一个十一二岁的姑娘将门开出一条缝,她警惕打量两人,“你们找谁?” “我们曾得伍大相助,得知他出事,想来祭拜一二。” 挽星如此道。 姑娘迟疑了下,决意关门,“心意领了,但大哥已下葬,两位请回吧。” 叶桢按住门,推开,和挽星闪身而入后关上门,“听伍大说,你们兄妹关系极好,他死的莫名,你们不打算为他报仇么?” 她和挽星在府里呆闷了,偶尔夜里会出来透透气,那日恰好见伍大在月色下替弟妹洗头,三人说说笑笑,很是融洽温馨。 姑娘被她们的举动吓了一跳,忙抄起门后扫把,“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叶桢温声道,“我们虽也是侯府的,但并非坏人。 你兄长的事关系到大小姐,只凭你们兄妹很难为你大哥讨到公道。” 姑娘眼中戒备更甚,“大哥说过,忠勇侯是好人。” 若他知道大哥是无辜的,定会给大哥一个公道。 叶桢眸色微动,事关大小姐只是她的猜测,姑娘却没否认。 她猜对了。 “可他也是大小姐的父亲,你大哥应该也告诉过你,忠勇侯极为疼爱大小姐。 何况,侯夫人处置你大哥时,定也寻了正当借口,你们没有可靠证据,就算求到侯爷面前也没用。 侯府庭院深,你们也未必能见得到忠勇侯。” 前世,她出事没多久,庄上又被关了个男孩,男孩却逃了出去,看守她的婆子们被叫去一同寻人。 叶桢模糊听见,他们说若叫男孩逃脱了,连累大小姐名誉,夫人饶不了他们。 她记得最后那男孩被抓回,一同抓回的还有个小姑娘,两人最后被侯夫人下令活埋了。 回府后,得知死的是伍大,叶桢便猜想被活埋的那两个孩子,应该就是伍大的一双弟妹。 “我能助你们,可否将你二哥寻来?” 姑娘太小,家里如今主事应当就是前世那个男孩。 谢瑾瑶还在金缕斋门口盯着,叶桢不能无限耗下去。 姑娘用力握着扫把,不动。 家里虽无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她也不敢留两个外人在家。 如今大哥没了,她和二哥生活艰难,家里少了任意一样东西,对他们来说都是不小的损失。 猜出姑娘顾忌,叶桢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小姑娘,“我就在你院中等着,不进屋。” 姑娘思量片刻,接下银子,开门撒腿往外跑。 这是十两银子,他们屋里的东西加起来也不值这个数,故而她不再担心家里被偷。 叶桢等了约莫一炷香,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和姑娘一同回来。 应是路上已经听妹妹说过情况,男孩伍二直接问叶桢,“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叶桢不瞒他,“因为我同样憎恨侯夫人和大小姐。” “你不是侯府奴婢?” 大哥曾提过,侯夫人掌家很是严厉,下人从不敢有怨言。 若眼前人是侯府下人,又怎敢和侯府作对,还要针对大小姐。 且他瞧叶桢虽穿着普通,但气度像极了他在街上见到的那些贵人。 叶桢点头,“我的确不是奴婢,我是侯府少夫人。” 伍二顿时变了脸色,“少夫人还请回吧,我们兄妹命薄,不敢参与侯府内斗。” 这世间的贵人向来视他们为草芥,眼下少夫人想借他们对付大小姐,谁知利用完后他们又会有什么下场。 “你这些时日应该一直在打听侯府事,那当知晓侯夫人被留在了庄上。 表面是养病,实则是被忠勇侯处罚,此事乃我所为。 还有明日开始,侯府将由我掌家,大小姐协助,但她定不会甘心,若我失势,管家的就会是大小姐。 那么你们报仇将更加无望,甚至还没见到忠勇侯就被大小姐秘密处置。” 前世,两人应也是上门就被侯夫人送去了庄子,之后秘密处置。 叶桢又道,“若我将伍大还有弟妹的事透露给大小姐,你们定也活不过明日。” 男孩大怒,“你威胁我?” 当年大哥为了养活他和妹妹,自卖自身。 但大哥听说贵人们喜欢拿家人要挟下人,以此胁迫下人忠心。 大哥担心他和妹妹安危,便隐瞒了他和弟妹的存在,这些年都是偷偷来看他们。 如今大哥因得知大小姐的秘密,被侯夫人灭口,他和妹妹更不能暴露。 叶桢点头,“你就当是威胁吧。” 但也是在救兄妹俩的命。 虽然这世侯夫人不在府上,但侯府上下有不少她亲信,这对兄妹真闹出去,很难逃脱前世命运。 “你就不怕我当街拦下忠勇侯,将你今日所为说出去?” 男孩很机敏,反过来威胁叶桢。 叶桢看他,仿若看到自己养在南边的那些孩子们,她眼里多了抹笑意,“怕的,所以你妹妹伍有米得跟我走。 我初掌家,总需要些自己的人手,若你们配合行事,等大小姐和侯夫人彻底被扳倒,你妹妹不愿留在侯府的话,我可放她离开。” 男孩忙将妹妹护在身后,“你休想。” 心中害怕至极,这人连妹妹的名字都知道,可见她对他们家的事很是了解。 叶桢依旧是那副平静神色,“你们没得选择。” 另一头,谢瑾瑶等了许久不见人出来,再也等不下去。 吩咐婢女准备面纱,便气势汹汹进了金缕斋。 第26章 算计 谢瑾瑶将金缕斋寻了个遍,也没找到叶桢。 “她定是察觉我在跟踪,从后门出去了。 我就说她还带着伤呢,怎的就急着出门,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躲着我呢。” 谢瑾瑶回了马车,吩咐道,“派两个人去后门堵着,一旦她出现马上报给我。” 她往日出门都是仆从无数,今日不想招摇,但也带了好几个护从出门。 叶桢的马车还在这里,她定会再次从后门回来,然后假装在金缕斋。 谢瑾瑶如此笃定,眼里有兴奋。 正愁怎么抓叶桢的把柄呢,她就送上门了。 叶桢从伍家出来后,就带着挽星和伍有米去了一家寻常的成衣铺子。 自己挑了两套,给两个丫头也各挑了两套。 伍有米不肯要。 叶桢威胁他们兄妹,她对叶桢有成见。 但叶桢的要挟的确有用,她也想为大哥报仇,更不想连累二哥,因而说服二哥跟着叶桢出来了。 可心里对叶桢很是防备。 叶桢也不强求,让挽星结了账便又去了旁边的首饰铺子。 这次她只给自己和挽星各挑了两样,之后又零碎地添置了些东西,不曾隐藏行踪。 最后带着两人进了一家酒楼。 菜上桌,叶桢道,“坐下一起吃。” 挽星和叶桢一起长大,平日就时常一张桌上吃饭,到了侯府,规矩森严,她被勒令不得与主子同桌。 但私下两人出来,叶桢都会让她和在南边那样,故而挽星得了令,就坐下了。 伍有米不想,也不敢,立着不动。 可跟着逛了一路,肚子早就饿了,又是平日没吃过的好菜,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叶桢似没看出她的窘迫,“报仇非一日之功,你能抗住不吃不喝多久? 我身边不养废人,若你饿坏了,对我没了用处,我便将你二哥的行踪告知大小姐。” 挽星起身将伍有米拉坐在身边,“吃吧,往后你便知道我家小姐是好人。” 她虽不知小姐为何要对伍家兄妹用强硬手段。 但在挽星心里,她家小姐人美心善,绝不是欺负孩子的人。 小姐这样做,定有这样做的道理。 伍有米可不认同挽星的话。 哪有好人动不动就威胁人的。 她眼泪在眼中打转,但她害怕叶桢真的让谢瑾瑶对付伍二。 只得颤颤巍巍拿起筷子,大口往嘴里扒饭。 一只鸡腿出现在碗里,叶桢面无表情,“大小姐身边的人嚣张得很,跟在我身边,偶尔你还得帮忙打打架。 只吃米饭不吃菜可没什么力气,如果你打不过,那我就……” 话没说完,伍有米一口咬掉了半只鸡腿,含糊道,“我听话,你别害我二哥……” 这个人好坏。 威胁二哥不得擅自行动,否则就杀了她。 现在又拿二哥要挟她。 果然权贵没几个好的。 这样想着,嘴里的鸡腿都带着一股苦味。 叶桢隐去眼里笑意,“看你表现。” 挽星也笑,她就说她家小姐面冷心热,怎会真欺负孩子,她也往伍有米碗里夹了一块烧肉。 伍有米再不敢迟疑,之后无论挽星给她夹什么,她都吃得干干净净。 饭后,叶桢道,“你这个名字暂不能用,往后便叫朝露吧。” 清晨露珠,象征新生,希望他们兄妹能改变前世厄运。 伍有米也知自己得隐藏身份进侯府,因而点了点头。 出了酒楼,三人又一路直接逛到了金缕斋大门口。 谢瑾瑶还等着抓叶桢小辫子呢,没想到她并没偷偷摸摸走后门,而是大摇大摆出现在金缕斋正门。 且她那婢女还揉着腹部,一副吃太撑的样子。 计划落空,本就恼火,见此她刚歇下去的火气又蹭的上来了。 为了蹲守叶桢,她在马车等了大半日,午饭都没吃,叶桢他们倒是吃饱喝足。 简直太可恶了。 她留意到叶桢身边出现了个生面孔,难道这就是叶桢的帮手? 眼珠子一转,谢瑾瑶同婢女吩咐几句,便下了马车,走到叶桢跟前。 “叶桢,这是谁?你这还没当家,难道就想带穷亲戚入府打秋风?” 说话的功夫,她的婢女佯装脚下不稳,用力向朝露撞去。 谢瑾瑶想试探朝露有没有身手。 叶桢似现在才看到她,一把拉过朝露,欢喜道,“瑾瑶,你怎么也在这里? 朝露,这是忠勇侯府大小姐,快行礼。” 朝露被拉开,婢女没撞到人,一时刹不住,反倒自己摔了个狗吃屎。 很是狼狈。 叶桢吓了一跳,忙让挽星扶婢女起来,“瑾瑶,你这婢女摔得不轻,可要让挽星陪她去医馆看看?” 谢瑾瑶听她一遍一遍喊自己的名字,恨不能堵着她的嘴,睨了婢女一眼,没用的东西。 婢女差事没办好,忙道,“婢子无事。” 叶桢却赶在谢瑾瑶之前再次开了口,“还是去看看吧。 正好我想给娘家父母挑些礼物,可我极少进金缕斋这样高档的铺子,担心自己看不准,不敢买。 瑾瑶来了,刚好能帮我掌掌眼,你安心和挽星去医馆,我会替你照顾好你家小姐。” 她声音不小,很快引来了旁边几人的注意。 那几人都是京城官员家的小姐千金,在对面酒楼用饭后,正欲进金缕斋选些东西。 听了叶桢这话,视线便落在谢瑾瑶身上,见她带面纱,其中一人试探道,“谢瑾瑶?” “你认错了。” “是啊,你是瑾瑶的朋友吗?” 谢瑾瑶和叶桢异口同声。 那人是兵部侍郎之女苏燕婉,但她不是谢瑾瑶的朋友,而是叶晚棠的闺中密友。 平日没少被谢瑾瑶打压,故而对谢瑾瑶还算熟悉。 听了叶桢的话,再仔细打量谢瑾瑶也认出她来了。 想到什么,忽然笑道,“谢大小姐平日最是威风,今日怎的这般低调,连身份都不肯承认了。 莫不是也觉得谢二公子的事丢脸,不敢再出来见人?” 苏燕婉身边的另一千金也跟着笑道,“估摸着是如此,否则侯夫人怎的留在庄子,不回京呢。 定是觉得养出这么个儿子丢人,倒是谢大小姐脸皮要厚些。 哎,就是可惜了,家里出了这样一个哥哥,谢大小姐的亲事怕是很难如意咯。” 谢瑾瑶最不想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既被认出来,她索性不装了,抽出腰间软鞭,“闭嘴,那人不是我二哥,再敢造谣,本小姐饶不了你们。” 几人见她这个时候,还这样嚣张,想到她平日爱用鞭子抽人,倒也不敢再起冲突。 谢瑾瑶又怒目看向叶桢,“你故意的。” 平日叶桢在府上像个闷葫芦,今日话格外多,她定是故意叫破她的身份,让她丢脸。 叶桢很无辜,“我不知道你不能见人。” 苏燕婉噗嗤笑出声,忍不住说了句,“就是,如果那人不是谢云舟,你又遮脸做什么?” 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啪。” 鞭子抽在地上,谢瑾瑶觉得丢脸极了,怒道,“苏燕婉,再敢多说,第二鞭就会打在你身上。” 苏燕婉也是家里娇宠长大的,否则怎敢站在叶晚棠那边和谢瑾瑶作对。 被谢瑾瑶当众下了脸面,也怒了,两人最后当街吵了起来。 叶桢似很害怕,忙让挽星回侯府通知忠勇侯。 而谢瑾瑶派去庄上的人,也带着侯夫人的主意寻来了金缕斋。 第27章 要打架吗,我不怕你 谢瑾瑶的心腹织云找到她时,她正和苏燕婉几人在金缕斋门口吵得不可开交。 贵女体面尽失。 织云顿感不妙。 她回来时,侯夫人拖着病体千叮咛万嘱咐让小姐不可再同往常那般任性,务必要在侯爷面前维持贵女知书达理,沉稳干练的一面。 如此,大小姐才有可能拿到全部掌家权。 可现在…… 眼见谢瑾瑶说不过,又要动手,织云忙拦住她,低声将侯夫人的话转告给谢瑾瑶。 谢瑾瑶被愤怒冲走的理智,这才稍稍回转了些。 “哼,我懒得再与你计较,日后再让我听到你胡言乱语,我便请父亲问问兵部侍郎是如何教女儿的,竟将你教得这般长舌。” 她会听母亲的话,可她是受不得委屈的人,没吵赢,就想用父亲的官职压苏燕婉一头。 只有这样,她心里的气才能顺畅些。 但苏燕婉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甘心落下一个长舌妇的名声。 “谢云舟的事,京城都传遍了,我不过是见你带着面纱出来,有些反常,就好奇问了句,你却朝我动鞭子。 所谓空穴不来风,你这样恼羞成怒,恰恰说明你心虚。” 她掩面哭泣,娇娇弱弱,一副被谢瑾瑶欺负了的委屈样子。 “自己家人做出那样的丑事,不去反省自身,反而在外行凶,是何道理。” 谢瑾瑶气极。 分明是苏燕婉这个贱人先挑衅她,如今却倒打一耙,她恨不得用鞭子抽死她。 偏这个时候叶桢出来打圆场,“好了,莫要再吵了,回家吧……” “都怪你。” 谢瑾瑶见不得她这副老好人的模样,用力推开她。 若不是叶桢,苏燕婉怎么会认出她,又怎会有现在的事。 叶桢被推得一个踉跄,像是要摔倒,朝露及时扶住她。 朝露没想到叶桢说的是真的,跟在少夫人身边,真的需要打架。 她痛恨谢瑾瑶,因而撸起袖子怒目挡在叶桢面前,壮着胆子道,“你要打架,我不怕你。” 侯府的主子这样凶,大哥往日在侯府还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她没打过架,但今日若是能揍到谢瑾瑶,就算死也值了。 谢瑾瑶见一个落魄丫头都敢和自己叫嚣,加之刚刚婢女试探没成功,她鞭子一挥,就向朝露和叶桢打去。 “混账!” 一声暴喝响起,忠勇侯抓住了鞭子。 叶桢护在朝露身后的手悄然放下,她老远便看见忠勇侯朝这边过来,故而才去劝诫谢瑾瑶。 她清楚谢瑾瑶的性子,必定会迁怒于她,而后侯爷就能看到她被谢瑾瑶打的场景。 这种招数侯夫人惯来爱使,叶桢学以致用用在她女儿身上,也算以牙还牙了。 倒是没想到朝露这样虎,叶桢自不能让她挨打。 忠勇侯沉着脸问谢瑾瑶,“你在做什么?” 昨日在府中对嫂子动手,嘴上说悔改,今日却又在外头打叶桢。 还与人当街吵架,堂堂侯府千金竟似乡间泼妇。 这些年,柳氏究竟是如何教导孩子的。 忠勇侯脸色难看至极。 谢瑾瑶虽察觉挽星离开,但她没想挽星竟敢找忠勇侯过来。 往日这些事母亲都是竭力瞒着父亲,故而她的意识里父亲从来不会管这些。 没想到他竟然来了。 被抓个现场,谢瑾瑶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倒是织云反应很快,“侯爷,小姐今日来此是为给少夫人买礼物,不想被苏姑娘几人刁难。 小姐维护侯府声誉,这才与对方争辩起来。” 谢瑾瑶亦回神,“是啊,父亲,苏燕婉她们百般嘲讽,恶意挑衅,丝毫不将侯府放在眼里。 女儿身为侯府嫡小姐,怎能任由侯府尊严被践踏。” 无须她细述,忠勇侯也能猜到苏燕婉他们说了什么,无非是谢云舟的事。 他转身看向苏燕婉几人,“苏姑娘,本侯早已确认,那人并非我儿云舟。 而是易容成我儿,妄图行骗我侯府的江湖骗子。 若你有疑虑,本侯可请令尊带苏姑娘前往庄子,挖出那尸体,给苏姑娘看个明白。” 他嘴上对亲随说不必在意,心里又怎会当真不在意。 人活脸树活皮,若非他有战功加持,这些口水就能淹了侯府。 何况,外人每次议论,都是在唤醒他的丧子之痛。 苏燕婉敢和谢瑾瑶争吵,却没胆色在忠勇侯面前说什么,更不敢去挖什么尸体。 只得赔礼说自己关心则乱,而后寻了理由离开。 忠勇侯自持身份,不会同姑娘家为难,但心里打定主意,要敲打敲打她们的父亲。 孩子不听话,他往后会多加教导,却由不得外人欺负,自然,若女儿主动欺负人,他亦不会轻饶。 忠勇侯横了谢瑾瑶一眼,“回府。” 进了侯府大门,叶桢道歉,“父亲,对不起,我今日不该出门,也没能处理好此事。” 谢瑾瑶路上得了织云提点,委屈道,“二嫂,我好心想给你挑头面首饰,作为赔罪。 又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想着让你自己选,可你进了金缕斋,那里头不少京城贵女,我不愿听他们的闲言碎语,就在门口等你出来,我们再去换个店。 但我等了大半日都不见你出来,又渴又饿,结果你一出现就喊我名字。 你明明看见我戴了面纱,便知我是不想被别人认出,最后闹成这个结果。 二嫂,你是不是还记恨我,故意想让我出丑,可我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忠勇侯亦看了过来。 叶桢平静道,“瑾瑶误会了,我们往日不曾一同出过门,所以我不清楚你平日出门是否戴面纱。” 谢瑾瑶一噎,她以前嫌叶桢丢脸,确实从不愿与她多接触。 叶桢继续道,“我幼时时常被附近的孩子骂做煞星,薄命鬼。 起初我与他们争辩,可我发现我越争辩,他们骂得越起劲。 后来我意识到什么时候出生,生在什么样的家族并非我能决定。 我自证只会给他们添乐趣,不理会他们,专心过好自己的生活,时日一久他们也觉得没意思。 流言就如同雾气,只要阳光足够强烈自会消散。” 她看向忠勇侯,“父亲,儿媳并非有意。 儿媳只是觉得不该因非己之错,弯了脊梁,儿媳无错,便要堂堂正正走在日头下。 但儿媳也有错,错在没明白瑾瑶心思,错在身为嫂子没有引导好小姑子,儿媳往后会注意的。” 谢瑾瑶瞪圆了眼睛。 叶桢这是什么意思,她还想教导她? 她哪里来的脸面,正欲开骂,被织云扯了扯衣袖。 第28章 大小姐的秘密是什么 谢瑾瑶立即想到侯夫人的叮嘱,咽下怒气。 “二嫂说的是,可瑾瑶生在侯府,长在侯府,实在见不得她们如此折辱侯府。” 言外之意,叶桢不在意侯府和谢云舟,才能说得那般冠冕堂皇。 叶桢却没再多言。 忠勇侯认真看了她一眼,他有些意外,叶桢的想法竟与他有些相似。 皇家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为何世人不敢嘲讽议论,因为皇家足够强大,正如叶桢所言,日头足够强,雾气就会散。 当然,他没有任何觊觎皇权的意思,却一直以此鞭策自己。 可他的女儿却一点不懂这个道理,故而沉声斥谢瑾瑶,“可你今日闹的结果,便是给世人又添了佐茶的笑料。” 谢瑾瑶心头一惊,父亲竟这般维护叶桢了? 她忙认错,“是女儿错了。” 忠勇侯这次却没那么容易消气。 挽星来找他时,他正在书房看谢云舟往日做的课业,与先前柳氏给他看的策论水平简直天差地别。 他也查了柳氏名下的书肆,之前的确养了许多寒门学子,但三年前谢云舟假死后都遣散了。 真相如何,一目了然。 儿子连才学都是假的,那么女儿呢,她往日呈现在自己面前的乖巧知礼,又有几分真? 谢瑾瑶并非真的蠢,只是往日骄纵惯了,她在忠勇侯眼中看到了失望和怀疑。 忙跪下,哭道,“爹爹,女儿真的知道错了,得爹爹庇护,女儿无忧无虑长至今日。 突然面对府中诸多变故,女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伤心之下失了智。 女儿这就去跪祠堂反省,禁足府中不再出门,往后听从爹爹和二嫂教导,求爹爹原谅。” 她摇着忠勇侯的手,满目哀求,又带着女儿对父亲的娇憨,“爹爹怎么罚瑶儿都成,只求爹爹不要不理瑶儿。” 这是女儿第一次这样跪在自己面前,忠勇侯沉沉叹了口气,“去跪吧。” 没再多说别的惩罚,面对孩子,他始终是心软的。 他又看向叶桢,“瑶儿往日被她母亲惯坏了,往后你多提点提点她。” 突然他话锋一转,“但她有句话说得很对,你们是一家人,荣辱与共。” 他并非看不出来叶桢对瑶儿的不喜,今日之事,叶桢又当真无辜吗? “是,儿媳明白了。” 叶桢听出这是忠勇侯的敲打,恭敬回应。 忠勇侯便将视线看向朝露,叶桢解释,“她是我刚到京城认识的朋友,曾帮过我。 今日得知她和十四岁的兄长过得不如意,儿媳想着儿媳院中人手不多,便将她带来府中,签活契做个洒扫丫头。” 叶桢刚回京城,虽被叶家看得严,但也不是完全没出过门,因而不惧忠勇侯去查。 而忠勇侯决意让她管家,就不会连叶桢添个下人都干涉。 不过还是问了朝露,“叫什么,哪里人士?” 朝露很怕忠勇侯的强大气场,怯怯道,“我的名字不好听,少夫人说我往后叫朝露,是渝州人,前些年逃荒来的京城。” “哦,多不好听?” 忠勇侯似来了兴趣。 朝露低头揪着衣角,“有米,奶说希望我以后都有米可吃。” 的确是很乡村的名字,一口一个我,显然也是不曾接触过权贵家中规矩。 叶桢对朝露的机灵很满意,她着重说名字不好听,因而忠勇侯会下意识忽略她的姓氏。 忠勇侯果然摆了摆手,没再发问,但回到书房后,却让人查了叶桢今日去向。 得知叶桢在金缕斋问了几次价,嫌太贵,就带着婢女从后门出去了。 再有行踪身边就多了那个叫朝露的丫头…… 忠勇侯眸色幽暗,叮嘱亲随,“近些时日,多留意大小姐和少夫人动向。” 他不想看到今日之事再发生。 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军中下属的管束已耗去他不少心神,还有幼子要看顾,长子那里也需得费神盯着。 他没有过多余力,再为女儿和儿媳之间的矛盾伤神。 另一头,叶桢三人也回了院子。 房门一关,挽星便拍了拍胸口,“小姐,吓死我了,我以为侯爷会收回你的管家权。” 在她看来,今日这一出,虽然让侯爷看到谢瑾瑶的不妥,但对小姐也不利。 至少在侯爷看来,小姐没有阻止谢瑾瑶发疯,也是失责。 难免会怀疑小姐是否有能力管家,又是否对侯府真心。 叶桢浅笑,“不会的。” 今日这出,是针对谢瑾瑶,但更是针对侯夫人柳氏。 昨晚叶桢打坐时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府里还有个老夫人在外头静养。 柳氏曾救过老夫人的命,被老夫人当做亲侄女养在身边多年。 原配夫人难产去世,忠勇侯又在外征战,是柳氏帮着老夫人照料刚出生的世子。 她是老夫人的救命恩人,也对世子有恩,因而老夫人很看重柳氏。 让她做了忠勇侯的续弦,并在她婚后第一年便将管家权给了她。 前世老夫人不曾回京,但今生柳氏失势,谢瑾瑶也被责罚,谢云舟的事又在外面传得难听,老夫人大抵不会坐视不管。 忠勇侯是孝子,若老夫人重新扶持柳氏,忠勇侯未必不会再给柳氏机会。 可若忠勇侯看到柳氏将孩子们全部教得不成样子,府中也管得乱七八糟。 那么,理智或许会压倒愚孝。 今日她虽表现不佳,但只要在老夫人回京前,让忠勇侯看到她管家的能力,以及柳氏的不堪,将来忠勇侯就不会轻易动摇。 她眸光转向了朝露,“你大哥知道了大小姐什么秘密,才会被灭口?” 说不得柳氏已向老夫人求救了,她也得快些动作。 朝露一愣。 她以为少夫人知道,所以才要利用他们兄妹对付大小姐。 原来她在诈他们。 这个人太狡猾了! 在朝露心里,叶桢不是好人的形象又加深了一分。 可她又想起,刚刚叶桢说,要给她签活契。 大哥说过,像高门大户要下人的话,一般都是签死契。 签了死契,下人的命就是主家的,主家可随意打杀甚至发卖,下人才会更忠心,这样主家用得也放心。 大哥就是死契,因而就算被随意打死,官府也不会管。 少夫人却没有这样做,可或许她这样并非好心,只是有别的目的。 朝露内心起了一丝挣扎。 她还年幼,也是被两个哥哥保护得太好,因而心思很容易被看穿。 叶桢递给她一碟子糕点,循循善诱,“朝露啊,如今你我已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告诉我,大小姐的秘密是什么?” 第29章 侯爷的父爱 “你什么意思?” 祠堂里,谢瑾瑶险些跳起来。 “你竟真的要我给叶桢送礼?” 她配吗? “大小姐,您先别气,听奴婢说。” 织云安抚她,“这礼表面是送给叶桢,实际是送给侯爷看的。 大小姐,您想想侯爷从前可曾罚过您?” 谢瑾瑶不做声。 没有,连句重话都没有。 可今日父亲当众骂她混账,还罚跪了她。 织云乘胜追击,“若您再不笼络侯爷的心,侯爷的心就会越来越偏向叶桢。 到那时,夫人能不能回来另说,说不得连您的婚事,叶桢都能插手。 先不说叶桢的眼界能为您相看什么样的人家,就是她对您哪有好心?” 毕竟这些年侯夫人和大小姐对少夫人实在不算好,叶桢一朝得势如何能不报复? “她敢!” 谢瑾瑶反驳,却没什么气势。 因为织云说的是事实,若母亲不能回府,叶桢是嫂子,又是侯府掌家人,父亲再偏信她的话,叶桢的确能对她的婚事动手脚。 思及此,谢瑾瑶坐不住了,“我给祖母去信。” 祖母最疼他们母子,不会任由叶桢欺负他们。 织云低语,“夫人已经给老夫人去信了,可是路途不近,老夫人年纪也大了,赶不得路。 在她回来之前,您还得靠自己渡过眼前的关,奴婢会替您整理些老旧的首饰……” 侯爷是男子,是公爹,不会细致到查看大小姐究竟送了叶桢什么。 谢瑾瑶也听明白话里的意思,同意是同意了,不过让织云寻些丫鬟婢女的旧物送去。 织云没觉得有何不妥,羞辱羞辱叶桢也好,让她明白自己真正的身份。 忠勇侯得知谢瑾瑶真的给叶桢送了头面首饰,心里宽慰不少。 孩子娇蛮归娇蛮,总归没坏彻底。 心里这般想,但也怕谢瑾瑶是做表面功夫。 “三餐定时给她送去,再送本《女戒》过去,让她抄一百遍。” 夜里,谢瑾瑶抄写的一部分便送到了忠勇侯面前。 一同送来的还有一张小纸条,纸条上画着两道背影。 男人高大伟岸,面朝日出,一手握着长枪,一手牵着头顶小揪揪的女娃。 小女娃则面向男人,配字,“瑶儿错了,瑶儿会好好反省,爹爹别生气好不好?” 忠勇侯看到这画,想起许多年前,他奉命到京城附近的城池办差,却要三日后赶回边境。 柳氏带着孩子在路上与他相聚,他们宿在山中庙里。 清晨他起来练枪,才四岁的女儿不知何时从房里溜了出来,糯叽叽的小脸满是孺慕地看着他。 那时,他只觉心都酥了,亦觉得愧疚,他半生不是守边疆就是沙场御敌,疏忽了孩子们。 柳氏教导失责,他这个父亲又何尝没有责任。 忠勇侯将纸条小心翼翼夹在珍藏的孤本里。 他去了祠堂。 从窗口看着谢瑾瑶跪得笔直,认真地抄写着《女戒》。 夜风吹入,她打了个寒战,忠勇侯心一紧,下意识就要去给她拿衣裳,生生忍住了。 在女儿彻底悔过之前,他不能心软,否则就是害了孩子。 站了许久,他又去了小儿子的院中。 却不知,他一走,谢瑾瑶就塌了腰,揉着手腕,满眸怨毒。 抄书的确可以让她收敛心神,因而让她想到了收拾叶桢的法子。 叶桢的梦华轩。 挽星嫌弃地看着织云送来的首饰,“小姐,这些是留下给侯爷看,还是拿去当掉?” 谢瑾瑶当真好意思,送这些破烂东西给小姐,有些坏得连打赏下人都拿不出手,这是折辱谁呢。 叶桢看了眼,淡淡道,“留两个可用的,其他的拿去当掉。” 能当多少是多少,再破再廉价也是钱,叶桢不会和钱过不去,更不会生气。 她和谢瑾瑶注定是仇人,为仇人生气不值得。 翌日,忠勇侯命管家送来了钥匙和对牌。 叶桢没急着见府中各管事,而是让管家将近三个月的账册送了过来。 这一日,她都在院中看账,不曾外出。 织云趁送餐的功夫,将这件事告诉了谢瑾瑶。 “奴婢瞧着少夫人应是不知如何下手。” 管理偌大一个侯府,可不是简单事。 “侯爷先前说,会派人教她,但今日只管家去送了东西便离开了。 奴婢想着侯爷约莫也是想摸摸她的底。 所以大小姐只要这次表现好,还是有很大机会的。” 儿媳再好,哪有女儿亲。 谢瑾瑶冷笑,“叶家不看重她,能让她习几个字就不错了,哪还会派人教她别的。” 新官上任三把火,叶桢穷人乍富,最该是显摆的时候。 她却躲在院中,只怕不是不想烧这火,而是烧不起来。 想到叶桢可能连账册都看不明白,谢瑾瑶心里很是快活。 她等着看叶桢的笑话。 将抄好的女戒还有画好的画像递给织云,“替我送去给父亲。” 忠勇侯的确是想探叶桢的底,他倒没什么恶意。 他是对叶桢这个儿媳不了解,不知她有几分能耐。 若先前叶祯推辞是谦虚,那就没必要再派人过去指手画脚。 若叶祯当真不会,自会开口。 假如叶桢不懂还不肯开口求助,只一昧乱来,那他便会考虑是否让她继续管家。 侯府需要掌家人,但也不是非叶桢不可。 结果叶桢什么举动都没有,的确让他也有些意外。 不过在他眼中,无论叶桢会不会,她都算是初掌家的新兵蛋子。 戎马半生的他对新兵素来有信心,故而没干涉。 看到谢瑾瑶再次送来的画像,忠勇侯的心又柔软了几分。 但他还是没松口终止谢瑾瑶的惩罚,依旧只是在暗处看了看女儿。 府中下人原本见侯爷让叶桢管家,又处罚了大小姐,以为侯府的天会变一变。 见叶桢没动静,反倒是侯爷连着两日都偷偷去看大小姐,下人们便觉得侯爷看重的还是大小姐,叶桢成不了气候。 也有和谢瑾瑶一样,觉得叶桢是没能耐,才没作为的,对叶桢更是多了几分轻视。 叶桢对此毫不在意,她将有问题的账册做了记号,又将犯事人的情况了解了下。 便让挽星和朝露将账册收好,打算洗漱安置了。 刑泽却出现在院中。 叶桢让准备的材料准备好了,谢霆舟请她过去做人皮面具。 第30章 谢霆舟的白月光 叶桢到的时候,谢霆舟正在写着什么。 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地方已备好,刑泽会带你过去。” “好。” 叶桢如常应了声,只当那晚警告的事不曾发生过,跟着刑泽到了隔间。 “二少夫人,东西都在这,您看看还需要什么?” 一样样仔细检查过,叶桢颔首,“这些便够了。” 话毕,便着手制作。 刑泽退出房间,守在了门口。 在他看来,叶桢有些神秘,又看到了主子的真容,他始终有些不放心。 叶桢知道他在身后,也没刻意避着,这门手艺她学了多年才有了以假乱真的本事。 并非看几眼就能偷师的。 她不会在人皮面具上做手脚,因而也不惧被盯梢。 一个时辰后,她净了手,“今日就这样了,明日我再来。” 刑泽便又领着她出去,路过谢霆舟时,他已搁了笔,手里拿了兵书在看。 叶桢停步,“叶桢想同兄长打听个人。” “何人?” 叶桢在他对面坐下,“敢问兄长,侯爷底下可有姓贺的将领?” 谢霆舟这才将视线挪到叶桢脸上。 “打听他作甚?” 这便是有的意思了。 叶桢迎上他的目光,“兄长能否先告知我,那位贺姓将领的情况。 他年纪几何,哪里人士,可有婚配,家中还有什么人?” 刑泽和扶光对视一眼,少夫人问的怎么那么像是替人相看? 谢霆舟放下兵书,眸光深了深,“你这次要对付谁?” 他可不信叶桢这个时候,还有保媒的心思。 金缕斋门口发生的事,他当日就知道了,一想便知是小狐狸在算计谢瑾瑶。 她那样的身手,若不想被谢瑾瑶跟踪,谢瑾瑶连她的边都摸不到。 为了什么,他约莫也能猜到一二,柳氏害小狐狸在先,谢瑾瑶亦不是什么好东西,小狐狸要报复,他冷眼旁观,不做干预。 但眼下小狐狸竟打听起军中人,他心生警惕。 叶桢提壶为自己倒了杯茶水,忙了许久,她渴了。 喝了一口,方才道,“柳氏和谢瑾瑶,准确说算是伸张正义。” 朝露告诉她,伍大临死前,曾偷偷回过家。 他说谢瑾瑶在城外行侠仗义,结果错将无辜女子当作与人私奔的小妾,将其鞭打重伤,害那女子被六旬恶霸抓去折磨致死。 没想那女子的未婚夫竟是忠勇侯军中的,谢瑾瑶自知闯了祸,这才急急忙忙寻到侯夫人求助。 恰那日,除了冯嬷嬷和吴护卫这两个心腹,伍大也在,隐隐约约听到了不少。 伍大虽给侯夫人驾车,但算不上是她的心腹,因而探知这样的秘密,他很担心侯夫人灭口,便提前知会弟妹,若他出事,让他们迅速离京返回老家。 可兄妹俩与伍大感情深厚,又初生牛犊不怕虎,想为伍大报仇。 却只知那女子的未婚夫姓贺,其余一概不知。 忠勇侯手握十万兵权,麾下将士无数,朝露两人只是寻常百姓,想打听那女子的未婚夫是谁,几乎没可能。 便是叶桢也只能来问谢霆舟。 贺姓很常见,但她根据谢瑾瑶和侯夫人对此事的反应,推测那人应是个将领。 谢霆舟眼眸微敛,突然往椅上一靠,摘了面具丢置一旁,“可以告诉你,不过本世子饿了。 上回你给姨祖母送的素蟹粉不错,吃饱了本世子才有力气说话。” 叶桢有求于人,做道素斋不是难事,只是眼下夜里府中未必有那些食材。 可很快她发现自己多虑了。 墨院这两日竟悄无声息弄了小厨房,小厨房里食材应有尽有。 叶桢心里的疑惑又生了出来。 他这是不信任侯府膳食?这般警惕,他到底是谁? 素蟹粉端到谢霆舟面前时,她不由观察他的用餐举止。 他吃得不算慢,却动作优雅从容,喉结轻动而不闻吞咽之声,很是矜贵。 莫非他本也是世家大族里的公子? 谢霆舟冰冷的声音飘来,“上一个这般盯着本世子的人,坟头草比你还高。” 他眼中杀意毫不掩饰,甚至还带着点嫌恶,被人盯视的嫌恶。 换作别的姑娘,不是吓得要死,就是羞愤欲死。 可叶桢只是抿了抿耳边垂落的发丝,未置一词。 她在想自己的心事。 倒是谢霆舟又开口了,“这素蟹粉你和谁学的?” 竟和他当年吃过的味道一模一样,可他是在边境吃的,而叶桢养在南边。 且当年救他的姑娘比如今的叶桢还略高一些,声音也不同…… 叶桢不傻,她反应过来,“可是这道素斋对兄长有意义?” 说什么饿了没力气说话,大半夜的食材齐全,眼下又这般问,只怕是早就动了让她下厨的准备。 谢霆舟却放下勺子,嗤笑一声,“你倒是会给自己贴金,不过是觉得略合胃口罢了,本世子这人有个怪癖,白白帮人总觉得心里不舒坦。” 寻了多年的人,对他来说自然意义非凡,只这些不必对叶桢说。 叶桢暗自翻了个白眼,他不舒服,所以折腾她往灶房去一趟。 “庄子附近有个庵堂,我常去玩,看多了自然就会了。 这样的素斋寻常庙宇都会做,兄长要是喜欢,初一十五可多往庙里走走。” 谢霆舟却摇头,“味道不同,这个香。” 叶桢想了想,“兄长先前去过的庙宇,可是北地的?” 谢霆舟颔首。 “那许是所用的油不同,南方多产菌子,菌油使用广泛,我长在南边,习惯使然见灶房有菌油,便用了些。” 叶桢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她想起,多年前,她乔装去边境,却在那里救下一个重伤的男子。 刺客穷追不舍,个个武艺高强,叶桢只得将男子藏在寺庙的杂物间。 她则凭一手素斋手艺混进寺庙灶房做事,夜深人静时,就给男子送一碗素蟹粉。 两人相处半月有余,少女情窦初开,男子却悄然离去,还将素蟹粉留作证据。 害她被那些刺客追杀了两月有余,直到饮月带人寻来,与她合力绞杀所有知晓她救人的刺客,她才得以安生。 不过,那男子也得了报应,叶桢亲眼看见他的尸身被人烧毁。 刚萌芽的情意就惨遭背叛。 于叶桢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故而不愿多想,重提自己的正事,“兄长现在可有力气告知我贺将来的情况?” 谢霆舟想到菌油这种东西的确在南方盛行,或许当年那姑娘是南方人,心里打定主意让人往南边寻。 嘴上回了叶桢的话。 “贺铭,二十一,家在京城郊区,有一未婚妻,但听闻那未婚妻贪图富贵,做了六旬员外的妾室,害得员外死于马上风,被员外夫人沉塘。” 叶桢衣袖下的手紧了紧。 对上了。 果然是个将领。 怪不得谢瑾瑶会害怕,怪不得侯夫人不惜灭口。 所谓马上风,定也是侯夫人为遮掩真相所为。 略一思忖,她将事情告知了谢霆舟。 谢霆舟眸中冰寒,“此事当真?” 叶桢点头。 起先,她察觉谢霆舟对柳氏和谢瑾瑶冷漠,以为他是要扮演真正的世子,故意如此。 自从见他将世子的画像画得那般逼真,府中又无人疑心谢霆舟的身份。 她便知两人关系匪浅,谢霆舟十分熟悉真正的世子,故而才能冒充得天衣无缝。 有了这个认知后,再细想谢霆舟对柳氏母女的态度,叶桢有了自己的结论。 谢霆舟恨柳氏母女,因而放纵叶桢的复仇。 原因不难猜,柳氏那样的人,怎可能待继子真心。 谢霆舟是替真正的世子不平,这更加能证明两人关系不差。 所以她不惧将此事透露给他。 谢霆舟观叶桢神色,便知自己对柳氏母女的情绪暴露了。 不由生了一丝防备,叶桢比他想的还聪慧。 但他看中军中兄弟,暂将自己的事抛掷一边,问道,“你想怎么做?” 第31章 谢瑾瑶的诡计 叶桢回到自己的院子时,已是深夜,洗漱完便睡下了。 第二日用过早饭,她让管家将十几个大管事全部叫去她的院中。 叶桢在屋里未出,而是让管事们一个个进去单独问话。 等所有管事谈完话,一日便过去大半,叶桢依旧没有动作。 却在第二日一大早,就带着挽星和朝露出了门,连车夫都没用,挽星驾车,到天黑才归。 第三日又是如此。 而谢瑾瑶终于用一张张画像打动了忠勇侯,在这一日得到赦免,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听下人们说起叶桢这几日的举动,心下好奇叶桢究竟和管事们说了什么。 便命人找来两个侯夫人的心腹管事,两个管事都说叶桢只是详细问了他们平日的差事。 谢瑾瑶高高在上惯了,笃定管事们不敢同她撒谎。 便越发觉得叶桢不会管家,才需要同府中管事们取经。 这几日外出,只怕也是寻人求助去了。 心中嘲笑不已,觉得自己胜算更大,因而都顾不上休息,就去了谢澜舟的院子。 她知道忠勇侯这些日子都会来看谢澜舟,让父亲看到她是个爱护、牵挂幼弟的好姐姐,定能又挽回几分父亲的疼爱。 谢瑾瑶想要乘胜追击。 如她所料,忠勇侯得知女儿出了祠堂,便来看望弟弟,老怀欣慰。 他到的时候,谢瑾瑶正耐心地教谢澜舟叠纸船,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映入眼中,忠勇侯眼里的慈爱都快溢出来了。 “爹爹。” 谢澜舟看见他,满心欢喜。 没了母亲在身边,这几日得忠勇侯全心陪伴,他对忠勇侯少了惧意,多了亲昵。 见他来,就跑到他身边,一把抱住他的大腿,仰着头兴奋道,“爹爹,姐姐教我叠了纸船,但我更想爹爹带澜儿骑大马。” 忠勇侯察觉小儿子畏高,这两日便时常将他架在脖子上,训练他的胆色。 谢澜舟从开始的害怕,抱着忠勇侯的脑袋不肯撒手,到慢慢体会到乐趣,主动要求。 忠勇侯颇有成就感,爽朗道,“行,骑大马。” 说话间,便掐着幼子的腋下将人提溜到了肩上,“飞咯~” 谢瑾瑶满眼的羡慕落在忠勇侯眼中,让他心生愧疚。 女儿幼时,他甚少有机会陪伴,眼下孩子大了,女大避父,这辈子都再难有这样亲昵的机会。 便想着陪完儿子,再陪女儿下下棋,聊聊天,却见谢瑾瑶福了福身,乖顺道,“有爹爹陪着澜弟,瑶儿放心了,便先回去休息了。” 不争不抢,没趁机邀宠。 转身离开时,她脚步有些瘸,是跪久了所致。 忠勇侯心里很是疼惜,回到书房就让人将御赐的膏药给谢瑾瑶送了去。 谢瑾瑶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而叶桢一连三日都是早上出门,日落方归,连忠勇侯都有些好奇她到底在做什么。 正欲派人叫叶桢过来问话时,叶桢将一沓罪证放在了他面前。 那些是府中几个管事作恶的证据,包括老管家的。 他们或草菅人命,或与外人勾结出卖侯府消息,或仗着侯府地势欺压百姓…… 忠勇侯看完脸沉如水,“你这几日出门就是查这些?” “是。” “你又是如何得知这些事情,还是说你一早就知道?” 忠勇侯厉目盯着她。 据他所知,叶桢只看了账册,账册可透露不了这么多。 若叶桢一早就知道却隐瞒不报,便等同助纣为虐。 叶桢不闪不避,“儿媳是从那日的问话中得到的情报。” 忠勇侯表示质疑。 这些个管事大多是府中老人,而叶桢先前在府中并不得重视,那些个管事怎会轻易吐露? 叶桢替他解惑,“儿媳让他们互相举报……” 原来,那日她要了府中近三月的账册,是为从账册里找到管事们贪墨的证据。 再用这些证据要挟,让贪墨者举报其他管事的恶行,否则便将这些证据交给忠勇侯。 如忠勇侯所想,这些管事都是府中老人,但能被侯夫人提拔为管事的,都是签了死契,入了奴籍的。 哪怕贪墨的再少,按大渊律,都是能被杖杀或发卖的。 威胁在前,叶桢又同他们承诺,只要日后他们表现好,他们的子孙便能获得脱离奴籍的机会。 在大渊,一旦入了奴籍,世世代代都是奴籍。 奴籍的人不可科考,不可经商,永无出头可能,除非主家给他们脱籍。 在死和子孙前途之间,有人选择了后者。 叶桢再根据他们提供的消息,去要挟别的管事,如此,情报就如同雪球,越滚越大。 自然也有不敢举报的,但有把柄在叶桢手里,他们也不敢将叶桢的真实谈话透露出去。 故而谢瑾瑶什么都没问出来,在她轻敌时,叶桢则在落实证据。 她将经过一一告知忠勇侯,“父亲,那些只贪墨银钱,并无其他恶行者,儿媳想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水至清则无鱼,若她将所有犯事的管事全部处理,反而会引起众怒。 可她初掌家,需要立威,因而选了几个罪大恶极者,将他们作恶的证据,呈到忠勇侯面前。 她指了指那些证据,“但这几个人,儿媳必须杀,还请父亲支持。” 如此直白,又坚决。 忠勇侯是震惊且愤怒的,他没想到柳氏管理下的侯府,竟有这样多的肮脏。 更没想到叶桢闷不做声,短短几日功夫,便将管事们的底细摸得这般清楚。 但叶桢要杀的足有五人,其中还包括老管家。 老管家是老侯爷曾经的小厮,是看着忠勇侯长大的,在忠勇侯心里是不一样的。 虽然他也恼怒老管家这般作为。 “管家已过六旬,活不了几个年头,便免了他的管家之位送去庄子吧。” 叶桢的管家权是他给的,因而他不想在她刚上任就驳了她的颜面,故而用了商量口吻。 可叶桢坚持,“父亲,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管家所为,府中好几个管事都知晓,若不惩治,儿媳难以服众。 光儿媳查到的,被他害死的就有三人,儿媳没查到的地方,又有多少无辜性命丧于他手。 儿媳知他对您意义不同,可那些死于他手之人,亦是被人记挂的。” 忠勇侯蹙眉,有些不悦。 叶桢毫不退让,老管家虽是老侯爷的人,但早投靠柳氏,也是柳氏一步步的纵容,让他成了今日这般。 原因叶桢猜得到,柳氏需要老管家的把柄,才能收服他。 此法,叶桢也可效仿,但她不想用。 杀这几人除了立威,还因他们都是侯夫人的心腹。 叶桢先前在府中不被看重,在他们眼里毫无威信,拉拢,感化这些招数,行不通。 反而会给自己带来无穷的麻烦。 叶桢也不想留这些作恶之人。 第32章 叶桢更像叶将军的女儿 僵持片刻,忠勇侯最终妥协。 因他清楚叶桢说得没错,老管家害无辜性命,确实罪无可恕。 却没想叶桢得寸进尺。 “儿媳还想请父亲将他们的卖身契交由儿媳。” 在高门大户,拿到下人卖身契才是真正手握生杀大权。 否则就是叶桢此次立威,将来也难管束他们。 忠勇侯在决定让叶桢管家时,就没想过藏着下人们的卖身契。 但今日叶桢一点情面都不给他,他心里到底是不舒服的。 叶桢自然明白他的别扭,“父亲才是侯府真正的当家人,若日后叶桢做得不好,父亲可随时收回这些卖身契以及管家权。” 她研究过忠勇侯,只要她无大错,亦无外人挑唆干涉,他不会轻易剥夺她的管家权。 忠勇侯见她知道服软,这才熨帖了些。 当即将府中所有下人的卖身契全部交由叶桢。 叶桢又开了口,“叶桢还想向父亲借两个人。” 两个帮她施刑的人。 忠勇侯觉得叶桢过分了,不给他面子就算了,竟还要他的人去杖杀老管家。 他没拒绝,但语气就没那么好了,“还想要什么?可一次说清。” 叶桢笑,“没了。” 但是她指名带走了忠勇侯的两个亲随,陈青和吴东。 他们都是忠勇侯心腹,许多时候代表的就是忠勇侯。 叶桢这是狗仗人势。 忠勇侯在心里如此骂道。 又觉得这样骂自己的儿媳好像哪里不对。 不过他也懒得深想了,他现在更好奇叶桢究竟能把家管到什么地步。 便踱步跟在了叶桢身后,但又不想给叶桢助威,因而隐在了暗处。 忠勇侯府的下人,终于等来了叶桢的新官上任。 叶桢将所有下人全部叫到忠勇侯的演武场。 没有多余废话,亮出卖身契后,直接让挽星当众说出五人罪行。 老管家最先喊冤。 叶桢便将自己查到的证据念给他听。 “少夫人,这是污蔑……” “是否污蔑,你心知肚明。” 叶桢厉声打断他,“侯府今日荣耀,乃老侯爷,侯爷,世子祖孙三代用鲜血拼来的。 身为侯府下人,在外所言所行皆代表着侯府。 你身为侯府大管家,更当以身作则,起好带头作用。 可你都做了什么?可对得起侯爷信任? 既是你带头失责,那今日我便先拿你开刀,正一正这府中的风气。” 老管家在侯府一辈子,连忠勇侯都给他几分颜面,因而他从未将叶桢看在眼里。 更未觉得叶桢有能力管这个家,但陈青和吴东的出现让他不安。 他大喊,“侯爷,老奴冤枉,那些证据都不是真的,老奴在侯府兢兢业业一辈子啊……” 他知道只有侯爷能救他。 叶桢却未再与他争辩,找那些证据是给忠勇侯看的,可不是向下人们证明的。 她语声沉稳威严,“来人,杖毙!” 事情已得到忠勇侯首肯,陈青吴冬自没有迟疑。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老管家被按在了凳子上,板子毫不留情地打在他身上。 有人反应过来忙为他求情。 若向来有威望的老管家都被惩治了,那他们又岂能逃过? 可叶桢只冷冷看着他们,“老管家作恶时,你们可曾规劝? 若不曾,今日又有何资格为他求情? 那些死于他手的人,哪个不是娘生父母养?哪个不是只有命一条,谁又该死? 身为侯府大管家,为钱财出卖侯爷行踪,是为背主。 侯爷是侯府的天,若因老管家自私行为,让侯府的天有所损失,你们这些依附于侯爷的人,又有什么好下场?” 她扫视全场,下了最后判定,“刚被指认的五人,罪不容恕,皆当场杖毙,求饶者与之同罪。” 大家都不曾见过这样的叶桢,那凌厉气势竟远胜侯夫人。 见老管家已被打得血肉模糊,加之卖身契都在叶桢手上,除了另外也要被杖毙的四人嚎叫,无人再敢出声。 管家的妻子王嬷嬷先前假意称病,不愿来演武场,察觉到不对劲后匆匆赶来,恰好听到叶桢最后那句话。 她仗势惯了,又见自己男人被打,气得指着叶桢的鼻子骂道,“你不过乡野一村妇,骗得侯爷让你管家,你除了胡乱杀人又哪里会管家。 这般恶毒,滥杀无辜,就不怕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陈青。” 叶桢面色平静,“搅乱行刑,辱骂主家,杀!” 王嬷嬷仗着自己男人是管家,在府中欺负其他下人是常态,就是叶桢也屡次被她刁难,所做之恶不比冯嬷嬷少。 老管家行的那些恶,亦有她的一半,便是今日她不来,叶桢也打算日后寻机会处置了她。 忠勇侯见陈青当真要去拿王嬷嬷,他不淡定了。 觉得叶桢这样过于冒进了。 正欲出面阻止,却被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的谢霆舟扯住了衣袖。 “既用了人家,就得信人家,侯府眼下瞧着荣光,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 可若再纵容下去,被用心之人拿了把柄,这些账都是要算在你头上的。” 纵奴行恶,可大可小,大夏倾覆不过片刻,忠勇侯亦只有一颗脑袋。 谢霆舟视线落在叶桢身上。 今日的叶桢让他有些意外,她有私心,但也真心在为忠勇侯整肃府邸。 忠勇侯到底没现身,因为陈青已在叶桢的示意下,当场割了王嬷嬷的脖子。 他再出现也晚了。 另五人咽气后,叶桢当即从下人中提拔了四人出来顶上,管家的位置暂时空缺。 同样的职位,她有捧有压,让管事们彼此嫉妒,避免他们抱团。 又将十几个大管事组成一个队,按府中日常所需排列先后顺序,彼此监督。 诸如,灶房的大管事可监督采办管事,并定下规定,“前者错,月银归后者,后者错,月银归公中。 错三次免去职位,三次以上者发卖出府。 越序举报者赏银五两,全员无措,月底各赏八两。” 又立下另一府规,“满府下人三年无错,可竞选管事职位,五年无错,可换取一个脱离奴籍的名额……” 忠勇侯觉出一丝不对劲来,“这个听着怎么有些熟悉?” 他问谢霆舟。 “前者退,后者斩之,后者退,统领斩之。” 谢霆舟眼中有惊愕,“是叶惊鸿将军所创的同心阵。” 当年苍狼国大肆来犯,他们擅长游击战,又异常凶残。 且崇尚赴死精神,使得大渊将士未战先怯,甚至临阵脱逃,以至于大渊接连兵败,连失多座城池。 后叶惊鸿横空出世,创立同心阵,定下严苛军律,再无将士敢逃,方将苍狼军打退,护大渊多年太平。 谢霆舟没想到,叶桢竟将同心阵用在了掌家上。 忠勇侯亦是满目震惊。 先严惩立威,再厚赏,用阶段流动抓住底层渴望求上的心,这完全是叶惊鸿带兵的作风。 刚这样想,他又听得叶桢朗声道,“万众一心,群山亦可撼。 侯府是我们共同的家,唯有大家一心,侯府才能越来越好,你们亦会更好……” 他一把抓住谢霆舟的胳膊,激动道,“你听到了没,前头那句话,是叶惊鸿曾用来鼓舞士气的话。” 那一次的战前动员,他听得热血沸腾,只恨不能立即冲出去杀了那帮苍狼鬼,无惧生死。 因而记忆犹新。 他又想起,叶桢曾提过,说叶惊鸿曾于她书信教导,他以为只是寻常的姑侄联络。 现下才正视叶桢口中的教导二字,叶惊鸿这是连兵法都教了啊。 “从前总觉得叶晚棠不像惊鸿,没承她半点飒爽英姿,定是随了她那死鬼父亲。 本侯还多次遗憾惊鸿后继无人,今日看叶桢,竟莫名觉得她才该是惊鸿的女儿。”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 谢霆舟想到叶家夫妇对叶桢的态度,眸色渐渐幽暗…… 第33章 侯爷教女 “父亲可见过叶将军的丈夫?” 谢霆舟如是问。 他只知叶惊鸿幼时被人贩子拐卖,得江湖隐士高人相救,收为徒弟,授予一身绝世武功。 参军前,一年约莫回京一两月,其余大半时间都在江湖,丈夫亦是江湖中人,叶惊鸿刚有孕,他便去世了。 具体情况,不得而知。 忠勇侯刚刚的话让他有了些怀疑,叶晚棠不只性格不似叶惊鸿,连容貌与叶惊鸿也无多少相似之处。 忠勇侯却摇头。 “不曾,他非京城人士,不曾来过京城,两人是在外头成的婚。” 他没说的是,他甚至都怀疑,叶惊鸿没有成婚。 但女子未婚有孕是会被世人诟病的,事关旧友名节,他从不敢深究。 担心谢霆舟多想,他补充道,“虽没来京城,但叶家当时送了嫁妆出去,也在京城办了嫁女宴。” 一场不见新娘新郎的嫁女宴,当时颇惹争议。 这件事谢霆舟亦听说过。 他眉头蹙了蹙,忠勇侯和叶惊鸿算是好友,若他都不曾见过她的丈夫,只怕京城更无人见过。 那叶晚棠的容貌究竟是不是随了父亲,还是说…… 忠勇侯狐疑,“怎的突然问起这些?” 这位可不是有闲心的。 谢霆舟还没应话,谢瑾瑶急匆匆赶来,“父亲,二嫂怎么杀了那么多人啊?” 罚跪几日,虽大多时候都在偷懒,但她被娇养长大。 又为博得忠勇侯好感,晚上还要去陪谢澜舟,因而觉得很是疲累。 早上就起得晚,叶桢集合全府下人时,她还没睡醒。 织云等婢女也只当叶桢就是训一训话,走个过场,让大家知道现在是她管家,便会散了。 因而也没特意唤醒她,等谢瑾瑶睡到自然醒,屋子里空无一人。 谢瑾瑶猜到是被叶桢叫走,寻来演武场时,正好看到老管家几人被处置。 她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老管家夫妇可是祖父留下来的,连母亲都不敢轻易动他们,叶桢这蠢货这会真是闯了好大一个祸。 不过闯得好啊。 就算父亲能被她蒙骗,祖母回来也绝不会轻饶她,那王嬷嬷从前可是伺候祖母的。 因而她又躲在暗处看了好一会儿,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才来寻忠勇侯。 “老管家和王嬷嬷在府上一辈子,那么大年纪,二嫂怎么,怎么就……” 她很是害怕的样子,“父亲,一下死好几个,二嫂会不会太残暴了。 传出去对侯府的名声怕是也不好。” 谢霆舟冷笑,“杀几个恶奴就是残暴,那在你眼里本世子岂不是地狱阎罗?” 他可是焚杀了五万俘虏。 谢瑾瑶心里就是这么认为的,但她不敢随意惹谢霆舟。 她现在的目标是叶桢。 “瑾瑶不敢这样想大哥,大哥这样做定有这样做的道理。 可家里和战场到底是不一样的,老管家他们不是敌军啊。 瑾瑶小的时候,他还抱过瑾瑶。” 亦抱过忠勇侯。 她刻意提及,又假意伤心,“就算他们再有错,寻个庄子打发了也好啊。” 虽不知为何行刑的是父亲的亲随,但母亲说过,父亲对老管家是有感情的。 先前母亲想小惩老管家,老管家找父亲求情,那事都不了了之了,眼下老管家被打死,父亲定然难过,说不定还恨叶桢。 这话若早些说,便是说到了忠勇侯的心坎里。 但眼下,他拍了拍女儿的肩,“跟为父去书房。” 谢瑾瑶见忠勇侯似乎并不生气,有些茫然。 但也谨慎得不敢再多言。 在书房坐下,忠勇侯便将叶桢找的证据拿给她看。 又将叶桢是如何得到这些情报以及查出这些证据,一并告知了谢瑾瑶。 谢瑾瑶大骇,“父亲,这里头会不会有假?” 她始终不愿意相信叶桢真有这个能耐。 忠勇侯约莫知道女儿的心思,摇头。 真假他还是分辨得清的。 谢瑾瑶不甘心,“她那个奖赏是不是太多了,这里几两,那里几两,家业再大,也经不起这样大度的。 还有那什么脱离奴籍名额,奴才就是奴才,这样岂不是乱了套了?” 关于奖赏,叶桢给忠勇侯看过管事们每月贪墨的账册。 奖赏听着挺多,但管事们贪墨的远不止于此。 他耐心解释给谢瑾瑶听。 “……若这点赏赐能让下人恪守本分,一心为侯府,这钱花得值。 赏赐亦是激励,父亲领兵打仗也时常如此。” 忠勇侯联想到了叶惊鸿所言,“畏我严律,甚于畏敌,则战必胜。” 叶桢的赏罚亦是如此道理。 若侯府能让他们更好地生活,他们便不会轻易行恶,没准侯府产业也会比从前更盈利。 见忠勇侯为叶桢说话,谢瑾瑶忙解释,“父亲,女儿不是对二嫂有意见,女儿只是担心二嫂没经验,这样胡来一通最后会害了侯府,害了您……” 忠勇侯打断她,语重心长,“瑶儿,你可知你与叶桢的区别?” 谢瑾瑶不知忠勇侯为何这样问,摇了摇头。 “父亲知道你也想要掌家权,但叶桢在努力做事,因此展示自己的能力,而你将心思花在了讨好父亲上。 作为你的父亲,我很高兴能得你亲近。 但今日父亲想同你说,往后遇到小事,可以指望别人,但遇到大事,一定不要把自身命运拴在别人身上。 纵然我是你的父亲,今日也无法满足你心中所愿。 因为父亲看到了叶桢的能力,也因父亲不曾看到你的本事。 你的人生还很长,记住父亲今日所言。” 忠勇侯趁机教女。 谢瑾瑶丝毫没明白老父亲的用心,只觉难堪。 她讨好的把戏竟被父亲看出来了。 那她这些日子在父亲眼中岂不像个跳梁小丑。 什么疼爱怜惜全是假的。 她眼泪簌簌落下,心里悄然生出恨意。 “可自小母亲就教导瑶儿,父亲是瑶儿的天,是瑶儿身后最大的依仗,瑶儿一直以为是这样的。” 忠勇侯宽厚的大掌慈爱地拍在女儿头顶,“父亲永远是你的依仗,可你将来要嫁人,父亲也有老去的时候。 孩子,人在这世间真正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你还年轻,还有机会,往后多同你二嫂学学……” 谢瑾瑶是咬着后槽牙走出书房的。 忠勇侯后面说的话,她是一个字都不想听。 她是忠勇侯府嫡女,只要父亲肯支持她,她有什么做不成,只要父亲始终疼惜她看重她,便是将来嫁了,夫家又怎敢欺负她。 父亲变了! 都是叶桢,是她蛊惑了父亲。 “我要除了她,一刻都等不了。” 回到房中后,谢瑾瑶咬牙切齿,低声在织云耳边吩咐着。 每次父亲回京,都会在家中宴请部下以示犒劳,这次凯旋,必定更会开宴。 如今叶桢掌家,这宴席便是她操办,她要利用这次宴请彻底除了叶桢。 织云听完她的话,微微迟疑,“大小姐,这会不会太冒险了?” 谢瑾瑶脸色一沉,“如今你还看不明白吗? 叶桢已经入了父亲的眼,若我们再无行动,这个家就彻底落在叶桢手中了。” 那也是织云绝不愿看到的,因而她没再犹豫,寻了个借口便出了府。 第34章 柳氏在外有人,谢瑾瑶身世有异 叶桢杀了老管家,忠勇侯都未出面,下人们便知,叶桢掌家已是板上钉钉,忠勇侯做了她的靠山。 加之她那番立威,自然就有人上赶着在她面前表现。 因而织云出府的事,很快传到了叶桢耳中。 叶桢听完也只是淡淡一笑。 倒是挽星担忧,“要不要奴婢去跟着?” 她担心谢瑾瑶不甘心,想害她家小姐。 叶桢摇了摇头,“不必。” 谢瑾瑶要害她,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她观察织云此人城府颇深,未必想不到她会派人跟踪,此次出门没准是故意虚晃一枪。 他们也不能在织云每次出门都跟踪。 那样必定会惊动侯爷。 叶桢很清楚,忠勇侯依旧疼爱女儿。 上次敲打她,便说明忠勇侯看出她和谢瑾瑶不合,如今她当家,老父亲难免担心她亏待或者伺机报复谢瑾瑶,必定会留意一二。 虽她如今有了管家权,但侯府真正的当家人是忠勇侯,叶桢选择静观其变。 她让人送来府中近三年的账册。 账房管事很是忐忑,他是因贪墨被叶桢抓了把柄的人之一。 虽然叶桢说过从前的事既往不咎,只看将来。 可见叶桢又要查账,就很不安,因而小心翼翼问道,“三年出入账实在有些多,少夫人想看什么,老奴可替少夫人找找。” 叶桢摆摆手,示意他下去。 她要账册,除了查找谢云舟过去三年的踪迹,还想查点别的。 去庄上前,她意外发现柳氏在外有人,且听两人对话,谢瑾瑶似乎是柳氏和那男人的孩子。 叶桢还没来得及细查,就被柳氏打发去了庄子。 前世,更是至死都再无自由,因而叶桢不知那人是谁,只从两人对话判断,男子并非居住京城。 既是这样的关系,平日又不在一处,必定会有别的往来。 叶桢想看看能不能从账册里找点蛛丝马迹。 事关侯府嫡女的身世和忠勇侯的颜面,她必须证据确凿,且谨慎行事。 自不能叫账房管事知晓。 管事出了叶桢的院子,一脸忐忑,遇上别的管事,也再不敢和从前那般随意叙话,只点头招呼便各自忙碌。 他为求生举报了别的管事,别的管事定也举报过他,但具体谁举报了谁,只有举报者和叶桢清楚。 如今他看别的管事,既心虚,又提防,生怕再被人抓了错处,哪日被报到叶桢面前。 谢霆舟刚从府外回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嘴角微微扬了扬,叶桢这招倒是管用,如此,府中管事们再不敢轻易抱团,还得拼命在她面前表现。 “主子,你笑什么?” 刑泽看了眼走远的两个管事,又看了看谢霆舟,有些看不懂。 谢霆舟没搭理他,径直回了墨院。 他们至今没查出山里那刺客的真正身份,更不曾查到他和谢云舟的关系。 谢霆舟坐在书案前,摩挲手中扳指,脑中在想,会不会叶桢在骗她? 刑泽不知主子所想,他被挽星拦住了去路。 挽星将一个食盒递给他,“这是我做的糕点,多谢你上次帮我家小姐。” 刑泽是个没开窍的钢铁直男,他觉得自己是奉命行事,因而认为挽星感谢的也是谢霆舟。 接了食盒,笑道,“我替我家主子谢谢挽星姑娘。” 挽星,…… 看着邢泽大步离开的背影,挽星陷入沉思,是她没表达清楚吗? 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小姐和师父他们都说她长得很是可爱好看。 可刚刚邢泽似乎并未多看她。 难道是师父教的不对? 想到师父,悲伤自挽星心中蔓延全身。 师父是叶将军给小姐找的师父。 小姐收下她和饮月后,让她们跟着她一起习武,师父便也成了她们的师父。 当年得知叶将军战况告急,与叶将军是好友的师父,便赶往相助。 最终和叶将军一同深陷沼泽,连尸身都未能找回。 这是小姐心中最大的痛。 叶将军看不惯叶家对小姐的忽视,却也碍于是兄长的家事,不便过多插手,对小姐有怜惜,更多是同情。 加之她常年在军中,除了仅有的一次见面,平日也只有书信往来。 可师父却是陪在小姐身边多年,拿小姐当亲女儿疼的,若她还活着,绝不会让人欺负了小姐。 她也不必为了给小姐找助力,去勾引刑泽了,偏偏她还做不好。 挽星一脸失落的回了院子。 见叶桢对着兵书发呆,知道小姐也是想师父了,便在门槛坐下,不去打搅。 叶桢细细摩挲兵书,眼底湿润。 师父得知她对兵法有兴趣,就亲自前往边境将母亲的兵书全背回了南边,送与她。 可那时她尚且年幼,许多都不能真正理解,师父出身江湖,年少不爱读书,更不通兵法,无法替她解惑。 就不厌其烦地给母亲写信,遇上母亲忙,未能及时回信,师父则会将她的困惑记下,快马赶去找母亲要答案,回来再细细讲给她听。 师父握惯了剑,最烦拿笔,可有时候担心记不住,或者记岔了,就会认认真真将母亲所言注解在纸上。 母亲的心中有天下,有叶晚棠,有叶家,有她,师父的心里却只有她。 可她…… 叶桢将书合上,平复好情绪,拿起侯府账册,“挽星,进来帮忙。” 她想尽快处理完京城的事,往后便在师父和母亲牺牲地附近,择一处隐居。 那样,她便能时时去看他们,余生,她也算是有亲人相伴了…… 与叶桢的悲伤不同,叶晚棠此时满是愤怒。 “之前她不是联络过你吗?怎么会找不到她的踪迹?” 在她对面站着的是将军府的大管事,射姑。 她曾是叶惊鸿的亲随,后被留在京城照顾叶晚棠。 前段时间,她收到一封信,信中让她多加看顾叶桢,等回京后对方再重谢。 射姑认出那字迹,似是叶惊鸿好友殷九娘的字迹。 再联想殷九娘当年隐居在南边的一座尼姑庵里,与叶桢居住的庄子颇近,或许两人因此有了交集。 这般想着,射姑便觉得这信就是殷九娘写的。 可殷九娘当年为救叶惊鸿而死,以为死的人,却来了信,射姑心生希冀,会不会将军也没死。 因而,她请求叶晚棠帮忙照拂叶桢,自己则带着人马不停蹄地去找殷九娘。 可最终什么都没寻到,又不放心叶晚棠,这才回到京城。 没想到,在她面前一向温柔的叶晚棠,今日会如此愤怒。 “小姐不必着急,先前她在信中说会来京城,那应是会来的。 等她到了京城,我们就去问将军的事。” 射姑安抚。 她将叶晚棠的反应,当做是女儿急着想知道母亲的情况,才如此反常。 可叶晚棠怎能不急。 “死”了几年的人,专门来信关照叶桢,足见两人关系绝非寻常。 叶桢可以活着,决不能有依仗地活着。 何况,眼下叶桢在侯府得势,若再有别的助力,万一叫她察觉了什么…… 叶晚棠不敢想。 她决不能失去将军府嫡女的身份。 因而下令,“再去找,无论用什么方法,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她找出来。” 射姑蹙了蹙眉,“小姐,殷九娘是将军挚友,性子最是飒爽,她不出现,定是有不能出现的理由,大肆搜找,怕是不妥。” 将军曾说过,小姐性子随了叶正卿那个舅舅,若有头脑不清的时候,她得及时阻拦,甚至可以拒绝听令。 射姑觉得叶晚棠此时就不明智,因而她未有动作,而是说道,“小姐先冷静冷静,射姑想去看看叶桢表小姐。” 她当时满心想着将军的事,倒是有负殷九娘所托,如今回了京,起码得去见见对方,没准从叶桢那里能得到什么消息。 叶晚棠见她不遵令,心里已是极大的不满,还要去见叶桢,衣袖下的手攥的指节泛白。 她沉了口气,露出笑容,挽住射姑的胳膊。 “是我过于期盼母亲还活着,见你未找到人,才会情绪失控。 叶桢她很好,倒是你一路奔波,很是辛苦。 我也还未用膳,我让灶房多做几个菜,射姑陪我用点,明日我再陪你去见桢表妹,好不好?” 射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个时间确实不适合登门。 但虽得叶惊鸿叮嘱,必要时可管束叶晚棠,却时刻谨记自己身份,极少越矩与叶晚棠同食。 可叶晚棠今日却百般撒娇,射姑到底心软应下了。 却没看到叶晚棠垂眸时,眼底闪过的杀意。 第35章 下毒 射姑洗漱一番过来时,饭菜已端上了桌。 她习惯性地替叶晚棠布菜,夹的都是叶晚棠爱吃的。 叶晚棠很是感动的样子,抱着她撒娇,“射姑,你对我最好了。 虽然母亲极少陪我,但我却从未缺失过母爱,射姑,在我心里你如同母亲。” 射姑忙放下筷子,起身,“小姐折煞射姑了,射姑只是将军的婢女,照顾小姐应当应分,这些话,小姐万不可再说了。” 将军在她心中犹如神龛,她怎敢与之并论。 其实若让她选,她宁愿跟在将军身边,和将军同生共死。 但小姐是将军唯一血脉,她得替将军照顾好小姐。 叶晚棠拉她坐下,“好了,射姑不想听,我以后就不说了。” 该死的奴才,总喜欢管这管那,她身为将军府嫡女,连说句话都要听她教导。 她实在是受够了。 叶晚棠掩去心中情绪,端起桌子酒杯,“这些日子射姑辛苦,这是庄上送来的果酒,射姑尝尝,喜欢的话稍后我让人给你送些过去。” 射姑是跟着叶惊鸿喝惯了烈酒的,这种果酒她实在不爱。 而且今日的叶晚棠总让她觉得反常。 以前她表面贤淑温柔,但射姑感觉得到,小姐厌烦她且瞧不上她。 今日却这般客套…… 叶晚棠见她迟疑,又撒娇,“射姑是生气了吗?” “射姑不敢,只是这果酒射姑有些喝不惯。” 她直觉不该喝这酒,而将军说过,人有的时候就该相信自己的直觉。 射姑信将军。 “不喝就不喝吧,那吃菜。” 叶晚棠也意识到自己操之过急,先夹了点菜送进嘴里。 射姑见此,也拿起筷子。 饭后,婢女又端了甜点过来,射姑没动,她也不爱吃甜,叶晚棠吃了半碗,嫌腻,又让婢女倒了两杯茶来…… 走出叶晚棠的房间时,射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饭菜并没有问题,是她疑神疑鬼了。 小姐到底是将军的孩子,又是她看着长大的,她不该疑心她。 但睡到半夜时,她便知道是自己乐观了。 射姑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她似瘫痪了般,连求救都不能。 直到天亮武婢进屋才发现她的情况,叶晚棠吓坏了,为她请来御医。 御医说她是劳累导致的风瘫。 叶晚棠哭得很是伤心,平日跟着射姑的一众武婢纷纷觉得叶晚棠重情重义。 因而在叶晚棠提出她带人亲自照顾射姑时,一众武婢无人反对。 更不曾多疑。 射姑死死盯着叶晚棠,她知道自己是中毒了,是小姐给她下的毒。 那毒约莫是下在茶水里。 用饭时她尚且警惕,只有在用饭后身体无碍,她才放松了警惕。 她想不明白,小姐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小姐又是如何买通了御医,配合她撒谎? 还有这毒又是哪里来的? “我知你心中有很多疑惑。” 叶晚棠坐于她床前,“但我不打算告知于你。 这些年你一个做奴才的处处管着我这个做主子的,落得今日这下场,已是我仁慈。” 射姑却知道,这不是叶晚棠的仁慈。 而是叶晚棠做给府中其余下人看的。 若她骤然离世,将军府的其余下人必定会怀疑,只有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慢慢死去,他们才不会多想。 没了她,将军留下的人才会真正为小姐所用。 小姐是为了这个,才对她下手? 叶晚棠看出射姑所想,轻笑,“是也不全是。” 原本她还可忍受射姑,毕竟射姑虽喜约束她,但对她也的确忠心。 可那封信本就让她极为不安,射姑还要去见叶桢。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叶惊鸿未能察觉孩子被调包。 但射姑却是跟随叶惊鸿多年,她担心射姑与叶桢接触多了,会看出什么。 因而当初接叶桢来京时,她刻意打发射姑出府办差。 眼下又怎会让两人接触,万一再来个熟悉叶惊鸿,且处处护着叶桢的殷九娘…… 叶晚棠起身,“射姑为我操劳半生,往后便好好歇着吧。 府中最近不甚太平,前些时日舅母也莫名病了,现下又是射姑,怕不是府中有了什么脏东西,本小姐得请道士瞧瞧。” 随后,将军府便传出,大管家射姑病重,叶晚棠亲自日夜照料,为她请医不说,还请了道士相看。 又有人提叶晚棠在母亲死后,将母亲唯一的兄嫂接到府中同住。 前些时日,舅母叶夫人生病,叶晚棠也是衣不解带贴心照顾。 一番话传下来,叶晚棠得了一串美名。 与之一并传出的还有道士的话:叶家近期连病两人,乃是被人刑克所致。 随后便有人想到叶家有个福薄的叶桢,受不得富贵,否则不但会刑克家人,也会对自己不利。 恰巧叶桢如今在侯府掌家,只怕是承接不了这破天的富贵,所以连累了叶家。 再让她掌家下去,说不得还会克了侯府。 这番言论传到忠勇侯耳中时,他蹙了蹙眉。 让人将叶桢叫去了书房。 “外头传言你可有听闻?” 他开门见山。 叶桢点头,“儿媳刚听到,正打算明日回叶家看看。” 她不曾见过射姑,但知道她是母亲留给叶晚棠的。 听闻她武功不差,如今也不过三十多岁,当不至于重病。 她想到庄上叶家与侯夫人联手之事,怀疑射姑也是被人所害。 若真是如此,那叶家要她死的这个原因就值得推敲,她得去看看。 忠勇侯颔首,“是该去看看。” 他不信什么刑克,若真有刑克,叶桢如今是他侯府的人,要克也该是克侯府。 可侯府这些人都是他们自己犯错在前,故而忠勇侯不觉得这是叶桢的问题。 但当年叶桢出生,叶家的确一病一死。 若不是怪力乱神,那便是人为针对叶桢。 既然事情找到头上,叶桢就得有所应对,见她神色淡定,忠勇侯猜她心中有数,便不再多言。 他今日叫叶桢来,是有别的事。 “我手底下有不少未成婚的,我打算趁着眼下无战事,给他们相看相看。 如此就需要宴请京中适龄未婚女子,但为女子名声考虑,不好单独请她们,因而需得连带着他们家人一起。 陛下对我和霆舟的封赏这两日会下来,我想着就此办个封赏宴。 如此,宴请规模就小不了,不知你可来得及操办?是否需要我向姨母借个有经验的老嬷嬷来帮你?” 以往他也在家开过宴,但大多是宴请部下,或只请几个相熟好友,因而都是小宴。 便是如此,柳氏每次都是提前好些天准备,因而他不确定叶桢是否可行。 可好不容易平息了战事,他也想为光棍们操心操心,尤其是那个贺铭。 堂堂男子,因着女人的背叛都萎靡成什么样了,他瞧着又怒又心疼。 若能再为他寻个合适姑娘,没准他很快就走出来了。 叶桢在南边时,庵堂里有出家的当家主母,教过叶桢一些打理后宅的窍门。 但前世今生,叶桢其实都没什么实操经验,尤其她对京城勋贵圈子并不熟悉。 而这次的宴请对忠勇侯很重要。 叶桢不能办砸,因而她诚实道,“若能请来嬷嬷教导,儿媳心里会更有底。” 忠勇侯自打觉得叶桢像叶惊鸿后,就看她更加顺眼了。 他也觉得有个老嬷嬷在旁帮着,更保险点,叶桢没逞能,他很满意。 又不由问起兵法的事。 叶桢早料到他会问,隐去师父的事不谈,只说是看了叶惊鸿的兵书。 忠勇侯便当叶桢是看兵书自学成材,惊得瞪圆了眼,连连夸赞,“不错,当真不错……” 第36章 先下手为强 入夜,叶桢去墨院制作人皮面具时,同谢霆舟说了宴会一事。 “兄长可否同我讲讲那些军中男儿的脾性?” 既是要相看,自然是双方都要了解才能更好促进此事。 谢霆舟前些时日还觉得叶桢没有保媒的闲心。 今日她就得了这份差事,略一思量,便明白忠勇侯这心思怕是被人挑唆而起。 但他也盼着将士们能娶妻生子,故而没打算拿乔,正准备开口让邢泽同叶桢仔细讲讲。 没想今日的叶桢格外自觉,“兄长今日想吃什么?素蟹粉还是别的?” 谢霆舟挑了挑眉,“那便尝尝你擅长的。” 既然叶桢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他便不想吃其他人做的素蟹粉。 叶桢擅长的就是素斋,因师父爱吃。 好吃的素斋比寻常菜更费时间,叶桢还想早些回去看账册,所以她炒了几个家常菜。 谢霆舟本不饿,但叶桢手艺确实不赖,因而他每样都用了不少。 饭后,状似随意问道,“在南边还需自己做饭?” 她是叶家小姐,又有武功,庄上下人当不敢让她下厨。 叶桢回得也随意,“我馋。” 对话就此终止。 等邢泽和叶桢说完光棍们的信息,叶桢临出门时,谢霆舟才又说了句,“小心谢瑾瑶。” 他怀疑是谢瑾瑶撺掇的忠勇侯弄这相亲宴,目的自然是叶桢。 毕竟操办好这样的宴会并非易事。 叶桢大抵是没什么经验的。 好在她知道求助。 察觉他善意,叶桢笑道,“多谢兄长提醒。” 翌日,叶桢交代好府中事,便坐上马车前往将军府。 陪同的是忠勇侯身边的陈青,叶桢昨日得忠勇侯夸赞时,趁机向忠勇侯借了他。 将军府坐落在京城权贵云集的天街,府邸巍峨恢宏,处处气派。 原是一品亲王府邸,亲王犯事后空置多年,叶惊鸿打退苍狼国,皇帝派人仔细修缮,赐给了她。 是这条街上最奢华宽阔的宅院。 但叶惊鸿常年在边境,入住的时日极少,叶桢更是回京后短短小住。 第一次被接回京,王氏以他们是客居为名,让叶桢走的小门。 “来者何人?” 护卫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问道。 挽星出面说明是叶桢回来看望父母了。 护卫却道,“走偏门,大门轻易不开。” 守门护卫都是叶晚棠后头提拔上来的,在护卫眼中,叶桢只是一个客居的表小姐,先前在府上都是小门出入。 今日,自然也不配从大门进。 陈青沉了沉脸,骑马上前,“忠勇侯府的当家少夫人只配从偏门入府,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将军府的意思? 那改日我家侯爷登门,是不是也进不了你这大门?” 昨日叶桢借他时,他还有些不情愿,觉得叶桢是否过于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 他虽是侯爷亲随,但亦是军中将领,并非叶桢可随意使唤的侯府奴才。 但今日见将军府护卫如此轻慢叶桢,又忍不住上前。 叶桢嫁入侯府,代表的就是侯府颜面,他得护着。 忠勇侯是京中炙热人物,陈青又是常伴左右的,护卫认出了他。 忙道,“您稍等,容我回禀小姐。” 陈青都那样说了,按理他该即刻开门让叶桢进去。 可小姐刚吩咐,若叶桢回府,不可行大门。 他只得快步去回禀叶晚棠。 叶晚棠也很意外,忠勇侯竟会派亲随陪叶桢回门。 看来忠勇侯很看重叶桢。 她有自己的野心,不好得罪忠勇侯。 想了想,亲自带着人前往大门迎叶桢。 路上却忍不住腹诽骂道,“谢瑾瑶真是个没用的废物。” 身为忠勇侯的亲女,却被叶桢这个儿媳得了管家权。 但侯府具体发生了何事,她如今却打探不到。 多年前,她为暗地打压谢瑾瑶,买通了侯府下人,得知不少侯府内情。 后来为了拉拢忠勇侯,她顺势促成了叶桢和谢云舟的婚事。 担心叶桢坏事,因而盯侯府盯得更紧了。 可自打侯府放出叶桢当家的消息后,往日联络的侯府下人避而不见,她再也无从得知叶桢情况。 这让她很不安。 故而才弄出刑克谣言,引叶桢来将军府,她要亲眼看看叶桢究竟长了什么本事。 将军府大门在叶桢面前徐徐打开。 朱红大门厚重而高大,是母亲用鲜血所换。 叶桢眯起眼睛。 这是她母亲的产业,是她的家。 她是母亲唯一的孩子,这些本该是她的。 自己的东西,她得一点点夺回来。 她露出担忧神色,疾步上了台阶,“晚棠,我母亲如何了? 母亲身体抱恙,怎无人通知我,昨日我得到消息,担忧得一夜未睡。” 她握着叶晚棠的手,声音不大,但足够经过的人听到。 外头都在传她刑克叶家,今日她回来,少不得有看热闹的。 王氏伤了几日,叶家都不曾放出消息,昨日道士上门,他们就对外透露王氏情况。 叶桢猜,他们是想用此事对付她。 故而,叶桢先下手为强。 王氏的事的确是叶晚棠瞒下的,目的自然是日后提及时,让世人谴责叶桢不孝。 因外人不会去深究,叶家究竟有没有通知叶桢,他们只会人云亦云唾骂叶桢。 可没想到叶桢就这样当众噼里啪啦说了出来。 叶晚棠心头狐疑,叶桢是不是故意的? 就听得叶桢又道,“是不是母亲得知我受伤,不忍我担心,才让瞒着不说。” 叶桢脸上感动,“我就知道母亲还是疼我的,我这就去看她,母亲,桢儿回来了……” 她丢下叶晚棠就往内院跑。 脚步有些踉跄,不知是伤势导致,还是急的。 看热闹的人里,就有人不免说道,叶桢可是从山上滚下来受了伤的,怎的叶家不去看她。 连王氏身体有碍,都瞒着叶桢,难道真是怕叶桢邢克。 可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啊,丢在庄上十几年,这同在京城也不来往,是否有些无情了。 叶晚棠将这些话听在耳中,眼底愠怒,也有怀疑,叶桢究竟是不是故意,还是当真担心王氏。 等见到叶桢满眼心疼对王氏嘘寒问暖,她又不确定了。 自打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她就让王氏派人去南边盯着叶桢,那些人每次回信,都说叶桢还算老实,就是渴望见到京城父母。 后来,叶桢回了京城,虽性子沉闷,但她看的出来,叶桢很在意父母。 眼下,她这担忧伤心不似作假。 叶晚棠哼了声,便是作假也无碍,等叶桢今日离了将军府,她便让人再请御医。 到时,只要传出王氏和射姑病情加重,世人更会相信是叶桢刑克。 因她今日来了将军府。 这样想,她觉得是自己担忧过头了,叶桢若真的聪明,在这当口就该寻个理由避开将军府。 可她不但来了,还傻乎乎的让百姓看见,分明就是不通后宅手段的门外汉。 只怕真正整肃侯府的是忠勇侯,但男子打理家宅俗务到底不好听,因而才将叶桢摆出来当个傀儡。 等叶桢刑克他人的事情坐实,忠勇侯也会犹豫到底要不要用叶桢。 就算忠勇侯不在意,这满京城的勋贵到时也会对叶桢避而远之。 一个被勋贵圈子排斥的人,如何当家,没了忠勇侯的庇护,她杀叶桢并非难事。 叶晚棠想通这一切,心里安稳许多。 因而在叶桢提出想去看望射姑时,她只犹豫片刻就同意了。 叶桢说,“晚棠,如今侯府我当家,可以为射姑请几个好大夫。” 她语气有些炫耀,像是土包子衣锦还乡后渴望扬眉吐气。 叶晚棠心中鄙夷,到底是乡野长大,又被庄上那些人压迫惯了的。 同时又觉得自己先前的担忧可笑,她怎么会觉得这样的叶桢是威胁。 让她去看看射姑也好,近距离接触过,刑克之事才更有说服力。 她还需要美名,因而陪着叶桢一道去了。 不过,她没近前,佯装在门口问婢女射姑的情况,免得射姑看见她,眼神过于凶狠暴露了什么。 却没看见,叶桢同射姑介绍自己后,指甲轻轻敲击床沿,发出微弱的长短不一的声音。 射姑听到这些,眼眸逐渐瞪大,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叶桢。 似在问,“你怎么会将军的传输密码?” 叶桢看懂她所问,回道,“姑母所教。” 实则是母亲教给师父,师父再教会她的。 但眼下不是细说的时候,她又问,“可是有人害你?为何害你?” 可射姑动弹不得,只得拼命眨眼睛,叶桢留意她拢共眨了九下。 正欲再问,叶晚棠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桢表姐,射姑需得多休息,方才能尽快恢复,看完便出来吧……” 第37章 破局 “若有人害你,你眨一下眼,需要我帮你,眨两下。” 叶桢快速敲击。 可射姑又是接连眨了九下。 “桢表姐?” 感觉叶桢在屋里呆得有些久,叶晚棠进了屋。 叶桢再无机会问射姑更多。 射姑看向叶晚棠,眼角有泪水划落。 她不能让世人知晓叶惊鸿的女儿,竟对照顾她多年的忠仆下手。 将军英明磊落一生,不该被叶晚棠毁了身后名。 这将军府本也是将军留给叶晚棠的,叶晚棠嫌她碍事,想要早些掌管自己的家业,她成全她,算是了了多年主仆情谊。 射姑闭上了眼,再不看叶晚棠。 将军牺牲多年,她想将军了,也该去同将军告罪,她有负将军所托,未能教好她的女儿。 故而她只能谢绝叶桢的好意。 但殷九娘的消息她想透露给叶桢,只她如今能动的就只有眼睛,也不知叶桢是否能明白。 叶桢再聪明,一时也无法将射姑的暗示与殷九娘联系在一起。 她敛眸思索间,叶晚棠开了口,“你与射姑初次见面,怎的坐了那么久。” 其实时间并不算长,是她自己心虚。 叶桢叹道,“我在庄上时,经常听百姓夸赞姑母是巾帼英雄,她带出来的女子也个个骁勇善战,不输男儿。 听闻大管家也曾是随姑母上过战场的,百步穿杨,箭无虚发。 如今却连手指都动弹不得,我很是替她惋惜。 想来她自己亦是难受得紧,我瞧她一直对着你落泪。” 心里则在细细琢磨射姑刚刚的眼神,里头似乎并无对叶晚棠的怨恨,莫非她猜错了? 射姑并不是叶晚棠所害? 叶晚棠将信将疑,就被叶桢捉住了手,“晚棠,外面的传言你别信,当年那批命的道士也说过,只要我过了及笄之年回京就无碍。 母亲和大管家真的不是我邢克,你信我。” 叶晚棠被转移注意力,心中冷笑,面上却是道,“我自然信你。” “可父亲母亲对我还是有些误解,晚棠替我在他们面前多解释解释。 如今我在侯府说得上话,倒是将军府今时不同往日,就像我在乡下听的那话,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她拍拍叶晚棠的手,眼里带了点同情,“晚棠啊,你我到底是表姐妹,需得相互扶持才是,往后有难处尽管开口。” 好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叶晚棠心生怒意,将军府再不及从前,也不是叶桢可以轻视的,这个无知村姑竟敢在她头上作威。 “表姐说的是。” 她自持贵女形象,不愿与叶桢多话,维持表面功夫带着叶桢去了膳厅。 想着让叶桢吃了午膳就滚回侯府,她便能请医上门,让她知道知道究竟谁需要谁的扶持。 可她万没想到叶桢用完饭后又到了王氏屋里,她竟要带王氏和叶正卿去侯府小住。 “这怎么行?” 叶晚棠反对。 王氏去了侯府,她还怎么让御医对外宣称她情况加重? 在世人眼里,王氏是叶桢亲娘,若她这个亲娘被叶桢带在身边都没事,射姑情况加重又怎会有说服力? 叶桢不解,“我如今有了出息,接父亲母亲过去小住几日,让他们享享女儿的福,有哪里不妥?” 自然不妥。 “哪有出嫁女子将父母接去婆家住的,舅舅好歹也是朝廷官员,传出去岂不是惹人笑话?” “可晚棠不是将他们接来了将军府吗?” 叶桢依旧疑惑,“父亲母亲能在外甥女家一住多年,为何不能去自己的女儿家小住? 而且此事我秉过谢家父亲,他也是同意的。” 她看向叶正卿,“父亲不愿去侯府吗?” 叶正卿怎么可能不想? 他一直想接近忠勇侯,苦于没机会,如今叶桢将机会送到他面前,他只觉天上砸下馅饼了。 可他不愿得罪叶晚棠,便装作左右为难的样子,思量两方不得罪,又能如愿的法子。 王氏是知道叶晚棠计划的,她虽意外叶桢的决定,但她支持女儿。 正要拒绝,就听叶桢道,“母亲,我刚去看射姑,见她只剩一口气,心里难受得紧。 我害怕您也变成那样,无论如何,女儿得为您尽尽孝道。” “剩一口气了?” 王氏只知叶晚棠给射姑下了毒,却不知射姑具体情况。 叶桢的话让她胆寒。 射姑对晚棠忠心耿耿,晚棠却能对她下如此狠手,那会不会…… 叶晚棠意识到王氏神情不对,蹙了蹙眉,“表姐说话过于夸张了,哪里是一口气……” “浑身上下只有眼珠子能动,出气多进气少,晚棠觉得这很乐观?” 叶晚棠一噎。 她想着怎么反驳,叶桢又对王氏道,“母亲以往身体都很好,这次病的蹊跷,还找不到原因。 我在想,会不会是男大夫不便查看得过于仔细,恰好谢家父亲前些时日为我请了宫里的女医。 母亲去了侯府,女医为我复诊的时候,我就能请她给母亲瞧瞧。” 她撒娇道,“母亲你就同意了吧,等你和女儿多处些日子,您会发现女儿和晚棠一样贴心。” 叶晚棠刚还想不通,叶桢为何要带走叶正卿夫妇俩,听了这话,鼻子都气歪了。 感情还是为了和她攀比,结果竟要坏她计划。 “桢表姐,女医我也能请……” “好了,晚棠,这是我父母,既你能请,先前为何不替我母亲请? 可见在晚棠心中,舅母到底也只是舅母,可我做女儿的却不能看着母亲受苦。” 叶桢打断她,“你照顾射姑已是辛苦,住几日,我就会送他们回来陪你。 晚棠再阻拦,我就要怀疑你是不是要和我抢父母了。” 这话说得另外三人皆是心口一跳。 叶桢趁机吩咐人进来抬王氏出去。 王氏被叶桢刚刚的话吓到了。 想到自己那晚上的经历,她始终觉得是有人害她,可叶晚棠却坚持说什么都没查到。 让晚棠帮忙多请几个御医,她也只请了一个,且还是私下与她有交易的…… 王氏脑中就不自觉闪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若害她的本就是晚棠,那晚棠自然不会查出什么。 晚棠同她说过,等叶桢离开,就让人传出她和射姑病情加重的消息。 当时她信任女儿,没有深想,可如果晚棠为了逼真,真的让她情况更严重…… 王氏心底又惊又惧,头一歪佯装昏迷,顺势被叶桢的人抬出了府。 如此,就算她误会了晚棠,日后她也可解释,自己失去了意识,将责任推给叶桢。 叶正卿假装不放心妻子,也屁颠屁颠跟着叶桢走了。 叶晚棠目送他们离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怎会看不出王氏假装昏迷,她一直以为王氏是爱她的,结果几句话就被叶桢挑拨了。 好一个叶桢! 叶桢透过车帘缝隙回望,眼底一片冰冷。 她今日敢上门,自然得想好破解叶晚棠阴谋的法子。 且她带走了王氏两人,也算是间接护着射姑。 虽射姑没给她答复,但从叶晚棠的反应看,她是心虚的,射姑的事应是和她脱不了关系。 想到射姑就不由想到她两次眨的九下眼睛,为何是九下,射姑想告诉她什么? 叶桢闭眸思量。 突然,她察觉到危险气息,而后是血腥味。 马车帘子被掀开,一道黑影钻了进来。 看清来人相貌,叶桢瞳孔微缩。 第38章 谢霆舟的身份 是谢霆舟! 没戴面具,以真容示人的谢霆舟。 他身上有伤。 “借你的地方躲一躲。” 谢霆舟神色如常,撕下衣摆将伤口包住。 视线在车室里巡了一圈,“你不用香?” 叶桢摇头,“不用。” 故而车内没什么可以遮掩他身上的血腥味。 “那劳烦弟妹想想法子,否则被武德司的人发现,弟妹也不好解释。” 武德司? 那是隶属皇帝的亲信机构,承担着监督、监管军队、官员以及敌国军事和政治情报,平日则负责皇宫警卫和安全的。 谢霆舟怎会惹上武德司。 “你做了什么?” 叶桢问话时,已弯腰起身,打开了坐垫下的暗格。 这马车是柳氏的,她也是上回坐这马车从庄上回来,才发现底座下竟有暗格。 暗格不小,容纳谢霆舟足矣。 谢霆舟的威胁叶桢听得懂,她选择救人。 男人没有迟疑,长腿跨入,淡淡飘出一句,“杀了他们的指挥使。” 叶桢欲盖暗格的手微微一抖。 大白天的进皇宫杀皇帝亲信,这人疯了不成。 瞪了暗格一眼,叶桢掀帘看外面,见旁边有卖烧鸡的,忙让挽星买了几只。 而后让挽星和朝露也进了马车。 叶桢打开包装,撕下两个鸡腿,分别递给挽星和朝露,“都尝尝味道如何,好吃便送去给侯爷下酒。” 自己也撕一小块肉,细细咀嚼着。 顿时满室都是鸡肉香味。 有人靠近马车时,挽星也有察觉,但刚掀帘就得了叶桢的眼神示意。 便明白这是小姐想救之人,买烧鸡的目的她也猜到了,因而大口咬了起来,“好吃。” 朝露不懂主仆俩心思,她只知道,叶桢给了她就要吃,吃了才能长身体,身体好才能打坏人。 正当三人吃得欢快时,马车被叫停。 “少夫人,是武德司的人在搜寻刺客。” 片刻后,陈青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他骑马走在队伍最前面,武德司的人拦路,他才过来同叶桢说明情况。 随即另一道男声响起,“武德司奉陛下之命,捉拿刺客,还请少夫人通融,允我等入车内查看。” 是武德司副使雷策。 “好。” 叶桢示意挽星掀了车帘。 车帘一开,鸡肉香味飘了出去。 叶桢不好意思地解释,“看见路边有卖的,想卖几个孝敬父亲,又怕味道不好,便自己先尝尝。” 雷策动了动鼻子,没能闻出血腥味,朝两个下属使了个眼色。 那两人持刀进了马车。 挽星有些紧张,不由咽了咽口水,雷策鹰隼般的眸子立即看了过来。 叶桢握着挽星的手,又揽住朝露的肩头在她身边坐下,“别怕,武德司是陛下的人,陛下是明君,他们抓的都是坏人。” 两个丫头齐齐点头,朝露没见过这阵仗,吓得无意识地往叶桢怀里缩。 雷策看了叶桢一眼,视线落在她的座位下。 叶桢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担忧道,“这是我家婆母的马车,今日被我借了来用,可是有何不妥?” 夫妻一体,雷策说侯夫人不妥,便是说忠勇侯不妥。 忠勇侯是陛下亲口称赞的忠臣,正风头无两。 雷策确实也无证据证明这马车有问题,不好提出让叶桢他们下车,进一步查看。 只得抱拳,“打搅了,少夫人。” 但在侯府队伍前行时,派了两人暗处跟着,直到马车进入侯府,那两人亦在侯府附近蹲守。 叶桢回府下了马车,就让朝露将烧鸡都给了陈青。 一只是谢陈青今日陪同,其余的都是忠勇侯的。 她自己则带人安置了王氏和叶正卿。 叶正卿迫不及待想去拜见忠勇侯,但忠勇侯今日去了军营,且这两日都会在军营,叶桢敷衍了几句,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至于马车里的人,她没再管。 夜里她去墨院制作面具时,不曾见到谢庭舟,叶桢没深究。 直到第二日,她才知道,谢霆舟杀的不只是武德司的指挥使,还有皇后宫里的护卫头领。 第三日,封赏圣旨下来后,叶桢约莫明白了他这样做的原因。 圣旨赐忠勇侯府丹书铁券,忠勇侯继续掌管边境十万军。 谢霆舟则被任命为新的武德司指挥使,兼任大理寺少卿一职。 父子皆被重赏,这在叶桢所知的历史中几乎不存在。 历史长河里,天下太平后,皇帝对于武将的不世之功,既要彰显其功绩,又要确保皇权稳固。 因而通常会明升暗降,实权剥离,甚至寻个由头直接收回兵权。 谢霆舟定也是料到这个结果,才涉险入宫。 世人皆知皇帝极为在意皇后。 当年不顾百官反对,坚持要立先皇的皇后,也就是他的皇嫂为后,甚至将皇后腹中遗腹子册封太子。 听闻多年来,皇帝对皇后感情始终不变。 可大白天皇后宫中有刺客闯入,负责保护皇后的武德司指挥使和护卫统领皆被杀。 皇后安危堪忧,皇宫防卫有待提升,皇帝急需新的指挥使人选。 刚大败敌国,又果决焚杀五万俘虏的谢霆舟,入了皇帝的眼。 可叶桢想不明白,谢霆舟为何就断定,这样做皇帝一定会选择他? 还有,他为何要进武德司? 他到底是谁? 夜里,叶桢终于见到了人。 但她还没开口,谢霆舟闲闲笑道,“弟妹求活,最好什么都别问,好奇往往致命。” 可等叶桢离开后,刑泽还是忍不住问道,“主子为何笃定皇上会任命您?” 谢霆舟看着快要完成的人皮面具,淡淡道,“帝心难测,本世子并无笃定。” “那您……” 那您还进宫杀人,这是冒了多大的险,他和扶光都快担心死了。 可他也知主子有自己的理由,没敢抱怨。 谢霆舟的声音却陡然冰冷,“该死之人,让他们多活了这些年,已是便宜了他们。” 刑泽便想起,当年他带人找到主子时,主子浑身无一寸好皮,无一块好骨,护着主子的兄弟更不知死了多少…… 主子想要指挥使的位置,因而冒险进宫,若不成,主子也算报仇了。 他攥紧了拳头,那些人的确该死,就是太危险了,下次说什么他也得跟着。 扶光不曾与他们一起经历这些,无法真正体会,“主子进武德司,可是想查山里刺客的身份,还有水无痕的事?” 这些都是武德司能接触的到的。 谢霆舟颔首。 扶光却突然跪下,“主子得空时,可否也替我家世子查一查他的冤屈?” “此话何意?” 谢霆舟凝眸。 “属下今日见柳氏马车有暗格,想起当年世子毁容一事……” 与此同时,谢瑾瑶的房内。 “怎样,可买到了?” 织云将一个荷包奉上,笑,“不负小姐所望。” 她这几日都出门,担心会被跟踪,兜兜转转去了许多地方,总算拿到了小姐要的东西。 见谢瑾瑶要打开,忙阻止,“小姐不可,听闻这药极烈,放一点便能令人失去理智。” 谢瑾瑶闻言,忙停了动作,又问,“贺铭那边情况如何?” “日日借酒消愁。” 织云奉承,“还是小姐聪慧,知道侯爷爱兵如子,定然会采纳您的意见,为他们办相亲宴。” “我们是父女,我怎可能对他连这点了解都没有。” 谢瑾瑶得意,“等贺铭和叶桢沾了这药,当众做出丢人的事,我看父亲还怎么护他们。” 她本是行侠仗义,谁知道贺铭那未婚妻是被恶霸抢去的,长了嘴不知道说,害得她以为那女人是私逃,反帮了那恶霸。 毁她英名,简直晦气。 虽然母亲已替她善后,但贺铭是父亲军中的,听闻有些本事。 不除了他,她总觉得不安心,万一那日他清醒过来察觉了什么,到底是个隐患。 那便借这次宴会,将他和叶桢一并解决了,一箭双雕…… 第39章 好戏开场 封赏下来,就得举办封赏宴。 忠勇侯很看重这次宴会,早早向王老夫人借了人。 来的正是王老夫人身边的崔嬷嬷和桃枝。 崔嬷嬷对京城各家情况都有了解,叶桢在她的帮助下,拟好了宴请名单送给忠勇侯过目。 忠勇侯看过没问题,再将自己的兵崽子们加上,便让人将请帖发了出去。 之后的几日,叶桢白日准备宴席的事,晚上忙谢霆舟的面具。 中间还抽空请叶正卿去京城最热闹的太白楼,吃了顿饭。 而王氏虽每日还被疼痛折磨,但不曾恶化。 有些原本还担忧叶桢当真刑克,不敢与之接触的人家见此纷纷消除顾虑,开开心心准备赴宴。 叶晚棠计划彻底落空,气得跑到王氏屋里,剪坏了她十几件衣裳。 她一早就知道在叶正卿心里,官途比女儿更重要,对他的见风使舵反而没那么气,她最恼的是王氏。 “骗子,都是骗子……” 叶桢在屋顶平静看着她发怒,叶晚棠未必在意王氏,她只是占有欲作祟,不喜欢自己的被别人抢去。 可她却抢了叶桢的一切,还要对她赶尽杀绝。 叶桢想让她逐一失去,直到一无所有,让她所有期盼终成绝望,如此才能消她心头之恨,抱前世之仇。 没再理会叶晚棠,她潜入了射姑的房间,见她情况和先前一样,又悄然离开。 她始终没想明白射姑要表达的是何意思,但却想通了射姑为何不愿透露是被人所害。 射姑在护着叶晚棠! 定是她足够忠诚,才会被母亲留在叶晚棠身边。 那么在没有证据证明自己身份前,叶桢不能轻易暴露自己。 否则死忠的射姑或许会将她的事,透露给叶晚棠。 在射姑心里,叶晚棠才是母亲认定的孩子,故而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全她的名声。 叶桢不敢轻视射姑对母亲的忠诚,只能趁夜来看看她情况如何。 回到侯府,她直接去了墨院,今晚给面具收尾。 一个时辰后,叶桢端着托盘走到谢霆舟面前,“兄长可知,让人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的是什么毒?” 叶桢不知谢霆舟医术如何,但这些日她翻了不少医书,也让挽星打听了,没有答案,便到谢霆舟这碰碰运气。 “苍狼国喜侵略,除了凶残好战,他们还喜研究各色毒药,试图用毒侵占大渊。 据我所知,当年叶惊鸿捣毁苍狼京都时,虽毁了他们的制药基地,但也留下不少毒药送往皇宫,以便御医们研究。” 他看了叶桢一眼,“武将缴获的战利品,私留一部分,已是不成文的规定。 叶晚棠给射姑用的,或许就是当年叶惊鸿留下的。” 他什么都没问,却什么都知道。 叶桢已没瞒的必要,问道,“兄长可有法子?” “看过才知。” 谢霆舟又补了句,“今晚没空。” 明日便是封赏宴,天色未亮叶桢就得早起做准备,眼下已是夜半三更,叶桢没强求。 又问,“谢云舟在敌国为探的事,兄长可有结果?” 谢霆舟睨了她一眼,倒是也学会要挟了。 “探子在敌国时化名水无痕,曾给陛下来过信,那信存在武德司的密库里,本世子想法子拿到那信,对对笔迹。” 其实在他心里,谢云舟是这个探子的可能性几乎被排除了。 叶桢亦是如此,“兄长得了信,可否给我瞧瞧?” 她想尽可能多一点线索,或许能根据这个线索,找到前世断她手脚的人。 “可。” 谢霆舟伸手,“现下这面具能给我了?” 叶桢笑,“自然,原本制作费两万两,但我与兄长交情匪浅,我给兄长打个对折,兄长给我一万两便可。” “一万两?” 刑泽眼睛溜圆。 少夫人你怎么不去抢。 何况给主子做面具不是交易嘛,刚刚又问了那许多个问题。 叶桢看出他的不满,笑容加大,“我说会做,没说免费做。 兄长贵为忠勇侯府世子和武德司指挥使,又刚得了陛下不少赏赐,当不会赊欠我那点工钱,是不是?” 还抢走了她从县令那里得到的横财。 她要一万两,也只是要回自己那一部分。 饮月他们快到了,都是半大小子姑娘,养娃费钱啊。 她就差把缺钱写脸上了,谢霆舟莫名觉得好笑,“侯府如今你当家,你还会缺钱?” 叶桢脱口而出,“侯府的是侯府的。” 她迟早是要离开的。 谢霆舟没再为难,看了眼刑泽。 刑泽去里间,很是心疼地拿出银票交给叶桢。 叶桢习惯性数了数,十张一千两的银票数万,眉眼一弯,笑道,“兄长往后若有需要,还可找我,我还给你折扣。” 那贪财模样让谢霆舟有片刻恍惚。 当年那人初救他时,亦是拿走了他身上所有银票,数钱的模样与叶桢极为相似。 “你这些年一直在南边庄子吗?” 叶桢离开时,他终是忍不住问了句。 “当然。” 叶桢想也不想地回道,她怎么可能让外人知道她真正的行踪。 翌日,叶桢早早起床洗漱,打点府中一切。 忠勇侯下朝时,便有官员直接跟着他来了府上,之后陆陆续续有客人上门。 叶桢第一次招待这么多人,心底是有些怯场的。 但这是她今生必须走的过程,她需要抓牢掌家权,需要各方面不断强大,才能不再被害,才能报仇。 她曾随师太们去过大法会,默默在心里将宾客们当做法会的信徒,都是两只眼睛一只鼻子的人,有什么怵的,她慢慢压下心底的怯意。 又有崔嬷嬷的相助,因而虽算不上如鱼得水,也算周到。 忠勇侯担心叶桢办砸,一直留意动静,见宾客们并无不悦,心里对叶桢很是满意。 同样叫他满意的还有谢瑾瑶,她帮忙招待京中未出阁的小姐们,替她的嫂子减轻负担。 这才是姑嫂该有的样子。 叶桢却不敢如此想谢瑾瑶,她时刻提防着,因而见谢瑾瑶和叶晚棠离开,忙让挽星跟上。 “你跟来作甚?” 凉亭里,谢瑾瑶问叶晚棠。 看叶桢出尽风头,她心里很不舒服,寻了个借口到湖边透透气,没想到叶晚棠会跟来。 这样的宴会,叶晚棠会来,她一点都不意外,但她讨厌叶晚棠,不愿与她共处。 叶晚棠却是眉眼带笑,“怪不得叶桢那日说侯府如今她做主,今日一瞧,果真如此。 真没想到,高高在上的谢大小姐也有今日,我瞧着实在高兴,便过来同你说声恭喜。” 恭喜? 何喜之有? 这样嘲讽的话,顿时叫谢瑾瑶心头冒火,“叶晚棠,这是我家,休要在我家得意。” 叶晚棠噗嗤一笑,“是,你家,只不过你不能做主罢了。” 她咯咯笑着,好似瞧了多大的笑话,捂着嘴离了凉亭。 却在转弯处,隐在假山后,见谢瑾瑶气冲冲地往后院走,她眉眼露出一抹残毒。 她探不到侯府的情况,却意外地发现谢瑾瑶的婢女织云在黑市买了那种药,一旦吸入,便可让人意乱情迷。 谢瑾瑶眼下最想除掉的就是叶桢,不难猜出,那药是为叶桢准备的。 但这远远不够,她还有更好的计划,因而她故意激怒谢瑾瑶,让她不顾一切地对叶桢下手。 她好黄雀在后。 “好戏要开场了。” 她在心里笑道。 第40章 陷害叶桢 侯府的海棠花开得正艳。 叶桢命人在树下摆好坐席茶果,夫人小姐们可在树下赏花闲聊,饮茶吃点心。 海棠树外,是侯府的校场。 透过朵朵粉花,隐隐可见军中男儿们或跑马射箭,或比武切磋的英姿…… 这是忠勇侯想出来的法子,既能让对面的未婚小姐和夫人们看到光棍们的魅力,又不会坏了男女大防的规矩。 原本,他是让谢霆舟来做此事的,但谢霆舟以今日进宫当差回绝了。 忠勇侯为了跟随自己多年的崽子们能娶上媳妇,只得亲自上阵,自然,其余男客纷纷陪同叫好。 大家都是人精,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今日的封赏宴也是相看宴。 此番大捷,忠勇侯部下小将几乎都得了赏,家中有女儿还没着落的,不由动了心思。 甚至有夫人为了能给自家女儿挑个好的,仗着已婚妇人的身份,直接扒开花枝,以便看得更清楚些。 只要忠勇侯不倒,这些小将,个个有前途,其余夫人又怎敢落后。 见事情顺利进展,叶桢暗暗松了口气,端起茶水轻啜。 忽然,一婢女匆匆跑来,在她耳边低语,“少夫人,不好了,湖边有两位小姐闹了起来……” 叶桢听完婢女的讲述,让谢瑾瑶招待一众夫人小姐,自己跟着婢女前往湖边。 谢瑾瑶见她离开,嘴角扬起一抹冷意。 叶桢到时,远远瞧见其中一人被撞进了湖里,虽被身边婆子丫鬟七手八脚地拉了上来,但浑身湿透。 她忙让人拿来披风系在对方身上,又吩咐婢女领着她去换衣裳。 被推下水的姑娘叫沈碧水,因父亲和叶正卿交好,得以跟在叶晚棠身边。 她不甘心就此离开,同叶桢道,“少夫人,您评评理,路面这么宽敞,她故意往我身上撞,还说是不小心。” “我刚刚不是让你见识过,什么是真正的故意么?” 另一姑娘罗兰巧哼道,“你若不服,本姑娘还可再让你下一次水。” 她是忠勇侯副将的女儿,平日和谢瑾瑶关系要好,也习了她的嚣张脾气。 刚刚她在湖边撞倒了沈碧水,嘴上说不小心,却不道歉。 沈碧水衣裙被弄脏,心里有气,认定她是故意欺负,这才吵了起来。 罗兰巧为了证明自己若故意,直接能将人撞水里,她真的将人撞下了水,就是叶桢刚刚看到的那幕。 叶桢浅笑,“两位姑娘的官司,我不清楚,但两位今日既来侯府做客,还请给侯府薄面,恩怨暂且搁置。” 等出了侯府,你们想怎么闹,便怎么闹。 见叶桢没有参与其中的意思,更没讨好哄劝,罗兰巧愣了愣。 一般遇上这种事,主家不都是问清经过,再做和事佬么。 叶桢怎么不按套路来,定是她长在乡野,没人教,不懂京里的规矩。 正欲胡搅蛮缠,便听得叶桢道,“眼下正是春寒料峭时,沈姑娘还是及时换衣的好,免得惹了风寒白白受罪。 若非要断个是非,我可派人去请两位家中长辈前来,亦或者请侯爷一同过来,也可。” “二少夫人,你怕不是脑子糊涂了吧?这种女子后宅事,怎可惊动侯爷?” 罗兰巧震惊,“你到底会不会管家?” 谁家管家的,一遇到事就找家里的顶梁柱啊? 男人可都是在外面做大事的,女人依附男人而活,因而得替男人管好后宅俗务。 叶桢眉目平静,“你要在侯府宴会闹事,便是打侯府的脸,打侯府的脸就是打侯爷的脸,有人打他的脸,我身为儿媳,知会他是应该的。” 罗兰巧竟无言反驳。 谢瑾瑶让她将叶桢引到客院,她才故意寻了沈碧水的麻烦。 叶桢是主宴人,府中有事自是她来解决,等人到了,她缠闹一番,再设法将人弄到客院。 可谢瑾瑶没告诉她,叶桢会用父母和忠勇侯压她。 正不知怎么办时,听得沈碧水道,“我去换衣服,还请二少夫人莫要通知我父亲母亲。” 她是庶女,父母不会为她做主,反而会嫌她惹事。 叶桢颔首。 沈碧水看了眼罗兰巧,似害怕再被她欺负,问叶桢,“二少夫人可否陪我一起?” “海棠林那边还需我招待。” 叶桢要拒绝。 罗兰巧眼眸一亮,有了主意,毫不避讳地朝沈碧水挥拳,眼神威胁。 沈碧水瑟缩了下,揪住叶桢的衣袖,“求你了,二少夫人。” 很是可怜的样子。 叶桢不知是心软,还是也怕她们真的将事闹大,答应了沈碧水。 目的达到。 罗兰巧心中得意,“我也要去。” 免得中途出变故。 她亲眼看着叶桢进了客院,才转身去通知谢瑾瑶。 沈碧水换好衣裳,感激叶桢,又说不敢再去前头,省的再被罗兰巧盯上。 她受了惊,想在客院休息一会儿。 叶桢没意见。 只还没出院子,又有一小厮垂头跑来,“少夫人,东边屋子有个客人喝多了,不省人事,您快去看看吧。” 客院西边供女客更衣休息,东边则方便男客,分别有婢女小厮看守。 挽星闻言,便道,“既是男客不舒服,你该及时去请大夫,或禀明侯爷,让少夫人去看是何规矩。” 小厮被训斥,忙跪地,“小的实在是被那小将军吓到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想着如今是少夫人管家,小的这才忙来通禀。 少夫人,您快去看看吧,小的实在担心那小将军出事。” 叶桢似也害怕出事,吩咐挽星,“你去请府医。” 又看向小厮,“带我去看看。” 小厮始终垂着头,闻言,忙起身将叶桢引到了一间房中。 “人在里间,不知眼下如何了。” 进了屋,小厮这般道,却未上前,而是闪身退出,及时锁住了房门。 叶桢察觉忙拍门,却只拍了两下便没了动静。 小厮露出得逞的笑,转身去追挽星,告知她男客已醒离开了客房,少夫人也回了海棠林,不必请医。 挽星不疑有他,忙也返回海棠林,却未见到叶桢。 正欲去寻时,听得谢瑾瑶大声道,“挽星,二嫂呢,怎的还不见她过来。 快到中午了,该开宴了,可别饿着夫人小姐们。” 挽星不知如何回复,谢瑾瑶又笑道,“该不是二嫂亲自去下厨了吧。” 她似炫耀道,“不瞒诸位夫人小姐,我家二嫂厨艺很是了得,说不得诸位今日有口福了。 可有人同我去瞧瞧,二嫂替我们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这话明夸暗贬,权贵圈中,当家主母最多偶尔为亲近的人下厨,谁会在宴请时亲自下厨招待客人。 只有下等出身的人家才会如此。 精明的夫人看出姑嫂不睦,不愿参与侯府家事,拉着自家晚辈继续赏花。 但也有不少想讨好谢瑾瑶这个嫡女,或者喜看热闹的,跟着她浩浩荡荡去了灶房。 灶房告知,叶桢不曾去过。 谢瑾瑶吃惊,“那二嫂丢下一众客人,去哪里了?” 罗兰巧似现在才想起来,一拍脑门,“她不会还在客院吧?” “这话怎么说?” 有人问。 罗兰巧便道,“我刚不小心撞了沈家小姐,弄脏了她的衣裙,便陪着她一同去客院更衣,少夫人当时也一起去的。” “莫不是客院出了事?” 谢瑾瑶焦灼,忙疾步往客院去,等在西边找了一圈没找到人时。 她眼底的笑意压都压不住,叶桢啊,叶桢,你今日死定了。 嘴上却是道,“会不会是去了东院?” 罗兰巧打配合,“那快去瞧瞧吧,可千万别出事。” 第41章 抓 奸 谢瑾瑶带着一众人又浩浩荡去了东侧院。 老远她便看见小厮给的记号,心中了然,却假模假式地寻了几间空屋后,才来到了关着叶桢的房间。 房门上的锁早已被提前取掉,里头隐隐传来什么声音,听不真切。 但可以确定里面有人。 叶桢的婢女朝露突然出现,挡在了门口,“大小姐,这里不可以进。” 她的阻拦让谢瑾瑶心里笃定,叶桢此时定然在与贺铭苟且。 那药效极为强烈,不折腾一两个时辰根本无法清醒。 可怜的小婢女,知道叶桢在行丢人的事,却没有丝毫办法,只能螳臂当车地拦在她面前。 “可是二嫂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我们不能进?” 谢瑾瑶佯装担忧,嘴角的笑意却怎么压都压不住。 叶桢还敢在外面炫耀侯府她做主,等推开这扇门,她的丑态展现众人眼前。 她将会从云端跌入地狱,余生永永远远烂在臭泥里。 届时,她看她还怎么嚣张。 区区一个婢女,不自量力又怎么能阻止得了她。 “你们不能进。” 朝露重复,清澈的眸中隐藏恨意。 她在府中这些日子打听了不少大哥的事情。 大哥老实忠厚,认真当差,却被侯夫人污蔑偷窃而杖毙。 始作俑者是谢瑾瑶。 虽说知道那药效时间长,但好不容易算计成功,谢瑾瑶不想再给叶桢翻盘的机会。 她朝自己的狗腿罗兰巧使了个眼色。 罗兰巧会意,伸手去拉朝露,“二少夫人的丫鬟好没规矩,竟连主子也敢拦。” 朝露这些天的肉不是白吃的,她长了不少力气,加之仇恨使然,罗兰巧没拉动她。 反让她顶着脑袋用力撞向了谢瑾瑶。 谢瑾瑶腹部被撞得生疼,怒焰顿起,“拿下,本小姐倒要看看二嫂究竟在做什么?这般见不得人。” 织云和另一个婢女忙上前抓住朝露。 朝露拼尽全力撞了谢瑾瑶,心中痛快极了。 她记得叶桢的提醒,伺机报复一下便可,要报仇往后有机会,不可与谢瑾瑶硬碰硬,免得自己吃亏。 因而她佯装挣扎几下就顺势被困住,只嘴上道,“你们不能进,是侯爷和世子他们在里面。” 谢瑾瑶哪里会信? 她捂着疼痛的腹部,想着等解决了叶桢,稍后定要将朝露的脑袋打烂。 脚用力踢在了门上。 门砰的一声被踢开,里面的场景却不是她想的那样。 忠勇侯大马金刀坐于床前,谢霆舟和叶桢坐在一旁,地上瘫着个醉眼朦胧的贺铭,满屋都是酒味。 竟真的是父亲! 谢瑾瑶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父亲怎么在这里? 这样想,便问出了口。 忠勇侯却没看她,而是朗声同她身后的一众人夫人小姐们笑道,“贺铭醉得不成样子,吵着还要酒喝。 霆舟担心他喝出问题,让人寻了我来,叶桢拿来的醒酒丸也不管用,本侯只得等大夫来瞧瞧,你们也是来看他的么?” 原本众人见谢瑾瑶那番举动,还当是有好戏看,眼下被忠勇侯的笑声醒了神。 他们来侯府是为结交,而不是看侯府笑话交恶的。 今日之事,要么是谢瑾瑶计划落空,要么根本没戏,但都不是久留之地。 有人笑说饿了,想找二少夫人讨宴席吃。 忠勇侯便起身,笑着让大家先去落座,等大夫看过贺铭,他们也会过去。 陈青和吴东出现在门口,领着众人往外走。 叶晚棠跟在人群中,眼里一片讥讽。 谢瑾瑶这个废物,在自己家,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幸好她备了后手。 “瑾瑶,你留下。” 忠勇侯声音依旧是笑着的,却让谢瑾瑶打了个寒战。 “父亲,我去招待他们……” 她不知道计划好的事情为什么成了这样,但她知道她败了。 留下将要承受父亲滔天的怒火。 然则,不等她迈动脚,忠勇侯拉住了她,在屋门关上后,蒲扇般的大掌如疾风刮在了她脸上。 谢瑾瑶的脸顿时红肿起来,忠勇侯眼里是遮天蔽日,山雨欲来的风暴。 “你做了什么?” 他在校场卖力推销他的光棍们,眼见好几个都有了着落,心中正开怀时,扶光找到他,告诉他贺铭出事了。 贺铭沉溺伤痛不肯展现自己,忠勇侯恨铁不成钢,却也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由着他溜了。 他以为扶光口中的出事,是喝多了,万没想到,他是中了情毒,且与他一起中毒的还有叶桢。 幸在霆舟回府时发现鬼鬼祟祟的小厮,察觉不对劲抓起来审了审。 在他口中得知事情,及时解救了他们。 他很难接受,算计贺铭和叶桢的会是他的女儿。 加之被解毒的两人依旧虚弱,因而他们等在了屋中。 然后,他看到了他的女儿带着一众外人,来抓她嫂子的奸。 让他心里最后的一丝侥幸,彻底消散,只剩狂怒和失望。 “你一个闺阁女子,从哪里学得这肮脏手段,又为何要害他们两个?” 尤其是贺铭。 他与谢瑾瑶并无交集。 谢瑾瑶被打懵了,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挨忠勇侯的打。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忠勇侯。 忠勇侯怒到极致,“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叶桢掌家,谢瑾瑶担心侯府下人不可靠,竟对罗兰巧许以重利,借用她家的小厮,帮忙设计侯府出丑。 忠勇侯气得脑门疼,他想不通,他怎么会生出这样蠢笨恶毒的女儿。 她究竟知不知道,今日一旦她算计叶桢成功,让世人看了侯府的笑话,她谢瑾瑶的名声也毁了。 世家大族的当家夫人们,哪个不是人精,只要深想就能猜到今日之事是她所为。 一个不顾家族名声,算计嫂子,欲置嫂子于死地的小姑子,谁敢娶回家。 见谢瑾瑶还不回话,他气得反手又是一巴掌。 谢瑾瑶整个人都扇倒在地,整张脸肿成了猪头。 她终于回过神来,“女儿不知父亲在说什么?” 还不知父亲知道了多少,她不能轻易认罪。 “带过来。” 忠勇侯话落,罗家的小厮被带了上来。 谢瑾瑶浑身无力,软在地上。 忠勇侯等着她解释,等来的却是谢瑾瑶指着叶桢,“是二嫂,是她耐不住寂寞,与贺铭厮混,还想栽赃于我。” “混账东西,还敢冤枉你嫂子。” 要不是霆舟来得及时,叶桢都要用簪子扎自己维持清醒了。 他来时,叶桢手里还死死捏着那簪子。 叶桢若有那种心思,往后她出府自由,何须非得今日,还让自己中了那种药。 谢瑾瑶当真是和柳氏一个德性,污蔑人的谎话张口就来。 “再不说实话,就去庄上和你母亲作伴,往后都不得踏入侯府半步。” 朝露很失望,谢瑾瑶犯了这么大的错,被抓了现行,结果只是去庄子思过。 幸好她和二哥听了少夫人的话,徐徐图之。 否则,就算侯爷知道谢瑾瑶所为,估计也是轻拿轻放,而他们兄妹反而暴露自己,恐难逃谢瑾瑶毒手。 现在才出现在屋门口的挽星,示意她稍安勿躁,小姐今日不会放过谢瑾瑶的。 片刻后,有人大步跑来,推开了房门。 “侯爷,又出事了。” 忠勇侯没等到谢瑾瑶开口,陈青跑进来。 “沈家小姐与罗副将衣衫不整地共处一室,罗夫人母女和她打起来了。” 他口中的罗副将正是罗兰巧的父亲。 罗兰巧帮着谢瑾瑶在侯府作恶,忠勇侯还没来得及算她的账。 她老子又在侯府惹出什么事? 忠勇侯自己不喜女色,对部下也管得严,闻言,让人看住谢瑾瑶,就要往外走。 却听得陈青又道,“沈小姐说,她是得了少夫人的指使才如此,罗夫人母女闹着找少夫人要个说法。” 谢瑾瑶虽不知这一出又是怎么回事,不过瞧着对她有利,暗暗松了口气。 忠勇侯看向叶桢。 叶桢起身,“我不曾示意她什么。” 挽星带着朝露走到她身边。 忠勇侯看了眼两人,“扶着你家主子。” 刚没让叶桢领人去宴席,是叶桢刚解毒时,虚弱得连站立都不能。 眼下见她能站起,那便一起去看看。 他到底要看看,今日这宴会,他们还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谢霆舟拽起贺铭,也不紧不慢地跟在了后头。 揭露谢瑾瑶,给贺铭一个公道,是他和叶桢先前商量好的。 但沈碧水的事,在他们意料之外,是有人趁乱想黄雀在后。 如此倒也好,等老头子看到谢瑾瑶究竟捅出多大的篓子后,父爱就不会那么泛滥了。 倒是叶桢…… 他眯了眯眸,没想到她竟会真的让自己中药,她就不怕他回来的不及时,真出什么事。 她就那么信他? 叶桢不是信谢霆舟,重生后她再不敢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她是提前备了解药,且及时捂住口鼻,只让自己吸入一点,谢霆舟回来得晚,她也能让自己安然无恙。 若她不中药,难免让忠勇侯疑心,在女儿和儿媳之间,他向来偏袒女儿。 叶桢有自知之明,忠勇侯只是公爹,不是父亲。 沈碧水出事的房间在东侧的最里间。 叶桢到时,里外围满了人。 那些人原本是要跟着陈青吴东他们去席上的,结果被一道惊叫的女声吸引了过来。 是沈碧水的婢女发现了他们。 被人撞破,沈碧水忙同被子里的男人求助,叫破了罗副将的身份。 当时罗家母女正在人群看热闹,听到沈碧水的话,袖子一撸就冲上去与沈碧水厮打在一处。 沈碧水不是母女俩的对手,这才招认是叶桢的主意。 罗兰巧见到叶桢过来,忙道,“少夫人,让沈碧水勾引我家父亲,你究竟是何居心?” 第42章 反击 所有人都望向了叶桢。 叶桢则看向沈碧水,“你那话从何说起?” “少夫人?” 沈碧水满脸不可置信和慌乱,“你这是什么意思? 明明是你陪我更衣时同我说的啊,你说罗副将深得侯爷信任,又容貌上乘,胜过许多年轻儿郎。 恰好那日我见过罗副将,被他通身气派折服,这才不顾女子矜持……” 她捂脸哭得柔弱无比,“我不过一家中庶女,自知不够资格陪在罗副将身边,这才听了少夫人的话。 可您不能不认啊,否则,我哪里还有活路,少夫人,求您开恩啊……” “胡说八道。” 挽星厉斥,“你与罗兰巧争执,被她撞下水,我家小姐好心陪你去更衣。 期间不曾多言一句,何时说的这些荒唐话,你休要胡乱攀扯。” “我没有攀扯。” 沈碧水拼命摇头,委屈至极地同众人解释。 “三年前,少夫人刚回京,我们便在将军府相识。 她曾同我说,她羡慕晚棠小姐的出身,渴望和她一样做人上人。 还说终有一日,她也会成为这样的人,当时,我只当她说笑而已。 可如今她取代侯夫人成了掌家人,我鬼迷心窍,竟觉得在她身上看到了出路。” 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他们通常觉得位卑者应该羡慕位高者。 因而对沈碧水的话信了几分,有人开始指责叶桢。 尤其罗兰巧,她没找到自己的小厮,又见谢瑾瑶被留下,猜到自己帮谢瑾瑶的事败露了。 正想如何补救时,沈碧水指认了叶桢。 无论真假,她都得帮沈碧水踩死叶桢,只有叶桢被处置,谢瑾瑶才有翻身的机会。 否则,等着她的绝无好下场。 父亲对侯爷忠心耿耿,决不允许她在侯府使坏。 至于沈碧水,妄想进她罗家门,往后她有的是机会弄死她。 因而她是所有人里,叫得最大声的。 叶桢始终平静。 “按你的说法,我让你这般做的理由是什么?” “你说侯爷手下的将士家眷里,罗夫人几个年纪大的夫人,都与侯夫人交好,视侯夫人为领头羊。 如今你掌家,需要培养自己的势力和圈子,你不止会换掉罗夫人,还有其他与侯夫人交好的,你都会寻合适的人选,逐一换掉。 侯爷底下将士们的家眷拥护你,你的权利才能抓得牢靠。” 她似难以启齿,“你还说男人没有不图年轻的,喜新厌旧是常态。 夫人们年老色衰,就该给年轻小姐们让位。” “好你个叶桢,侯爷让你当家,你还管起我们的家事来了。” 罗夫人闻言跳了起来,“你可知我们这些年老色衰的,都是跟着男人们刀山火海苦熬过来的? 操持后方,整理军需,帮忙维护百姓是日常,遇上敌军来袭,我们也是扛着大刀砍过敌首的。 如今,我们的男人们还没嫌弃我们,你倒是先替他们嫌弃上我们了,这究竟是何道理?” 这些年她将女儿丢给公婆管,不惧边境艰苦也要随军,就是知道自己容貌不佳,而丈夫却越长越年轻。 她担心丈夫被外头的狐媚子勾了去,没想到,丈夫在边境没出问题,回了京,倒是被叶桢算计了。 这叫她如何不气? 她拉着身边另一位夫人,“那年,敌军烧毁了渡河的桥梁,我们的男人被敌军围困对岸,无食果腹,无厚衣暖身。 侯爷下令修桥,冰天雪地里,我们这些年老色衰之人,亦将自己当做男儿,下水帮忙。 她为了救丈夫,以及无数和她丈夫一样被困对岸的男人们,失去了刚怀上的孩子。 此后再难有孕,如她这般身体各有损伤的女眷,不计其数。 叶桢,你是如何生出这般歹毒心思,又可曾想过,若真如你的愿,我们这些年老色衰的糟糠之妻该如何活命? 世人又如何看待抛弃共患难妻子的男人们?若底下的将士们都是这般德行,世人又如何看待治军的侯爷?” 她字字泣血,声声质问,让在场众人对叶桢的愤怒到达了顶点。 被她拉出来的夫人,与她往日交好,这次回到京城,公婆嫌弃她不能生养,正撺掇男人再娶,男人已有心动迹象。 因而今日罗夫人将她的事说出来,她非但不气,反而感激,觉得这是一个维护自己地位的机会。 她跪在忠勇侯面前,“侯爷,我们往日经历你皆看在眼里,求您为我们做主。” 有了今日闹的这一场,丈夫再也不敢明着休妻另娶了。 一道从边境回来的夫人们,纷纷携手跪下,让忠勇侯严惩叶桢。 她们态度坚决,大有不罚叶桢就长跪不起的架势。 以至于忠勇侯也看向叶桢,“叶桢,你还有何解释?” 叶桢垂眸,“叶桢不曾教唆沈碧水勾引罗副将。” 这样的解释实在无力。 而她垂头立在那里的样子,像极了孤立无助的模样。 叶晚棠缓缓展开笑颜。 她早打听过,罗夫人这些女人,因着男人同在忠勇侯底下为士为将,又有一起在边境吃苦的经历,早已结下了深厚的感情。 叶桢得罪他们,便是捅了马蜂窝。 而有沈碧水说的那番话在前,就算将来叶桢察觉身世,世人也会觉得她是因嫉妒生出幻想…… 哦,不,叶桢没有将来。 叶晚棠以帕掩面,笑得春风得意。 谢瑾瑶总爱与她争高下,可她那双只能看到后宅的眼睛,和那点子后宅手段,是叶晚棠最不屑的。 今日,她便要让谢瑾瑶看看,她叶晚棠才是这京城第一贵女,她的手段丝毫不输男儿。 她朝王氏使了个眼色。 王氏会意,指着叶桢痛心疾首,“你这孩子……糊涂啊。 先前你露出那种想法时,我便严厉警告过你,不得胡来。 你一后宅女子,幸得侯爷心善,让你管家,你怎能生出别的野心,妄图利用为将官们择新妻,来替侯爷拉拢京中势力。 你连家都管不明白,又怎懂朝中局势,怎敢妄加揣测侯爷心思,侯爷最是忠君,你这岂不是要连累侯爷。” 她看向忠勇侯,“侯爷,是我教导无方,才让她这般不知天高地厚。 幸在及时被发现,未让她继续作恶下去,但我再不敢留她在侯府,免她连累侯府。 还请侯爷替云舟给她一纸休书,允我带她回叶家,往后青灯古佛一生。” 王氏是刚刚被人抬过来的,这些日子她身体没变糟,就开始后悔不该被叶桢唬住,丢下了自己的女儿。 因而在叶晚棠找到她,让她今日出面时,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她这番言论,将叶桢的罪名又提了一个层次。 结党营私,是臣子大忌。 忠勇侯刚得了重赏,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得知叶桢竟背着他试图搅风搅雨。 他如何还能忍。 众人都等着忠勇侯发落叶桢,可他面容安静,双眸似深潭无波。 叶桢开了口,“母亲,我幼时在庄上常被欺负,便明白捧高踩低是大多数人的天性。 可您是我的母亲,我是您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生下的亲生骨肉,为何您就如此容不下我? 孩子的出身是父母给的,我不曾养在您身边,您与我不亲近,我不怨你,但您太低看您的女儿了,也低看真正的贵女千金们了。” “事到如今,你怎的还不知悔改,妄图狡辩。” 王氏怒喝。 叶桢却是苦笑一声,没再看她,“就算我不长在京城,无父母教养,我也知世家小姐们自有他们的风骨。 军中将官们再好,正经的世家小姐也不会自降身段同别的女子抢男人。” 她看向众人,“在场的诸位小姐们,可曾有人愿意如沈姑娘那般自荐枕席? 大人夫人们,又有谁甘心自己的女儿夺别人夫君,去别家做续弦,做继母,往后被人指着脊梁骂一生?” 没有! 被罗夫人挑起同情和愤怒的一些真正的高门贵族,开始清醒。 便见叶桢手指着沈碧水,“只有如她这般门第不高,又在主母手底下讨生活的庶女,自知前途无望,才会自甘下贱爬男子的床。 可如她这样的女子,又能为我,为侯府带来什么助力?” 她再次看向王氏,“在母亲眼里,您的女儿究竟是有多蠢,才会用这等下作女子,去迫害为国为民的将士们。 在母亲眼中,侯爷又会眼盲心瞎到何种地步,才会让我背着他如此胡来?” “你休想狡辩,谁知你是不是事情败露,才如此说。” 罗兰巧不干了,跳出来反驳。 叶桢看向罗夫人,“夫人刚说自己是与罗副将苦熬过来的,那夫人可曾真正信任过自己的丈夫? 如何就认定,他一定会嫌弃与他同甘共苦的发妻?” “娘,别听她胡扯。” 罗兰巧见现场讨伐叶桢的声音小了许多,担心她娘也被叶桢说动。 叶桢视线转向床上,被被子裹得严实的人,“据我所知,罗夫人和罗小姐都不曾看过床上究竟是不是罗副将。 只听信沈姑娘片面之词,便在此闹了起来。” 罗夫人心下一咯噔。 她听说床上的是自己男人,是要去掀被的,却被自己的女儿拉着去打沈碧水。 之后想着他裹着被子定是赤着身子,嫌丢人,才缩在被子里。 如今想想,她家男人虽长相清秀,却是个大老粗的硬脾气,真要是他做的,绝不会做缩头乌龟。 罗夫人开始没了底气,正欲上前时,却见床上的人自己掀了被子。 她衣衫齐整,是崔嬷嬷。 崔嬷嬷伸了个懒腰,“老身年纪大了,累一会儿就撑不住,这才寻了个房间小睡片刻。 得亏我如今是个老嬷嬷,否则被这么多人围观,还不得羞死。” 她又看向沈碧水,“你这姑娘也是,客房十几间,干嘛非要和老身挤,还惹来这么多人,扰我清梦。” 沈碧水瘫坐在地,她的谎言被戳破。 可她进来时,明明躺床上的就是罗副将啊。 怎的突然变成了个老嬷嬷,这中间出了什么问题,她下意识地看向叶晚棠求助。 叶晚棠也乱了心神,罗副将是她让人借罗兰巧的名义引到此处,下了迷药的。 十拿九稳的事,怎么会出错? 她心里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沈碧水向她求助,她忙要瞪回去。 却见叶桢也直直看了过来…… 第43章 母亲,我是不是你的女儿 叶晚棠只慌了片刻,便稳住心神。 沈碧水这些年依附她,才能与主母抗衡,不敢出卖她。 而引罗副将去客房的武婢,她早已让她离开了。 虽计划失败叫人气恼,好在她能全身而退,将来还有机会。 但叶桢看她是何意?难道猜到这些是她布局? 叶桢有这般脑子? 那她先前可是藏拙? 叶晚棠危险地眯了眯眸,却见叶桢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罗副将来了。” 罗副将扭绑着一个女子。 叶晚棠瞳孔剧震,她的武婢,怎么会被抓回来…… 难道罗副将没中药,不对,武婢亲眼看见他昏迷,沈碧水在他身侧躺下才来回禀的。 这里头究竟出了什么变故? “侯爷。” 罗副将上前行礼。 “夫君,你没事吧?” 罗夫人忙将他上下检查。 罗副将摆手,“无碍,但刚险些出了事。” 忠勇侯问,“究竟发生何事?绑来的又是何人?” 看到这里他也明白了些事。 罗副将的确是被算计了,沈碧水爬床前定确认过床上的是罗副将,事发后才敢不顾清白咬定他。 而崔嬷嬷帮忙操持宴会,最清楚东侧客院是提供给男宾的,不可能走错。 更不会在那般喧闹时,还沉睡不醒。 她是故意顶替罗副将,让沈碧水这些人将戏唱完。 但真正的唱戏人是谁?识破对方阴谋并及时化解的又是谁,具体详情他还不清楚,因而他问自己的副将。 却有人赶在罗副将之前开了口。 “不知罗将军为何抓我将军府的婢女?” 叶晚棠满脸困惑,她又看向自己的武婢,“不是让你提前回府看射姑吗?这是出了什么事?” 武婢被抓回实在打她一个措手不及,她只能先撇清自己。 武婢眼眸颤了颤。 她明白叶晚棠这是要弃她,明哲保身。 罗副将神色愠怒,“这女子骗我说我家兰巧寻我有急事,却在房里燃了迷药,好在我及时察觉,没想却是个会武的,一路追到门口才抓到。” 实则他被迷晕了,醒来却在另一间房,是叶桢的婢女挽星叫醒了他。 但具体情况他还来不及问明,就被挽星提醒去抓人。 这武婢则被刑泽堵在侯府不得出,他才能及时抓到人。 他质问叶晚棠,“既是将军府的人,罗某便问问叶姑娘,罗某与姑娘无冤无仇,姑娘的人为何要害罗某?” “如你所言,将军府的确没有这样做的道理,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叶晚棠衣袖下的手,死死攥着帕子,脸上一派茫然。 罗副将哼道,“被一女子算计,于罗某来说并非光荣事,罗某没理由凭空捏造。” “我知道了,是叶桢指使的你,对不对?” 叶晚棠还没开口,罗兰巧替她找到了说辞。 她凑到武婢跟前,又将事情推到叶桢头上,“叶桢想毁我父母婚事,因而让你将我父亲迷晕,好让沈碧水趁虚而入。 只是我父亲警觉,没能让你得逞,恰巧老嬷嬷累了,歇在了这房中,沈碧水错将老嬷嬷当成我父亲……” 她自觉很聪明,将事情捋了个顺。 罗夫人此时也察觉女儿的不对劲,她似乎格外针对叶桢。 但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她也意识到事情并非先前以为的那般。 因而阻止女儿继续说下去。 王氏不愿世人怀疑叶晚棠,却顺着罗兰巧的话指责叶桢,“你怎能利用将军府的人做这种下作事,你这是毁你姑母英名,还不快同罗将军道歉。” 她又看向武婢,“还有你,枉费射姑平日将你们这些武婢当眼珠子疼,便是晚棠要使唤你们,都未必能成。 如今她刚倒下,你倒是听上叶桢的话了,她究竟给了你多少好处?” 这话明晃晃告诉大家,武婢是射姑的人,她虽是将军府的人,却未必代表叶晚棠,而是被叶桢收买。 王氏会如此,在叶桢意料之中,正好给了叶桢吐露真相的机会。 “女儿嫁入侯府三年,不曾回过将军府,新婚回门,母亲让人带话,说你与父亲客居将军府,不好过于麻烦晚棠,因而不必归宁。 之后夫君遇难,女儿想回去看看父母,从父母那里得些慰藉,母亲也以女儿寡居,不好外出而拒绝。 三年不曾联络,女儿哪里有机会收买将军府的人?” 王氏面色发烫。 当年谢云舟不肯陪叶桢回门,侯夫人不想侯府名声有污,便让她出面拒绝叶桢。 对外,他们则说是叶桢记恨父母将她养在外头,不肯回门。 今日赴宴的不少人,都听过她的这个说辞,没想今日叶桢会当众拆穿。 她心底恼怒,“前些日你不是回了将军府?” “得知母亲身体有碍,女儿着急忙慌赶去,却连将军府大门都不得入,又怎有能耐驱使将军府的人?” 叶桢自嘲,“母亲此时倒又高看我了。 当日陈青全程陪同,我有无收买,他最清楚。” 陈青看向忠勇侯,见他点头,便上前将叶桢那日被将军府要求走偏门的事说了。 总结道,“如少夫人所言,她的确不曾与将军府下人接触。” 叶桢神情悲伤,眼底隐隐泪光。 “女儿不明白,女儿到底做错了什么,惹得母亲这般不喜,要置女儿于死地? 都说父母爱子,是天性,可我的母亲却不爱我,有时我甚至想,我是不是根本不是母亲的女儿?” 众人狐疑的目光投向王氏,若刚刚叶桢所言为真,王氏的确不对劲。 哪有做母亲的,不帮女儿,反而次次火上浇油? 叶正卿心头大惊,担心事情发展下去不可控,忙出来打圆场。 “桢儿,你想多了,你当然是我们的女儿。 你母亲没有不喜你,她只是当年生你大病一场,你祖父那时也突然病逝,后头你哥哥又战死,想到道士批命,你母亲一时钻了牛角尖。 但她心里是有你的,要带你回去,也是担心你承不住侯府富贵,刑克了自己啊。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们不求你富贵荣华,只盼你能平安健康。” 又喝斥王氏,“我知你对桢儿一片良苦用心,想将她带离这富贵之地。 可你方法过于偏激,会伤透女儿的心啊,你啊你……” 叶正卿这几日住在侯府,忠勇侯恰好这几日去军中忙碌,两人接触依旧不多,但他心头满足,因外人并不知详情,只当他们两亲家关系亲近。 为此,上峰这几日对他态度都和煦几分,谁想叶晚棠和王氏又闹出事来。 他心头是气的,因而骂王氏的语气格外真切。 王氏借势捂脸哭泣,“我害怕啊,我就剩她这一个女儿了啊。 是我的错,不该将她生在那样的时辰,都是我错了啊。” 叶桢亦落泪。 “既如此,父亲母亲当年为何又要将我嫁入侯府,在乡下为我择一寻常人家,岂不是更好?” 谢霆舟冷眼旁观几人的反应,眸光愈加深邃。 最后她将视线落在叶晚棠脸上,见她脸上难掩慌乱,谢霆舟心头生出一个荒诞的念头。 叶正卿不知有人窥破天机,他一时也不知如何应对,支吾半天后,重重叹了口气,“这就是为人父母的矛盾之处啊。 既怕你命薄接不住富贵,又盼着你过得好,哎……” 然而这些话,却没什么力度,在场大多是为人父母的,真正爱孩子是什么样的,他们心里门清。 怀疑的种子已在众人心里种下,叶桢见好就收,开始下一步。 第44章 指认叶晚棠 叶桢看向忠勇侯,“父亲,我今日才第一次见沈姑娘,她却谎称三年前与我相识,受我指使才爬罗副将的床。 表面是针对我,实则是害将官们与您离心,是害侯府惹上结党营私的嫌疑,用心险恶。 可您忠君爱国,侯府与沈家往日更无仇怨,儿媳怀疑沈家今日所为,是受敌国奸细挑唆。” 忠勇侯眼皮一跳。 这种感觉莫名熟悉。 有人趁乱闹他的宴会,他心里也是打算敲打敲打对方的。 但没想到叶桢能扯出这样一张大旗,这感觉像极了这些年,谢霆舟每次要搞事的样子。 嫌女儿丢人,却又盼着女儿真能入罗家的沈父沈母,原先一直躲着人群后。 被叶桢砸下这样一顶大帽子,吓得忙上前。 “冤枉,天大的冤枉啊,我们根本不知这死丫头所为,更不曾与敌国细作有什么牵连。” 谢霆舟冷笑出声,“本使细想一番,侯府的确不曾得罪过沈家。 今日沈家这般坑害侯府,除了我家弟妹所说的理由,本使也想不出其他。 事关敌国细作,武德司责无旁贷,来人,带下去,审!” 他手一扬,身后部下便手脚利索地来抓人。 忠勇侯没有阻止。 他往日希望谢霆舟低调安分,但事惹上门,侯府没有任人欺负的道理。 沈母心头一慌,也顾不得在外要伪装慈善主母形象了,一巴掌打在沈碧水脸上。 “下作东西,不知廉耻还要连累家人,还不交代,究竟为何要这样做。” 今日沈碧水在侯府闹事,先是算计忠勇侯的副将,后又污蔑侯府少夫人,这是将侯府得罪个干净。 沈家不过五品,家族也早已没落。 一旦侯府报复,给沈家落个与敌国勾结的罪名,沈家逃不掉满门倾覆。 沈碧水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是答应叶晚棠对付叶桢,顺道为自己谋一门亲事,不是来送命的。 忙指着罗兰巧,“是她无故欺我,将我撞下水,我咽不下这口气,又心慕罗副将。 这才想着进了罗家门,做她的后娘,便可报今日之仇。” 她刚向叶晚棠求助,反被眼神警告,不敢招认出她。 “你胡扯,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我那是不小心的。” 罗兰巧也慌了,父亲最不喜她嚣张,若知道是受她连累,才被沈碧水算计,定饶不了她。 至于沈碧水说的理由是不是真的,罗兰巧的脑子分辨不出真假。 “你刚刚还指认叶桢,现下又胡乱攀扯我,可见你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我指认叶桢,是因为她身为主宴人,没有为我主持公道,我怨她……啊……” 鞭子抽在她后背,衣裙破裂,裙下皮开肉绽。 谢霆舟嘴角泛着冷意,“沈姑娘这是将本使当三岁小儿糊弄? 敢在本使面前撒谎,带过去,严审。” 带走的却不是沈碧水,而是沈父。 也没带多远,就在不远处的海棠树下,沈父被高高吊起,武德司的人惯例先来顿鞭刑,再问话。 武德司有监察敌国细作之责,沈碧水又作乱在前,因而无人出言帮沈家说话。 沈父的惨叫传过来,吓得沈母身子止不住的发抖,她家男人不是什么硬骨头,只怕抗不了多久,就得胡乱交代了。 他不交代,那下一个就会轮到她。 先不说疼不疼,一介女子被当众吊打,她往后也无颜面可活。 又是一巴掌打在沈碧水脸上,沈母用力掐着她的胳膊,咬牙切齿。 “还不说实话,你不管我与你父亲死活,连你姨娘也不管了吗? 沈家若有好歹,你们母女又有何好下场?你连亲疏都分不清了吗?” 别人不清楚,她却是知道的,自己这个庶女这些年巴着叶晚棠,甘心做她爪牙。 迷晕罗副将的又是将军府的人,这件事十有八九是叶晚棠教唆。 沈碧水左耳是父亲的惨叫,右耳是主母的警告,后背的伤疼得她额头冒汗。 她再度抬眸看向叶晚棠,却见叶晚棠回避了眸光。 沈碧水知道,叶晚棠不会再管自己了。 她又看向叶桢,见她眉目始终平静,好似胜券在握。 叶桢身后是谢霆舟,沈碧水没留意,不知谢霆舟何时站在了叶桢身后。 他身形格外高大,衬得叶桢玲珑娇小,一眼望去,沈碧水生出错觉,好似叶桢是被身后伟岸如山的男人护着。 沈碧水不合时宜地想,这便是她做梦都想要的人生啊。 有个能顶天立地的人,护着她和姨娘,做他们的依靠,可谢霆舟手中泛着死亡寒光的长鞭提醒她。 她再不说,她和姨娘都会没命的。 手指缓缓抬起,她指向了人群中的叶晚棠,“没有细作,真正让我勾引侯爷手下将官,并教我离间家眷和叶桢关系的,是叶晚棠叶大小姐。 她没指定具体哪位将官,恰那时罗兰巧故意挑衅,我为报复她,选择了罗副将。 叶晚棠便让武婢助我,将罗副将迷晕在客院,我更衣后,趁人不备留进了房间。” 出卖叶晚棠或许会死,但不招认,一定会死,谢霆舟能杀五万俘虏,绝不会绕过今日在侯府闹事之人。 沈碧水根据平日听到关于谢霆舟的恶名,心中如此权衡。 至于她爬床时,床上的人的确是罗副将,她选择不提。 她只是出身不好,为求前程才甘愿被叶晚棠驱使,并非真的没脑子。 罗副将是侯府心腹,侯爷和谢霆舟定然不希望他名声有损。 因而她想卖谢霆舟一个好。 果然,谢霆舟没追问此事,而是问道,“叶晚棠为何要这样做?” “我不知,这些年向来是她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 叶晚棠需要维持在外的好形象,有些不便出面的事,便由她做了。 她不过是个打手罢了,自诩高人一等的叶大小姐,怎会同她解释原因。 “沈姑娘,你……” 叶晚棠身形一晃,“往日见你日子艰难,我略有帮扶,也允你去过几次将军府。 没想你今日为开脱,先是污蔑桢表姐,后又赖在我头上。” 她行至忠勇侯面前,“谢伯伯,我不知沈姑娘如何说动将军府武婢帮他。 但您和母亲是至交好友,晚棠视您为亲伯,绝无害您之心。 母亲为国战死,将军府或许会出糊涂人,但绝不会出卖国贼。” 她以自己是功臣遗孤,将这件事与细作剥离开来,如此便能阻止武德司继续插手。 “母亲死后,晚棠一介孤女,幸得舅舅舅母相伴,桢表姐是他们的女儿,又是我唯一表姐,我更不可能害她。 但我知沈姑娘在府中艰难,一直想谋门好的亲事。 既她指认晚棠,晚棠便担下这罪责,只当交友不慎,买了个教训。” 说罢,她跪了下去,“请谢伯伯责罚……” 忠勇侯虽遗憾叶晚棠没承叶惊鸿半点风骨,但对好友之女,他素来关照几分。 但今日之事,他有自己的判断,沈碧水后头所言应是真,真正唱戏之人是叶晚棠。 他心底很失望,因而没阻止叶晚棠跪下去,却没想到,叶晚棠跪下后直接晕在了他脚边。 让他一句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王氏大惊,“快,送晚棠回府,这些时日她没日没夜照顾射姑,又被昔日视为朋友的沈姑娘栽赃,定是受不住打击……” 叶晚棠的婢女顺势抱着她要离开,王氏也让人带她跟上。 “母亲。” 叶桢叫住王氏,“晚棠才是您的女儿,对吗?” 第45章 叶晚棠自食其果 叶正卿心肝脾肺肾都跟着抖了抖。 他忙解释,“桢儿,叶家有你姑母才有今日,晚棠是你姑母唯一血脉。 她有事,我和你母亲不能忘恩负义,丢下她不管呐。” 他不想离开侯府,但现在不得不和王氏一起离开,他得替王氏描补,否则这个理由便说不过去。 同时又心惊,叶桢是不是察觉了什么,还是王氏这个蠢妇表露的过于明显。 “父亲说的是,眼下表妹安危最要紧。” 叶桢忙同旁边的女子道,“苏女医,可否请你帮忙替我家表妹看看?” 苏女医便是忠勇侯为叶桢从宫里请来的那位,这些时日她常来侯府。 叶桢有意交好,给她下了请帖,苏女医也颇觉与叶桢投缘,因而赴了宴会。 闻言点头,“可以。” 王氏忙道,“将军府有用惯的大夫,不必劳烦。” 晚棠并非真的晕倒,一把脉就露馅了。 沈碧水的指认虽被晚棠糊弄过去,但难免让人对晚棠有了不好的印象,万不能再让人知道她假晕。 晚棠将来是要做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声名何其重要。 叶桢在察觉叶晚棠要对她下手时,便决意毁了叶晚棠费心经营的形象。 看出她假装昏迷,怎能轻易放她离开。 叶桢很担忧,“光是从这到府门就有不短路程,再一路回到将军府,中间要耽搁不少时间。 母亲,还是先让苏女医瞧瞧吧,苏女医在宫里当差,医术极好。 如父亲所言,晚棠是姑母唯一的孩子,万不能出事啊。” 前世,在破屋里,叶晚棠居高临下地对叶桢吐露过自己的野心。 她要母仪天下。 可她的未婚夫太子失踪多年,杳无音讯,皇后不愿她继续蹉跎年华,曾提出收她为义女,封公主再择佳婿。 叶晚棠拒绝了。 她将目标投向了皇后的另外两位皇子,结果如何,叶桢没机会知道就死了。 今生叶桢要报仇,杀人诛心,她先从叶晚棠的名声下手,毁了她的希望。 坏了名声的女人,想入皇家,几乎没可能! 这会比杀了叶晚棠更让她痛苦。 因而,她预设过叶晚棠被揭穿后会有的应对之策,装晕在她考虑范围之内。 就算苏女医不出现,她也借宴会恐有宾客需要为名,请了别的大夫入府。 忠勇侯为此还夸她思虑周到。 叶桢打着为叶晚棠好的旗号,王氏很难拒绝,可见眼睫轻颤的女儿,她知道,晚棠急着离开。 王氏心一横,怒道,“够了,我不愿再同你演戏,是,我喜爱晚棠甚过于你。 因你生来不祥,只能被送走,可那是长在我腹中的亲生骨肉,你以为我不痛苦吗? 这些年,若不是有晚棠相伴,解我思女之情,恐怕我早就缠绵病榻。 她刚出生,你姑母就上了战场,我应承你姑母会将晚棠视如己出。 养了这么多年,我早已将她当做亲生孩子。 晚棠知书达理,温柔善良,她值得每一个人真心待她。 偏惹得你嫉妒,叫我如何放心她在侯府就医?” 为了叶晚棠,王氏自毁形象。 “我也不妨告诉你,真正指使武婢配合沈碧水的,是我。 当年是我鬼迷心窍,以为你及笄就能回京,可事实上你克死丈夫,克病我与你婆母。 你一好起来,你身边的人就会倒霉。 你生来就是低贱之命,注定亲缘寡淡,不得富贵,偏你痴心妄想,还连累他人。 被亲生母亲厌恶至此,你当反思己身,还有何颜面挑唆侯爷追查今日之事。” 她将自己说成是无知凉薄的母亲,眼神无惧地看着忠勇侯。 “谢侯爷,我与她母女之间的恩怨,查下去并不光彩。 若谢侯爷要问责今日之事,只管来拿我,但请允我先送惊鸿的孩子回家。” 她清楚到底是亲家,又不曾真正出事,忠勇侯顾及儿媳面子,也不会再深究。 何况她还故意提起叶惊鸿。 只是今日过后,她将会被许多人瞧不起,可等她的晚棠将来做了皇后,谁还敢笑话她。 自有人上赶着替她找来好听的借口,圆了今日之事,前尘往事皆会被掩于锦衣华服之下。 王氏毅然决然。 叶桢是有些震惊的。 她没想到,王氏为了叶晚棠能这般豁得出去。 原来这就是母亲护犊的样子。 “母亲误会了,我与晚棠见面不过数次,感激她替我在母亲面前尽孝还来不及,怎会嫉妒她……” 叶桢踉跄地走近王氏和叶晚棠,脸上是不可置信和绝望的悲伤。 衣袖下的手却是做好了姿势,要不动声色地让叶晚棠摔倒在地,揭穿她的伪装。 可长鞭比她速度更快。 鞭子结结实实打在叶晚棠腿上,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以往皮都不曾破过一下,哪里受得住这疼。 惨叫划破天际,叶晚棠下意识抬手捂住了受伤部位。 谢霆舟懒懒笑道,“叶夫人今日这戏唱得太好了,实在叫本使激动,本使一激动就爱舞鞭助兴。 不小心扰了叶大小姐睡觉,当真抱歉啊。” 嘴上说抱歉,却没一丝诚意。 叶晚棠这一系列反应,暴露了她的伪装。 众人前后一联想,不难猜出,沈碧水所言为真,真正指使她爬床,并诬陷叶桢的是叶晚棠。 恰巧谢霆舟还将她的假晕讽刺成睡觉,惹得不少人低笑出声。 有人惋惜,叶惊鸿的女儿半点没随她,还有人大着胆子议论,如果宫中知道叶晚棠今日所为,会不会撤回她和太子的婚事…… 叶晚棠自诩沉稳有城府,可顺风顺水多年,哪里经历过这样的窘境,面对众人嘲笑,她都顾不得寻谢霆舟麻烦,面颊滚烫地落荒而逃。 终是自食恶果。 王氏先前的自我牺牲,反倒成了笑话。 也叫人生疑。 这世间当真有人,为了维护外人的名声,中伤自己的女儿? 她为何要这样做? 众人想不明白,便看向叶桢。 叶桢强撑笑颜,没有多言一字,只邀请众人入席。 见此,不少宾客对她印象良好,遭遇那些,没趁机诋毁对方,也没忘记今日是忠勇侯和谢霆舟的封赏宴,时刻谨记自己的责任。 忠勇侯亦有感慨,他隐约知道叶家并不重视叶桢,但不曾深究,今日所见,让他对叶桢生出几分心疼。 故而道,“侯府永远是你的家,本侯永远是你的父亲。” 他觉得王氏那些言论,简直荒谬。 更理解不了,这世上怎么会有人不爱自己的孩子。 但他自小被老侯爷教导,女人是很复杂的生物,男人当将心思和精力放在大事上,切勿浪费时间去揣测女人的小心思。 因而他没去管王氏怎么想,而是沉思等宾客散后他该如何处置自己的女儿。 他不通女人心思,却善兵法懂谋略,看得出是叶晚棠利用了谢瑾瑶,意图黄雀在后。 可他的蠢女儿对此毫无所知。 第46章 又来告状的 谢瑾瑶不知忠勇侯所想,她从罗兰巧口中得知了叶晚棠的事。 很觉遗憾,“叶晚棠也不过如此,竟也没能对付叶桢,反自己丢了人,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在我面前嘚瑟。” 忠勇侯不想宴会半途而废,他带着罗副将继续宴请,暂没空处置罗兰巧的事,将她丢来和谢瑾瑶作伴。 罗兰巧心里很忐忑,因而迁怒叶晚棠,觉得是叶晚棠没用,没有将今日之事都推到叶桢头上,才让她如今也被关了。 对谢瑾瑶的话很是赞同。 但又替谢瑾瑶不平,“侯爷打了你,对叶晚棠却连句重话都没有,就放她离开,实在不公平。” 见谢瑾瑶神色不好,她又转过来安慰,“不过,侯爷连叶晚棠都能放过,应当更不会重罚你。” 看着谢瑾瑶肿成猪头的脸,她安慰得实在没什么底气。 父亲对她很严厉,但祖母常说,父亲是爱之深责之切,她觉得忠勇侯不处置叶晚棠,是因为她是外人,而谢瑾瑶是自己的女儿,说不定会严厉教导。 谢瑾瑶却因此心里踏实许多。 父亲放过叶晚棠,还不是看在叶惊鸿的面上。 他对故人之女都能如此宽容,自己这个亲女儿在他心里应当更有分量。 心里又忍不住庆幸,“幸好,贺铭未婚妻的事父亲不知道。 给叶桢下药的事,只要我能编造一个合理的理由,应该就能将事情蒙混过去。” 她摸着自己肿胀的脸,“大不了被送到庄子上和母亲一起,有母亲在身边,我也有个主心骨。 至于叶桢,等祖母来了自有她报仇的时候。” 故而,她拉着罗兰巧商量对策。 前院。 宾客散尽后,忠勇侯正准备让人送贺铭回去。 有小厮进来禀报,“侯爷,门口有个少年自称是马夫伍大的弟弟,他要为伍大申冤。” “伍大?” 侯夫人换马夫换得勤,忠勇侯又不常在京城,因而对他没什么印象。 忙有下人同他说明伍大的身份。 得知是侯夫人的马夫,忠勇侯有种不妙的感觉。 “他有何冤屈?” 小厮低了声音,“他说伍大并未偷盗,而是被人灭口,其中还牵扯贺小将军的未婚妻。” 他看了贺铭一眼,略略加重了声音,“少年说贺将军的未婚妻亦非自愿做那老员外的妾,而是被抢去的。” 贺铭昏昏沉沉间听到这句话,猛然上前抓住小厮的衣领,“你这话是何意?” 小厮是谢霆舟的人,佯装害怕,“贺将军,小的也只是传话。” 忠勇侯深深看他一眼,吩咐,“带人过来。” 伍二被带到忠勇侯面前,清瘦的少年强自镇定,将伍大无意听到谢瑾瑶和侯夫人对话,最后被侯夫人灭口的事,仔仔细细说了出来。 “你可有证据?” 忠勇侯眉目凛冽。 伍二摇头,“大哥只同我们说了这些,草民先前甚至连那女子的未婚夫是谁都不知,也无从打探。 只得日日蹲守在侯府外,这才从刚离开的宾客中得知今日有位贺姓将军醉酒。 便同人打听了贺将军的情况,这才将两者联系起来。” “既如此,你为何不直接与贺铭联络?” 实在是今日不太平,事情都赶在一起,忠勇侯不得不怀疑。 以贺铭对未婚妻子的在意,得知此事后,定会与伍二联手。 可没证据的伍二,却跑到他面前状告他的妻女,就不怕被灭口吗? 还有,他侯府的门房何时这般好说话了。 伍二朝忠勇侯磕了个头,“不瞒侯爷,原先我的确是如此打算的。 但草民的妹妹胆大包天,为了给大哥报仇,竟瞒着草民入了侯府。 草民就剩这一个妹妹了,草民担心自己鼓动贺将军报仇,会连累妹妹。 可大哥冤屈,草民不能不申,草民便只能凭着这一腔孤勇走到侯爷面前。 也赌侯爷当真如外界所传的那般,是个刚正的好官。” 忠勇侯冷笑,“倒是会给本侯戴高帽子,你那妹妹可是叫有米。” 这些时日,府中也新买了些丫鬟婆子,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叶桢带回的那个。 只怕此事叶桢亦有参与。 若真是如此,那叶桢便是串通外人了。 忠勇侯眼眸黑沉。 在伍二点头后,他朝陈青使了个眼色。 可陈青带人过来后,却说,“属下过去时,那丫头还跟着少夫人在料理宴会后续。 听闻伍二来告状,两人皆是意外,那丫头还吓得跌坐在地。” 他瞧着都疼。 也不知是担心伍二被侯爷处置,还是担心侯爷怪她隐瞒身份入府。 忠勇侯闻言,眯眸打量朝露,见她吓得瑟瑟发抖,却挡在伍二面前。 “我和二哥是大哥养大的,他从小就教我们,再苦再穷也要有骨气,不可行窃,自己又怎会行窃。 可我们太弱小了,幸好老天有眼,让我认出了少夫人,我利用对她从前微弱的恩情,撒谎卖惨,骗的她带我入府,以便查找证据。” 她垂下头很是丧气,“可惜除了打听大哥平日本分外,我还没找到证据,但我二哥所言都是真的,还请侯爷明查。” 一个新入府的小丫头,找不到证据才是常态,她没寻到证据,伍二就来告状,说明两人并没提前串通。 而是真如伍二所言,赌一赌他的为人。 忠勇侯疑心散去一些,却狐惑,不是叶桢? 那是谁? 一道颀长身影出现在他眼前。 逆子谢霆舟来了。 他长手长脚慵懒地在忠勇侯身边坐下,“贺铭常在军中吹他的未婚妻多好,本世子耳朵都听出茧了。 见不得他这窝囊样,想着他看人眼光应不会太差,正好瞧这小子这几日都鬼鬼祟祟守在府外,便做了回好人。” 叶桢脚步微顿,她意外谢霆舟竟将责任揽了去,这与他们先前商量的不一样。 还有刚刚他对叶晚棠出手…… 他为何要帮她? 忠勇侯看见她,示意她在旁坐下,没问她关于朝露的事。 倒是瞪了眼谢霆舟,“怎不早同我说。” 谢霆舟似笑非笑,“早说你未必信啊,谁不知道,柳氏那几个孩子都是你的心肝疙瘩。” 忠勇侯觉得这四个字讽刺无比。 贺铭扑通一声跪下,“还请侯爷允属下查明真相。” 他自小家穷,靠着不怕死才在军中渐渐有了位置,可未婚妻却不肯与他成婚,说要等他大战归来,才嫁他。 因而得知她为求富贵甘心为妾,他满心悲愤,不曾疑心此事真假。 若她当真是被害,而非嫌弃他,可他却听信传言,那他真是该死。 谢霆舟笑着提醒,“忠勇侯府的嫡女,怎会独自外出。” 定有护卫婢女跟着,拉过来审一审,比去城外查那老员外省事多了。 忠勇侯已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一边是女儿,一边是随他出生入死的部将,最终摆了摆手,随贺铭去了,陈青吴冬忙跟上。 不到半个时辰,他们拖着浑身是血的织云过来…… 谢瑾瑶和罗兰巧叽里咕噜商量半天,最终决定走老套路,先认错,再怀柔手段,动之以情。 忠勇侯让人来带谢瑾瑶时,罗兰巧还冲她暗暗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又捶了捶胸口,示意自己绝不出卖她。 “父亲……” 谢瑾瑶酝酿好情绪,刚要哭出来,就听得忠勇侯暴喝,“孽障,跪下。” 贺铭拳头紧攥。 谢瑾瑶的仆从是他亲自审的,他从他们口中得知了自己未婚妻当时的悲惨和绝望。 他想杀了所有伤害过她的人,包括他自己。 在谢瑾瑶来之前,他已狠狠给了自己几拳,因而谢瑾瑶被带过来时,他没忍住走近了她。 被忠勇侯那样怒吼,又对上贺铭猩红的双眸,谢瑾瑶精心准备的腹稿全忘了。 再看见血肉模糊的织云,她直接瘫坐在地上。 “父……父亲……” 第47章 被送去养马 她语无伦次,“织云她,她怎么了?” 忠勇侯没有再同她绕弯子,“既知打错了人,为何当时不及时挽救,反而让人被折磨死。” 织云刚刚交代,谢瑾瑶在打伤贺铭的未婚妻夏春儿后,就知夏春儿并非私逃妾室,却眼睁睁看着老员外带着一众恶仆抓走夏春儿。 谢瑾瑶听到这话便知什么都瞒不住了。 她哭,“女儿当时害怕极了。” “你不是害怕,你只是觉得她不过是一平头百姓,是无父无母的孤女。 直到她死后,你得知她与贺铭的关系,才真正害怕。” 忠勇侯咬牙,“你那时怕的依旧不是自己害了无辜性命,你怕的是事情传出去被人笑话,怕的是本侯知道此事,会处置你。” 谢瑾瑶当时就是这般想的,所以她才会向侯夫人求助。 “知错不改,反而错上加错,视人命为儿戏,本侯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父亲!” 谢瑾瑶从未听忠勇侯对她说过这样的重话,她慌了,“父亲,女儿是错打了她,可真正将她害死的不是女儿啊。 这一次是女儿错了,可女儿也帮过许多人啊,父亲。” “你还敢提你那些混账事。” 忠勇侯气得脸色胀红。 他原本也以为自己的女儿是个好的,可刚从织云几个婢女口中得知,谢瑾瑶所谓的行侠仗义,并非根据是非曲直,而是全凭她个人喜好。 这些年不知做下多少糊涂事,欺了多少老实人。 便是这京中不少人家的孩子都挨过她的打,偏他被蒙在鼓里,以往有讨好他的官员,夸他养了个好女儿时,他还很是自豪。 那些奉承他的人里,就有自家孩子被谢瑾瑶欺凌的。 忠勇侯觉得自己的老脸被打得啪啪作响。 “若非你横插一脚,夏姑娘兴许眼下还好好的。” 夏姑娘? 谢瑾瑶有片刻茫然。 她不曾打听贺铭的未婚妻叫什么。 也不关心。 忠勇侯见她这副反应,气得胸口疼。 害了人家,却连人家姓什么都不知道,可见她对人命漠视到何种程度。 哪里有半分矜贵知理,分明就是个恃强凌弱,飞扬跋扈还没脑子的锦衣罗刹。 怎么会这样? 他的女儿怎么会这样? 忠勇侯忍住踹她一脚的冲动,沉沉吐出口气,“自明日起,你去西郊马场和女奴们一起养马,何时赎清自己的罪,何时回来。” 他看向贺铭,“是我教女无方,往后她由你监管,若觉她无悔过之心,便让她在马场养一辈子马,本侯绝无二话。” “父亲,不要啊!” 谢瑾瑶忙膝行到他脚边,“父亲,我是您唯一的女儿,是侯府唯一的嫡小姐啊。” 怎能去做养马的下贱活,还让贺铭决定她是否能回来。 她害死了贺铭的未婚妻,贺铭定恨她入骨,怎会轻易松口。 就算她回来了,有了去马场的经历,往后她还能有什么好前程? 京城这些人会笑话死她的。 不! 她决不能去马场,她央求着。 忠勇侯别开了眼,“贺铭,此刻起,她便交由你管了。” 他心里亦不好受,可他总得给贺铭一个交代。 贺铭这些日子的颓丧,他看在眼里,心中担忧,还恨铁不成钢地骂过他,可谁知造孽的竟是自己的女儿。 他愧对贺铭。 无法不对谢瑾瑶做出处罚,但他亦知,这样的处罚给谢瑾瑶带来的后果。 他的女儿,再难嫁门当户对的人家了。 可谢瑾瑶错得太离谱,不能不严惩。 贺铭不甘心,他想要的是谢瑾瑶的命。 可他也知对谢瑾瑶这种高门贵女来说,这已是重罚。 他更清楚侯爷再失望,也不会要谢瑾瑶的命。 因她是忠勇侯嫡女。 这世道,人与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 他朝忠勇侯拱了拱手,没有迟疑,带走了谢瑾瑶,他还要去找另外那些人报仇。 忠勇侯听着谢瑾瑶的哀求,闭了闭眼。 再睁开,他吩咐,“柳氏那头也莫闲着,让她每日跟着庄上劳作,种地,洗衣,做饭,都让她好好体验体验。” 柳氏母女他们高高在上惯了,才会视底层百姓为蝼蚁。 那就让他们也做做下等人。 他看向伍二,“本侯会还你大哥清白,但本侯也明确告知你,本侯不能让柳氏以命偿命,本侯可允你去庄上盯着她。 她一日三餐是否能吃得饱,由你根据她当日劳动成果而定。” 他并非包庇柳氏,而是柳氏还不能死。 如今他正当年,若柳氏死了,必定会有人,甚至宫里都会盯上侯府夫人的位置。 他的幼子还小,可以母亲不在身边,却不能没有母亲,甚至将来落到继母手里。 伍二看了眼朝露,磕头,“草民谢侯爷能为大哥主持公道,草民也信侯爷,就算没有草民盯着,侯爷也不会对侯夫人徇私。” 他依旧给忠勇侯戴高帽,又道,“大哥死了,妹妹只有草民这一个亲人了,草民想从军,想立功做妹妹的靠山,还请侯爷成全。” 侯夫人不必偿命,皆因大哥是侯府奴才。 打杀奴才,主子不必抵命,是这世道不成文的规定。 他只能忍下这口气,想法子出头,将来才有机会真正报仇。 因而他想利用这个机会,入忠勇侯的麾下,改变自己和妹妹的命运,或许还能找到父亲。 忠勇侯看穿他心思,允了,“不过,本侯手下不养废物,你需得从小兵做起,能走到什么地步,全靠你自己。” 眼下无战事,小兵想出头,不易。 伍二亦知这个道理,但他不惧。 收拾完妻女的烂摊子,忠勇侯身上似被抽干了力气,他摆了摆手,让叶桢和谢霆舟回去歇息,自己则将罗家夫妇叫到跟前。 第48章 叶桢异常 罗副将得知女儿竟帮着算计叶桢,清秀如书生的脸,暴怒成魔。 “老子打死那个混账东西。” 罗兰巧前脚保证绝不出卖谢瑾瑶,罗副将的拳头一亮出来,她事无巨细,什么都招了。 包括她们事后商量的怀柔手段。 谢瑾瑶往日‘行侠仗义’的事,她也没少参与,罗副将气得要让她和谢瑾瑶一起养马。 “夫君,兰儿她还小,妾身往后慢慢教……” 罗夫人想为女儿求情,罗副将一锤定音,“再求情,你陪她一起去。” 他瞪了妻子一眼,侯府嫡女都被发配去养马了,他家这个还能娇贵过谢瑾瑶? 长歪的孩子,不吃苦怎么掰的回来? 于是,罗兰巧出门赴宴,连家门都没能回,就被送去了西郊马场做马奴。 罗家夫妇离开后,崔嬷嬷来辞行。 忠勇侯道谢,让人准备礼品。 世子的母亲娄氏当年来京时,王老夫人担心下人照顾不周,曾让崔嬷嬷在她身边呆了多年。 娄氏因此与崔嬷嬷亲近,忠勇侯随妻子,对崔嬷嬷也会客气几分。 老人家来侯府忙碌多日,自不能让她空手回去,王老夫人那边也得备些礼。 崔嬷嬷笑,“侯爷不必劳烦,少夫人都给了,不只有老夫人的,老奴和医女桃枝三人都有,少夫人做事极为周到。” 还很感恩。 忠勇侯便也不坚持,后靠在椅子上,放松了姿态,“嬷嬷,东侧客房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事接着一事,他还没细问叶桢,眼下正好问崔嬷嬷。 崔嬷嬷笑,“侯爷说到这件事,老奴少不得要夸夸少夫人。 少夫人头回操持这样的大宴会,担心出差池,便格外谨慎,三步一小岗,五步一大岗,安排了暗哨。 罗副将一出事,少夫人的婢女便得到消息,当时她寻不到少夫人,就找到了老奴。” 那个时间点,叶桢正被谢瑾瑶下药,关在屋里。 崔嬷嬷看了眼忠勇侯,“少夫人同老奴提过,侯爷和世子这次得了通天的功绩,难免遭人艳羡,趁机捣乱。 堵不如疏,真遇上了,不如看看他们究竟想做什么,心里好有个防备。 老奴愚钝,一时也想不出那人究竟是要针对罗副将,还是针对您,便索性将计就计。” 她叹了口气,“万没想到,竟是针对少夫人的……” 忠勇侯目光沉沉。 叶桢苦心操持宴会,防着外人,结果捣乱的却是她的小姑子和表妹。 想到孽女谢瑾瑶,他身上就疲惫得很。 崔嬷嬷人老成精,也是叶桢没刻意防备她,因而她看出这次宴请,叶桢真正防着的是谢瑾瑶和叶晚棠。 但还是选择佯装不知,同忠勇侯说了这番话。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当真奇怪,叶桢就是入了她的眼。 爹娘不疼,丈夫不爱,婆婆小姑子刁难,她却依旧良善,这样的姑娘,她忍不住多帮几分。 加之看到叶桢,总忍不住想到世子他娘,或许当年她在这侯府亦需要帮助,可那时侯爷在外,她也跟着老夫人离京。 回来便是她的死讯,崔嬷嬷始终遗憾。 从过往思绪中回神,崔嬷嬷知道过犹不及,因而没再多言。 等崔嬷嬷离开后,忠勇侯又让人给叶桢送了两千两银票,是他对叶桢的肯定,自己则在屋中坐了许久。 叶桢得了银票,也赏了身边下人。 朝露也得了一两,这对她来说是笔不小的数目,但她却高兴不起来。 并非嫌钱少,而是担心伍二,怕他在军中吃苦,又难受没能真正为伍大报仇。 她不曾拥有过富贵,因而不懂忠勇侯的惩罚对柳氏母女的痛苦。 在她的认知里,只有以命抵命才算真正大仇得报。 叶桢看出她心思,拍了拍她脑袋,“蚂蚁撼树非一日之功,莫急,你会得偿所愿的。” 她已经找到了点证据,能确定谢瑾瑶并非侯爷的女儿,但她需要一个契机,揭露此事。 这一日不会等多久的。 朝露不是很明白叶桢要做什么,但她听懂了后头那几句。 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已知晓叶桢并非真正坏人,今日之事有她筹谋,柳氏母女才会被处罚,因而她信叶桢。 “少夫人,我爹应该还活着。” 她投桃报李,吐露自己的秘密,“奶当年捡到爹时,他满身是伤,却锦衣华服,隔壁秀才说,听我爹口音像是京城人士,但爹受伤失忆,不记得自己是谁,因而做了奶的儿子。 奶生病,我爹为了赚钱给她治病,跟着镖局走镖,和劫匪打斗时失踪。 恰那时家乡先是洪水,后又爆发瘟疫,奶和娘都死了。 大哥带着我们逃荒,途中听老乡说在京城见过我爹,骑着高头大马,身后仆从无数很是富贵的样子。 我们兜兜转转来了京城,可京城太大,我们也没钱,想找爹不容易。 大哥自小跟爹学过骑马,便进了侯府做车夫,想着能跟侯夫人出门,说不定就能见到爹。” 可爹没找到,大哥先死了。 朝露藏起悲伤,问叶桢,“少夫人,往后你参加宴会,可否带上我。 大哥说爹是好人,对我们三个极为疼爱,他定也在找我们,等我找到爹,让他帮你,好不好?” 担心叶桢误会她是画大饼,又忙补充,“乡邻们也都说我爹是好人。” 叶桢没想到朝露还有这样的身世,问道,“你可记得你爹长什么样?” “爹出事时,我刚出生,二哥也才三岁。” 只有大哥还记得爹长什么样,可大哥没了。 “不过,我爹身上有块玉佩,当时他拿去当铺想补贴家用,掌柜出了五百两。 奶觉得这是爹将来找回家人和身份的凭证,就没同意当,后头发洪水,那玉佩也没了。” 可能随身佩戴贵重玉佩,又是京城口音的富贵人,范围就缩小了很多。 “大哥说我与娘长的极像,爹看到我定能认出我。” 叶桢应了她。 朝露感激涕零,忙求着挽星教她规矩和做事。 她不想出门丢了叶桢颜面,也希望自己能在叶桢身边出力。 叶桢不拦她,多学点东西对朝露来说并非坏事。 至于朝露的爹能帮忙,叶桢却是没指望过的。 她自己父母亲缘浅淡,便希望身边人能得得偿所愿。 却没想到,朝露的话成了真,她爹当真成了叶桢不小的助力,这是后话。 夜间,叶桢去了墨院。 白日里,谢霆舟告诉她,他拓印了水无痕的信件。 叶桢想来看看。 “今日之事多谢兄长。” 她同谢霆舟道谢,送上自己做的点心。 谢霆舟正襟坐于案前办公,见她来,从书中抽出一张纸递给她。 却没想,衣袖被人紧紧拽住。 叶桢看到信,异常激动,她眼底浸泪,“兄长可知水无痕如今行踪?兄长告诉我,好不好?” 第49章 师父的消息 谢霆舟第一次见叶桢这样失控。 以往,她眼中总是波澜不惊的样子。 他问,“你认得这笔迹?” 叶桢点头,晶莹泪珠落下。 “是我师父殷九娘,她是叶将军的好友,当年为救叶将军深陷沼泽,我一直以为她牺牲了……” 没想到师父还活着。 叶桢激动高兴之余,顿时想了许多。 若师父才是为大渊提供情报的探子,前世,为何这功劳会落在谢云舟身上。 她被毁名声关押破屋,师父却没出现,以师父对她的疼爱,只有一种可能。 师父她被害了! 害她的是不是谢云舟,叶桢却不能确定。 前世谢云舟能顶替她得到封赏,自然也得仿的师父笔迹才行。 可只凭谢云舟就能拿到存于武德司的信件么? 叶桢不确定,她想到了前世谢云舟背后的那个贵人。 若是这样,就算谢云舟死了,师父依旧危险。 想到这个可能,叶桢更慌了。 她无意识地抓住了谢霆舟的手腕,“请兄长告知我。” 叶桢的掌心有薄茧,她抓得很用力,疼得谢霆舟微微蹙了眉。 纤细不大的手掌,力气却大得惊人。 谢霆舟拿开她的手。 叶桢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忙收回手,“抱歉!” 她太急了,以至于失了分寸。 但谢霆舟却摇了摇头。 “我亦无更多消息,只知她正在来京的路上。” 忠勇侯曾提过,水无痕是为了叶将军才入敌国为探。 这一点对得上。 但探子既是叶桢师父,就没谢云舟什么事。 且他也没查到山里刺客与谢云舟的关联。 “关于谢云舟的事,你先前所言,可是真?” 他敛眸细究叶桢,想知她有无骗她。 叶桢明白,他问的是她先前借冯嬷嬷之口,透露的谢云舟为探一事。 她说的确实是前世发生之事,因而重重点头,“冯嬷嬷的确如此说的。” 且她相信,如果不是她重生,事情依旧会是前世走向。 谢霆舟眼皮微落,不知思量什么。 叶桢却又想到另一桩事。 师父名讳九娘,与射姑也相识,射姑眨的九下眼睛,会不会就是代表师父? 射姑知道师父还活着? 那她又是如何知晓的?还是说,师父也与射姑联络过? 若真如此,射姑手中当也有师父的书信。 以射姑对叶晚棠的忠诚,必定会将此事告知叶夜棠。 怪不得! 叶桢想通了一些事。 怪不得先前那些年,叶家没对她动手,这次却要对付她。 叶晚棠心中清楚自己到底是个冒牌货,心虚之下必定害怕叶桢察觉什么。 且师父若给射姑来信,定然是提及了叶桢,不然射姑不会暗示叶桢殷九娘的事情。 叶晚棠知道有人护着叶桢,可能成为叶桢的助力,她害怕了,所以想除了叶桢。 若这个推测为真的话,那前世害死师父,帮谢云舟冒领功劳的也有可能是叶晚棠。 “兄长先前答应我,去看看射姑,今晚可否与我同行?” 射姑病好了,她便能以看望王氏为借口,再入将军府找射姑问师父之事。 谢霆舟虽没问,但见叶桢这个时候还想到射姑,便猜到定是射姑知道些什么。 而他也有自己想查的,因而起身,“走吧。” 但叶桢满心期盼,最终化为失望。 将射姑弄晕后,谢霆舟替她诊了脉。 得出结论,射姑的确是中毒所致,毒也的确是当年叶惊鸿从苍狼国带回来的。 但解药需得以苍狼国那边的火土为引。 那土离了苍狼特殊地貌,便失了药性,想解毒,只能带人去苍狼。 本就是害人毒药,解毒又如此麻烦,当年叶惊鸿知晓此事后,便奏请皇帝销毁这种毒药。 皇帝也的确下令了。 却不知叶晚棠手里为何还留着,如今还用在了叶惊鸿的心腹身上。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吗?” 叶桢不甘心。 “无。” 那就只能叫醒射姑询问了,可这样的话就暴露了叶桢。 三更半夜出现在此,射姑定能猜到她会武。 一旦射姑将叶桢会武的事透露给叶晚棠,叶桢就失了先机。 往后想要报仇,拿回自己的身份就没那么容易了。 可师父既还活着,却没联络叶桢,定是怕连累她,说明师父眼下的处境并不太好。 她伸手去弄醒射姑,却被谢霆舟阻拦。 “你想好了?” 叶桢点头。 报仇要紧,师父的安危更重要。 谢霆舟却拉着她出了射姑的房间,两人出门都是夜行衣。 他系好脸上面巾,看向叶桢。 可往日伶俐的人,担忧亲人之下,竟不似平日那般灵光,叶桢不解地看向谢霆舟。 她一时没明白谢霆舟要做什么。 谢霆舟看她这幅模样,鬼使神差的,他伸手替叶桢系好了面巾。 “在这等着。” 没一会儿,谢霆舟将叶晚棠提到了射姑面前。 射姑醒来,见叶晚棠被一黑衣男子擒在手里,生死不知。 惊得眼球凸起。 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我无意与将军府为敌,但与殷九娘有些恩怨未了。 听闻你前些时日在找她的行踪,告诉我,殷九娘是否活着? 若她活着,眨一下眼,别耍花样,否则,你的小主子只能见阎王了。” 他的声音低沉清冷,不是往日说话的嗓音。 射姑用力眨眼。 任何人在她眼里,都不及主子的血脉重要,包括她自己。 何况,殷九娘既来信,她活着的消息迟早会公开。 因而谢霆舟之后问的关于殷九娘的事,她都答了。 可她所知有限,谢霆舟最后问道,“殷九娘给你的信在哪里?” 射姑不知,那信被叶晚棠拿走了。 谢霆舟从她表情看出答案,他弄醒了叶晚棠。 在叶晚棠还懵懂什么都没反应过来时,袖中匕首插进了她的胳膊。 叶晚棠是睡梦中被打晕带过来的,疼痛让她清醒,却还没喊出声,匕首抵在了脖子上。 “殷九娘的来信在哪?” “什么,什么信?” 叶晚棠白日丢了大人,恨不得将叶桢和谢霆舟碎尸万段。 尤其是叶桢,因而想了许多针对叶桢的恶毒计划。 其中一个,便是利用殷九娘。 先前,她得知殷九娘还活着,射姑猜她极有可能是去了敌国为探,叶晚棠便想要殷九娘的功劳。 可她这些年一直在京城,不是冒领功劳的合适人选。 恰那时,谢云舟回京了,她便生出杀殷九娘,让谢云舟领功的念头。 没想谢云舟这个废物竟死了,加之射姑也还没找到殷九娘,计划暂得搁浅。 但今日侯府发生的事,让她迫切需要权势,这个念头再次生起,她要亲自去找殷九娘。 在殷九娘还不知她与叶桢真正关系时,利用叶惊鸿女儿的身份,从她口中套出做探子的细节。 届时,她再寻个能为她所用的人选,得了这份功劳,这份功劳便也变相为她所用。 如此,冒领之人就要赶紧学会殷九娘的字迹,她又怎能交出这封信? 可谢霆舟只看她眼珠子转动,便知她眼底满是恶毒算计,匕首划进了她脖间皮肉…… 第50章 兄长为什么帮我 叶晚棠计划再多,命也只一条。 她是怕死的,最终只得交出那封信。 谢霆舟拿了信,示意暗处的叶桢一同离开。 包扎好伤口后,叶晚棠砸烂了射姑的房间。 “他是谁?为何会出现在将军府? 你又是怎么布防府中的?竟让刺客在将军府来去自如?” 一天之内,她先是鞭伤,后是刀伤,名声也损了。 那信也被拿走了,她根本没细看殷九娘的笔迹,如何再让人模仿。 叶晚棠将所有怒气都发泄在射姑身上。 面对质问,射姑闭上了眼。 将军府的确不及将军在时,那般铁板一块。 可若不是叶晚棠将府中一半护卫,派出去寻殷九娘,又担心底下人察觉她中毒真相,以她需要静养为名,将人都撤到了外院。 今晚刺客入后院,就算他们抓不到人,可会有所察觉。 射姑不愿腹诽小主子自作自受,索性闭眼装睡。 反正她也回答不了。 叶晚棠被无视,心头更加狂躁,直接一巴掌打在了射姑脸上。 “母亲信任你,让你留在我身边,结果你就是这样效忠我的?” 若射姑早些找到殷九娘,今日她在侯府就不必亲自出马,也就不会有后头那些事。 都怪射姑。 因而又是一巴掌,骂得更难听。 “若不是有我,你就得跟着母亲上战场,跟着战死,如今早成白骨,哪有这些年的作威作福……” 跟随射姑多年的武婢听不下去了,也不忍射姑再被打,出言求饶。 “还请小姐息怒,今日之事是我等不察,非大管家之错。” 大管家为将军府操劳半生,如今人都瘫在床上,府中进刺客的事,小姐怎能怪到大管家头上。 还骂得那般诛心刻薄。 武婢的话对叶晚棠来说,无疑火上加油。 她怒目看向武婢,“既如此,那你便自断双腿,以示惩戒。” 对武婢来说,断了腿,便等同废物,在将军府再无立足之地。 所有武婢,包括床上的射姑都满眼震惊,谁都没想到叶晚棠会下这样的令。 要知道这些武婢,可都是叶惊鸿亲自挑选出来的。 她们对叶晚棠忠心耿耿多年。 见武婢不动,叶晚棠怒吼,“还不动手,你们别忘了,谁才是你们的主子。” 其余武婢纷纷跪地求饶,叶正卿适时上前劝解…… 叶桢不知将军府的事,她和谢霆舟一路回了墨院。 从将军府拿来的信,亦是师父的字迹,且师父信中让射姑关照她。 她泪盈于睫。 师父真的还活着。 可师父也是真的身处危险,故而才不敢暴露行踪。 她究竟要如何寻到师父? 谢霆舟却道,“殷前辈既说要来京城,当是有把握脱困。 贸然寻人反而可能坏她计划,眼下你要做的,便是让殷前辈知晓,叶晚棠与你不合之事。” 如此,就算叶晚棠先找到了殷九娘,殷九娘也会对她防备。 叶桢亦有此打算,明日她便将叶晚棠害她之事宣扬出去,还得让师父知道,她眼下在侯府过得很好。 察觉谢霆舟对师父的称呼,又想到今日他多次反常行为。 叶桢问道,“兄长为何帮我。” 且帮了多次。 叶桢感知得到,谢霆舟先前对她是提防且疏离的。 谢霆舟只当不知她问得还有白日之事,回道,“每一个潜伏敌国的探子,都值得人敬重,本世子不希望他们有事。 许多时候,他们远比将士身临战场更危险。 而相对来说,敌国往往恨他们,比恨阵前将士更甚。 因而不少探子回国后,担心被报复,宁愿放弃功名,只背地得些朝廷赏赐,安度余生。 殷前辈这次为大渊提供的,是敌国的作战计划。 能探到这样的机密情报,可见她接近的并非寻常人,也足够得对方信任。” 她背叛了对方,害敌国大败,对方定然恨极,想要杀之而后快。 但殷九娘能从敌国脱身,还往京城分别给皇帝和射姑送了信,却未要求支援,可见她有自己的法子。 且看叶桢这般身手,她的师父武功自然也不差。 故而他才建议叶桢别轻举妄动。 至于谢霆舟对叶桢态度的改变,是他探知了叶桢反常举动的真正原因。 初遇时,叶桢伪装自己,连杀侯府几人,又与宫廷暗卫有牵连。 她与之前谢霆舟了解的侯府少夫人反差太大,让谢霆舟不得不怀疑她的身份。 忠勇侯作为大渊武将主力,他身边任何异常都值得谢霆舟留意几分,他甚至怀疑过叶桢是针对忠勇侯的细作。 可若叶桢才是叶惊鸿的女儿,叶家三口夺她一切,还与柳氏母子合谋害她,叶桢一系列的行为便只是报仇。 加之白日里,谢霆舟收到南边发来的消息,眼前人的确是长在庄上的那个叶桢。 谢霆舟打消了对叶桢的怀疑。 虽他看出,叶桢有所隐瞒,但不涉及家国安危,谢霆舟不会阻拦叶桢。 至于白日的帮忙,只因叶桢管家可以,侯府需要一个能让府中稳定的掌家人。 而叶桢眼下身后无依仗,唯有忠勇侯那点子庇护。 若叫忠勇侯知道,伍大的事有叶桢的参与,以忠勇侯的性格难免对叶桢不满,叶桢失了忠勇侯这个依仗,掌家就会艰难。 谢霆舟不想府中生乱。 若还有别的,那便是他从小就不喜叶晚棠,如今得知她是个假的,还这般嚣张,趁机教训一二。 意识到自己竟想了这么多理由,谢霆舟一怔。 而她对面的叶桢对此并无察觉,她亦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怪不得前世谢云舟冒领功劳后,还活得好好的,定是敌国知道他根本不是真正的探子。 还有谢霆舟这人实在过于精明,许多事她不说,他亦能看的明白,往后若非不得已,尽量别同此人撒谎。 想完谢霆舟,她又在想殷九娘的行事作风,以此来推断她回到大渊后,可能藏身的地方…… “主子。” 刑泽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思绪,“将军府丢出一个受伤的武婢……” 叶晚棠还没收服将军府所有人的心,再严惩武婢,难免叫人心寒。 叶正卿以此劝诫,但叶晚棠从未如此受挫,不罚心里的气出不了,最终虽留了武婢的一双腿。 但打了二十大板,将她逐出了将军府,刑泽和扶光将人捡了来。 “将军府的武婢,大多是当年的红缨军里出来的,都是上过战场的巾帼,叶晚棠说丢就丢,太折辱人了。” 红缨军是叶惊鸿组建的娘子军,曾跟着她打过许多次胜仗。 刑泽对她们很是敬佩,只不过红缨军当年随叶惊鸿战死后全军覆没,就剩留在叶晚棠身边的这些个了。 叶晚棠却不知珍惜。 “皇帝也不知是什么眼光,竟选这么个人做太子妃,她哪里配得上……” 她哪里配得上我们主子。 意识到他要说什么,扶光忙捅他胳膊,示意他闭嘴。 刑泽也反应过来,还有个叶桢在,他死死抿住唇。 他这反应让叶桢眸底微闪。 刑泽对皇帝似乎并无多少敬意,且为太子抱不平…… 第51章 叶桢搞事 自宴请那日后,叶桢算是彻底在侯府立住了脚。 大小姐妄图与少夫人作对,结果被发配去马场,下人们再不敢掉以轻心。 侯府进入井然有序的状态,祥和平静。 忠勇侯对此很满意,安心将侯府交给叶桢。 叶桢心里担忧殷九娘,却谨记谢霆舟提醒,没有妄自寻人。 却时刻关注将军府的动静,积极参加了几次京中宴会,将自己的现状透露出去。 同时,还给来京的饮月和南边庄上分别去信,让他们留意殷九娘动向。 叶晚棠原本想亲自外出寻殷九娘,信件被拿走,人又受伤后,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为挽救在侯府损失的名声,她让人在城门办了几次施粥,又进宫同皇后解释自己的糊涂。 她哭诉,“娘娘,我自小在舅母身边长大,清楚舅母对表姐的口是心非,她表面冷淡疏离,心里时时挂怀。 每年都会让庄子那头送表姐的画像回京,以解相思。” 实则是监视叶桢,担心她长得过于像叶惊鸿。 “可舅母被表哥的死吓坏了,担心再失去唯一的女儿,钻了死胡同,并非不爱表姐,而是太爱,才担心批命为真,也不想她余生蹉跎在侯府。 叶家如今只剩桢表姐这一根独苗,舅母怕桢表姐老来无依,想送她回南边嫁人,又不好开口求得侯府放人,这才剑走偏锋。 舅母待我如亲女,我想回报她,成全她。 晚棠第一次做这种糊涂事,也担心让世人知道真相,会引得别的孀居女子效仿,在京中引起不好的影响,因而没敢吐露真相。 但晚棠却不敢瞒娘娘,娘娘,晚棠知错了。” 后宫无争斗,皇后又得皇帝独宠多年,她养成了慈和的面相。 耐心听叶晚棠说完,笑着安抚她。 叶晚棠又道,“娘娘,在晚棠心里,依旧盼着表姐余生能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寡居并非女子的错,她们当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皇后是守寡再嫁,且改嫁的还是自己的小叔子,新一任皇帝,此事依旧颇有争议,只不过碍于帝后威严,无人敢明着议论。 叶晚棠趁机奉承皇后。 又以担心身上留疤为由,向皇后讨要了女医为她诊治。 之后叶晚棠又入宫陪了皇后两次,那些想瞧她笑话的人,看在皇后面上,歇了心思。 叶桢得知这些后,并未因此气馁。 母亲是为国捐躯的忠臣,于大渊有大功,她的独女是功臣遗孤,只要不是犯谋逆大罪,帝后看在母亲功绩上,为树立感念功臣的形象,也会对叶晚棠宽容几分。 百姓同样如此。 因而叶桢的报仇之路,并不容易,想夺回身份,更得步步筹谋。 溃堤千里,非一蚁之穴。 只要叶桢挖的蚁穴够多,等这些蚁穴积累到一定量,无论叶晚棠再如何挽救,也躲不过崩塌之势。 叶桢有耐心,也必须耐心平和。 自己情绪稳定,才能搞对方情绪。 挽星进来,“小姐,侯爷回来了。” 叶桢抱起账本,让挽星带上桌上的砚台,两人前往忠勇侯的书房。 现下她要做的,是彻底解决柳氏。 “父亲,儿媳查账时,发现府中采购的砚台格外贵,担心是底下人以次充好,从中获利,便多查了。” 她将砚台呈给忠勇侯,提笔沾墨在纸上写了个字,又触及砚台底部机关,再沾墨写了个字。 很快,后面写的字渐渐淡去,直至变成透明,不见一丝痕迹。 叶桢解释,“我才知这种砚台是府中专门定制,用来做阴阳账。” 是谁定制的,无需言明,忠勇侯心中了然。 他沉声问结果,“账册发现了什么问题?” 叶桢打开一本账册,指甲轻微扫过,原本的墨迹下又显出另一行小字。 上头赫然写着,“修缮祖屋一万两。” 叶桢又翻出一本,如法炮制,字迹显现,也是修缮祖屋一万两。 两本账册,时间相差只有半年,“儿媳连看了三年账册,侯府每年都会拨两万两回祖籍修缮祖宅。” 而叶桢指甲里藏的是一种特制的草粉,是定制砚台的店家专门研制,用方便做阴阳账的人查真账用的。 “儿媳也花大价钱定制了一个,才从店家处得知这种砚台的玄妙之处。” 叶桢同忠勇侯解释。 忠勇侯不在意叶桢花出去的这个钱,他在意的是柳氏每年给祖宅的两万两,究竟用来做什么。 老侯爷十岁出头就成了孤儿,亲朋好友无人接济,他靠打猎为生,后更是被族里坑骗顶了参军名额。 因而他对老家那些人,并无多少感情。 封侯后昔日亲友寻上门,也只随便给了些银钱应付了事,除了祭祖,极少回去。 老侯爷过世后,他继承爵位,族里那些人又求上门。 柳氏担心他落得个不近人情,忘本负恩的名声,给了一千两打发了。 当时,他想着用一千两买个清净,故而没反对。 之后的每年柳氏都会往族里送一千两,族里也没再来过人,他便没将此事放在心里。 谁想,一千两变成了两万两。 什么祖宅需要年年修缮,又修的是什么琼楼玉阁需要那么多银子。 没想叶桢又打开一本账册,“老家那边挂在侯府名下的良田,已有万亩。 儿媳仔细翻查了所有相关账册,查到这些良田来处大约有三种。 一是以谢家坟地名义侵占。 二是放贷百姓,利滚利,百姓还不起时,以田产偿还。 三是打着为百姓挂户免税的旗号,之后再暗地更改他们挂户的数目,以此侵占。 但账上显示,这万亩良田每年产出的粮食,不及其余庄上千亩产出的粮食多。” 叶桢心中冷笑,只怕其余的粮食,不是被柳氏贴给了姘头,就是贴给了假死在外的谢云舟。 砰! 忠勇侯听完重重一掌拍在椅上,椅子顿时散架成柴。 好一个柳氏,原来她才是侯府最大的蛀虫,还敢背着他欺压百姓。 自己从前当真是瞎了眼了。 忠勇侯沉下一口气,“还发现了什么?” 叶桢似有为难,“有是有,但儿媳不知该不该说。” 忠勇侯那种不好的感觉又上来了。 “说。” 敢不敢的,叶桢不是都已经说了许多么。 叶桢便又将几本账册推到忠勇侯面前,“儿媳发现,年节时,府中都会收到一些礼品。” 忠勇侯不曾拉帮结派,但身处他这个位置,少不得会被人讨好巴结,有人往府里送节礼算不得稀奇事。 他等着叶桢说下去。 “每次的节礼里都有年轻姑娘喜爱的绸缎和珠叉首饰,价格不菲。 除此之外,瑾瑶每年的生辰前夕,亦会有东西送来。 但账册标注的只是老家,无更多其他消息。 父亲,您说这个老家会不会是族里?” 忠勇侯蹙眉未言。 叶桢小心看她一眼,“儿媳目前只看了三年的账册,不知三年前可有送这些。 小姑如今也过了及笄年纪,儿媳担心会不会是婆母给小姑相看了人家,对方才会年年送礼过来?” 她故意如此猜测。 第52章 柳氏夜会男人 叶桢的逻辑没有错。 若不是定了亲事,对方凭什么要年年给谢瑾瑶送礼? 但忠勇侯却担心事情没那么简单。 柳氏心高气傲,恨不能谢瑾瑶配龙子凤孙,又怎会轻易将她许了人家。 还不告诉他这个父亲,柳氏知道他对女儿的在意,胆子再肥,当也不敢擅自做主女儿的婚事。 若不是定亲,那么对方为什么要年年给瑾瑶送礼。 若是为讨好他,也不至于连瑾瑶的生辰都送礼过来。 而他并不只瑾瑶这一个孩子,讨好他的儿子或许更有前途。 忠勇侯心底越来越沉。 他问叶桢,“可还有别的?” 有的。 叶桢在心里默默道,但一下子给太多,怕你接受不了。 也怕忠勇侯不信,反而疑心是她针对诬陷柳氏,不如让他自己去发现。 忠勇侯拿起墙上马鞭,“族里那边的事,我会派人去查。 你辛苦了,回去歇着吧,我去趟庄上。” 叶桢看了眼天色,欲言又止,“父亲,即将夜幕……” 忠勇侯摆了摆手,“无碍。” 行军打仗赶夜路是常有的事,今晚不去庄上,他也睡不踏实。 叶桢眯着眼睛看他大步离开。 猜到柳氏会向老夫人和她那个姘头求援后,叶桢借庄头拜见新掌家人的机会,收买了看守柳氏的庄头。 刚刚收到庄头派人送来的消息,今日庄子附近有人转悠。 叶桢算算时间,柳氏的支援也该到了。 若是老夫人的话,直接进庄便可,无需在庄子附近鬼鬼祟祟,因而她猜来人应是柳氏的姘头。 故而刚刚才去找了忠勇侯,果然,忠勇侯得知事情后,要去找柳氏清算。 就不知他能不能及时抓个现场,叶桢缓缓踱步回屋。 “不知道老夫人回来后,会如何对付我。” 丢下柳氏的事,叶桢心里如此发问,开始盘算应对之策。 而庄上,柳氏跟着下了一天地,忙得腰都直不起来。 得到的却只有一个馒头,一碗稀饭。 她气得眼泪直流。 被留在庄上这些日子,除了织云来看她时,她借机向老夫人求助,之后的日子一直被忠勇侯留下的护卫看着。 只有如厕洗漱时,能得片刻自由。 可这庄上的人得了侯爷指令,无人敢将她在庄上的真实情况透露出去,更不敢替她传递消息。 她在这里眼盲耳聋,除了护卫得侯爷示意,将谢瑾瑶犯的蠢一件件告知她。 将馒头稀饭全部吃完,她拿起木桶打水洗漱。 刚开始的几天,护卫虽看着她,好歹还会帮忙做些打水倒水的体力活。 可谢瑾瑶犯错后,侯爷迁怒她这个母亲,对她越来越苛刻。 想到女儿,柳氏眼泪又下来了。 是气的。 原本还指望女儿接她回去,结果非但没救她,反而连累了她。 听说谢瑾瑶自己也被送去马场了,柳氏绝望又怨恨。 怨女儿没用,白长了脑袋,却不长脑子,明明她叮嘱过的,她依旧一败涂地。 恨忠勇侯寡情,竟能对她如此狠心,枉费多年夫妻之情。 等她的澜舟袭了爵位,定要忠勇侯好看,可想到幼子如今才五岁,她崩溃了。 且不说澜舟有没有能力与谢霆舟争爵位,就算要争那也是十年以后的事。 这样的日子度日如年,别说十年,她怕她熬不到一年便没了命。 旋即她恨上了谢云舟,若他争气,三年前不为了个男人私奔,或许已得了爵位,就不会有今日这处境。 可想到谢云舟不喜女子的原因,她又心虚了。 柳氏便在这些纷繁的情绪里,过了一日又一日,每日最大的期盼,就是老夫人收到她的信能早些回京。 但始终没传来好消息,她满腔怨恨地提着水进了房间。 朝两个护卫怒吼一声滚后,砰的一声关了房门。 这些日子的经历,让她力气大了很多,但柳氏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高兴的。 矜贵的权贵主母事事有人伺候,只有下等妇才需要力气谋生。 简单洗漱后,她正欲提水去倒时,窗口传来响动。 柳氏心口一提,旋即听到三长两短,熟悉的暗号,紧张顿时化为欢喜。 窗被打开,一男子翻身进来,柳氏扑进他怀里。 低声呜咽,“你终于来了。” 昏暗灯光下,来人拥紧她,“我白日便到了,你身边有人盯着,我不便出现,等到了这个时辰。” “你再晚来几日,只怕见到的就是我的尸骨了。” 柳氏埋怨。 男子低声安慰好一番。 才将她松开,打量她,蹙了蹙眉。 往日光鲜亮丽的人,如今憔悴了许多,无暇嫩白的脸也不复润泽,竟生出不少细纹。 比他去年看到竟老了十岁不止。 “他当真是个无情无义的东西,竟将发妻当奴才使唤。” 男人咬牙骂道,“亏他还是朝中重臣,竟连侯府颜面都不顾了。 若你在此种地的事传到京城,丢的不也是他的人,莽夫就是莽夫,没脑子的蠢货。” 这些话柳氏在心里不知骂了多少,眼下她更关心的是男人能否救她脱离苦海。 因而如此问道。 男人安抚,“老夫人今晚便能到了,我担忧你,先快马赶过来看看。” 他又问,“究竟是谁害的云舟?” 柳氏便将庄上发生的事,依旧最近侯府发生的事一并告知了他。 男子眸光阴鸷,“你是说这一切都是云舟那个乡野媳妇闹出来的? 谢邦那个畜生,竟还为了护她,将我们的瑶儿送去做了马奴?” 柳氏落泪点头。 “云舟已经没了,你不能不管瑶儿,你一定要想法子将她救出来,她可是你的女儿啊,她有个好前程,才能助力你……” 怨归怨,但心里还是记挂女儿的。 男人轻拍她的背,示意她别急。 “我又不是谢邦那畜生,我的女儿我自然要管的。 还有云舟的仇,你和瑶儿的委屈,我都会替你们讨回来。” 想到什么,他又问,“谢霆舟怎么突然回来了,这么多年他不是不回京吗?不会是来抢爵位的吧?” 忠勇侯府的爵位可是他儿子的,谁都不能打主意。 柳氏摇头,“那个煞星,若非他横插一脚,叶桢已经被我处置了。” 她担忧道,“若他是冲着爵位来的,会不会对澜儿下手? 当年我们察觉云舟喜男子的癖好,他又对我们起了嫌隙,我才冒着高龄风险,为你生下澜儿,好让侯府有个正常的继承人。 如今云舟没了,澜儿是我们唯一的儿子了,决不能出事啊。” “放心,谢邦那蠢货,不知道你生下的三个孩子都不是他的,如今对澜儿上心的很。 也是我们澜儿机灵,讨得他欢喜,听闻他只要在府里,每日再忙都要陪陪澜儿。 有他的重视,谢霆舟不敢轻易下手。 何况,老夫人向来不喜谢霆舟,等她回京有她护着澜儿,你放心便是。” 想到什么,他话头一转,“不过,谢霆舟这人留着终究是个祸患,还得设法除了他……” 柳氏嫌弃谢霆舟,对这话再同意不过,说完谢霆舟,她又担忧账册的事。 男人不甚在意,“先不说以叶桢那木讷的性子,能不能发现阴阳账的事。 就算她发现了,我也早已将那边的事安排好了,谢邦查不到什么。” 谢云舟是他和柳氏的长子,柳氏为谢云舟定下叶桢时,他不放心,还专门派人去叶桢长大的庄子查探过。 查到的情况和叶家说的一样,叶桢就是个地道的乡下丫头,除了习得几个字,没受过任何贵女该有的教导。 她连自己长大的庄子都不能握在手里,反被庄头看守了十几年,怎么懂得理家?还能查出账册的问题? 不过,也不排除有人帮她。 因而他又对柳氏道,“真查到了,你便说那些银钱都贴补给了云舟。” 在谢邦心里,云舟是他的儿子,儿子已经死了,就算知道他多花了点又能怎样,他还能跟死去的儿子算账不成。 再说,侯府家大业大,那点子钱算什么。 柳氏见他镇定,也跟着心安了不少,只等着老夫人快些到来,带她回京。 她怀念侯府的温软大床和侯府的山珍海味了。 可她不知,此时跨进庄子的不是老夫人,而是忠勇侯。 第53章 吃翔都赶不上热乎的侯爷 柳氏在心上人面前,有诉不完的委屈,拉着不让男人走。 男人一路奔波,白日又在外面候了许久,也觉疲惫,想着护卫不敢进柳氏的房间,因而随着她一道歇下了。 两人许久未见,柳氏虽面相老了,身上依旧光滑如初,没一会儿,男人便起了心思。 “去塌上。” 柳氏低语,声音里带着委屈和恨意。 忠勇侯不准她住从前的院子,让她搬进了下人房。 床上只铺了条老旧的被子,硬得她每天早上醒来都腰酸背痛不说,有条床腿还是坏的,庄上下人随意寻了东西垫着。 翻个身都能发出动静,哪里敢在上面做什么。 好在,房间还有个半新不旧的罗汉榻。 男人虽嘴上各种看不上忠勇侯,却是惧他的,不敢真发出动静叫人发现,将柳氏扯到了塌上。 塌在窗边,院外有忠勇侯的人守着,像极了他每次偷偷跟柳氏去侯府,穿着忠勇侯的衣服,与柳氏在她房中行亲密之事的刺激感。 这个意外发现让他兴致愈加高涨,柳氏半年不曾有过,很快也被他带动感觉…… 两人在屋里忘我时,忠勇侯下了马。 庄头忙上前牵马。 忠勇侯问他,“夫人最近如何?” 庄头便如实同他汇报柳氏情况,不过说得简略。 白日他察觉附近有人后,就给叶桢递了消息,见忠勇侯连夜赶来,他隐约有点猜测,没敢耽搁他的时间。 忠勇侯派了护卫在此,柳氏的情况亲卫每日都有汇报,听庄头说得与护卫一样,柳氏每日跟着下地,他心头的怒焰才没继续疯涨。 “她在哪间房,我自己过去便可。” 柳氏做的事不光彩,忠勇侯不愿下人瞧了热闹。 庄头忙将柳氏的位置告诉他。 忠勇侯大步朝柳氏的院落走去,到了门口,见两个护卫都在院外,而屋里熄了灯。 他蹙眉,“睡了?” 眼下虽已天黑,但并不是很晚,庄上其他人家的屋里都还亮着灯呢。 柳氏富贵惯了,应不是会给侯府省灯油的人。 亲护卫回,“夫人饭后提了水进屋洗漱,不允属下离得太近……” 其他的他们可以不听柳氏的,但这个他们不能不听。 柳氏再落魄,如今还是侯夫人,她洗漱如厕时,他们这些男子靠太近,终究是不好,说不得侯爷也会介怀。 忠勇侯明白护卫的心思,只问道,“她平日也熄灯?”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有点反常。 护卫也意识到不对,摇头,“不曾。” 平日,柳氏都是燃到灯芯烧没自己灭的,还同他们抱怨过,灯光过于暗淡,让他们多给几盏灯…… 屋里。 尚存一丝理智的柳氏,隐隐捕捉到忠勇侯的声音,忙用力推开男人,“他来了。” 中途被打断,男人很不悦,“大晚上的,他不会来的。” 他白日都打听过了,最近忠勇侯忙得很,晚上还要帮他们带儿子,哪有空来庄子。 嫁给忠勇侯多久,柳氏便给他带了多久的绿帽,常年背着丈夫偷偷摸摸,让她格外警惕,对忠勇侯的声音也格外敏感。 她确定,“快走。” 男人听出她声音的急切,加之对忠勇侯的畏惧,理智终于回笼,披起衣裳从后窗悄悄翻了出去。 忠勇侯推门进来时,柳氏刚穿好衣裳,一张薄被将自己裹住,只露出一个脑袋,窝在罗汉榻上。 心里则在担心男人会不会被发现。 “柳氏。” 忠勇侯点了灯,屋里只有柳氏,他心头暗暗一松。 得知每年有人给瑾瑶送东西,一路他想了很多,甚至疑心过柳氏是不是在外有人,瑾瑶是不是柳氏和别人的孩子。 刚见屋里反常漆黑,他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但进了屋,不曾发现其他人,柳氏不复往日华彩的脸上满是泪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他又觉得自己这种念头荒唐。 侯府虽柳氏当家,但不是所有人都是柳氏心腹,亦有不少他的人。 先前因着他信任疼宠柳氏,那些人便也跟着效忠柳氏,但若柳氏敢背着他偷人,那些人必定会报于他知晓。 再说,他有权有势,柳氏又有什么理由这样做? “每年给瑾瑶送东西的人是谁?” 他决意直接问。 柳氏心头一惊,没想到忠勇侯连这个都发现了,她假意瑟缩了下,“是妾身从前去青州看望母亲时,路上相识的富商。 她是女子,侯爷也知这世道女子行商不易,她想寻得妾身庇护,因而讨好我。 恰那次,我带在身边的是瑾瑶,得知瑾瑶爱美,每年年节或者瑾瑶生辰时都会给瑾瑶送些东西。” 心里不由夸赞自己的心上人,幸好他足够机敏,想到了这一点,因而安排好了这样一个女富商。 忠勇侯便想起,柳氏偶尔会带着孩子们去青州看望母亲,心里信了几分。 “那些礼品价值不菲,你又帮她做了什么?” 柳氏垂头,“侯爷威名在外,只需让人知道她背靠忠勇侯府,就是最大的庇护,根本无需妾身做什么。” “祖籍那些良田又是怎么回事?” 彻底打消妻子有人的念头后,忠勇侯想起今日来此的目的,心头怒火大起。 “本侯在战场拼死保护百姓,你却背着本侯欺压百姓,还瞒着本侯做假账,得到的银钱又都去了哪里?修缮祖宅又是怎么回事?” 柳氏跪在榻上,“妾身出身不好,苦怕了,总想留点私房,所以背着侯爷做下错事。 后头云舟不管不顾跑了,妾身舍不得他在外吃苦,这些年补贴了他许多。 他这三年在外头过得倒是还好,可如今……早知道,妾身还不如不让他回来,都是妾身错了。” 她话到此,捂住自己的脸大哭出声,“侯爷,妾身夜夜梦到我们的云舟,他好可怜啊……” 先前儿子是假死,柳氏有忌讳,许多死者该有的流程都做了假。 这次真死,却被忠勇侯随便埋了,没有葬礼,连祭拜都没有。 柳氏是信轮回的,因而这后头的哭是真的,为转移忠勇侯的注意力也是真的。 不得不说,她将忠勇侯对孩子们的爱,拿捏得死死的。 忠勇侯听了这话,果然心里也不好受,没了算账的心思。 “这些年你犯下的错,要你命都不为过。 但澜儿还小,瑾瑶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你的命本侯暂时留着,往后便在庄上赎罪,若还敢生事,本侯定亲手杀了你。” 虽将谢瑾瑶发配去养马,但忠勇侯没想过当真不让她出嫁,柳氏若死了,谢瑾瑶就得守孝三年。 柳氏闻言,掌心下的唇暗暗勾起。 真正的爱,是时常觉得亏欠。 反之亏欠多了,便忍不住总想多付出些爱,以作弥补。 柳氏便是利用这一点,时常让忠勇侯看到、听到孩子们对父爱的渴望和缺失。 偏忠勇侯又无法常年陪伴孩子们,因而心生愧疚,时日一长,他便陷入这样的圈套而不自知。 他将几个孩子看得很重,孩子们犯错,他责怪柳氏的同时,也自责,对孩子们就相对宽容几分,连带着柳氏也得了好处,保住了命。 院外,庄头多了一个心眼,在忠勇侯去院子的时候,他绕道去柳氏房间的后门。 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有猫腻,可惜他脚程慢,只看到有道人影闪过。 没抓到人,又不敢真正得罪柳氏,担心她翻身后报复。 故而没敢大喊,只敢偷偷告知护卫,自己在后院疑似看到了人影。 护卫闻言忙去查看,发现的确有脚印,便敲响了屋门,“侯爷,后院似有人闯入。” 柳氏的心一咯噔,紧张便没完全遮掩住,忠勇侯捕捉到这一点,心下一沉,“搜。” “侯爷,是男人的脚印。” 护卫禀道,“眼下应该还在庄子上。” 忠勇侯来庄上时,陈青带人跟着的,只不过他们都被忠勇侯留在了庄外。 男人顺利从柳氏屋里出来,却没想,陈青会带着人守在庄子入口。 他便绕到偏僻处,打算翻墙出去,就听得有人大喊搜刺客,陈青立即让人巡视盯紧院外。 男人担心翻出去就被陈青他们发现了,只得返回庄子四处躲藏。 忠勇侯留在柳氏屋里,细细查看,终于发现窗台有人翻过的痕迹。 先前被自己反驳的念头又冒了出来,“刚刚谁在屋里?” 柳氏心头慌乱,不敢看忠勇侯,只道,“妾身刚为云舟伤心,不曾发现有人。” 忠勇侯这才留意到她始终裹着薄被,沉声道,“被子拿开。” “侯爷,妾身冷。” 柳氏不敢拿开,因她来不及查看自己身上有无红痕。 而男人每次来,都喜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忠勇侯见此心头怀疑更甚,他大步过来,一把扯出柳氏身上的薄被。 却没扯开,柳氏整个人滚躺在榻上,将薄被压得死死的。 身体因害怕微微颤抖。 这明显不对劲! 忠勇侯又加了力道,就在他要将被子彻底掀开时,一道怒吼传来,“你在做什么?” 第54章 帮忙遮掩 衣着华贵的老妇人站在门口,怒目瞪着忠勇侯。 “你的拳头是用来御敌的,而不是对准自己的女人,她再有错,你也不该对她动手。” 来人正是忠勇侯老夫人。 “母亲误会了,儿子不是打她。” 忠勇侯解释了一句,见老夫人身后跟着不少人,他不愿说自己怀疑柳氏偷人。 因而上前搀扶老夫人,转了话题问道,“母亲怎么回来了?” 老夫人哼道,“老身再不回来,家里都不知要成什么样子了。” 她问忠勇侯,“你说不是打她,那是在做什么?” 忠勇侯挥退下人,这才道,“庄上刚发现可疑人。” “你怀疑她不贞?” 老夫人问得直白。 在自己老娘面前,忠勇侯也不藏着了,点了点头。 “胡闹,她还未及笄便到了侯府,与你算是青梅竹马长大,更是为你生下三个孩子,你怀疑她什么,也不该怀疑她这个。” “可……” 忠勇侯欲说话。 老夫人打断他,看向柳氏,“你为何不告诉他,是蛮奴奉我的命,来问你情况?” 蛮奴是老夫人身边的女护卫,人高脚大,像极了男子,也有些身手。 见老夫人帮她遮掩,柳氏暗暗松了口气,委屈道,“妾身不敢让侯爷知道,妾身向您求救了。 侯爷孝顺,知道妾身劳烦您从青州赶来,定会更加恼妾身。” 这理由也说得过去。 但,“那你为何裹着被子?” 忠勇侯问她。 柳氏微微松开了薄被,跪在榻上,“侯爷刚刚的表情太严肃了,妾身怕您打妾身。” 不等忠勇侯细辨真假,老夫人便训道,“邦儿,有时候眼见未必为真,耳听亦然。 老身得知家中出事,担心你受人蒙骗,故而让蛮奴先来庄上了解情况。 你也知道蛮奴是根木头桩子一样的,我叮嘱她莫要惊动庄上人,她倒好连你都瞒着。” 她睨着儿子,手指虚点着屋子,“侯府下人都不住的房间,她又被你磋磨成了这副鬼模样,亏你还能想胡思乱想,我看你是打仗打傻了。” 说罢,又狠狠瞪了柳氏一眼。 不知死活的东西,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勾搭男人。 骂出来的话却是,“还有你,你长着嘴是做什么的,若不是老身回来的及时,今晚岂不是又要闹笑话。” 她替忠勇侯做主,“将那些人撤了,大半夜的闹出这般动静,回头附近的人又不知要传出什么荒唐话。” 忠勇侯见柳氏身上是穿着衣裳的,并不是自己以为的衣衫不整。 他又是个孝顺的,信任自己的母亲,便让陈青停止搜寻。 隐在暗处的男人,很快得了机会逃了出去。 忠勇侯对此不知,同老夫人道,“儿子让人去准备院子,母亲暂在庄上歇一晚,明日儿子陪您回府。” 老夫人微微颔首,看了眼柳氏,“眠眠也得了教训,明日便随我们一道回去。” 眠眠是柳氏的闺名。 “不可。” 忠勇侯想也没想,拒绝。 老夫人沉了脸,“邦儿,你要忤逆母亲?眠眠可是你八抬大桥迎进门的发妻。 是老身的救命恩人,更是你三个孩子的母亲。 她在庄上种地的事传出去,外人会如何看你的母亲和孩子们? 当年若不是她不顾危险替母亲挡刀,母亲早就没命了,世人会说母亲忘恩负义,孩子们脸上也不光彩。” 忠勇侯知道老夫人一直感念柳氏救命之恩,对她颇为宽容。 但柳氏所为已经触及他的底线,他不打算松口,并将柳氏所做之事悉数告知老夫人。 这是儿子第一次拒绝自己。 老夫人心生不悦,可她了解忠勇侯,孝顺归孝顺,打定主意的时候也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她起身,一巴掌打在柳氏脸上。 “你虽是我的儿媳,但我一直将你当女儿来养,因为信任将侯府交到了你手上,结果你便是如此当家,如此养育孩子们的?” 她再没为柳氏求情,一脸失望地离开了房间。 忠勇侯紧跟其后。 出了院子,她叹口气,“邦儿,陪母亲走走。” 忠勇侯心里是吃惊的。 自柳氏到老夫人身边后,老夫人始终偏爱她,连重话都不曾说过,这次竟然打了她。 可见母亲也觉得柳氏错得离谱,母亲到底是明事理的。 忠勇侯心里这般想,搀住了老夫人。 老夫人反手挽住他的胳膊,很是疲累的样子,身子微微靠着他。 “邦儿,是母亲看人不准,让她做了你的续弦,母亲心里很难过。” “与母亲无关。” 忠勇侯安抚她,他并不觉得这是老夫人的错,更没想过迁怒老夫人。 反倒是担忧道,“母亲身子本就不太好,一路赶来定受了不少罪,等回去需得好生养养。” 提到侯府,老夫人顺势问道,“听说府中现在是叶桢当家? 可老身记得她长在乡下,瞧着也有些木讷,并不擅长这些。” 谢云舟成婚的时候,她回来过,当时并不赞成谢云舟娶叶桢。 是忠勇侯听信柳氏谗言,帮着她劝服的老夫人,加之老夫人回来时,已经下了聘,她便没再坚持,任由柳氏操办。 担心她为难叶桢,忠勇侯替叶桢说好话。 “这一点儿子也很意外,她竟用叶惊鸿的兵法来管家,且到目前为止成效很不错。” 哪里是意外,分明是惊喜。 老夫人看忠勇侯的神情,心中了然。 儿子很满意叶桢。 “谢家有个能干的儿媳,是好事。 只是,霆舟年岁也不小了,他的婚事该操办起来了,等他的妻子进门便是长嫂。 我们这样的人家,按理该是长嫂掌家,届时,再让叶桢交出管家权,只怕会伤了妯娌和气。” 忠勇侯还不曾想那么远,何况,谢霆舟的亲事他也做不了主,那位有主见得很。 但关于他的事,他不便同老夫人说太多,便道,“真到了那时候再说。 兴许霆舟媳妇不爱管家,也兴许霆舟将来要回边境的。 母亲,到底是谢家亏欠了叶桢。” 老夫人听出儿子的敷衍和对叶桢的维护。 不再说教,又叹了口气,低声问,“你当真将云舟葬在了庄上?” “是。” 忠勇侯如实道,“他实在令儿子失望,人死不能复生,儿子只能多为活人考虑。” “你啊你啊……” 老夫人一下下捶在儿子背上,咬牙低语,“那可是你的亲儿子,老身的亲孙子啊。” 忠勇侯任由她捶打。 老夫人却不舍得真下手,最后拧着他的耳朵,“陪老身去看看他。” 威风凛凛的忠勇侯在老母亲面前蹲下,“夜路不好走,儿子背您。” 老夫人哼了一声,趴在了他背上。 没一会儿,热泪落在忠勇侯脖颈间,“自打嫁给了武将,老身就没一日安心的。 你和你父亲上战场,老身日日祈祷你们安然无恙地回来,好在老天保佑,你父亲得了个寿终正寝。 你也好好的,可老身怎么都没想到,头发花白的年纪,会去孙子的坟前…… 邦儿啊,母亲这一路都在想,若当年我不那么杞人忧天,担心将来两个孙子争爵位,选择让云舟从文。 那孩子会不会就没走这弯路,会不会眼下还好好的,兴许跟他大哥一样,随你去了战场,眼下也是争了军功的小将军呢。” “母亲不必自责,那孩子文不成武不就,会这这条路,也是他自己的问题。” 忠勇侯心疼母亲,倒也清醒。 谢云舟文才作假的事,可是他亲自查的。 至于武功,他虽支持谢云舟走文路,却从没阻止他习武。 朝中不乏文臣身手不赖,谢云舟若是个有志气的,大可和他大哥一样,习得一身武艺。 说到底,还是他自己不行。 老夫人闻言,心却沉到了谷底。 母子俩从坟地回来,已是深夜,忠勇侯担心老夫人熬不住,直接将人背进了房间。 老夫人也心疼儿子,撵他,“你今天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 又叮嘱陈青,“煮些艾草给你家侯爷泡脚,去去乏。” 得了老母亲的关爱,忠勇侯笑着离开。 老夫人却沉下了脸,“将她带来。” 没一会儿,柳氏便出现在老夫人房间。 “母亲,当真不能带眠眠回去吗?” 柳氏跪在她膝前,恳求,“眠眠真的熬不住了啊,母亲。” “熬不住,你还胡来?” 老夫人低斥,“若非老身来得及时,你如今已和云舟作伴去了。” 她自然知道谢邦掀被子的目的是什么,却故意误会他要打妻子,来化解这个危机。 谢邦是武夫,若知道眠眠不贞,只怕几拳头就能要了眠眠的命。 还要连累他人。 “你胆子也太大了,再有下回,老身亲手了结你。” “他先动的心思,眠眠是女子……” 见老夫人脸色难看,柳氏将解释改为认错。 “眠眠错了,再无下次,还求母亲想想办法,带眠眠回去。” 老夫人这才道,“老身会让你回侯府,但不是这次,你再等几日。” 柳氏眼眸微亮,“母亲可是有了主意?” 只要能回去,等几日也无妨的。 老夫人便低声同她耳语几句后,沉声道,“儿媳还在,没有孙媳掌家的道理。 你且等着吧,很快,我要让叶桢亲自来接你回去……” 第55章 老夫人挑刺 叶桢没再收到庄头的消息,就知忠勇侯又被柳氏糊弄过去了。 心中不由骂了句猪队友。 随后,她收到猪队友,哦不,忠勇侯命人送来的消息,老夫人回京了,让叶桢为老夫人收拾院子。 叶桢早有心理准备,面上得佯装惊讶,忙吩咐下去了。 老夫人虽多年不在府中,院子却一直有人打理,并不费什么功夫。 但忠勇侯是出了名的孝子,对老夫人的事格外留意。 叶桢要与老夫人抗衡,需要忠勇侯的支持。 她投其所好,从老仆嘴里打听老夫人的喜好,亲自去铺子里为她添换了几样家具摆设。 又去花房挑了好些个名贵的鲜花盆栽,灶上做的也都是老夫人从前爱吃的,叶桢特意叮嘱做得软烂些,好克化。 下人们便觉少夫人对老夫人事事周到,处处用心,老夫人见了也无处挑理,忠勇侯满意点头。 “母亲,孩子是个好孩子,用心且孝顺,往后她有不懂得您教教她。” 饭桌上,忠勇侯对老夫人如是道。 他担心老夫人寻叶桢麻烦,从此闹得府中不和谐。 老夫人笑着点头,“的确是个好的,这是我们谢家的福气。” 她没有任何为难,忠勇侯心下安定。 便见老夫人放下筷子,叹道,“若早知叶桢有这些本事,让她协助柳氏管家。 这好好的侯府,也不至于落得如今这冷冷清清的模样。” 以前她回府,桌子能坐满,孙子孙女儿媳围在身边,热热闹闹的,看着很是欢喜。 眼下桌上只有她,儿子,叶桢和小孙子,她瞧着心里难受得很。 便语重心长对叶桢道,“孩子,虽然你入门时,老身不甚满意,但如今你既是侯府的人,就该以侯府为家,莫要见外才是。” 话里确实指责叶桢先前藏拙,故意看着侯府被柳氏糟蹋。 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叶桢造成的,迁怒叶桢。 叶桢亦放下筷子,“祖母恕罪,叶桢先前不曾接触高门,并非有意藏拙。” 她直接将老夫人的话外音抬到了明面上。 “哦?” 老夫人面露惊讶,“老身一直觉得管家不是易事,尤其是我们这样的人家,里头的门门道道光是说都得说上许久。 你倒是有天赋,瞧着竟不似生手,倒衬的老身和眠眠无能了。” 这话实在叫人不好接。 老夫人先前交出管家权的理由是,侯府家业大,她年纪大了,精力不济。 若叶桢坚持说自己没有接触过,事实上却又将家管得不错,无疑是打老夫人的脸。 这是极其不孝的行为,寻常晚辈都不敢如此。 可若叶桢说她并非新手,那便说明她之前是撒谎。 忠勇侯讨厌不诚实的人,叶桢在他心里的好印象会大打折扣。 也会让忠勇侯怀疑,叶桢对侯府没真心,她会管家自然能看出柳氏猫腻,却袖手旁观,甚至看笑话。 这更是犯了忠勇侯忌讳。 老夫人用心险恶。 但这一招谢瑾瑶已经用过了。 叶桢不紧不慢,“是叶桢的错,没同祖母说清楚。 叶桢长大的庄子附近有个尼姑庵,庵里有师太曾是州府当家主母,叶桢从她那听了一些持家之事。 但州府哪比得上侯府,叶桢终归只是听过,加之当年新婚入门没多久夫君出事,叶桢一门心思伤怀,更想替夫君尽孝,侍奉好婆母,不曾留意别的,更不敢在婆母面前造次。” 她抬眸缓缓道,“不瞒祖母,若非发生庄上那些事,叶桢至今觉得婆母是疼爱叶桢的。 叶桢信任婆母,因而觉得她什么都好。” 柳氏是老夫人儿媳,管家权也是老夫人交给她的。 叶桢进门才三年,又是儿媳,被孝道压着,连老夫人都没看出柳氏的问题,又怎有资格怪叶桢呢? 叶桢以此反击老夫人。 老夫人更不敢承认自己知晓柳氏的一切,那她将会失去忠勇侯这个儿子。 眼下再光鲜,若没有忠勇侯这个儿子,老夫人什么都不是。 她面上依旧笑着,心里已是怒意滔天。 忠勇侯并非看不出祖孙俩的机锋。 柳氏最擅表面功夫。 她不仅骗住了叶桢,也将他耍得团团转。 对此,忠勇侯深有感触,打圆场道,“确实如此,哪有婆母在,儿媳抢着当家的。 她如今也是赶鸭子上架,柳氏不在,瑾瑶又不争气,母亲年岁大了,不能累着您。” 叶桢顺势道,“许多事叶桢依旧不懂,内心惶恐,生怕做不好,但叶桢想着用心尽心总是没错的。” 这话深得忠勇侯的心,“说得好,世间事离不开一个用心,往后当保持。” 老夫人第一次正视叶桢。 这个孙媳不简单! 她若再揪着此事不放,反会惹得自己一身骚。 故而她说起另一件事,“霆舟呢,没人告知他,老身今日回府吗?” 通知府里所有人,是叶桢这个掌家人的责任。 叶桢答,“兄长院中下人回话,他近几日忙碌,不在府上。” 她并未失责,只是人不在家而已。 事实上,她已经好几日不曾见到谢霆舟了,听挽星说,他好似去了外地去。 老夫人想抓叶桢的错处,再次以失败告终。 实在没胃口,很快便散了宴席。 忠勇侯并非闲人,陪了老夫人一日,第二日便去忙了。 老夫人想念幼孙,将他接到了自己院子住下。 小儿子有亲祖母照料,老母亲也有晚辈陪伴,不至于太冷清,忠勇侯乐见其成。 只第二日回府,发现儿子躲着他,似有畏惧之意,像极了他刚回京时那般。 忠勇侯不解,抱起儿子问话,没想谢澜舟竟吓得哇哇大哭。 嘴上喊着,“澜儿乖,父亲别关我……” 叫来下人问话,才知竟是老夫人身边的蛮奴,将柳氏被关在庄上,还被侯爷派人看守的事,同谢澜舟说了。 谢澜舟对忠勇侯刚起的亲近,因为母亲被关再次疏离。 忠勇侯气得想杀了蛮奴,但蛮奴虽是个成人,却只有小孩的脑子。 且她跟在老夫人身边多年,对老夫人忠心耿耿,老夫人很赏识她,忠勇侯只得让人打了她二十板子。 第56章 接柳氏回府 老夫人得知此事后,怒道,“那蛮货皮糙肉厚,二十板子长不了记性,该狠狠饿她几顿。” 蛮奴是个吃货,饿肚子比打她板子更要命。 何况老夫人还说要饿她几顿,吓得她忙跟谢澜舟解释,“你娘犯错了,你爹才关她,你乖,你爹不关你,你别怕他。” 蛮奴有自己的逻辑,觉得只要谢澜舟不怕忠勇侯,自己就不算犯事,不犯事就不用挨饿。 可谢澜舟自小由柳氏亲自带大,他很喜欢自己的母亲。 听蛮奴说母亲犯错,他哭得更凶了,“我母亲是最好的母亲,她才不会犯错……” 蛮奴为了口粮也是拼了,极力证明,“她错了,不错你爹怎么关她,还让人看守。 蛮奴以前犯错,也是被关起来,让人看守的……” 老夫人听不下去了,让人将蛮货拖走,抱着小孙子劝哄,“蛮奴是个傻子,你别听她胡说。 你娘只是身体不好,在庄上养病,大夫说偶尔劳作于她身体有益,你父亲并不曾让人看守她……” 老夫人费了好大劲,才让小孙子将信将疑,再次亲近自己的父亲。 但终究不及前些时日那般亲昵了。 忠勇侯为此苦恼。 老夫人趁机道,“眠眠到底是澜儿的母亲,这天底下的孩子都在意母亲,你也是做儿子的,当明白这个道理。 可他的母亲却被护卫看着,像个犯人,孩子年纪小,心中暂不会分对错,只有亲疏,心里定然不好受。 如今眠眠不在他身边,能陪他长大的只有你这个父亲,可若因此事,让你们父子起了嫌隙,于他成长不利。 邦儿,母亲更担心澜儿将来记恨你,要不,带孩子去见一见她,将护卫撤了吧?” 她很为忠勇侯挂心的样子。 忠勇侯也知柳氏在谢澜舟心里的重要性,他不想小儿子心里留下阴影。 通知柳氏配合,带着谢澜舟去庄上见了柳氏一面。 柳氏没在孩子面前胡说一个字,反而说自己在庄子很好,劝孩子要听父亲的话。 忠勇侯同意撤了护卫。 挽星将这消息告知叶桢,“小姐,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叶桢颔首。 定然是有的。 “可要奴婢趁机去杀了柳氏?” 她始终没忘柳氏对叶桢的恶毒,觉得这是杀柳氏的好机会。 叶桢阻止,“不可,老夫人费心让谢澜舟闹这一出,定然还有下一步,我们且先看着。” 那日,她收到庄子附近有可疑人的消息,猜那人是柳氏的姘头。 但忠勇侯却没抓到人,忠勇侯好歹也是沙场悍将,不会如此无能。 叶桢觉得反常,便让挽星跑了趟,探清了当夜情况。 才知,竟是老夫人的出现,终止了抓人一事。 忠勇侯不知柳氏背叛,因而轻信自己的母亲,可叶桢却知事情绝非如此。 她更震惊,老夫人竟会帮着自己的儿媳遮掩奸情。 就算柳氏于她有救命之恩,当也不至于对柳氏如此宽容。 这也是忠勇侯没有怀疑老夫人的原因,谁家母亲会让儿子头上顶着青青草原呢。 叶桢甚至怀疑,忠勇侯不是老夫人亲生的。 但老侯爷一生只娶过老夫人一位妻子,两人是患难夫妻。 听闻老夫人当年于战时生下忠勇侯,遇上封城没有粮食时,她没有奶水,是用自己的血水喂养忠勇侯,因而伤了根本,再不曾有过身孕。 老侯爷被封爵后,陛下赐他美人绵延子嗣,老侯爷拒绝了,还以军功给老夫人换了诰命。 老侯爷病逝后,老夫人茶饭不思,最后搬去两人成亲之地青州,以抚相思之情,一住就是多年。 忠勇侯得父亲言传身教,对老夫人极为孝顺,叶桢实在寻不到两人不是亲母子的痕迹,只得暂将这怀疑压下。 叶桢还怀疑过,那个男人是老夫人的人,因老夫人失察,才让他和柳氏混到一起。 老夫人担心儿子迁怒于她,只得帮着隐瞒。 叶桢识得男人的脸,但老夫人身边并无此人,她也暗查过,老夫人近日不曾秘密处置过什么人。 事情似乎比叶桢想的还要复杂。 恰此时,老夫人又利用谢澜舟,让柳氏摆脱监督。 老夫人这样做,总不能是方便柳氏和那男人继续私会。 若真是如此,叶桢要怀疑老夫人脑子是被门挤了?还是鬼上身了? 显然老夫人没有糊涂到这个程度,那么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几日后,叶桢便知道了。 柳氏和庄上妇人一起进山捡柴时,被附近的老光棍拖进了林子,险些失了清白。 老夫人得到消息后,惊得晕了过去。 醒来后,她拉着忠勇侯的手,“邦儿,让她回府吧,哪怕是让她在府上为奴为婢,或者在府上给她开一块地让她种。 也比放在外面,被人糟蹋来得强啊,你可是忠勇侯啊,真被外面的阿猫阿狗戴了绿帽。 我侯府颜面何存,你和孩子们也会被世人笑话,将来死了我都没脸见你父亲。” 忠勇侯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但他不改初衷。 “澜儿已见过他母亲,往后儿子继续派人盯着柳氏吧。” 他当然不愿戴绿帽,成为京城笑柄。 但让柳氏在庄上,已是轻罚,他做不到让她回来。 老夫人苦笑,“我的蠢儿啊,澜儿会长大的啊,你能瞒他到何时? 你若觉得心里不舒坦,便在侯府择一处偏院,继续做庄上的活计,可好?” 忠勇侯沉默。 无论是让柳氏在府上为奴为婢,还是在侯府种地,都不像样子。 万一没几天这些事传出去,母亲又打着为侯府好的旗号,让他宽恕她…… 他松了一次口,就会有无数次,最后柳氏会仗着母亲的势,做回她风光无限的侯夫人。 “母亲,儿子知道您的心思,但您这样是不对的。 犯了错,就得付出代价,如您所言,澜儿会长大,他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心思被拆穿,老夫人索性发怒,“谢邦,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 你说犯错就要付出代价,是吧,那母亲想要家人团聚,利用了澜舟,亦是错。 母亲不用你这大侯爷来罚,母亲自罚,你出去吧……” 老夫人绝食了。 一连两日,滴水未进,忠勇侯最终妥协。 他打算夜里去一趟庄子,将柳氏提溜回来,饿得气息奄奄的老夫人却将叶桢叫到了跟前。 “多带些人,好好去接你婆母回来。” 第57章 叶桢想要谢霆舟的孩子 忠勇侯有意见。 他觉得柳氏不配风光回府。 老夫人痛心疾首,“你当母亲这般舍下脸面,同自己的儿子闹,是为了谁? 有些事,就算你瞒得再好,就算你不承认,可无风不起浪,侯府的名声已经不好听了。 侯府主母回府再遮遮掩掩,只会更叫外人胡乱揣测。 等她回了府,你要打要罚随你的便,后宅之事不比打仗,但一个不好也是能让家族覆灭的。 你今日若敢偷偷将人带回来,那便等我死后,一把火烧了,也偷偷撒在我孙儿旁边。” 儿子犟不过母亲,忠勇侯只得依了她,让叶桢带人去接。 本以为叶桢会有怨言,没想她反帮老夫人说好话,“祖母都是为了父亲,为了侯府好。” 忠勇侯顿觉叶桢真是个识大体,懂事的孩子。 担心柳氏在叶桢面前拿大,他让陈青跟着一道去了。 等叶桢出门后,蛮奴喂老夫人喝粥,笑道,“还是您老有法子,轻松就让夫人回来了。” 这样子不见一丝憨傻。 老夫人却并不高兴,“哪里就轻松了,你挨了板子,邦儿对我这个母亲只怕也失望了。” 她以往在儿子面前总是体面,知理的,这次竟用上了耍赖的法子。 蛮奴宽慰她,“侯爷是您的儿子,最是孝顺,他会理解您的。 至于那几板子,蛮奴一点都不疼,您若心疼奴,就多赏奴些好吃的。” 老夫人将几碟子点心都赏了她。 阴沉道,“孩子都是债呀,等她回来你给我盯紧了她,还有你自己,也切莫让人看出端倪。” 府里不比往日,他们都得谨慎才是。 蛮奴认真点头,“您放心,蛮奴最是听主子的话。” 老夫人便笑,“他们若是都有你这般乖,该多好。” 蛮奴便又变成憨傻模样,用脑袋顶老夫人的掌心,似宠物讨宠,“他们也乖。” 老夫人不知想到什么,眼底这才浮出几分真实笑意。 叶桢午时出发,到庄上时已是傍晚。 她决定休息一晚,明日再回。 柳氏不乐意,她即刻就想回去,那硬床她一晚都不想睡。 “路上不过两个时辰,眼下动身还来得及。” 就算他们到京时,城门关了,有忠勇侯府的令牌,守城将也会给他们开门的。 叶桢笑笑不语。 陈青答,“夫人,马儿也需要休息,这是侯爷的意思。” 柳氏这才作罢,但趁陈青不在时,她同叶桢道,“你得意不了几时。” 叶桢认真问,“母亲为何如此笃定?” 因为有老夫人做依仗吗? 可这次老夫人的伎俩并不高明,甚至称得上拙劣。 柳氏的底气,的确是老夫人给的,但她不会透露给叶桢。 却听叶桢又道,“祖母似乎很喜欢您,母亲可否指点一二,儿媳如何才能讨得祖母欢心?” 柳氏露出见鬼的表情。 叶真是不是傻了? 她回去是要和叶桢为敌的,老夫人是她的助力,她怎么可能教叶桢讨好老夫人,让老夫人站到她那头去。 何况,叶桢也讨好不了。 她敷衍道,“你生来就不讨喜,老夫人不会喜欢你的。” 叶桢很受伤,“云舟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喜我的么? 怪不得,我自持容貌不差,也真心想与他生儿育女,共渡一生。 原来他竟是这般肤浅,听信怪力乱神之言,宁愿与男子厮混,也不愿给我一个机会。 枉费他还是个读书人,倒是我一腔真心错付了。” 旋即她又露出欣慰表情,“好在,如今侯府我掌家,没了丈夫也无妨,将来从族里挑个可靠的孩子过继,想来父亲会同意。 有钱,有娃,没男人,也是顶不错的人生,如此,我还得多谢池恒杀了我夫君。” 柳氏见听不得她这话,怒道,“侯爷与族里关系不亲近,不会同意你过继。” “那便让澜舟多生几个,让一个给我这做嫂子的养老,也不过分。” 柳氏刚要骂叶桢想得美,她绝不会同意的。 叶桢自己就否了,“澜舟是你的孩子,万一他的孩子传了你的恶毒,那我岂不是白养一场。 算了,我还是求求兄长吧,兄长心善人仗义,他的孩子定差不到哪里去。” 叶桢竟还嫌弃上她的孙儿了? 她的澜舟哪里就比谢霆舟差了,柳氏好胜心被挑起,怒火中烧。 “就他那模样,鬼见了都怕,你还指望他能娶妻生子给你养老? 叶桢,你怕是没见过他面具下的脸吧。” 叶桢幽幽道,“母亲这么清楚,母亲见过啊?” 她当然见过,柳氏心中冷哼。 谢霆舟会落的那下场,还是她所为,谁让他竟妄想与他的孩子争爵位。 叶桢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快意尽收眼底,她靠近,“兄长的脸不会是您害的吧?” 柳氏敢做,却不敢认,也绝不能认。 她恼道,“你胡说什么。” 叶桢心里已然有了答案。 趁柳氏心慌时,她突然问道,“母亲,云舟为什么喜欢男人?不会也与你有关吧?” 这个问题让柳氏心头又是一跳。 “我怎么知道?” “你是他母亲啊?不应该知道吗?” 叶桢走近,有些吃惊的样子。 “母亲怎么瞧着有些慌乱,莫非这事还真有隐情?父亲知道吗?” 柳氏丢下几句敷衍的话,跑了!!! 她实在招架不住,担心叶桢又问出什么,自己露出马脚。 叶桢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 前世,池恒是跟着谢云舟回府的。 柳氏为什么能容忍儿子好男风,还要帮他们隐瞒忠勇侯。 叶桢怀疑她是不是被谢云舟拿了把柄。 刚刚柳氏挑衅,叶桢正好趁机试探,收获不小。 她心情颇好,吹着小调,双手背在身后,走得悠闲。 谢霆舟从暗处走出,眸光深邃。 邢泽感叹,“少夫人眼光真不咋地,竟喜欢过谢云舟那样的,还要与他生儿育女。” “你喜欢上谢云舟,她都不会喜欢谢云舟。” 叶桢刚刚分明是胡扯。 偏邢泽听不出来,谢霆舟看了眼他圆乎乎的脸,警告,“最近少吃些,蠢了。” 肚子过饱,影响脑子运转。 邢泽回京后胖了一圈,脑子都不及从前灵光了。 谢霆舟丢下这话,走了。 “哥,主子刚是骂我了?” 刑泽问扶光,“听主子语气怎么还有点不高兴?” 扶光点头,他也察觉到了,拉上弟弟,“听主子的,跟上。” 谢霆舟则跟在了叶桢身后,盯着那纤细背影,与印象里的人靠拢。 叶桢刚刚吹的那小调,当年救他的姑娘也吹过。 会做素蟹粉是巧合,再吹一样的小调,还是巧合吗? 第58章 是他的姑娘 春季是万物生长的季节。 叶桢看着满眼绿色,感受到大自然蓬勃的生命力,生出去庄外走一走的心思。 谢霆舟跟得明目张胆,叶桢很快就察觉了。 顿足转身,“兄长为何跟着我?” “想请你再制一张面具。” 谢霆舟拿出一沓银票,递给她,“可否加急?” 叶桢没接,“多急?” “十日之内。” 时间倒是没问题,想想法子能做到。 但。 “可会给我带来麻烦?” 先前给谢霆舟做面具是为交易,但如今叶桢隐隐察觉谢霆舟身份不一般。 她后来细想过初见那日,谢霆舟当时站在坡上,望的是皇宫方向,之后他又进宫杀人,得了武德司指挥使的位置。 种种串联,他似乎和皇家有恩怨。 叶桢想赚钱,却不想给自己惹事。 “不会,是案子所需。” 谢霆舟将银票直接放进她手中,保证,“你是侯府中人,本世子亦是,不会牵累侯府和你,你可信我。” 叶桢抬眸看他,想透过面具看出他脸上的神情。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觉得谢霆舟的语气带着几分温柔。 谢霆舟没给她深思的机会,颇为苦恼道,“若身形有差别,可有法子?” 叶桢想说,这种情况,通常是找身形类似的人。 谢霆舟抢了先,“面具给邢泽用,有些事,本世子信不过外人。 但刑泽比那人矮一些,瘦弱一些。” 算是给了叶桢一个理由。 叶桢收了钱,便得为他解忧,“兄长告诉我,差距有哪些,我来想法子?” 谢霆舟眼里隐隐有笑意,声音也更柔和了些,“会不会被人看出端倪,这件事于本世子十分重要。” 在叶桢心里,当初她救下的那人已经死了,她完全没想过,对方会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试探她。 正色道,“不会。” 她多次测验,不曾被人察觉异样。 谢霆舟眼底笑意更浓。 他寻了多年的人,竟就在眼皮子底下。 上次吃到那碗素蟹粉就该有所察觉的,偏他执着于对方的身高。 却忘了叶桢会做人皮面具,未必不能在身高上作假。 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没想到,当日说要潇洒江湖的姑娘,会安于后宅,孀居侯府多年。 “需要哪些材料你告知我,稍后我将他画像给你。” 他没敢表露自己的心情,忙说起正事。 当日,他来不及销毁那碗素蟹粉,就被一众刺客找到,只得将素蟹粉藏于茅草下。 担心刺客在庙里大肆屠杀,牵累旁人,他引着刺客离开。 想着甩脱了刺客,再回到庙里,可他当时伤势未愈,刺客一波接一波赶来,远不止寻去庙里的那些。 若非刑泽带人赶到,他早已命丧当场,可那时的刑泽他们亦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 少年们不曾出师,仅凭一腔孤勇千里救主,又岂是宫廷暗卫的对手,死伤大半才换得他活命…… 等他返回庙中,刺客们已发现了那素蟹粉,而他的姑娘也不知所踪。 谢霆舟不用细想,也知那碗素蟹粉将姑娘带入了怎样的险境。 他试探过叶桢,她并不愿承认曾去过北地,只怕不仅仅是不愿人知晓她的行踪。 她是不愿提当年事,她怪他,甚至恨他。 谢霆舟不认为简单一句有误会,就能抹去自己给姑娘带来的危险和伤害。 好不容易找到的人,他不愿就此疏离,只能往后再寻合适机会坦白一切。 “柳氏要回去,你可有打算?” 他想弥补姑娘,得知她计划,好暗中助她。 叶桢表面一口一个兄长叫得亲,却只当他是合作伙伴,并不打算告知她自己真实想法。 “暂无,走一步看一步。” 谢霆舟便不再问,他寻了一块大石坐下,示意叶桢也坐。 开口道,“他出生就没了母亲,自小在柳氏身边长大,曾将柳氏奉若亲母。 但七岁那年他便察觉柳氏待他并无真心。 柳氏为他寻得书童,会诱导他丢下课业去喝酒,看斗蛐,甚至赌钱。 忠勇侯罚他,柳氏会心肝宝贝地抱着他,为他求饶。” 他说的是真正的谢霆舟,忠勇侯世子的故事。 叶桢知他不会无故同自己说这些,也坐了下来,静静听着。 谢霆舟继续道,“他畏惧忠勇侯,却也敬佩他,想成为他那样的沙场英雄,因而勤学武艺和兵法。 柳氏满脸心疼地劝他注意休息,说他是忠勇侯的嫡长子,就算什么都不学,将来也能承袭爵位,富贵一生。 却背地里督促谢云舟,要谢云舟赶超他,将他比下去。 他到底年纪小,藏不住情绪,此后与柳氏疏离。 柳氏察觉后,闹出不少事,可他一个孩子,身边又都是柳氏的人,如何与大人斗心眼,次次落得一个蛮横不讲理的下场。 老侯爷后宅干净,忠勇侯不曾经历过后宅阴私,又多于男子接触,看不出柳氏的手段,拒绝为儿子更换伺候的人。 他对忠勇侯失望,渐渐与他作对,忠勇侯越发信了柳氏的话,认定是长子的问题,他小小年纪在侯府举步维艰。 我便将扶光给了他,但最终还是没逃掉柳氏的算计。” 他摘掉脸上面具,“当年柳氏带他们兄妹三个去庙里祈福,夜里有流匪闯入。 侯府下人四处寻不到他,只得先护着柳氏和谢云舟兄妹坐马车离开。 而他最后是被扶光从大火焚烧的荒野找到,他脑后被重击,人事不知,若非扶光去得及时,烧毁的就不只是脸。 他坚称自己在禅房为忠勇侯抄经祈福,是被柳氏迷晕的,因他被丢进火中时,模糊间听到了柳氏的声音。 可柳氏却哭着否认,说自己曾带侯府下人四处寻他,侯府下人皆可作证,当时马车上并无他。” 叶桢想到了柳氏马车的暗格,“你的意思是,他是被柳氏藏在马车暗格里带出来,再丢丢在了荒野?” 谢霆舟颔首。 “他和扶光当时也有过怀疑,但他们查看了柳氏当夜坐的马车并无可藏人之处。 前些时日你助我脱困,扶光接应我时看到了暗格。 他仔细研究过,怀疑当年的马车其实也有暗格,只不过被柳氏及时修改,故而等他们再查时,才拿不出证据。” 第59章 提点 谢霆舟同叶桢道,“我信他所言,故而这仇我得为他报。 叶桢,我希望你能助我,揭露柳氏真面目,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如何?” 但其实,他要对付柳氏,并不需要叶桢相助。 叶桢也想到了这一点,“我看侯爷颇为信任兄长,兄长大可将此事直接告知侯爷。” 谢霆舟摇头,“那样岂不是便宜了柳氏? 他是个极好的人,柳氏却害得他在京城声名狼藉,害得忠勇侯误会他多年。 总要让当年之事大白于天下,让世人知道他真正是个怎样的人,才算报仇。 且你也看到了,老夫人护着她,做儿子的拧不过自己的母亲。 忠勇侯再信任我,在他心里,我到底也是个外人,而老夫人是他的母亲,他又顾及孩子们,亲疏远近,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秤。” 这些话句句说到叶桢心里。 她有武功,想杀柳氏并不难,但柳氏前世害她被世人唾弃,不让她也尝尝这滋味,叶桢如何甘心。 两人目的相同,叶桢应了。 回到庄上后没多久,崔嬷嬷来找叶桢。 前些时日,崔嬷嬷去侯府帮忙准备宴席,叶桢看出她喜欢吃真味斋的东西。 来接柳氏的路上,途径真味斋时,让挽星买了不少糕点给她送去。 自然,也有王老夫人的份。 王老夫人没想到,叶桢如此感恩。 恰好最近庄上竹林长了不少春笋,便让崔嬷嬷来问叶桢,是否愿陪她吃顿饭,尝一尝鲜笋。 长辈带着善意相邀,叶桢自不会拒绝。 只是没想到,刚要开饭,谢霆舟也去了。 王老夫人看见他,欢喜的眼睛都笑不见了。 拉着他在身边坐下,“我的霆哥儿是个有口福的,快来尝尝这鲜笋。” 又吩咐崔嬷嬷,“去灶上再加几个荤腥,瞧着好似比上回来瘦了许多,男儿郎就得多吃肉才行。” 谢霆舟便笑,“没瘦,是结实了。” 他戴着面具,身形也无多大变化,王老夫人又如何看得出他有无清瘦。 不过是长辈对晚辈的慈爱罢了。 王老夫人心疼他,只管让崔嬷嬷去吩咐了,又对叶桢道,“稍后你也吃些荤腥,操持家业不是易事,身体健康是首要。” 刚刚她也问过叶桢,可要添些荤腥,叶桢知王老夫人喜素,而她漏一顿不食肉并不会馋,因而拒绝了。 眼下王老夫人为谢霆舟添菜,叶桢自不会推辞,笑着应好。 便听王老夫人同谢霆舟道,“听说你那祖母回京了,若她欺负你,你切记要告诉我。 你是男子,又是晚辈,不好与她冲突,免得落个不孝的名声,万一被人拿来做文章,也是麻烦。” “我凶名在外,谁敢欺负我,您就安心吧。” 谢霆舟始终带着笑意说话。 叶桢便想,他从前定也与王老夫人接触过,这亲昵实在不像是装的。 而王老夫人对世子的疼爱不似作假,连她都看不出换了人,谢霆舟对真正的世子很是了解,两人应是好友。 扶光是谢霆舟给世子的人,如今却又跟着谢霆舟,那真正的世子大抵是已经没了。 若王老夫人知道真相,定然伤心痛苦。 或许这就是谢霆舟多次出现在王老夫人面前的原因,否则,他有大把理由不与王老夫人亲近。 他在意王老夫人,亦或者替真正的世子在意。 怪不得会为了给世子报仇,矮身求到她面前,连自称都变了。 如此看他倒也算是个重情重义的。 谢霆舟余光留意她,问王老夫人,“我是她亲孙,您为何觉得她会欺负我?” 王老夫人心头狐疑,她这外孙平日可不是同她说这些的人。 再看对面乖乖巧巧坐在那的叶桢,瞬间反应过来,谢霆舟这是要借她指点叶桢。 虽不知谢霆舟为何要帮叶桢,但想到崔嬷嬷回来说的那些事。 终是道,“以往我不担心,但眼下就说不准了。 你祖母将个外来女子当成宝,偏心柳氏不是一日两日,这次柳氏吃了大亏,管家权还落到叶桢手上,你那祖母自然不甘心。 你们也别指望她明事理,她要是明事理,就不会接柳氏回去,既然到这份上她还偏心柳氏,自然就会想着帮柳氏夺回管家权。 可侯爷虽孝顺,却也有自己的底线,她们明晃晃要权,侯爷肯定不同意,那就只能迂回行事。” 她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谢霆舟的手。 “你这个过了娶妻年纪,始终不成婚的老光棍不就是她们最好的借口。 长媳进门,又是世子夫人,她们自然有了让叶桢交权的理由。 但她们的最终目的是管家权落回柳氏手里,那这个世子夫人就只能是个傀儡。” 能被操控的傀儡,会是什么好妻子人选? 王老夫人盼着谢霆舟成亲,却不愿他的婚事被柳氏他们利用。 所以她配合谢霆舟,将事情点出来,也是希望叶桢别稀里糊涂帮了那对婆媳。 叶桢听明白了。 这对老夫人和柳氏来说,的确是可行的招数。 在她们眼里,谢霆舟就是忠勇侯世子,她们的孙子和继子,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们打着为谢霆舟好的旗号,给谢霆舟娶妻,便是忠勇侯都没拒绝的理由。 那她该如何破解此局呢? 刚这样想,老光棍就问了,“那孙儿该如何?” 王老夫人嗔他一眼,“所以让你告知老身啊,这京城但凡叫得出名的贵女,老身多少都有些了解。 就算老身不了解,还有你婶母呢,她最好八卦,这满京城的后院就没她不知道的。” 人在家中坐的王夫人:婆母,您礼貌吗? 王老夫人和儿媳关系好,一点不心虚出卖儿媳。 知道贵女们的情况,才好破柳氏婆媳的阴谋。 但还有一种可能。 叶桢道,“她们未必从贵女里面选。” 柳氏就是个孤女,据说家里原也是种地的,家乡遭旱灾才逃难来的京城。 老夫人能给儿子选个毫无出身的孤女,未必不会给孙子也选个这样的。 王老夫人哼道,“如果她们敢这样对霆哥儿,老身就带着崔嬷嬷和你婶母去抓烂她的老脸。” 谢霆舟知道她这话绝不是说说而已。 当年得知好友死里逃生,还毁了容貌,又与继母闹得不可开交时,他赶去相助,看到的便是王老夫人将好友护在身后,一巴掌打在了侯府老夫人脸上。 她怨怪侯府老夫人护不住自己的长孙,还帮柳氏说话。 为此被大家议论许久,但老太太并不在意,又上门逼着忠勇侯将好友带去边境。 当时同样十来岁的他,很羡慕那样的维护。 第60章 挑拨 叶桢也羡慕。 同时她想到了自己的师父,不知她眼下境况如何,她至今没收到师父消息。 叶晚棠那边,亦没找到师父。 谢霆舟看出她眼里有担忧,稍一想有了猜测。 从王老夫人屋里出来后,他道,“前些日,我收到消息,有东梧的死士在兖州出没。” 东梧国便是这几年屡屡进犯大渊,最后被他和忠勇侯重创的国家。 也是殷九娘潜入为探的地方。 叶桢闻言,心便提了起来,“可是与我师父有关?” 谢霆舟点头,“我们抓了一个活口,从他口中得知,他们是东梧定安王的影卫,奉定安王之命追杀偷走东梧情报的探子。” 他们口中的探子正是叶桢的师父,殷九娘,而定安王是东梧手握重兵的异姓王,这次大战的主帅。 “那你可有我师父的下落?” 叶桢一急,又揪住了谢霆舟的衣袖。 与上次推开她的手不同,这次谢霆舟佯装没看见。 “据他交代,殷前辈出了东梧后的路线,皆指向大渊京城,最后在兖州失了踪迹。 我留了人在兖州,以必要时护她安全,若有殷前辈的消息,他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我,我再告知于你。” “那影卫可有说我师父她有无受伤?” 话问出口,她已经知道答案了,自己也曾被追杀过,怎可能毫发无伤。 谢霆舟不瞒她,“伤了,但情况还好。” 安定王的影卫武功个个高强,若殷九娘情况不好,也摆脱不了他们。 叶桢也知这个道理。 她松开谢霆舟,同他道谢。 心里急着回房给饮月去信,让她带一部分人转道去兖州,另一部分继续来京。 待信发出去,她意识到一个问题。 谢霆舟既有师父的消息,大可以此要挟她做人皮面具。 他却拿出银票,没提半句师父的事,可见那时他并不打算说。 后来他为何又主动告知? 叶桢将今日事情想了想,得出一个不太可能的结论。 是因为她在饭桌上想到了师父,流露出了担忧,谢霆舟才据实以告吗? 可谢霆舟为什么要顾及她心情? 叶桢觉得难以置信,又想不到别的原因。 因为这件事她到后半夜才睡。 谢霆舟同样转展反侧,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常或许会叫叶桢多疑。 但那已是他极力克制。 当年他遭遇变故,跌落地狱,是叶桢救赎了他。 他第一次情动,想过放下一切陪她游走江湖,可他们不放过他,让他与叶桢失散多年。 这些年他始终在寻她,身边出现别的女子时,也不曾多看一眼,故而他急着确认叶桢是不是他要找的人。 确认后,他不愿她平白担心,想着等有了殷九娘确切消息再告知她。 可在饭桌上,她眼里的担忧落寞太甚,又叫他不忍心隐瞒,才有了后头的事。 警觉如叶桢,待她冷静下来定然会察觉端倪。 谢霆舟盯着自己的衣袖良久,坐起身,吩咐邢泽,“将去南边的人撤回,让他们与兖州的汇合。” 先前他得知叶桢做的素蟹粉是南边口味,猜想那姑娘是南边人,就派了一队人前往南边。 如今人已找到,就在身边,那就替她护着她在意之人。 门外当值的是邢泽,他知道自家主子一直在找一个姑娘。 听了这吩咐,心头狐疑,主子变心了? 谁让主子变心的? 心里的猜想还没答案,就听谢霆舟道,“从明日起你,你接近挽星,不管她们有什么需求,你都应承下来。” 他看出来了,叶桢身边那个挽星有意同邢泽交好。 邢泽没开窍,先前他懒得管,但眼下他觉得让邢泽同挽星走近些,帮叶桢一些事便不会那么突兀。 邢泽瞌睡都惊醒了,“让您变心的是少夫人啊。 可她不行啊,他是你弟媳,你们若在一起,会被世人所不容的,侯爷也不会同意的……” 谢霆舟不愿听下去,示意他出去。 邢泽不敢再多言,苦着一张脸去了扶光房间。 扶光睁眼便见自家弟弟盘腿坐在他床上,一副天塌的表情,“哥,完蛋了,主子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扶光听完邢泽的话,倒没那么悲观,“主子不会做一辈子的侯府世子,离了侯府,他和少夫人就不是伯哥和弟媳。” 他担心的是别的。 若主子当真喜欢的是少夫人,将来会不会为了少夫人名声考虑,公开自己的身份。 他跟谢霆舟多年,知道他外表冷淡,实则心善又护短。 像他那样的男人,大抵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受流言蜚语困扰。 可若公开身份…… 想着想着,他的脸也成了苦瓜色。 谢霆舟不知,还没影的事,就让两个护卫愁得一宿没睡。 他后半夜倒是睡了,眼睛黑白分明,而两苦瓜满眼红血丝。 和他们同款的还有柳氏,柳氏是兴奋的,一夜没睡。 天一亮就要去拍叶桢的门,被挽星挡在了门外。 叶桢一大早就去了山里练功,不在房内。 “婆婆都醒了,她还睡着,让她起来,早些出发。” 柳氏发号命令。 能回府后,她又神气起来了。 挽星不理会她,只展臂挡在门口,“我家小姐说,大家用过早膳再出发,夫人请回吧。” “你这奴才反了天了。” 柳氏发怒,正欲再骂,叶桢从后窗翻入,开了门,“母亲一大早过来,可是要告知我,云舟喜男子的原因了?” 陈青得了柳氏过来的消息,担心她闹事,也跟着过来了,正好听了这话。 不由看向柳氏,侯爷定然也想知道。 柳氏没想到叶桢还揪着这问题不放,低斥,“你怎能如此不敬亡夫,实在是枉为人妻。” “正因为我是他的妻,昨日见母亲神色不对,猜测母亲知道原因,才想问个明白。” 柳氏眼神闪躲,转头就走,“我怎么知道。” “母亲昨日那样子分明是知道的。” 叶桢无奈地看向陈青,叹了口气。 “按说父亲那般铁骨铮铮的男子,生出来的儿子都该如兄长那般顶天立地才是。 也不知云舟究竟经历了什么,才变成后来的模样,可惜母亲不肯告知……” 第61章 各怀鬼胎 陈青是忠诚的部将,回去后,就将庄上的事,包括叶桢问柳氏的话,原原本本告知了忠勇侯。 忠勇侯觉得自己对叶桢是有些了解的,叶桢不是信口胡言之人。 她说柳氏心虚,那定然是柳氏不经意间暴露了什么。 而他也始终不愿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好男风。 略一沉默,他吩咐道,“你查一查。” 谢云舟三年前假死后,他院中不少人就被放了出去,找那些人问问,说不得他们知道些什么。 又吩咐道,“让柳氏住进佛堂,无我令不得出,你让人盯着些。” 本就是被老夫人逼着接回来的,听闻柳氏在庄上还颇为嚣张,他连见柳氏的心思都没有了,只想她余生关在佛堂,别再惹事。 他也不愿再看见她。 陈青这头刚有动作,邢泽就报到了谢霆舟面前。 谢霆舟道,“暗中推一推陈青,再将这些透露给挽星。” 为了查山中刺客和谢云舟的联系,这些时日他查了不少谢云舟的事。 虽还不知他为何喜男子,但足够助陈青揭晓答案。 又提醒了句,“别太刻意。” 没一会儿消息又传到叶桢耳中。 叶桢便知自己这段时间,在忠勇侯面前的表现起了成效。 忠勇侯抛开父爱时,想查点东西还是没问题的。 她将一张纸递给挽星,“查这上头的人,别惧花钱。” 纸上写的是柳氏历来用过的马夫名单。 伍大之死让她留意到,柳氏更换了数位马夫,加之她的马车有暗格,这里头定然有猫腻。 叶桢想到一个荒唐的可能,柳氏那暗格是用来带男人入府厮混的。 既然忠勇侯去查谢云舟,那么她便从柳氏这里下手,找她偷情的证据。 柳氏不知马车暗格暴露,更不知叶桢在查她,她回来后,便先去了老夫人房中,在她面前哭得肝肠寸断。 但她混到这副境地,连累了孩子,最后还需老夫人舍出脸皮去救,让老夫人对她很有意见。 “哭够了,就滚回你的院子。” 先前她嘴上虽说让柳氏回来,在侯府为奴为婢,但心里清楚,忠勇侯不会当真如此安排。 因而她理所当然地觉得,柳氏回来了,就该回她自己的院子。 柳氏亦是如此,擦了眼泪讨好道,“母亲,儿媳往后事事听您的,还请您帮帮儿媳。” 她低了声音,期期艾艾,“听侯爷的意思,府上的账册目前只查到最近三年的,母亲能不能想办法把其他账册毁了?” 她的心从没在过侯府,账册自然经不起查。 虽然他们已有了对策,但她这些年实在快活,许多事便没太放心上,以至于她也记不清,那些账册里,还有没有让忠勇侯暴怒的东西。 销毁是最安全的。 老夫人亦是如此认为,点了点头。 “还有那马车,母亲能不能要到您名下,别让她落在叶桢手里?” 上次叶桢坐着她的马车回京,她就担心了许久,好在侯爷没因马车之事找她。 昨日叶桢接她,用的是府上别的马车,她便猜叶桢这些时日当是没再用过她的马车,没发现什么。 算是虚惊一场。 但现在叶桢掌家,她的马车又是府上最好的,她担心叶桢会抢了去。 虽然她的暗格做得极为隐秘,寻常女子很难察觉。 老夫人沉着脸,也应了。 就听柳氏得寸进尺,“您别改了那暗格,万一他想进府,就不方便了。” 老夫人长长吐出一口气,语气不悦道,“还有什么需要老身为你善后的,索性一并说了,没得连累他人。” 柳氏便又讨好道,“这些年儿媳处置了几个马夫,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媳都是寻了由头的。 可前些时日,有个马夫的事暴露了,儿媳倒不担心侯爷会查,这些都是过了侯爷明路的。 但儿媳担心叶桢不老实,还有霆舟也回来了,万一他想起当年的事……” 最后,柳氏是被老夫人赶出房门的。 老夫人气的胸口起伏,同阿蛮道,“从前觉得她是个稳妥的,没想竟惹出这么多麻烦。 她这是要毁了我的侯府啊,让她在院子里给我好好反思,一个月不得出院子。” 这是老夫人对柳氏的处罚,只阿蛮出去没多久,便折返了。 “夫人被侯爷关进佛堂了。” 老夫人在气头上,没去找忠勇侯为柳氏求情,只砸了一个杯子,怒道,“都是不省心的。” 刑泽是个尽心的护卫,谨记自家主子的话,要与挽星打好关系,情报要及时透露。 因而柳氏被关佛堂的事,又很快传到了叶桢跟前。 第一次挽星说是偷听了刑泽和护卫的对话,得知陈青动向,叶桢没起疑。 第二次,刑泽凑到挽星跟前,幸灾乐祸主动聊起柳氏八卦,叶桢怀疑了。 她眼眸微转,“你找两个人盯着谢瑾瑶,找外面的。” 挽星不解,“谢瑾瑶那里不是有人盯着吗?小姐不放心他们?” 自小姐怀疑柳氏的相好来了京城,就派人盯着谢瑾瑶了。 若谢瑾瑶当真是柳氏和那人的孩子,谢瑾瑶被罚到马场,那男人当会找机会见一见自己的女儿的。 如此,他们便能顺藤摸瓜找到那男人的踪迹,而后查到更多。 叶桢有自己的打算,催她,“你先去做,不必刻意避开刑泽,回头我再告诉你原因。” 挽星最是听话。 然后她在街上遇到了刑泽。 “挽星,好巧啊,你怎么也出府了?” 刑泽佯装惊讶,“是要办什么事吗?” 挽星记得叶桢提醒,就没瞒着刑泽,将今日出门目的如实告知。 刑泽摸了摸下巴,很是为挽星考虑的样子。 “这事还真不好随便找人,万一对方是个不可靠的,坏事不说,再告知给侯爷和老夫人知晓,只怕少夫人还会落得埋怨。” 确实是这个理。 挽星点头很是认同,“可府上那些人,小姐用着也不安心。” 但其实小姐有小姐的御人手法,挽星到这也隐约明白了点什么。 想到自己先前还想勾搭刑泽呢,现在对方主动送上门…… 挽星的手缓缓扯上刑泽的衣袖,晃~荡。 满脸恳切,“刑泽,你得世子重用,定有可靠的人脉。 你能不能帮帮我,要是我找的人坏了小姐的事,小姐定然会骂我的,我也会自责死的。” 她记得小姐每次求师父什么,都爱晃师父的衣袖,最后师父没有不答应的。 刑泽等的就是挽星开口,但也不想太爽快,显得自己刻意。 “可以是可以,但银钱不能少,你还得请我吃顿好吃的。” 挽星也没想不给钱,白让人干活的,至于请刑泽吃饭,正好给了她接近他的机会。 于是‘各怀鬼胎’的两人,进了酒楼,酒足饭饱后,刑泽为挽星找了两人。 都是谢霆舟的部下。 为了不被挽星怀疑他是刻意等在这,刑泽还借口自己还有事要忙,让挽星先回了侯府。 挽星一回去,就将事情同叶桢说了,不过隐瞒了自己想拉拢刑泽帮叶桢的心思,免得叶桢有负担。 她问叶桢,“小姐,你是不是想让世子发现柳氏的秘密?” 叶桢点了点她的鼻子,“我们挽星越来越聪明了。” 她先前并没说破,也是有意栽培挽星,让她养成凡事多思虑几分的习惯。 挽星表现极好,她又道,“还有一个原因,谢霆舟似乎有意卖好。” 庄上的事就不说了,今日刑泽几次行为,都透着古怪。 她让挽星出去找人,也是想证实自己这个猜测。 但依旧不明原因,“谢霆舟为什么要帮我?” 挽星却觉得这很容易理解,“他定是被小姐吸引了,对小姐动了心。” 在她心里,她家小姐那么好,男人不动心才不正常呢。 就像谢云舟。 第62章 找柳氏出气 叶桢被男人背叛过,没挽星那般自信。 她想到了另一个可能,谢霆舟猜到了她的真实身份。 他对她态度改变,是从叶晚棠闹事那天起。 真正的武将都会敬佩母亲,谢霆舟是位出色的武将,又是晚辈,对母亲定然也有钦佩之情。 或许就是这个原因,他对她才有所关照。 叶桢不是内耗的性情,她只需确认谢霆舟对她有无恶意便可。 眼下确定,谢霆舟无害她之心,叶桢便不再多想。 她让挽星在屋里休息,同朝露道,“走,我们去佛堂看看柳氏。” 柳氏被接回来,最不开心的是朝露。 挽星明白,叶桢这是要给朝露出气,她不抢功,安心在屋里吃着糕点。 反之,邢泽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 他被谢霆舟罚了一天不许吃饭,他嘀咕,“主子,属下可是按你的吩咐行事啊。” 邢泽本还觉得自己今日表现极好,赶着回来邀功呢。 结果谢霆舟听完他的话直接黑了脸,让他在门口站着反思。 谢霆舟丢给他一本兵法,“三天内背熟,否则滚回边境。” 邢泽最怕看书,对着扶光快哭出来了。 扶光只得给他解释,“主子是让你帮衬少夫人,可柳氏进佛堂这样的事,不同于陈青暗查谢云舟,无需你透露,少夫人也能知道。 你多此一举反叫人生疑,少夫人又不是真正的后宅女子,挽星能得她重用,自然也不是无能的,怎会将找人的事轻易告知你?” 邢泽这才明白过来,挽星早看穿他了。 不对,挽星出门就是为了试探他。 是少夫人看穿了他,还让挽星陪他演戏。 邢泽用书捂脸,“当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啊。” 扶光拍拍弟弟的肩,“后宅不比战场轻松,往后遇事多思多虑。” 他本就年长,在家时就见多了人心险恶,后头被送到世子身边,更是见多后宅阴私。 而邢泽自小被主子送去训练,之后又跟着去军营,没见过那么多弯弯绕绕。 可现在他们入了侯府,就不能给主子拖后腿。 担心邢泽再出错,他索性点明,“主子在意少夫人,但暂不想少夫人知道他在意。” 邢泽更糊涂了,“为什么呀?这对主子多不公平?” 大伯哥和弟媳传出去的确不好听,但至少得让少夫人知道啊,少夫人才有回应啊。 虽担忧两人未来,但邢泽也不希望是谢霆舟单方面付出。 至于叶桢看不上谢霆舟,这个念头他连想都没想过。 这一点上,他和挽星出奇的一致,都认定自家主子是这世间最好的人,看不上的都是有问题的。 扶光看了眼屋内,见谢霆舟埋头公务,没有阻止的意思。 他低声道,“少夫人应该就是主子要找的那位姑娘。” 否则主子不会撤了南边的人。 “当年的境况,你比我更清楚,那姑娘救了主子,刺客们找不到主子,必定会对那姑娘下手。 他们都是心狠手辣之徒,只怕少夫人当年没少吃苦,而主子又未及时出现解释。” 他想起先前在县令府上听到的,少夫人肩上有疤。 也不知是不是那个时候落下的。 刑泽沉默了。 良久,“主子现在解释还来得及吗?” 扶光摇头,“有些事不是几句解释就能抹去的,主子心里有成算,我们别坏事就好。” 刑泽便想到自家主子的经历,明白扶光那句话的含义。 若解释有用,主子当初又怎会落得那般地步。 想到这个,他对两人的未来更犯愁了,索性蹲在地上,“算了,我背书吧。” 聪明些,没准能帮主子。 另一头,叶桢带着朝露进了佛堂。 她吩咐,“婆母近来腰身不适,睡不得软床。” 朝露会意,忙带着人将柳氏床上的被褥撤了。 叶桢再看柳氏,“父亲说母亲入佛堂是为忏悔,既是悔过,自不好穿得过于华丽,显得没有诚意。” 朝露又撸起袖子上前。 柳氏忙道,“叶桢,你敢……” 敢不敢的,朝露已经带着两个婆子下手了,柳氏身上珠钗和华服皆被拿走。 朝露趁机掐了柳氏好几把,又用袖子里藏的针扎了一通,疼得柳氏嗷嗷叫唤。 但看守佛堂的婆子不敢上前帮忙,没一会儿,婆子们又见朝露将里头的点心端了出来。 那都是柳氏刚让人送来的,还没来得及享用,叶桢就到了。 她气得破口大骂,“叶桢,你这个目无尊长的东西,竟敢磋磨婆母,就不怕我告你不孝。” 在大渊,不孝是重罪。 若子孙不孝,长辈是能上公堂的,一旦罪证落实,便是依律重罚。 叶桢眉目淡淡,“母亲罪孽深重,只怕出不了这佛堂。 余生漫漫,母亲空坐也无聊,不如趁机替父亲和祖母祈福吧。” 她让人搬了宣纸和墨砚进屋,“这是母亲求得父亲原谅的机会,母亲可莫要辜负儿媳的一片好心。” 出佛堂后,她又严令不准婆子们给柳氏偷偷送好吃的,只能照着先前在庄上,忠勇侯的吩咐,青菜白粥。 可眼下不是庄上,柳氏有老夫人这个靠山,因而她在佛堂内闹得很大声。 朝露有些担忧,“小姐,老夫人和侯爷知道了,会不会怪罪您。” 她如今私下跟着挽星一起称呼叶桢,将自己归为叶桢的人。 叶桢笑,“不会。” 忠勇侯清楚柳氏从前如何对叶桢,叶桢趁机报复,才是常人反应。 若什么都不做,反而叫忠勇侯疑她虚伪,假装大度。 而在老夫人看来,她这么快就去找柳氏的麻烦,用的还是这等手段,实在是沉不住气。 有了这个结论,老夫人就会轻视她。 朝露似懂非懂,她忐忑不安地等到忠勇侯下值回府。 结果忠勇侯非但没有训斥叶桢,反而让看守佛堂的婆子们一切依叶桢的意思行事,且规定柳氏每日要抄多少才有饭吃。 朝露便觉得叶桢真厉害,越发的信服她。 老夫人也没让人给柳氏送东西,只警告下人,不许将这些事透露给谢澜舟。 只同他说,柳氏在佛堂静修。 谢澜舟白日见过母亲,又知她在府中,没再闹着要母亲,跟着下人玩去了。 但老夫人借口出门访友,向叶桢要走了柳氏的马车。 回府后,又以马车舒适为由,将柳氏马车占为己有。 贴上了老夫人的标签,府中其余人自不敢再用这马车。 那也就发现不了马车的秘密。 叶桢和谢霆舟都清楚老夫人这样做的用意,她替柳氏遮掩。 “可她为何不及时撤了暗格?” 夜里,在墨院做人皮面具时,叶桢这样问谢霆舟。 谢霆舟在她旁边处理公务,闻言,放下卷宗,“许是这暗格还有用处,也或者他们笃定我们不会发现。” 叶桢动作一顿。 还有用处? 莫非柳氏如今进了佛堂,还要私会男人? 而老夫人既帮她遮掩马车的秘密,是不是意味着老夫人还要帮她将人带进府。 她觉得老夫人定是疯了,因而问道,“老夫人是侯爷的亲娘吗?” 谢霆舟得知叶桢派人盯着谢瑾瑶时,他就察觉一丝不对,按理谢瑾瑶已沦落养马的地步,又有贺铭监督,叶桢没有再盯她的必要。 他便问了下最近府里和庄上发生的事,心里已然有了猜测。 叶桢这句话让他听出了许多信息。 柳氏偷人了,马车暗格是她用来藏男人的,而老夫人清楚这一切,却帮着隐瞒。 所以,叶桢才有那一问。 谢霆舟亦是震惊的,他细细想了想,回道,“据我所知,他们当是亲母子。” 心下却打听注意,得好好查一查陈年往事。 正欲再说点什么,便听得扶光来报,“不好了,主子,侯爷过来了,人已朝书房来了。” 第63章 侯爷知道屋里藏了人 叶桢动作一顿,转身就要从后窗离开。 谢霆舟阻止,“来不及了。” 隔间没窗,需得到正房,从正房后窗翻出去,但忠勇侯的脚步已经近了。 现在出去,叶桢极有可能和他碰个正着。 叶桢也听到脚步声了,她四周看了看,寻找藏身之处,“不能让他发现我。” 弟媳大半夜在大伯哥的书房,无论什么理由都说不过去。 何况,她会武能做人皮面具的事是瞒着忠勇侯的。 谢霆舟明白她的顾虑,将她按坐在椅子上,“莫怕,我出去。” 与此同时,忠勇侯的声音响起,“你主子呢?” 他是临时起意跃墙过来的,没给墨院护卫提前报备的时间。 还是邢泽故意大声同他行礼,守在书房外的扶光才得了提醒,通知了谢霆舟。 但叶桢还是没来得及离开,扶光心下担忧,面上维持镇定,回道,“主子在的。” 没说在哪里,忠勇侯刚要问,就见谢霆舟从隔间出来,反手将门带上。 “寻我何事?” 回京后,忠勇侯还不曾来过他的院子,今日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忠勇侯笑道,“那啥,老太太回来了,你作为长孙该过去见见的。” 谢霆舟回来这几日,一直没去拜见老夫人,老夫人颇有怨言,同忠勇侯抱怨了几次。 忠勇侯忙完手头事,这才想着过来一趟,“明早见见吧,省得传出去不好听。” 谢霆舟嗤笑,“本世子还有什么好听的名声,不是打小就被定了不孝顺的罪名么?” 若非老夫人偏帮,柳氏又岂敢那般欺负侯府嫡子,若非老夫人帮着隐瞒,忠勇侯又怎会毫无察觉,轻信柳氏。 只要想到好友年少时的苦楚,谢霆舟就没见老夫人的心思。 忠勇侯叹了口气,“当是为了侯府嫡子的体面,可好?” 谢霆舟反问,“你在意这些?” 没有讥讽,只是发问。 忠勇侯点头,“我当然希望自己的儿子有个好名声。” 谢霆舟颔首,“好,我去。” 不为老夫人,是为好友名声。 也希望日后忠勇侯能记得今日所言,给长子一个公道。 话说完,谢霆舟看着忠勇侯,等他离开。 忠勇侯却突然来了兴致,打量他的书房,“这房间还和从前一样,一点没改。” 他指着书桌,“那时候人没丁点大,非要和我书房里一样的大桌子,说是霸气。 我说根据身量定个小的吧,还不乐意,结果坐上椅子连桌子都够不着,我只得让人将椅子做得格外高。” 他感叹,“打小就犟啊。” 谢霆舟亦看了眼书房,他住进来后,只让人更换了寝房被褥,加了个小厨房,其余皆维持原样。 “或许只是想得到父亲关注。” 他替好友说出心里话。 忠勇侯抿唇一下下点着脑袋,似是陷入什么回忆,脸上出现悲伤神情。 “行了,你忙你的,我在这屋里转转,我记得隔间还存了不少幼时习字的手稿。” 说罢,他就要往隔间去。 谢霆舟挡在他面前,“隔间的东西都挪到了书柜里。” 叶桢需要一个安全地方做人皮面具时,他就将隔间清理了出来。 如今里头只有叶桢和做面具用的材料。 忠勇侯却没停步。 长子与柳氏闹翻后,和他这个父亲也是处处作对,父子俩都是不轻易低头的性格,之后的岁月里,两人几乎都是针锋相对。 仅有的一些温馨时光,都是长子七岁前,他在这书房陪他度过的时光。 有一次,他寻来书房,发现孩子缩在隔间角落里,说是书房有鬼,他对长子寄予厚望,怎能容忍将来袭爵的孩子这般胆小。 忠勇侯府到处都是护卫仆从,书房外亦有书童小厮,阳气鼎盛,鬼来了都怕他们。 他训斥孩子胡说,将他提溜到了外间,可之后的几次,他去书房都是在隔间找到的人。 小小人儿,用矮凳当桌,盘腿坐在角落里认真习字。 他又气又欣慰。 气儿子信怪力乱神,欣慰他哪怕害怕也如此刻苦。 故而他认真同儿子谈心,想化解他心头恐惧。 可儿子却坚持说,他在书桌前习字时,身后总有东西扯他头发,睡着了耳边能听到女鬼哭声,却睁不开眼,还有早上起来,地上有水渍,是一排排脚印,从门外延伸到他床边…… 儿子说得头头是道,他将信将疑,查下去,最终证实都是儿子撒谎,儿子身边的书童小厮也都说不曾见过什么异常。 他怒不可遏,忠勇侯府嫡子将来是要报效朝廷,守护百姓的,怎能满口谎言。 柳氏劝他,“侯爷莫气,孩子还小,估摸是见你最近疼云舟和瑶儿,吃味了。 小孩子都是这样的,我们做父母的好好教便是,往后我们多陪陪霆舟,让他知道,父母没有因为有了弟弟妹妹而忽略他,他就不会用这种方法邀宠了……” 事后,他和同僚闲聊时谈及孩子吃味这事,同僚亦是柳氏一般的答案。 他因此认定柳氏说法,却没再多陪孩子,反而对他愈加严苛…… 这次回京越发现柳氏真面目,他就越不敢想从前的事。 故而回京后,他一直不曾来过墨院。 可今日他想去隔间儿子坐过的角落坐坐,他想告诉儿子,是父亲错了。 当年闹鬼的事,如今想来是柳氏所为,当时她掌家,长子身边也都是她的人,想装神弄鬼不是难事,是他糊涂,让长子在自己家受苦了。 可谢霆舟寸步不让,“你不能进。” 忠勇侯狐疑,“为何?” 在边境时,他也没阻止过他进他的房间。 难道? 他不确定地问,“是不方便?” 谢霆舟颔首,“是。” 忠勇侯暂时丢下悲伤,追问,“屋里可是藏了姑娘?” 谢霆舟睨他。 他又不是谢云舟,不藏女人还藏男人? 忠勇侯明白他意思,突然拊掌,连连笑道,“好,好,好,好小子……” 旋即又问,“哪里人,我认识吗?” 第64章 弯腰抱起叶桢 谢霆舟嘴角微微上扬,却没回他,只道,“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忠勇侯见他这样,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他用力拍在他肩上。 “行啊,小子,终于开窍了,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得打光棍了。” 他又好奇,“到底是哪方神圣能入你的眼?” 谢霆舟怎可能告知他。 再次碰壁,他双手往身后一背,“行吧,不说就不说。” 丑媳妇总有见公婆的时候,他不愁见不到。 走到门口时,他又往回退了一步,“你这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吧? 不会是从乱七八糟的地方带来的,或者你强行掳来的吧?” 他突然想到,好人家的姑娘怎么会大半夜来男人书房私会? “你的婚事我不干涉,但姑娘必须是清清白白的,还有必须是她自愿的。” 这些年,这人是变得有些浑的,他也怕他强取豪夺来着。 谢霆舟只差给他一个白眼,直接将人推了出去。 门一关,他进了隔间。 叶桢已经继续开始手上的活计了。 他解释,“这样能阻止他进来。” “明白。” 叶桢没看他,也不让自己深想下去。 她加快手上动作,半个时辰后,打算离开时,却听得扶光道,“墨院四周都被侯爷放了暗哨。” 叶桢现在回自己的院子,就算暗卫看不清她的脸,只怕也能寻到点蛛丝马迹。 她不能冒险。 可若现在让人将暗卫引开,只怕会更让忠勇侯好奇,万一他深挖…… 这世间,没多少事是值得细细推敲的。 但她总不能一直留在这里不走,明早那些管事可是要同她汇报的。 她也得去老夫人那里走个过场。 正愁怎么办时,一件披风披在了身上,谢霆舟道,“叶姑娘,失礼了。” 他第一次这样称呼叶桢,叶桢心头狐惑他要做什么。 就被男人弯腰打横抱起,他臂膀长,将人抱起时,叶桢的脸刚好能藏在他胸口。 身上又被他的披风遮了个严实。 忠勇侯的暗卫只见谢霆舟抱着人出院子,却看不见他怀里的人是谁。 他们一路跟着谢霆舟出了侯府,最后在权贵云集的天街被谢霆舟甩脱了。 谢霆舟将人放下,“唐突了,现下你回去当不会被察觉。” 叶桢觉得自己并没做什么,但今夜之事,以及谢霆舟这话总让她觉得,她和谢霆舟似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可又说不上来谢霆舟有哪里不对。 若他不承认隔间有人,忠勇侯说不得还会纠缠。 抱着她出府,假意送她回家,她再趁人不备偷偷回府,这样忠勇侯便不会想到,谢霆舟屋里的人是她。 算是当下较好的解决办法。 可好像以他们的关系,又不该是这样。 她抬眸看向男人,见他眸光坦荡,无丝毫情欲,叶桢便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多谢兄长。” 道谢后,叶侦潜入将军府,见射姑还是老样子,她踏着轻功离开。 躺回自己床上,闭眼时脑子里不经意想到谢霆舟宽阔胸膛和有力的心跳声。 说起来这是叶桢第二次被男子抱。 第一次是她救下那人后,两人藏身寺庙的杂物间,夜里冷得厉害,男人亦是一句唐突了,将她揽在怀里为她取暖。 只那人不到二十的年纪,身形清瘦单薄,当时又重伤,失血厉害,其实那怀抱算不得温暖。 可叶桢没有父亲,她从未感受过男子的怀抱,因而印象深刻。 那一年她先是被背叛,遭遇绵密的追杀,接着又失去了母亲和师父,于她来说实在痛苦。 甘心寡居三年,也是她对自己的一种惩罚。 当年师父决意去帮母亲,却不允她跟着,勒令她呆在南边等她回来。 母亲屡战屡胜,从无败绩,叶桢便信了师父说的,那一战并无多少凶险,师父只是手痒了,想去战场砍几个脑袋。 叶桢心也痒了,便易容偷偷去了边境,却因救人耽搁…… 她常想,若当初她没有烂好心救人,而是直接去战场寻母亲和姑母,会不会能及时救下她们。 极端时,她甚至想,就算当时没救下她们,能同她们一道战死,也挺好。 师父还活着的消息,将她从极端拉扯出来。 可她却不能为师父做什么。 枕头被打湿,叶桢这一晚睡得并不好。 谢霆舟跟着叶桢去了将军府,比她晚一刻钟回家。 他在得知叶桢就是当年救她之人时,便联想到了叶惊鸿和殷九娘战死的时间。 猜想叶桢一个养在南边的姑娘,易容去边境约莫是找那两人。 因为猜到,心中才愈加忐忑。 夜幕下,他在屋顶坐了大半宿,望着的是叶桢梦华轩的方向。 暗卫没看到人,便回到了忠勇侯身边,没再盯着墨院。 忠勇侯得知姑娘是被谢霆舟抱着带走的,而天街住的又都是权贵人家。 心里是真的不踏实了。 忠勇侯世子在外名声不算好,又毁了容,别家少年到了十五六就有人惦记婚事时,侯府世子却无人问津。 且这么多年,也没能结成个亲事。 这次回京才多久,就有姑娘喜欢上了? 他越发担心是谢霆舟强人所难。 因而当老夫人提出要为谢霆舟相看时,他答应了。 他想着,既然谢霆舟中意人家,总是要好好走个明路的。 老夫人的相看就是一个过明路的机会。 母子俩刚说完这事,谢霆舟就来了。 他来兑现承诺,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抹着泪,“这么多年没见,竟长得这样高大了,若在路上见着,祖母只怕都认不出你。” 打量完,她又转为欣慰,很是喜爱的样子,“和你父亲一样,往后都是有出息的。” 谢霆舟笑了笑,“老夫人可是在责怪孙儿没去看你? 那孙儿这些年刀光剑影下,老夫人可曾挂怀过? 可曾送过一点吃食,给孙儿添过一件新衣?” 没有。 老夫人的确是想在忠勇侯面前给谢霆舟上眼药。 结果谢霆舟一记直拳打过去,反过来质问她。 老夫人极力忍住才没显露心虚。 “你这话简直是诛祖母的心,祖母怎会不惦记你。 只是你打小顽劣,若我再纵着你,岂不让你更无法无天,添衣送食的事,祖母的确未做。 可那是因为我知你父亲嘴上对你严厉,心里却极为疼爱你,自不会短了你吃穿。” 忠勇侯从前还没留意到这些,谢霆舟一提,他也意识到这么多年,自己的母亲似乎真的没给长子送过什么 而老夫人这个理由,连他听着都觉牵强,因而他没阻拦谢霆舟。 谢霆舟继续道,“谢云舟这些年在外,老夫人没少贴补他吧。 你可别说你不知道他当年是假死,柳氏是你的狗腿子,只怕不敢瞒你这事。” 他似笑非笑看着老夫人,一点没打算给她留情面。 “怎么,他谢云舟是你的孙儿,谢霆舟就不是了?” 老夫人的心虚终是掩藏不住了,“你,你混说什么? 老身以为这些年过去,你会有所长进,没想愈发变本加厉,如今连我这个祖母都不放在眼里了。” 眠眠那个混账怎么不告诉她,谢霆舟的嘴比以前还讨人嫌。 她捂着心口指着谢霆舟,“你,你太让祖母失望了。” “祖母这话说的,好似从前对我有过什么期待一样。 我记得幼时,你可是时常说孙儿蛮横无理,难有造化,半点不及谢云舟,老夫人看人眼光着实不行。” 他缓缓起身,“父亲说你想见我,我如你愿来了,不知祖母可如意了? 若无事,我便先回去当差了,武德司还有许多事等着呢。” 门外的叶桢,嘴角扬起。 老夫人说谢霆舟没出息,不及谢云舟,如今谢云舟死的难看,而谢霆舟却成了皇帝跟前红人。 实在讽刺! 老夫人气得嘴唇发抖,便见谢霆舟似想起什么,又顿足,转身看向老夫人。 “不对,当年你是看出谢云舟是个软脚虾,知道他盖不住长孙的风头。 才故意提出让他走文科的路子,其实在替他遮瞒他的无能。 如此看来,你不是眼光不行啊,你是心偏了。” 他语气笃定,不是疑问,又走近两步,似闲聊般,“说到偏心,我还有一事不明,柳氏不过是你半道捡来的。 这些年你看着父亲为谢云舟的死伤怀,却帮着柳氏隐瞒,丁点消息都不露。 莫非柳氏是你生的,而父亲才是捡来的那个?” 老夫人脸色惨白,胸口剧烈起伏,忠勇侯到底担心母亲出事,刚要阻止,就听谢霆舟又问他,“父亲,你要不要好好查一查,自己究竟是不是老夫人的儿子?” 第65章 是亲娘 忠勇侯担心老夫人真被谢霆舟气死,沉声阻止,“莫再胡说了,柳氏比我小好几岁呢。” 他以为谢霆舟的思路是,他和柳氏是被调包的。 谢霆舟却不紧不慢道,“年纪相差也不代表她就不是老夫人的孩子。” 别怪他这样想,实在是老夫人帮柳氏隐瞒奸情这事,过于匪夷所思。 老夫人气得嘴唇颤抖。 谢霆舟通医术,知道她出不了大事,又补了一句,“没准祖母这辈子不只是生了一个呢。” 这话让老夫人身子都跟着抖了。 但她及时反应过来,佯装是被气的,手指颤颤巍巍指着谢霆舟。 “你怎能如此不孝,信口辱没祖母清白,我可是你嫡亲祖母啊。” 她捶打自己的心口,哭道,“你这是要逼我去死啊,早知你会长成这幅模样,当年你母亲难产后,我就不该费心费力养活你。 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得了这么个宝贝长孙。 亏我刚还想着你的婚事,霆舟啊霆舟,你对祖母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呐,才这般容不下我啊。” 忠勇侯担心谢霆舟再说出什么话,赶在他前头应了,“母亲,您消消气,孩子小,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他没有呵斥谢霆舟,反而替他说好话,让老夫人难以置信的同时,更气了。 都二十三了,战场上都磨炼十来年了,他还小? 看来在边境这几年,倒是让他们父子关系更亲密了。 若是从前,谢霆舟敢这样同她说话,谢邦不只会骂儿子,说不得还会动手。 他最是维护自己这个母亲。 可如今他变了,这个意识让老夫人有了危机感。 她得尽快给谢霆舟找个女人,色是温柔刀,最能碎男人的硬骨头。 也得让眠眠尽快回到谢邦身边。 下定主意后,她似被伤透了心,“既然你对祖母成见这么深,往后晨昏定省便不劳烦你过来了。” 正合谢霆舟心意,他本也没打算再来。 他颇为好心道,“老夫人瞧着面色不太好,我略通医术,可要给你瞧瞧?” 忠勇侯觉得可行,谢霆舟气人归气人,但不会在行医时对母亲下手,母亲瞧着的确不太好,他正欲点头。 老夫人忙摆手,“不敢劳烦,你不气我,我这条命还能活。” 谢霆舟便笑笑转身离开,行至门口时,同叶桢道,“老夫人和父亲有话要说,怕是没空见你,有站着等的功夫不如去忙掌家的事。” 他偏头看忠勇侯,“我那小厨房想换个新厨子,能让叶桢给选个新的么?” 谢霆舟现在不想唤叶桢为弟妹,但直呼寡居弟媳闺名,亦是不妥,可谢霆舟不妥的事多了,忠勇侯也懒得同他计较。 挥了挥手,同叶桢道,“你祖母喜静,往后不必日日来请安,初一十五过来陪陪她便可。” 他记得从前柳氏就不是日日请安,当时老夫人的说法就是她喜静,而柳氏管家劳累。 如今叶桢管家,自也辛苦,故而他顺着谢霆舟的话,替老夫人做了决定。 老夫人看向忠勇侯,张嘴要说话,忠勇侯抢先开口。 他警告一众下人,“今日之事不得外传,谁敢坏了世子名声,本侯绝不轻饶。” 他还特意看向蛮奴,“你也是,若敢对外透露,本侯便将你赶出侯府。” 蛮奴吓地往老夫人身后躲。 老夫人又被儿子气到了,都顾不上叶桢了。 “邦儿,你怎能这样纵着他? 难道你是信了他的鬼话,与母亲生分了,还是怨怪上了母亲? 母亲也是后来才知道云舟还活着,可母亲又有什么办法,儿子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母亲是怕你急怒之下伤了云舟啊。” 忠勇侯听她承认,心底发寒,也有些怨。 谢云舟是他儿子,纵然知道他不成器,他又能当真打死他不成。 做父亲的只会设法纠正儿子,母亲却帮着柳氏隐瞒。 母亲说不能纵容霆舟,可她才是真正的放纵云舟。 忠勇侯脑中不由回响起谢霆舟刚刚的话。 但他又想起老侯爷每次醉酒后,都是喊着老夫人的名字,说对不起她。 还拉着他叮嘱,老夫人生他吃了大苦头,让他切莫忘了母亲大恩。 便是临终前都满眼含泪地念着,“绮儿,莫哭,生了邦儿,往后我们再不生了,我再也不让你疼了,别哭啊,绮儿,是我混账对不起你,我对不住你啊……” 沈绮,是老夫人的名字。 父亲对母亲的愧疚乃忠勇侯亲眼所见。 父亲也曾说过,母亲生他时,父亲刚从战场赶回,恰好婴儿落地,还是父亲亲手抱起的他。 他生来后背就有黑痣,若他被调包父亲第一个就发现。 且父母关系和睦多年,母亲亦没有这样做的道理。 所以,母亲的确就是他的亲娘。 可这个结论并未让忠勇侯开怀,既然他是母亲唯一的孩子,霆舟更是母亲长孙,她怎能,怎能…… 老夫人见忠勇侯沉默许久,便知他是真的将谢霆舟的话听进去了。 她气愤之余,是不安。 “行了,你也走吧,我还死不了。” 她神情落寞至极,“虽然那孩子怨恨我,但我作为他的祖母,却不能真不管他。 我会让人留意合适人选,再寻个机会相看相看,他那边我就不去说了,省得他厌烦,由你这做父亲的沟通吧。” 说让人走,却又拉着忠勇侯的手,语重心长,“邦儿啊,母亲答应过你父亲,要替他守好侯府,可霆舟那孩子啊…… 哎,自小就不怕祸大,听说这次他直接焚杀五万俘虏,你父亲为将一生,也抓过不少俘虏,可你见他这般极端过吗? 虽是敌军,可也是五万条人命啊,可见他心肠的硬到什么程度,刚刚他如何对母亲你也瞧见了。 母亲看他对你也无多少敬意,再这样下去,是要倒反天罡啊。 还有他一口气将俘虏全杀了,边境归于安宁,武将没了用武之地,母亲担心上头过河拆桥。 这样简单的道理,母亲这个后宅妇人都知道,他为何,为何就那般鲁莽。 邦儿啊,你得管束管束他啊。 否则那日给侯府惹来祸事,母亲死了都不敢去见你父亲,你亦愧对你父亲教导啊,孩子。” 关于俘虏一事,忠勇侯有自己的看法。 他并不认同老夫人。 身为战将,怎能因担心皇帝打压武将,就故意给敌军喘息机会,那是置边境百姓于凶险之中。 霆舟焚杀俘虏的确在他意料之外,但他却是赞成,且一直想做,却没有魄力去做的。 这件事霆舟没有错。 但老夫人的话,也让他想起老侯爷叮嘱,要孝顺母亲。 因而他没同老夫人争辩,只宽慰她别生气之类的话,又让人请了大夫,确定老夫人虽气着了,但身子无大碍,他便借口要忙公务离开了。 出了老夫人的院子,他去了墨院。 谢霆舟还没出门,被他堵在院中,“你刚刚那些话,可有别的依据?” 第66章 祖宗,你消停点 谢霆舟笑,“你也觉得老夫人态度可疑是不是?” 他不提依据,只说态度。 忠勇侯已经在查谢云舟,而柳氏外头有人是他从叶桢那里洞悉,并无证据。 他是不会将此事牵扯到叶桢身上的。 忠勇侯蹙了蹙眉,“只是因为这个?” 他以为谢霆舟知道了什么,才有那些话。 “你查谢云舟可查到了什么?” 让陈青查谢云舟的事,忠勇侯并无刻意瞒谢霆舟,谢霆舟手眼通天会知道他一点不意外。 “你又查到了什么?” 他反问。 谢霆舟笑,“谢云舟十四岁那年就随同窗去花楼厮混。” 那时候他是喜好女子的。 “十五岁年末,他和京中纨绔带着妓子去城外温泉,厮混几日不归,是老夫人担心他玩坏了身子,命人将他找回来的。” 说明老夫人也知道,他起初取向并没问题。 忠勇侯咬着后槽牙,“混账东西。” 身体都未长成,就犯了色心。 母亲和柳氏不但帮忙隐瞒,还为谢云舟树立勤奋好学的虚假形象,却对他的长子苛刻。 怪不得谢霆舟会那般质问母亲。 长子十来岁跟去边境,从小兵做起,一开始没有作战经验,是跟着大部队后面捡死人的武器盔甲和救助受伤将士的。 当时人还不及长枪高,却不曾喊过一句苦。 十四岁时已然是冲锋的小将,每日不是习武就是研读兵法。 虽时不时寻一寻他这个老子的晦气,但从不曾来过骄奢淫逸那套。 谢云舟倒是好得很。 忠勇侯如今十分懊悔,当初听信老夫人的话,让谢云舟留在京城交由柳氏教养。 “十六岁那年,他似和柳氏闹了矛盾,将自己关在屋里半月不出,之后池恒便得了他重用。” 忠勇侯交换他查到的消息。 但因什么有矛盾,陈青暂时还未查出来。 谢霆舟挑了挑眉,“也就是说,他是那个时候和池恒厮混到一起的。 可池恒先前和府中一个婢女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大家族里,一般不会阻止护从和婢女配对,因他们生下的孩子就是家生子,比外头买来的用的更安心。 “那婢女是柳氏院中当差的,后头掉湖里淹死了。 最近武德司忙,我查到的就这些,懒得再费功夫了,要我说,你不如直接问柳氏。” 忠勇侯沉默。 谢云舟和池恒先前都正常,改变在于和柳氏的那场矛盾,怪不得叶桢说看到柳氏心虚。 这事十有八九是她导致的。 柳氏满嘴谎言,他信不过,甚至他现在连老夫人的话都不敢全信。 谢霆舟牵了牵嘴角,知道自己的挑拨成功了。 忠勇侯瞪他,“你别瞎得意,你那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只要你那姑娘是个好的,就趁机正正经经给人定下来。 成婚后我寻个由头让你们回边境,安安稳稳过一生,也算了了我一桩心事。” 他留在京城,还进了武德司,总叫忠勇侯心头不安。 谢霆舟没查明刺客身份,绝不会出武德司,何况,他如今找到了叶桢,将来要去哪里,他得考虑叶桢的想法。 “暂时还定不了。” 忠勇侯顿感不妙,“为何?她不同意还是她家里不同意?” “她还不知我心思。” 都被拐到墨院书房了,那女子还不知谢霆舟的贼心,莫非她是昏迷着被掳来的? 一想到这个,忠勇侯要炸毛了,说教的话还没出口,谢霆舟又砸下一句。 “她眼下有个死鬼丈夫。” “别……别人的妻?” 忠勇侯手都痒了,若非打不得,他真想将谢霆舟按地上摩擦。 “你还当真犯浑了,你怎能肖想别人的妻子,你糊涂啊。” 谢霆舟淡淡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 “这样的事,在大渊又不是什么稀罕事,陛下尚且能惦记别人的妻子,我身为他的臣子,效仿一二,想来没什么不可以。” 忠勇侯跳起来就要去捂谢霆舟的嘴,被他避开了。 他只得按着眉心,苦口婆心,“祖宗,怎能妄议天子,你给我消停点吧。” 谢霆舟幽幽道,“你怎么不打我,你以前不总爱追着我打吗?” 忠勇侯顿时就想到,从前和长子那些鸡飞狗跳的岁月,可眼前人…… “我是想打,可……” 可我不敢。 “父亲可是愧疚了?” 谢霆舟阻断忠勇侯后头的话,他又恢复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样子。 “父亲若愧疚,不若就多给我些家当,往后我也是要养妻儿的,钱财不嫌多。” 忠勇侯白了他一眼。 能不能成为他的妻子还不一定呢,还养妻儿。 但也没再继续刚刚的话,这些年,他对眼前人的身份心知肚明,却彼此谁也没点破。 眼前人阻止他,是为了他好。 这世间有个词叫不知者无罪,有些事还是要装糊涂才行。 他刚也是被气狠了,才险些坏事。 忠勇侯哼道,“你敢把我未来儿媳带到我跟前,我就敢把所有私房都给你。” 谢霆舟便笑。 那你的私房存不住了。 忠勇侯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不想再搭理他,打算让老夫人取消相看的事。 谢霆舟却问,“几时相看?” “你都有心上人了。” 还是个见不得光的,相看什么相看,办宴席不要钱的么。 谢霆舟一副浪荡公子样,“有心上人也不耽误相看,万一看上更好的呢。” 没人比他的姑娘更好了。 但不办宴席怎么给老夫人和柳氏搞事的机会。 且他今日看老夫人的反应,搞不好柳氏生的那几个,没一个是老头子的。 那堂堂忠勇侯岂不是绝后了。 他虽常替好友抱不平,给忠勇侯气受,但忠勇侯此人家事上糊涂,却是于国于民有功,父子一场,他不愿看他落到那般凄惨下场。 若有姑娘看上忠勇侯,他不介意背后推一把。 叶桢回到屋里,亦在怀疑谢云舟的身世。 高门大户里大多长孙得宠,老夫人眼里没长孙,反倒将谢云舟当成宝。 对谢瑾瑶也是疼爱得很,一回京就让人给谢瑾瑶送了许多东西过去。 她既甘心替柳氏遮瞒,当也知道谢瑾瑶的身世才是…… 细思极恐,这些事越想,叶桢越觉得有问题,尤其是老夫人。 谢霆舟应该也是察觉了,今日才故意说那些话,打草惊蛇,让老夫人自乱阵脚。 她问,“马场那边还没消息过来吗?” 与此同时。 老夫人吩咐蛮奴,“你亲自跑一趟,让他最近低调行事,切莫暴露了自己。 还有马场那边先别去了,免得被有心之人察觉。” 她总觉得谢霆舟今日说那些,是知道了些什么。 万一他派人盯着马场,那岂不是麻烦。 可惜,她叮嘱晚了。 叶桢房里,挽星道,“今日盯梢的人见到了画像上的男子。” 派人盯着谢瑾瑶时,叶桢便画下了柳氏男人的小像,给几人看过。 叶桢问,“可有查到他身份?” 挽星点头,“邢泽亲自查的,对方姓付名江,是青州的县令,这些时日才来的京城,按时间推算,应是和老夫人差不多时间出发的。” 武德司里,邢泽也同谢霆舟汇报这事。 谢霆舟眉峰微敛。 老夫人这些年就在青州,两人都是从青州来京,时间也一致。 “只怕是结伴出发的。” 他起身翻出外地官员名册,找到付江那一页,眉头蹙了蹙,“此人竟在青州为官多年。” 在大渊,通常情况下,县令三年就得换个地方,这人却能多年不动, 只怕身后有依仗,他合上名册,吩咐道,“查。” 夜里回府时和忠勇侯碰上,他问忠勇侯,“你可识得付江?” 第67章 侯爷持剑审女儿 忠勇侯是孝子,老夫人在青州,他自然会了解当地的官员情况。 当地官员亦会因着他的身份,主动交好,付江这人他的确知道一些,不过没见过。 他问,“怎的突然问起付江?” 谢霆舟道,“有桩案子涉及他。” 没有案子,他也能给他扯出一桩案子来。 何况,一个和柳氏牵扯,又多年不调动的人,身上定然有问题。 武德司有监督各地官员之责,忠勇侯没有怀疑。 想了想,道,“人就是青州本地的,没什么大功绩,但愿意亲民,颇受当地百姓爱戴。 县城在他的治理下无功无过,他向朝廷自书身无大志向,只想扎根老家。 加之他家族凋零,身后没什么复杂关系,与州府上峰也算不得亲近,而青州更非富庶之地,因而朝廷允其意愿。 你祖母曾同我夸赞,这些年在青州,颇得他关照,他是犯了何事?” “武德司办案,暂且保密。” 谢霆舟问,“你可有给他方便?” 想到庄上被害死的那个县令,忠勇侯不是很有底气地道,“我怎是那种人。” 付江对母亲多有关照,他会在合理范围内感谢,但绝没乱用私权。 庄子上那次是他头回破例,为的还是往皇帝手中递把柄。 谢霆舟眸子微落。 忠勇侯没开方便之门,不代表老夫人和柳氏不会借他的势。 付江没大志向,这种鬼话他可不信,没大志向的人怎敢与忠勇侯府主母纠缠多年,还哄得老夫人为他遮瞒。 如今知道付江此人,又知他是和老夫人差不多时间来的京城,谢霆舟便怀疑叶桢引忠勇侯去庄上抓奸那次,是老夫人捣的乱。 那晚出现在柳氏房中的根本不是蛮奴,而是付江。 谢霆舟相信情爱,但不信付江对柳氏只有情爱,否则,他为何要冒险让柳氏生下他的孩子,养在侯府。 不过是野心罢了。 这侯府原本该是好友的,如今好友得不到,那些暗地里的老鼠也休想得到。 谢霆舟决意多透露些。 他露出一丝困惑,“这么说,你与他关系算不得亲近,可我们查付江行踪时,发现他去了马场看谢瑾瑶。” 忠勇侯沉脸,“付江去看瑾瑶?” 他一个外男去看瑾瑶做什么? 谢霆舟点头,“还带了好些东西,瑾瑶似乎也与他相识。” 忠勇侯就想到了给谢瑾瑶送东西的人。 他问道,“你可知付江何时来的京城?” 谢霆舟答,“说来也巧,竟是与老夫人时间相同。” 忠勇侯脸色越来越沉,吩咐陈青,“备马,去马场。” 柳氏嘴里问不出真话,又有老夫人护着,但瑾瑶年轻,城府不及柳氏深。 马场。 火把下,谢瑾瑶满脸怨气地刷马,贺铭在不远处盯着,他身后还有两匹等着要刷的马。 这是谢瑾瑶今日的任务,她做事慢又偷懒,罗兰巧都忙完睡下了,她才做了一半。 “我是侯府嫡女,你是我父亲的部下,对我如此严苛,就不怕我父亲记恨你,影响你前程。” 她不做完今日的事,贺铭不放她去休息。 可她实在累得不想动,便放下身段同贺铭说好话。 “你未婚妻的事我并非有意,如今也得了惩罚,你何不宽宏大量就此原谅我,等我回去自会补偿你,我父亲也定然念你这个情。 人死不能复生,干嘛非要揪着过去不放,这满京城有大把的女子,只要你放我回去,我替你寻个名门贵女改换门庭岂不是更好……” “噗!” 她话没说完,贺铭一个石子砸进桶里,溅得谢瑾瑶一身水。 “你这个疯子。” 到底是大小姐脾气,被水一溅,心头的怒火便窜了起来,“有本事你当真将我关在这一辈子,否则等我回去定不饶你。 你也看到了,父亲并没阻止人来看我,可见他心里是有我的。” 话落,她便听到马蹄声,转头看去竟是忠勇侯。 谢瑾瑶心头狂喜,冲贺铭得意道,“看,我父亲来了,你等着被收拾吧。” 她觉得父亲半夜前来,定是来看她的。 “父亲!” 她丢了马刷迎上前,“父亲,您可来了,您再不来女儿就要被害死了。” 她将自己的双手伸出来给忠勇侯看,“您看女儿的手都起茧子了,别人都歇下了,他还故意让女儿做事,父亲,您带女儿回去吧。” 贺铭也上前行礼,并未解释。 忠勇侯拍了拍他的肩,“你先去休息。” 贺铭拱手离开。 谢瑾瑶不服,“父亲,您怎不罚他……” 忠勇侯训她,“他的未婚妻丢了性命,而你不过是长了几个茧子,他若真要磋磨你,你早就没命了。” 谢瑾瑶在马场情况如何,忠勇侯怎会不知,何须她来告状。 贺铭闻言,微微松了口气。 他并非不怕侯爷记恨,可他若轻易原谅谢瑾瑶,又如何对得起未婚妻。 忠勇侯来此不是给谢瑾瑶主持公道的。 “白日来看你的男子是谁?为何会来看你?” 他没提付江名字,想看女儿对此事知道多少,又能说几分真话。 谢瑾瑶心里的欢喜荡然无存,恨意再度翻涌上来,“父亲当真不管女儿了吗? 连有人来看我,你都要大半夜过来质问。 女儿这些日子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父亲可知道? 外人尚且知道心疼女儿,您却一句安慰都没有。” 祖母回来了,有祖母在,父亲再心狠也不能对她有更重的惩罚。 她底气足了很多。 “如实回话,为父或许能减免你的罪责。” 忠勇侯抛出诱饵。 谢瑾瑶现在最想摆脱这里,很难不心动。 “他是付伯伯,是青州县令,女儿陪母亲去青州看望祖母时,与他相识。 他说女儿乖巧可爱,比他家里的两个女儿讨人喜欢,得知女儿被自己的父亲罚到马场,他心疼女儿,所以带了许多东西来看望女儿。” 话里话外都不忘埋怨忠勇侯。 忠勇侯冷哼,“他会如此待你,还不是看在为父面上,想通过你攀上为父。” 谢瑾瑶累了一天,怒气冲天,只想证明是忠勇侯对她不够关心,脑子早就丢了。 “才不是,这么多年,他对祖母和母亲都极好,却从未同父亲邀功。” 忠勇侯继续套话,“让你祖母和母亲领他的情,再借本侯之势为他谋好处,不也一样。 否则他一个小小县令,哪来的钱财年年给你送那么多贵重物品。” “江伯伯才不是那种人,他说送东西给我,是因为觉得我是有缘的晚辈。” 忠勇侯拳头紧攥,柳氏又骗了他,根本不是什么富商女子,而是付江送的。 可付江为什么要这般记挂瑾瑶? 谢瑾瑶心高气傲,又何时竟甘心给一个县令当晚辈了? 忠勇侯脑子嗡嗡作响,听得谢瑾瑶继续道,“且付伯伯有暗下经商,家底殷实,我曾虽随母亲去过他的府邸,不比侯府差多少……嘶……” 话及此,她突然想起来母亲叮嘱过,不可将付江家里的是事透露给别人,包括父亲。 及时刹车让她不小心咬了舌头,疼得眼中眼泪打转,“父亲,女儿好累,带女儿回府吧。” 忠勇侯却眉目凌冽,“说,你母亲为何会带你去付家?” 谢瑾瑶终于意识到不对了,“女儿也不知道,女儿知道的就这些……” 冰冷的长剑架在了谢瑾瑶的脖颈上,比剑更冷的是忠勇侯的声音。 “若敢隐瞒一字,本侯会让你再无开口的机会。” 第68章 夜半盗尸 沙场老将一身肃杀之气尽显,冷峻威严。 谢瑾瑶从未见过这样的父亲,又是夜里,她吓得直接跪下了。 “是付伯伯相邀,我们每次去看祖母,他都会去拜访祖母,然后请我们去他家做客。 偶尔……偶尔也会留宿,他……他家的住宅外面瞧着不显,里头奢华,比祖母清修的宅院住得更舒服。” “你母亲也留宿?” “是,我们都住他家,祖母有时候也去,付伯伯与祖母投缘,专门在他家给祖母留了院子。” 这些年,柳氏几乎每年都会带孩子们去青州,也就是说,每年她都会住进别的男人家里。 而他的母亲非但没阻止,反而纵容。 母亲她想做什么? 忠勇侯的声音越发冰冷,“为何先前从没听你们说过?” “母亲说与付伯伯交好,是感念他照顾祖母,也是希望往后他能对祖母更尽心。 有些事若说出去,容易叫人怀疑他居心,若传出不好的话,让付伯伯为此避嫌与祖母疏离,祖母一人在青州总叫人不放心。” 且她也喜欢付江的大气,每年收他那么多东西,她对他自然有好感,替他守口如瓶不是难事。 她实在怕了忠勇侯现在的样子,担心他一气之下真砍了自己,就补了句,“您也没问过,女儿就没特意提。” 忠勇侯心中发寒,他不问,他们便瞒着他,当真是好啊。 他堂堂忠勇侯府的老夫人,那还需要讨好一个县令来关照,只要他开口,便是青州知府也会上赶着巴结。 “云舟这些年,可是也在青州?” 谢瑾瑶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听母亲说哥哥去过青州,但又离开了,具体去了哪里女儿不知。 哥哥似乎不喜欢付伯伯,言语间很是瞧不上的样子,母亲为此还骂他不知礼。” 她求饶,“父亲,女儿知道的就这些了,再无隐瞒,求父亲饶命。” 死亡威胁在前,她已经不敢去想忠勇侯接她回府的事了。 只想着等忠勇侯走了,一定要设法将今晚之事告知祖母,求祖母救她。 祖母能救母亲,定然也能救她。 可忠勇侯冷冰冰的话将她的希望砸得稀碎。 他说,“我会让贺铭带你去军营旁边的女奴所,往后你便跟着她们浣衣种地,再敢如在马场这样偷懒,谢瑾瑶,你便永无回府可能。” “父亲不要啊。” 女奴所里不是敌国俘虏,就是犯事的女子。 听说她们日日无自由,却有干不完的活,填饱肚子更是奢望,甚至还有的需要充当军妓供军中将士满足需求。 “父亲,我是侯府嫡女,是您忠勇侯的女儿,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忠勇侯定定看着她,他倒没想过让谢瑾瑶为军妓,他只是需要在查明真相前,隔绝谢瑾瑶,免她将今晚之事透露出去。 而女奴所归军营管,是他的地盘,若他不透露,付江他们找不到她。 可看着看着,他突然察觉谢瑾瑶的容貌竟无一丝像他。 先前那个荒诞的念头,在他心里深深扎了根。 另一头,叶桢也没睡,她收到消息,付江看望谢瑾瑶后,又去了庄上祭拜谢云舟。 叶桢冷笑,“他倒是忙得很。” 心中越发笃定,谢云舟也是付江的孩子。 她拿着夜行衣去屏风后更换,吩咐挽星,“你去趟墨院,就说我今晚有事不过去了。” 面具进程在谢霆舟预期范围内,今晚不去也不会耽误。 挽星领命,很快回来,只不过后头跟了个谢霆舟。 “你可是要去庄上?” 男人开门见山。 叶桢抿了抿唇,“兄长为何如此认为?” 她的确要去庄上。 同样一身黑衣的男人迈步而入,“付江今日去了庄上祭拜谢云舟,我猜谢云舟也是他的孩子。 你想让忠勇侯知道这点,却又无法直接告知。 只能让谢云舟被人祭拜的事暴露,引着忠勇侯去查究竟是谁祭拜了谢云舟。 谢云舟被埋的草率,庄子人都不知情,想要被发现,只有……” 他顿了顿,从身后拿出一把洛阳铲,“掘墓盗尸。” 哪怕埋谢云舟的地方是一块平地,可只要挖出里头的棺椁,就能被人发现。 庄子附近发现坟墓,还被盗了,庄子的人自会上报。 所有心思全被猜中,叶桢开始怀疑与谢霆舟合作是不是明智之举。 这个男人聪明得让人生畏。 但既然被猜中,叶桢也没瞒的必要,将藏于后腰的铲子也拿了出来,“兄长可是要代劳?” 盗尸不是什么美差,送上门的劳力不用白不用。 谢霆舟笑着跟在她身后,只不过后头还吊着两尾巴。 邢泽和扶光一人抱着一把铲子,他们才是今晚的主力军。 从怀里掏出两块帕子,邢泽递给扶光一块,为了主子能抱得美人归,他们牺牲老大了…… 四人刚出府,蛮奴从外头回来,同老夫人禀道,“奴找去付大人下榻的地方,才知他去了马场,等奴赶到马场,他人已离开,再找到他时,他从庄上祭拜云舟少爷回来。” 老夫人发急,“他怎的这般鲁莽,一天连跑两个地方,一旦被人知晓,定能猜出什么。” 蛮奴劝慰,“您放心,付大人行事向来谨慎,应当无人发现。” 老夫人还是不踏实,“侯爷可回来了?” 下人回,“回来了,不过同世子说了几句话,又出去了,说是营中有事。” 忠勇侯出门时,留了个心眼,没让人知晓他去马场,故而老夫人院中的下人无法得知他真正的行踪。 老夫人眼中的儿子,从不与她玩心眼,所以,她也没怀疑。 “世子呢?” 老夫人最不放心的还是谢霆舟。 从前的孩子和他父亲一样都有武将的赤诚,说难听点,就是一根筋,不会那么多弯弯绕。 边境锻炼多年,老夫人发现他依旧直白,却精明了许多。 下人支吾,“世子回府便入了墨院,墨院里头情况小的无从得知。” 墨院内外皆护卫,外人想要探得里头消息很难。 蛮奴见老夫人不安,问道,“可要奴潜入看看情况。” 老夫人想了想摇头,“再等等。” 墨院防卫情况,她也有所了解,担心蛮奴进去,未必能悄无声息出来。 蛮奴一旦暴露,谢邦只怕会疑心,她这个母亲为何要隐瞒婢女的身手。 有时候一旦信任缺失,就能牵扯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可她到底也不放心,叮嘱道,“最近都机灵点,留意他们几个的神情动态。” 这几个指的自然就是忠勇侯,谢霆舟和叶桢三人。 被她提防的三人,忙完各自的事,都纷纷往侯府赶。 叶桢和谢霆舟先回府。 分别时,谢霆舟叮嘱叶桢,“庄上的人约莫得中午才能到,你不必起得太早。” 叶桢颔首,“今晚多谢兄长。” 她原本让庄头去发现此事,再上报,谢霆舟却将扶光留下,让他等天明就引着人去盗墓现场。 叶桢也知这样更稳妥些,因而道谢。 谢霆舟笑了笑,“一条船的何须如此见外。” 那种怪异的感觉又上来了,叶桢突然不敢多呆,福了福礼转身回了自己院子。 忠勇侯是快中午时才回来的,他是个尽职的武将,忙完私事又去了军营,处理好营中的事才回府洗漱换衣裳。 刚吃完午饭,叶桢便到了。 “父亲,庄上来报,附近有坟被盗,儿媳听他描述,那地方应是云舟。” 忠勇侯当时将人埋在何处,并没隐瞒叶桢。 叶桢神情有些不安,“可那墓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怎的就被盗墓贼盯上了,尸身也不见了……” 第69章 套话老夫人 忠勇侯腾地一下站起身,“被盗了?” 当时气头上,谢云舟连坟包墓碑都没有,外人怎知那有墓? 只算有经验的盗墓贼能发现动土痕迹,也该知道,这样随便葬下的棺椁不会有值钱的物件,根本不值得费力开掘。 除非盗墓人的目标就是尸身。 寻常人谁会要一具腐烂的尸体? 忠勇侯想到了老夫人,想到了柳氏。 柳氏在佛堂自身不保。 老夫人若要给谢云舟重葬,应会问过他。 随即他想到了付江。 付江与柳氏他们都相熟,昨日还去看过瑾瑶,会不会是他做的? “除了尸身不见,可还有别的痕迹?” 叶桢道,“听庄头说墓前有香烛和纸钱灰烬。” 动手之前还祭拜了! 忠勇侯眸色发暗,但又有一点说不通,对方盗尸,为何没复原墓地? 难道是故意挑衅?还是有别的原因,亦或者是有人挑拨栽赃? 刚这样想,叶桢的声音又响起,“民间有配冥婚之说,庄头说先前附近也发生过偷尸配婚的事,他们通常动手前会祭拜知会死者。 是早起的牧童听到动静,但因害怕没敢上前,只让跟着的黄狗吠了几声,就跑回庄子通知庄头他们。 墓地在侯府庄子的归属范围内,庄头不知要不要报官,故而来请示。” 是狗吠惊动了贼人,才让他顾不上收拾残局? 配冥婚的事忠勇侯也听过,不排除这个可能。 他想到谢霆舟在查付江,谢霆舟能知道付江去看了谢瑾瑶,当也会知道付江去了庄子。 是不是付江,或许该问问他。 刚这样想,人就到了,忠勇侯让叶桢先回去。 谢霆舟却对叶桢道,“此事莫要对外宣扬,让庄上的人先回吧。” 叶桢看向忠勇侯,见他点头,便应了谢霆舟。 她刚出门,忠勇侯迫不及待问道,“付江去了庄上?” 谢霆舟点头,“昨晚得到消息,他去祭拜了谢云舟。 本想告诉你的,但你不在府上。” 忠勇侯心下发沉,他因为付江去了马场。 而付江却又去看他另外一个孩子。 “云舟的尸身被盗,是不是付江做的?” 谢霆舟看忠勇侯,好似看到绿油油的光圈萦绕在他头顶。 他眼也不眨道,“我的人跟着他从庄子回来,见他在客栈歇下便撤了。” 他在收到挽星传话,猜到叶桢行动后,才让人撤的。 武德司的人也是人,不是十万火急的案子,不会日夜不歇地盯人。 谢霆舟曾被教导君子不可妄言,但他不做君子已好多年。 故而说谎毫无压力。 忠勇侯自己也是给朝廷打工的,明白打工人的感受,没觉察出这些话的破绽。 谢霆舟继续道,“至于付江夜半有没有再去庄子偷尸体,你可以去问问老夫人。 付江一个青州过来的,想来没有掐指会算的本事,能自己找到谢云舟的墓。” 这话几乎指明老夫人和付江关系不一般。 可忠勇侯才从谢瑾瑶那知道他们的亲近,他还什么都没同谢霆舟说,谢霆舟是怎么知道的? “你为何觉得是老夫人告诉了付江?” 谢霆舟斜了他一眼。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付江和老夫人同一时间从青州过来,这原不是什么不能公开的,却无人提及。 付江先是去看谢瑾瑶,又是祭拜谢云舟。 他一当地父母官,和谢瑾瑶兄妹关系都好到如此地步,按理,和回青州荣养的侯府老夫人不会不熟。 既熟,为何来京这么久不登门拜见? 寻常人不应该趁你在京时,趁机和你拉上关系么? 可他没有,岂不是有欲盖弥彰之嫌? 只怕他们是不愿你知晓他们的熟络,而谢云舟葬在何处,与付江相识的人里,只有老夫人和柳氏知道。 不是老夫人告知的,难不成是柳氏?” 忠勇侯咬了咬后槽牙,柳氏可是一直被关着的,她只知谢云舟被葬在了庄子,却不知具体位置。 谢霆舟的声音继续响起,“若付江是不屑与你这忠勇侯攀交,那他所做种种岂不是更可疑?” 忠勇侯又不是真的蠢,心里再不愿接受,也不得不承认谢霆舟的话有理有据。 “可我当真是她的亲儿子。” 他喃喃将老侯爷那些事转述给谢霆舟。 “我是父亲亲眼看着出生的,他总不会弄错自己的儿子。 而且母亲这些年对我一直很好。” 若非如此,他先前怎会那般信任母亲。 谢霆舟蹙了蹙眉。 这样听来忠勇侯的身世的确没问题。 但反常必有妖。 “有没有可能老侯爷同你撒了谎。” “不可能,我爹为人正派,对我更是疼到骨子里,他为何要找个假的母亲来骗我?” 父亲对他的宠远近闻名,他虽是儿子,却是父亲捧在手心养大的。 只要有空,父亲就会陪他,除了习武时对他严格和不让他过多参与后宅之事,只要他想要的,父亲总是笑眯眯地满眼慈爱,不曾同他失信过一次。 几十年的父子生涯,他更没发现父亲同他撒过一次谎。 和他同龄的,没有一个不羡慕他的。 就是当今陛下幼时,也曾偷偷将他叫到暗处,说要用他的皇子身份和他换个爹。 老侯爷将忠勇侯当宝贝疙瘩这件事,谢霆舟也有耳闻。 只人性复杂,这世上许多事更是叫人难以捉摸。 他今日说的也够了,便到,“那你慢慢查吧,我先回去了,对了,别忘了我的相看宴。” 忠勇侯佯装踢他,觉得谢霆舟这是忒没有人情味。 他都这样了,他还想着他的相看。 谢霆舟跳开,笑道,“我这做儿子的,总不好跟着看老子的笑话。 那就只能看看心仪的姑娘了,可也不能回回夜里想方设法见人家,办个相看宴,我也好看得名正言顺。” “她都嫁人了,怎会赴宴。” 谢霆舟笑容加深,“办个和上回一样的宴不就行了。” 上回的宴是连家眷一并请来的。 忠勇侯自己满脑子的官司,实在没精力管谢霆舟的事,却又不得不管。 “莫非你那心上人,是上次来赴宴的人之一?” 谢霆舟迈步出门,“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忠勇侯知道他不会说,便懒得再问,他去了老夫人处。 “母亲,云舟的尸身不见了。” 忠勇侯悲声道,“极有可能是被人盗去配了冥婚。” 他假意对付江的事毫无察觉。 这话砸的老夫人手中的茶盏都掉了,“怎么会这样? 谁这么大胆子,敢让侯府公子配冥婚?你可有去找?” 忠勇侯看她,为难道,“母亲,当日儿子否认那是云舟,眼下有何立场去找回他的尸身?” 老夫人急怒之下,倒是忘了这一点,被忠勇侯提醒,她捶他。 “你还有脸说,老身就没见过像你这样狠心的爹。” 她力气依旧如以往那般,瞧着重,打在身上却极轻,似舍不得下手般。 “难道你就这样不管了?任由你儿子死后不得安宁?” 忠勇侯叹气,“只能暗地查访,不过希望不大。 云舟被埋的隐蔽,对方都能找到,只怕是有通奇门异术的方士相助,这些人通常也擅长抹除痕迹。” 老夫人神色一僵,随即有心虚一闪而过。 她那日出门访友,中途见了付江,告知了他云舟的埋骨处。 会不会是付江去祭拜云舟,留下香烛纸钱的痕迹,才叫人发现了那墓? 若是如此,那真是冤孽。 忠勇侯不错眼的盯着老夫人,将她神情尽收眼底,顿觉手心脚心皆是冰寒。 第70章 侯爷知道了 忠勇侯又是一声叹,“且儿子让霆舟查了,近日附近没有需配冥婚的女子去世。 说不得作案之人是外地的,又不能闹出大动静,如此,想要找回来更难了。” 老夫人心里一咯噔。 附近没有需要配冥婚的? 那会不会是付江带走了云舟的尸身? 他曾对云舟被埋庄子很不满,难道是他冲动之下想给云舟换个地方? 忠勇侯盯着自己母亲的反应,手指一点点蜷起,最后紧握成拳。 蛮奴感受到他身上释放的杀意,看了过来。 不被亲情牵绊时,忠勇侯保持武将特有的敏锐,察觉蛮奴的探究,他视线倏然转向蛮奴。 蛮奴没有防备,心下一慌,只得佯装傻气直直与忠勇侯对视。 “蛮奴不去找,蛮奴要保护老夫人。” 老夫人被蛮奴的话拉回神,她瞪忠勇侯,“她一个傻子,你还指望她去找?” “儿子冤得很,是她盯着儿子,儿子以为她有话说。” 忠勇侯有些烦躁道,“儿子也是被这些糟心事给弄糊涂了,她一个只会吃喝的傻东西,能有什么正经事。” 他站起身,“行了,母亲好好休息吧,儿子过来也是同你说一声,免得你不知情,日后再去庄子祭他。 若当真找不回来,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这说的什么荤话,你可是忠勇侯,怎能连自己儿子的尸身都护不住,你就不怕列祖列宗怪罪。” 忠勇侯眉间生出戾气。 “母亲可知,霆舟曾同我说,若他战死,不必送回京城大葬。 只需将他和战士们一道埋在边境,死后亡魂也要守护边境。 他做兄长的有如此觉悟,云舟却是自己走了歪路,才落得此下场。” 无人知道,他的长子,真正的铁血男儿,和大渊千千万万个牺牲的将士们一起,几年前被永远留在了边境。 没有坟头,没有墓碑,只有巨大的坑穴,坑前的石块上记载着他们乃大渊将士,以及牺牲的年月。 这也是他为何能狠心,随便埋了谢云舟的原因。 老夫人不知他的痛楚,她急的是宝贝孙儿的去处,语气也不好了。 “霆舟如今也会说场面话了,他是侯府世子,若真战死,那是无上荣光,怎可能寂寂无名地被葬在外头。 好了,我们不说霆舟,说云舟,你务必将他找回来,否则你别认我这个母亲。” 忠勇侯似被吓住了,忙返回老夫人身边,哄劝道,“母亲,儿子没说不找,是不能大张旗鼓,这才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他很是无奈,“若母亲不信,儿子可指些人给母亲亲自找。” 找吧,他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势力。 老夫人打量他,见他眼底满是血丝,很是憔悴,想着谢云舟尸身被偷,忠勇侯这做父亲的心里定也不好受。 正欲软和些,就听得忠勇侯又道,“不过,母亲,瑾瑶那里,您不能再派人去了。 您时常让人送东西,那混账以为是我心软了,在马场嚣张得很。 儿子便将她送去了别地,请人好生教导一番,待她真正悔过了,就让她跟母亲前往青州,以后在青州寻个人家嫁了吧。” 老夫人又是一急,“青州哪有门当户对的好姻缘?” 她的孙女怎能随便嫁人。 “母亲,她被柳氏惯坏了,做了许多错事,儿子已不指望她在京城能嫁什么好人家。 侯府足够荣耀了,也不需要靠儿女婚事给侯府添光。” 忠勇侯目光真诚,“母亲,瑶儿是我唯一的女儿,这世间没人比我更疼她。 儿子想给她找个能包容她,真心待她好的,家不家世的并不重要。” 老夫人还没想到反驳的话呢,他又噼里啪啦道,“霆舟的婚事也不能再拖了。 儿子戎马半生,除了霆舟,其余几个孩子没一个成器的,儿子实在挫败。 想着等霆舟成了婚,儿子便奏请皇上,将这爵位传给霆舟。 往后儿子便专心教养澜舟和瑾瑶,也能有闲暇常伴母亲左右,在母亲跟前尽尽孝。” “你才四十来岁,怎的就要让霆舟袭爵?” 老夫人不淡定了,“霆舟还年轻,你何不多带他几年?” 忠勇侯却很坚定。 “他已经足够出色了,这次大捷,他居首功,便是没有我,这一仗有他在也会赢,做忠勇侯绰绰有余。” 老夫人手指掐进掌心,她不能让谢霆舟承爵。 心里开始否了给谢霆舟娶妻的计划,“霆舟的情况你也清楚,他那容貌还有名声,想寻个好的并非易事。 但我毕竟是祖母,不会看着不管的,你先安心找云舟。 霆舟的事我会上心,只是我多年不曾在京城久住,对京城情况没从前了解,你给我些时间。” 在这时间里,她得设法让眠眠重新得到谢邦的心,扭转谢邦让爵的心思。 在澜舟长大前,他最好都别动这心思,否则别怪她对谢霆舟下手。 忠勇侯却道,“母亲不熟没关系,这事让叶桢操办便可。 上次那宴请她便做得很好,解决我底下不少光棍。” 老夫人再也绷不住,沉了脸,“你也是糊涂了,她一个弟媳,怎好给大伯哥相看。” 又不是满世界宣告,办宴是给谢霆舟说亲,为何叶桢就操持不得。 何况她眼下是侯府掌家人,由她操办也说得过去。 忠勇侯眸色渐渐幽暗。 母亲找这许多借口,是舍不得这爵位吗? 可他的爵位在立世子时,便是定下要给长子的,母亲反对,是想把爵位给谁? 给澜舟吗? 可澜舟和霆舟都是他的儿子,母亲的孙子,于母亲来说有何区别? 何况澜舟将来是何模样还未可知,而霆舟已然出色,世人都知该如何选。 母亲却再次反常。 莫非……澜舟亦不是他的孩子? 忠勇侯彻底没了套话的心思,敷衍老夫人几句便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叫来陈青,“你秘密前往青州,仔细查一查老夫人这些年和付江的联系,再查一查我的身世,祖籍那边你也走一趟。” 青州曾失守过,当时百姓不是逃了就是死了,见证他出生的怕是不好找。 父亲与祖籍那边的人虽不亲近,但也并非断了联络,没准他们知道点什么。 一番试探下来,忠勇侯如今也不得不怀疑,老夫人究竟是不是他的亲娘了。 可若老夫人不是,那么老侯爷为何要骗他? 忠勇侯想查清这背后的一切。 又吩咐吴东,“你亲自盯着老夫人,谨慎些。” 他今日说的那些话,已让老夫人坐不住了,忠勇侯想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更想看看付江又会做出什么。 两个亲随皆领命下去。 他又让人请来叶桢,将为谢霆舟相看的事说了。 “需要什么人手你尽管提,若发现有什么异常,你可直接告知我,亦或者霆舟。 老夫人年纪大了,有些事不必搅扰她。” 这是已经不信老夫人了。 叶桢的计划完成得很顺利,她恭顺应话,“儿媳省得,会尽力办好此宴。” 自从叶桢当家后,府里的事就再没让忠勇侯操心过。 忠勇侯对叶桢也是越发的满意,见此不由心生感慨。 若谢云舟不是他的儿子,那叶桢也不是他的儿媳。 将来真相暴出来,这可怜的姑娘该何去何从。 他自己或许也会变成孤家寡人。 这个念头让他心底一片悲凉,他突然道,“叶桢,若有一日你想离府,便如实告知父亲,父亲会将这府中一半钱财赠于你。” 另一半,他想留给面具下的那个人。 若最后证明澜舟是他的孩子,那剩下的那一半,便由他们两个平分。 叶桢是女子,得多些钱财傍身。 谢霆舟过来时,刚好听到这话。 夜里做面具时,他主动提及此事,“看来老头子心里已经有数了。” 叶桢没有回应。 谢霆舟察觉不对劲,走上前,却见她垂眸发呆,“你怎么了?” 叶桢长这么大,第一次得到男性长辈的关怀,是忠勇侯给的,今日,忠勇侯决定将一半家产给叶桢。 叶桢是震惊的,震惊过后有些愧疚。 她问谢霆舟,“若有一日,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算计,他只是我用来复仇的棋子……” 会如何? 谢霆舟眸底复杂,应是会决裂。 忠勇侯有他自己的傲气。 但他知这样说,叶桢定然难受,正欲想更好的措辞时,邢泽来了,“主子,付江刚鬼鬼祟祟进了康乐公主府。” 第71章 病糊涂了 付江一个时辰后才从公主府出来。 送他出府的是公主府的大管家,态度和蔼。 具体为何事,跟踪的人暂没打听出来。 谢霆舟同叶桢道,“康乐是先皇胞妹,曾是皇家最娇蛮尊贵的公主。 当今皇帝弑兄夺位,如康乐这般拥护先皇,与先皇关系亲近的公主,本不会有好下场。 但康乐曾救过皇后性命,皇后为她求情,如今,康乐虽不及从前那般得势,却依旧是皇家不可忽略的存在。” 对外,是先皇驾崩传位给当今皇帝,谢霆舟告诉叶桢的是皇家秘辛。 “公主府的大管家是康乐亲信,付江能得他亲自相送,又是半夜入府,里头牵连不一般。” 除了模仿世子,他私下里话不多,习惯点到为止,但同叶桢说话,他不嫌费力说得格外明白。 叶桢知他是好意提点,心存感激。 她前世与付江无仇,但今生她杀了谢云舟,报复了柳氏和谢瑾瑶,她们都是付江的人,叶桢与付江注定为敌。 若付江有了公主府做靠山,叶桢想要解决柳氏她们就又多了阻扰。 她想夜探付江下榻的客栈,找机会杀了他。 谢霆舟看出她心思,“老头子如今知道付江和柳氏的事,隐而不发,他有自己的计划,必定也会派人盯着付江。 他这些年培养了几个死士,平日藏在军中,都是一等一的盯梢好手,你出现只怕会被他们发现。” 于叶桢,付江存在的意义是让忠勇侯发现柳氏的不贞。 但对忠勇侯来说,付江夺妻,戏耍他多年,是不共戴天之仇。 叶桢重生以来步步筹谋皆为报仇,最是清楚唯有亲自制裁仇人,才能发泄心头恨意。 利用忠勇侯复仇,他日知道真相,忠勇侯会生气,或许会与叶桢决裂。 但若叶桢今夜杀了付江,剥夺了忠勇侯手刃仇人的机会,他满腔恨意无从发泄,加之算计在前,说不得最后会与叶桢反目为仇。 叶桢不想与忠勇侯为敌。 再理智些,她还不知付江与公主府究竟是何关系,若杀了付江,却惹了公主府为敌,得不偿失。 “等查到他今晚目的,请兄长告知。” 叶桢看向谢霆舟,“不知我还能为兄长做些什么?” 公主府里的情况,她只能依靠谢霆舟,但叶桢不想欠人情。 关系不够亲近才会边界分明,谢霆舟眸色微暗。 他笑,“那便做碗素蟹粉吧,用菌油。” 叶桢亦笑,“好,再给兄长做两道没尝过的。” 只这饭到底没做成。 忠勇侯院里的人来了。 “世子,侯爷病了,不想惊动老夫人,还请您去看看。” 一旦请医,难免会被老夫人察觉,他底下的人便想到了谢霆舟。 往日连个喷嚏都少打的人,突然病倒让谢霆舟想到世子出事时,忠勇侯一滴眼泪也未落,却病了三日才睁眼。 他不敢耽搁,对叶桢道,“你先回吧,我去看看,素蟹粉不必做了。” 跟着下人到了忠勇侯房中,人已经烧得嘴唇起泡了。 听到他的声音,忠勇侯眼皮微动,却没能睁开。 谢霆舟替他号了脉,开了方子让邢泽去抓药。 昏昏沉沉的人却一把抓住谢霆舟,“别在府里取药。” 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他现在没力气同老夫人演母子情深。 “知道,他去外面抓。” 见他衣裳全部汗湿,谢霆舟让人备了热水,给他擦身。 忠勇侯不肯配合。 下人为难道,“小的试过多次,侯爷不让。” 谢霆舟挥了挥手,“下去吧。” 他亲自来。 忠勇侯却睁了眼,眼神迷蒙,双手抱胸,“我爹说,男子在外也当护好自己,不可随便叫人脱了衣裳,我得听我爹的。” 人虽病着,力气依旧大得惊人,谢霆舟气笑了。 “现在你是我爹,我是你儿子,这是在家里,不是外面。 我爹也说,衣裳湿了就得及时更换,你爹素来疼我爹,所以,这事得听我爹的,明白么?” 忠勇侯被绕晕了,眼珠子都转不动了。 趁他思虑间,谢霆舟替他擦了上身,换了上衣。 要换裤子时,忠勇侯反应过来了,抓紧裤头,“你爹是晚辈,得听我爹的,裤子不能脱。” 大有一副谢霆舟敢脱,他就能垂死病中惊坐起,与他干一架的架势。 忠勇侯病糊涂时,就像寻常人喝醉了一般,又娇又作,都是老侯爷宠出来的后遗症。 同他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多年前谢霆舟已见识过一回。 因而耐着性子道,“我是谢霆舟,以前我受伤,你也脱过我的衣裳,为我清理伤口。 现在我替你更衣,我们才能扯平,堂堂忠勇侯不能欺负部下。” “我不欺负霆舟。” 忠勇侯渐渐松了手,“霆舟是我儿子,不是部下,他自小没了娘,我不能欺负他。 可……可我不是一个好爹,明明我得到过那么多的父爱,自己却做不好霆舟的父亲。” 他握住谢霆舟的手,“是不是爹对你不好,常骂你,你才想立功证明自己? 每次打仗冲前头,爹每次都跟着提心吊胆,生怕你受伤,想说关心的话,最后都变成了骂你的话。” 谢霆舟一只手被他握住,另一手手为他换衣,“上战场是为护国保家,立功是赤诚报国的水到渠成,绝非初衷所求,你不许小看自己的儿子。” “对,对,对,我的霆舟不是狭隘之人,他有大爱,有大抱负。” 他突然一巴掌打在自己嘴上,“都怪这死嘴,怎么就不知道夸夸你。 我爹就常夸我的,你娘也爱夸人,她常说我是这世间最男人的男人,往后我们的儿子定也顶天立地,铁骨铮铮。 其实她不知,我最娇气爱哭了,第一次杀敌,回来后我躲在被子里哭,是我爹哄了许久。 相看时,我第一眼看中你娘,但听闻你姨祖母不甚满意侯府,我急得半夜赖在我爹床尾哭,不帮我全了这桩婚事,我就不许他睡觉。 后头你娘怀了你,我害怕她生产有危险,却又不得不前往战场,眼泪不知流了多少。 但不敢叫你娘知道一点,我怕你娘得知后嫌弃我……” 裤子换好了,他的话也止住了。 邢泽抓了药来,拿出墨院小灶房熬药,谢霆舟便坐在床边,用玉勺沾了蜂蜜给他润唇。 忠勇侯便又开始了,“你娘走了,我心中愧疚,便想啊,那就把你培养成她喜欢的样子。 因而我不喜你哭,不喜你软弱,对你很是严苛,可我不知你竟受了那么多委屈。” 他侧身蜷缩,抱着谢霆舟的胳膊,呜咽出声,“听兰该恨死我了,我也恨死自己了……” 娄听兰,他原配夫人,世子亲娘的名讳。 叶桢端着药进来时,看到的便是忠勇侯抱着谢霆舟的胳膊,抽抽搭搭的哭的好不凄惨。 谢霆舟一脸无奈。 等药不烫了,他拍忠勇侯,“起来喝药了,再哭营帐外的将士们就能听到了。 届时,他们传到听兰耳中,听兰该笑话你娘们唧唧,另择他婿了。” 哭声戛然而止! 第72章 啊,亲上了! 忠勇侯喝完药,便昏睡过去了。 叶桢没急着离开,“侯爷没事吧?” 瞧着情况不太好的样子。 谢霆舟摇头,“无大碍,退热了便能清醒了。” 上次比这病得更严重,醒来后又是龙精虎猛。 叶桢便没再问,也在房中坐了下来。 公爹生病,儿子儿媳守在床前,本是佳话,偏又不是亲夫妻,一时间气氛有些沉寂。 谢霆舟找话说,“怎的是你熬药?” “不知侯爷情况如何,我便在墨院等消息。” 见到邢泽要煎药,她便上前了。 谢霆舟歉声,“是我疏忽,该让人告知你一声的。” 叶桢摇了摇头,“兄长不必如此。” 她来时,院中不见一个下人,应是谢霆舟为全侯爷威严,将下人们打发了。 他自己又被忠勇侯拽得死紧,就算想通知她,他也脱不开身。 再说,他没有必须告知她的责任。 他们终究不过萍水相逢,等报了仇她是要离开的。 叶桢也察觉到枯坐的尴尬,亦寻了个话头,“侯爷从前也这样病过吗?” 刚刚那一幕,她是有些震惊的,从不知侯爷也会有那样脆弱的一面。 谢霆舟却是司空见惯的模样,应不是第一回见到。 男人点头,“他长子战死那会儿,也病过一回,比这严重。” 那时也是谢霆舟照顾的他,当时他们不算相熟,谢霆舟自己也身受重伤,那三日对他来说很是艰难,也印象深刻。 叶桢眼眸微动。 真正的世子牺牲了。 也就是说忠勇侯知道眼前这个是假的。 谢霆舟知道她在想什么,索性道,“让我替他继续活下去,是霆舟的遗愿。” 而他也需要一个能立于人前的身份。 叶桢双手交叠,两手拇指关节一下下刮着,心头百转千回。 武将战死是荣耀,忠勇侯却瞒下此事,任由眼前人顶替儿子身份。 且瞧着他对眼前人很是不错,甚至称得上纵容。 叶桢觉得刚刚那些话,不该是她听的。 谢霆舟却又开了口,“我们数次救彼此性命,是生死之交,他的梦想是打退北梧,那亦是我想做之事。” 他看着叶桢手上动作,眼底隐隐有笑意,藏在寺庙杂物间的那些日子,姑娘思考时亦做过这样的动作。 “若非那日在山里遇见你,我本是看过姨祖母便会返回边境。 再假死将属于霆舟的荣光还给他。” 叶桢没看他,故而没留意他眼底的深意,只心里暗道,果然如她所料,是她的重生改变了事情发展。 “那件事兄长查得如何了?” “暂无进展。” 叶桢有些底气不足,想着那刺客的身份能影响眼前人的去留,对他来说定十分重要。 “那会不会是我弄错了,那刺客只是恰好出现在庄子附近,并不是谢云舟的人?” 若谢霆舟查到现在还没结果的话,只能说明刺客暂时还不是谢云舟的人。 那前世就是她出事后,刺客才到了谢云舟身边,但她被关破屋,并不清楚谢云舟那些年身边发生过什么事。 而今生和前世的发展又不同了,叶桢担心自己给的信息,会让谢霆舟走弯路,故而这般提醒。 谢霆舟则在想,叶桢身上到底还发生过什么?让她连真话都不敢讲。 叶桢没得到他的回应,又被谢霆舟盯着,只当他是怀疑自己,心里有些发虚。 恰此时,昏睡的人翻身,发出痛哼,“难受,好难受……” 叶桢忙借机起身往床边走。 谢霆舟照顾过忠勇侯,知道他这般动作是要作妖,担心他伤着叶桢,也忙跟着起身。 两人便这般撞在了一起,叶桢避嫌后退,身后有东西绊了一下,眼见着就要摔倒,谢霆舟忙伸手拉人。 两人还未站定,好死不死,忠勇侯一脚踢了过来,谢霆舟的后腰被踢了个结结实实。 武夫的力气不可小瞧,两人踉跄往前。 谢霆舟担心叶桢受伤,硬是拼力转了个圈,自己垫在了叶桢身下。 一切发生的太快,叶桢没想到谢霆舟会救她,更没想到忠勇侯会忽然一蹬腿,那力道她只听风声便知有多重。 先是被踢一脚,又被她砸,叶桢不知谢霆舟情况如何,忙抬头欲起身查看。 身下男人则担心叶桢,也抬起脖子要查看她,两个人的唇便这样猝不及防的空中相碰。 亲上了! 叶桢大脑一片空白! 谢霆舟心跳如鼓,他亦装的一副发懵神情。 等叶桢反应过来,他才嘶的一声,将脖子放回了地上。 疼痛难忍的样子。 叶桢便顺势佯装顾不得尴尬,忙起身,“你怎么样了?” 谢霆舟朝她伸手,“不太好。” 腰是真的疼,但装也是真的装,不至于到起不来的地步。 最后是叶桢双手将人扶起,再架着他的胳膊扶到了椅子上。 床上的罪魁祸首依旧哼着,“难受……” 然后拳打脚踢,被子早不知被蹬到什么地方。 在叶桢心里,忠勇侯是长辈,但他眼下身上没了被子,只着中衣,她背过身避嫌。 可谢霆舟伤了腰,怕是无法给他盖好被子,总不好叫生病的人再着凉。 叶桢便道,“我去寻邢泽或扶光进来,也让他给你上点药。” 谢霆舟舍不得她走,“不可,老头子生病时跟返童的孩子一样,上回还拉着我的袖子喊了半宿的爹,我的伤忍忍不碍事。” 这是实话,但当时邢泽也在。 叶桢不知他心思,想着往日威风凛凛的侯爷被邢泽扶光看到那样一幕,确实不好。 “那……” 那我去。 话还没说出来,谢霆舟又伸了手,“拉我起来,我去。” 叶桢心思澄澈,但他也不想她去盖这个被子。 他艰难起身,替忠勇侯盖好被子,哄道,“好好睡觉,别乱动。” 忠勇侯烧得正梦见他爹呢,听见这话,嘴一张,便是,“爹,我难受……” 叶桢嘴唇微张,半晌才合上,艰涩问了一句,“他醒来后会记得吗?” 谢霆舟觉得她刚刚的样子有点呆,很是可爱,笑道,“不会。” 他不想冷场,解释道,“有的人受到重大刺激,会短暂地逃避,只记自己想记的,亦或者回到令自己愉悦有安全感的时光里。” 忠勇侯便是如此。 叶桢颔首。 长子去世,母亲妻子背叛欺骗,疼若珍宝的孩子们都是情敌的,的确是不小的打击。 寻常人遇上这样的事,只怕早已是震怒癫狂,忠勇侯心里怕是恨不得将柳氏付江等人千刀万剐。 这般想,叶桢感激谢霆舟阻止了她去杀付江。 想到谢霆舟就忍不住想到刚刚的事,脸不受控制地温热。 叶桢在屋里呆得不自在,寻了借口,“我去给侯爷熬些清粥。” 老夫人对这里的事一概不知,她胆大包天,让蛮奴带了付江进府。 “云舟的尸身是不是你带走的?” 她怒问付江,“你怎能这般冲动?万一被谢邦察觉该如何是好?” 付江在来的路上听蛮奴说过此事,否认,“不是我,我若要做也会告知你。” 老夫人冷哼,“你去马场,去庄上可告知过我? 来的路上,我几次提醒你切勿冲动,云舟已经没了,澜舟还小,一时还无法承爵,我们得格外小心,重新布局。” “那还要等多少年?” 付江反问她,“澜舟才五岁,是等十年还是十五年?我已经四十多了,等不及了。” 老夫人眉心一跳,“你想要做什么?” 付江冷笑,“做我们该做的。” 第73章 阴谋 老夫人不放心,坚持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付江还需要老夫人配合,透露道,“我请了康乐公主帮忙,此后调任京城。” “康乐公主?” 老夫人惊讶,“她怎么会帮你?” 付江眼里露出一丝玩味,“公主的驸马当年是我找回来的。” 不仅如此,他还替她解决了大麻烦。 老夫人眸中讶异更甚。 先皇在位时,指了鲁国公府的小公子韩子晋为康乐的驸马。 只等康乐及笄,两人便完婚,谁知韩子晋这个准驸马外出游学时失踪了。 韩家举全力寻了近一年,也没能寻到人,只能放弃,唯有痴恋韩子晋的康乐公主坚持找人。 且多年未嫁,生生等成了近三十的老姑娘,就在大家以为康乐要苦守一生时,老天不负有心人,韩子晋被找了回来。 两人重续前缘,当时在京城引起不小的动静。 有人赞康乐公主重情重义,也有人私下议论皇家公主竟满脑子只有个男人,不长进。 但不论大家怎么评论这事,众人都明白驸马在康乐心里的位置。 公主对帮忙找回驸马的人自是感激,只老夫人怎么都没想到这个人会是付江。 “怎么没听你同我提过?” 付江大多时间都在青州,又是怎么认识韩子晋还将他找回来的? 付江笑,“以前偷偷来京看你时,见过他,在外头见到便认了出来。 没同你提是因为我没想过用这个恩情,可如今不得不用了。” 他没说实话,他不告诉老夫人,是因他有自己的谋算。 担心被老夫人看出来,忙丢出别的话转移老夫人注意力。 “我得留下帮衬你们,澜舟一年内必须承爵。” 老夫人果然没深究,“他还那么小……” “若谢家父子都没了,侯府只剩澜舟时,他便不小了。” 老夫人惊骇,“你想对谢邦动手?他可是陛下器重的臣子,一个不好被查出来,你我都得人头落地。” “你亲自动手,别人就查不出来。” 付江脸上露出一丝委屈。 “从前你说大渊需要他这个武将,我们也需要他替侯府争功,不让我出手,现在战停了,你还犹豫。 你是不敢,还是不舍? 那我呢,我空等多年,对我又何其不公? 是你说要将侯府给我,我才生出这样的野心,可我从年少等到了不惑之年,等我老了,要这侯府还有什么意思?” 老夫人转了视线,“本很快就能成事的,谁知道云舟他会出事。” 她的确从未想过对谢邦下手,她要的从来都只是谢霆舟的命。 老夫人原本想的是,弄死谢霆舟,让云舟讨得谢邦欢心,她再寻个由头让谢邦让爵离开京城。 云舟是付江的儿子,云舟得了爵位,就等于付江得了爵位。 可谁知道,谢霆舟非但没死,还立了大功归京,反倒是云舟声名狼藉丢了性命。 而云舟会变成那样,都是眼前这个和眠眠,这俩不省心的东西闹的。 付江看出她眼里的责备,苦笑一声,“在你心里我终究是比不过谢邦,罢了,你不忍动手,我不勉强你,我亲自来。” 老夫人又担心他出事,忙道,“你让我想想,就算要动手也需要周密安排。” 谢邦只是信任她,但并非真的蠢笨,外人想杀他,可不容易,风险也大。 这是松了口了。 付江神情好看许多,“我不催你,你可以慢慢考虑,在此之前,我们得先设法除了谢霆舟和叶桢。” 杀谢霆舟是他们多年达成的共识,只此人太难杀,一直未如愿。 至于叶桢,付江阴沉了脸,他从柳氏和瑾瑶口中得知,她们会落得那般下场,皆是叶桢搞得鬼。 就连云舟的死,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一个乡野村妇,得了谢邦赏识就真把自己当枝头的凤凰了。 他早晚要拔了她那身山鸡毛,将她打回原形,再弄死她。 这一点老夫人没意见,“你可有计划?” 谢邦生了让爵谢霆舟的心思,的确不能再留谢霆舟了。 掌家权落回他们手中,他们也更好行事。 付江附在老夫人身边低语,“听说谢邦要给谢霆舟相看,这是个动手的机会……” 半个时辰后,付江离开,吴冬和邢泽相继到了侯爷的院子。 侯爷还在床上人事不知,吴冬无从汇报,只得一旁候着。 倒是邢泽上了前,将付江来侯府以及他和老夫人的对话告知了谢霆舟。 “主子,要如何对付您和少夫人,那厮声音太小,属下听不到。 不过属下发现,老夫人身边蛮奴的功夫远不止她先前透露的那么简单。” 他这话没避着吴冬,还指了指他,“我俩刚刚险些被她察觉。 这老夫人藏个高手在身边,还肖想将侯府给付江,她定然不是侯爷亲娘,那付江倒像是她亲儿子。” 不过两人倒是谨慎,连彼此称呼都不曾,弄得他好奇的不得了。 吴冬要同忠勇侯汇报的也是这些,但他可不敢像邢泽那样问主子话。 可见谢霆舟没有不愉,他也大着胆子试探回了句,“不一定不是亲娘。” 如付江所言,若老夫人要对侯爷下手,从前的侯爷不会设防。 那老夫人就得逞了,她没动手,可见她对侯爷还有一丝不舍。 这就不能彻底排除他们的母子关系。 但最后老夫人选择了帮付江,因而吴冬觉得,“但付江定是老夫人至亲之人。” 不是儿子也定是她十分在意之人。 谢霆舟听完并未发表言论,是或不是,已经不重要了,老夫人最终还是会对忠勇侯下手。 这便是弃了母子情分。 正欲吩咐两人继续盯着时,耳郭微动,是叶桢回来了。 他忙朝邢泽使了个眼色,邢泽功力不及他,没听到动静,但他福至心灵明白谢霆舟的用意。 夜半三更,少夫人还留着这里,定是他家主子使了坑蒙拐骗之术,能编什么理由,见过侯爷丑态的邢泽不难想到。 他们若在这,主子的鬼话就得穿帮,还怎么留住少夫人与她他多相处。 邢泽忙佯装看了眼床上,而后快速拉着吴冬往后窗走,“侯爷好像要醒了,我们快走。” 吴冬被他拉着从后窗翻了出去,才反应过来,“为什么不走房门?” 邢泽心道,走门岂不是要和少夫人碰着对着。 他胡诌,“我担心侯爷知道我们见过他病倒的窘态,面上挂不住,一着急,习惯性翻窗了。” 这理由算说得过去,可,“侯爷醒了,我得给他汇报去。” 他跟着跑什么啊。 邢泽怎能让他回去坏谢霆舟的事,他揽上他的肩,“哎呀,吴冬叔,有我家主子在,他会转告的。 侯爷难受得都病倒了,正是需要安慰的时候,此时,除了我家主子,谁能安慰他? 侯爷康健最重要,那些破事先丢一边,走,我们再去定付江那孙。” 吴东本也是奉了忠勇侯的命令,亲自盯着老夫人和付江,想到这两人敢合谋害他家侯爷,心里怒起跟着邢泽走了。 忽悠成功的邢泽反而耷拉了眉眼,也不知这样帮主子做到底是对是错。 第74章 诡计 叶桢熬好了粥,端了一碗过来。 忠勇侯还没醒,这粥是给谢霆舟的。 先前答应给谢霆舟做素蟹粉,因着忠勇侯生病没做成,叶桢想着他病床前守一夜,应会饿。 一并带来的还有药膏,和一些腌制小菜。 谢霆舟尝了一口,吃出小菜里有菌油,是南边口味,“你自己做的?” 叶桢轻嗯了声,刚到京城,吃不惯这边的东西,柳氏又故意苛待,她和挽星只得自己想办法做些南边的小菜。 “粥在炉上温着,侯爷醒来便可吃些,灶上也留了小菜,若吃得合胃口,可让人去我院子找挽星拿。” 没特指是谁,谢霆舟若想要,叶桢不会吝啬一点小菜。 听出她要离开之意,谢霆舟开口,“你有无听过康乐公主和韩驸马的事?” 叶桢点头。 她先前虽被困后院,但夜里没少出去,康乐公主和驸马的故事她有耳闻。 “兄长可是探听出了付江的事?” 谢霆舟实在喜欢与叶桢说话,他才抛了个头,她便猜到他要说的。 好似心意相通许久的恋人,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嘴里的粥都甜了。 咽下口中蜜糖,他不紧不慢,“驸马是付江寻回来的。” 叶桢微怔,“听闻公主对驸马一往情深,事事以驸马为重。” 付江对康乐有这个恩情,怪不得能让公主府大管家亲自相送。 他这个节点上去找公主,是要借公主的势为柳氏他们报仇,还是谋官? 康乐是皇家公主,有皇家人的气节,不会轻易参与别人后宅之事。 何况,付江又怎敢轻易透露他和柳氏关系,那就是后者了。 “他想留在京城。” 谢霆舟放下勺子,将邢泽探听的事告知了她。 “他应是要在宴会上要我的命,约莫是下毒或刺杀。 侯府世子死了,老头子必定迁怒你这个宴会操持者。” 这样叶桢的管家权就保不住,在付江他们眼里,没有管家权和忠勇侯庇护的叶桢,犹如蝼蚁。 谢霆舟说出自己的猜想。 叶桢认同他的推测,不由也坐了下来。 “既是为兄长相看而办的宴,想来他们还得给兄长定个相看人选。” 他们自己不好近身,没准就是让那人动手。 要指使对方做这样重要的事,对方要么是他们自己的人,要么是能被利用的人。 谢霆舟笑,“没错。” 这人是谁,他们只需盯着付江和老夫人便能得知。 谢霆舟云淡风轻。 “为我相看只是幌子,我们的目的是给他们搭戏台,所以,你不必太过费心。” 他趁机同叶桢解释。 “若宴上出现任何问题,及时让人来寻我。” 这话忠勇侯也同叶桢说过。 但叶桢看得出来,忠勇侯是真心想为谢霆舟择妻。 叶桢不敢敷衍。 谢霆舟看她认真神情,心头无奈,只得又说回康乐夫妇的事。 “这世间事从来都是有两面的,付江寻回驸马,得了康乐的感激,以此为自己谋好处。 但他也因此得罪不想让驸马回来的人,比如韩驸马本人。” 叶桢眼眸微亮,等着谢霆舟说下去。 谢霆舟如她的愿,“韩驸马是鲁国公的幼子,才华远胜其兄长。 权贵世家若无例外,惯来都是嫡长子继承家业,其余子嗣则会成为家族的铺路石。 与皇家结亲就是很不错的选择,但对韩子晋本人来说,则是前程尽灭。” 大渊朝的驸马不掌实权,韩子晋一旦尚公主,满腔抱负只能化为空谈。 叶桢听出话外音,“他不想做驸马,故意失踪?” “起初是否故意不得而知,但他回京后并不愿娶康乐。” 韩子晋被找回来后,鲁国公府对外声称他是失忆,不记得自己身份,故而流落在外多年。 他曾亲耳听到韩子晋对康乐承认,他并未失忆,伤好后不回京是不甘心命运被操纵。 大概他以为自己在外躲几年,等康乐嫁了人,他便能如常娶妻,再奔自己的前程,可他没想到康乐会一直等下去。 而谢霆舟更清楚,康乐会等,除了对韩子晋念念不忘,还因那时先皇已驾崩。 龙椅上那位看在皇后面上允康乐活命,保留公主之尊,却绝不允她身后有势。 一个满脑子只有情爱,却嫁不出去,与朝臣没有任何牵扯的公主,才叫皇帝放心。 韩子晋被找回来时,原本忠于先皇的老鲁国公去世,继任的鲁国公是皇帝的人。 他自然乐得一个成全皇妹的好名称,还能让韩家人帮他盯着康乐。 只这些若告知叶桢,以叶桢的聪慧只怕会猜到他身份。 谢霆舟敛了情绪,“韩子晋那边交给我。” 叶桢敏锐地察觉他情绪的变化,再想到邢泽那日的话,她捂唇打了个哈欠。 谢霆舟见她泪光盈盈,以为她犯困了,心软了,“你早些去歇着吧。” 约莫知道忠勇侯的情况,叶桢也没那么担心,她顺势离开,不愿探究谢霆舟的身份。 “小姐,您回来了。” 刚踏进院门,坐在门槛上的朝露起身相迎,“饿不饿,要不要奴婢给您拿些吃的?” 叶桢摇头,“怎的还不去睡?小孩子要多睡才长得快。” “挽星姐姐说我最近长高许多了,只怕二哥见了都会吃惊。” 朝露跟在叶桢身后,迟疑道,“后日是二哥生辰,以前大哥在时,都给我们做生辰面。 小姐,我后日能不能告假去军营外,给二哥送碗生辰面?” 她问得小心翼翼。 叶桢笑,“让挽星陪你去……” 倏然她想到什么,问道,“朝露,你爹当年走镖是在哪里出事的?他如今年岁几何?” “青州。” 朝露答,“根据我奶捡到他的年纪推算,他如今应是四十上下。” 叶桢心口一跳,都对得上,竟这么巧么? 另一头,叶桢走了没多久,忠勇侯便醒了,是彻底清醒了。 “你怎的在这?” 他问谢霆舟,竟又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倒是比上一次好得快。 谢霆舟也放心了,起身,“听说你身子不适,我过来看看,如今你没事,我便回去了。 先前不知你病何时能好,我也没空一直照料你,便让人秘密告知了叶桢。 她担忧你,给你熬了药,又亲自给你熬了粥,忙到刚刚才回,你吃些。” 他不忘替叶桢邀功。 忠勇侯便觉,人生还有指望,起码谢霆舟和叶桢这两个没有血缘的孩子,是关怀他的。 可欣慰了没多久,就从吴冬口中得知了付江入府之事。 心中似烈火灼烧,“告诉叶桢,七日后办宴。” 他又往老夫人处走了一趟,告知她办宴时间,请她帮忙给谢霆舟物色妻子人选。 老夫人见他如往常那般信任自己,满口答应,翌日便出府访友。 忠勇侯忍着情绪又来表了一番孝心和谢意,老夫人毫无怀疑。 连着出门三趟,她和付江选定了一人。 礼部尚书的嫡长女,崔易欢。 今年十九岁,是崔尚书原配夫人所生,曾定过一门亲事,但被继母所生的妹妹抢了去,至今乃待字闺中。 老夫人和崔老夫人相熟,知道这崔家大姑娘是个弱懦又没什么智慧,容易被摆布的姑娘,在崔家过得不如意,想嫁人脱离崔家。 崔家嫌她是拖累,也巴不得早些甩脱这老姑娘。 若她借崔易欢的命,除了谢霆舟,以崔家对崔易欢的态度,只要她给崔家一些好处,他们不会追究。 但这样的儿媳忠勇侯定是不满意的,为了迷惑忠勇侯,老夫人选了好些个京中贵女给忠勇侯。 有吴冬时时汇报,忠勇侯已然知道老夫人计划,心底恶寒,面上却是一片感激。 时间便在母子互相演戏中,来到了开宴这日…… 第75章 谢霆舟打扮给叶桢看 这次的宴会规模比上次小上许多,但却更为气派体面。 红缎从侯府大门一路铺到正院,丫鬟婆子小厮清一色的新衣新鞋。 燕窝粥,鱼胶羹被拿来做点心,泡的茶是宫里御赐下来的,连客人们漱口、洗手用的水都是用上好的干花泡制,灶上忙碌的席面更是许多大户人家都难见的珍馐美味。 穷苦百姓见了,定会叹一句奢靡,但今日来的都是京中豪贵,他们只会感叹侯府家底殷实。 知晓此次办宴是为给世子相看的,则觉这是老夫人对长孙婚事的重视。 想着谢霆舟这家世家底,掌中馈的如今也不是柳氏那个继母,而是寡居的叶桢,弟媳怎么都越不过长嫂,许多人不由动了心思。 老夫人对忠勇侯的说法也是如此,“咱家霆舟到底容貌有损,听闻最近在武德司大刀阔斧又得罪不少人。 他年纪的确不小了,这次怎么说也得给他定下一个无论相貌还是品性才情都上佳的女郎,我思来想去,得让侯府的尊贵为他添砖加瓦。 虽开支大些,但都是为了孩子,这做长辈的呀,一生所图不过就是孩子过得好……” 若忠勇侯不知老夫人真面目,定信以为真。 可如今他由这件事,想到了往日不曾留意的,自父亲去世后,母亲就开始奢靡摆排场了。 起初去青州,说不放心侯府,总会回来住半年,那时是听兰掌家,母亲常在他面前感叹,“听兰这孩子当真是京城最好的儿媳,生怕我在青州吃了苦头,这一回来样样都给我最好的。 就是过于奢侈了,母亲想着你们父子博来这富贵不容易,心里总有些不踏实,但听兰在王家被宝贝着长大,也不好叫她来我们家受委屈。” 听兰是他求来的,他更不舍她委屈,听了母亲这话,也只当是听兰的孝心,盼着他们婆媳和睦,便不曾问过听兰。 后头听兰去世,侯府重新由母亲主持大局,母亲又将柳氏给他做了续弦,将侯府交给柳氏,母亲再度回了青州,之后回京就没先前那么勤了。 他又常在外,就算再看到母亲骄奢,做儿子的也不好多想。 现在想来,母亲表里不一,只怕听兰那会在母亲手里也受了不少委屈。 想起原配妻子,忠勇侯总是愧疚伤怀的,但这些情绪毫无用处。 他拿了公务出来处理。 今日来的主要是各家夫人们及她们家中的小辈,不必他招待。 他露了个面,见了几个和老夫人一样辈分的便回了书房,间或听一听下人对宴会情况的汇报。 谢霆舟则在镜前挑衣,红的,蓝的,青的,白的,黑的,紫的已经试了好些套。 没一件满意的。 邢泽和扶光面面相觑,他们的主子何时这般讲究过? 两人心中门清,主子今日这反常是为了穿给少夫人看呐。 可主子身高腿长,身姿挺宽,穿哪一件都好看。 再这么比较下去,若还没一个结果,怕是要怪罪他们兄弟俩不会挑衣服了。 邢泽灵机一动,假意对扶光嘀咕,“哥,你下回别给主子弄这么多颜色的衣裳,颜色一多,眼花缭乱,选择就是困难。 听挽星说少夫人惯爱素白,衣柜大多都是这些颜色,早间起来随手拿一件就成。” 扶光担心弟弟出馊主意,“那是少夫人寡居不便穿别的颜色。” 他就觉得自家主子穿亮色最好看。 这事邢泽还真打听了,坚定道,“少夫人就喜欢素色。” 谢霆舟听了进去,最终挑了一套烟青色锦袍。 这种颜色的长袍,他从前倒是常穿,这些年在边境,几乎以玄色为主。 故而叶桢也是第一次看到穿淡色的谢霆舟,颇有温润如玉的感觉,再想到他面具下那张天姿仙容,若摘了面具,不知要迷倒多少女子,叶桢不由多看了两眼。 谢霆舟便觉得让邢泽接近挽星还是有点用处的,回头得多赏,鼓励他再接再厉。 他这打扮,再加上周身气度也惊艳了不少其他女眷。 尤其崔易欢。 在谢霆舟出现后,她的视线就没从他身上挪开过,老夫人余光打量她,很是满意。 待谢霆舟拜见各位,露面结束后,老夫人让叶桢招呼女眷前往水榭看戏。 今日请的戏班子是曾进宫为皇后唱戏的,在京城很受追捧,女眷们纷纷前往。 崔易欢跟着起身时,桌上茶盏不知怎的被带翻,茶水湿了她的衣裳,老夫人让婢女带她去更衣。 她同崔老夫人道,“戏班子排的新戏,今日是初唱,错过可惜,你们先过去吧,老身等崔大姑娘一道。” 崔老夫人约莫猜到她是要同崔易欢说点什么,她本就不甚喜欢大孙女,若她能攀上侯府的亲事,也不枉费崔家养她一场。 可她也清楚,自家这老姑娘怕是难入谢霆舟的眼,侯府老夫人想促成这桩婚事,少不得要用些腌臜手段。 都是后宅混了一辈子的人,要促成一对男女不得不成婚的,无非就是下药肌肤之亲这类手段。 侯府老夫人不心疼自家孙子,她一个外人,还是能得好处的外人,自不会多事。 崔老夫人笑,“听你这样说,我还真是有些心痒了。” 她带着崔家的一众女眷先行去了水榭。 崔易欢刚换好衣裳,房门便被推开。 老夫人笑眯眯打量她,“是个标致秀丽的姑娘,这身衣裳也极衬你。” 衣裙面料是宫里赏下的上等锦缎,裙身用金线勾勒繁复图案,领口点缀细碎宝石,好看又贵气。 是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的崔易欢从不曾穿过的。 她小心翼翼摸着衣裙上的图案,满眼惊艳,“这衣裙太贵重了,等回去清洗干净我再亲自送还于您。” 老夫人笑容更加慈祥,“不过一件衣裳,崔姑娘穿得好看便是与它有缘,送还的话可是太见外了。 以老身和你祖母的关系,别说一件,送你十件八件的也是应当的。” 说罢,她当真吩咐婢女又给崔易欢打包了几件衣裳首饰。 心里则是轻蔑,当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宴上送出去的衣服岂有还回的,难不成她侯府还有人穿她穿过的旧衣不成。 崔易欢受宠若惊,面上推辞,眼底藏不住的贪婪。 “老夫人,您对我可真是太好了,我都不知该如何回报您。” 老夫人便顺势握住她的手,“好姑娘,你瞧我家霆舟如何?” 崔易欢想也不想,“他自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儿。” 老夫人笑眯了眼,“好,好,好,当真是个有慧眼的姑娘,那你瞧得上他?” 第76章 想做你的平妻 崔易欢点头,“他那样好,我怎会瞧不上。” 想到刚刚见到的人,崔易欢眼里的欢喜藏都藏不住。 老夫人心中得意。 这世道,女子想要改变命运,嫁人是唯一途径。 她就知道像崔易欢这样的,定会上赶着嫁来侯府。 那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可我那长孙啊,还没开窍,不知娶妻的好处。” 她叹了口气,“不瞒姑娘,这次的宴会就是为了替他相看。 今日他会出现还是老身和他父亲好说歹说,他才同意,否则啊,他定躲得远远的。 可我那儿媳近来身子不好,老身年纪也大了,眼下还得让寡居的孙媳出来操持家事,实在有点不像样。 若他能娶妻,他的妻子便是正正经经的未来侯夫人,侯府怎还会没有合适的掌家人。” 她又抛出诱饵。 嫁进门便能当家,有几个女子不心动? 果然,崔易欢眼眸灼亮。 老夫人心道果然如打听的那般,是个没什么城府的,心思都挂在脸上。 但也好操纵。 她握紧崔易欢的手,“我瞧姑娘很合眼缘,若我那长孙有福气能娶到姑娘这样的,老身梦里都能笑醒。” 崔易欢垂眸,“可我名声不太好,年岁也不小,实在配不上世子。” “可这些点恰好是老身看上姑娘的原因。” 崔易欢不解,“老夫人不希望世子娶贤妻吗?” 真是个不会说话的。 老夫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亲昵地拍了拍崔易欢的手。 “谣传哪能尽信,我家霆舟在外名声也不好,可实则他是个极好的人。 姑娘被夺亲事,没与家人翻脸,可见也是个心善顾大局的。 侯府有今日地位已经够了,霆舟的妻子人选老身不看别的,只图对方能真正对他好。 你们经历相似,又都家中有继母,当更能理解他,更懂得如何心疼他。 好姑娘,你就将我当成你亲祖母,同我说句实话,你可愿意进侯府?往后一心一意对霆舟好。” 崔易欢便跪了下来。 “易欢愿意,易欢指天发誓,会将世子放在首位,事事以他为重,疼他,爱他,护他,若有违誓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还请老夫人成全。” 她这般毒誓倒是让老夫人怔愣了下。 心道这崔氏女为了嫁进侯府,竟这般豁得出去,倒也算是个有野心的。 有野心又不够聪明,当真是最好的棋子人选。 她也不再绕弯子,拿出一个瓷瓶,“老身为他娶妻的事,也是愁得夜夜难眠。 奈何家有不开窍的蛮牛,只得兵行奇招,这是助兴的,只需往他鼻尖撒一点便可。” 她维持慈爱形象,“你放心,这个对身体无碍,女子也能用,可减轻初次疼痛。” 只要谢霆舟沾了这药,再与女子苟合,必死无疑。 而崔易欢听了她这话,定然也会给自己用些,等他们魂归黄泉,她便命人及时放火,一切痕迹再难查寻。 崔易欢接了瓷瓶,手指紧紧攥着,身子也微微颤抖,“只不知世子之后会不会怪罪?” 老夫人无声冷笑。 人都死了,如何怪罪。 面上却是安慰,“霆舟是个责任心重的,只要你们事成,他必定会对你负责,将你娶进门。 你更无需担忧他会怨怪你,男人一旦开了窍,体验了有人知冷知热的好,恨不能将你放在心尖尖上,那还舍得怪罪。” 她担心崔易欢犯怵,临阵退缩,又加筹码,“侯爷说等霆舟成婚,便让他袭爵。 届时,他会随我前往青州修养,霆舟就是新任忠勇侯,更需你协助。” 侯府夫人,还无需伺奉长辈,的确诱惑满满。 崔易欢被她说动,但又有了新的问题。 “世子是战场英雄,定然十分警觉,我该如何给他下药?” 老夫人笑,“前些日我将她母亲的灵位请到了她生前所住的听兰院。 这些时日他都会在午膳时,给亡母送祭饭,期间你有机会,我也会安排人助你。” 为了这一日,她费了不少脑筋才将娄听兰的灵位移出来,又鼓动忠勇侯命令谢霆舟送祭饭。 “可我听说侯爷很在意娄夫人,若我与世子在听兰院做点什么,怕是侯爷会怪我们对娄夫人不敬。” 老夫人突然觉得崔易欢顾虑实在多了些。 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份上,她只得耐着性子道,“侯爷确实重情重义,但听兰与侯爷不过三两载的情分。 如今过去这么多年,侯爷更在意的是儿子能不能娶妻……” 崔易欢终于被说服,拿着瓷瓶信心满满的出去了。 但老夫人并不放心,叫来下人,“盯着些。” 可别出了变故,若崔氏失败,她就得启动第二套方案。 下人跟着崔易欢到了水榭,看着她在水榭听了一会儿戏,就去了听兰院,鬼鬼祟祟四处溜达,像是踩点一般。 老夫人听了下人回禀,只当崔易欢是提前做准备,没有多疑,只让下人继续盯着。 却不知,崔易欢在下人看不见的地方,熟门熟路地从听兰院的后门出去,避开人群,一路到了忠勇侯书房外。 忠勇侯是知道老夫人要利用崔易欢的,但他没想到崔易欢会来找他。 原本不打算见,但崔易欢直接交出了老夫人给的药。 “何事?” 忠勇侯打量着崔易欢,容貌中等偏上,眼神坚定,并不像老夫人以为的那般怯懦。 崔易欢任由他打量,大大方方道,“这是老夫人给小女的药,要小女用在世子身上。 小女想脱离崔家,但并不想用这等手段,故而大着胆子用这药换取侯爷的庇护。” “要如何庇护?” 忠勇侯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却被崔易欢的话呛的险些喷出来。 她说,“小女想做您的平妻。” 忠勇侯艰难咽下口中茶水,脸色黑沉。 崔易欢并不怕她,娓娓道,“小女今日察觉了老夫人的秘密,却未照办,老夫人定不饶我。 崔家人不会为了我得罪老夫人,只有得了您的庇护我才能活命。 小女自不敢高攀,平妻是假的,待时机成熟,小女会假死脱身。 两次宴会,侯夫人都未出现,只怕往后都不会出现。 侯爷如日中天,少不得有人盯着您妻子的位置,小女占了这个位置,也能替侯爷省下一些麻烦。” 忠勇侯眸色一厉,“你知道什么?” “老夫人四处派人打听我,我心生惶恐,只能也留意老夫人几分。” 崔易欢不慌不忙,微微上前两步,低了声音,“小女便听到老夫人与一男子的对话,才知侯夫人早有外心。 侯爷铁血男儿,自容不下背叛之人,这两次宴会不见夫人便是证明。” 她又将与老夫人的对话告知忠勇侯,“小女几番试探,确定老夫人给的并非寻常情药,而是催命毒药。 小女并非有意窥探侯府家事,可老夫人寻上了小女,实在是没有母亲庇佑的孩子,活得如履薄冰。” 她叹口气,“素闻侯爷护佑天下百姓,小女亦是百姓一员,处境实在不妙,还请侯爷收留。” 忠勇侯不敢信,他最近被女子骗怕了,担心崔易欢是借此接近他。 但崔易欢没有与老夫人一起害霆舟,这个情他也承。 “此事本侯会处理,若你不放心,本侯可送你离京。” 崔易欢却摇头,“小女暂时还不能离开。” 不等忠勇侯问理由,她继续道,“小女知侯爷顾虑,小女绝非您想的那样。 说来侯爷会觉荒唐,这些年小女常会梦见一身穿铠甲的男子,他唤小女兰儿,让小女在京中等他凯旋。 小女却始终看不清他的相貌,只记得小女梦中叮嘱,此去不系封侯印,但求谢郎平安归。 他亦应我,早日灭寇仇,许君陌上春草青……” 崔易欢眼中垂下一行清泪,胡乱擦去,笑道,“叫侯爷看笑话了,小女实在被这梦困扰多年。 得知明觉大师年底会来京城,小女想寻他解惑,故而暂不得离开,还请……” 啪! 茶盏掉落,碎了一地,忠勇侯满眸震惊的盯着眼前人,“你刚刚说什么?” 第77章 真实身份 崔易欢吓了一跳,结巴道,“小……小女暂不能离京……” “不是这句。” 忠勇侯打断她,自行念了出来,“早日灭寇仇,许君陌上春草青。” 崔易欢接道,“此去不系封侯印,但求谢郎平安归,也可能是榭亦或者燮。” “当真是梦里听到的?” 忠勇侯凝眸审视着她。 崔易欢认真点头,“小女知道实在匪夷所思,我同母亲说起此事,母亲也觉不可思议,千叮万嘱我不可外传,免被人当做妖怪。 今日实在走投无路又不甘心余生浑浑噩噩,还请侯爷庇护,也替我保密。” 崔夫人死去多年,早已无从考证。 忠勇侯缓缓坐回椅子上。 当年他出征,听兰拥抱相送,在他耳边说出那句话,他亦承诺征战回来,陪她踏春看景。 所以不是什么榭郎、燮郎,而是谢郎。 两人私下时,她一直这样唤他,他亦常唤她兰儿。 后来听兰香消玉殒,他从不曾同人透露这两句话。 眼前的姑娘却说出了这两句话。 她是母亲为霆舟选的人,却又找上他,“你为何不将老夫人的安排直接告诉世子?” 霆舟亦护得住她。 且他更年轻,更有前途。 崔易欢摇头,“世子和您一样都是英雄,他该有位能与之匹配的妻子。 纵然我与他是假成婚,但外人不知,将来我死遁离开,他到底要落个丧妻的名头,于他再娶妻不利。 而侯爷您想来不会再娶妻,也不惧这名声。” 忠勇侯视线始终盯着她。 良久,他道,“你说的没错,本侯的确无再娶妻的心思,包括平妻。” 他不知这人为何会知晓他和听兰说过的话,可她是崔家大姑娘,不是娄听兰。 且眼前人与谣传差异太大,可见平日是个善于伪装的。 侯府不需要再多个人添乱。 另外礼部崔尚书善钻营,私下拥护二皇子,忠勇侯是皇帝的臣,不愿与之有姻亲关系。 崔易欢脸色刷的一下白了,神情也难掩慌乱。 “小女活到今日不易,小女不想死,更不想奶娘他们死。” 她突然走近,在忠勇侯面前跪下,眼泪落下,“只要侯爷收留,小女愿为妾。 小女若没了,母亲留给小女的几个忠仆定也活不了。” 随着她的行动,淡淡的兰花香味钻入忠勇侯鼻尖。 这味道过去这么多年,忠勇侯依旧觉得熟悉。 他握紧了拳,心头并无表面那般平静。 会说听兰说过的话,用听兰用惯的香,便是刚刚那哭的神态都与听兰一样。 他留意到崔易欢头上的发簪都是兰花样式的,听兰也有类似的。 “你喜兰花?” 听兰喜兰,爱屋及乌,但凡和兰沾边的她都爱。 崔易欢似被忠勇侯的拒绝吓到了,再说话就不及先前那般镇定,甚至有些讨好的意味。 “小女也不知算不算喜欢,许是梦里有人喊小女兰儿,但凡与兰相关的,小女总会下意识选择。 若侯爷不喜,以后小女就不沾了,只求侯爷护我栖梧院性命。” 栖梧院是她在崔家住的院子。 这一点上,她说的是实话,若她出事,她那伪善的父亲定会任由继母处置奶娘他们。 在活命和丢下尊严为妾之间,她选择后者,且侯府有她在意之人,她必须留下。 往后的再徐徐图之。 忠勇侯再问,“你口味如何?喜吃什么?” 崔易欢脸露茫然,不知忠勇侯为何这样问,但如实答道,“小女口味偏辣,爱吃一切辣食。” 忠勇侯眸色越发难镇定。 听兰家乡在中部地带,很能吃辣,更喜辣。 若遇上心情不舒畅,亦或者有什么焦虑之事,给她一顿辣食,她便能雨过天晴。 但在有孕后,她担心对孩子不好,硬生生忍住了,偶尔馋得慌,也只敢让人做一些放在桌上闻一闻,亦或者看着他吃,而后咽口水…… 忠勇侯陷入旧绪。 地上的崔易欢却似反应过来般,问道,“侯爷问这些,可是知晓小女的梦? 母亲曾说小女这般,许是投生在她腹中时,孟婆汤喝少了,存了些前世记忆,才以梦的形式出现。” 忠勇侯也生出了这样的念头,眼前人是听兰投胎,但又觉荒唐。 便再试探,“你可知我原配发妻的名讳?” 崔易欢摇头。 女子未出阁前,闺名不可随意告知他人,出阁后,便冠夫姓,彻底没了名字。 她一个晚辈不知已离世二十三人的名字,也属正常。 她眼底澄澈带着点不安。 忠勇侯一字一句道,“娄听兰。” 崔易欢满眸震惊,不可置信道,“那兰儿,谢郎,难道小女梦见的是侯爷与夫人? 这怎么会?梦里的声音与侯爷并不相似……” 当然不相似,那时忠勇侯年轻,又是夫妻情意绵绵交颈低语,而经历岁月沉淀,如今他声音多了厚重威严。 忠勇侯没看出崔易欢有撒谎的痕迹,就被她抓住了裤腿。 “若当真如此,还请侯爷看在娄夫人面上留下小女。 小女向您保证,对您绝无非分之想,只求活命。” 她眼神慌乱,完全没了主见的样子,怯怯抬头,“若侯爷不应,小女只有去求世子这一条路了。” 明明完全不同的两张脸,可忠勇侯就是看到了娄听兰的神情。 他最终应了,“留下后不得生事,否则本侯亲手处置了你。” 若她当真是听兰转世,便是霆舟的母亲,怎能与霆舟有男女之间的牵扯。 尽管如今的霆舟早已不是听兰生下的那个孩子。 崔易欢得了应诺,舒出一口气,欢喜道,“小女绝不给侯爷惹事。” “侯府的事不得外传。” 忠勇侯依旧沉着一张脸,“另外本侯不想与崔府过近,你只能为妾。” 崔易欢点头如捣蒜,卖弄机灵,“小女从不知侯府有何事,但若老夫人怪罪,也请侯爷替小女周全。” 本是要用来谋杀孙子的棋子,摇身成了儿子的妾室,老夫人定恨不能撕碎了她,得找个合适的理由,将这件事圆过去。 她成为忠勇侯的妾室,也需要个由头。 忠勇侯亦有此想法。 没查到老夫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前,还不到与她撕破脸坦白的时候。 便听崔易欢又道,“崔家虽生了我,但几次让我险些丢命,情分早已殆尽。 小女想拿回我娘的嫁妆,再与崔家彻底断亲,侯爷可否允小女狐假虎威?” 她得寸进尺,又问得小心翼翼。 全都是听兰的影子,忠勇侯咬着后槽牙,“可,但不得作恶。” 不管这人真是听兰投胎,还是别有用心,放在身边盯着总归保险些。 崔易欢乖巧应下。 忠勇侯便让她先回到宴上去,若有安排再寻人通知她。 老夫人的人还在听兰院外盯视,崔易欢确实该现身了。 她点头出了忠勇侯的书房。 忠勇侯暗地跟着,见她熟门熟路,遇上岔路连个迟疑都没有,一路顺利回到听兰院。 他从暗处找来一黑影,“跟着她。” 顿了顿,又补了句,“莫叫人害了她。” 侯府的布局,除了府中的人透露,外人很难这样清楚,而刚刚崔易欢走的,是听兰生前常走的小道。 自她去世后,这条道虽依旧有下人打理,但极少有人通行。 加之听兰院空了多年,又是从听兰院通往他书房的,就是侯府不少人都不熟悉此路。 可那个女子,却像是走了许多遍一般。 他扶着发妻牌位,“兰儿,真的是你吗?” 另一头,崔易欢出了听兰院便回到了水榭,途径叶桢时,两人视线对上,她朝叶桢微微露出一抹浅笑。 其实她刚对忠勇侯撒了谎。 那并非梦,而是她的前世。 她本是忠勇侯原配妻子娄听兰,死去多年,却不知怎的,前段时间在死去的崔易欢身上醒来。 身为人母,醒来第一件事自然是关注儿子,想护在儿子身边。 可崔家亦是个虎狼窝,活命已耗去她不少精力,要入侯府更非易事。 恰那时,老夫人频繁外出,她费了些心思得知老夫人是想给霆舟娶妻。 外人不知侯府老夫人是何模样,可她死前窥探了老夫人的秘密。 知道那是个和崔家人一样伪善恶毒的老太太,更知她不会真正为霆舟择良妻。 原先的崔易欢怯懦不够聪明,但沉寂多年,她便顺势让人将她从前的名声传到老夫人耳中。 虽引了老夫人注意,但也让叶桢察觉了。 而她并非老夫人最满意的目标。 是叶桢推波助澜,让老夫人选定了崔易欢,叶桢做这些没瞒着她,却也不曾与她联络。 今日是她们第一次见面。 她不知叶桢有什么目的,但对她来说这是一个回到儿子身边的机会,她必须牢牢抓住。 做母亲的纵然换了身体,也不可能以儿子女人的身份出现,她只能再找上忠勇侯。 可男人的心最不牢靠,当年那个满心满眼只有她的人,在她死后很快就娶了续弦,她不知他对自己还有多少情分,因而不敢吐露真相,只敢借梦之说赌一赌。 又在忠勇侯迟疑时,让他看到自己是强装老成。 险险赌赢。 但允诺他不在侯府生事的话,却是要失言了。 当年他亦承诺会护好他们的孩子,可霆舟恶名在外,还毁了容貌,是谢邦对她失言在先。 那便让她这个做母亲的,替自己的孩子讨回公道,亦算一算当年她身死之仇。 第78章 计划接计划,落空又落空 老夫人对崔易欢的心思毫不知情。 快开席时,她让人提醒崔易欢该行动了! 崔易欢便趁人不备,偷偷离了水榭,却在路上遇到了前往灶房的叶桢。 两人同行,叶桢笑问,“崔姑娘为何要入侯府?” 崔易欢反问,“少夫人为何要帮我?” “因为崔姑娘并非传言的那般蠢笨,老夫人要找颗棋子害兄长,不是崔姑娘也会是别人。 有时候聪明人更懂得如何抉择,而蠢人一旦被操控往往不管不顾,能惹出天大的乱子。” 邢泽刚告诉挽星,崔易欢将药交给了侯爷,可见叶桢没看错她,她并不糊涂。 叶桢微笑,“现下崔姑娘可告知了?” 崔易欢亦露出笑,不过是苦笑,“少夫人既知我,定也知我如今处境。 我继母已经在撺掇父亲,将我嫁给蔺老王爷为续弦。” 蔺老王爷是当今陛下的叔祖父,去年刚做七十大寿,已死了五位妻子,传言他于闺房上有特殊癖好。 前头几位王妃皆是被折磨而死。 “与其嫁给那样一个人,不如给侯爷为妾,至少侯爷后院干净,或许我还能活命。” 同老王爷结亲,是崔家夫妇房中密谈,当时叶桢和挽星就抱着鸡腿坐在人屋顶上。 可在家里不受宠的崔大姑娘,也知这件事,说明她在崔家夫妇身边安插了人。 前世,听关押她的婆子们闲谈,礼部尚书的继室夫人去寺庙拜佛时,被突然冲出来的疯子推下了山崖。 那疯子是原配夫人的陪嫁丫鬟,亦是崔家大姑娘的奶娘。 她被人按住时,嘴里喊的是崔大姑娘并非病死,而是被继室夫人毒害,杀继室夫人,是为崔大姑娘报仇。 那桩杀人案是几年后的事,叶桢前世未留意崔姑娘何时去世,无从推断继室下毒之事现下有无发生。 但如今的崔姑娘与从前变化颇大,叶桢自己就是重生之人,难免会多想。 她问了忠勇侯同样的问题,“为什么不是世子?” 若崔姑娘也是重生之人,为何要主动入局? 能在父母房中安插人的姑娘,想来也会有别的法子摆脱被嫁老王爷的命运。 入局后,却又撇开谢霆舟,选择了年纪比她父亲还大的忠勇侯。 实在反常。 崔易欢脸上苦意更甚,“连我父亲都觉我只配给老王爷做续弦,我又怎会没有自知之明,少夫人莫要同我开玩笑了。” 她略一停顿,看向叶桢,“倒是少夫人,明明是继夫人的儿媳,为何反帮原配夫人的儿子?” 叶桢眸光坦荡,“在叶桢心里无亲疏,只有对我好或坏。 兄长与侯爷护过我,我投桃报李,同样也想护一护他们。 不知崔姑娘将来会走到叶桢的哪个分类?” 崔易欢的解释看似合理,却并不能说服叶桢。 得知老夫人将崔易欢列为备选名单后,叶桢亲自盯过崔易欢。 从前虽怯懦无能了些,却不曾害过人。 且那日崔易欢躲在暗处偷听老夫人和付江叙话时,脸上滔天恨意让叶桢都震骇。 崔易欢和老夫人有仇! 而老夫人的另一个人选,则是真正的歹毒,野心勃勃,未达目的不择手段。 二选其一,叶桢暗中推了一把,让老夫人定下了崔易欢。 但崔易欢此人显然也不简单,叶桢才有此警告。 崔易欢这次发自内心的笑,“少夫人安心,就算不是前者,也不会是后者。” 她有自己的原则,她与老夫人和柳氏的仇怨,与叶桢无关,眼下瞧着叶桢和霆舟也非对立。 那么她自也不会寻叶桢的麻烦。 余光瞥见老夫人的人在身后探头探脑,叶桢伸手抽走崔易欢手中的帕子,扬了声调。 “听崔姑娘一席话,叶桢受益匪浅,不怕你笑话,我自小就不精女工,往后有机会还需得再同姑娘讨教一二。” 崔易欢脸色微变。 原主在崔家过得拮据,只能私下偷偷做绣活补贴家用,她精通女工的事父亲继母他们都不知道。 叶桢却知道! 她今日大声说出,既是迷惑老夫人,他们刚刚只是闲聊绣工,也是在震慑警告她。 连原主从前私下举动,她叶桢都能查到,那她如今更在叶桢眼皮底下。 心中戒备,崔易欢强行扯出一抹笑,“少夫人客气了。” 叶桢又笑眯眯的低语,“从这前往听兰院,会途经观景湖,父亲在那等你。” 崔易欢的心又被震了一下。 是叶桢在谢邦身边有人,还是谢邦连这个都告诉她? 她一路想着心思到了湖边,果然见忠勇侯在,但他身边还有两人。 一个是她的儿子霆舟,另一中年男子,崔易欢不认识。 见忠勇侯似不经意看过来,崔易欢假意惊慌,不敢打搅,福了福身就要转身,却慌乱间脚下一崴,跌入湖中。 入水那一刻,她明白了忠勇侯的用意。 落水的人挣扎求生时,哪里还顾得上身上的物件,事后老夫人若追究,她便可说药在水里丢了。 而她溺了水,也自不能再去执行老夫人的计谋。 并非她不愿,是无能为力! 忠勇侯用这样委婉的方式,说明他不想与老夫人翻脸。 崔易欢庆幸,她没透露自己的身份。 狗男人一如从前的在意自己的母亲,想到这个,崔易欢气得灌了口水…… 岸上的三个男人,谁也没有动! 老夫人为了方便行事,将婆子丫鬟分别聚到了正院和灶房,湖边除了他们仨没别人。 被谢霆舟邀来做客的韩驸马问,“不救人吗?” 好歹是条人命。 谢霆舟为难,“是个年轻姑娘,救了就得负责。” 本想出手的韩子晋迟疑了。 驸马不得纳妾,他若强行纳,康乐维持大度形象,也会应允,但对方到了公主府能不能活,就不好说了。 他双手一摊,那他还是别多事了。 谢霆舟就看向忠勇侯,“到底是来做客的,你真要看着人淹死啊。” 忠勇侯就打算要离开的样子,“本侯去喊人。” 听兰是会水的,还是他亲自教会的。 眼下水里那个虽扑腾,却未下沉,可见也是有些底子的。 谢霆舟拉住他,幽幽道,“等你喊人来,救的就是尸体了。” 这三人的漠视,急坏了跟踪崔易欢的下人。 若崔易欢淹死了,老夫人的计划岂不是要落败了? 可他也不能冲进去救人啊,就在他不知要不要去通知老夫人时,忠勇侯下了水,没一会儿将姑娘抱上了岸。 许是呛了水,姑娘被救上来时是昏迷着的,忠勇侯好人做到底,给她按压胸口,施救! 下人终于有了决定,他得去给老夫人汇报。 这崔大姑娘怕是不行了。 就算是行,被侯爷这样一救,也只能是侯爷的人了。 老夫人此时正带着宾客往席面走,一婢女跑来,“老夫人,夫人刚在佛堂抄经,晕倒了。” 众人便关切柳氏怎么了。 老夫人叹一口气,“老身这儿媳啊,为侯府操劳半生累跨了,偏她是个闲不住的。 知晓老身急长孙的姻缘,硬是拖着病体日日去佛堂为霆舟祈福。 今个儿一大早就起来了,定是又给累倒了。” 她歉意道,“叶桢已去了灶上安排,便请大家先行去席面,老身去瞧瞧。” 众人便纷纷夸赞柳氏,又催老夫人赶紧去,不必管他们。 老夫人便顺势吩咐下人,“去书房告知侯爷一声,请他也去看看夫人。” 她一直派人盯着的,谢邦今个一上午都在书房,有他这当众吩咐,谢邦就是装样子也得往眠眠那走一趟。 下人得令忙往书房跑,老夫人则到了佛堂。 原本柳氏被关佛堂,连老夫人都不得看望,但老夫人尽心为谢霆舟的事忙碌,感动了忠勇侯。 老夫人趁机为柳氏求情,忠勇侯这才松了口,看守得也不及从前那般严了。 柳氏晕在蒲团上,见到她来,偷偷睁了眼。 老夫人横她一眼,柳氏忙又重新闭上眼装晕,老夫人吩咐,“来人,夫人晕倒,抬回她自己的院子休养。” 看守佛堂的婆子担心柳氏真出事,也不敢阻拦。 柳氏一到自己房间,便睁了眼,急切道,“母亲,侯爷会来吗?” 老夫人要她今日重新得到侯爷的心,这是她的机会,她实在不愿再回佛堂了。 可她也担心侯爷不会来。 老夫人打量她,“整理一下,尤其你这张脸。” 柳氏自谢云舟死后,不曾再保养过,如今看着竟是老了许多。 可男人都爱俊俏女子。 又示意蛮奴将助兴香放进香炉,叮嘱柳氏,“等他到了,再让人点燃。” 老夫人沉声,“眠眠,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切勿办砸了。” 她如今对柳氏是有怨言的,可忠勇侯不肯纳妾,老夫人想着柳氏到底是他的妻,一旦发生了什么,以忠勇侯的心软,必不会再如从前那般冷待她。 柳氏忙各种保证。 安排好这边的一切,老夫人出了柳氏的院子。 跟着崔易欢的下人终于找到了她,“老夫人,事情有变……” 听完下人回禀,老夫人脸色黑沉。 怎么会好端端地落水?谢邦不是在书房吗?怎么会去了湖边?还有韩驸马又是什么时候来的? 老夫人带着满心疑惑赶到了湖边时,湖边已围了不少人。 忠勇侯将人救上来后,命人通知了崔家人,其余人得知崔易欢落水,有跟着过来看热闹的。 老夫人看这阵仗,心里莫名不安,“落水了,怎么不及时去更衣,还围在这里做什么?” 她低声问下人。 下人一直在找老夫人,对湖边后面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 茫然摇头。 老夫人指望不上他,只得走进人群,却看到崔易欢湿漉漉地跪在地上,身上披着一件披风。 忠勇侯脸色黑沉,“你看见本侯为何会怕得掉水里?再不说实话,本侯只得将你扭送官府。” 第79章 侯爷质问 老夫人心口一跳,强自镇定问道,“出了何事?” 忠勇侯同她行礼,“这女子落水,儿子好心相救,崔家却说儿子与她有了肌肤之亲,得娶进门。 儿子怀疑这是崔家故意讹人,在审她为何落水。” 崔老夫人忙道,“侯爷,这话可真是冤枉。” 她原以为大孙女能嫁给侯府世子呢,谁知会有落水一出。 听闻是忠勇侯救的人,还按压了大孙女心口,被老子碰过的女人,做儿子的怎还会要。 若谢霆舟不要,崔家也不能再留她了,只能将她嫁给蔺老王爷。 可老王爷虽是皇家的,到底没实权,年纪也大了,哪能和掌兵权得陛下信任的忠勇侯比。 崔老夫人虽不喜大孙女,但在有得选的情况下,还是愿意为孙女筹谋一二的。 女子嫁得好,才于娘家有益,崔府成了忠勇侯的岳家,忠勇侯怎么也得拉拔拉拔崔家,因而她咬死了忠勇侯。 却没想到忠勇侯并不愿娶孙女,反而将孙女当成犯人审。 还捎带上了崔家,崔家万不能落得一个,为了嫁女不惜算计侯府的名声。 可忠勇侯听不进她的解释,见崔易欢还不开口,便扬声吩咐,“来人,请大理寺。” 他这一根筋的架势,让崔老夫人有些慌,便同老夫人说,“老姐姐,我家这丫头真就是不小心落了水。 你刚也同她接触过,还赏了她不少好东西,可见你也是喜欢她的。 能入老姐姐你眼的,断做不出故意落水的事,还请你帮忙跟侯爷说说,万不能入了大理寺啊。 这姑娘家家一旦入了大理寺,她可就没活路了啊,我崔家也不能出来赴宴就折了一姑娘啊。” 忠勇侯不让她带崔易欢走,她寻不到机会问崔易欢究竟怎么回事。 但她记得老夫人留过崔易欢,又送她东西,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她猜这落水就是老夫人促成两人的把戏。 只不知为什么救人的会是忠勇侯。 但不管结果如何,侯府老夫人这个始作俑者不能不作为,让她崔家担了所有。 老夫人听出她话里的暗示,嗔了忠勇侯一眼,“姑娘家落水本就受惊,怎还能让她跪在这。” 她同崔老夫人道,“你别同我家这个莽货计较,快带崔大姑娘回去换衣裳吧,若因此风寒那老身真是罪过了。” 怕忠勇侯阻拦,她又道,“你妻子都晕倒了,你快去瞧瞧。” 忠勇侯便有歇事的架势,“只要崔家不寻本侯麻烦,本侯自也不愿在这与他们掰扯。” 崔老夫人听了这话,不干了。 这是要甩手不负责啊,那她这孙女岂不是白养了。 她又坚持要忠勇侯表个态,才肯带人离开。 忠勇侯便再次让人报官,见侯府下人真往外走,崔易欢哭了。 她道,“侯爷,小女真的是崴脚才落水的。 小女怕侯爷,是……是小女自己心虚,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人。” 忠勇侯眯了眯眸,“为何心虚?” “谢邦!” 老夫人急了,她担心崔易欢交代出她。 “您怎能如此不懂怜香惜玉,对一个姑娘家步步紧逼。 你救她虽是好心,但有接触亦是真,女子清白何其重要,母亲做主,替你应下这门亲事,择日提亲,此事就此作罢。” 她拿出母亲的权威。 但向来听她话的儿子,这次却当众忤逆了她。 “母亲恕罪,并非儿子没有担当,实在是儿子觉得这里头有古怪,不得不问清楚。” 他又看向崔易欢,厉喝,“说!” 崔易欢吓得身子一抖,似彻底没了理智,“世子没开窍,不愿娶妻,让老夫人很是犯愁。 老夫人便将娄夫人的牌位请到了听兰院,让我趁世子给娄夫人送祭饭的机会,去听兰院偶遇世子……” 她难以启齿,头越来越低,声音却依旧清晰,“老夫人给了我一瓶药,让我用在世子身上,好让我们成事。 我第一回做这种事,心头忐忑不安,先是遇到少夫人,她同我聊绣工,我做贼心虚,用尽全部力气才没露馅。 谁想又在湖边遇到了侯爷和世子,这才吓得慌不择路……” 她同老夫人道歉,“老夫人对不住,是小女无能,有负你所托,那药在水里掉了。 小女知您对世子一片良苦用心,本不该说出来,但小女不能被送官。” 老夫人气得险些咬碎老牙,“你这丫头胡说什么,老身只是送了你一瓶时新的香露,几时给过你什么药?” 既然药掉水里了,那就死无对证。 “老夫人,您怎能不承认?” 崔易欢满脸震惊,而后满脸慌乱地对忠勇侯解释,“侯爷,您信我,老夫人真的给了小女一瓶药,说是只需往世子鼻尖弄一点……还说您会让爵……世子知道了小女的好,也不会怪罪……” 她慌得没什么逻辑的,将老夫人诱导她的话一股脑说了。 “你们信我,我真的没有说谎。” 老夫人脸色难看至极,却极力维持平静,“你这越说越荒唐了,莫不是被吓糊涂了。” 崔老夫人自觉了解孙女没城府,编不出这些话,信了崔易欢。 她早知老夫人对谢霆舟没真心,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侯府老夫人这哪是要给世子娶妻,是要送世子入黄泉啊,却利用她家的傻丫头。 孙女只是落水就被忠勇侯揪着不放,若当真谋害了世子,那崔家还不被忠勇侯掀了。 侯府老夫人这是要害死她崔家啊。 “老姐姐,我这孙女人不够机灵,容易被哄骗,但却也是个老实的,不擅撒谎。” 崔老夫人沉了脸,“都是做祖母的,你心疼自己的孙儿,老身能明白,但拉我崔家下水便是不厚道了。” 她试图将错全推到老夫人头上,崔家反成受害者。 她又对忠勇侯道,“侯爷,如今事态明了,我家这丫头是被你母亲教唆。 但她到底良善,作不了恶,才吓得落了水,崔家欢喜赴宴,却被人当了枪使,险些还被侯爷送了官,还请侯爷给崔家一个交代。” 崔易欢听信老夫人谗言,有错,但老夫人一个长辈诱骗晚辈更是居心叵测。 其余看客也隐隐看出些什么,看向老夫人的目光便带着审视、猜度、疏离甚至愤怒。 这次的宴请虽没明说是给谢霆舟择妻,但老夫人也没刻意隐瞒。 大家心知肚明,纷纷让自家小辈精心装扮前来,却原来只是陪衬,还是给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做陪衬,心高气傲的夫人小姐们如何不气。 老夫人既早已定下崔易欢,又何故戏耍她们。 又有人想,真正疼爱长孙,又怎会给他选崔家姑娘,还用下药那等手段。 对孙子都这般无情,这样的老夫人不来往也罢。 众人心思都写在脸上,老夫人看了,眼前一阵阵眩晕。 她风光了大半辈子,最是要脸面的,怎么都不没想会这样栽跟头。 “崔大姑娘只怕是出了癔症,老身从不曾与她说过那些。” 她坚持否认。 却听谢霆舟嗤笑一声,“祖母当真是我的好祖母,为了给我娶妻不惜让人给我下药。 可孙儿又几时同祖母说过,自己不肯娶妻。” 他双臂一展,花孔雀似的转了个圈,“孙儿若不愿娶妻,今日怎会精心打扮?” 余光扫视全场,最后不经意地落在叶桢身上,“孙儿至今未婚,只因先前不曾遇到那个对的人。 却被祖母说成了不开窍的实心木头,祖母这爱胡说的毛病,当真是多年不改。 当年,我被人打晕丢进火中,明明听到继母柳氏的声音。” 他讥讽一笑,“祖母却帮着柳氏,坚持认定是孙儿自己贪玩,笃定得好似亲眼所见一般。” 这话叫众人想起他当年毁容一事,便纷纷看向他的脸。 崔易欢亦抬眸看了过去,难受得剖心挖肝般。 披风下的手紧紧攥着,原来她的孩子,竟是被柳氏和老夫人所害。 这两个毒妇。 她艰难掩下满目心疼,震惊道,“这么说老夫人您骗我,您根本不是为了世子好?” 众人便觉得崔家大姑娘当真有些傻。 在众人同情轻蔑的眼光中,崔易欢突然发了狂,她起身紧紧捏着老夫人的手。 “老夫人,您身为长辈,怎能如此龌龊,欺骗我一个晚辈? 我娘临死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切勿行恶,我以为世子真是不愿娶妻,而您又当真看中我为孙媳,才不得不如此为之。 加之我年岁已大,再不嫁再难有出路,这才应了您的请求。 可您,可您竟是要我去害人,若我今日成事,往后我知道真相,怎有脸见亡母灵位,怎有脸活。 我与您无冤无仇,您为何要如此对我?” 她指节泛白,恨不得捏碎了老夫人的手腕,老夫人被她捏得生疼,眩晕的脑子都清醒了。 “是霆舟让你污蔑老身的是不是?” 她忍着疼痛满脸无奈,“霆舟毁容,心中不平,这么多年迁怒误会老身。 你故意打翻茶盏,湿了衣裳,更衣后又同老身哭诉崔家苛待,老身心中不忍,赠你衣裳首饰。 但其实这都是你的谋划,为的就是让人误会是老身留下你,指使你,对吗?” 第80章 老夫人被实锤 崔易欢没想到她还能倒打一耙。 有这样一个祖母,她的孩子这些年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我与世子今日才见,如何受他指使。” 老夫人恢复从容,“霆舟一身武功,神出鬼没,是不是第一次见老身不得而知。 但你们是晚辈,今日污蔑老身之事,老身不会同你们计较,回家去吧。” 谢霆舟比她笑得更从容。 “祖母觉得,往日最是好相处的父亲,今日为何要深究崔姑娘落水一事?” 老夫人脸上笑意微僵,感觉事情似乎又要失控。 就听得谢霆舟同忠勇侯道,“父亲,拿出来吧,否则儿子又得挨冤枉了。 您最是孝顺,但不辩黑白的孝便是愚孝,儿子知您不是这样的人。” 忠勇侯似被他说动,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托在掌中。 “母亲,这是儿子救崔姑娘时,从她身上掉出来的。 并非助兴药,而是剧毒,一个赴宴的姑娘身藏剧毒,儿子不得不审……” 他停顿了下,很是一言难尽,“没想竟与您有关,您同儿子说实话,这药是不是您给她的?” 老夫人脸色顿变,“不是我给的……” 她企图再狡辩。 吴冬押着一人上前,“侯爷,这人鬼鬼祟祟想出府,属下想着或许与此事有关,便给扭了来。” 那人正是先前负责盯着崔易欢的下人,在崔易欢指认老夫人时,担心忠勇侯会审问府中下人,打算先躲出去,被吴冬逮个正着。 吴冬在军中多年,有的是让人开口的法子,下人受不住,没多会儿,便交代自己是奉老夫人的命盯着崔易欢的。 与崔易欢所言对上了。 老夫人利用崔家大姑娘谋害自己的长孙,实锤了! 忠勇侯满目震惊和失望,“母亲,霆舟是您的亲长孙。 他虽性子耿直,不会讨好卖乖,但心底最是良善,听兰走时,儿子在外征战,是您亲自抚养他。 事后儿子归来,他常同儿子念起祖母的好,在边境他也常想起您,可您为何要这样对他?” 究竟为何? 自是因为他占了嫡长孙这个名头,占了世子之位。 可老夫人能说吗? 她只能摇头,“不是老身给的,老身怎会害自己的孙儿,说不得是她自己藏的。” 这又要把事情推给崔家了。 崔老夫人正要急眼,谢霆舟朝韩驸马拱手,“还请韩兄说句公道话。” 韩子晋莫名其妙看了一出戏,但他喜欢谢霆舟唤他韩兄,而非和其他人那般,一口一个韩驸马。 因而他很是详细地先将崔易欢落水,他和谢霆舟不好相救,忠勇侯怕出人命,只得下水的事说了说。 又作证,“那瓷瓶确实是从崔姑娘袖中掉落,被忠勇侯收下。” 实则是忠勇侯救人时,背着韩子晋将瓷瓶放进了崔易欢袖中。 谢家父子这些年不常在京城,先前与韩子晋也无接触,韩子晋没有帮他们撒谎的理由。 何况,场中众人其实心里都有答案,老夫人的辩白无力得很。 只不过大家也想不通,老夫人为何要害自己的孙子。 若说是因谢霆舟毁容一事,两人有了龃龉,她担心谢霆舟承爵后对她不敬。 可侯府二公子已经死了,三公子还是个奶娃娃,高门贵族都以家族荣耀为重。 她是侯府老夫人,更应明白同样得圣眷的谢霆舟,活着比死对侯府更有帮助。 谢霆舟替众人解了惑,“祖母偏疼继母,连带着也看重她的几个孩子,恨不能将这侯府全给了她们母子。 祖母若开口,这侯府孙儿可以让给他们,出府另居。 但孙儿始终想不明白,祖母缘何偏爱继母到如此地步?” 众人觉得这已经算是侯府秘辛了,不是他们能听的。 但能来这的,都是好八卦的,脚似生了根,挪都挪不动。 老夫人被当众质问,气得嘴唇发抖。 “她救我性命,又孝顺懂事,我疼她几分自是应该,但并非你妄言的那般……” 忠勇侯见她还在狡辩,一副对母亲很无力的样子,朝众人拱了拱手。 “本侯多年在外,如今回来才发现家里一团糟,实在叫诸位看笑话了。” 侯府的笑话的确不少,一桩接一桩的。 但众人听了他这话,便觉这不是忠勇侯的问题,他忙着保家卫国呢,家里又不是他管。 纷纷劝慰。 忠勇侯苦涩摆手,同谢霆舟和叶桢无奈道,“让贵客空腹至今,实在是侯府失礼,霆舟,桢儿,你们替为父好生招待贵客。” 崔老夫人欲言又止,她家的事还没章程呢,就见忠勇侯看了过来。 “崔老夫人,刚听你话的意思,你既知我母亲单独留下崔姑娘,却不等着崔姑娘一道,可是不在意这孙女?” “绝没有的事……” 崔老夫人怎能承认,正欲寻由头解释,就被忠勇侯打断了。 忠勇侯继续道,“那就是你猜到我母亲心思,打算坐地收利。 你这般纵容,事后却又咬着本侯负责,亦不厚道。 崔姑娘单纯,不知你两位老人的心思,稀里糊涂应承,最后又失误落水。 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子,本侯与她有了碰触,的确该负责。 但你崔家放纵在前,崔姑娘虽无心却也险些害了我儿,让本侯娶她,本侯心中实难平。 故而本侯最大限度,便是纳她为妾,若崔家愿意,明日侯府的花轿便会上门。” 老夫人气的靠在蛮奴身上,忠勇侯这话等于替她承认,这一切都是她做的,还要留下崔易欢,“谢邦,我是你母亲……” 你怎能这般下母亲脸面。 忠勇侯打断她,“母亲,多说无益,知错就改是您教儿子的道理,眼下您要在这同儿子细说吗?” 老夫人从前觉得谢邦直肠子好操纵,现在恨透他这性格,索性装晕不语。 还没离开的众人则听得一愣一愣的。 忠勇侯刚刚一副要吃了崔易欢的样子,现下居然说她单纯被骗,还要纳为妾室。 虽说礼部尚书的嫡女给人做妾,有些屈辱。 但崔易欢年纪大了,对方又是忠勇侯,这就算不得委屈了。 要知道两代忠勇侯都不曾纳妾,柳氏夫人又病了,崔易欢入门便是唯一伺候忠勇侯的,运气好再怀个一儿半女,不是没有被扶为平妻的可能。 崔老夫人也是这样想的,便应了。 虽为妾,总比进不了侯府强。 但是等回去,她定要好好教教崔易欢规矩,让她入侯府后,事事以娘家为重,多给忠勇侯吹吹枕边风,让他多关照崔家。 刚这样想,忠勇侯的话又砸了下来,“你既应下,那此刻起,她便是我侯府的人。 还望崔老夫人多加关照,莫要让她受了委屈才是。” 这般说,还指了个侯府的婆子给崔易欢,让她陪着回崔家。 崔家夫人憋屈得要命,又不得不忍下。 叶桢适时上前,招呼大家前去用膳,又对身边的朝露道,“你带崔姨娘去我的院子换套衣裳。” 她改口的很快,将崔易欢定为侯府的人。 崔易欢便知她和忠勇侯是一边的,而忠勇侯刚当众夸谢霆舟,是为谢霆舟从前被败坏的名声洗白。 “这样看来,谢邦这个父亲还不错恶劣。” 崔易欢如是想道。 朝露得了令,走到崔易欢身边扶起她。 她个子矮,先前一直站在叶桢身后,如今走到前面,才将整张脸露出来。 正欲跟着谢霆舟离开的韩子晋,看清她的脸后,手中折扇啪的一声落了地,“九娘。” 朝露猛然抬头,问他,“贵人怎知我娘的名字?” 心里却隐隐有了猜测。 韩子晋疾步上前,“你娘可姓伍?” 朝露点头,“贵人认识我娘?” 韩子晋红了眼。 何止认识。 朝思暮想! 牵肠挂肚! 他正欲再问朝露话,就被谢霆舟揽了肩头,“韩兄,先去用膳,崔姨娘也需更衣,有什么话稍后再说。” 韩子晋想到什么,忙敛了情绪,“好,我得好好尝尝侯府的席面。” 余光却不由打量朝露,袖下的手隐隐颤抖。 朝露则看向叶桢。 叶桢朝她微微点头。 发现韩子晋经历与朝露父亲对得上后,她便在关注韩子晋的事。 她的举动被谢霆舟察觉,叶桢也没瞒他。 谢霆舟和她想法一致,觉得韩子晋就是朝露的父亲。 今日宴请,谢霆舟露面后借口出府办差,路上巧遇韩子晋,寻了由头将人带进了府。 没提前告知朝露,一来怕韩子晋不是,平白叫小丫头失望。 二来是谢霆舟查到,韩子晋这些年一直在暗地找乡下的妻儿,可见他并非抛妻弃子。 却多年来不曾找到人,说不得里头有人作梗。 便想着确定两人关系后,弄清楚里头缘由再告知朝露,好让孩子有个提防。 韩子晋顺着朝露的视线留意到叶桢,低声问谢霆舟,“那孩子是少夫人的婢女?” “是也不是,听闻日子艰难,叶桢心慈带她入府,却只签了短契……” 在谢霆舟拐弯抹角夸叶桢时,精心装扮过的柳氏,得到下人回禀,“夫人,侯爷来了。” 柳氏闻言一喜,忙催着下人离开,亲自点燃了香炉里的催情香。 而后躺回到床上,假意昏睡。 “眠眠,你怎么了?” 有男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柳氏睁眼,竟是付江。 她心头一惊,“怎么是你?” 付江有些不悦,“得知你不舒服,我过来看你,怎的你竟还不欢迎?” 但其实他混进来,更想看的是谢霆舟的死,是忠勇侯断子绝孙的悲惨。 “不是……” 柳氏想解释,但又不知怎么解释。 她总不能告诉心上人,她躺在这里是为了勾搭忠勇侯。 可很快,她发现自己也无法解释了,热意上头,她理智很快丧失。 付江亦觉心猿意马,两人很快抱作一团…… 第81章 柳氏付江被抓现场 宴席上。 满桌美味佳肴,韩子晋却食之无味,满心只盼着早些散场,他好寻机会问朝露的事。 更想再见一见那小人儿,问问她这些年他们都去了哪里,为何她会落到侯府为婢的下场,她的娘亲和祖母哥哥们呢。 朝露没在宴上露面,菜肴珍馐倒是源源不断端上来,宴席久久不散。 听说菜品和数量是老夫人要求的。 韩子晋不由怨上侯府老夫人,没事整这么多菜做什么。 不知大渊境内,如今还有许多百姓食不果腹么,当真是个不知事的老太太。 怨完老夫人,他实在等不了,借口酒喝多了要去方便,拉着谢霆舟一起离了席。 到了僻静处,他忙道,“请谢指挥替我寻个机会,我想单独见见那孩子。” 谢霆舟问,“不知韩兄为何要见她?” 韩子晋沉默片刻,如实道,“她应是我的女儿,我流落乡村那些年曾娶过妻。” 见他没有藏着掖着,谢霆舟这才道,“家乡发洪水,她母亲和祖母皆遇难。 她大哥带着一双弟妹一路逃荒,几年前转辗来到京城寻父,为养活弟妹,伍大卖身入侯府,成了柳氏的马夫。” “你说我大儿子也在侯府?” 韩子晋眼底蓄满水光,“那老二呢,他还好吗?是不是也在侯府?” 他离家时,老二才三岁,跌跌撞撞追着不舍他出门走镖。 老大当时也不过六岁,懂事地安慰弟弟,“爹爹去赚银子给奶看病,很快就回来了,阿弟乖……” 可他再回去,伍家庄已被大水冲了个干净。 听说存活的要么坐着杀猪盆,要么抓着浮木顺着水流漂走了,他再无一家人的消息。 烙进心坎的记忆,何时想起来,都会让韩子晋泪目。 好在,他终于见到了女儿,甚至马上还能见到儿子们。 他笑着擦了擦眼睛,满眸期待等着谢霆舟的回答。。 谢霆舟自诩铁石心肠,见他这样心里还是生出一丝不忍。 但最终还是将伍大被柳氏处置,伍二兄妹为大哥报仇的事告知了他。 “此事是我侯府疏忽,柳氏和谢瑾瑶虽已被父亲发落,但到底无法让伍大活过来,这是侯府欠伍大的。 得知他带弟妹来京的目的,我们只能替他们寻父,以作弥补,最终寻到了韩兄身上。” 他今日拉韩子晋过来,是要合作而不是树敌的,因而说话用了点技巧。 韩子晋满心悲愤。 但他生在权贵之家,最是明白人分三六九等,伍大成了侯府的奴,便是被无故打死,侯府也无需偿命。 这京城,每日被杖杀丢去乱葬岗的奴才不知凡几。 忠勇侯没灭老二和女儿的口,理智上说已算仁义。 可死的是他的儿子,是他苦寻多年的儿子,他拳头紧握,“我不怪你与侯爷,可侯夫人害我儿性命,我身为人父,不能什么都不做。” 谢霆舟怎会在意柳氏性命。 “我不阻你,也非我为侯府开脱,但你真觉得伍大的死只有柳氏有责任吗?” “此话何意?” 伍家庄当年流落在外的人,这些年陆陆续续回了老家。 只有他的妻儿毫无音讯,他也想过是不是有人从中作梗,可他并没找到证据。 谢霆舟叹气,“说来这也是我侯府的丑事,但也是因着这桩丑事,我们才会将韩兄和朝露联系上。” 他也没卖乖子,直言道,“我那继母柳氏似与青州县令付江有牵扯。 在查付江的过程中,我们发现他半夜进了公主府,一番打听才知他就是当年寻回韩兄之人。 公主感激他,已着手将他调任京城,不知韩兄可知此事?” 当年韩子君走镖遇匪受伤昏迷,是付江救的他,并认出他的身份给京城送了信,这事韩子晋自然知道。 虽恼付江通知康乐,但也不得不承他救命之恩。 康乐给付江调任的事,他却是没听说,康乐也没提。 韩子晋不是糊涂人,他问,“你怀疑当年付江救我一事有蹊跷?” 谢霆舟的确有这个猜测,但也只是猜测。 付江蝇营狗苟之辈,却藏着救驸马这样大的恩情,至今才用,有些反常。 而康乐公主这些年如履薄冰,却为了付江,冒着被皇帝猜忌的风险,插手官员调任,更是反常。 只怕当年之事并不如表面那般简单。 但没有证据的事,谢霆舟不好说,点到为止,韩子晋自会去查。 “我们出来的够久了,先回去吧,待宴席散了,我带你去见她。” 得了承诺,韩子晋也知忠勇侯不在,谢霆舟这个世子得去宴上招待,便跟着他回了宴席。 而忠勇侯则亲自送老夫人回院子。 “这些年,我一直以为家中和睦,对霆舟的控诉置之不理,以为当真是他顽劣,无理取闹。 可是母亲,今日我才知您竟对霆舟起了杀心,您可知儿子的心里有多难受?” 老夫人沉默不语。 在忠勇侯面前她已不想狡辩,细细回忆今日布局,到底是哪里出了差池,还是真的天不遂人愿。 捋着捋着她突然发现竟把柳氏忘了,她还在房中等着呢。 “既你认定是我要害你儿子,那我也不敢劳烦你相送了。” 老夫人终于开了口,“我来湖边前,眠眠晕倒了,你去瞧瞧吧,别出了事回头澜舟怪你。” “好端端的怎么晕倒了?” 忠勇侯很不耐烦提她的样子。 “你的妻子,我怎么知道。” 老夫人声音冷沉,彰显她生气了,“看不看随你,总归我如今是个恶毒老太婆,也使唤不动你。” 她如此刻薄,行使母亲的特权。 纵然谢邦知道她犯错,还能真拿她这母亲如何不成。 果然,谢邦软了神情,“母亲,您何苦这样戳儿子的心,手心手背都是肉,还望母亲往后善待霆舟,莫要再让儿子为难。 柳氏既不舒服,儿子便去看看,母亲陪儿子一起去吧。” 老夫人见他终于答应,也就不驳他的面子,先将人哄过去,她再寻由头离开就是。 但她怎么都没想到,付江会进府,还和柳氏厮混在一处,因而见忠勇侯身后跟了不少下人,她也没阻拦。 总归她是侯府老夫人,想要儿子儿媳多相处,带走下人的权利还是有的。 可一行人浩浩荡荡刚进院子,就听到屋里传来绮靡的声音。 老夫人意识到不对劲,忙朝蛮奴使了个眼色,想让她先进去瞧瞧。 忠勇侯却比蛮奴动作更快,他脸色铁青,一脚踢开了房门。 两个赤条条的人便展露在众人眼前。 “柳氏。” 忠勇侯怒声震天,“你好大的胆子!敢在本侯眼皮子底下偷人。” 他大步上前,一脚踢在了付江的敏感处,将人踢下了床。 付江在房门被踢开时,就清醒过来了,但忠勇侯速度太快,他还是挨了一脚,疼得脸色惨白。 老夫人见付江被踢,忠勇侯满脸都是要杀人的狂怒,她感觉天都塌了。 满脑子都是救下付江,再也顾不得让蛮奴掩藏身手。 在忠勇侯再欲对付江动手时,蛮奴挡在了付江面前。 老夫人假意劝说,“邦儿,先别伤性命,问清究竟何事。” 忠勇侯心底悲愤交加,这个时候了,母亲还护着他们。 他朝蛮奴怒吼,“滚开。” 动作却故意慢了一拍。 付江趁机裹了外衣翻窗出去。 忠勇侯眸色一暗,“吴冬,封锁全府,本侯要活剐了那厮。” 第82章 柳氏身份,老夫人的秘密 因着忠勇侯的这个命令,吃完宴席本打算离开的宾客们,又吃上了新瓜!!! 侯夫人偷人!!! 还将野男人带到府上,苟且现场被忠勇侯逮个正着! 如今那奸夫裹着一件单衣逃走,忠勇侯正满府搜人呢。 听说奸夫能逃走,还是老夫人帮得忙。 帮儿媳的奸夫逃走,这样的婆婆,众人也是活久见了。 大家不由便想到谢霆舟先前的话,不由感叹这侯府老夫人偏袒柳氏夫人,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太不寻常了。 纷纷同情忠勇侯,有这样一个糊涂至极的母亲,当真悲哀又可怜! 韩子晋记得谢霆舟说过,柳氏与付江有染,莫非今日来府上的那奸夫就是付江? 想到这人极有可能害过自己的妻儿,他眼一转,同众人道,“忠勇侯这些年在战场奋勇杀敌,护我大渊安宁。 却被人劫了后院,那贼子过于可恶,韩某实难袖手旁观。 在场的热血男儿,可有愿意随我一道替侯爷抓人的?” 就算付江没害他妻儿,偷功臣后院也不道德。 韩子晋不愿承认,这些年他心底一直埋怨付江,将他的行踪送来京城,害他与妻儿分离,不得不娶不爱之人。 今日来的男子,大多都是各家年轻后辈,都是热血上头的年纪,听了这话纷纷举手加入。 崔老夫人老眼晶亮,老天眷顾她崔家啊。 柳氏夫人犯这样的大错,命怕是保不住了,侯爷没有正妻,她孙女的机会来了。 她同诸位夫人们道,“侯爷下令满府抓人,只怕也是无奈之举,也不知那淫贼躲去了哪里。 男人们不好去后院搜查,不若我们这些成婚妇人帮忙去后院找找?” 说着话,就拉着两个相熟的中年夫人们一道往后院走,叶桢这个主家自要跟上,其余夫人们最终也都跟上了。 老夫人听到这个消息,脚都软了。 侯府下人已经够多,再加上那些宾客,只怕今日侯府有多少只蚂蚁都能被数清,付江在劫难逃! 可众人掘地三尺却没找到付江?! 老夫人暗暗松了口气,同时也隐隐猜到付江应是躲在了马车暗格里。 她虽不知付江今日为何会来侯府,眠眠那个蠢东西为何又要在这个接骨眼上与他厮混。 但好在付江机灵,知道藏在暗格里。 那暗格做得隐蔽,只要柳氏不说,谢邦他们应该找不到。 想到柳氏,她眼底露出一抹杀意,突然冲上去一巴掌打在柳氏脸上。 “枉我平日觉得你是贤妇,没想你竟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 付江安全了,她就有精力挽回自己刚刚的举动,“说,那男人是谁? 你都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你行这等荒唐事时,可想过自己的孩子如何自处? 若叫你父母泉下有知,你又如何面对他们?” 柳氏已穿好衣裳,被婆子押在一旁,正惶惶不安,听了这话,瞳孔猛缩。 这么多年,她对外宣称自己是孤儿,实则她的父母家人还活得好好的。 她也不是逃荒来的京城,而是被婆母买下的。 当年,为了将她名正言顺带进侯府,婆母假意制造刺杀案,要她冲出去替她挨刀。 再以她是救命恩人,又无家可归为由,将她留在身边,意图将她配给侯爷为妻。 可侯爷对娄听兰一见钟情,老侯爷也不同意儿子娶她这个孤儿。 在这期间婆母让她接触了付江,爱上了付江。 可婆母拿捏着她的家人,她不得不在娄听兰死后嫁给侯爷做续弦。 这么多年,婆母让她既做付江的女人,又做侯爷的妻。 却在她每次和侯爷同房后,以坐胎的名义送上避子汤,只让她生下付江的孩子。 她并非没有反抗过,可只要她反抗,婆母便会用她的家人要挟,后来,孩子亦成了她的软肋。 眼下,婆母这是又要拿她的孩子和家人威胁她,让她担下这一切。 可是人都想求生,她不想死。 “母亲,我是被人陷害的,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稀里糊涂的就……” 她解释,“当时我已没了理智,看不清来人长相,定是有人给我下药。” 却有一人突然跪在忠勇侯面前,“侯爷,小的曾是云舟少爷的小厮,小的指认夫人,五年前便与外男有染。 当时云舟少爷亦在现场,骂夫人肮脏,为此两人还大吵一架。 事后,云舟少爷关在屋里半月闭门不出,夫人以小的照顾不周为由,命人打断小的腿,将小的赶出了府。 侯爷仁慈,在街上见到小的乞讨,好心将小的收回府中。 可小的怯懦,也没证据,先前不敢同您说实话,今日见夫人这般折辱您,小的再不忍隐瞒。” “你胡说。” 柳氏没想到被赶出府的人,会出现在这里,“侯爷他胡说……” 忠勇侯怒极冷笑,“柳氏,本侯此次回府察觉你行错太多,罪应当诛。 可顾及孩子们的未来,本侯留你性命,让你在佛堂静心思过,不得装扮,不得奢靡。 你说是有人给你下药,那你这妆容亦是别人给你扮的?” 众人纷纷看向柳氏。 柳氏刚经历情事,眉眼残留媚意,虽妆容画了,但不难看出她曾精心描绘过。 这不是主动偷人是什么? 柳氏百口莫辩,绝望地看向老夫人,老夫人愤怒回瞪她。 蠢货! 连累付江,死不足惜! “你太让老身失望,邦儿今日如何处置你,都是你该承受的,为了你的孩子们能抬头做人,你也该承受。” 柳氏瘫软在地,她确定了。 婆母的确是要她担下一切! 她伸手去抓忠勇侯,求饶,“侯爷,妾身错了,看在孩子们……” 忠勇侯避开,“你还敢提孩子?” 他知道今日过后,有人同情他,但也少不得也会被人嘲笑做了绿王八。 可几个孩子的身世,老夫人的异常,以及付江的胆大包天都让他清楚,侯府这些事瞒是瞒不住的。 与其遮遮掩掩被人背后嘲弄议论,不如索性闹大了。 因而在查到谢云舟当年是藏在马车暗格,目睹了柳氏和付江的奸情后,对女子的身体起了厌恶反应,改与男子厮混后。 他将知情的小厮秘密带进了府,又故意让人将柳氏晕倒,以及老夫人陷害谢霆舟计谋得逞的事透露给付江。 付江这些年被老夫人和柳氏养肥了胆子,而他谢邦多年来毫无察觉,更是给了付江优越感。 他信以为真,当真来了。 “柳氏,今日你被本侯抓个现行,本侯再难饶你。” “不要啊,侯爷,求您。” 柳氏哀求。 吴冬大步进来,“侯爷,老夫人的马车有异常,里头疑似有暗格。” 他来请求忠勇侯,是否要动老夫人的马车。 老夫人身子一抖,“老身的马车怎会有问题?” 忠勇侯看了她一眼,让人提着柳氏,“带过去。” 在查谢云舟的事时,得知柳氏马车有暗格,他便想明白当年长子所言为真。 他当真是被柳氏所害,这也是他刚刚故意放走付江的原因。 处置这对狗男女前,他得给长子讨个公道。 忠勇侯到时,马车围满了人。 有年轻后生一脸激愤,“侯爷,马车旁边有血迹,车厢里却不见人,但有气息,这里头定有暗格。” 他是武将家的孩子,身负武功,付江又被踢疼,加之被众人搜捕的紧张,他做不到全程屏息,很快叫这后生察觉了。 忠勇侯颔首走近。 付江逃走后,暗卫一直跟着,因而他一开始就知道他躲在了马车里。 那血迹则是他光脚逃走,一路被划伤所致。 他内力深厚,听到马车内粗重的喘息声和牙齿打颤的声音。 呵! 原来他也会怕。 老夫人脚程慢,火急火燎终于赶了过来,正欲阻止,就见忠勇侯运起内力,一掌拍在了马车上。 马车四分五裂…… 第83章 霆桢护父 付江裹着一件单衣蜷缩在众人面前。 他似鹌鹑抱着自己的脑袋,不敢让人看到他的脸。 在青州这么多年,虽只是个县令,但借着侯府地势和钱财,他过成了那里的土皇帝。 唯一的不满意,就是忠勇侯的爵位还没到手。 顺风顺水多年的生活,让他将一切想得简单,却怎么都没想到,他会被人算计,当众抓奸。 “你是何人,抬起头来!” 忠勇侯庄重威严的声音在付江头顶响起,他不由打了个颤。 付江不敢抬头,不只是恐惧。 从他知道谢邦这个人起,他就在心里将两人暗暗做比较,他轻蔑忠勇侯好愚弄,但骨子里却是自卑的。 无论家世能力他都不及谢邦。 因而他让谢邦替他养孩子,睡谢邦的女人,用谢邦的钱财,以此获得优越感, 他从没想过谢邦会发现,故而他一时没了应对之策。 但脖子上的冰冷长剑,自带肃杀和死亡气息。 他失禁了! “真是个没种的,敢做不敢当。” 有人讥笑出声。 老夫人看到付江这样子,心疼极了。 她挡在付江面前,同忠勇侯道,“邦儿,家丑不外扬,先让宾客们散了,我们关起门来处理此人。” 忠勇侯神情冷冽,“此人与柳氏多年前便有染,今日更是在本侯眼皮子底下苟合,嚣张狂妄,就差在本侯头上拉屎撒尿了。” 他第一次在老夫人面前展露天子重臣的气势,以及武将的耿直热性。 “在本侯不知道的这些年,他们还不知撒野到了何种地步,只怕除了本侯,不少人都已知情。 这丑本侯要如何遮?母亲这般阻拦,究竟是为侯府考虑,还是要包庇这二人?” 老夫人自然是想救下付江,可她也知事情到这个地步毫无他法,她只能仗着母亲的身份撒泼。 “谢邦,你是气疯了不成,母亲所做皆为侯府,你竟敢质疑自己的母亲。 这满京城哪家后院没有腌臜,可你见谁同你一般闹得天下尽知? 你不为侯府考虑,也得为瑾瑶他们考虑,他们可都是你的亲生骨肉,你就忍心见他们被这祸事牵连,毁了余生?” 忠勇侯以往最是看重孩子们,老夫人本想以此说服他。 却不知忠勇侯已经知道孩子们的身世真相,这恰恰是戳了忠勇侯的痛处。 忠勇侯忙闭了眼,紧了拳,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直接掐死了老夫人。 可大渊以孝治天下,纵然老夫人再荒诞,只要她是他的母亲,他若敢当众弑母,他和侯府也毁了。 他还没查明老夫人和付江究竟怎么一回事,没查明疼宠他的父亲为何要骗他。 忠勇侯不甘心。 他亦答应长子,要替他护着那个人,那是长子七岁后第一次求他,他不能同他失言。 还有叶桢,这孩子被柳氏算计入府,苛待多年,亦不该再连累她卷入这无妄之灾。 内心极致的拉扯,让铁血男儿刚硬的脸上落下一行清泪。 叶桢心中触动,大步走到忠勇侯身边。 “祖母此话偏颇了,闹笑话的不是父亲,不为孩子考虑,牵累自己孩子的更不是父亲,父亲他是受害者。” 叶桢指向那破碎的马车,“这本是婆母的马车,孙媳坐过都不曾发现里头有暗格。 这贼人却轻车熟路地藏在马车里,可见他早已知晓马车有藏身之处。 趁着父亲在外征战,随同婆母入府,鸠占鹊巢,别说父亲,便是我等都义愤填膺。 还望祖母多体谅体谅父亲,让他出了这口恶气,莫要再往他心口插刀。” 老夫人横眼,正欲骂叶桢多事。 与叶桢同一时间,走向忠勇侯的谢霆舟眉眼一沉,却是轻笑出声。 “听闻前些时日,柳氏在庄上思过时,屋里疑似出现男子,父亲抓人时,是老夫人及时出现阻拦,说那人是蛮奴。 如今想来,只怕当时那人就是眼前这厮吧,老夫人为何包庇他?” “谢霆舟,你敢污蔑自己的祖母。” 老夫人怒极,也慌极。 谢霆舟却淡淡道,“有没有冤枉,审一审蛮奴便知。” 他手一挥,邢泽上前抓人,蛮奴仗着自己人前是傻子,奋力反抗。 一众热血后生纷纷帮忙,蛮奴被擒,带了下去。 谢霆舟并非真正需要蛮奴的供词。 老夫人谋害长孙的事刚被揭露,又护着奸夫逃走,谢霆舟再说出庄子一事,众人心里都有答案。 庄上那人就是眼前人。 谢霆舟却能趁机断了老夫人的臂膀。 老夫人目眦欲裂,“你们,你们当真都疯了。” 忠勇侯被老夫人伤透的心,因着叶桢和谢霆舟的维护,回了一丝生机。 他看也没再看老夫人,长剑高举,用力挥向了付江。 “不要!” 老夫人嘶吼阻止。 付江吓的跌坐在自己的尿渍里,却不知忠勇侯此举只是逼他露脸。 他五官不错,养尊处优多年,竟养成一派儒雅相,但眼下他面色发白,双眼惊恐,嘴唇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怯懦,狼狈,畏缩,十足的小丑像。 众人见是陌生脸孔,纷纷议论他是谁。 韩子晋一脸惊讶,“付江付县令?怎么会是你?” 有人迫不及待问,“韩驸马认识他?” 韩子晋顺势说出付江身份。 得知付江竟是青州县令,有人就想到,“侯府老夫人这些年不是也在青州?” 忠勇侯看向老夫人,“母亲可有解释?” 老夫人气喘如牛,是被吓的也是被气的。 “你想要母亲解释什么?” 她一脸失望,“你宁愿相信两个晚辈,都不信脚踏鬼门关,辛苦生下你的母亲,你还要我说什么?” 老夫人先发制人,反而指责忠勇侯。 而后指着柳氏,同忠勇侯道,“你有质问母亲的功夫,不如问问你的好夫人,何时勾搭了外男。” 她将矛头转向柳氏,心里盘算怎么救下付江。 柳氏也被忠勇侯那一剑吓坏了,她害怕那剑下一刻会砍向自己的脖子。 可她被老夫人操纵多年,不敢忤逆已刻在骨子里。 她解释自己装扮是为了重获丈夫的心,只是被人趁机利用陷害。 这是她一路过来想出的对策,如实说出自己打扮的目的,但坚持是被人下药,否认背叛了丈夫。 她想在不拂逆老夫人的夹缝里求得生存。 忠勇侯心里已然明白,老夫人这些年偏心柳氏是幌子,真正偏疼的是付江。 庄上那晚,她阻拦他搜人,护的也是付江。 如今要为了付江,弃了柳氏。 他不愿再看婆媳俩演戏,只想早些还了长子公道,就解决了这对奸夫淫妇。 谢霆舟知他心思,朝扶光看了一眼。 扶光走出人群,跪在忠勇侯面前,“侯爷,小的要替我家世子喊冤。” 他将当年世子被害毁容一事,大声说出,而后指着那马车。 “这马车是夫人的,夫人当年定是将世子藏在暗格带出寺庙,弃于大火中,求侯爷让夫人坦白罪行,还世子一个公道。” 第84章 柳氏死,付江被救 柳氏偷人罪名还没洗清,怎会再认下谋害继子之事。 可忠勇侯问她,“你那马车的暗格究竟是用来害霆舟的,还是用来藏男人的?” 散发寒芒的长剑指向了柳氏的咽喉。 老夫人替她做了选择,“你个孽障,枉我感念你救命之恩,那般信任你,你却想谋害我的长孙,还处心积虑在马车定制暗格,你怎能如此恶毒。” 她反驳叶桢刚刚的话,给暗格用途定了性。 “亏我一把年纪还要撒谎,更是被亲儿亲孙误会,也要替你瞒下那毒药一事。” 她气急败坏,又失望至极地去捶打柳氏。 “我想着崔家姑娘老实,与霆舟经历相似,定能照顾好霆舟,可霆舟未必看得上她。 你知我心思,献计让他们生米煮成熟饭,并给我那瓷瓶,说是助兴药,我信以为真,谁知你如此狠心,给我的竟是剧毒。 就算如此,老身依旧不曾出卖你,只因这些年我将你当亲生女儿,可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她竟将毒药一事,也推到了柳氏身上。 老夫人说这些时,脸不红心不跳,全然一副这才是真相的理直气壮。 她自觉了解人性,就算有人不信她这些解释,时日一长,真相会慢慢模糊,出现两派言论。 忠勇侯第一次见识到母亲的厚颜,觉得从前的自己眼盲心瞎。 叶桢对老夫人刮目相看,老夫人真够无耻,又内心强大。 柳氏听了这些话,则在想继子还活着,她承认当年是自己糊涂,或许侯爷还能留她性命。 但男人最在乎自己的面子,若认定她马车暗格是为藏男人,那他定不会给她活路。 她更清楚老夫人想救付江,如果付江也是被害,老夫人就有了救下付江的理由。 思及此,柳氏牙一咬,承认了,并详细说出当年谋划。 可她忘了还有个付江。 虽早有猜测,忠勇侯亲耳听到,还是无法维持平静。 他咬牙又问,“霆舟那些年的恶名,亦是你所为,是或不是?” 连谋害继子都承认了,捧杀造谣就没瞒的必要,柳氏点头,“是,都是妾身所为。” “所以,我儿霆舟并非顽劣、蛮横、不学无术,不敬长辈?” 扶光泪目,“侯爷明鉴,世子打小勤奋好学,循规蹈矩,在被害之前,世子对老夫人和夫人亦从来都敬重。 是夫人故意指使小厮带世子去酒坊赌馆,甚至烟花柳巷之地。 世子不曾动摇一分,因而夫人才更容不下他。” 世子不惧外人看法,可他清楚世子心底有多崇敬侯爷,有多希望侯爷相信他不是坏孩子。 他终于等到了这一日,不知世子泉下是否能知,可有欢喜。 众人哗然。 柳氏夫人从前装得人模狗样,竟这般恶毒。 柳氏头垂下,“是,都是妾身刻意打压、捏造。 妾身知错了,妾身后悔了,再也不敢了,但妾身今日真的是被人陷害。” 她想着坦白从宽,却见忠勇侯的剑锋一转,抵在了付江咽喉。 “是你勾搭柳氏,还是她先主动?” 剑是皇帝御赐,削铁如泥,只一碰触皮肉,鲜血便流了出来。 付江满眼惊恐,担心持剑人稍稍用力,长剑就会刺穿自己的喉咙。 他忙指向柳氏,“是她,是她去青州看望老夫人时,逼迫下官。 下官早有娶妻,家中儿女双全,根本无心,可她是侯府夫人,她故意寻下官麻烦,下官害怕不得不从。” “你……” 柳氏不可置信。 她爱了多年的男人,会为了求生如此污蔑她。 忠勇侯的声音又响起,“她何时勾搭的你?” 付江眼珠乱转,“几年前,具体时间下官不记得,但下官记得是她要借住县令府,半夜召小的去陪他。” 眼下来看,老夫人根本护不住他,只能先牺牲柳氏了。 但实情也不能说,否则孩子们的身世就暴露了。 柳氏这人没什么良心底线,唯有在意家人和孩子。 他希望柳氏看在孩子们的份上,保下他,至少也要为他多拖延些时间。 前些时日,他从老夫人这里偷走了一样东西,那东西能救他的命,还能让他往后前途光明。 只要对方在谢邦动手之前赶到,余生,谢邦再也不能拿他如何。 若他今日实在不能逃脱,老夫人将来也能告知孩子们真相,让孩子们为他报仇。 但他不确定,忠勇侯会不会信他的话。 可忠勇侯却没再问了,他冷笑看着柳氏,“你还有何狡辩?” 柳氏想狡辩,但老夫人威胁的眼神瞪了过来。 她知道自己完了。 付江说他在青州另有儿女,亦是在告诉她,他可以不在乎京城的孩子。 她如果敢说出实情,拉付江一起,付江定也会说出孩子的身世。 没有哪个男人能容忍妻子背着他,生下别人的孩子,那样,她的瑾瑶和澜舟怕是也没命活了。 柳氏瘫软在地。 怎么会这样? 她怎么会落得如此地步? 是叶桢! 对,一切都从叶桢反抗开始,从那之后她一直在走下坡路。 否则,她如今依旧是高高在上的侯夫人。 只等她的云舟袭爵,她的余生只会更加荣光,是叶桢害了她。 既然她活不了,那叶桢也休想好过。 她突然起身,大笑,看着忠勇侯,“是,我是荡妇,我不止勾引了付江,早在成婚时,我便勾引了别的男子,云舟……” 云舟他便是我与别的男子所生,所以,你如今器重的叶桢根本不是你的儿媳。 你该将她赶出府去! 噗嗤! 是长剑刺入皮肉的声音! 忠勇侯意识到她想说什么,直接用长剑贯穿了她的身体。 若让柳氏将话说下去,让世人知道叶桢不是侯府儿媳,他这个公爹再留下叶桢,难免叫人猜忌他们公媳关系,于叶桢名声不利。 可若让叶桢出府,叶家不是叶桢依靠,她将难有容身之所。 忠勇侯暂没想好对叶桢的安排,因而他先杀了柳氏,本也是要杀的。 柳氏想害叶桢,可她再也说不出来了,不甘心地往下倒去。 一枚暗器不动声色打在她身上,她直直栽向付江。 那暗器本是谢霆舟用来了结柳氏,阻止她乱说话的,忠勇侯先行动了手。 血糊的女人砸在身上,付江惊惧更甚,尤其忠勇侯拔了剑,看向他,他绝望地看向老夫人求救。 老夫人心狠狠颤了一下,正欲开口阻止,有人比她更快。 “谢侯爷,你不能杀他。” 康乐公主带着一众人疾步上前。 付江长长舒了口气,他的救星到了! 他将柳氏推置一旁,开始整理自己的外衣。 忠勇侯的剑只顿了一下,就继续刺向付江,他只当没听到康乐的话。 却被人挡下,那人是皇家暗卫! 忠勇侯眸色一震,转向康乐,“公主这是何意?为何要插手我侯府家事?” 康乐上前,“谢侯爷,本宫无意与侯爷为难,相反,本宫今日走这一趟,亦是为侯爷考虑,此人杀不得。” “一个混入我侯府为所欲为的淫贼,本侯为何杀不得。” 康乐走近,将掌中一物举到忠勇侯面前。 谢霆舟看清那物,瞳孔亦是一震。 叶桢不认识,只隐约看见是枚类似玉佩的东西,但她知道这东西定有来头,因忠勇侯垂下了手中剑。 康乐微笑,“付江之错,来日会有人给侯爷交代,但今日本宫要先带他离开,还望谢侯爷成全。” 忠勇侯定定看着那东西,不语。 付江小人得志,已从地上爬起,走到了康乐身边。 康乐打量他,蹙了蹙眉,示意旁边护从脱了鞋袜给付江。 付江挑衅的看了忠勇侯一眼,正欲穿鞋时,两道寒光闪过,他整个人矮了一截。 是忠勇侯和谢霆舟同时出剑,一人砍了他一条腿。 父子俩齐齐收势,冷眸看向康乐。 忠勇侯抽走谢霆舟手中剑,挡在他前面,“无论付江是何身份,他欺本侯在先,本侯今日绝不能让他全须全尾离开。 公主说有人会为他的错,给本侯一个交代,那便交代了再来要人。” 第85章 非凡身份 付江被砍断双腿,痛喊几声后晕了过去。 老夫人悲痛欲裂,却迟疑着没敢上前。 康乐的出现让她明白,付江虽没了一双腿,却性命无忧。 否则,刚刚忠勇侯父子的剑就不止是挥向膝弯,而是付江的心脏了。 既能保住命,她就不能过多暴露自己,只手指死死掐着扶着她的婢女。 心里一边焦灼康乐怎还不替付江请医,一边思量康乐给谢邦看的是什么。 竟能唬住谢邦,要知道谢邦从小被他爹惯着,可是天不怕地不怕,一根筋的很。 康乐没想在这给付江找医,她想的是尽快带人离开。 可忠勇侯府的护卫将付江团团围住了。 这是不给交代,就不让她带人走的意思了。 “谢邦,你可知他是何人?” 康乐愠怒。 她没想到忠勇侯在认出那玉佩后,还会动手,一点情面都不给。 谢霆舟冷声,“按大渊律,通奸被抓,本夫可当场诛杀奸夫淫妇,官员犯通奸罪加一等。 公主的意思,只要身份不凡便可知法犯法,随意折辱他人?” “本宫并非这意思。” 康乐一再被下脸面,面色十分不悦,“可付江他身份特殊……” “只凭一块玉佩,公主便说他身份特殊,微臣倒是好奇,那究竟是何玉佩?” 康乐给忠勇侯看时,是背对着大家的,便是不想过多人知晓。 毕竟付江今日所犯之事的确上不得台面,要护他实在有包庇之嫌。 她不能让背后之人被世人议论。 可付江人已经晕过去,不及时救治,恐会失血过多而死。 她更信不过侯府的大夫,担心忠勇侯会趁机要付江性命。 只得再次亮出玉佩,沉声道,“这并非普通玉佩,是皇祖父仁昭帝亲手所刻,赠于和亲的和义大长公主。 并承诺只要大长公主以此玉佩为信,大渊便会不惜一切代价接大长公主回朝。 当年大渊突发瘟疫,大半百姓感染,连皇祖父和几位皇子都不能幸免。 是即将成婚的和义大长公主,也就是皇祖父的胞妹,烧了嫁衣与心上人退婚,主动和亲换取解药。 四十五年前,和义大长公主丧夫,带着一双儿女回国,路遇兵灾,为救大渊百姓她与儿女失散。 那玉佩被大长公主给了长子,连同她的一双孩儿皆失了音信。” 先皇荒废朝政那些年,也是大长公主主持朝政,最后扶持当今陛下上位。 故而大长公主在朝中地位极高,论辈分,她还是当今皇帝的姑祖母。 “大长公主为大渊奉献一生,这些年皇家从未放弃帮大长公主寻人和玉佩的下落,却始终未果。 本宫前些时日在付江身上发现此玉佩,已交大长公主确认,这枚玉佩就是她那一块。 而付江亦道这玉佩是他母亲留给他的,付江极有可能就是大长公主的后人。 如今大长公主八十高龄,缠绵病榻,不便行动,让本宫将人带去给她瞧瞧,还望忠勇侯行个方便。” 谢霆舟自然是一早就认出了这玉佩。 大长公主儿女出事时,仁昭帝发动满朝文武为她寻人。 临终前,更是让当时的太子床前立誓,务必以大长公主为尊,只要大长公主的孩儿一日未寻回,历代皇帝就得一直帮忙找下去。 从仁昭帝至今,已历经四代帝王,这个任务也被传了下来。 虽后面的帝王对此事不及仁昭帝上心,但皇室卷宗里有这玉佩的画像,对朝中重臣来说,并不陌生。 可,“只凭玉佩如何就能断定付江是大长公主的后人?” 毕竟当年遭遇兵灾,极有可能逃亡过程中,玉佩丢失或被盗。 且他觉得太巧了,既是拥有玉佩几十年,付江怎的现在就被康乐看到了? 韩子晋亦道,“大长公主深明大义,怎会有付江这样下作卑劣的后代。 说不得这玉佩就是他偷的或捡的,康乐,你别被他蒙骗。” 他稍稍低了声音,同康乐耳语,“混淆了大长公主血脉不说,也叫功臣寒心。 连与妻子通奸的淫贼都不能处置,将来若有战,武将们如何安心前往战场?” 康乐沉吟,问忠勇侯,“那侯府打算如何?是或不是总得让他先活着才好问明。” 她此番前来,有意讨好大长公主,但驸马提醒的也对,忠勇侯亦是大渊功臣。 强行带走付江,只怕会引得朝中武将不满,说不得到时候皇帝亦会怪她。 忠勇侯打了个手势,忙有大夫上前为付江止血。 康乐那番话,他的确不好再当众要付江的命,大长公主当年救了大渊所有人的命,包括他谢家祖宗。 可若让她将人带走,无论付江是或不是大长公主的后人,以大长公主对儿女的思念,只怕看在付江拥有玉佩地份上,也会保他。 忠勇侯没想过让付江活,大长公主是大长公主,纵然付江是她后人,那也不是付江对谢家有恩,何况刚刚没杀他已算还了大长公主的恩。 但大长公主对一双儿女的执拗,他也有所耳闻,难保老人家不会为了执念晚节不保。 他得证明玉佩并非付江的,甚至找到他不法得到玉佩的证据。 是的,他和谢霆舟想法一致,觉得里头有蹊跷。 他的诉求刚已说得明白,没必要再重复,沉默着看向康乐。 老夫人在听到康乐说玉佩时,便处于震惊之中。 那玉佩……那玉佩明明是她藏了几十年的,怎的到了付江手里,还被康乐发现,牵扯出大长公主…… 她一直知道那人是贵人,可怎么都没想到竟是大长公主的女儿。 怪不得,怪不得老侯爷他…… 思及此时,韩子晋正好骂付江下作,将她从震惊中拉回了神。 她替付江愤怒,铿锵道,“付江就是。” 虽恼恨付江偷走玉佩,可事已至此,她只能替他坐实身份。 “他母亲生得娇贵动人,却沦为屠夫之妻,还未及笄便大了肚子。 相熟后,我才知她是与兄长一起逃难,兄长为护她身受重伤,为了给兄长医治,她嫁给屠夫。 可当时兵荒马乱,屠夫家底有限,药材也稀缺,她兄长还是未能活命,屠夫却将她看得紧。 她给我玉佩,让我带着玉佩去官府,说就会有人来救她,可我刚出门就被屠夫发现,玉佩也被他抢了去。 后头她难产而死,屠夫带着孩子离开,我也跟着侯爷随军。 多年前我去青州修养,认出与屠夫容貌相似的付江。” 老夫人此时终于不再掩藏眼底的悲痛,“老身始终愧疚未能救她,因而对她的孩子多有看顾。” 康乐问道,“老夫人可知她名字?” “念溪。” 老夫人似陷入回忆,“她不得出门,托我替她买纸钱烧于亡兄,她告知我她亡兄名讳,忆渊。” 康乐神情激动。 大长公主远嫁后,为寄托思乡之情,私下另给一双儿女取了大渊的名字。 忆大渊,怀念家乡溪流。 老夫人说的便是大长公主取的名字,因她一双儿女还不曾回到京城,因而知道这名字的不多。 连付江都没提过此事,可见老夫人当真是认识念溪。 她又急急问,“老夫人可记得与她相识是哪一年?” “刻骨铭心。” 老夫人神情复杂,似又带着一丝不敢回忆,“她难产时我就在隔壁,是四十四年前。” 大长公主与女儿失散是四十五年前,念溪流落在外嫁于屠夫,怀胎十月,难产于四十四年前。 时间也对上了。 康乐沉沉吐出一口气,转身进了皇宫。 第86章 叶桢暴露 “母亲所言为真?” 康乐离开后,忠勇侯问老夫人。 老夫人恨他砍断付江的腿,冷笑,“亏你还知我是你母亲,我的劝诫你可曾听过。” 忠勇侯无意听她扯别的,问出心中疑惑,“母亲既愧疚,这些年为何不曾见你替她寻找家人? 侯府虽无广大神通,想来也能帮上一二。” 这不合常理。 忠勇侯觉得老夫人又撒谎了。 若付江只是旧人之子,她何必遮遮掩掩,又有谁因为愧疚,帮外人给自己儿子带绿帽的? 老夫人如今下定决心要帮付江演到底,就不会对忠勇侯多透露一个字。 “侯爷是大忙人,老身怎敢劳烦。” 她阴阳怪气。 忠勇侯更笃定心中猜想,知道问不出,索性不问了,让人将柳氏尸体抬走,对众宾客拱手。 “今日多谢诸位仗义伸手,改日本侯再答谢。 在诸位离开前,本侯还有一事,想请诸位帮忙见证。 “儿媳叶桢被柳氏磋磨多年,本侯身为长辈多年来毫无察觉,深感愧疚。 这些时日,这孩子将侯府打理得极好,对本侯亦是孝顺恭敬。 也是近些时日的接触,本侯才知叶惊鸿很是在意这个侄女,多年书信教导,战死前亦记挂她。 本侯身为惊鸿好友,自该关照她在意之人。 故本侯今日决定,将这侯府一半家产赠于她名下,无论将来出现何变故,她都是侯府儿媳,这侯府永远是她的家。 若往后她能得遇良人,本侯会以她父名义欢喜送她出嫁。” 叶桢愕然,又动容。 忠勇侯提前安排她,是打算公开谢云舟他们的身份。 他要与付江公开为敌,亦或者他做好了与付江身后人对立的打算。 这样的情况下,忠勇侯还有心思考虑她的未来,且细心地给她留了退路。 侯府无恙,叶桢可永居侯府,若侯府有难,他则能将她及时嫁出去,让她不受侯府牵连。 叶桢又生出一丝羞愧。 “父亲,叶桢不能要。” 她对忠勇侯只有利用,如何配得这些。 忠勇侯摆手,“这是你该得的,本侯主意已定。” 老夫人震怒,“你果然没将我这个母亲看在眼里,老身还没死,侯府的事你就不必通过老身了?” 侯府是澜舟的,怎能给叶桢。 忠勇侯一副你刚刚不搭理我,如今我也不必搭理你的神情,只当没听见老夫人的叫喊,低声安排吴冬着手去府衙办理手续。 众人也是震惊。 崔老夫人是眼红又心疼,“这自古家产都是留给子孙后代的,还不曾有将家产赠于儿媳的,这对世子和澜舟公子是否不公平。” 柳氏死了,她孙女极有可能成为正室夫人,那生下的孩子就是嫡子啊。 就算不扶正,不是嫡子,这侯府的家产也有他一份,他的就是崔家的,怎能被分出去。 谢霆舟笑,“侯府是祖父传给父亲的,后头父亲自己屡立战功又得了不少恩赐,才让侯府有今日这局面。 父亲自己的东西要如何分配,本世子不会有任何意见。” 言下之意,我这未来侯爷都没意见,你们就不必想太多。 崔老夫人不甘心,偷偷掐身边的崔易欢,想让她出来说几句。 可崔易欢怎会说,她了解忠勇侯,他既这样决定,定然是认定叶桢值得。 谁说都没用,何况她的霆舟也同意,她自不会与儿子唱反调。 皇宫里。 康乐在皇后的凤栖宫见到了皇帝,她到时,帝后正在听人汇报侯府的事。 见到康乐来,皇帝问,“康乐可是要朕给忠勇侯施压?” 他和忠勇侯年纪相仿,都是四十多的年纪,但因深居皇宫,身形不及忠勇侯结实,脸却是比在外打仗的忠勇侯年轻许多。 康乐被说中目的,点头,“皇兄,大长公主这些年对康乐颇为照顾,康乐想报答她。 可康乐鲁莽,行事不周,让事情进入僵持局面,康乐实在担心大长公主得知孙辈被伤,会病情加剧,只能前来求助皇兄。” “付江犯事在先,大长公主是朕的亲姑祖母,忠勇侯也是朕的功臣。” 皇帝微笑,“康乐,你这是给朕找了个大难题啊。” 康乐脸色微白,“康乐知错,是康乐冲动了。” 皇后替康乐解围,她轻拍皇帝的手,“好了,康乐也是一片孝心。 若那付江当真是大长公主后人,康乐也算替皇家立功了。” 她又看向康乐,“不过,你既有线索,不曾禀明陛下,而是贸然前去要人,的确冲动了。 但凡有血性的男儿,都不可能让付江活着,你搬出大长公主向忠勇侯施压,又何尝不是让忠勇侯为难。 有大长公主这样为大渊殚精竭力的,也有如忠勇侯这般奋勇为国的,大渊才能安稳,我们谢家才能稳坐这皇位。 康乐,皇家不可轻视任何一个于国有功之人。” “是康乐愚笨,康乐知错了。” 皇后便笑着看着皇帝,“皇妹既知错,便请陛下想想法子吧。” 皇帝叹气,“你啊,这么多年对康乐好的,朕都要吃醋了。” 皇后始终温和笑着。 皇帝最终派了身边大太监亲自去忠勇侯府,打算先将付江接进宫来医治,也是看守。 再接大长公主进宫,若她明确了付江身份,则由大长公主给忠勇侯一个公道。 若最终付江不是,那便交还忠勇侯,要打要杀任由忠勇侯处置。 康乐也跟着出宫了。 沉眸看着她的背影,皇帝同皇后道,“康乐这些年倒是装蠢装上瘾了。 只希望她能当真记得你多年维护之情,莫要做白眼狼才是。” 皇后笑着将头靠在皇帝肩上,温声道,“臣妾多谢陛下。” 谢什么,她没说明,皇帝却明白,揽着她的肩亦柔和了神色。 武德司副使雷策在门外踱步,皇后看见忙坐正了身子,皇帝睨向门口,“有话进来说。” 行礼后,雷策踌躇道,“陛下,娘娘,臣先前追拿闯宫刺客时,在街上遇到了侯府少夫人叶桢。” 他口中的那个刺客,便是白日潜入宫中刺杀了武德司指挥使和凤栖宫护卫头领之人。 闻言,皇后眸色一凝,皇帝亦严肃了神色,“继续说。” “当日臣追着刺客一路到了街上,可刺客却在那条街上失了踪迹。 当日那街上只有侯府少夫人的马车能藏身,可臣查过,车上并无刺客身影,亦无血腥味,只有扑鼻的烤鸡香味。 直到今日臣听闻侯夫人的马车有暗格,臣便想,会不会那日少夫人坐的马车就是侯夫人的,而刺客就藏在暗格里。” 甚至他怀疑,车厢里的那些烤鸡,也是用来遮掩血腥味的。 若是如此,那叶桢便是包庇刺客。 “臣想查一查少夫人,还请陛下允准。” 他上任武德司副使以来,还不曾有一个贼子从他手中逃脱,除了上回那刺客。 因而耿耿于怀,可忠勇侯是天子近臣,谢霆舟更是他顶头上司,他不敢贸然行动。 皇帝眉峰敛起,瞳仁散发着寒意,再无面对皇后时的温和,“查。” 想到什么,他补充道,“避开谢霆舟。” 这是不让谢霆舟知晓的意思了,雷策激动领命…… 第87章 伍家真相 康乐带着大太监陈伴君再次来到忠勇侯时,府上宾客已走了大半。 崔家还在,因崔易欢被忠勇侯叫去说话,崔老夫人担心事情有变故,留下等她。 屋里,忠勇侯问,“见了今日种种,崔姑娘想法可有改变?” “侯爷,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小女想法如初。” 崔易欢担心忠勇侯变卦,“也请侯爷坚守允诺小女的。” 她对这个男人还是有些了解的,他不会放过付江,做好了最坏打算,不想牵连他人,故而给她重新选择的机会。 可她的儿子在这里,与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更应护在儿子身边。 何况,柳氏虽死了,但老夫人还活着,她的仇还没得报。 忠勇侯见她坚持,不再多言。 先前与崔老夫人说的是明日接人上门,但崔易欢请他多给自己三日时间,她需要点时间拿回母亲嫁妆。 忠勇侯应了,又多派了两人给她。 崔家离开后,他去见了陈伴君,要求一同进宫。 皇帝并没不允忠勇侯进宫,陈伴君自然也没拦的道理。 康乐却是蹙了蹙眉,直觉忠勇侯进宫绝非好事,但皇宫已不是她家,她无权拒绝。 离开前,她看了一圈没找到韩子晋,只当他也跟着众宾客一并散去了。 韩子晋没有离开,他在谢霆舟的安排下见到了朝露。 朝露已知他就是自己父亲,见到人,眼泪就落了下来。 “大哥一直告诉我们,爹爹不是不要我们,他是找不到我们。 我面上应着,心里其实是不信的,乡邻都说您成了京城富贵人,身后仆从无数,那怎么就找不到我们呢,定是不想找的。 可少夫人告诉我,您这些年从未放弃寻我们……” 她嘴唇颤抖,喉咙堵得厉害,良久才哽出一句话来,“为什么没有早些呢?” 早一些,大哥就不会死了啊。 娘死了,奶死了,这些年大哥既当爹又当娘的拉扯他们,家里遭难时,大哥当时亦不过是个孩子。 洪水,饥荒,逃难,成为流民,大哥都能护着他们一路来到京城。 可她的爹爹,鲁国公府出身,康乐公主的驸马,怎么就连个孩子都不如呢。 面对女儿的质问,韩子晋满脸羞愧,他单膝跪在女儿面前,小心翼翼试探着替她擦泪。 “对不起,是爹爹无能,让你们受苦了。” 朝露扑进她怀里,哇哇大哭,“我没怪你,我只是难受大哥不在了。 你不知道,这些年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却将我们保护得很好。 可如今我和二哥有爹爹疼了,大哥却再也活不过来了。” 她的记忆里没有父亲,只有大哥,其实是怨的。 可大哥曾无数次同她说,若将来找到爹爹,证实爹爹不曾抛弃他们,他们就不能怨恨爹爹,爹爹定是有他的无奈。 大哥希望她认父,她便认。 韩子晋亦是泪流满面,紧紧拥着女儿。 谢霆舟好人做到底,早已打发人去军营,将新兵蛋子伍二也接了过来。 父子相见,又是一番悲喜交加的场面。 待两个孩子情绪平复了些,韩子晋一手拉一个,让他们在椅子上坐下,他蹲在他们面前。 “告诉爹爹,这些年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可有人帮你,为何伍家庄存活下来的人,都说没见过你们。” 伍二却是看着他,反问,“爹爹往后会护着我们吗?无论发生什么,都护着我们?” 韩子晋答得坚定,“自然,你们是我的孩子。” 伍二沉默片刻,才回,“是村长爷爷救了我们,带着我们兄妹三个一起逃难,也是他交代活下来的村民不要对外透露我们的踪迹。” 韩子晋听出一丝不对劲。 “村长为何要这样做?他一家如今在何地?” 村长家是伍家庄的大户,光儿子就有六个,膝下孙子亦不少。 若是朝露三个孩子都能活到京城,他们一家当也能从那场天灾里活下来。 可这些多年,他们家无人回到伍家庄。 伍二红了眼眶,“村长爷爷死了,饿死的,他们家已在北地的一个山坳落户,我们兄妹三人便是落在他们家。” 韩子晋轻拍儿子的背。 怪不得他找不到孩子们,原来他们已改了户籍。 伍二继续道,“其实一开始我们并没离开家乡,而是被村长爷爷带进了山里。 村长爷爷则带着几个伯伯下山查看有无落难的乡民,好及时救助。 却发现有人趁着洪水,故意残害村民,但凡被他们发现的活口,他们皆会溺死在水里。 村长爷爷意识到不对,又去查看堤坝,发现堤坝并非暴雨冲塌,而是人为破坏。” 韩子晋脸色刷的一下惨白,“人为破坏?” 伍二点头。 朝露也惨白了脸,因为哥哥们从没同她说过这个情况。 她一直以为是天灾。 伍二握住妹妹的手,他也是离开北地时才知道的,大哥说妹妹胆小,不必让她知道这些。 “村长说是有人要灭口整个伍家庄,所以山里不能再呆。 他带着存活的乡民们走山道往北方逃去,可洪水来得太突然。 村长爷爷反应足够快,才救下小部分人,根本来不及带走任何财物。” 身无分文的他们,在山里时,还能勉强靠野物充饥,出了大山,他们只能靠做苦力换取一点吃食。 可他们是没有户籍的流民,愿意雇佣他们的很少,只得用更廉价的价格去做黑工。 但一路逃荒拖垮了他们的身体,他们能换取的粮食很少。 “大哥要养活我们,也想跟着做黑工,可他太小,人家看不上他。 村长爷爷便让大哥看着他家的几个孩子,以此为借口分点粮食给我们兄妹三个。 几个叔伯没意见,日子久了,婶娘们有意见,村长爷爷与爷爷关系好,不忍看我们饿死,便省下自己的口粮……” 活活将自己饿死了。 “临死前,他让大哥带我们离开,因为你在京城的消息传了过去,有人开始怀疑伍家庄的那场灾难因你而起。” 他盯着自己的父亲,“甚至有人说,是你恢复记忆回到富贵生活,不愿让人知晓在伍家庄的窘迫,不愿承认我们母子的存在,才要杀人灭口。 村长爷爷担心乡民们迁怒我们兄妹三人,只能让我们走。 但其实村长爷爷一开始就猜到那场洪水,与你有关。 所以逃荒时,他让我们改了名,对外称我们是他家的孩子。” 村长爷爷一开始就在护着他们。 韩子晋连连摇头,“我从没不想认你们,其实当年我根本没有失忆。” 这是欺君大罪,为了不娶康乐,他也只同康乐说过,眼下急着同孩子解释,便也顾不得许多了。 “你们奶待我的好,伍家庄的淳朴让我想留下,娶你们娘更是因我心仪她。 可我被人认了出来,我曾被先皇赐婚康乐公主,逃避皇婚会牵连整个鲁国公府。 我想着先回京同皇家请罪,解了这门婚约,可康乐却当着皇上的面,承诺愿意接纳你们母子……” 他突然就想到了谢霆舟的提醒。 之前他没将妻儿遭难与康乐联系在一起,是因为时间对不上。 伍家庄洪水时,他在回京路上,还不曾向康乐和鲁国公府提及已在伍家庄成亲一事。 既然还不知道他妻儿的存在,自然就避开了嫌疑。 可若付江救他本身就是一场阴谋呢? 假设付江早已认出了他,并查到他在伍家庄的事,又及时通知了京城。 那么康乐知道妻儿的存在,远比他以为的早。 这也就说得通,康乐为何竭力要救付江,他们早有勾结。 想通这关键,他懊丧,愤怒,悔恨各种情绪交加,最后最问出一句,“你们娘是怎么没的?” 屋外,叶桢和谢霆舟对视一眼,两人在彼此眼中看到两个字。 付江! 谢霆舟当即派人前往伍家庄所在的县城,若拿到付江谋害百姓的证据,便是皇帝都不能护他。 第88章 要阉割他 韩子晋得知妻子是为救孩子们,被大水冲走,垂头许久不语。 地面被泪水打湿一片后,他同两个孩子道,“伍家庄的这场灾难,不是我造成的。 但却是因我而起,是我害了你娘,害了你们,还有伍家庄无数条人命。” 除了和他有关,谁会无端去害一个村子的人,终究是他低看了人性的恶。 他咬牙顿了顿,才又道,“为你们安全考虑,我暂不能与你们相认。 我会求侯爷和世子,让他们继续庇佑你们,等爹处理好了后患,爹再来接你们,可好?” 兄妹皆点头。 他们如今都有自己的位置,已不再那么迫切需要一个爹。 何况,那个家是爹别的女人的家,驸马说得好听是尚公主,其实也不过是入赘,寄人篱下罢了。 而爹没有提鲁国公府,可见爹也是信不过他们,既如此,他们兄妹又怎会主动将自己送入险境。 伍二紧紧握着朝露的手,用他们才懂的暗示,告诉妹妹,他会努力为他们博一个安稳的未来。 朝露亦回握哥哥,她也会跟着少夫人好好表现,只要她真心待少夫人,少夫人定也不会亏待她。 前些时日二哥的生辰,少夫人不但让挽星姐姐陪她去见二哥,还给了发了新衣,让她穿给哥哥看,好叫哥哥安心。 少夫人和村长爷爷一样都是好人,而她对这个爹并不了解。 韩子君隐隐明白一双儿女的心思,心头苦涩不已。 是自己这个父亲太失责了。 与孩子们分开后,他寻到了谢霆舟,“可否同世子借几个人?此番恩情韩某定会偿还。” 说来悲哀,他虽是鲁国公府的小爷,父母皆已不在,如今哥哥当家,他早已成了泼出去的水。 康乐这些年倒是对他不错,从儿子口中得到真相,他怎敢还信任公主府的人。 谢霆舟没有拒绝,也没隐瞒自己在外听的事情。 他猜到韩子晋是要接村长一家来京,提醒,“他们躲着不回伍家庄,这次未必会跟来京城。” 说到底,他们不信任韩子晋。 韩子晋迟疑,“可我亲自前往,只怕会引人注意。” 京城这边他也需要作为。 谢霆舟笑,“做父亲的都有一个通病,爱小看自己的儿子。” “你是说让我儿带人去?路途遥远,他太小了。” 还未离开的伍二出现,“我不怕远,我愿亲自去接他们回来。” 他跟着大哥来京时,还没现在大呢。 村长一家是外来户,在那边过得并不好,他想还他们当年恩情。 纵然他无法让他们在京城立足,至少也可以让他们回到家乡。 大哥说,村长爷爷死前是怀念家乡的。 他看向谢霆舟,“可否请世子护村长一家安全?” 韩子晋伤心又羞愧。 谢霆舟点头。 村长虽死了,但他的儿子们还活着,他们皆是伍家庄案的见证者。 这边说定,谢霆舟便安排亲信带着伍二秘密离京。 另一头,忠勇侯也到了皇宫,他单独见了皇帝。 “陛下,臣不认为付江是大长公主的后人。” 皇上神情温和,“起来说话。” 陈伴君极有眼色地给忠勇侯搬了把椅子。 忠勇侯与皇上自小相识,后头皇上为君,两人私下关系依旧不错。 他没有执拗,道谢后坐到了椅子上,继续道,“柳氏的三个孩子,谢云舟,谢瑾瑶,谢澜舟都非臣的孩子。” 此话一出,连素来四平八稳的皇帝都微微变了脸色。 “这次归京,臣发现了许多事,柳氏掌家这些年,挪了许多侯府家产给付江。 又帮付江利用侯府的名头暗地经商敛财,她前往青州看望臣的母亲时,带着孩子们留宿的也是付江家中。 为保守秘密,柳氏这些年频繁更换马夫,臣从这处着手,查到柳氏在嫁于臣之前,便与付江早有苟且。” 马夫这处实则是叶桢查到,报于他,他又命人深查,拿到确切证据。 他将马夫以及谢云舟小厮的供词,呈于皇帝。 又将谢云舟娶叶桢的目的,以及假死的事都如实回禀了皇帝。 “臣愚昧,这些年被他们骗得团团转,还将那几个孩子当成掌中宝。 而臣的母亲知晓这一切,却从未阻拦柳氏与付江,甚至帮着遮掩。” 他起身,又跪于殿中,“母亲今日还欲对霆舟下手,幸得霆舟命大,未能让她如愿。 放纵柳氏生下付江的孩子,养在侯府,却容不下臣的长子,事发后将这一切推至柳氏身上,母亲至今不肯说实话。 她对付江的维护,远超臣这个亲生儿子,故而臣认为,她说付江身世的事,亦不可信。” 皇帝沉吟,“你想离京亲自去查这些事?” 忠勇侯叩首,“还请陛下成全,并将臣今日所言转告给大长公主。 付江与柳氏通奸,两人合谋侯府家财,戏耍臣多年,若只是断他双腿,臣不甘心。” 皇帝问,“你想要如何?” “臣想要他的命,但臣也不想陛下和大长公主为难。” 忠勇侯抬眸,“臣要断其祸根,让他归还我侯府家产,再书面向臣致歉,说明这些年与柳氏所犯之事。 至于陛下是否还要这样的人入朝为官,则是臣不敢置喙的。” 皇帝气笑了。 与人通奸,被阉割,当众道歉,天下皆知付江品性恶劣,他若还用这样的人,岂不是要被百姓骂昏君。 但若付江当真是大长公主的后代,大长公主说不得还真要为他谋前程,他这个帝王还真不好抉择。 现在谢邦这小子将他路堵死了,还理直气壮说不敢置喙。 他将一个折子砸了过去,“朕看你是被以往功绩托得有些飘了,敢指使朕如何行事。 陈伴君,将这混账给朕赶出去,让他去西北,不将老君山的土匪给朕剿清,不许回京。” 忠勇侯认完罪,雄赳赳气扬扬似一只斗胜的公鸡,昂首挺胸出了御书房。 皇后从屏风后出来,笑道,“被宠大的人,什么时候都底气足得很。” 皇帝也笑,哼道,“他少时就是这副嘚瑟样,好似身后有天大的依仗。 明明朕才是皇子,有天下至尊之人为父,可朕活得小心翼翼。 他却将‘怕什么,天塌了有我爹’这样的话挂在嘴上,打遍整个皇家学院。” “背后老忠勇侯不知替他陪了多少罪,挨过多少先帝的罚,可在谢邦面前,他始终伟岸如山,坚不可摧。” 皇后亦想起前尘往事,感慨道,“那时,陛下与臣妾都羡慕有他这样的父亲。” 可老天又让谢邦摊上那样的母亲,可见这世间事的确难事如愿。 皇帝也叹了口气,说的却是别的事,“谢邦只字不提县令一事,他到底还是信任不过朕,要往朕手里递把柄。” 世人不知帝后感慨,只知忠勇侯得罪了陛下,要被发配去西北剿匪。 皇庄上,大长公主亦收到消息,满是沟壑的脸,每条皱纹都垂下,眉心跳动着怒焰。 皇帝骂忠勇侯的话,分明也是说给她的听的,警告她别用往日功绩说事,可若那是她家的孩子,她便不能不管。 她沉声吩咐,“收拾收拾,明日回京。” 老夫人听说忠勇侯要去西北后,长长松了口气,旋即又冷笑出声。 “谢邦仗着战功,就想与付江不死不休,如今好了,惹了陛下不快,往后看他还怎么欺压付江。” 想到付江,她心疼得要命,下意识吩咐,“蛮奴,去打听打听江儿的情况……” 说完,意识到蛮奴被谢霆舟抓走了,至今没有放回,气得一拍桌子,“小孽畜。” 柿子挑软的捏,她暂无法拿谢霆舟如何,就想找叶桢出气,“将少夫人叫来。” 今日种种,思来想去都有叶桢的影子,何况,谢邦竟还想将一般侯府给叶桢,那也要看叶桢有没有命拿。 可下人很快回来,“少夫人带着婢女出去了。” 叶桢收到信,她养在南边庄子的孩子们明日就要到了,叶桢早在外头买了宅子用来安置他们。 她打算再去宅子看看,可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却在街上遇到了雷策。 雷策挡在马车前,“雷某有一事请教,劳少夫人解惑。” 第89章 欲坦白 叶桢示意挽星掀开帘子,微笑,“雷副使请说。” “上次在街上遇到少夫人,不知少夫人当时坐的马车可是侯夫人的那辆?” “那日我回娘家,的确是借用了婆母的马车,更为气派些。” 这事雷策想查,并不难,叶桢没打算撒谎。 她疑惑,“不知雷副使为何问起这个?” “少夫人当真不知?” 雷策眼眸陡然一厉,似双刃射向叶桢。 叶桢被他这样盯着,双手倏然攥紧手中帕子,似被吓到了。 但她维持侯府少夫人的体面,努力保持平静,“还请雷副使言明。” 雷策长了一副凶相,又在武德司多年,他故意释放威压时很少有人不怕他。 叶桢的反应和往日见到他的女子,没什么两样。 他近前一步,眸光锐利更甚,“少夫人可还记得,当日雷某为何叫停贵府马车?” “记得……” 叶桢反应过来,腾地一下站起身,头险些撞了车顶,好在挽星反应快,忙用手护在她头顶。 “小姐小心!” 但叶桢已顾不得自己脑袋,条件反射的往座位底下看去,想起这并非柳氏马车,才急声道,“雷副使的意思是,那日刺客就藏在我的马车里?” “少夫人一点没察觉吗?” 叶桢摇头,“那可是杀人的刺客,若知道,我怎还敢坐那马车?” 她劫后余生,“我当时还一路坐着马车进了府,幸好,幸好那刺客没在侯府伤人,否则我真是罪过了。” 旋即,她又疑惑,“可侯府当日并无发现可疑人,当时陈青也在,雷副使会不会搞错了? 若有刺客,按理陈青和侯府护卫该有所察觉才是。” 雷策并无证据证明刺客一定藏在叶桢马车里,今日拦车也不过是试探。 但显然结果不理想。 他若再坚持拦车,那就是在说侯府护卫都是吃干饭的,在没有铁证的情况下,他更不能说侯府有意包庇刺客。 雷策笑道,“少夫人所言也有理,只是至今未能抓到刺客,雷某心中焦灼。 今日听闻侯夫人马车有暗格一事,恰好又遇到少夫人,便没忍住上前叨扰,还望少夫人见谅。” 叶桢客套,“雷副使亦是职责所在,能理解。” 雷策退开,车夫抖动缰绳,却在挽星即将放下车帘时,他又发问,“少夫人可知那刺客犯了何事?” 叶桢答,“武德司办案,我等不敢随意打探。” 这回答很符合后宅女子。 马车走远后,有亲信问道,“头,可有看出什么?” 雷策眯眸,“你亲自盯着。” 没试探出什么。 但他始终觉得那日的烤鸡过于巧合,而那刺客消失得毫无道理。 “小心些,莫要让谢霆舟发现了。” 他对谢霆舟这个突降的上峰并无意见,但叶桢是侯府的人,难保谢霆舟不会为了侯府包庇她。 而他也隐隐猜到,皇上要他瞒着谢霆舟的原因。 那日闯宫的刺客极有可能就是太子,谢霆舟从军前和太子关系不错。 若太子随马车躲进侯府,谢霆舟未必不会帮他脱身。 这世间事只要做过,必有痕迹,功夫不负有心人,只要他不放弃,定能找出那人。 雷策眼神坚定,很有信心。 挽星透过车帘缝隙看了眼外面,低问,“小姐,那人可是怀疑您了?” 叶桢笑的淡定,“无碍,他没有证据。” 有证据就不会有今日的试探。 柳氏马车暗格暴露,谢霆舟就提醒过她,雷策会再找上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路上遇到好吃的,都买些。” 雷策定是因那日的烧鸡起疑了,若她本身就是个吃货,那日买烧鸡就不能算作巧合。 巧了,她和挽星都是爱美食的,便是雷策盯梢也在此事上盯不出端倪。 说话间,前头刚好就是间果脯铺子,挽星当即就叫停马车,走进了店铺。 半大孩子能吃,今日买多少都不会浪费。 一盏茶后,雷策的人便见挽星提着大包小包出了铺子。 没一会儿,又进了一家卤味店,又是提了两大包上了马车。 之后的一路,但凡遇到吃食铺子,挽星都在买买买,就在那人怀疑叶桢是故意买东西,欲盖弥彰时。 他们又进了布庄,这会儿叶桢也下了马车,主仆俩挑了好几匹布,以及两袋子布头。 后头又去了米铺买了两袋子米…… 叶桢回到侯府后,那人也回到雷策身边。 “那些东西他们都留在了一处院子,那院子里有两个婆子看守。 属下听了会儿,据说是南边有人来京城投靠叶桢,这些东西都是叶桢为他们准备的。” 雷策听完,眉头蹙得老高。 今日盯梢毫无进展,便听属下又道,“叶桢回府时,又带了几只烧鸡回府,想来又是孝敬忠勇侯的。 怪不得忠勇侯会将一半身家给她,倒是个会讨好人的。 不过属下瞧着那些布匹都是寻常棉布,连绸缎都没有,这侯府少夫人也够抠门的,如今半个侯府都到手了,给投奔的亲戚买寻常布料也就罢了,还买两袋布头……” 忠勇侯的家产要给谁,叶桢是大方还是小气,雷策不感兴趣,他打断亲信的话,“明日继续盯着。” 叶桢那几只烧鸡的确是给忠勇侯带的,上回本是为遮掩血腥味,买了烧鸡,结果陈青反馈,侯爷吃着觉得还不错。 今日便有买了些,这次她亲自送到忠勇侯面前。 忠勇侯在书案前看舆图,看到她手里的烧鸡笑了笑,“有心了。” 便又低头忙碌。 皇帝给他离京的机会,让他暗地查老夫人和付江的事,但让他剿匪也是真,故而他需要提前了解老君山周边情况。 “我不在京中时,家里就交给你了。 老夫人那边若有为难,你处理不得,便让霆舟帮衬一二,我也会交代他……” 一番叮嘱完,见叶桢还没离开的意思,忠勇侯这才又抬起头,“你寻我有事?” 叶桢抿了抿唇,“父亲,侯府家业叶桢不能要。” 柳氏和谢云舟已经死了,谢瑾瑶也得到了报应,忠勇侯如今也知道了老夫人的真面目,定会深究到底。 她在侯府的仇也算是得报了,原本叶桢还想借忠勇侯的势同叶家清算。 但忠勇侯最近对叶桢的好,让她不忍再欺骗利用他。 她打算坦白。 可就在她准备开口时,邢泽来了,“少夫人,府里来了几个孩子,说有急事要见您,其中一个还受了伤,是剑伤……” 听闻剑伤,叶桢再也顾不得与忠勇侯多说,忠勇侯见她慌张担忧,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第90章 叶桢发病 来的正是叶桢在南边,养在庵里的孩子们。 原本按脚程,他们明日才到,可几人担忧叶桢,想早些见到她。 便减少了休息时间,这才提前一日到了京城。 谁知竟在街上遇到了叶晚棠和叶夫人王氏。 王氏卧床多日,嫌闷得难受,便坐着软轿出来逛逛。 她身边的嬷嬷曾去庄子接叶桢,认出其中一个孩子是跟在叶桢身边的。 猜到他们来京是找叶桢的,想到上次在侯府发生的事,又听说忠勇侯将半副身家给了叶桢。 母女俩嫉妒死了,今日便想寻叶桢晦气。 王氏经过几个孩子时,突然喊自己荷包不见了。 下人们便指责是与王氏擦肩的孩子偷的,孩子被冤枉,自然要争辩。 王氏有心找事,下人们了解她的心思,很快和几个孩子拉扯起来,说要扭送他们去官府。 几个孩子不肯,不知怎的,其中一人被推搡着往叶晚棠身上撞去。 叶晚棠身边的护卫当即拔剑伤了那孩子,名为护主。 孩子们到这时也明白过来,王氏他们是故意寻事。 年纪最大的阿狸佯装同意见官,眼神示意其余几个带着受伤的穗穗去找叶桢。 他们都是跟着叶桢习武的,其余几个明白他意思,由力气最大的阿牛抱着穗穗,泥鳅似的溜走了。 恰好被邢泽听到他们打听忠勇侯府,他关注叶桢和挽星动向,知道南边有孩子来找叶桢,便主动上前。 孩子们见他认识挽星和叶桢,连他们要来京都知道,甚至还知道他们几个的名字,便跟着进了府。 见到叶桢,几人全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将事情说了。 “大姐姐,我没偷她荷包,是她故意冤枉我。” 开口的孩子叫春妮,今年十二岁,四岁时被叶桢从乱葬岗捡回去的。 她愧疚道,“有个婆子曾去过庄子,应是认出了我,他们想借此找大姐姐的麻烦。” 大姐姐当年被叶家接回京城时,她实在舍不得,就假装是庄上的孩子,露面送了大姐姐,被那婆子看到。 饮月说大姐姐在京城艰难,他们好不容易说服饮月带他们来京。 本是来给大姐姐帮忙的,可刚到京倒先给大姐姐招了麻烦。 其余几个也愧疚地低头,“大姐姐,对不起。” 叶桢气恼王氏母女,也心疼孩子们。 忙从阿牛身上接过穗穗,安抚他们,“不是你们的问题。” 谁能想到就那么巧,过去三年,春妮都长开了,那婆子还能认出她。 王氏母女更是恶毒地对孩子下手,她对穗穗道,“别怕,大姐姐带你去找大夫。” 穗穗因失血脸色苍白,一双眼却晶亮,“饮月说见过血的才是真正的勇士,穗穗如今也是勇士了。 本来只有一点点疼,见到大姐姐后一点都不疼了。” 忠勇侯没想到一个女娃娃这么勇敢,且其余几个瞧着都有功夫底子,一个个精神头十足,实在招人稀罕,因而看他们的眼神很是稀奇。 倒也没这个时候多问。 挽星请了府医过来,叶桢让她陪着穗穗医治,她主动同忠勇侯解释。 “他们都是孤儿,在庄子旁边的庵堂长大,饮月被婆母赶出府后,也留在了庵堂,这些年孩子们便是跟着她习武。 前些时日,我想找回饮月,孩子们得知后,也都纷纷跟了过来。” 但其实庵堂的孩子们远不止这些,来的都是年纪稍大,身手不错的,而她才是他们真正的师父。 “后头饮月有事耽搁,这些个小的便先过来了,没想到会遇到我母亲和晚棠……” 忠勇侯最近查府里的事,知道叶桢有个婢女会点武功,却被柳氏打发了。 如今叶桢掌家,想寻回自己人也是情理之中,就是听叶桢还唤柳氏婆母,心里实在膈应。 便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解释,心里想着明日就写封休书送到官衙去。 “将他们在府上安置好,那个被留下的孩子,为父替你走一趟。” 叶桢原本没打算让孩子们住进侯府,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穗穗要治伤,有了今日之事,说不得王氏母女还会对孩子们动手。 可她是打算离开的…… 忠勇侯也没给叶桢考虑的机会,他说完大步就往外走了。 今日发生这么多事,他心头的郁结还没完全散去,王氏这妇人明知那几个孩子是来找叶桢的,还故意欺负人。 怎的又是一个不配为母的货色,他从下人手中接过马鞭。 也不知究竟是为叶桢不平,还是为自己不平。 恰好在街上遇到谢霆舟,直接一鞭子将谢霆舟的马给调头了。 谢霆舟下午有事进宫,忙到刚刚才出宫,出宫就听扶光说了街上的事。 他本打算寻个由头将人带回侯府,没想王氏母女竟将人带去了将军府。 正在想找什么借口去要人呢,就见到了气势汹汹的忠勇侯。 略一思量,谢霆舟便明白怎么回事,一夹马腹跟上了。 将军府的护卫刚在门外亮起火把,就见忠勇侯和谢霆舟到了。 还没上前问怎么回事,两人便翻身下马大步上了台阶,直接进了门。 护卫追上,“不知侯爷上门是有何事,请容小的通禀……” 两人脚步都没顿一下,等他通禀岂不是给了王氏母女藏人的时间。 因而他们很快在将军府的柴房找到了人。 王氏和叶晚棠也得到消息,赶了过来。 “谢伯伯,您这是?” 叶晚棠很吃惊,她没想到侯府父子会为叶桢出头,还亲自来替叶桢找人。 忠勇侯眼神检查阿狸,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身长衫,眉眼清正,颇有书卷气,被关也不见有多慌乱。 哪有半点做贼的样子,分明就是将军府故意欺负人。 “本侯儿媳的几个朋友来京寻她,却被你们误解成贼子。” 他声音冷了几分,“晚棠啊,若他当真是偷儿,为何你不送官,而是关在将军府? 还是说,本侯消息落后,不知这将军府如今竟成了能断案的官府衙门?” 这话让叶晚棠红了眼。 是气的,也是嫉妒的。 叶桢凭什么能得忠勇侯这般维护,定是叶桢借用叶惊鸿的名头,蒙骗讨好忠勇侯。 对,定是如此! 否则叶桢有何可取之处? 忠勇侯不是说,看在叶桢是叶惊鸿的侄女份上,才给她半个侯府么。 可她叶晚棠才是叶惊鸿的女儿。 王氏见不得女儿委屈,忙道,“侯爷,是我见他们都是孩子,不忍送官。 想着先将人关在将军府,等那些个孩子送还了荷包,便将他给放了。 不关晚棠的事,侯爷可莫听信他人谗言,误会晚棠,她才是惊鸿的女儿。” 啪! 忠勇侯一鞭子抽在王氏面前的地上,“鬼扯,本侯长了眼睛和耳朵。 你明知这些个孩子是找叶桢的,故意刁难,母亲做到你这份上,当真是叶桢不幸。” 看到王氏这样,他就想到老夫人护着柳氏,护着付江的样子。 心中窝火得很,天下怎有这些糊涂的母亲。 但他不打女人,带着阿狸和谢霆舟走了。 可隔日一大早,外头便传出叶桢勾搭公爹,与公爹不清不楚的传言。 忠勇侯气炸了,正欲亲自查传言之人,谢霆舟将名册送到了他手上。 幕后指使竟是王氏。 忠勇侯看向谢霆舟,“走,你我父子再走一趟将军府。” 他不打女人,但不代表没有法子惩治这些混账玩意,昨日还是他手软了。 谢霆舟亦有此意。 可两人刚走到前院,便见挽星面色苍白,慌慌张张跑过。 谢霆舟心口一跳,忙拉住人,“出了何事?” 挽星就是去找谢霆舟的,见到人忙道,“世子,快……快救我家小姐,小姐她……她叫不醒了……” 第91章 梦前世真相 叶桢没有中毒,脉象亦正常,却昏迷不醒。 她是梦魇了! 不知梦中经历何事,泪流满面,浑身颤抖,一双手死死揪着床单。 谢霆舟看得心都碎了,很想将人拥入怀中。 他看向忠勇侯,“父亲,我试试替她用针,看看可否能将她唤醒。 叶家那边父亲便带崔姨娘去吧,省得她醒来听到传言,再受刺激,我这医治就白费了。” 这句再受刺激让忠勇侯想到了王氏,叶桢好端端的突然梦魇,定然是被昨天的事刺激了。 他自己正经历被母亲伤害的苦楚,知道那种感觉有多难受。 叶桢只是个年轻姑娘,内心不够强大也属正常。 说到底,还是那些糊涂母亲闹的。 看着叶桢那模样,他也揪心,但他呆在这什么都做不了,不如去处理了外头的传言。 只还是有些不放心,叮嘱谢霆舟,“她虽是谢云舟的妻,但是个好的,我认她这个儿媳。 你就应将她当妹妹般上心,若施针无效,要及时让人告知我,我好进宫请医。” 叶桢嘴里开始呢喃什么,谢霆舟眼眸深敛,催忠勇侯,“知道了,你快去吧。” 忠勇侯走后,谢霆舟示意挽星带孩子们出去。 挽星想叶桢早些醒来,可留她和谢霆舟两人在,她又不放心,更怕传出什么不好的谣言。 外头已经在传小姐和公爹了,不能再多个大伯哥了。 谢霆舟便朝邢泽使了个眼色,邢泽伸开双臂,似展翅的老母鸡般将挽星和孩子们全拢住,往外推。 “没什么比少夫人的安危更重要,少夫人信我们主子,你也该信。” 他又在她耳边低声提醒了句,“墨院。” 挽星就想起这些时日,小姐夜里常去墨院做人皮面具,两人私下没少接触。 不曾听小姐提谢霆舟有不规矩的地方,当是可信的。 便顺势跟着走出了房门,低声警告几个孩子,“世子单独给小姐治病的事,不可对任何人言,知道吗?” 都是半大孩子,已经懂得男女大防,且来时饮月没少给他们说京城的规矩。 一个个捂着嘴,点头似小鸡啄米。 挽星和邢泽又借口让其余下人去院门守着,将他们都打发了。 在他们出门时,谢霆舟已从腰间取出针包,下针后,叶桢抖得没那么厉害了。 他握住叶桢的手,“叶桢,醒醒。” 叶桢醒不过来。 她身处熊熊大火,入目一片火红。 是南边的庵堂着火了。 可庵里的孩子们和师太们,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 晚上的素斋里被人下了药,他们都昏迷了。 有几个黑衣人拼命往各处洒酒水,丢火把,他们想烧死庵堂所有人。 叶桢想要摇醒师太,手却直接从师太身上穿过,她碰不到他们。 她又去拉阿牛和春妮,却怎么都无法握住他们的手,她急得想大喊,喉咙却似被堵住了。 大火肆意蔓延,烧出浓浓的烟雾,终于有人被浓烟呛醒。 是阿狸! 叶桢急得似个疯子,同他喊道,“快叫醒他们,带他们离开!” 她歇斯底里! 阿狸听不见! 但他在努力叫醒其他人,师太醒了,穗穗醒了,阿牛醒了,春妮醒了,可他们却再也逃不出去了。 迷药和浓烟让他们丧失了力气,门口的大火也阻挡了他们的去路。 有孩子的衣裳沾上了火苗,叶桢眼睁睁看着火苗迅速爬满了他全身。 她跑过去抱住他,想用身体替他扑灭身上的火,却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满地打滚,他才不过七岁,生来就残了一条腿,被父母丢弃。 叶桢养了他四年,来京前他刚学会杵拐走路,再见便是这副场景,叶桢痛得撕心裂肺,却无人能听到她的痛。 很快其他人身上也或多或少被烧,庵堂主持师太有些武功底子。 她拉上阿狸,“饮月带着其他人去京城救叶桢,你便是孩子里们最大的那个。 阿狸,助我将孩子们送出去,可好?” 火苗窜上了她的后背,她面容却依旧慈悲平静。 叶桢便看见,她和阿狸用内力将孩子们送出大火。 一个! 两个! 三个! 阿狸身上亦着了火,大火吞噬了他手臂的力量,第四个孩子,他们堪堪送到屋门口。 火越来越大,梁上木头断断续续砸落,叶桢耳中全是孩子们的惨叫声。 他们再也无望逃出。 叶桢在屋里急的崩溃。 有诵经声传入她耳中,叶桢转头是力竭的主持师太盘腿坐于地上,她于火中诵经,企图用最后的力量减轻孩子们的痛苦。 其余人亦艰难坐起,跟着她一道,坐不起来的则跟着诵唱。 叶桢看着大火一个个吞噬他们,他们的嘴唇满是燎泡,依旧在一张一合,直至最后咽气。 她直觉自己的五脏六腑亦被大火吞噬,疼的不能呼吸,叶桢跪在了地上,自己亦跟着死了一遍。 佛音穿过烈焰,传到屋外,让几个黑衣人面露震撼。 其中一人问,“当真要赶尽杀绝吗?这里头都是些孩子和出家人……” 夹杂着疼痛的佛音让他胆怯了。 他害怕会有报应。 叶桢听到声音,踉跄着跑到门外。 她看到被问话的人,扯下了脸上面巾。 是蛮奴! 再无半点傻气,只有狠厉歹毒。 她冷哼,“侯夫人和叶家人过于大意,竟让叶桢在南边藏了这么些人。 若非老夫人和付爷警觉,这些人说不得就会闹到京城,徒增麻烦。” 说着话,她手中剑用力刺下,冷声道,“老夫人和付爷皆吩咐,斩草要除根!” 叶桢顺着她的力道看去。 目眦欲裂! 地上躺着的,竟是主持和阿狸用命送出来的四个孩子。 他们尸首分离,有的一剑穿心。 定是在被送出来时,就被屋外的人凌空斩杀,以至于屋里没听到半点孩子们的惨叫声。 他们没死在火里,却死在了蛮奴手上,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叶桢看着最小的孩子,不过两三岁,应是她离开庄子后,饮月他们捡回来的,是个很漂亮的女孩,未来得及阖上的眼中,满是惊恐。 “啊!”叶桢仰天长啸,双目泣血。 “畜生!我要杀了你!” 她拼尽全力的嘶吼,终于发出了声音,身体却穿过蛮奴,穿过黑夜,来到了一间屋子。 准确说是刑房,几个披头散发的人被捆在木架上,旁边放着炭盆。 叶晚棠手里拿着一块烧红的烙铁,面目狰狞地按在了其中一人的嘴上。 皮肉被烫得滋滋作响,对方却没发出一声惨叫,只抬头狠狠瞪着叶晚棠。 叶桢看清对方的脸,惊得跌坐在地。 是饮月! 是她的饮月! “庄上年年往京城送消息,说叶桢胆怯懦弱,被庄头管得死死的。 如今她不守妇道,被侯府送去悔过,却能引来你们这些人相救。 可见这些年,所谓老实木讷都是假的,她伙同庄头一直在骗我们。 既然你不肯交代她在南边的事,这张嘴便也没必要留了。” 她笑得张狂,指着其余人,“你们若不说,亦是她这样的下场。” 无人透露一个字。 她眉心怒焰跳动,从一个护卫手中抽走了剑,发泄般地胡乱砍在饮月身上。 叶桢出手阻拦,毫无用处,她无力绝望地护在饮月身上,却更清楚地感受到饮月的疼痛。 只能一遍遍的同饮月他们道,“告诉她,她想知道什么,都告诉她,先活命,饮月,先活命啊,求求你们,快告诉她,活下去……” 第92章 土匪 庵堂里看着在意之人被害,却无能为力的绝望痛苦,叶桢又经历了一遍。 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饮月几人被叶晚棠凌迟。 看着王氏心疼叶晚棠砍的手累,怪饮月他们嘴硬,命护卫将他们拖出喂狗。 听着叶正卿责怪南边庄上的人,“这群狗奴才,他们忘了谁才是他们的主子。 竟听叶桢一个丫头的话,将我们骗的团团转,我这便下令将他们都买到最苦的矿场去。” 他又骂叶桢,“那孽障在南边养那么多人,是想做什么? 她哪里来的钱财养别的孩子,这是偷用了我多少银钱,混账东西。 得亏她还不知自己的身世,就被侯夫人母子给关押了。 不行,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不能让她活着。” 他浑然忘记南边那个庄子,是叶惊鸿受赏所得的,因感念他们替她照顾女儿,才划到了他名下。 叶晚棠却阻止他,“父亲,她到底是您唯一的外甥女,留她一命也无妨。 不过以免她还有旁地帮手寻来,得让侯夫人虚晃一招,做出送她出京悔过的假象。” 实则留在京城。 她冷笑,“城外那破败清虚观,是个不错的地方,便将她送去那里吧。 我看被抓的那几个身手都不错,先前还以为叶桢只是力气大,眼下看来也是有些拳脚功夫的。 软筋散不能停,锁链也得备上,到底是姐妹一场,束住手脚过于残忍,就脖子上套个链子防止她逃跑就行……” 叶桢悲痛愤怒到极致,最后竟是笑出了声。 她当真是死的糊涂,现在才知原来前世关着她的破屋竟是城外的清虚观。 还是叶晚棠替她选的地方。 叶家三口怪她隐瞒,可她当初不过是听说叶正卿夫妇不喜女子习武,想讨父母欢心,才没透露。 庄子的人会帮她隐瞒,是母亲不忍她被庄头欺负,又不想与哥嫂冲突,才吩咐庄头不必说她真实情况。 后来,她跟着师父习武,也试着经商,庄子的人跟着她过上了好日子,她真正成为庄上的主人,他们自然向着她。 至于养那些孩子,起初不过是见不得他们和自己一样,被家人弃了,自己淋过雨,便想替别人撑撑伞。 后来,她希望能成为如母亲那般有用的人,就算不能上战场,也能尽绵薄之力,为大渊培养可用之人。 却成了叶家三口和侯府那几个恶人所不能容的罪大恶极,以至于他们要赶尽杀绝一个不留,究竟是她所行有错,还是他们自己心虚。 叶桢浑身被抽干了力气,她害了饮月他们…… 待叶正卿离开后,王氏虚点着叶晚棠的鼻子,“也就你能哄住你爹。 叶桢名声都烂了,也不可能有自由,这辈子都不会抢走你的身份,何不听你爹的直接杀了,留着膈应。” 她说的随意,好似叶桢是路边的野草,而非人命。 “太子有消息了,但听闻他另有心仪的姑娘,一直在找那姑娘,不肯回京与我完婚。” 叶晚棠神情扭曲,“女儿心里不痛快,总要找点消遣。 叶桢生来不就是女儿逗弄的玩物么,可她这些年竟敢装巧,女儿心情舒畅前,见不得她好死。” “好好好,你想留着便留着,莫气伤自己身体……” 叶桢听着母女俩的对话,浑身冰寒,颤抖得愈加厉害。 她走到王氏母女面前,双手分别掐向两人的咽喉。 可每次,叶桢都只能看着自己的手从他们的脖颈穿过。 她不知自己为何陷入梦魇,但她清楚,今日梦中所见种种,皆是前世所发生的。 老夫人,付江,蛮奴,叶家三口,原来,原来他们做的比她知道的还要多。 可笑她竟还以为在侯府的仇得报了。 她要杀了他们,哪怕是在梦里,她也要杀了他们! 叶桢一次次尝试,近乎疯魔,不肯醒来。 随后,她听到了一声声呼唤,“叶桢,醒醒。” “别哭,哪里难受告诉我,我帮你。” “你想杀谁,我替你杀,只要你醒来。” “为何笑得这般悲怆,叶桢,你到底梦到了什么,醒来告诉我,你想做什么,我都帮你,醒来好不好?” 是谢霆舟的声音。 叶桢不停掐人的手被握住,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人一点点揉搓她机械僵硬的手。 在叶桢身体回温时,她被从梦魇里拉回,睁了眼。 入目的是面具下,一双担忧焦灼的眼。 她醒得猝不及防,谢霆舟还在给她搓手,对上她的视线,他解释,“你身体突然降温、僵化,我怕你出事。” 叶桢的眼神太冷了,满是戾气,以至于谢霆舟担心自己的越矩会让她彻底疏离自己。 叶桢想起梦里那一声声的呼唤,垂眸轻嗯了声,问道,“蛮奴还在你手里吗?” 另一边,崔府听说忠勇侯来找崔易欢,以为他是亲自来接崔易欢入府的。 崔尚书还打算拿一拿岳丈的架势,可忠勇侯却直接问崔易欢愿不愿陪他走趟将军府。 关于叶桢和忠勇侯的留言,崔家也听到了,且因为他给叶桢家产,崔家还真信了。 “侯爷要带易欢去侯府是?” 崔尚书狐疑问道。 “本侯已查到今日流言乃王氏所为,要同她清算。” 若不是流言恶劣,竟指向他和叶桢,他今日可以不必来崔家,直接将那叶正卿揍一顿,问问他究竟如何管束妻子的。 可他不惧流言蜚语,叶桢一个女子,将来如何做人。 崔易欢与他虽是合作,到底明面上如今是他的女人,由他的女人出面或许对叶桢更有利。 崔易欢明白他用意,“我愿同侯爷前往。” 她也不想谢邦落个与儿媳不清不楚的名声,会影响霆舟的。 崔尚书反对,“那怎么行,你如今还不是侯府的人,不好参与。” 叶晚棠与太子的婚约还在,她颇得帝后喜欢。 崔家不愿得罪将军府。 忠勇侯见崔易欢并未退缩,问道,“你母亲的嫁妆清单整理好了吗?” 崔易欢眼眸微亮。 谢邦这狗东西是要亲自帮她? 忙点头,“整理好了,只等拿给父亲和继夫人,让他们将东西备齐。” 崔尚书听到这话,急了,“什么嫁妆?” 崔易欢一个妾室,要带走她母亲嫁妆,那怎么行? 忠勇侯现在就是个炮仗,见不得崔尚书这嘴脸,怼道,“当然是她母亲当年的嫁妆,按大渊律,母亡,嫁妆则悉数留给子女。 崔夫人只有崔姑娘一个女儿,她要入侯府,自然得带走属于她的东西。 难不成,你还打算克扣女儿的嫁妆?” 崔尚书心道,自然是要留下啊。 否则他这满府吃喝拉撒怎么办,儿子娶妻,女儿出嫁怎么办? 他的继室是清流之女,名头好听,但根本没什么嫁妆,这些年用的都是那商贾女的。 可这些总能对外人言。 “侯爷不知,我那儿媳是个爱享受的,她虽带了不少嫁妆入府,但几乎都被她生前用得七七八八了。” 崔老夫人忙开口,“侯爷放心,剩下的嫁妆我们会一样不少的给易欢。” 忠勇侯却看向崔易欢,“你去把嫁妆单子拿来,若有抄写的副本也一并带来。” 不等崔家人阻拦,忠勇侯同带来的婆子道,“你们也一起去。” 那两婆子有点功夫,稍后也是要带去将军府的。 崔家人无法,只得眼睁睁看着崔易欢拿出嫁妆册子。 她还真抄了副本,还不只一份。 忠勇侯将一副本递给崔尚书。 “陛下曾给本侯赐妾,本侯从前不识好歹,拂他好意。 如今本侯终于要纳妾,求陛下借两个擅长理账的管事女官,想来陛下是乐意的。 崔夫人的嫁妆被用了多少,这些年又盈利了多少,甭管过去多少年,以她们的本事都能查得出来。 若临时纂改,转移,则是欺君,本侯相信崔尚书当不会行这种糊涂事。” 谢云舟他们几个不是他的,皇帝为了早些平息付江的事,不会拒绝他的。 忠勇侯似笑非笑,“人我今日先接走了,如此,她便是我侯府中人,也就能随我一起去将军府了。” 怪不得崔易欢要和他做交易,这崔家也是个虎狼窝。 带着人走到门口时,他唇边透着一丝恶劣,“嫁妆还劳尽快准备,用掉的便折现,本侯会替易欢处理好此事再离京。” 崔老夫人和崔尚书一口老血梗在喉间,他们嫁女是为谋好处,不是被掏空家底。 等人出了院子,两人齐齐骂道,“土匪。” 忠勇侯听到了,冷笑,这就土匪了? 他也是为帅多年,守理惯了,倒叫京城的人忘了他从前模样,他带着崔易欢直奔将军府…… 第93章 踹趴下 将军府。 王氏靠在榻上听婆子回禀外头的情况。 “……夫人小姐们困于后宅,日子无趣,最喜欢听这些趣事打发时间。 寻常百姓对权贵后院的艳闻也是好奇的很,消息才放出去多久,街头巷尾就传遍了。 听说那忠勇侯急得连忙去了崔家,只怕是担心崔家反悔呢。 毕竟,他如今可是个妻子偷腥被杀的鳏夫,又与儿媳有染,往后想纳崔姑娘这样门第的妾室,怕是不容易呢。” 她以奉承收尾,“还是夫人您手段高明,回击了忠勇侯不说,桢小姐过不了两日,定也会回娘家求助。” 女子嘛出了事,除了依靠娘家,还能依靠谁呢? 忠勇侯先前再看重她,往后为了避嫌,只怕再也不敢管她的事了。 王氏亦是如此想的。 她冷哼,“也不知她究竟给那谢邦灌了什么迷魂汤,让那谢邦不管自己的孩子,竟要把家产给叶桢。 说不得当真就是用了狐媚子手段,否则,谢邦怎会那般替她出头。” 叶桢别的什么都不如她的晚棠,但摸着良心说,她那张脸确实盛过晚棠。 只她寡居后院,又不懂打扮,外人暂不曾留意她的容貌。 可忠勇侯与她一个屋檐下,说不得就是这样被她鬼迷了心窍。 她越想越觉得是这个道理。 婆子忙附和,“那定然是了。” 王氏想到什么,吩咐道,“派人暗地去南边查一查,她这些年究竟在南边做了什么。” 她怎么不知道叶惊鸿还和叶桢书信联系?为何叶桢从不曾对她提过? 还有昨日来京的那些孩子,逃得那么快,看来都有武功底子,这样一群人为何会来京城找叶桢? 这似乎与印象里的叶桢不相符,还是查一查放心些。 叶晚棠过来时,正好听到这话,应道,“确实该查一查。” 上次她可是在叶桢手里吃了个暗亏,不能再大意了。 婆子领命下去。 王氏拉着叶晚棠的手,低问,“娘替你出了气,心情可好些了?” “可惜没看到叶桢的反应,不知道有没有在哭。” 叶晚棠靠在她肩头,语气闷闷。 王氏笑,“没有哪个女子能经得起流言蜚语,她有的是哭的时候。 你若想看,过两日,娘便将她叫回来,让她哭给你看,可好?” 叶晚棠很享受被人捧着,被人宠溺的感觉,叶惊鸿却对她要求颇多。 她心里很是恼叶惊鸿,但渴望叶惊鸿能多夸夸她,看重她。 叶惊鸿的认可远比王氏的有价值。 可她做什么,似乎都达不到叶惊鸿的满意程度,想到叶惊鸿竟会给叶桢去信,她心里的嫉妒又窜了起来。 叶惊鸿都没给她写什么信,只会让射姑那样的下人转达,要她这样,要她那样。 还有忠勇侯也是,既是看重和叶惊鸿的交情,那他的家产要送,不也应该送给她叶晚棠么? 凭什么给叶桢? 叶桢又凭什么得他们青睐? 她压着怒火,幽幽道,“叶桢到底是寡妇,又不肯领您的好心回南边嫁人,非要留在京城贪图这富贵。 如今还到处招摇,听说昨日还在街上和那武德司的雷策叙话了。” 她如今无法买通侯府下人,随时了解叶桢的情况,只能派人盯着府外。 没想到还真盯到了。 雷策竟主动与叶桢搭话,虽然盯梢的人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但是雷策对叶桢很是有礼,还对她笑了。 那雷策都没对她笑过,还有谢霆舟也是,他们一个个地都中了叶桢的邪。 叶桢靠的不就是那张脸么? 那就将那脸毁了。 她叹气,“我真担心她再惹出风流事。” 王氏立即明白她的意思,眼底一冷,“晚棠说得有理,她那脸确实是祸害。” 过两日,她找个机会让叶桢回娘家,毁掉她的容貌当不是难事。 这便是叶晚棠喜欢王氏的一点,王氏总能明白他的心思,并替她去执行。 “娘,我以后定会好好孝顺您。” 她靠在王氏身上,哄道。 王氏指望的不就是这些么,很是慈爱地揽着她。 女儿果然比丈夫可靠,想到丈夫,她便想起这一上午都没见到人。 便问门外的下人,“老爷哪里去了?” 叶正卿在哪? 他正在大门外的地上趴着呢。 原本,他在官衙上值,结果叶桢和忠勇侯的流言传到了官衙。 有八卦的同僚问他真假。 他才知此事,细细一想,猜到这事是王氏闹出来的。 因为叶晚棠即便要做,也不会脏自己的手,而是撺掇王氏。 他心头窝火,不是心疼叶桢,是气王氏。 在世人眼中,叶桢是他的女儿,她不贞洁,他这做父亲的也跟着丢面子。 他更怕影响自己的前途,王氏惹谁不好,要惹忠勇侯,万一他查到真相迁怒自己怎么办? 因而火急火燎要回府找王氏。 就在半道上遇到了吴东。 吴东说忠勇侯寻他有事,态度客客气气。 叶正卿心里稍稍踏实,忠勇侯没查到,否则吴东不是这个态度。 那忠勇侯寻他干嘛? 因为他是叶桢的父亲,特意过来同他解释? 还是让他将叶桢接回叶家? 亦或者忠勇侯和叶桢真有什么? 念头想了好几个,唯独没想到,他刚下马车,就被忠勇侯一脚踹趴下了。 狂怒的声音伴随着铁拳砸下,“本侯是个糊涂的丈夫,但你比本侯更恶劣。 你日日与王氏在一处,当知她德行,竟任由她造谣毁坏亲生女儿的名声。 对女儿不慈,对妻子管束不利,还连累本侯声名,你说,这账本侯要怎么同你算?” 崔易欢扯了扯嘴角。 谢邦倒是记得自己也没管好柳氏,不过却是先给自己找了理由。 他不在家! 着实有些厚脸皮。 但她觉挺好。 忠勇侯不知崔易欢所想,住了手,将人提起来。 “若非这将军府是惊鸿的家,本侯今日非得拆了这府邸,将那王氏找出来。 如今只能劳烦叶大人跑一趟,本侯要问问她,她让人散布本侯的谣言,究竟是有什么证据,又是何居心?” 第94章 被猪一样的抬出来 这是不打算入府,要在外面掰扯了。 叶正卿本就觉得丢人,如何还能让人看笑话。 心里气恨忠勇侯打人,但到底心虚。 “亲家定是误会了,内子虽偶尔会犯些糊涂,但怎会害自己的女儿。” 他说话留了余地,万一忠勇侯查到什么,他也好改口。 又安抚,“下官知道,侯爷将叶桢当女儿疼,根本不是谣传的那般……” 忠勇侯懒得听叶正卿说场面话。 打断他,“也不是没害过,封赏宴的事本侯还记得呢。 你若坚持要维护他,本侯便要怀疑这一切是你指使。 造谣若构成诽谤,则会根据情节判处笞刑、杖刑,情节严重者流放。 本侯打你算轻的,叶正卿,若你这官做腻了,就随本侯去官府,否则让王氏出来,本侯没闲心同你纠缠。” 这人在侯府住的几日,他便看出来了,没什么本事,却是个有官瘾的,官途看得比命重。 叶正卿见他不似开玩笑,也怕再被揍,只得去叫王氏。 想着忠勇侯总不好和女人较真。 王氏刚还念叨叶正卿呢,人就到面前了,顶着一张脸青紫肿胀的脸,却是要她去府外和忠勇侯对质。 她慌了,也恼了,“他自己行为不检,关我什么事。 老爷也是,怎能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不去。” 忠勇侯怎会那么快查到她? 她看向办事的婆子,瞪了过去,不是说办得隐秘吗?还不快去抹除痕迹。 婆子得了暗示,溜走了。 “他既找上门,定不会什么证据都没有。” 叶正卿疼得厉害,又被忠勇侯用官途要挟,都是被王氏连累的。 气道,“这么蠢的招,也就你想得出来,叶桢名声不好,你我名声又能好?” 叶晚棠眸底划过一抹恼恨。 这主意是她提的,却被叶正卿骂蠢。 她挥退下人,“父亲这是给叶桢做爹做上瘾了?先前柳氏对叶桢下手时,父亲不也没反对?” 那哪能一样? 当时柳氏可是承诺,只要叶桢替谢云舟担下一切,她便设法让忠勇侯提拔他的。 可如今呢,他招了同僚嘲笑和一顿打,还有什么? 王氏得了女儿提醒,尖声道,“她命薄自小在庄子长大,就算失德,也算不得你我教导不利。 从南边回来,她就嫁去了侯府,在侯府呆的时间比叶家还长,那也是侯府教得不好。 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没准就是跟她那个婆母学的,谢邦还有什么脸面来寻我们的麻烦。” 她为自己辩解,没什么底气。 心里则想着这是将军府,忠勇侯再嚣张也不可能入府抓她一个女子。 却没想到,传谣的人早落忠勇侯手里了,就差一个与他们联络的婆子。 忠勇侯放被打的叶正卿入府,就是想让王氏坐不住,引那婆子出来。 婆子从后门一出去,就被他的人逮住了。 连带着那些传谣者,一个不拉全被带到了将军府大门口。 他们当众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证据确凿。 王氏缩在府中不肯出,叶正卿进去叫人,亦躲着不再露面。 围观百姓议论纷纷。 忠勇侯带着崔易欢跨上将军府的台阶,将王氏昨晚污蔑几个孩子的事说了说。 “许多人不解,本侯为何要将半个侯府给叶桢,因为谢云舟并非本侯骨肉。 他乃柳氏与付江所生,那么叶桢便也算不上本侯儿媳。 可她在侯府几年受了不少委屈,亲生父母没一个做人的。 她孝顺本侯,用叶惊鸿传授的兵法管理侯府,本侯欣赏她,认她这个儿媳。 担心出了侯府,她连容身之所都没,本侯这才为她考虑一二。 可没想到,最先跳出来对她释放恶意的竟是她的母亲王氏。 有这样的母亲,叶桢大受刺激,陷入梦魇昏迷不醒。 本侯磊落半生,岂容王氏污蔑,更不能助长这随意构陷的歪风。” 他朝众人拱手,“先礼后兵,本侯给过王氏机会,她却龟缩不出,叶晚棠这个将军府主人,亦不曾露面。 本侯便只能自己进去寻人,还请诸位替本侯做个见证,本侯无意寻衅。” 崔易欢亦道,“侯爷若风流,这些年怎会无妾,便是我,都是因落水被救,又仰慕他才主动要求入府,他是正派的长辈,绝非谣传那般。” 忠勇侯微微诧异,她会帮忙说话。 相较公媳艳事,大家同样好奇王氏要如何解释。 忠勇侯在民间声望不错,他又自爆谢云舟身世,不少人信了他和崔易欢的解释,纷纷愿意陪他入府。 王氏得了信,要躲起来,可崔易欢却带着人进了后院。 叶晚棠想阻止,看见跟在崔易欢身后的百姓,终究没出声。 王氏挣扎,崔易欢两巴掌打在她脸上。 “侯爷良善,却被你说得那般不堪,今日你不还我家侯爷一个清白,将来谁敢行善。 无人行善,这世间全是你这般歹毒的人,让那些需要帮助之人,如何活命?” 这话百姓最有感触,他们就是需要被帮助的群体。 有人帮忙抓住了王氏的胳膊,其余妇人也纷纷上前。 王氏从未觉得这样屈辱,她好似一头猪般被抬到了忠勇侯面前。 证人皆在,辨无可辨! 可王氏怎服气,“从未听说叶桢有什么本事,更不曾听惊鸿提过,她与叶桢有联络,教过她什么。” 她企图引导百姓,那些话都是忠勇侯胡诌,用来遮掩他和叶桢的奸情。 “母亲不知道,那是因为女儿在庄上十几年,母亲不曾看望。 将女儿接来京城,安置在最偏僻的院落,女儿几日才得见母亲一面。 母亲更不曾问过女儿在庄上情况,女儿如何告知。” 叶桢醒来本是要去处置了蛮奴,听闻忠勇侯为她出头,便决意先来将军府。 王氏笑,“看吧,忠勇侯分明在撒谎,不是说她晕倒了吗?” “让母亲失望了,女儿只是昏迷了,并非死了。” 昏迷的人总有醒来的时候。 叶桢被那场梦魇耗尽了精气神,她脸色苍白,唇无血色,平静地看向王氏。 “从前,女儿渴望父母亲情为此努力,经此一事,女儿醒悟了。 不爱便是不爱,女儿身心疲倦,已无力深究母亲为何会对自己的女儿,这般残忍。 今日我来,是想要同父亲母亲讨要两样东西,以此做个了断。” 王氏狐疑,“你想要什么东西?” 第95章 要断亲 叶桢一字一句道,“断亲书,以及南边庄子。” 王氏想也不想拒绝,“你休想。” 她是厌恶叶桢,可怎能让她断亲,没了孝道压着,怎么掌控她。 那南边庄子还算富庶,更不可能给她。 何况,她正想查一查庄子,叶桢就讨要,可见的确有古怪。 她的反应早在叶桢意料之内。 “母亲不喜我,更是多次害我,为何不肯与我断亲?” “为何?” 王氏笑容里藏着得意,“因为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如今攀了高枝就想甩了父母吗?” “我既是你十月怀胎所生,那为何又要借批命的名头,将尚在襁褓中的我丢去南边,不管不问?” “你胡说……” 王氏话戛然而止。 她看到侯府的护卫押着一个男子出现,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给叶桢批命的道士。 只他今日并未着道褂,而是一身绸缎锦衣。 王氏眼底有丝慌乱。 过去二十年,叶桢是怎么找到他的? 自是前世叶晚棠亲口告诉叶桢,所谓批命都是假的,道士也是假的。 叶桢重生后循着叶晚棠给的线索,找到了此人。 原本想着料理了侯府事,回到叶家,找出自己被调包的证据,再让此人现身,揭穿当年批命谎言,拿回自己身份。 可王氏和孩子们的偶遇,还有那场梦,让叶桢改变了主意。 她不能再让饮月他们和庄上的人,受她牵连。 “看来母亲已经认出了他,没错,他便是当年,母亲请来替我批命的冲虚道长。 只不过,他并非真正的修道之人,而是母亲娘家的远亲。 母亲为了送走我,煞费苦心,可见是厌恶极了我这个女儿。” 叶桢唇边溢出一抹笑,可在众人看来,那笑满是悲怆和苦涩。 “既这般生厌,那何不给我一纸断亲书,如此母亲再也不必担心被我刑克。” 王氏气恼,“你这忤逆不孝的东西,竟敢这样和我说话。” 连道士批命都是假的,再提刑克便是讽刺至极。 她反驳,“谁知道你是哪里找来的人,冒充冲虚道长,这人我根本不认识。” 当年这人给叶桢批完命,她的人可是盯着他出了城门的,再不曾以道士身份来京,根本无人见过。 她不承认,叶桢能耐她何? 躲在书房上完药的叶正卿,听说王氏被抓到前院,偷偷过来瞧瞧,却见叶桢连当年假道士都找来了。 正欲溜走时,被叶桢喊住,“父亲可要来认认,他是不是当年的冲虚道长?” 随着叶桢的视线,众人都看到躲在拱门后的叶正卿。 叶正卿不好再躲,只得现身,他含糊道,“道人是你母亲找的,父亲当时并未留意他长相。” “看来父亲一样不在意我,连断定女儿命运的道人,都记不真切,那父亲可否给女儿断亲书?” 叶正卿当然不能给! 他语重心长,“你娘这次是糊涂了些,可也不至于闹到断亲的地步。 桢儿啊,我们就剩你这一个女儿了,你若和我们断了亲,我们往后咋办?” 叶桢敛了笑,冷冰冰看他。 “父亲母亲谋女儿性命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往后的事?” 叶正卿心口一跳。 “你这是何意?” 随着他话落,一个婆子被挽星扭到了众人跟前。 那婆子跪在忠勇侯面前,“侯爷,老奴有罪,柳氏夫人当家那些年,老奴收了叶家不少好处,替他们盯着少夫人。” 她是侯府下人,在柳氏院中当差。 叶桢掌家后,就在找侯府与叶家联系之人,查到这婆子将人关了起来,对外则说她回乡了。 婆子早被叶桢收拾得服服帖帖,继续道,“老奴还曾替叶夫人给柳氏夫人传过话。 叶夫人说,少夫人力气大,想要制服她,需得备上软筋散。 传话后第二日,柳氏夫人就装病,将少夫人骗去了庄上。 具体骗少夫人去庄上作何,柳氏夫人吩咐的冯嬷嬷,老奴不知。” 挽星接话,“冯嬷嬷的确给少夫人下了药,但是少夫人得菩萨保佑,前一晚进山采夜露寒着了。 饭后胃难受,将吃进去的东西全吐了出来,才提前醒来,稀里糊涂进山,躲过一劫。” 这话忠勇侯在庄子偷听过,示意婆子继续说下去。 “庄上出事后,叶家便多番同老奴打听少夫人情况,得知少夫人无恙,叶家人很是失望。 柳氏夫人以为庄上死的当真是云舟少爷,嫌丢人,想让少夫人担下这一切。 就给少夫人安排了个与人通奸,合谋杀夫的罪名。 为了污蔑少夫人,她还让老奴跑了趟叶府。 叶夫人得知柳氏夫人计划,告诉柳氏夫人,少夫人肩头有个疤痕,还提醒柳氏夫人记得偷件少夫人小衣。 幸得侯爷和世子及时赶到,没能让柳氏夫人阴谋得逞。” 庄上的事已过了热度,百姓们没有深究其中细节,纷纷不可置信地看向王氏。 “哪有这样对自己亲生女儿的,简直畜生不如。” 人群里,不知哪个妇人喊了句。 很快,一片讨伐声响起,都是骂王氏和叶正卿的。 王氏心中发恨,叶桢好端端从庄上回来后,她便想过要将这侯府婆子灭口。 可查到这人回了老家,就派了人去她老家灭口,没想到她竟落在叶桢手里。 也就是说,叶桢早就知道庄上的事有叶家参与。 那先前回门和封赏宴,叶桢都是在同他们演戏。 好个贱人。 果然,她果然有问题。 叶桢将王氏表情尽收眼底,神情依旧平静。 先前,她想着暂没能力与将军府正面抗衡,只能藏拙趁其不备给他们痛击。 可如今,改变饮月他们命运更重要。 这一世,叶家休想再以主家的身份,随意拿捏饮月他们。 她朝人群后方行了一礼,“王夫人。” 人们顺着她的视线纷纷转身,见是一官家夫人。 那妇人在谢瑾舟的陪同下上前,笑着同忠勇侯见礼,而后看向众人,“我是王御史家的,听闻我这表妹夫被人污蔑,好奇之下过来瞧瞧。” 她口中的表妹夫,是忠勇侯。 而她正是王老夫人口中,那个爱八卦的儿媳妇。 娄听兰生前与她这个表嫂关系亲近,她死后,忠勇侯保持与王家来往,王夫人便一直没改口。 “结果在门外竟遇见了冲虚道长,正想问问他当年是咋给我儿子算的,怎么一点没算准,原来竟是个假的。 可我是听叶家说他批命很灵,才请了他的。” 她有些生气道,“他当初说我家儿子文曲星下凡,状元命格,弱冠前必娶妻,骗了我好几百银子。 可我家那个读书就打瞌睡,如今二十一了,媳妇影子也没瞧见。” 她的话在向众人证实,此人就是叶家当年请的冲虚道长。 王氏的确找了个假道士,给自己女儿批了个极差的命格,借此将她送走。 “你胡说,我根本没和你说过这些。” 王氏反驳,“冲虚道长批完命就云游去了,我的婢女亲自送他出的城,你是叶桢请来帮她污蔑父母的。” “你是没同我说,但你们请道长时是不是到处说他很灵?” 当时为了送走叶桢做铺垫,王氏夫妇的确对外说冲虚道长极灵验。 王氏心中恼恨王夫人多管闲事。 “我恰好想给儿子算命,听了消息就让人去叶家请人,没想晚了一步,追到城外才追上。” 王夫人笑,“这假道长便又坐我王家马车进了城,当时我家里正好有别的夫人做客,你若不信,我可请他们来作证。” 她句句是真言,这还是谢霆舟查到的,今日又将她请了来。 王氏狐疑地看向假道长,那人对上她视线就跪下了,“他们给的钱不少,我想着挑些好听的说,能赚点是点……” 假道士毫无隐瞒,将王氏给了他多少银子,教他如何撒谎什么都招了。 王氏脸色涨红,心里恨极。 有百姓开口,“好歹是有官身的人家,又不是养不起,也没很多个孩子,为何要将自己女儿丢去南边。 实在想不通啊,就算我们穷人家,哪怕家里就剩一口吃的,也不会轻易将亲生骨肉舍弃了。” “确实不合常理,会不会根本不是她的骨肉?” “听说这些年叶家夫妇一直住在将军府,将将军府的晚棠姑娘当成宝贝疙瘩……” 第96章 戳穿王氏夫妇 眼见着百姓就要猜到真相了,王氏,叶正卿,以及躲在暗处偷听的叶晚棠,皆是心头一慌。 王氏忙喊道,“不是所有孩子都值得母亲喜欢。 自怀上她,我吃不好,睡不好,后期更是连走路都跛脚,夫君为此疏离我,有了外心,竟想纳别的女子入门。 这孽障在我腹中落定,就开始克我,克叶家,我为何不能讨厌她。” 又没人规定,所有母亲都必须疼爱自己的孩子。 她怀晚棠时的确遭了不少罪,不惧被查。 至于叶正卿当时生出外心虽是她胡诌的理由,可男人想纳妾过于正常,事情已过二十年,只要叶正卿配合,谁又能查出什么。 叶正卿自然知道,这些都是王氏临时编造的理由,但还是慌乱了一下。 这细微的表情被叶桢捕捉,记在了心里。 “我不是还没纳嘛,过去多少年了,怎还揪着这个不放。” 叶正卿应和王氏,比起调包孩子,他落个风流点的名声算不得什么。 王氏继续演戏,“若非公爹及时阻止,后院姨娘不知凡几。” 就算到这个时候,她也不愿落个善妒的名声,将阻止丈夫纳妾的事,推到自己公公身上。 哭道,“公爹那么好的一个人,自这孽障出生,他便一病不起,最终撒手人寰,叫我怎么喜她。” 叶桢上次屋顶偷听夫妻谈话,便疑心叶老大人是被两人所害,只是至今还没找到证据。 并非夫妇俩多聪明,而是他们够恶毒,及时灭口证人,抹除痕迹。 而王氏每次都是同样套路,先狡辩,被实锤之后则怨怪叶桢给她带来厄运,因憎恨她。 老生常谈。 叶桢从袖中拿出断亲书,递给她。 “母亲有母亲的理由,批命送走我,帮柳氏谋我性命。 你们恨我,故而不愿容我,叶桢不叫你们为难,主动写下断亲书,算是我尽的最后一点孝道。 母亲只需摁下手印,往后便再也不必为有我这样的女儿发愁。” 被调包的事,无实证,不好办,只能先断亲。 “我若不呢?” 叶桢看着断亲书,“那女儿只能状告父母谋杀之罪,请官府判我们断亲。” 王氏恐吓,“你可知,子女状告父母乃大不孝,要滚钉板。” 她就不信叶桢敢去,再说只一个侯府的婆子作证,又算得了什么。 叶桢神情坚定,“我既被生了下来,就有求活的本能,比起诛心之痛,我宁愿受这皮肉之苦,亲断了,女儿才不会对你们有奢望。” 她在王氏身边蹲下,“自我记事起,便被说成是爹娘不要的薄命鬼、煞星、扫把星。 庄头,奶娘他们有白米饭,有肉吃,我每日只有稀粥,怕我饿死时才会赏我点剩饭。 冬日南边湿冷,他们舍不得给我厚被和炭火,好几次我险些被冻死。 是姑母去南边看我,暗地发落了庄头和奶娘,又怕你们嫌她多管闲事,再将我换去别的地方,她才让庄子的人隐瞒我的真实情况。 我也才能活到你们派人来接。 姑母告诉我,并非你们不要我,你们只是被怪力乱神蒙骗,一时钻了牛角尖。 她还告诉我,也不是你们让下人苛待我,是恶奴胡乱揣测主子心思。 五岁前,姑母是我生命里唯一给过我关爱和光明的人,我信她的话。 可如今我才明白,姑母当日那些话,不过是善意的谎言。 若非你们交代,姑母又何须让庄上的人往京城送假情报,姑母只是不愿我活在怨恨中,希望我能身心健全地长大,我怎能辜负她一片心意?” 叶桢说的是实情,王氏三人却将信将疑,当真是叶惊鸿背后捣的鬼? 那叶惊鸿有无发现什么? 叶桢说完自己的遭遇,在世人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起身道,“父亲母亲若还是不愿,那便去公堂吧。 老庄头和奶娘虽死了,但庄上其余人还在,他们皆是我幼年被苛待的见证者!” 有侯府下人和庄上的人作证,官府足以判他们断亲。 但叶桢并没打算真闹到公堂,因为杀谢云舟冯嚒嚒的事经不起细查,而她笃定,王氏他们更不敢见官。 忠勇侯沉声,“为父支持你,这种父母不要也罢。 往后为父会留意,替你寻个好儿郎,将来就从侯府出嫁。”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对叶桢态度的变化。 刚接触叶桢时,他没想过让叶桢改嫁,只想着给她掌家权,让她在侯府的日子好过些。 如今,他没想过留叶桢寡居一辈子,始终记挂再给她寻门合适的亲事。 崔易欢了解他,看出他的真心,也知忠勇侯此人底色良善,这也是当初她嫁他的原因。 配合道,“报官也好,顺带请官爷查查,你究竟是不是她亲生的,竟比我那继母还过分。” 女人更了解女人,她看出了叶桢今日目的。 百姓不懂那么多弯弯绕,附和道,“大有问题,一边苛待谋害,一边又不肯断亲,这是要做什么?” “我家阿黄从外头叼来的野狗崽,都当宝贝一样的疼着,这少夫人的爹娘却连狗都不如,太不正常。” “对,人家领养的孩子,都不会这样对待,少夫人还是查查自己的身世,大家也都帮忙想想,少夫人出生前后有什么可疑事发生。” 也有人喊道,“叶大人叶夫人做个人吧,放过少夫人吧。 不管她是不是你们亲生的,你们害她诸多,她却今日才揭发你们,足够对得起你们了。” “是啊,举头三尺有神明,老天可都看着呢……” 百姓的声音让叶正卿夫妇心头很是不安,而叶桢报官态度坚决。 叶正卿终是拍板,“你非要断亲,爹娘也留不住你。” 调包的事虽然做得隐秘,就怕凡事有万一,这件事绝不能再闹大。 但。 “庄子不能给你,叶家并不富裕,我与你母亲也不可能一直客居将军府,总需要些钱财傍身。 而你如今得了一半侯府,应不缺这点子银钱。” “姑母当年离开时,到底不放心,请了附近庵堂的师太关照我,传授我些谋生技能。 我奉姑母为神明,想成为和她一样有用之人,也学着她行善举。 那些年陆陆续续捡了不少无家可归的孩子,养在了庵堂,尽我所能栽培他们。” 叶正卿是个守财奴,打断她,“你哪来的钱养孩子?” 莫不是嚯嚯了庄上的收入。 叶桢知他心思,解释,“姑母离开前,给了师太一笔银子,我用那笔银子学人做生意,有了点收入,庵堂也出了大力。 父亲查一查庄上的账册便知我不曾动用庄上银钱,若不放心,现下便可查。” 庄上每年送来银钱的确不少,附和庄上收入情况。 叶正卿担心查不出什么,反而落了刻薄名声,便息事没再出声。 叶桢继续道,“昨日被母亲抓来的阿狸,今年十六,已是举人之身,头悬梁锥刺股,每日苦读只为将来报效朝廷。 若非父亲及时将人救出,女儿不敢想,他会落得何下场。 被晚棠护卫刺伤的穗穗,今年十二,天生对药味敏感,是种药材的一把好手。 不是孩子们机灵,跑得快,或许她已没了命。 还有阿牛力大无比,春妮弹弓例无虚发,那些皆各有所学。 女儿让他们来京,不过是因自己平庸,成为不了姑母那般出色的人,便想让孩子们为大渊安宁繁盛尽绵薄之力,也为他们自己谋个前程。 可母亲只因得知其中一个孩子认识我,便什么都不问,就刻意污蔑,伤害。” 叶桢半真半假地说。 将孩子们推到人前,虽暴露了她,却能让孩子们不再轻易被害,如前世那般死的悄无声息。 她问叶正卿,“母亲连孩子们都不放过,父亲怎能保证,她不会迁怒庄上的人?” 别说王氏,就是叶正卿自己都在盘算,要如何处置南边庄上那些人。 竟敢谎报叶桢情况。 夫妇俩对视一眼,正欲先狡辩过去,便听叶桢道,“我几次脚踏鬼门关,皆是你们所为,生恩早以还清。 如今只想要自小长大的庄子,好护住庄上那些人不被你们伤害,你们谋我性命之事,便一笔勾销。” 受君臣、父子尊卑影响,父母害子虽是犯法行为,但通常民不告,官不究。 若叶桢坚持要告,虽不能与寻常谋杀案一样重罚,但叶正卿的官位定是保不住,说不得夫妇俩还得蹲牢一两年。 因而叶桢要求不算过分,叶正卿狠狠瞪了王氏一眼,都怪这婆母昨日胡来。 可让出庄子又舍不得,他犹豫不决,谢霆舟心疼叶桢醒来就要与这些人纠缠。 想让她早些回府休息,朗声道,“民间都传将军府叶晚棠仁心仁德,有太子妃风范。 不知叶姑娘可知自己表姐的遭遇,对表姐的要求又有何看法?” 他精准地看向墙后躲着的叶晚棠。 叶晚棠没打算出面,听到他声音就欲从小门离开,一道身影挡在了她面前…… 第97章 叶晚棠随了王氏夫妇 邢泽笑嘻嘻地朝叶晚棠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叶晚棠只能强扯笑颜走到众人面前。 她同忠勇侯见礼,“谢伯伯见谅,射姑刚情况不太好,下人担忧将我喊了去,忙到现在才过来。” 忠勇侯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她这是说谎,不真诚的人,与她多鬼扯一句都是浪费生命。 直言问道,“那你如今可清楚事情了?” “来的路上下人同我说了些。” 她叹气,“舅母这次的确糊涂,怎能误会您……” 忠勇侯摆摆手,“不提那糟心的,你就直接回答霆舟的问题吧。” 他算是看出来了,谁养的随谁。 这叶晚棠半点不像叶惊鸿,倒是学了那王氏的一堆毛病。 谎话张口就来,惺惺作态。 他记得当年休战时,叶惊鸿带着伤,歇都不曾歇上一日,直接从战场赶回京城接孩子。 可这孩子吃不得苦,小小年纪三天两头地装病要回京城。 叶惊鸿只得将人送回来,请兄嫂帮忙照料。 结果养成如今这副德行。 得亏叶桢没养在这对夫妇身边,否则搞不好也得废。 想到这,他琢磨出点不对劲了。 其实刚刚百姓们的话,他也都听在了耳里,只是没敢往那方面深想。 毕竟,叶惊鸿孕期被诊出是个女儿后,皇后就主动开口结亲。 虽说赐婚圣旨是后头才下的,可帝后和叶惊鸿的口头约定也是婚约啊。 正常人谁敢调包皇家儿媳? 那可是罪同混淆皇室血脉,是要诛九族的。 他审视地看向叶正卿夫妇,这两玩意儿真的如此大胆? 又看向叶晚棠,眼神犀利,越看越觉得像王氏和叶正卿。 就刚刚躲着偷听不现身,那股子怯懦逃避和叶正卿如出一撤。 忠勇侯眼底的嫌弃,藏都不想藏。 若真是如此,这事可就大了。 惊鸿在外拼死拼活,唯一的女儿被兄嫂换了,到死她都不知情,这是比他的命还惨啊。 这群背后作恶的混账东西。 他眸中生出一股戾气。 叶晚棠将忠勇侯神情看在眼里,心里头怨毒了叶桢。 这几次接触,她明显感受到忠勇侯对她态度越来越差了。 她没有丝毫反思自己所作所为不讨喜,只怪是叶桢从中挑唆。 自然也不愿将庄子给叶桢,可谢霆舟将她架在了未来太子妃的位置上。 她今日若不能处理好,往日费心经营的形象被毁不说,传到宫里也落不着好。 只得道,“舅舅舅母虽看在母亲面上,对我多有疼爱,但晚棠到底只是外甥女,不好过多探听舅舅家事,也是今日才知其中详情。” 她看向叶正卿和王氏,“舅舅舅母,那庄子表姐想要,便给她吧。 若舅舅舅母手头拮据,晚棠愿出钱买下这庄子,送与表姐,算是这些年晚棠对表姐疏忽的歉意,可好?” 谢霆舟嗤笑出声,“弟妹还是太心善了,人家要谋你性命,你却只要人家一个庄子。 老头子给你半副身家,多少庄子你买不来? 何须在这浪费时间,父母害子的案子,本世子还没接过,不若你给本世子一个机会,让本世子练练手。” 叶桢自知道谢霆舟这是故意恐吓,她配合收回断亲书,一副当真要见官的样子。 忠勇侯则蹙了眉,“晚棠,并非叶桢贪图这庄子,而是叶正卿夫妇该给她的补偿。 你这年纪轻轻的,怎的听话都听不明白,还是理不清思路?” 叶晚棠那话,他听着十分不舒服,怎么从前没发现,她竟也是这么个玩意儿。 转念一想,他从前因着和叶惊鸿的关系,看叶晚棠总带着几分长辈的慈爱。 有这个前提在,难免就将人往好的想。 对谢瑾瑶他们亦是,忠勇侯心里捶了自己一下,这个毛病得改!!! 崔易欢笑,“侯爷,叶姑娘可是京中贵女,颇有才名,怎会连这简单的话都听不懂,叶姑娘这是有心偏袒她的舅舅舅母呢。” 像叶晚棠这种外表装得人模人样的货色,她年轻时也是见过的。 用表嫂的话来说,就是婊里婊气,不能惯着。 想到表嫂,她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王夫人。王夫人也正看过来。 打量崔易欢,接话道,“真心疼舅舅舅母,也不会躲在屋里现在才出来,只怕是见不得叶少夫人好呐。” 她被霆舟请来后,可是从邢泽那里吃第一手瓜的。 崔姨娘去抬王氏的时候,叶晚棠就在现场,听闻拦都没拦一下。 如今又拿照料射姑当借口,真当他们这些吃瓜群众是傻子呢。 邢泽可是告诉她了,这货一直就在后头趴墙角呢。 叶晚棠被拆穿,心中不愉,面上满是委屈,眼底红红的看向王夫人。 “崔姑娘如今入了侯府,侯府又是桢表姐掌家,为了讨好桢表姐,她才这般误解我。 夫人慧心睿智,晚棠与夫人也无冤无仇,还请夫人莫要被人误导才是。” 王夫人与侯府走得近,是因她夫家表妹娄听兰做了侯夫人,可娄夫人早死了,本该属于她的掌家权落在了叶桢手里。 该娄夫人儿子继承的侯府,也被叶桢夺走了一半。 忠勇侯如今更是成了崔易欢的男人,她话里话外都在提醒王夫人这些。 她就不信王夫人想明白后,还会同叶桢崔易欢一伙。 又对叶桢道,“表姐,我母亲走的早,无父无母的苦,我受过。 若你今日断了亲,往后真的就没有爹娘了,一家人没有隔夜仇,我希望表姐再想想,庄子我会劝舅舅他们给你。” 私心里,她是瞧不上叶正卿夫妇的,尤其发生这诸多事,夫妇俩名声算毁了,有这样的爹娘,叶桢出身永远带着污点。 她怎能允许叶桢甩脱他们。 心中各种恶毒心思,面上却是满心为叶桢考虑的神情。 “叶姑娘让我对胡搅蛮缠四个字,有了确切的理解。” 王夫人赶在叶桢前头开了口。 她怎么会听不懂她的挑拨,可娄听兰之后都有个柳氏了,她还介意个崔易欢? 再说,她听兰妹妹都走了,他们王家还能拦着忠勇侯再有别的女人? 王家又不是不讲理的强盗。 倒是这叶晚棠当真如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脏还缠得乱。 叶正卿和王氏都要杀叶桢了,她还扯什么一家人。 正欲再怼点什么,崔易欢先开口了。 第98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看来叶姑娘昔日才名,有待考证啊,莫不是花钱雇人吹捧的吧? 通常自己没脑子的,才会将别人也想得没脑子。 我如今是侯府的人,与叶桢是一家人,自家人自是要团结。 而王夫人会说那些话,则是她眼明心亮,和王御史一样心性刚正,仗义执言罢了。 叶姑娘却要低看王夫人,认定她是个蠢笨的,被人轻易蒙骗。” “我没有……” 叶晚棠要解释。 崔易欢摆摆手,“得了,世子将你叫出来,可不是看你扯鬼戏的。 叶家的主你能做便做,做不了就让开,人叶正卿都同意断亲了,你倒又阻拦上了,莫名其妙。 叶桢昏迷刚醒,还虚弱着呢,我们也没功夫同你闲扯。” 没看她家霆舟都不耐烦了么。 说话间,她还随手给叶桢搬了把椅子,“瞧这可怜见的,脸都煞白了,这是强撑着呢。” 明明比叶桢还小一岁呢,说话已然是一副长辈的口吻。 叶桢察觉她善意,朝她感激笑了笑。 就被她强行按着坐下了,“哎,怪不得好端端的人,一夜之间成了这模样。 爹娘要害你就罢了,霸占你爹娘的表妹,还出口就针对你。 她这是眼瞎耳聋啊,没见你那爹娘都恨不得当场掐死你,她还劝你别断亲,居心叵测,可见平日也没少欺负你。 这是瞧着你撑不住,故意拖延时间啊,你从前也真是命比黄莲苦,这要搁我身上,怕是都活不下去了。” 叶晚棠胸口起伏,“亏你还是尚书府的嫡女……” 说话这般粗鄙。 崔易欢笑,“你也知道我娘死得早,我有娘生,没爹教。” 崔尚书听到气就气呗,反正她又不是真的崔易欢,如今也入了侯府,怕什么。 王夫人眼眸微讶。 这妹子这说话的劲,竟有点像她家兰儿,难道这就是忠勇侯愿意纳她为妾的原因。 思绪不过一瞬,她笑道,“瞧我这一根筋,刚没忍住说了实话,倒是险些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她这是配合崔易欢的话,证实叶晚棠对叶桢用心险恶。 叶晚棠这回是真要哭了。 忠勇侯和谢霆舟对视一眼,保持沉默,三个女人一台戏,他们插不上嘴。 也不能再出声了,否则他们担心叶晚棠撒泼打滚,哭爹喊娘说他们合伙欺负她。 虽然这是事实。 叶桢同样一句也插不上,就听王夫人继续道,“你们别管我,忙你们的正事要紧,我也得去接我家老爷下值了。” 老太太和崔嬷嬷没少在她面前说叶桢的好,今日外甥亲自请她来帮忙,她可不能白来。 故而又道,“今日这些事,我得给我家老爷好好说说,够他佐几盅酒了。” 她朝叶桢笑了笑,退场了。 叶正卿听了她这话,心头一凛。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王御史眼里容不下沙子,今天参这个,明天参那个的。 很能带动御史台那些御史们,也很得皇帝的心。 偏偏还有个爱打探消息的妻子,专门给他提供情报。 他这个五品小官可经不起折腾,万一,被那姓王的嗅到了别的,后果不堪设想。 “好,断亲书,我们签,庄子我们也给。” 叶正卿以为自己很果决,却不知,他越是如此,大家心中怀疑越甚。 尤其今日出场的这几个,都不是蠢的。 可王氏却不够聪明。 按下手印,交出庄子地契和下人们的卖身契后,她心头不甘。 又忍不住挑唆,“庄子的事,纵然有惊鸿叮嘱,可叶桢性情与先前判若两人,可见这小畜生在刻意伪装。 连父母都欺瞒的人,侯爷就不怕她也在欺骗利用侯爷?” 她就不想让叶桢在侯府好过。 就算她往后不能对付叶桢,还有晚棠,没有忠勇侯庇佑的叶桢,晚棠杀她如捏死蚂蚁。 叶桢将断亲书等物交给挽星收好,起身,“叶大人靠妹妹的功绩在朝中谋得一席之地,却极为厌恶女子习武,称之为粗蛮,上不得台面。 叶夫人靠着小姑子的钱财,穿金戴银享尽富贵,却嫌弃小姑子抛头露面,与男子一起作战不成体统。 这些都是奶娘常在我耳边念叨的,从前我愚钝,来京后为博父母欢心,奢望微薄亲情,压抑本性,照着父母喜欢的样子活。” 叶正卿脸色乍变,这的确是他私下抱怨的事,可被叶桢当众说出,世人会怎么看他。 毕竟他有今日,一直是仗着叶惊鸿的势。 正欲呵斥叶桢,叶桢漆黑的眸中寒芒乍现,突然一巴掌打在王氏脸上。 “可叶夫人,如今你我再无干系,随意辱骂忠勇侯府少夫人,我若不作为,便是置侯府颜面不顾。 还请叶夫人往后嘴上积德。” 利用忠勇侯是她不对,可王氏的恶毒心思,她怎会不知。 叶正卿被这一巴掌吓得闭嘴了。 但王氏一直将叶桢视为低贱蝼蚁,怎受得了被她掌掴,顿时满脸潮红,失了理智,口不择言。 “什么少夫人,那谢云舟都不是侯府的孩子,你怕不是忠勇侯的小姘头吧。” “啪!” “砰!” 谢霆舟的鞭子抽在了王氏身上。 忠勇侯的脚踹在了叶正卿的腰上。 无人觉得这对父子过分,甚至有人带头叫起了好。 忠勇侯和叶桢的事前头都已经澄清了,证人眼下还在地上跪着呢。 这王氏污蔑的话张口就来,实在过分。 要都如王氏这样随意辱没女子清白,多少无辜女子得丧命。 这哪里有个官家夫人的样子,简直连市井泼妇都不如。 而叶桢虽是女儿,但已经断了亲,王氏还不放过她,那一巴掌也该打。 谢霆舟和忠勇侯本也没打算就这样算了,王氏作死,正好给了他们出手的理由。 忠勇侯不打女人,只能打叶正卿,但叶正卿被踢得往王氏身上砸,那就不是他的事了。 谢霆舟可没这顾虑,又是一鞭子挥出,连着王氏叶正卿一并抽了。 叶晚棠吓得惊慌后退。 嘴上喊着,“谢伯伯,别打了,舅母口不择言,我替她向您道歉……” 第99章 抽叶晚棠 她表面总是装得纯良,实则恶毒至极。 叶桢冷眼看着,脑中是饮月他们的惨死,戾气自心中横生。 她的手又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在谢霆舟将王氏抽得昏迷后,她行至他身边,“可否借兄长鞭子一用?” 谢霆舟看了眼她微微发颤的手,将鞭子给了她。 叶晚棠怎么都没想到,叶桢竟敢当众鞭打她。 就是她身边的武婢也没料到这一点,因而护卫不及时,让叶晚棠结结实实挨了一鞭子。 “叶桢你疯了,你仗着有人撑腰竟随意打人,这里是将军府,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她可是未来皇家媳,叶桢一个野种的寡妇怎么敢。 “我为何打你,你心知肚明。” 叶桢冷声,声音有些虚弱,却清晰。 “真正指使叶夫人传我和父亲谣言的是你。 买通侯府下人盯梢我举动的亦是你。 封赏宴上要害我的还是你。 这些年,你仗着叶夫人对你的偏宠,背后对我使了多少阴招,别以为我不知道。 从前我不与你计较,是不想叶大人他们为难。 你那些花言巧语骗得了人一时,骗不了一世。 为博虚名,你城门施粥,可用来煮粥的米大多是陈米烂米,多少人因此闹肚子甚至丢命。 便是偶尔用点好米,也是碗底稀得能照人影。” 叶桢又是一鞭子挥出。 武婢们这次有防备,可不知怎的还是没防住。 那鞭子似灵蛇般,绕过她们精准落在叶晚棠身上。 “这一鞭我是替姑母打的,她那般英明神武,你身为她的女儿,不承她遗志,反学这些蝇营狗苟的招数,丢尽她颜面,不配做她的女儿。” 叶晚棠痛得惊叫出声,“我配不配不是你说的算,你就是嫉妒我。 胡言乱语冤枉我,来人,将这个疯子赶出去。” 却有一百姓喊道,“叶少夫人说的是真的,前段时间我回城,正好赶上将军府施粥,想着有免费的粥回家就能省一顿。 没想那粥清的没几粒米,回来还腹泻,吃了几副药才好,得不偿失。” 旁边的人惊疑问道,“当真?” 今日来的大多是城内的人,日子还算过得去,将军府大多在城外施粥,都是给那些流民乞儿还有周边村上百姓的。 被问话的人笃定道,“我撒这个谎做什么,只我就吃了那一回,便也没将此事放心上。 如今,叶少夫人提起,我才想起来。” “这叶姑娘也太缺德了。” “是啊,穷苦百姓本就连饭都吃不起,若腹泻哪有钱看病,这不是谋人性命嘛。” “怪不得将军府每次施粥,都选城外,却不让城内百姓排队,说什么将机会让给可怜人。 感情是因为可怜人吃出问题了,也闹不出事啊。” …… 叶晚棠又疼又羞,的确被那些人猜中了。 她想要名声,又不舍得真花钱,心里也觉得穷苦百姓不配她费粮食。 因而都是挑最便宜的买,肠胃差,底子差的人吃出了问题,她也能说是他们自己身体的原因。 那些人哪里敢同她闹,因而这么多年从不曾被人发现,没想到叶桢却知道了。 今日一切都在失策,叶晚棠想快些结束这场面,狠狠瞪向身边武婢,示意她们将人赶出去。 忠勇侯刚看清叶桢使鞭手法,眸底幽深,脸色黑沉,却还是在武婢抓叶桢时,挡在了叶桢面前。 谢霆舟亦护在叶桢身边,武婢根本挨不着叶桢,她们也不想对叶桢出手。 因为她们发现,叶晚棠这一段时间的表现,的确如叶桢所言,不配为将军之女。 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否则等忠勇侯他们离开后,叶晚棠必不会饶了她们。 先前帮射姑说话被打断腿赶出去的姐妹,就是例子。 叶桢看出武婢们的心思,不想她们为难,将鞭子还给谢霆舟,转身离开将军府。 她和叶晚棠的账,不是一时能算得清的,也不是几鞭子就能了结的。 血债若不能血偿,她余生难平,她要叶晚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崔易欢想好好待在儿子身边,确实有心交好叶桢。 离开前还不忘嘲笑叶晚棠。 “真想不通你为何会觉得叶桢嫉妒你,她在那般艰难的境况下,都没长歪,还保持一颗仁心。 你除了出身比她好,哪一点值得她嫉妒。 人要自信,不是自恋,得空还是多照照镜子。” 顿了顿,她又语调悠长,“哦,没准你这唯一的优势,都是假的呢。” 叶晚棠神色骤变,接着似站不稳似的,靠在武婢身上,声泪俱下。 “母亲,您一心保家卫国,征战沙场,疏忽对女儿的教导。 如今,女儿长成无能模样,被外人欺到家里,连他府妾室都在踩在女儿头上,女儿无颜苟活……” 她心里恨不能将崔易欢撕碎了。 崔易欢比她还小一岁,却成了大家口中的老姑娘,只能给忠勇侯做妾。 而她今年二十,未婚夫至今下落不明,帝后也没将她许给另外两位皇子的意思,她只能空耗着。 看见崔易欢,她就不由想到自己,心中怨恨悲伤交加,偏偏这个人还在自己面前跳得欢。 我定要活剐了她,以报今日之仇,她心里如此发狠。 面上却是哭戚戚。 可无人理她要死要活,大家纷纷往外走,只剩被打得不辨人脸,晕在地上的夫妇俩,和将军府的一众下人。 叶晚棠一巴掌打在旁边武婢脸上,自己也晕了过去。 气晕的!也是疼晕的,叶桢鞭打她时用了内力,能伤脏腑。 而叶桢一行人回到侯府后,忠勇侯吩咐人安置崔易欢。 这本是叶桢的事,他却自将军府出来后,没看叶桢一眼,头也不回地往书房走。 叶桢眼睫微颤,跟在了他身后。 到了书房,她跪下,“父亲。” 忠勇侯冷哼,“你会武?” “是。” “那么当日在庄上,你与婢女叙话,是故意说给本侯听的?” 叶桢用鞭时灌注了内力,一个有内力的人,又怎会察觉不到他靠近。 “是。” “所以,王氏说得没错,你的确在利用我。” 叶桢如实承认,“是。” “好得很,你们一个个将本侯当傻子蒙骗。” 忠勇侯气结,眸色发狠,从墙上取下马鞭,“叶桢,你好大的胆子。” 马鞭还没挥出,门就被推开,谢霆舟闯了进来。 第100章 侯爷把自己哄好了 忠勇侯瞪他,“你进来做什么?” 谢霆舟笑,“弟妹养的那些孩子不错,我怕不来就都被你抢走了。” 他余光快速扫过叶桢,见她并未挨打,心弦稍稍松了些。 “哼,谁同你抢,你先出去。” 谢霆舟怎么会出去,他一把将叶桢拉起,“本世子费心行针将她唤醒,再跪下去,回头又倒下了,还得辛苦本世子救她。” 一道马鞭挥过来,谢霆舟眸色发沉,接住了,“父亲这是要做什么?” 他声音带着愠怒。 忠勇侯也怒,“你又是要做什么?别捣乱,松开。” 他和叶桢的事,混小子掺和什么。 叶桢知道谢霆舟是在护她,不愿两人因她起嫌隙。 她握住马鞭,用了力道,“兄长松开吧,我有错在先,父亲生气是应该的。” 若她是忠勇侯,被柳氏和老夫人等人蒙骗了半辈子,真心相待的儿媳也只有利用欺骗。 她也会生气的。 且这气不让忠勇侯发出来,积攒在心里,时日久了,只会更恶化他们关系。 叶桢以前不愿与忠勇侯为敌,如今她不愿与他疏离。 忠勇侯最近待她的好,很难叫她不动容,活至今日,她唯有从忠勇侯身上感受过父爱。 叶桢想珍惜。 而她更清楚,忠勇侯没直接将她赶出去,让她跟来书房,便说明,他还愿意认她。 叶桢不能不识好歹。 谢霆舟刚在外头听到忠勇侯取马鞭的动静,担心叶桢受伤就冲了进来。 对上叶桢沉静的眸,他读懂了她的心思,缓缓松了手。 却没离开,若老头子对叶桢下死手,他是决不允的。 可任他和叶桢平日再聪明,这回也都误会忠勇侯了。 忠勇侯取马鞭并非要打叶桢,他是要试探叶桢的武功。 故而,谢霆舟一松手,他便抽回马鞭,朝叶桢挥了过去,“接不住老子十招,往后别叫老子父亲。” 忠勇侯不气吗? 当然气啊! 他费心扒拉地去给叶桢讨公道,结果得知这妮子一直在算计他。 有那么一刻,忠勇侯都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被柳氏他们骗还不够,还要在叶桢这里上赶着犯蠢,天下人知晓了,还不知要怎样取笑他。 可叶桢跪下就叫父亲,一副认错的态度,那脸也白的跟鬼一样,他能怎么办? 他只能想,叶桢爹不疼娘不爱,身处困境,只能寻求他这个公爹的庇护。 而他先前与叶桢无甚接触,又对柳氏他们多有偏护,叶桢想要求生,只能一点点在他面前揭露柳氏他们的真面目。 算起来,他还得感谢叶桢,否则不知道要做多久的活王八。 说不得还会被柳氏他们谋了性命,柳氏生下付江的孩子,又针对他的长子,可不就是惦记他的爵位么? 若他坚持不给,那他们怎会容他活命? 而且这丫头还有可能是叶惊鸿的女儿,她先前落难,他不知道就罢了。 在侯府这几年,叶桢会被柳氏磋磨,他这个做公爹的不作为,也是原因之一。 叶惊鸿的女儿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他的女人,和被他当成宝贝宠大的几个小孽畜欺负,他死后怎好意思见故友…… 思绪繁多,其实也不过刹那功夫,忠勇侯自己就将自己给劝好了。 他更气了! 觉得自己真没出息,凭什么就那么快谅解叶桢。 故而才取了马鞭,想与她比试。 除非叶桢的确有过人之处,否则,不值得他原谅。 他心里胡乱给自己找理由。 结果谢霆舟还出来捣乱,忠勇侯感觉脑袋都要炸了,恨不得抽谢霆舟一鞭子。 但他是个明事理的父亲,不能无辜迁怒孩子。 最终他将这股怨气全灌注在与叶桢的比试上。 屋里打得一片狼藉,叶桢岂止接了他十招,二十招都不止。 忠勇侯眉间的郁结开始消散。 但他没有停手的意思,他并非看不出叶桢状态不对,可孩子犯了错,做长辈的不给个教训,她就不长记性。 他要让叶桢累趴下!!! 永不忘欺骗父亲的下场。 忠勇侯下了一个宏伟的决定。 谢霆舟哑然失笑。 忠勇侯连王氏都没打,怎会对叶桢下手? 是他关心则乱了。 不过,叶桢还虚着,得休息,不能再比试下去了。 他足尖一点,到了叶桢面前,“本世子一直想问,你这身武功谁教的?” 打的正酣的忠勇侯,险险收手才没一鞭子挥谢霆舟身上,他狠瞪了谢霆舟一眼。 怎么以前没觉得这小子这么碍眼,他语气很冲,“你早知道她有身手?” 这王八羔子也跟着骗他? 目的达成,谢霆舟闲闲抱臂。 “谢云舟出事那日,我在山中被追杀,有人帮了我。 当时山里除了弟妹,就是庄上那些人,本世子难免要疑一疑她。 直到本世子被雷策追踪,弟妹将我藏在马车里。” 他话不说全,让忠勇侯误以为他是这个时候,才确定叶桢有功夫。 这也能解释,他为何要帮叶桢,叶桢于谢霆舟有两次救命之恩。 叶桢微微睁大了眸看他,似在问,还要骗父亲? 谢霆舟笑,眼神回她,别怕,善意的谎言。 不这样,稍后忠勇侯必定事无巨细问叶桢,有些事,了解的越清楚,细究下来越容易有隔阂。 既然叶桢在意这个公爹,那便不必让忠勇侯过于清楚她的手段。 何况,如实交代的话,他们早有接触的事,也瞒不住,无疑火上浇油。 他也不想忠勇侯过早察觉,他对叶桢的心思。 “弟妹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是不便说吗?” 他又将话题引回来。 叶桢看懂了谢霆舟的意思,见忠勇侯也望过来,解释,“师父是姑母替我请的,她是江湖中人,名唤殷九娘。 答应姑母收我为徒后,师父便隐居在庵堂里,姑母战危时,她前往相助,至今下落不明。” 忠勇侯细细回想,记忆里不曾有这个人,但叶惊鸿的确有不少江湖上的朋友。 如此看来,叶惊鸿对叶桢的确在意,不惜为她筹谋未来。 想到自己的猜测,他索性直接问了,“你今日断亲,可是怀疑自己的身世?” 忠勇侯并不蠢笨,给他一点线索,他能想明白许多事。 叶桢无法说自己重生之事,只点头,“怀疑过,可没证据。” “那便不要轻举妄动。” 他将马鞭挂在墙上,坐下沉声道,“陛下赐婚叶晚棠,不是看重叶晚棠,而是因为她是叶惊鸿之女。” 只是陛下大概也没想到叶惊鸿之女会被调包,亦或者长歪成叶晚棠那模样。 “惊鸿如今已死,就算陛下疑心叶晚棠身份,没有事主,也不会轻易动她。 否则被有心之人利用,只怕要落得个亏待功臣遗孤的罪名。 惊鸿在民间威望很高,在没有实证前,陛下只会护着叶晚棠。” 维持明君形象,以稳民心。 叶桢若再明晃晃与叶晚棠为敌,说不得还会被皇家盯上,这于叶桢不利。 还有一点他没说,那就是皇上和太子如今的关系,皇上未必愿意太子有个贤妻。 “多谢父亲提点。” 忠勇侯哼道,“你既还唤我一句父亲,往后就莫再算计我。” 他也要面子的。 见他似还有话要问,谢霆舟出声,“眼下时辰不早了,将军府的事,父亲还得进宫一趟。 否则叫叶晚棠,或者别的什么人赶了先,徒添麻烦。” 他看向叶桢,“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等父亲空了再说。” 忠勇侯瞬间想到了付江和大长公主,便也点了头,示意叶桢先离开。 待叶桢走后,谢霆舟却不紧不慢道,“你可知若非她能自救,会落得何下场?” 第101章 又起歹念 忠勇侯反应过来,谢霆舟说什么进宫,其实是支开叶桢。 “你知道了什么?” 谢霆舟冷声将柳氏对叶桢施猫刑的事说了。 “若她没有反抗能力,叫冯嬷嬷和谢云舟得逞,很快就会被诬陷得了脏病。 而你素来不爱管后宅的事,定不会深究其中真假,任由她落在柳氏手中。” 他问忠勇侯,“你觉得寡居女子得脏病,再以柳氏和叶家的恶毒,叶桢会如何?” 会万劫不复! 若忠勇侯与叶桢没接触,或许还没感觉,可这段时间他真将叶桢当自己孩子来着。 想到叶桢可能沦落的下场,忠勇侯心头愤怒,后怕,也心虚。 同时觉得幸亏叶桢会武功,甚至庆幸她有脑子,知道找自己做依靠,扳倒柳氏他们。 那谢云舟冯嬷嬷,还有那县令是谁杀的,他无需多问了。 定是叶桢,否则她不会有活路。 心头那口不上不下的气,终于彻底散了。 算了,孩子不易,就不同她计较了。 至于谢霆舟为何会清楚,他也没问,谢霆舟有谢霆舟的势力。 如今虽是父子,但忠勇侯心里有自己的边界,不该打探的决不打探。 他不问,谢霆舟却幽幽说道,“起初见她为遮掩伤势,主动滚下山坡,我疑心她是别国潜伏在侯府的细作。” “所以你一直盯着她?” 叶桢被群狼环伺,还惹了这人,那时的确不容易。 谢霆舟窥见他眼底的愧疚,见好就收,又提别的事,“刚听她提她师父,倒叫我想起一人。” 忠勇侯被他牵着鼻子走,“何人?” “水无痕!” “那个探子?” 忠勇侯坐正了身子。 水无痕的确是因为叶惊鸿的原因,才甘愿潜伏敌国。 给皇上的信也说要来京城,如果她是叶桢师父,要来京城看徒弟,倒也对得上。 便听谢霆舟又道,“前些时日我去兖州,发现东梧定安王的影卫出没,抓了个审了审,才知他们在找水无痕。” 水无痕偷了东梧情报,东梧人抓她很正常,但谢霆舟不是说废话的人,忠勇侯立即问道,“此事有蹊跷?” 谢霆舟冷笑,“将军府亦在找她,现下依旧在找。” 忠勇侯不淡定了。 将军府如今叶晚棠当家,下人只能是受她吩咐,她找水无痕做什么? 她又怎么知道水无痕的? 突然,他想到了将军府大管家射姑。 听闻射姑病倒之前,曾在外许久,莫非就是去找人的? 射姑是叶惊鸿亲信,惊鸿江湖上的朋友认识她,联系她都有可能。 若叶桢师父就是水无痕,她为救惊鸿失踪,结果却有了消息,以射姑对惊鸿的忠诚,怕是会心生奢求,以为惊鸿也活着,出门找人。 她是忠仆,出门必定会报备,那叶晚棠自然也就知道了。 叶晚棠如果是冒牌货,可不希望叶惊鸿旧友出现。 那她为何还要找人?找到提前杀了? 所以,射姑的病也是她做的? 她竟如此大胆和恶毒? 就在他以为自己猜到答案时,谢霆舟又道,“冯嚒嚒临死前,曾叫嚣谢云舟此番带功回京,有大造化,而叶晚棠和这对母子有联系。” “你的意思是,叶晚棠妄想抓了水无痕,让谢云舟领功?” 忠勇侯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这叶晚棠德行不怎样,胆子却是大得超出他想象,她知不知道,水无痕是谁? 那是舍身潜伏敌国多年的英雄,她连这种心思都敢动。 若真叫她做了太子妃,那真是大渊的厄运。 同时他又回想叶晚棠对叶桢的种种针对,愈发觉得这人是做贼心虚。 希望叶桢能早些找到证据。 不过。 “你怎么会知道冯嬷嬷的话?” 谢霆舟痞痞笑了下。 忠勇侯眉心一跳,“是你从冯嬷嬷手中救下的叶桢?还是你盯梢她盯来的?” 谢霆舟却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叶桢及时杀了谢云舟,没让侯府背上杀良冒功的罪名。” 忠勇侯想想,这倒也是。 以柳氏和谢云舟那短浅目光,若叶晚棠送他们功劳,他们还真可能会接。 不,是一定会接,那俩也是脑子没有,胆子包天的货色。 他突然想起来一事,“所以你之前同我打听水无痕的事,那时候就已经知道冯嬷嬷的话了? 为何不告诉我,你怀疑我会帮谢云舟?” 忠勇侯今日有些脆弱。 谢霆舟难得温情,“你将我们的父子情想得太脆弱了,我怀疑谁也不会怀疑你。 那会儿不说,只是时机未到。” 他将人拉起来,推着往门外走,“好了,时间不早了,再不进宫,宫门要落锁了。 儿子让灶房多备几个好菜,晚上,儿子陪你喝点,你快去快回。” 忠勇侯哼哼唧唧出了门。 谢霆舟很贴心,吩咐吴冬,“父亲今日累着了,就不骑马了,你去备马车。” 忠勇侯抖了个机灵,“滚蛋,肉麻。” 可坐上马车后,脸上缓缓松软,谢霆舟这混账东西,平时很少在他面前自称儿子。 只怕是瞒了他些事情,歉疚呢,他那般高傲之人,又是那样的身份,愿意哄着他,这份情假不了。 他叹出口气,罢了,这些个兔崽子都是冤孽。 丝毫没往谢霆舟对叶桢有意上头想去,只掀了帘子又换回黑沉表情。 “那几个孩子等我回来再说,你不许和我抢人。” 是人都爱才,已经见识过叶桢武艺,只怕那几个孩子的本事也不假,可不能便宜了谢霆舟。 谢霆舟知道忠勇侯不会再深究了,笑道,“好,听父亲的。” 忠勇侯放下帘子,傲娇的哼了声。 待马车走远,谢霆舟转身往叶桢院中走去。 他得再给她诊诊脉,开些补养身子的药。 想着叶桢,没留意旁边小道上的一个下人,多看了他一眼。 那人是老夫人院中的,奉命去找忠勇侯。 老夫人听到了外面的传言,也知道了今日将军府发生的事,她叫忠勇侯过去说话。 只是下人晚了一步。 得知忠勇侯进宫去了,老夫人气道,“惹事的时候,怎不长点心,现在知道进宫解释了。” 竟还为了叶桢公开云舟身份,让她的乖孙成了私生子,老夫人对忠勇侯稀薄的母子情彻底淡漠。 自从柳氏和付江的事情被发现后,忠勇侯也没来和她请安,有事也不同她报备了。 老夫人有种自己被架空的感觉,府中许多事她都无法第一时间得知,很是被动。 思及此,她对下人道,“随我一道去墨院。” 她得找谢霆舟要回蛮奴,蛮奴是她的臂膀,也是眼睛。 可到了墨院,下人告知谢霆舟不在。 先前那个遇到谢霆舟的下人,便低声在老夫人耳边道,“小的方才瞧着世子好似往梦华轩去了。” 梦华轩是叶桢的院子。 老夫人脸色难看,“他去梦华轩做什么?” 哪有大伯哥去弟媳院子的,孤男寡女…… 莫非,他们之间有什么? 先前柳氏提过,在庄上时,就是谢霆舟带了王家那老太婆去帮了叶桢,才让他们节节败退,以至于落到今日地步。 再想到外头那些传言,老夫人眼底渐渐浮起一抹恶毒。 他们澄清叶桢和谢邦,那是没有实证,可若叶桢和谢霆舟被抓当场,还怎么狡辩? 她叫来下人,低声吩咐着…… 第102章 兄长为何待我这样好 谢霆舟到叶桢院子时,叶桢正被孩子们围着嘘寒问暖。 他笑,“父亲进宫了,我来替你复诊。” 叶桢有话同他说,打发孩子们先回房,亲自给谢霆舟斟了一盏茶。 “多谢兄长,我现下好多了,不知兄长可否将蛮奴交给我。” 她醒来时便提及蛮奴,当时眼中杀意汹涌。 谢霆舟听她再提及,便知她要做什么,点头,“可以给你,但不是今日。” 他示意她伸手,将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静默片刻才道,“你精气神耗尽太多,现在首要的是休息,别的事明日做也不迟。” 可经历了那样的梦,有些人不杀,叶桢心神难安,睡不着。 谢霆舟起身在她案前坐下,提笔蘸墨,写下药方,交给挽星,“让邢泽带你去墨院熬制。” 墨院设了个小药房,这上头的药材,墨院都有,扶光邢泽都会配药。 挽星也担心叶桢身体,让朝露留下伺候,跟着邢泽走了。 谢霆舟又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倒了一粒药在叶桢手心上,“吃了,我才将蛮奴给你。” 他声音柔和,却不容拒绝。 叶桢想要蛮奴,听话地送进了嘴里。 谢霆舟心中熨帖,温声道,“也不问问是什么。” 这般信任他。 话里带着一丝缱绻。 叶桢抿了抿唇,“兄长不会害我。” 她有心,谢霆舟对她如何,她感受得到。 他专门来梦华轩,不是来害的,应是给她调理身体的药。 那场梦耗损了她多少精气神,叶桢自己最清楚,若非有内力护体,她怕是走路都艰难。 可她没想到,谢霆舟给她的是安神药,且效果奇好的那种。 吃下不过片刻,她眼睛便开始打架,困顿得厉害。 “兄长,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她试图站起来,最终软在了桌子,声音也软软的。 谢霆舟笑,“现在倒是知道问了,莫怕,是宁心安神的,我自己用的,能助你睡个安稳觉。” 叶桢梦魇时反应那么大,他从她细碎的梦呓中拼凑了些,知道那是极不好的事,那场梦让叶桢有了心结,今晚注定无法入眠。 可她的身体需要休息。 谢霆舟有亲身体会,知道被心事搅扰无法安眠的痛苦。 他起身,走到她身后,将趴在桌上的人抱起,“睡吧,睡好了才有力气做别的。” 叶桢还没完全入睡,迷迷糊糊间又感受到了那个温暖的怀抱。 她似呢喃,“为何对我那么好?” 谢霆舟垂眸将人抱到床上,替她脱了鞋袜,掖好被子,方才细声道,“你值得。” 语气里满是温柔宠溺。 叶桢竭力睁开眸,也只睁出一条缝隙,影影绰绰间,见谢霆舟在她床边坐下,又重复了句,“叶桢,你值得。 我想,你梦中为你牺牲的人,他们应是和我一样想法,所以,不必自责,过好你的人生,那些牺牲才有意义。” 叶桢困顿的意识,将这话听了进去,她眼角有泪水滑落。 可那代价也太大,几十条人命,全是她在意之人,今生若不能让他们安稳,叶桢的心再难轻松。 她被上了一道沉重的枷锁。 谢霆舟轻轻叹了口气,替她擦泪,“是我不好,不该同你提这些,睡吧。” 可是他不提,叶桢就能忘记么。 那可是剜肉剔骨,撕心裂肺的痛。 只是药性彻底上来,叶桢再也想不了,沉沉睡了过去,但眉间依旧蹙着。 眼角还有晶莹泪光,谢霆舟细细地用软帕替她擦去。 角落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谢霆舟望过去,是躲在角落,不知该不该将人赶走的朝露。 她起初是被谢霆舟抱叶桢吓到了,旋即又想小姐趴着睡醒来会难受,世子抱她去床上是为小姐好。 因她体格小,是抱不动小姐的。 后头是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了,知道世子是好人,可小姐是他弟媳,这样是不对的。 但她总觉得梦魇后的小姐,身上有股她说不明白的沉重感,让她心疼,便又觉得有人对小姐好,也挺好的。 她浅薄的人生经验,还没让她纠结个结果,就听得谢霆舟道,“你该时刻维护她,莫要让她身处任何不妥境地。” 朝露点头,有了主意,“那,那还请世子离……离开。” 她起身,还没走到谢霆舟身边。 就听谢霆舟又道,“我除外。” “为何?”朝露脱口而出。 谢霆舟倒是愣了瞬,因为别的下人是不敢问出这话的。 他笑,“往后你便知道了,如今你要做的便是守在门口,有人来便通知我。” 叶桢是他要娶之人,所以,他除外。 朝露不懂什么以后,她有了自己的决定,“我要守住我家小姐。” 谢霆舟笑出了声,“可你不会医,万一你家小姐又梦魇,你是不是还得请我?” 是! 朝露垂头丧气地出去了,总觉得世子在骗她。 可她又没有将世子搬走的能力,只能坐在门槛上,认真盯着院外。 以防有外人闯入,看到不该看的。 屋里,谢霆舟敛了笑,走到床头,弯腰替叶桢解了发,长发铺陈,他替她按揉头部穴位。 叶桢头发浓密漆黑如缎,谢霆舟手指冷白修长,一下下从她发间穿过,黑白相间,胜过世间许多花红柳绿。 他按得格外仔细,力道拿捏得极好,叶桢的眉头于睡梦中渐渐舒展。 谢霆舟的眉间也跟着松快了。 门外,扶光声音低低响起,“主子,老夫人刚去了墨院找您,她身边的下人看见您往这边来了,老夫人却回了自己院子。” 没有趁机来找事,他觉得反常,故而才及时过来告知谢霆舟。 谢霆舟轻嗯了声,表示知道。 扶光便离开了。 顺道将趴门缝的朝露给带走了。 朝露有些气,“世子是不是在占我家小姐便宜。” 扶光面不改色,“那是医治手法。” 朝露便觉得这主仆俩,都在欺负她是个孩子不懂,决定等叶桢醒来,将这一切都告知小姐。 谢霆舟自然察觉到了朝露在偷看,也知她事后会告诉叶桢,可他没阻止。 将叶桢头发理好,他在床边脚榻坐下,守着床上熟睡的人,轻柔细语。 “叶桢,我们该往前走一步了。” 第103章 剖腹取子 皇宫里。 忠勇侯将事情经过同皇帝说了一遍。 “臣担心那些不知情的到您面前乱嚼,故而自己先来跟您告罪了。 实在是那王氏太过分了,柳氏和付江闹出来的事,让臣和侯府已经成为笑话了。 她还编出那么恶毒的流言,直接让臣从王八又变成禽兽了。 要不是臣心智坚定,臣都无颜苟活了。 臣不想再和那样的人做亲家,看他们对臣那儿媳也不好,臣索性撺掇她断了亲,以后眼不见为净。” 他将叶桢断亲的事揽在了自己身上。 皇帝手指敲击着膝盖。 侯府最近的事的确不少,以至于让忠勇侯这沙场大将深陷后宅之事。 “你向来怕麻烦,那叶桢竟有本事让你亲自去将军府要人。” 皇帝不希望他倚重的臣子,被后宅俗务消磨意志,分散了精力。 君臣多年,忠勇侯了解皇帝,明白皇帝误会是叶桢挑唆了他。 皇帝最烦女子事多,因而他后宫干净,不想皇帝对叶桢印象不好。 忠勇侯回,“她将侯府管得好,让臣不必为家中琐事烦心,是个不错的孩子,臣确实看重她。 不过,臣去将军府,可不是为了她。 王氏待叶桢的恶毒,让臣想到了臣的母亲,臣不能不孝,还不能拿王氏出出气么。” 皇帝神情平静,看不出信了还是没信,但也没再说什么。 刚刚那句敲打,忠勇侯听得懂,已经足够了。 忠勇侯还有话说,“说到这,不知那付江的致歉书写的如何了?臣何时能对他行宫刑? 臣现在走在外头,觉得别人看我的眼神活像我脑门刻着王八二字。 这些事要传到敌国,臣怕是要被他们笑死。” 某种程度上,主帅代表的也是一国的颜面。 试想两军叫阵时,敌国以侯府这些事抨击忠勇侯。 若帝王还不能给忠勇侯一个公道,大渊将士们战前被骂得无还嘴之力,只会怨怪君王不公。 心寒之下难免丧失斗志。 皇帝心中很清楚,付江此人该死。 但大长公主让自己的皇家暗卫跟康乐去忠勇侯府,便是表明她要护着付江。 而仁昭帝又留下,皇家子孙需以大长长公为尊的遗言。 若皇帝无视大长公主,则是违背仁昭帝遗言,有违孝道。 又是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皇帝按了按眉心。 “大长公主回京了,刚派了人进宫来接付江回公主府医治,朕暂给挡回去了。 她明日应会亲自入宫,届时朕会让她给你个交代,但未必能如你所愿。” 至少宫刑这个,大长公主怕是就不会同意。 “你几时能出发剿匪?” 皇帝问忠勇侯。 有些事,需要契机,更需要确凿证据。 只要能证明付江不是大长公主的孙辈,这件事便能迎刃而解。 忠勇侯也知不能逼皇帝,好在将军府的事翻了过去。 他顺势向皇帝要女官,帮崔易欢要嫁妆。 皇帝微微蹙了眉,怎的又是后宅事。 但他也不愿忠勇侯再提付江之事,最终还是允了。 君臣默契地聊了点别的话,皇帝就将人打发了,不曾提过一句叶晚棠身世,忠勇侯便知皇帝不愿掺和此事。 他刚回到府上,老夫人就派了人来请。 母子见面,再不似从前亲昵。 “母亲寻我有何事?” 老夫人如常端着架子,“听说你进宫去了,陛下可有怪罪。” 忠勇侯没坐,打算随时离开。 “无论哪件事,我都是受害者,陛下是明君,该怪的是那些作恶者,怎会怪罪我。” 一句你是在怪母亲糊涂,险些脱口而出,老夫人死死忍住了。 从前忠勇侯孝顺她,她总是有高高在上的母亲威仪。 可现在忠勇侯对她疏离,还不是母子翻脸的时候,她得挽回儿子的敬重和信任。 语重心长道,“邦儿,那将军府是陛下看重的,你如今虽得盛宠,但帝王最忌臣子恃宠而骄,狂妄嚣张,你今日所为实在不妥。” 见忠勇侯不语,她起身走到他面前,“孩子,娘知道娘让你失望了。 可你不知付江她娘死的有多惨,娘是愧疚没能救她,才想弥补一二。 但我心里始终是偏向自己的儿子,只我也没想到柳氏会那么放肆。” 她坚持将一切推到柳氏身上。 忠勇侯决定自己去查,就不愿再听老夫人狡辩,不过,他可以顺势问问付江娘的事,没准能寻到点线索。 便故作气愤,“她有多惨,能让母亲愧疚到伤害自己的儿子,母亲可知儿子心里有多难受?” 愿意抱怨,而不是冷漠远离,说明还有挽回余地。 老夫人在心里快速盘算了下,决定真真假假说点能说的。 便抹了把泪,“她年纪小,身子还没长开,偏生孩子又壮实,怎么都生不出来。 眼见着孩子再不出来就要窒息了,她自己取了簪子划开腹部。 她疼得将嘴里的软木咬得稀碎,血浸透床褥,又流了满地,那惨况娘一辈子都忘不掉。” 忠勇侯见多了死人,打仗打的肠子流一地的也没少见,可不知为何,听了这话,心头突然一阵揪痛。 他蹙眉,“可她不是要逃离屠夫么?怎会为了屠夫的孩子牺牲自己?” 老夫人趁机打亲情牌,“这便是母亲天性,不论嫁的男人如何,孩子都是女人血肉凝聚而成的骨肉。 邦儿,做母亲得为了孩子能豁出一切,娘当年不也是舍了自己的血喂养你么。 娘错了,别跟娘置气了好么,娘往后再不糊涂了。” 忠勇侯应付了几句,又问,“那屠夫真不是个东西,就看着她死?” “女人生产,男人嫌晦气都是侯在外头的,等屠夫知道时,她肚子已经豁开口子了,又无好大夫,要么两个一起死,要么继续剖出孩子。” “怪不得父亲常教导我要孝顺母亲,母亲当年生我时,定也不容易。” 忠勇侯终于肯坐下来,“你虽未能助她离开,但剖腹是她自己的选择,母亲何须愧疚至此。” 似想到什么,他眉头蹙得更深了,“母亲救不了,没向父亲求助么。 父亲那会儿应已是百夫长了,当有本事将她从屠夫手中救出,亦或者帮她送出信物。” 第104章 谢霆舟想哄叶桢开心 老夫人不知忠勇侯在试探,但她没打算多说,也不能再透露过多。 含糊道,“那时候你爹被外派了,不在青州,事后才回来的,可屠夫已经带着孩子走了,什么都晚了。” 忠勇侯无法求证她话的真假,因为他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似乎对父母的过往知道得很少,很模糊,尤其是他娘的身份。 只知是战乱时期的孤女,与父亲相识相爱走到一起,她没有娘家,也没有别的亲人。 这也是当初柳氏为她挡刀后,她要将柳氏当娘家人养在身边,父亲和他都没有阻止的原因。 可她对付江的好显然不寻常,忠勇侯沉默几息后,“她若知道付江是这么个玩意,估计后悔没将他憋死在腹中。” 老夫人心头一梗,暗暗沉了口气,提示自己隐忍。 “你说云舟不是你的孩子,此事当真,还是你为了维护叶桢故意如此说的?” 她开始问自己想知道的。 忠勇侯沉了脸,“母亲,儿子又不是疯了,才拿此事撒谎。 且付江和柳氏早就告诉了谢云舟真相。 不过谢云舟嫌弃付江身份,不愿认他,故而和柳氏大吵一架。” 老夫人吃惊,而后装出愤怒的样子,“你如何知道这些的?” 又何时知道的,不会很早就知道了吧?那柳氏和付江的事,是不是他算计的? 她瞬间起了很多疑虑。 忠勇侯抬眸看她,“母亲忘记谢云舟的小厮了吗? 那小厮当众指认柳氏时,为了儿子颜面隐瞒了,宾客散去后,他才又说出真相,儿子气恼他诸多隐瞒,将人赶出去了。” 实则人被他送去了边境。 “他们太过分了。” 老夫人怒拍桌子,“我竟善待了两个白眼狼。” 她露出懊悔神色,放下身段,“邦儿,是娘对不住你,娘小时候没见过什么世面,后头又被你父亲保护得太好,过于蠢笨,被人蒙骗了。” 忠勇侯看她演戏,幽幽道,“那母亲还护着付江吗?” “我恨不得打他两耳光。” 老夫人恨得咬牙切齿的样子,又怕忠勇侯当真要她去对付付江,忙继续试探,“那瑶儿呢,她应是我的亲孙女吧?” 忠勇侯摇头,“如今怕是只有付江知道了。” “怎么会这样?” 老夫人大受打击,随即又振作起来。 “澜儿一定是,她怀澜儿时,我就在京城,考虑她年纪大,我命人给她送的坐胎药,时间也对得上,澜儿定是你的亲儿子。” 见忠勇侯不言,她继续道,“澜儿与你幼时是有些相似的,菩萨保佑,好歹给我留了个亲孙。” 接着她又骂柳氏,忠勇侯冷眼旁观,觉得老夫人真贪心,付江已是大长公主的孙辈了,她还将谢澜舟按在他头上,惦记他的爵位和侯府。 父亲为什么要他善待孝敬这样一个人? 忠勇侯想不明白,便又去猜想老夫人今日叫他来的真正目的。 很快,老夫人又开口,“你啊有些时候随了我一样糊涂。 听闻叶桢在南边养了许多个孩子,且那些孩子个个有本事,那她定然也不会是什么弱女子。 可这些年她都装得老实敦厚,如今得了半个侯府,又撺掇你帮她去叶家闹,再借你的势趁机甩了身份低微的父母……” 老夫人满脸忧色,“霆舟刚刚还去了她的院中。 娘知你们一个个都心善,可娘担心她会是第二个柳氏,满心都是算计啊。” 原来又是要针对叶桢,忠勇侯心里如此想。 便听老夫人继续道,“柳氏生前念叨过几回,谢云舟冯嬷嬷他们死得蹊跷,若叶桢是有身手的,那这些事会不会就是她干的? 如果这些都是她所为,她面上却装成受害者,那她太可怕了。” 她用力抓住忠勇侯的手,“邦儿,她会不会是要对你不利,或是对侯府不利?” 忠勇侯迟疑,“不会吧?” 心里则在想,若不是叶桢提前坦白,他是否会被老夫人挑唆? 但对叶桢肯定是有些隔阂的,这老太太用心险恶,她始终容不下叶桢,为的还是得到侯府。 那她从前的良善慈和是伪装的,还是这些年变了? 老夫人以为他动摇,又说了许多叶桢可疑之处。 忠勇侯的脸色越来越黑。 老夫人只当是自己的挑拨起了成效,安抚道,“你安心去剿匪,娘会替你看着侯府。” 忠勇侯又变回乖儿子,点头,“辛苦娘了,不过去剿匪前我得先阉割了付江,再让他当众认罪。” 老夫人神情一僵,“你要求的不过分,但大长公主会同意吗?” 忠勇侯没说什么,只哼了一句,好似有极大的把握能成。 弄得老夫人心里七上八下的。 夜间。 忠勇侯和谢霆舟父子俩喝酒,他将老夫人所言告知了谢霆舟。 “等我离开后,你得多盯着她,叶桢和崔姨娘那边你也看顾着些。” 这两人都得罪过老夫人,他离京后,老夫人说不定会对他们使坏。 不,是一定会使坏。 谢霆舟便问,“若她作恶,我能做的底线是什么?” 忠勇侯灌了一口酒,“面上别弄太难看,侯府不能真不要名声,也别要了她的命。” 他对老夫人的感情几乎消尽,但他有心中谜团要她解惑。 大好的晚上,忠勇侯不愿再提她,就问起叶桢,“你又去给她看诊了,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谢霆舟便似随意道,“元气大损,弄了点安神药让她睡下了。” 翌日早上叶桢醒来,谢霆舟去看她,又将老夫人那些话转给了叶桢。 叶桢自己是被调包的,故而下意识问道,“会不会父亲才是那个孩子。” 付江和忠勇侯同岁,他们不是没有被调换的可能。 但转念一想,说不通,那时的谢家虽还不是侯府,但比屠夫家好,哪有将自己孩子换到差地的? 谢霆舟见她眉头又微微蹙起,很想替她抚平,紧握膝上的手才没逾矩。 平声道,“老头子对她那么好,她都不曾愧疚一分,怎会对一个外人愧疚,显然都是撒谎。” 正这时,邢泽来报,“老夫人一大早往皇宫去了,说要为侯爷找付江要个说法。” 谢霆舟冷笑,“她倒是寻了个好借口。” 叶桢也知,应是昨日忠勇侯故意说要阉割付江,让老夫人坐不住了。 真想偷听他们说什么,可惜她进不去皇宫。 谢霆舟猜到她在想什么,想哄她开心,便道,“可要随我进宫去看戏?” 第105章 老夫人见付江 今日大长公主也会进宫,与忠勇侯拉扯付江的事,叶桢当然想亲眼看看结果。 谢霆舟便让她易容成扶光的样子,扶光性子沉闷,与人疏离,扮他比扮跳脱的邢泽更容易。 这对叶桢不是什么难事,她会制作以假乱真的人皮面具,自然也有精湛的易容术。 邢泽看谢霆舟亲自为叶桢找新衣裳,悄悄捅了捅扶光的胳膊。 “哥,世子真是爱惨了少夫人,为博美人欢心,竟让她顶替你。” 那可是皇宫,多冒险啊。 扶光却露出欣慰表情,主子这样做自有这样做的把握。 主子倾慕少夫人,让少夫人开心,主子也会跟着开心。 这些年能让主子开心的事不多,如今有了,扶光觉得这险冒得值。 但还是叮嘱弟弟,“进宫后,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切勿让人发现破绽。” 并将自己的剑递给弟弟,稍后是要给少夫人佩用的。 这是正事,邢泽认真点头,就见他家主子挑好了衣裳,屁颠屁颠给叶桢送去了。 扶光今日留在墨院不出门,邢泽便抱着剑跟上了。 为免走漏风声,谢霆舟从后窗翻入,将衣裳递给叶桢,“新的。” 叶桢已易容成扶光的样子,她道谢拿走衣服去了隔间更换。 谢霆舟背身靠在墙上,同她说一些进宫的注意事项。 叶桢仔细听着,偶有回应。 因她还要让自己看起来和扶光一样高,一样壮实,得在衣服和鞋子里做些小动作,需要些时间。 注意事项讲完了,人还没出来,谢霆舟又道,“老夫人瞧着不安分,蛮奴是否暂时留着,让她死得更有价值些?” 叶桢动作微顿。 她没同谢霆舟说过,她要蛮奴作何。 或许她梦魇时透露了什么,也或许她醒来后的情绪来不及遮掩,叫他窥见端倪。 她记得梦魇时,谢霆舟说,叶桢只要你醒来,你想做什么,我都帮你。 语气焦灼又缱绻。 她趁着药性问他,为何对她那么好。 谢霆舟说,她值得。 还有朝露告诉她的那些,让叶桢意识到一个问题,谢霆舟似乎对她产生了情意。 不是合作,是男女之间的感情。 叶桢觉得谢霆舟的感情有些突然,且他似乎不打算在她面前遮掩。 但他又不曾明说,叶桢只能装糊涂,以免会错了意,叫人笑话她自负。 沉默几息后,叶桢应道,“好。” 谢霆舟的药让她睡了一个好觉,脑子也更清明了些。 直接杀了蛮奴,既便宜了蛮奴,也会让老夫人对谢霆舟纠缠不休。 听说,她昨日还去找谢霆舟讨要蛮奴了,可见蛮奴对其重要性。 外头,谢霆舟没再说话,叶桢便专心在想,该如何弄死蛮奴,既让蛮奴体验了孩子们的痛苦,又能痛击老夫人。 老夫人不知叶桢所想,她是诰命夫人,以拜见皇后的名义顺利进了宫。 但却不是那么容易见到付江,她求皇后,“娘娘,老身近日犯了糊涂,伤透了我儿的心。 今日进宫来,是想要替我儿出口气,好修复我们母子关系。” 皇后雍容端坐,“陛下替忠勇侯和大长公主做了中间人,让付江暂在宫里养伤,老夫人若是要在宫里伤他,怕是不行。” 老夫人便膝行到皇后跟前,“有些事说出来,实在污娘娘的耳,还望娘娘见谅。 臣妇今日来,其实还有些事要问付江,邦儿他如今不确定瑾瑶是不是他的孩子。 柳氏已死,这件事不弄明白,邦儿余生都会有芥蒂,臣妇想替他化解心结。 您放心,臣妇这把年纪,伤不了付江,看在他娘的份上,臣妇也下不了手。” 她抹泪,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心软的老太太,继续道,“臣妇只当从前对他的好喂了狗,现在只想要他一句实话。” 皇后允了。 老夫人便在宫人的带领下,去了太医院的偏屋。 付江被安置在这里。 院外不少禁军把守,屋里有两个太监照看。 老夫人一人进去,见付江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膝盖以下都没了。 眼底就红了。 “你这个坏东西,为何要与柳氏厮混,害我儿颜面扫地。 亏我这些年还多番照料你,可你却背着我早与柳氏勾结。” 她一巴掌打在付江胳膊上,听着很响,却并不是很痛,“世间怎么会有你这样坏的人。” 付江见到她来,并没有很高兴。 他被砍断双足,就算将来有大长公主庇护,也没前程了。 大渊的官员里,没有残障人士。 是谢邦和谢霆舟毁了他,他迁怒老夫人,觉得是老夫人犹豫不决,没有早点对谢邦下手,对谢霆舟又不够狠厉。 才让他们父子活到今日,有机会对他动手。 因而他语气冰冷又疏离,“你那好儿子好孙子不是给了我教训么。” 老夫人听出他语气里的讽刺,愣了下。 付江这是在怨她? 他怎么能怨她? 又是啪的一声打在他胳膊上,这回真用了力道。 老夫人咆哮,“你有没有良心,你还有没有良心?” 我为你做了什么多,丢尽脸面,甚至险些失去了侯府老夫人的富贵,你怎么还能怨我? “你怎还敢这样同我说话,是你有错在先。” 你偷走玉佩,背着我联络康乐公主,冒名顶了大长公主后人的身份,还需要我为你周全,你怎敢同我置气? 付江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他的确需要老夫人帮他,缓了点神色,“是,我有错。 可那柳氏主动勾引,我是正常的男人……” 他依旧坚持被抓当日那套说词,咬定是柳氏去青州时以权逼迫。 但他入宫后消息不灵通,不知忠勇侯已经公布了谢云舟的身世。 时间对不上,谎言不攻自破。 老夫人打断他,趁机提醒,“你还敢狡辩,云舟小厮都同我儿交代了,云舟是你和柳氏的孩子,你们竟那么早就勾结在一处。” 付江心下一沉。 很快有了应对,大声反驳,“他在污蔑,你以为你儿子又是什么好人。” 柳氏死了,云舟死了,只是一个小厮的供词,还是侯府小厮的供词,并不能实锤他。 他借机向老夫人透露当日情况。 “侯府庭院深,我一个小小县令,没有请帖如何进得去? 分明就是谢邦提前做了布局,故意设计我与柳氏。” 老夫人一直想不通付江那日为何会进府,又是怎么进的府。 听了他这话,心下一咯噔。 竟是谢邦算计了付江? 确认道,“你胡说,我儿八尺男儿,怎会往自己身上泼这种脏水。” 第106章 付江真正身份 “我虽不知,他为何要说谢云舟是我的儿子。 但他能让满府宾客帮忙抓我,可见根本不在乎颜面,又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谢霆舟,叶桢也都是帮手,你们侯府并不无辜。” 事后他仔细想过,那就是一个针对他的局,可见谢邦早已发现他和柳氏的事。 因而设了一个圈套。 既他知情,不可能没有防备,那老夫人利用崔易欢的计谋,定也早被他们勘破。 所以,老夫人败了,他也落得如此惨况。 好在柳氏识像,一人揽下所有,只是他的腿…… 想到自己再也站不起来,付江满眸恨意,“他自己无能,拴不住妻子,如今,我也失去了双腿,你们还想怎样?” 他提醒完老夫人,又试探忠勇侯的态度。 老夫人继续透露情报,“宫刑,再当众向我儿致歉。” 付江握紧了拳。 好一个谢邦,竟还敢穷追不放。 他决不能再没了男子尊严,公开道歉更不可能,只有大长公主能帮他。 可他对大长公主女儿的事,知道的并不多。 只是无意间得知大长公主玉佩的事,又从老夫人处见过那玉佩,才不动声色向老夫人套了些话,模模糊糊知道了些。 如今,他已亮出玉佩,也冒认了身份,就再也没有回头路。 老夫人进宫一次不容易,他必须问明白那人的情况。 他似求饶,抓住老夫人的手,“沈姨,你们不能如此赶尽杀绝,我已经付出了代价,再如你们所要求的,我会此生无望,会没命的。 可我母亲那般艰难生下我,我不能就这样死了,请您看在我母亲面上,饶我一次。” 老夫人知道他是装的,可还是心疼得不行。 她嗫嚅着无声道,“我的儿,苦了你了,娘会帮你。” 虽没发出任何声音,但还是让付江吓了一跳,他忙用力掐老夫人,提醒她这是皇宫,说不得四处都是眼线。 老夫人忙调整情绪,恨声道,“你还敢提念溪,你可知她怀你时,是盼着你将来长成你舅舅忆渊那般出色模样,知书识礼,正派仁义……” 老夫人借着骂人的话,将能说的情报全说了。 最后一副气愤,又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踉踉跄跄,实则依依不舍地出了付江的房间。 窗后,叶桢和谢霆舟对视一眼,也离开了。 回到武德司谢霆舟平日办公的房间,屋里只有两人时,叶桢问,“她刚刚是不是说我儿?” 她不是很精通唇语,担心自己看错了。 谢霆舟点头,“是。” 两人的对话,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只当是侯府老夫人来找付江兴师问罪,但老太太心慈,没什么力度。 可叶桢和谢霆舟都清楚,谢云舟就是付江的孩子,付江和柳氏早有勾结,而老夫人清楚这一切,因而她和付江的对话就破绽百出。 他们对话的目的,是为了彼此传递情报,互通消息。 叶桢道,“得告诉父亲。” 老夫人已经知道那日是他的算计,父亲得有个应对。 谢霆舟颔首。 也得让他知道老夫人和付江的真实关系。 正欲让邢泽请忠勇侯,忠勇侯自己就过来了。 他下了早朝,得知老夫人进了宫,就一直磨在皇帝的御书房。 本来他是要自己去偷听的,听说谢霆舟去了,便索性陪皇帝下棋了。 “如何,他们可有说什么?” 一进屋,他便问。 谢霆舟看他,“皇后没去告诉陛下吗?” 他们偷听时,皇后的人亦在的。 否则帝后在知晓老夫人真面目后,为何还能让她去见付江。 帝后也想知道更多内情,大长公主的权势,于帝后来说始终是个威胁。 忠勇侯瞪他一眼。 皇后的确去御书房了,但人家夫妻叙话,他怎好在那碍眼。 何况,帝后有帝后的心思,哪有他问谢霆舟来得自在。 他指着叶桢,“扶光,你说。” 叶桢虽能压着嗓子模仿扶光的话,但说多了,难免露出破绽,且长久压嗓子说话,回头咽喉该难受了。 谢霆舟只得主动将听来的话,一字不落地告诉了忠勇侯。 忠勇侯听完也顾不得好奇,谢霆舟为何今日这般积极了。 他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如果付江是老夫人的儿子,那他是谁? 总不能老夫人当年生下双胎,他和付江是双生吧。 那么老夫人有什么理由,丢掉一个儿子? 思绪半晌,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极有可能他才是大长公主家的那个孩子。 那么他的生父,当真是老夫人口中的屠夫吗? 不可能。 因为他和老侯爷容貌相似,他是老侯爷的孩子。 忠勇侯闭了闭眼。 若他是念溪和老侯爷生的,而老夫人口中的故事又有原形的话。 那么真正囚禁念溪的是老侯爷…… 忠勇侯很难接受,他的父亲,那样憨厚正直的汉子,会欺凌一个还没及笄的姑娘。 害她自剖,难产而死。 这个可怕的推测,让忠勇侯从脚寒到头。 以至于有宫人寻来,说大长公主来了,请他过去一见,他都没能从那种寒意里回过神来。 “谢侯爷。” 大长公主开了口,“本宫已见过付江,他极有可能是本宫的外孙。 他与贵府的纠葛,本宫也已知晓,今日本宫请谢侯爷过来,便是想问问谢侯爷,本宫要如何弥补,谢侯爷才肯放过他?” 忠勇侯沉了口气,“只凭玉佩和他的一面之词,公主便愿意替他担责?” “侯爷或许不能理解,一个母亲寻子几十年的执念,只要有一丁点可能,本宫都愿意相信。” 她腿脚已经老迈,这几年都是软轿代步,说话间,朝身边婢女伸手。 在婢女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站起,往忠勇侯面前走去,停住。 “他所犯之事理法不容,但他自小没有良好教导,是本宫之错。 本宫这一生无愧于任何人,只对不住一双儿女,故请谢侯爷原谅本宫身为外祖母的自私。 他所犯之事,本宫替他向侯爷道歉。” 说罢,她便弯腰要同忠勇侯行礼。 第107章 叶桢说,付江瞪了皇帝 忠勇侯阻止了她。 他要的是付江在世间无立足之地,要的是他的命,大长公主的歉意于他毫无用处。 尤其他刚刚有了那样的猜想。 “微臣不愿与公主为难,但微臣亦不能不要颜面,否则忠勇侯府往后如何在京中立足,敢问公主可有两全之策?” 他将问题丢回给大长公主。 若忠勇侯要的是钱财权势,大长公主都可以满足他,可忠勇侯并不缺这些。 他要的也不是这些,大长公主沉默。 气氛进入僵局,虽无大吵大闹,但却暗含刀光剑影。 片刻,大长公主坐回软轿,“谢侯爷,本宫同你交个底,本宫已派人前往付江老家查证,在此之前,付江需得入公主府养伤。” 若查证付江就是她的外孙,自然,她更不能让任何人再伤他。 但在她心里,其实已然相信付江就是念溪的孩子,他说的那些都对得上。 无人知晓,就在前两日她已陷入油尽灯枯之相,她似感受到灵魂飘离了身子,是付江显露玉佩救了她,让她重新有了精气神。 就算最后查明付江不是她的后人,只要他不曾做过伤害念溪他们的事,她都会保下他,算作最后的安慰。 忠勇侯执意要动付江,那她只能与侯府为敌了。 忠勇侯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公主睿智,当知付江是怎样的一个人,为了他,值得吗?” 这般不顾理法,极有可能昔日为大渊所做贡献皆会化为泡影,晚节不保。 大长公主神情沉着,每一条下拉的皱纹都彰显她的态度。 “本宫是女子,更是一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妇,虚名于本宫并无用处。 谢侯爷,本宫可替他向你公开致歉,你要对他施于宫刑,便请换做十鞭,本宫替他承了。” 她是当今天子的姑祖母,又有仁昭帝遗言在前,忠勇侯怎敢让她受刑。 何况,她这身子骨又哪里受得了鞭刑,届时,忠勇侯有理变无理。 大长公主这是倚老卖老,明着仗势欺人了。 付江听了,只觉畅快无比。 大长公主这样维护他,她一来,就让人将他从太医院抬了过来,往后他只需好生哄得大长公主开心,不愁报不了断腿之仇。 他都开始幻想,日后将忠勇侯踩在地上摩擦了。 便听忠勇侯问道,“他父害死您的女儿,不知公主又会如何处置?” 大长公主在得知付江一事时,便查过他的官员登记名册,上头显示付江几乎全族死绝,只剩几个不怎么往来的远亲。 而付江那个欺凌他女儿的屠夫父亲,在付江年少时,便喝酒醉死在河里。 她空有仇恨却无仇人可杀。 大长公主咬着老牙,切齿道,“开坟掘墓,挫骨扬灰!” 忠勇侯神色莫测,“好,那便请公主如是做吧,不过微臣有个条件,微臣要付江亲手撒了他父亲骨灰。 如此,我与他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大长公主如此强势不讲理,他谢邦亦可卸甲与之要挟,但最终只会让皇帝为难。 忠勇侯和谢霆舟刚在武德司时,便料到是这结果。 因而他选择暂时退一步,让付江亲自去青州老家挖坟掘墓。 一个偷人后院,又离宗背祖的人,就算被大长公主维护,他在世人眼中,也再不配为人。 且让他先尝尝抬不起头的滋味,日后他再寻机会要他狗命。 大长公主已年迈,能护他几时。 提这要求还有一个原因,当年的事不好查。 但付江撒亲父骨灰,这样大逆不道之举,必定天下皆知,事情闹大,搅动陈年死水,说不得能从死水里搅出点线索。 这还是刚过来时,扶光给他提的主意。 扶光这小子平日不言不语的,没想到还挺机灵,思及此,他不由赞赏看了眼扮作扶光的叶桢。 叶桢接收到他视线,忙垂下了头。 大长公主也能想到付江亲自动手的下场,拒绝道,“他断了双腿,不便远行。” 忠勇侯便道,“这是微臣最后的让步,否则,微臣也无颜立于朝堂之上,不如带着孩子们回家种地。” 大长公主苍老如枯枝的手指,用力捏着软轿扶手。 忠勇侯是皇帝器重的臣子,又是刚立功回来,若她逼得忠勇侯辞官,先不说皇帝不允,只怕还会激起民愤。 到时,说不得陛下会杀付江以平民愤。 因而最终同意,“好,本宫允诺你。” 那屠户将她女儿害得那般惨,被亲儿子挖坟也算报应。 而付江本也断了腿,往后就在公主府的庇佑下做个富贵闲人吧。 好在,付江在青州有几个孩子,她接到身边好生教养,未必没有前程。 付江却不甘心,“谢邦,你用心歹毒。” 他筹谋隐忍半辈子,不就是为了能登高位,谢邦断他双腿不算,还要断他最后希望。 大渊以孝治天下,他碾碎了自己父亲的骸骨,文人墨客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他往后别说前程,出门都难。 一直沉默的皇帝蹙了蹙眉。 大太监陈伴君立即尖声道,“喧扰议政殿,掌嘴二十。” 不待大长公主出言求情,皇帝不紧不慢道,“此事实在委屈忠勇侯了。 但他识大体,不愿朕和皇姑祖母为难,选择退让隐忍,朕却不能叫他心寒。 撒灰一事刻不容缓,付江便与忠勇侯一道离京吧,就说是付江怨怪生父教养不当,不必让人知晓此事是忠勇侯所提。” 付江被打得眸底发红。 若对外说是谢邦逼他挖坟,他还能挽回一些名声,可皇帝竟如此偏心谢邦,堵死了他的后路。 正怨恨间,听得皇帝又说了一长串的赏赐给忠勇侯。 皇帝都赏了,大长公主这赔罪的怎能不表示,她历经几代皇帝,私库堪比国库,也舍出去不少。 付江心疼极了。 那些将来可都是属于他的啊,就那样给了谢邦,他也是飘了,以为有了大长公主的庇护,连带着将皇帝也恨上了。 疼痛难忍时,忍不住抬头看了眼皇帝。 叶桢一直盯着他受刑,捕捉到这点,似受惊般倒抽一口冷气。 谢霆舟忙问,“怎么了?” 叶桢满脸不可置信,指着付江,,“他刚刚竟敢瞪陛下,那眼神像要吃人。” 她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皇帝第一时间看向付江。 付江满眸的怨恨根本来不及掩藏…… 第108章 又被打了 皇权社会,直视皇帝都是大不敬的杀头罪名。 更遑论,付江竟敢瞪皇帝,还被皇帝逮个正着。 大长公主忙从软轿起身,跪下,“陛下恕罪,这孩子绝不敢瞪眼,他是疼痛之下想同陛下求饶。 只他初见陛下,不懂规矩,回去老身定好生教导。” 付江掌嘴已结束,他反应过来,忙点头。 谢霆舟轻笑,“微臣打小觉得父亲偏疼谢云舟兄妹,因而他看他们做什么,都觉得是好的。 但今日微臣才见识到真正的偏疼,大长公主疼爱刚寻回的外孙,便是连他瞪人怨恨都看成求饶,慈爱之心令微臣动容。 只不过,无论他是哪般,君威不可直视,他刚刚所为已是冒犯。” 大长公主自然知晓付江行为不妥,可好不容易才从忠勇侯那里救下他,总不能再让皇帝砍了。 因而只得舔着脸继续求情,又拿出不少钱财充盈国库,方才听得皇帝淡淡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姑祖母确实该好好教导教导。 念他初犯,今日朕便不与他计较,杖责二十便出宫吧,再无下次。” 于是,付江又被打了二十大板子,肿着嘴,血糊着臀,残着腿,昏迷着被抬出了宫。 大长公主被敬多年,自打和亲回来,还是头一回这般低头求情,脸色很不好看。 “本宫的念溪那般伶俐聪慧,怎会生出他这样的孩子,定是随了那屠夫。” 她要保付江,是因为付江极可能是她的孙辈,并不代表她看不出付江品性。 叹了口气,对身边的管事太监道,“你随他一道去青州,路上同他讲讲世家大族和宫里该注意的规矩。” 再任由他这样,指不定还会给她惹出什么麻烦。 她有多少老脸豁出去为他求情,又有多长寿命能为他求情。 可想到自己的女儿,她又道,“再寻几个好大夫,一并带去,路上好生照料。” 太监应是,见她心情不好,哄道,“派去青州接人的队伍已经出发了,再过十来日,殿下便能见到您的曾孙儿们了。 届时,他们在您面前承欢膝下,府上定然十分热闹。” 大长公主果然缓和了些神情,浑浊的老眼生出一丝期盼。 “府中仔细修缮一番,本宫也得好好调养身体,争取多活些日子……” 可想到谢霆舟刚刚在议政殿所言,大长公主的声音中断。 她对忠勇侯还是有些了解的,谢家父子都是出了名的疼宠子女,若谢云舟是他的儿子,忠勇侯断然不会当众说他是私生子。 那就是付江撒谎了。 忠勇侯疼谢云舟,最后落得一场空,那么她呢,会不会最终也是谎言? 她摩挲手中玉佩,是从付江手里找回的那块。 一双儿女跟着她回国,深知玉佩对他们娘仨的重要性,不会轻易给外人…… 大长公主阖上眼眸,她不敢赌,就算是护错了人,她也认了。 另一头,皇帝却很是开心。 大长公主这几年虽在皇庄养病,但遇朝中大事时,她还是会参与进来。 没有哪个帝王愿意自己头上还压着个人,尤其大长公主很是护着先皇党派的臣子。 因此,大长公主这次仗势欺人,他是乐见其成的。 甚至希望她可以再强势,再不讲理些。 被世人歌功颂德的老公主,因为徇私有了瑕疵,在朝中和百姓的声望就会大打折扣。 帝王手中的皇权就会更稳固。 因而他不会轻易处置了付江,在他看来,付江那人不安分,定还会给大长公主惹事。 何况,还得了一笔意外之财。 因而,皇帝又赏了谢霆舟,也是对忠勇侯府的弥补。 想到是谢霆舟那护卫最先发现付江不臣之举,皇帝顺带也赏了叶桢一把剑,并赞他是称职的护卫。 三人谢恩出宫。 大批赏赐送进忠勇侯府,老夫人很快得了消息,知道忠勇侯几人因何受赏后,气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他们竟敢踩着我儿的血肉张狂,老身若不报这仇,枉为人母。” 她同身边管事嬷嬷道,“去,给那些孩子送些衣裳鞋袜,就说他们既是叶桢养大的,如今便也是侯府的孩子,尽管将侯府当做自己的家。 若有什么想吃的,也尽管吩咐灶房给他们做,切勿见外。” 孩子们不敢收,问到叶桢面前。 叶桢已卸了妆容,换回自己的衣裳,笑道,“老夫人好意,我们莫要辜负。” 她带着孩子们去给老夫人道谢,免得将来孩子们落得一个不知理的名声。 老夫人笑得慈祥无比,摸了摸春妮的头,又问穗穗伤口如何了,叮嘱叶桢务必要请最大的大夫,给她用最好的药,切勿让孩子身上落了疤痕。 叶桢笑眯眯的一一应下。 老夫人和几个男孩也都说了话,又分别赏赐了孩子们面头首饰,砚台,宣纸之类的,最后让他们去凉亭吃瓜果点心。 她留了叶桢说话。 “从前我糊涂,你莫生祖母的气,祖母也是被花言巧语迷了眼,着了那柳氏的道。 从她嘴里听多了你的不是,便以为你当真是那样的人。 如今祖母醒眼了,知道你才是好的,往后祖母会护着你……” 老夫人夸了叶桢许多好话,叶桢便也与她虚情假意。 最后,她也得了老夫人一套头面。 那头面镶嵌的是上等的红宝石,价值不菲,叶桢摩挲上头的宝石,在想老夫人的目的。 她应是假意求和,好叫我放松警惕,那么,她想做什么呢? 蛰伏的毒蛇才最可怕。 叶桢不敢掉以轻心。 她将孩子们叫到身边,“我得罪过老夫人,也有碍她的利益,是她想杀之人,因而你们也不可大意……” 叶桢一番叮嘱。 孩子们纷纷点头。 春妮道,“但表面要装的以为她是好人,她才会以为自己的计谋得逞。” 大牛憨憨接话,“然后大姐姐黄雀在后。” “不对,大姐姐是将计就计。” 阿狸纠正。 孩子们纷纷阐述各自看法,十分鲜活。 叶桢看着看着悄然湿润了眼眶,真好,他们今生都还活着。 只不知饮月他们如何了,有无寻到师父的踪迹。 第109章 表白失败 老夫人给孩子们送东西的事,谢霆舟也很快知道了。 他叮嘱两个护卫,“好生盯着,切莫让她伤了那些孩子。” 两护卫知道叶桢看重孩子们,不敢大意,纷纷应是。 说完正事,邢泽很馋皇帝赏的那把剑。 “哥,给我试试呗。” 向来疼爱弟弟的扶光抱紧了自己的剑,拒绝,“少夫人送的,弄坏你赔不起。” 这话惹得谢霆舟不乐意了,“皇帝赏的。” 那是因为顶着扶光的脸受赏,这剑只能给扶光,叶桢才不会给别的男人送东西。 说完,他有点惆怅,叶桢还没送过他东西。 但,他可以给叶桢送。 念及此,他骑马出了城,半夜才回来,带了一箱子东西去了梦华轩。 叶桢已洗漱好,卸了朱钗在桌前抄经,打算下次拿到城外寺庙焚烧,为她在意之人祈福。 挽星在旁边做针线。 听到窗口有动静时,她下意识反应是世子来了,便看向了叶桢。 叶桢听出谢霆舟的脚步声,猜他夜里过来应是找自己有事,搁下笔亲自去开了窗。 窗一开,一只大箱子先被塞了进来。 叶桢困惑,“兄长,这是?” 莫不是良心发现,将先前拿走的县令那笔横财还给她? 箱子打开,虽不是县令那些东西,但远比县令那匣子里的东西珍贵百倍。 谢霆舟轻描淡写,“得了一些女子饰物,放着也是放着,给你拿着戴。” 实则是这些年为叶桢积攒的,本来都留在边境,决意留在京城后,便命人将东西送了过来,藏在了城外他私人地盘。 担心吓着叶桢,先只挑了一箱带回来,余下的往后再慢慢送给她。 可就这一箱还是将叶桢吓着了。 “这太贵重了。” 叶桢拒绝。 一颗便价值千金的东珠,里头足足有两壶,还有各类珍宝金饰无数。 无功不受禄,叶桢不敢要。 谢霆舟笑,“可还记得那晚我说过的话?” 不必叶桢答,他自己说了。 “我送你这些,是你值得,安心收下,若觉得过意不去……” 遇上适合我的礼物,便回送我一件。 最终说出来的话却是,“便给我做顿好吃的。” 在世人眼中,男女互赠乃私相授受,他到底不愿唐突了叶桢。 也怕叶桢觉得他过于孟浪。 害怕失去,就会小心翼翼,何况,他们之间还有桩误会未解。 但他始终记得,当初两人逃命时,叶桢以发簪为暗器刺进敌人的心脏,满脸心疼的样子。 她说,“那发簪可是费了我十两银子,回头你记得赔我。” 他还来不及赔,两人便失散。 寻她的这些年,但凡遇上好的东西,他总会下意识收集。 攒着攒着就攒了许多。 他话虽没说出来,可叶桢不是傻的。 若说先前不确定,如今这一箱子东西送到眼前,她怎会还不明白谢霆舟心思。 不是中意,他何须大半夜送来这些,就算他眼下身边无女子可送,亦可留着将来送给未来妻子,亦或者折现。 “兄长,将来我应不会留在京城。” 而她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谁。 她试图告诉谢霆舟,他们或许不会有未来。 谢霆舟却道,“阿昭,我叫阿昭。” 不是什么兄长。 “京城我亦不是非呆不可。” 他在叶桢对面坐下,示意她也坐。 “叶桢,无需你承诺什么,我待你好,皆因我想这样做,也因你值得,你不必有任何负担。” 挽星,“……” 她觉得她不该在屋里,故而蹑手蹑脚退了出去。 心里狐疑,世子还有个名字么? 继而又想,或许是小名,更亲昵些。 随即制不住的激动,她早看出来了,世子对她家小姐好,是心仪她家小姐。 她家小姐那么好,本就值得被爱,不该寡居一生。 而世子瞧着不错,至于身份问题,挽星觉得不是问题。 世子刚不说了么?他可以离开京城。 将来两人寻个别人不认识的地方隐居。 再生几个孩子承欢膝下,她可以帮小姐带孩子,小姐只管幸福,多好。 想着想着她更激动了。 叶桢压下心中微微波澜,她在想该如何处理此事。 她不厌恶谢霆舟,甚至许多时候,谢霆舟总能给她踏实感。 他们的相处亦算得上轻松,时常不必她多言,他便明白她要做什么。 可她未来的规划里,暂不曾考虑过感情,甚至婚事。 且将来拿回身份后,她才是那个被赐婚太子的将军府嫡女。 叶桢不贪心,从未肖想做皇家儿媳,但皇家赐婚不好退。 不过依照前世记忆,到她死时,都不曾听闻太子回来娶叶晚棠。 要么是那位太子殿下已不在人世,要么是他不愿出现。 等拿回身份,她还得设法摆脱此事。 而谢霆舟若要继续做这世子,就算她将来回到将军府,但他们也曾是大伯哥和弟媳的关系。 叶桢对谢霆舟的感情,还没浓到愿意去承受世俗眼光。 世人的流言蜚语,谩骂轻贱,叶桢前世经历够了。 这一世,她只想活得简单些,因而最终有了决定。 既不能回应他的付出,就不该心安理得享受他的好,平白拖着人家。 可不知为何,想到以后要远离他时,心中有些酸涩。 便没留意到在她下决心的那一瞬间,谢霆舟眼底的失落。 不过,他很快掩饰过去,回到往日痞笑模样。 “好了,我大半夜扛来这些东西就为换你一顿饭,你再不应,我就饿死了。” 他捂着肚子,“近日胃口不佳,我许久不曾好好吃顿饭。” 肚子很争气地咕噜了一下。 为了取回那些东西,他是真的两顿未吃。 叶桢表情有松动。 谢霆舟再接再厉,“我曾被至亲迫害,逃亡路上落了胃疾,吃什么都味同嚼蜡,只为果腹。 唯有你那手素斋,能让我吃出点人间味道。” “你先过去,待我挽个发。” 叶桢最终允诺,再不答应,眼前这人还不知要怎么卖惨。 但他刚刚所言应是真的,怪不得他要做忠勇侯世子,将自己藏在面具之下。 原来,他是被至亲所伤。 第110章 独特的叶惊鸿 叶桢速度很快,随便取了一根玉簪将长发盘起,便出了屋。 谢霆舟没步步紧逼,他提前回了墨院,让邢泽扶光准备好食材,也没去看叶桢做饭,怕她不自在,由此疏离他。 他已从失落情绪中调整过来,叶桢并不讨厌他,甚至对他也是有感觉的。 只是叶桢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也或者是自己当年的不辞而别,让叶桢不敢再轻易尝试感情。 他的错,他来弥补。 谢霆舟对叶桢有十足耐心。 叶桢手脚利索,三菜一汤不到半个时辰便好了。 是扶光端过来的,“少夫人回去了。” 谢霆舟颔首。 意料之内。 只是有些忐忑,不知叶桢回头会不会将那些东西送回来,直到他用完晚膳,跃上屋顶,见叶桢房中熄了灯,心里才踏实了。 叶桢没有归还东西,她没与自己划清界限。 谢霆舟眼底有了和煦笑意,摘了面具,回屋换夜行衣,吩咐道,“将那面具拿来。” 扶光明了他意思,很快替他取来叶桢第二回做的面具。 一刻钟后,谢霆舟出了侯府,隐没于夜色中。 翌日,忠勇侯叫了叶桢过去,他想看看孩子们的本事。 叶桢并未夸大其词,她养着的那些孩子,皆是根据自己的优势,亦或者兴趣点,择一门技能深耕。 这也是叶惊鸿得知她收养孤儿乞儿后,信上提的一点建议。 叶桢从前敬佩叶惊鸿,不只是因为她会打仗,还有她对许多事,总有独特的见解。 比如,她不认同女子无才便是德,支持叶桢多学技能傍身。 比如,她认为只有斗争,才能赶走侵略者,实现民族自由与和平。 她告诉叶桢,男子能干的,女子亦能干,保家卫国不只是男人的事。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个人与国家共存,因而她愿为了自己的家国,为了国泰民安,征战血染衣,不平贼寇誓不休。 她还说,自己的战斗不仅是为了当下的生存和尊严,更是为子孙后代能够生活在一个没有战争、没有侵略的和平世界里。 叶桢被她浓烈的爱国情怀,和纯粹所震撼,并感染,她坚定的执行叶惊鸿的建议。 用心栽培孩子们。 因而孩子们没让忠勇侯失望,反而比他预想的更惊喜。 力大无比的阿牛,才到忠勇侯的肩头高,他能轻松扛起忠勇侯,似旋风般奔跑。 春妮能在他们奔跑的过程中,用小小弹弓射掉阿牛腰间装着零食的荷包。 阿狸会在荷包掉落在地前,踏着轻功将荷包及时捡起,其余几个孩子也纷纷展示了自己的能力。 且他们配合默契。 忠勇侯被颠得头发松散,也顾不得形象,连连称赞。 “跟我进军营,如何?” 他问几个男孩子。 阿狸拱手,“多谢侯爷好意,小子想备考明年春闱。” 忠勇侯记得叶桢说过,阿狸是个会读书的,颔首,“可,本侯替你寻个信得过的老师。” 叶桢替阿狸同他道谢。 阿狸读书有天赋,也想入朝为官,但世家门阀在前,寒门学子想要出头不易。 若有忠勇侯引荐,阿狸的路会好走许多,叶桢不会假清高来阻孩子们的前程。 阿狸亦忙道谢。 忠勇侯满意他们的不见外,不推辞,如此,才不显生分。 他又看向其余几个。 阿牛挠挠头,“我吃的有些多,去了军营他们会不会笑话我,还能回来看大姐姐吗?” 他自小力气大,被家里嫌弃吃得多,可大姐姐说他这是优点,将来大有作为。 阿牛读书一般,他仔细想过自己的前程可能就是走武将的路子,他想做大将军回报大姐姐。 但山外有山,以他如今的本事和年纪,想要在武举拔得头筹,很难。 忠勇侯的提议他是有些心动的,故而提出自己的顾虑。 忠勇侯笑,“军中汉子都能吃,陛下也养得起,这点你无需担忧,歇战时军中有休假,可回来见你想见之人。” 阿牛几人便看向叶桢,见叶桢点头,他们很认真地同忠勇侯做了拱手礼,表示愿意入忠勇侯麾下。 忠勇侯得了几个出色的苗子,哈哈大笑。 只看向春妮和穗穗时,还是带了点遗憾,可惜军中不收女子。 不然这两个他也想收了,尤其春妮那弹弓的准头,若换成弓弩和箭,不可限量。 他不由就想到了叶惊鸿,若她的红缨军还在就好了。 叶桢不担心春妮她们去处,母亲说过,女子亦可以有自己的未来。 她会用心替他们筹谋。 忠勇侯是个行动派,当天就将孩子们交给亲信罗副将,由罗副将亲自操练,等他回来验收成果,下午又带阿狸去拜见了一位致仕的老翰林。 老翰林与忠勇侯关系匪浅,考校阿狸学问后,对这个徒弟很是满意,双方皆喜。 叶桢无以为报,默写了一套内功心法传授忠勇侯,关键时刻可保命。 又过了一日,到了忠勇侯离京剿匪的日子,他去辞行老夫人。 老夫人从付江那里得了情报,因此看忠勇侯的眼神带着审视,忠勇侯只当不知,依旧如往常离别那般,叮嘱老夫人注意身体。 又拜托老夫人替他照顾谢澜舟,丝毫不知谢澜舟不是他儿子的模样。 老夫人从他脸上看不出半点端倪,难免恍惚,忠勇侯是否真的如付江说的那般,知道了一切。 便听忠勇侯道,“付江那人花言巧语,儿子担心他撺掇大长公主对付侯府,儿子回来前,您别与他们正面冲突,凡事等儿子回来再说。” 老夫人便想到付江偷她玉佩,瞒着她寻求新的庇护一事,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相信谁。 忠勇侯将老夫人的摇摆看在眼里,挑拨成功,心满意足离京了,付江也被抬着出了京。 随着他们的离京,侯府暂时归于平静。 在此期间,叶桢去见了蛮奴,她被用了重刑,但却是个硬骨头,不肯透露一点老夫人的事。 叶桢便没再见她,任由她被关在谢霆舟的密牢里。 老夫人同叶桢依旧维持表面亲近,又给孩子们送了两回吃的,穿的,她还被大长公主召见了一回,回来后,主动告诉叶桢,大长公主问她关于念溪的事。 但她的平静,让叶桢越发警惕。 不过,叶桢隐约有了点猜测,老夫人大约是要从她和谢霆舟的名声下手,因她发现老夫人的人在暗处打探她和谢霆舟的接触。 日子在防备中度过,谢霆舟给叶桢送了一则好消息,他的人找到了殷九娘。 虽受伤,但情况不错,他们已出发回京。 没两日,叶桢也收到饮月的信,她们也和殷九娘汇合了。 这于叶桢简直是喜从天降。 她满心欢喜等着师父到来时,府里出事了。 穗穗,春妮,朝露三个都突发高热,尤其穗穗本就伤势未愈,竟被烧的昏迷不醒…… 第111章 老夫人灭绝人性 三人同时发病,又症状相似,太不寻常。 府医没诊出有中毒迹象,症状似风寒,但哪有三个孩子一起得风寒的。 叶桢直觉不妙,将三人挪到一处,与其余人隔绝,让府医先想法子给他们退热。 好在,府医真材实料,有些真本事,三人都退了热,穗穗也清醒了。 可还不等叶桢喘口气,后半夜三人又烧了起来,身上开始出疹子,府医瞧见惊得连连后退。 “天花!少夫人,这瞧着是天花啊。” 天花,是疫病,发病前通常发热,头痛,浑身乏力,甚至恶心呕吐,因而常被当成风寒治疗。 发热后,患者身上会出现红色斑疹,渐渐长成脓疱。 这是恶疾,大渊暂无彻底医治的法子。 担心叶桢不知其重要性,府医捂着口鼻解释。 “几十年前,老朽尚是幼孩时,大渊爆发过一次,周边与老朽同龄的孩子几乎死绝了,大人亦死了不少。 是老朽祖父带着一家及时躲进深山,与世隔绝,才避过一劫。 少夫人,此疾传染性极强,不知这三孩子究竟是如何沾惹上的,但还请少夫人及时封府。” 一旦在京城扩散开,只怕最后连皇宫都不能幸免。 届时,忠勇侯府就成了祸根,满门难存。 叶桢遍体生寒,“您可确诊?” 府医点点头,“老朽因幼时那场经历才下了学医的心思,这些年没少了解相关情况。 少夫人,老朽有九成把握这就是天花。” “那你有几成把握医治?” 府医绝望摇头,“老朽没有把握。” 学医后他不曾再遇到过患天花的病人,“但可一试。” 叶桢微微松了口气,“那便请您竭力救治,需要什么药材,您告知我。” 府医已和三个孩子接触,再无出府可能,加之他已过花甲之年,研习半生,也想搏一搏,将所需全部口述给了叶桢。 叶桢仔细记下,系上面巾出了孩子们的院子。 袖下的手紧握成拳。 仨孩子这几日都不曾出府,好端端的怎会染上天花。 她当即以老夫人身体抱恙,她需伺疾为由,关闭府门,谢绝访客,府上下人亦不得外出。 让持刀护卫代替门房,看紧门户。 叶桢直觉此事与老夫人有关,可她千防万防,没想到,对方竟是用这样灭绝人性的招数。 因而叶桢先给老夫人按个生病的名头,既是隔绝侯府与其他人往来,也是将老夫人困在府上。 若这疫症当真是老夫人所为,那便让她与侯府同生共死,她休想逃离。 又命人挨个排查府上其余人,看看还有无和朝露他们一样发病的,若有,集中到一处一起治疗…… 叶桢雷厉风行,各种安排后亲自去了墨院。 她想请墨院的人出去多采购些药材、食物等生存所需进府。 墨院有自己的角门出入,整个忠勇侯府,这几日完全没与三个孩子直接或间接接触的,只有墨院护卫。 他们将疫症带出去的可能很小。 叶桢还想问问谢霆舟对天花有无法子。 可谢霆舟不在。 扶光得知事情,面色凝重,“少夫人,主子前日离得京,约莫得三四日后方能回来。 我会给他去信,您先把所需物资清单告知我,我这就命人去采购药材。” 叶桢站在墨院外,距离他足够安全的距离,将要采购的转述给他。 按理,她与孩子们接触过,不该随意走动,可侯府需要她主持大局。 叶桢还担心稍后下人们察觉端倪,会生出乱子。 尤其还有个不省心的老夫人。 扶光全部记下,当即吩咐下去,叮嘱,“别闹出大动静,尽可能多储备。” 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叶桢好心提醒,“扶光,墨院护卫可及时撤出侯府,药材食物买来后,直接自墙外送进来便可,人不必再入府。” 这的确是理智的做法。 但扶光摇头,“少夫人,若我等弃您和侯府不顾,只怕侯爷和世子回来,饶不了我们。” “但这疫症会发展到何程度,谁也无法预料。” 叶桢沉吟,“扶光,我这般建议,还有一则原因,侯府在外需要接应,不能所有人都困在这里。” 若时间长了,生活补齐是个问题,闭府久了,难免叫人猜忌,她需要及时知道外面情况,以做应对。 扶光略作思虑,最终采用折中法子,撤了一半人出府,另一半随他留下。 扶光也觉这天花来得蹊跷。 更清楚叶桢在谢霆舟心中地位,世子不在,他得替世子维护少夫人。 叶桢见他坚决,还来不及再说什么,有护卫匆忙跑来。 “少夫人,老夫人要强行出府,小的们怕是拦不住。” 府门口。 老夫人朝守门的几个护卫厉呵,“瞎了狗眼的东西,连老身都敢拦。 老身约了水月庵的慧空师太,再敢耽误老身时间,老身将你们一个个全都发卖了。” 叶桢下令时,便叮嘱过,决不能让老夫人出去。 现在是叶桢当家,没叶桢松口,护卫们不敢放人。 老夫人心头狂怒。 她先前哄着忠勇侯,又放下身段与叶桢亲近,就是让侯府下人们以为,忠勇侯和叶桢依旧尊着她,她在侯府依旧能说一不二。 谁知,这些护卫压根没将她放在眼里。 幸好付江同她保证过,这不是真正的天花,只是发病期看起来像天花,出完痘泡后就会退热好起来。 否则她被困侯府,岂不是也危险。 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让府中人以为这就是天花,而她到时便可以此责备叶桢管家不力,竟让孩子们将天花招进了侯府。 谢邦不在家,叶桢犯如此大错,谢霆舟到底是孙辈,那么只有她这个老夫人出来主持大局。 等她重新掌管侯府,再请名医确诊这并非天花,孩子们也会好起来,侯府危机解除,但管家权她不会再交给叶桢。 事情安排很顺利,孩子们发病了,叶桢如她和付江预料的那般,以为这是天花,吓坏了,忙封锁了消息。 她怎能让叶桢如愿,她得将消息闹出来。 第112章 叶桢杀人 叶桢到时,老夫人正在发怒。 她语气平静,“祖母,你身体抱恙,需得好生静养,就莫要出府了。” 提到这个,老夫人心头就是一梗。 叶桢封府竟以她生病为由头。 枉费这些时日,她对叶桢和孩子们的好了,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计划已经开始,她也懒得再同叶桢虚与委蛇了,沉下脸,“老身身体好得很,哪里就抱恙了。” 她反问叶桢,“倒是你在搞什么鬼,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封府,连祖母都不得外出了。 还有你在家里带面巾作何?难道是府上出了什么大事? 若是如此,你可切勿隐瞒,以免造成更大祸患。” 老夫人想引出那几个孩子的事。 她身边的春嬷嬷会意,故作惊恐道,“老奴听闻少夫人那两个妹妹和贴身婢女突然都高热不退,身上还起了疹子。 她们安置的院子也与其他人隔绝了,如今又封府,莫不是她们得的是疫病?” “高热?出疹子?这听着怎么那么像是天花?” 老夫人神情大骇的样子,“那你当及时将她们送出去,封府岂不是让全府上下给她们陪葬? 她们是你的妹妹和婢女,老身知你不舍,但这侯府上下可是一百多条人命啊。 叶桢,你可莫要糊涂,天花可不是闹着玩的,你怎能为了私心不顾其他人的死活?” 老夫人意图挑起下人们对叶桢的不满。 春嬷嬷配合,“怪不得少夫人自己都戴着面巾,这是担心被传染啊,却瞒着我们。” 叶桢这会已然确定,此事与老夫人脱不了干系。 因为从始至终,她都没让人透露朝露三人具体情况,连排查其余病患,都是挽星带着亲信暗下做的,春嬷嬷是如何得知的? 除非她就是参与者。 可叶桢实在难以理解,就为了侯府管家权,老夫人竟让孩子们染上天花。 她知不知道,天花的严重性,知不知道这件事可能造成的后果。 若侯府都没了,她争那管家权有何意义? 做了半辈子的侯府夫人,又是多年的老夫人,脑子不该如此蠢笨才是。 以至于叶桢都怀疑,朝露他们得了并非天花。 她走近老夫人,“朝露他们三个确实不舒服,但我封府是因为祖母病了。” 说话间,叶桢行至老夫人面前,伸手,“我扶祖母回去休息。” 老夫人后退,“不用你扶,我好得很。” 脸上却不见多少躲避惊慌之色。 叶桢继续靠近,又佯装摘面巾,她清楚看到老夫人有不满,却无多少对天花的恐惧。 春嬷嬷亦是。 他们不怕天花? 绝无可能! 除非她不知道这是天花。 是府医得了老夫人吩咐,在骗她? 不对。 前世,约莫一个月后,大渊的确爆发了一次天花,蔓延到了京城,听说是叶晚棠提出种痘术,并带头试验,才化解这场灾难。 为此得朝廷封赏,被百姓感恩戴德。 而三个孩子的症状,也如前世那些婆子们口中所描述的样子。 那就是老夫人不知情。 老夫人设计了今日这情况,却不知那病是天花,她被人利用了? 是付江,还是叶晚棠,亦或者别的人? 老夫人不知叶桢已看出她的阴谋,对春嬷嬷道,“去看看,那仨孩子究竟是不是天花。” 又对其余下人道,“你们也都头脑清醒点,天花是要死人的。 叶桢不忍将她的人送走,拉上满府作陪,我身为侯府老夫人,怎能看着她如此胡来。 但你们也需得自己立起来,同春嬷嬷一道过去,将病源赶出去。” 其余下人在听老夫人怀疑是天花时,便已经慌了。 他们虽没经历过,但都听说过,有人动摇了,问道,“少夫人,她们得的当真是天花?” 若是,那他们拼着得罪少夫人,也得先保命。 叶桢看着一众人,颔首,“府医的确有此猜测,但她们何时感染上,我无从得知。 这些时日她们都在府上,你们不少人与她们有了接触,有没有被感染,也不得而知。 送走她们不难,但若府上陆续还有人被感染,在不断送人出府的过程中,是否能保证不传染给府外人,又是否能保证不被府外人察觉。 若侯府有天花的消息传出去,整个侯府必定会被从外封锁,亦或者全部送离京城。 就算你们今日出去了,也会被官府及时抓回。 届时,我们便失了主动权,命运彻底掌控在他人手中。” 留在府中,叶桢有五成把握能让大家活着,再加上府医,胜算会更大些。 下人们面面相觑。 世人谈天花色变,的确如叶桢所言,一旦他们知道侯府有天花,只怕不管他们有没有被感染,为了不扩散给其余人,都会要求官府对他们施于管制。 官府和朝廷或许会管侯府的主子,但未必会管这些下人。 他们若被感染上,只有等死的份,没被感染的也会被隔离,甚至为了以绝后患,将他们一并处理了。 可他们留下亦是个死。 叶桢将众人神情看在眼里,“府医经历过天花,为此钻研半生,我已让人备下足够药材,请他全力救治。 在此过程中,若有人不适,需及时告知,一并住到那间院子去。 平日无事,都在自己房中尽量减少走动,衣物用品用滚水煮烫。 稍后药材送进来,灶上会每日熬制清热解毒药饮,大家分批领药以做预防,我会一直在府上陪着大家。” 她声音平静,不见一丝慌乱,让不少人稍稍安心。 随即,便听她冷沉了声音,“但若有人敢闹事,私自出府,杀无赦!” 老夫人想要的结果没达到,她不甘心,朝春嬷嬷使了个眼色。 春嬷嬷当即指着叶桢叫道,“府医若能治天花,就不会只是个府医了,少夫人说那么多,还不是想让大家跟着你一起死……” 话没说完,她的身体被掀翻,重重砸在地上,一条胳膊被反扭到了身后,竟是彻底断了,只皮肉连着,手掌迅速乌黑,没出一滴血。 春嬷嬷反应过来,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 下人们也纷纷白了脸。 是叶桢用一根木棍打翻她,又废了她一条胳膊。 第113章 老夫人怕了 “那院子已被隔绝,下人也遣散,你不曾入内,如何得知朝露她们情况? 三个孩子这些日子不曾出府,朝露与春妮她们也并非居住同一处,偏偏就是她们三个染了病。” 叶桢用木棍指着春嬷嬷的另一条胳膊,“说,是不是你做的?” 春嬷嬷疼得几欲昏厥,目眦欲裂道,“或许是少夫人那两个妹妹从乡下来时,就带了疫病进府,传给了朝露。 少夫人为了包庇他们,如今竟要冤枉老奴……啊……” 又一条胳膊被扭断。 叶桢声音裹胁寒冰,“春嬷嬷,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会一点点敲碎你全身的骨头。 雁过留痕,只要你做过,我最终都能查出来,不过是费些时间,可你经得起我碎几次。” 特殊时期,暴力是震慑最直接有效的法子。 若不是担心春嬷嬷也被感染,见血容易传染,叶桢想将她大卸八块。 她手里有本母亲的小手札,那是当年师父去军营背母亲的兵书里,一股脑儿混在里头的。 手札上有许多奇奇怪怪的符号,只有一页叶桢勉强看得懂。 因为那一页的字与大渊的字体差不多,只是有些缺胳膊少腿。 记载的正是关于天花种痘和预防。 不知前世叶晚棠是否是得了这手札,跟着这手札学的,但这世,叶桢决定试一试。 可老夫人是个隐患,其余下人也得先稳住。 因而,她要用春嬷嬷当众揭露老夫人的阴谋,并趁机震慑其他人。 春嬷嬷两条胳膊尽断,疼得痛晕过去。 老夫人愤怒又震惊,还有些恐惧。 “叶桢,你疯了,你竟敢如此对春嬷嬷……” “来人,泼醒。” 叶桢没有理会她。 扶光决意留下帮叶桢,得知老夫人闹事,便跟了过来,闻言,亲自打了水来。 春嬷嬷被泼醒,身子不停抖动,浑身疼得厉害。 她怕了,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却怒瞪叶桢,骂叶桢的话还没说出来,就听叶桢冷冰冰对春嬷嬷道,“三,二,一。” 春嬷嬷又断了一条腿。 有胆小的下人已经不敢看了,也有人怀疑是叶桢污蔑春嬷嬷,故意拿春嬷嬷下手,杀鸡儆猴,以此恐吓他们。 春嬷嬷痛得恨不能马上死去,她也确实感受到生命一点点流逝。 而老夫人却没救她的打算,最终她哭嚎,“少夫人饶命,我说……” “叶桢,你休得屈打成招。” 老夫人打断春嬷嬷的话,在她说出真相前,先行发难。 “那祖母可知春嬷嬷为何知道孩子们的情况?” 叶桢看向老夫人,“等春嬷嬷说了,祖母再给我扣帽子也不迟。” 老夫人心下一惊,她的确是被叶桢的残暴弄得慌了神,别说春嬷嬷,就是个汉子也未必经得起叶桢的手段。 她清晰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春嬷嬷哪里受得住这疼。 要是蛮奴在就好了,她是异族奴才,最是忠诚,骨头硬。 老夫人竟不合时宜地想起蛮奴,意识到时机不对,她忙回神解释,“她是府上老人,消息灵通些有什么不妥。” 可春嬷嬷却不敢耽搁,因为叶桢的木棍又指向了她另一条腿。 “少夫人饶命,那不是天花,只是寻常的痘病,是老奴将染病的巾帕塞进了他们三个的被褥,才让她们三个被感染的。” 她大口喘着气,不敢看老夫人,继续道,“老奴也不想,可老夫人有吩咐……” “胡言乱语。” 老夫人打断她,“叶桢,你对她用这般重刑,就是为了针对老身么? 你可知我是侯府老夫人,是侯爷的亲娘,你这是以下犯上,是不孝。” 叶桢却好似没听到老夫人的叫嚣,吩咐人在不碰触被褥的情况下,将朝露的被子拿来,而后又眼神更加冰冷地看向春嬷嬷。 春嬷嬷忙又交代,“老夫人说,让大家以为这是天花,她便能以你管家不力为由制裁你,夺回管家权。” 叶桢问,“那些巾帕怎么来的?” 京城暂未发现天花,疫情应该还没到京城。 老夫人和春嬷嬷不知这是天花,那这巾帕应该不是他们自己从患疫病人身上得来的,而是有人给她的。 “我不认识他,是老夫人叫我去城南药材铺子抓药……” 春嬷嬷气息越来越弱,“对方故意撞掉我的药,而后趁机调包。 我拿回来后,老夫人便让我偷偷将巾帕塞进她们的被褥。” 老夫人心跳加快,“不是老身。” 她否认。 粗使婆子用竹篙将朝露的被子挑了来,放在地上,叶桢示意大家掩住口鼻,用刀划开了被褥,一条白色巾帕露了出来。 仔细看,那巾帕上还有黄色以及褐色污渍,应是疫病患者身上的疮脓。 证据确凿! 春嬷嬷是老夫人的人,重刑面前,自古只有下人替主子背锅,极少敢甩锅给主子的。 今日又是老夫人闹着要出府,叫嚷出了朝露他们的事,春嬷嬷说得是真是假,大家心里已然有了数。 面上不敢表现,心里已然怨恨上了老夫人。 但好在,不是真正的天花,否则,他们的命便被老夫人当儿戏般搭进去了。 刚这样想,却听得叶桢无比严肃地同扶光道,“仔细些将被褥拿去露天场地焚烧,穗穗他们的也一样。” 叶桢吩咐完,继续看向春嬷嬷,“你可知我刚刚为何用的是木棍,而不是刀剑?” 无需春嬷嬷回答,叶桢自己道,“因为你被骗了,那并非寻常痘症。 巾帕经了你手,你很有可能也已被感染,若我今日让你见血,血干燥后,病毒会随着干燥的血液形成粉尘。 这些粉尘颗粒被人吸入或接触,就会引发感染。” 春嬷嬷大骇,少夫人的意思是,那是真的天花? 比她更震惊的是老夫人,她苍白了脸色,“你什么意思?” 叶桢冷笑,“我的意思是,春嬷嬷这些日子一直伺候您,除了她,接下来府中最有可能被感染的,就是祖母您,所以,我才不赞成您出府。” 叶桢后头说了什么,老夫人完全听不见,她喃喃,“这怎么可能?京城没有天花的,不可能是天花……” 付江离京后一直与她有书信往来,得知她察觉谢霆舟和叶桢似乎不清不楚,她打算毁他们名声后,付江给她出了主意。 让她先用假疫病得到管家权,再行设计,以免和上次一样被动。 付江是她亲儿子,她自然信他,可叶桢却告诉她,付江命人送来的巾帕是真正的疫病。 这怎么可能? 付江怎么可能害她这个亲娘。 刚这样想,便听叶桢问,“祖母您现在是否觉得身上酸痛乏力,头也痛,呼吸困难,甚至还有些发烫?” 老夫人被她这样一问,觉得自己的确那那都不舒服。 她再难镇定了,“朝露他们三个当真是疫病?” 叶桢不答,反而,“是谁给了祖母巾帕?” 第114章 囚禁 “巾帕与老身无关。” 老夫人立即警觉,否认。 而后怒目瞪向叶桢,“难不成你对我也要屈打成招。 叶桢,殴打尊长乃十恶重罪,你若真敢对我动手,将来传出去,你在这世间难有立足之地,律法也不会放过你。 除非你能将这满府的人全杀了灭口。” 可侯府上百人,叶桢不可能当真全杀了,她也做不到让所有人替她守口如瓶。 念及此,老夫人底气又足了些。 同时觉得叶桢刚刚定是在诈她,付江不可能给她染了疫病的巾帕。 她在侯府,付江不会不顾她这个母亲安危的。 幸好,她没上当,没有说出付江。 叶桢在老夫人眼中看到了得意,她灌注内力于木棍,击在了春嬷嬷头上。 春嬷嬷当即毙命。 叶桢平静道,“扶光,弄出去,焚烧。” 她的确不能对老夫人用刑,逼她说出实情,更不能为了老夫人搭上自己未来。 但也并非什么都做不了。 “来人,老夫人极有可能感染恶疾,送她回院隔离,为避免传染,院中下人不得靠近老夫人房间。” 在老夫人偿命之前,不会再有任何人伺候她。 老夫人大怒,可下人们已经知道这场灾难是她所为,更害怕被感染,连带着她院中下人,都无人替她说话。 最后,老夫人是被两个粗使婆子,用长竹竿似赶逃出猪圈的猪一般,将她押送回了房间。 人一进屋,崔易欢便锁了房门。 她自告奋勇,“少夫人事忙,阖府上下都需要你操劳,照顾老夫人的事,便由妾身来吧。” 她将照顾二字,稍稍咬重了些。 叶桢曾察觉了崔易欢对老夫人浓烈的恨意,但崔易欢进府后很是安静。 除了每日清晨或傍晚去前院走走,其余时间都呆在自己的院子。 今日这场疫病,将她也惊动了,她主动提出照顾老夫人,叶桢又从她眼里看到那种恨意。 颔首,“有劳了。” 崔易欢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妾身是侯爷的妾,替侯爷照顾他的母亲是应当应分的,妾身必不叫少夫人失望。” 老夫人在门外听到两人对话,拼命拉门,“老身没病,你们这些大逆不道的东西,竟敢借口疫病软禁老身,等我儿回来,老身定不轻饶你们……” 叶桢没空再搭理她,崔易欢也没多呆,跟上叶桢,“少夫人将大家留下,是不是有法子?” 她进侯府这些日子,除了早晚去前院偶遇上值和下值的谢霆舟,其余时间都在观察侯府中人和梳理自己的上一世。 因而她对叶桢也有些了解,知道她不是个糊涂乱来的性子。 叶桢同样观察过崔易欢。 侯爷父子都不在,她想要尝试种痘,府里也需要帮手。 “确实有个预防的法子,但需得试了才知道行不行得通。” 她看向崔易欢,“崔姨娘,有人利用老夫人对侯府下手,虽然我们关了老夫人,只怕要不了多久,背后之人也会趁机生事。 而我们需得在对方生事前,确保侯府所有人不会对京城,甚至整个大渊造成威胁。” 如此,大家才有活路。 崔易欢明白其中厉害关系,正色道,“少夫人,你忙你的,老夫人那里我亲自盯着,若有需要我做的,你尽管开口。” 难得有机会报仇,她一定不会让老夫人好过的。 叶桢道了好。 便听崔易欢又问,“少夫人,世子会回来吗?” 叶桢顿足,“我不清楚。” 自上次谢霆舟送了一箱子东西给她后,许是真的忙碌,也许是怕她不自在,亦或者不愿她有机会将东西送还,两人再没单独相处过。 武德司总是异常忙碌,往日扶光邢泽几乎与他形影不离,这次扶光却被留下,叶桢心头有些异样。 她不知是否是自己多想,扶光似是谢霆舟留给她的。 “你找世子有事?” 崔易欢早晚都去前院,叶桢自然会留意,次数多了,就发现了点端倪。 她似乎是为了看谢霆舟,可若是倾慕谢霆舟,当初就不会主动找上忠勇侯。 崔易欢笑,“没事,是我胆小,侯爷去剿匪,府上出了这个事,没个男子在家,总觉得不够踏实。” 随即她又转了话头,“话说回来,这个时候府上不安全,世子不回来于他也是好事。” 她希望她的儿子平安健康,最好等风波过去再回。 叶桢亦希望谢霆舟平安。 不过她还要要事,没与崔易欢多说,便回了自己院子。 她找出珍藏的手札,将关于天花这一页内容,反复观看,确定记得滚瓜烂熟,倒背如流后,叶桢撕下这一页焚于火上。 前世,说不得就是她被送走后,叶晚棠拿走了这本手札,得了预防天花的法子。 这一次,叶桢绝不给叶晚棠立功的机会。 夜间,府上又发现一个孩子高热,她是侯府家生子,应是这几日和朝露他们接触被传染了。 隔日,又发现两个,一个孩子,一位老人。 因着这三人发病,下人们彻底信了天花一说,再不敢生出别的心思,个个安分地等着府医治疗结果。 如此又过了两日,朝露三人身上的水疱开始变成脓疱,伴随着疼痛和瘙痒。 老夫人院中又发现了两例,都是曾和春嬷嬷亲近的。 许是叶桢每日命人熬制清热解毒的药饮起了作用,府上感染情况比预想的好太多。 且最先发病的三人,虽还承受着病痛折磨,但还不曾听闻有生命危险,这让府上下人们惶惶不安的心,又定了一些。 在朝露她们三人身上结痂时,叶桢收集了些豆痂,用温火烤过后,研成粉末,而后吸入鼻中。 她按叶惊鸿所记给自己种痘。 手札还记载了其余几样法子,诸如用棉花蘸取痘疮中的浆液,塞入鼻中,以感染天花,进而产生抵抗力。 亦或者直接穿上疫病患者的衣裳,以此感染等方法。 但据叶惊鸿所述,所有方法里,叶桢所有的成功率相对较高,也较稳定。 只是等痘痂成熟,需要时间,所以她及时封锁了侯府。 如今过去这些日子,叶桢担心利用老夫人的人坐不住,吩咐挽星和扶光。 “接下来我应会高热,甚至起疹,你们不必惊慌,挽星盯紧府上情况,扶光留意外头……” 第115章 各方盯梢 忠勇侯府外。 雷策站于暗处,凝望着侯府大门。 身后属下低声道,“关了好些日子了,说是老夫人病了,不便见客。 但属下发现有人偷偷往里面送药材和食物,头,这太蹊跷了。” 他奉命盯着叶桢,可叶桢最近都不出府,他只能守在府门外。 在京城,关门闭府的情况不是没有过,但连采办都不能出来,而是让人隔墙夜半三更送进去,这就大有问题了。 雷策在武德司见多识广,心里头隐隐有猜测,问道,“除了送东西进去,可有送什么出来?” 比如,尸体。 下属摇头,“不曾发现里头有一人一物出来。” 雷策掩住口鼻,悄然靠近了侯府大门,仔细凝听里头动静。 有脚步声,亦听到了下人说话的声音,除了比平常安静,未曾察觉别的异样。 雷策远离,又回到暗处。 既知封府,当知疫病传染性,患者若死了,最好是焚烧,随意埋在府中,只会让感染者越多。 侯府无尸体送出,说明里头暂无死人,情况还可控。 也或者是他猜错了,里头并非什么疫情,而是侯府当真发生了什么暂不可见人之事。 雷策沉吟,“继续暗中盯着,不必声张,有任何情况立即来报。” 他的目的是找出那人,而非与侯府为敌。 又站了一会儿,他便离开了。 而将军府,叶晚棠刚收到一封信。 信中说的也是忠勇侯府现况,只不过明确说了,侯府闭府的原因是天花。 叶晚棠看完信,惊得将信丢得老远,“快,热水净手。” 好似那信也不干不净。 洗完手,她问护卫头领,“这是谁送来的?” 府上护卫如今都是她的人,武婢们忠于叶惊鸿,护卫们忠于她。 护卫头领道,“有人给了乞儿银钱,让他送信。” 乞儿也不知对方是谁,无从查知。 护卫头领亦看清信中内容,知晓叶晚棠和侯府的恩怨,问道,“可要将此事宣扬出去?” 叶晚棠很想这么做,她巴不得忠勇侯府倒霉。 可送信之人藏头露尾,未必可靠,也或者想拿她当枪使。 她需得谨慎。 “你派人盯着忠勇侯府,有什么异常立刻来报。” 若侯府真有天花,定然会死人的,就算不死人,也会有别的奇怪之处。 抓到确凿把柄,她才好发难忠勇侯府。 叶晚棠心里期盼这是真的,她缓缓展露微笑。 叶桢敢隐瞒疫情,她死定了。 还有忠勇侯,上次竟敢让她颜面扫地,若有机会,她绝不会让他们好过。 护卫头领则道,“小姐,忠勇侯府怎么会有疫病?” 未曾听闻京城哪里爆发了瘟疫,忠勇侯府的人怎么会得上的? 叶晚棠被他一提醒,眼眸微亮。 侯府既闭了府,送信之人又怎么知道里头有天花? 极有可能天花一事就是送信之人所为。 对方这是想害死侯府啊。 什么人和忠勇侯府那么大仇怨,叶晚棠想了一圈,除了自己,似乎就是大长公主那新找来的外孙,付江。 而付江已离京,先前又是在外地为官,说不得他清楚哪里有疫病,让人送了感染源去忠勇侯府。 “联络各地,让他们多加留意,若有察觉疫病及时来报,尤其是青州。” 如果她能发现疫病,及时上报朝廷,便是一功,再能找到预防医治疫病的法子就更好了。 她就能以此大功挽回自己的声望,说不得还能让自己婚事有个着落…… 想到什么,她忙让人掌灯,进了专门存放叶惊鸿遗物的库房。 她记得幼时,叶惊鸿曾抱她在膝上,在一本手札上鬼画符写着什么。 当时她好似同她说什么天花来着,她当时年纪小,没定性,并没认真听,这些年也早忘到脑后了。 刚刚说到天花,才隐约有了点记忆。 叶惊鸿是个很厉害的女人,据说年少时去过很多地方,懂得也很多,说不定她就有针对天花的法子。 而她死后所有的遗物都被送回了京城,她嫌晦气,本想烧掉,又得给世人做出思念亡母的样子,故而全部堆在了这库房。 她记得叶惊鸿很宝贝那手札,她想要拿着玩,叶惊鸿都不允,说什么等她长大了再传给她。 之后她受不了边境的苦,装病回了京城,与也惊鸿接触得少,便也再没见过那东西。 但既然叶惊鸿那般说了,那手札定然是保存了下来的。 这一晚,将军府的库房亮了一夜的灯。 叶桢的梦华轩亦是。 她开始发热了,人烧得昏昏沉沉的,但在可忍受范围内。 挽星坚持要照顾她,被她赶了出去。 叶桢信任自己的母亲,她那般心怀天下之人,若非有把握,不会轻易记载下来。 可叶桢到底也是第一次经历,她担心自己不能完全领悟,或操作不当。 不想将挽星拖累进来,何况,府里需要挽星盯着,及时报备于她。 可挽星这次却没那么听话,她急得在门外打转。 “小姐,若你不放心,奴婢也学您的样子试试种痘,这样就不怕了。” 叶桢都气笑了。 种痘后会有感染反应,若挽星也种痘,届时和她一样,她们究竟谁照顾谁。 可她没力气和挽星多说了。 却有人替她回,“等成功了,无需你要求,你家小姐也会给你种上。” 是谢霆舟。 他回来了,风尘仆仆。 经过挽星身边时,他道,“我带了药来,会保她无恙,你如今要做的,是打些热水来。” 说话间,他推开了叶桢的房门。 “你怎样了?” 他行至叶桢床边,弯腰摸了摸她的额头。 叶桢抬手阻拦,“快出去。” 她不想谢霆舟也被感染。 谢霆舟却是顺势替她把了脉,“情况比朝露她们好,看来你这种痘的法子可行。” 他人还没到,就收到扶光的信,知道了叶桢种痘一事。 “你去看过朝露她们?” 叶桢眼底有复杂。 她希望谢霆舟能帮朝露他们,可朝露她们如今正是严重的时候,她又担心谢霆舟中招。 意识到这一点,她怔住了。 第116章 两人独处 随即,叶桢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起初发现天花时,她去找谢霆舟,是真的想让他帮忙医治,还是通知他及时撤离? 烧得迷迷糊糊的脑袋,好像突然清醒了。 叶桢确定,她更希望谢霆舟离开。 因而,她拼尽全力去推他,叮嘱,“快出去,净手,喝药饮。” 谢霆舟狭长凤眸弯成了月牙,叶桢担心他。 他没动,附身在叶桢耳边低语。 “不怕,我患过天花,再次感染的可能性很低,所以,全府上下只有我能照顾你。” 叶桢睁大了眸。 她先前猜测谢霆舟身份尊贵,当是京城人士,可她不曾听闻这些年京城爆发过天花。 谢霆舟知她在想什么,回道,“有人想算计我性命,千里迢迢从别国弄来了天花病毒,让乳娘患上了天花,乳娘再传给我,幸在被发现及时,未扩散开。” 可乳娘却死了。 这是他第二次同叶桢说自己的经历,叶桢便知他的身份,比她之前想的还要尊贵。 若非如此,何须那般费心要一个孩子性命,寻常人又怎能做到从敌国拿到病毒。 叶桢心里又起了一丝异样,好似是心疼,心疼谢霆舟。 可她重生回来,是要报仇,是要好好生活的,不该牵扯进别的麻烦里。 谢霆舟以往的人生必定不那么顺遂,以至于如今只能借用侯府世子的身份,以后也未必是坦途。 她若理智,该敬而远之。 可叶桢看着他微微凌乱的发,和干裂的唇,说不出拒绝的话。 这个人,是为了她赶回来的。 叶桢心里很笃定。 谢霆舟用帕子替她擦去额上的汗,“你也不必怕,我带了药来,若此番你种痘不成,这药能保你性命。” 他不阻拦叶桢做她想做的事,可他也不敢冒险,便又去了个地方,弄来了这药,这才耽搁了回来的时间。 只是,这药只有一颗,救了叶桢便救不了其他人。 且,因着拿这颗药,他暴露了自己的行踪,只不过这些暂不必同叶桢说,一切等她好起来。 门外有响动,是挽星打了热水来,一桶加一壶。 壶里的水显然是用来喝的。 谢霆舟起身将水提到了屋里。 给叶桢倒了一杯,喂她喝下,自己也喝了杯。 便拿了干净棉布帕浸入热水中,他欲为叶桢擦身。 叶桢意识到他要做什么,脸烧得更红了,“我自己来……” 话没说完,颈间的盘口已被解开,谢霆舟眼眸平静,无任何遐想和猥琐。 他轻声哄劝,“用温水擦拭,散热会更快些,叶桢,我知道你想种痘成功。” 所以,他没有一开始就给她喂药。 叶桢想要报仇,想要护着她想护的人,只是一个忠勇侯府的少夫人,远远不够。 这次是个机会。 若叶桢能种痘成功,于大渊将是无上功德,朝廷会嘉赏她。 她会从后宅走到人前,谢霆舟知她心思,他赞同她的主见,愿意成全她。 却也不忍她受苦,谢霆舟摈弃男女大防那一套,只想让她少受些罪。 “叶桢,我会对你负责。” 他对她如此承诺。 温热的毛巾自叶桢额头,脸,脖子,手肘一一擦过。 一遍又一遍,仔细又麻利。 让叶桢的不适减轻了许多,她没再拒绝,那已毫无意义,她清楚自己的内心,她贪恋这温暖。 她看了眼谢霆舟,缓缓闭上了眼,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 叶桢睡着了。 不再冒汗后,谢霆舟替她换了干净中衣,他俨然将叶桢当成妻子在照顾,心中无龌龊。 但屋外该替叶桢顾及的名声,他还得顾及,他是秘密入府的,除了挽星和自己的两个护卫,无人知晓他来了叶桢院中。 见她睡得安详,他去院中给叶桢熬药。 药熬好,人还未醒,他便将矮榻挪到了床边,面朝叶桢侧躺着。 连日赶路,谢霆舟也很疲倦,他阖眸假寐,耳朵时刻留意叶桢动静。 半夜时,叶桢又被烧醒了,谢霆舟喂她喝了药,叶桢便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翌日,她身上开始出疹子,不及朝露他们的严重,也没长成浓疱,脉象显示也不错。 叶桢很高兴,“姑母的法子果然有效。” 她没瞒谢霆舟,将叶惊鸿记载的种痘方法告知了他。 并隐晦提示即将可能爆发的疫灾。 “我怀疑那染病的巾帕是付江给老夫人的,短短时日,他能弄得这些,我担心是大渊境内有天花爆发。 可京城却没听到消息,许是被人刻意隐瞒了,但疫病若不及时医治预防,恐会爆发更大的疫情。” 谢霆舟见她精神好了,也跟着高兴,笑道,“我与你想法一样,已让各处留意,并派人前往青州付江所在地盘查看。” 他觉得是付江辖内爆发疫情的可能性更大。 叶桢见他心中有数,便不在多提。 谢霆舟亦没有说话,四目相对,彼此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绮丽情愫。 叶桢有些心慌,忙落了眸,“你照顾我辛苦,不曾好生歇过,可要洗漱下,好好睡一觉。” 说罢,她险些咬自己的舌头。 谢霆舟是秘密入府,又接触了她这个病患,为安全考虑,最好是在她彻底痊愈前,不离开这个房间。 而谢霆舟从踏进来那一刻,便是如此打算,因而,无论洗漱,还是睡觉,他都只能在她这里。 谢霆舟笑着应了,“好,谢谢桢儿替我考虑。” 他吹了个口哨,没多久,便有人送来了衣裳和热水。 叶桢听着盥洗室传来的水声,还有他唤她的那句桢儿,耳根烫得厉害。 女儿家脸皮薄,在谢霆舟出来前,她背过身假睡。 谢霆舟不拆穿她,自己也在榻上睡下,听着他均匀呼吸,叶桢慢慢也跟着睡着了。 又过了一日,府中又感染了一人,但叶桢几乎痊愈了。 她打算说服大家种痘。 与此同时。 大长公主府收到了青州传来的消息。 付江满门被灭,妻儿无一生还,两个嫡子的头被人割下,丢进粪池。 待公主府奉命接人的人,寻到那两颗脑袋时,已被粪水泡得面目全非。 大长公主满心盼着孩子们承欢膝下,突然接此噩耗,急得吐出一口血,死死撑着才没晕厥。 “是谁?是谁要害他们?” 她忍着心中剧痛,将可疑之人挨个排查一遍,最终锁定了忠勇侯府。 只有侯府才会那般憎恨付江,而恰恰父子俩都离了京城,他们有动机,又有作案时间。 心腹幕僚便将侯府最近异常告知了她。 老公主沉默半晌,沉声吩咐,“去侯府。” 第117章 找事 叶桢按上次的方法,将痘痂研成粉末后,用水调匀,又准备了不少干净棉花,而后召集了大家。 稍后只需大家用棉花蘸取痘浆水,塞入鼻孔便可。 痘浆经过稀释,毒性较为温和,比叶桢所用更为安全、稳定。 叶桢自己试验过,这次很有信心。 但侯府下人听说叶桢要他们去碰痘痂水,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 甚至有些忘记叶桢这些日子对他们的好,开始怨恨她恶毒。 “少夫人,我们千防万防,才不让自己被感染,结果您却要我们去碰那些东西,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嘛。” “是啊,少夫人,这天花好比剧毒,我们对您忠心耿耿,您怎能让我们去染毒呢。” 叶桢解释,“这是我在姑母的手札里找到的法子,姑母将之称为种痘。 种痘后也会出现一些症状反应,发烧,起疹,但都是轻症,不会像被动感染那般严重,两三天便能缓过来。” 她将自己的手腕露出,上面还有红红的疹印没有消散。 “这几日,我自己试验过,成功之后才推行给你们。 只要感染过,就算再接触疫病患者,二次感染的可能性极小,往后便再也不怕天花了。” 事关自己生死,有下人反驳,“可是少夫人,您一人成功了,不代表我们也能成功,万一失败,我们可就没命了。” “对呀,您是少夫人,吃得好,用得好,身体自然也比我们好。” 旁边人低声嘀咕了句,“说不得用的药也比我们好。” 又有老婆子道,“眼下府上虽出了几例感染者,可其他人都好好的,我们小心些,未必不能躲过去。 少夫人,老奴年纪大了,真要感染上,老奴也认了,万不敢去碰那东西,还请少夫人饶命。” 一人跪了下来,“老夫人的事我们会守口如瓶,少夫人饶命啊。” 他竟以为叶桢是要杀人灭口。 一个跪下,不少人跟着跪下求饶,有的则以为叶桢是要拿他们做试验。 挽星看得心头火气直冒,“少夫人若要你们的命,何须费那么多药材给你们日日熬汤饮? 又何须告诉你们这是痘痂粉末制成的水,直接让你们塞棉花,你们还敢反抗不成。 主子以身涉险,成功了才让你们跟着做,是要保你们的命,你们不识好歹,往后别后悔,我来。” 她毫无迟疑地用棉花蘸了痘浆水,塞进了鼻孔,梦华轩的下人们,也跟着做了。 扶光亦道,“眼下没感染,往后未必不感染,我信少夫人。” 继他之后,墨院护卫纷纷上前种痘。 府医也站了出来,“这次的疫病控制得好,皆因府上不惜银钱地供应上好药材,又做好了各种防护。 可府上也不可能一直有那么多药材给大家预防,你们也不可能都如这些日子般,歇了差事窝在房中避疫。 老朽竭尽全力才暂保这些人活命,但已精疲力尽,若再有患者,老朽有心无力。” 一旦大爆发,京城未必有那么多药材供应给寻常人,只还没发生的事,他不敢多说,以免带来不必要麻烦。 但他是医者,又是亲身经历者,知道侯府不可能无故生疫,更知疫病的传染性有多强。 将棉花塞进鼻腔后,他又道,“少夫人在种痘之前,告知过老朽,老朽曾劝她寻两个下人先试试,少夫人不同意。 老朽又劝她,用今时这个水苗法子,少夫人却是直接将痘痂磨粉吸入鼻腔。 那个法子比水苗法更凶险,少夫人清楚,可还是那样做了。 是因为若直接吸入鼻腔都能安然挺过来,那你们用水苗法则会更安全。 少夫人不愿牺牲无辜,又亲自替你们抗下风险,有这样的主子,你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最近日夜忙碌,消瘦了许多,满脸倦色,却眼神坚定。 在他之后是崔易欢和她的陪嫁们。 崔易欢比下人们见识广,思虑的也深远,更知叶桢对挽星的重视,叶桢没阻止挽星,可见她对种痘的确有把握。 听了挽星和府医他们的话,见他们也都种了,有几个下人也大着胆子上前了。 其余人依旧不敢尝试,甚至有些做防备状,担心叶桢强行要给他们种痘,打算奋起反抗。 叶桢将众人表情都收在眼底,神色依旧平静。 “侯府闭门多日,必定已引起他人注意,而如今我们也已确诊这就是天花,不可隐瞒不报,否则,怕是要被朝廷怪罪。” 谢霆舟告诉他,他回来的时候,便发现府门外有两方人蹲守。 一是武德司雷策的人,另一方是将军府的人。 雷策会不会告密,叶桢不确定,但叶晚棠绝不会错过坑害她的机会。 她扫视了抗拒种痘的一众下人,“预防的法子,我已替你们找到,是否要用,全在你们考量。” 叶桢没有多劝,更没有强制要求的意思。 自己的性命自己做主,厉害关系已经说明,她不是圣母,要替他人背负命运。 下人们见她如此态度,反而慌了。 窃窃私语。 “少夫人亲自试了,她的人和世子的人也都种了,是不是说明的确安全,我们要不要也种?” “他们刚种,谁知道结果会怎样?” “是啊,要不再等等。” 可没得等了。 守门的护卫跑来,“少夫人,和义大长公主来了,说要见老夫人。” “将军府叶姑娘也来了,说府上染了天花,她担心您,想来看看您。” “她怎么知道府上有天花?” 有下人惊道。 若只是叶晚棠来了,侯府可以不开门,可大长公主来了,少夫人怕是拦不住。 门一开,朝廷便会知道,万一要将他们带走隔离,没了府上这般好的防护,或许真的会感染。 “少夫人,那痘浆水真的牢靠吗?您能给我们一个保证吗?” 有下人问。 该说的已经说了,叶桢没再多言,因为有些人或许本来就有别的疾病,感染后引起并发症。 可若不种,一旦感染,他们同样会引起并发症,且会更严重。 凡事无绝对,叶桢不会给他们保证,她不欠他们。 第118章 娄听兰去世真相 老夫人房里。 她窝在床上有气无力,这些日子,崔易欢一日只给她一个馒头,一碗清水。 老夫人养尊处优多年,平日燕窝人参不断,从没吃过这样的苦,才两日便开始头昏眼花,腿脚无力。 她大叫着要出去,可院中的人早被遣散,只有崔易欢带着两个亲信亲自看守。 求救无门! 只能尽量躺着减少消耗,可这都不是难熬的,难熬的是夜里。 她的屋中闹鬼了。 是她那个早死的儿媳娄听兰,一到夜里便出现在她床前。 她浑身血污,披头散发,眼中流血,吐出长长的舌头问老夫人,为何要活活闷死她。 老夫人吓得几个晚上没敢睡觉,却不敢叫喊。 因为娄听兰的确是她亲手闷死的。 她提前回府,趁着她生产虚弱时,偷偷用枕头摁在了她脸上。 娄听兰咽气后,她又从正门进府,及时来了产房,只让人知道娄听兰死了,却没给他们细看她的死状。 因而大家都以为娄听兰是难产而亡。 这是老夫人深藏多年的秘密。 她心虚,怕自己喊来别的人,叫别人也看到娄听兰的魂魄,会知晓当年内情。 被谢邦父子知道,她只怕活不了。 不,谢霆舟一定不会放过她。 那是个没什么尊卑的小畜生,他定会借着杀母之仇这个由头,要她的命。 而她发现娄听兰这个死鬼,除了吓她,似乎要不了她的命。 又饿又惧的老夫人,用仅存的理智做了决定。 但多日不睡,她也熬不住,因而只敢白日趁机打盹。 这日,她睡得迷迷糊糊,却有人拍醒了她。 “老夫人,老夫人,您醒醒。” “蛮奴?” 老夫人看清来人,很是惊喜,“谢霆舟放了你?” 蛮奴摇头,“没有,是付爷的人趁谢霆舟离京时救了我。” 她的声音与平时有些不同,更为嘶哑,但老夫人见她脸上有伤,只当她是被谢霆舟折磨的。 “原来是江儿救了你。” 老夫人知道付江手底下是有些人的,能救走蛮奴也属正常,因而也没多想,只道,“快,带我出去,叶桢他们想害死我。” 她现在最想的便是离开这个鬼地方。 蛮奴来了,她有救了,精神气都回了不少,她伸手去拉蛮奴,想借她的力道起身。 对方却往后退了一步。 “老夫人,我不能带走你。” “为何?” 老夫人满脸震惊,以为自己听错了,“是付江回来了,还是谢邦回来了? 没有人再关我,我不必离开是不是?” 她一连几问,不曾怀疑蛮奴的忠诚。 却听到蛮奴道,“付爷说他忍辱负重多年,走到今日不易,不能再出任何闪失。 您知道的太多了,侯府如今又多人感染天花,您在这里呆了这么久,说不得也已感染,出去毫无意义。” “你胡说什么?根本不是天花。” 蛮奴却很认真,“不,付爷让人送来的就是天花,侯府已经多人感染,外面也得知了消息。 朝廷很快会派人过来,倒是定然会问您那些巾帕的来处。 叶桢他们不敢审讯您,但朝廷能,付爷担心您熬不住刑法,也舍不得您遭那些重刑。” 老夫人难以置信,“江儿怎么会给我染了天花的巾帕?他就不担心我也被感染么? 我可是他的亲生母亲啊,蛮奴,你是不是被谢霆舟或者叶桢他们收买,你故意来骗我的是,是不是?” 尽管这些时日,崔易欢多次在门外同她说,府上天花感染的情况。 她也听到过崔易欢主仆谈论此事,但她始终觉得那是他们故意说给她听的。 付江虽隐瞒了她一些事,但这些年对她很是孝顺,他们是亲母子,付江定不会害她。 “你不是蛮奴,你是谁,为何要假装蛮奴来骗我?” 可蛮奴却没答。 她解了腰间的酒壶,泼在了老夫人的床幔上。 老夫人大惊,“你想做什么?” 她这才发现,蛮奴身上竟背了好几个酒壶。 “付爷让奴烧死你。” 蛮奴冷冰冰的话语出口,又从腰间取下一个酒壶,对着老夫人便泼了上去。 老夫人大骇,忙朝床边滚去,她想要逃离。 可她腿脚无力,哪里逃得了。 她被蛮奴轻飘飘提起,又丢回到床上。 力道不轻,老夫人听到自己骨折的声音。 “蛮奴,我往日对你不薄,你不可胡来,也或是你听错了他的意思,我是他的母亲啊,他不可能杀我的。” 蛮奴却似没听到,又解下一个酒壶,将酒水自自己头顶淋下。 她道,“老夫人别怕,蛮奴陪您,火烧起来,浓烟会呛晕您,很快您会失去意识,不疼的。” 老夫人这回是彻底信了,付江要杀她。 因为蛮奴本就是付江送到她身边的,除了她的话,蛮奴只听付江的。 也只有付江才能让蛮奴自焚。 她绝望大喊,“来人,救命……” 蛮奴又往自己身上泼酒,而后似没有感情的动物般,吹燃了火折子。 “老夫人您省些力气,别喊,他们都在前院种痘,听不见的。” 因为有酒水,火势燃得很快,老夫人被呛得连连咳嗽,眼睛都睁不开。 只听到蛮奴说,“奴在旁边守着,您别怕。” 浓烟火光中,老夫人依稀瞧见蛮奴盘腿坐在地上,似打坐。 她想离开,可着了火的床幔,似火帘,挡住了她的去路,也挡住了她的视线。 老夫人没看见,后窗被人打开,一个浑身被酒水淋湿,不得动弹的人,被送了进来,丢在了火中。 而先前要自焚的蛮奴则从窗口跃了出去,一把撕了脸上面具。 是邢泽,他将面具自窗口丢进大火,又将蛮奴那身外裳脱了,也丢进火中。 而后关上了窗。 “可有事?” 扶光担忧问道。 邢泽笑着摇头。 他刚刚淋在自己身上的并非酒,而是水,又出来的及时,怎么可能有事。 有事的是里头两个人,尤其蛮奴,她被提前点了穴,马上就到了穴位解开的时候,她将在火中求生不能。 第119章 火烧老夫人 老夫人并没如蛮奴说的那般,很快被浓烟呛晕,她甚至更为清醒。 而蛮奴,也没她先前表现的那般淡定,大火真正烧起来后。 老夫人先是听到她倒地的声音,而后是痛哼,最后蛮奴受不住,似一个火人般在屋子里乱扑腾。 “去撞开门。” 老夫人猜蛮奴定是后悔了,她痛得受不住了,老夫人趁机利用蛮奴求生的渴望,想让她把门弄开。 而她已从床上滚到了角落里,那里没有床幔等物,火势要略微小些,可她身上还是不可避免的被灼伤了。 老夫人痛的次牙咧嘴。 但只要门打开了,她说不定就有逃生的机会。 可蛮奴被喂了软筋散,也被割了舌头,全身又都着了火,她听到了老夫人的话,却有心无力。 只能倒在地上痛苦哀嚎,清晰感知着皮肉被大火灼烧的疼痛…… 说回另一边。 下人们见叶桢往大门方向,一副要开府门的架势,纷纷吓住了。 担心被朝廷带走,不少人也跟着往自己鼻腔塞沾了痘浆水的棉花。 不论少夫人的法子是否可行,至少他们和大家一样了。 如此,等叶桢走到府门口时,满府没感染的几乎都已种痘。 除了谢澜舟和他院中几人,谢澜舟的乳娘坚持不肯,且认定叶桢有害谢澜舟之心,叶桢得知后,没多言,任由他们去了。 叶桢到了府门口,隔着门行了一礼。 “大长公主殿下,府上有事,暂不便开门,不知大长公主寻祖母有何事?” 大长公主带着满腔悲痛等在府门口,越等心里对侯府的怨恨越重。 因而冷声道,“本宫有何事,无需同你说,开门,本宫要亲自问她。” 按理,叶桢是谢云舟的妻,便算得上是她的曾孙媳妇,可女子出嫁,当以夫为天,叶桢却投奔了忠勇侯,忠勇侯亦护着她。 加上谢云舟也死了,大长公主便将叶桢归为忠勇侯府的人。 如今付江的孩子们被杀了干净,她对叶桢更无好感,觉得她忤逆背叛了自己的丈夫。 何况,一个没有诰命的侯府少夫人,平日连同她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叶桢听出大长公主语气的轻蔑,依旧平静道,“殿下,祖母身子抱恙,不便见客,还望殿下见谅。” 依旧没有开门的意思。 大长公主轻视她,觉得与她纠缠有失身份,直言道,“付江满门被灭,本宫不曾见过孩子们,便彻底失去了他们。 满京城只有侯府老夫人与付江家相熟,本宫想同她问问孩子们的事。” 叶桢心头一惊,付江家被灭门? 她直觉不妙,可她笃定,忠勇侯不会对付江的孩子们下手。 否则,谢瑾瑶和谢澜舟早就没命了。 谢霆舟更不会,他不是真正的侯府世子,对付江的仇恨没那么重,他也不是滥杀之人。 可大长公主今日找来,显然是认定付江满门乃侯府父子所为。 叶桢沉吟道,“殿下节哀,但府上的确不便开门,待日后方便时,民妇再登门谢罪……” “放肆!” 大长公主身边的太监喝道,“殿下造此噩耗,亲自登门想问询儿孙昔日情况,你这刁妇却百般阻拦,莫非侯府有什么见不得人之事。” 叶晚棠的声音响起,“殿下莫生气,臣女听闻是侯府染了天花,桢表姐定是因此才不敢开门,这也是为殿下安危着想。” 太监声音愈加尖锐,“既是染了天花,这等重要之事,当及时上报朝廷。 少夫人却遮遮掩掩,让事态故意变大,可是要害的整个京城沦陷,少夫人这是何居心?” 果然是找事来了。 叶桢不卑不亢。 “殿下误会了,民妇不曾见过天花,并不能确诊府上就是天花。 因而想着先把侯府隔绝,待确诊后再说,以免造成恐慌。” 她回着门外的话,心里则盘算着老夫人那边的进展。 不忍大长公主与侯府闹到不死不休地步,叶桢好心提醒。 “殿下,有些事还未明确,还请殿下切勿伤心过度,以身子为重。” 没有证实付江就是自己的外孙,大长公主就先为付江妻儿抱不平,来寻侯府麻烦,叶桢觉得大长公主钻牛尖角了。 希望她能清醒点,否则若最终查明忠勇侯才是她的孙辈,两人该如何化干戈为玉帛。 可大长公主执念成了偏执,若说先前,她心里还有一丝怀疑,可付江妻儿死了,她好似又经历了一次家人分离的苦,彻底代入了长辈的身份。 有些东西就是这样,一旦失去,就显得重要无比。 听叶桢这话,只觉叶桢是在挑衅她的威严,加之叶桢一直不肯开门,她对叶桢起了杀心。 心里已经决定,要拿天花一事,好好惩治叶桢和侯府。 便听得身边护卫道,“殿下,有浓烟,侯府内着火了。” 与此同时,门内也响起下人回禀,“不好了,少夫人,那蛮奴逃了出去,竟要烧死老夫人。 蛮奴还带了酒水,火势太大了。” 叶桢忙同大长公主告罪,便要去灭火。 大长公主没有拦她的理由,但她朝自己的暗卫使了个眼色。 她身边有四名皇家暗卫,皆是仁昭帝指给她的。 且规定老暗卫死前会培养新的暗卫顶上,他们都武功拔尖,遇紧急情况时,有行走各府的权利。 先前跟着康乐阻止忠勇侯杀付江的,便是四人之一。 侯府走水,又有天花,这便是天大的事。 四名皇家暗卫,两个堂而皇之踏着轻功进了侯府,余下两名护着老公主。 叶桢只当看不见,着急忙慌地往老夫人的院子跑去。 老夫人的房间整个被烧了起来,可她还活着,隐约能听到她喊救命的声音。 “祖母,您别怕,我们这就来救您。” 叶桢指挥大家救火,她亦不惧危险,站得离火势很近,满脸担忧焦灼。 皇家暗卫观察她神情,一人转头出府去汇报给大长公主。 却不知,叶桢心里的快意。 她仔细凝听屋里的惨叫和呼救,蛮奴还没咽气,她被喂了药,不会死那么快,叶桢要她千百倍地尝尝春妮他们前世的痛苦。 老夫人身上的亦非酒水,而是避火的水,叶桢没想一下烧死她,她听着老夫人带着哭腔的求救声,手指紧紧攥住。 脑中一幕幕闪过庵堂里的惨况,前世,庵堂的那些人,亦是这般痛苦绝望。 叶桢闭上了眼,任由泪水滑落。 恰此时,有道人影跑了进来,他打湿棉被,不管不顾冲进了大火…… 第120章 半死不活 崔易欢最先看清楚那人。 心神俱裂。 冲进火中的是他的儿子谢霆舟。 “霆舟,回来。” 母性使然,让她下意识脱口而出。 火势那么大,进去了,未必有命出来。 老夫人害他自小丧母,哪里值得他如此相救。 可谢霆舟的速度太快,刹那便隐于火中。 她急得大喊,“快,打水,灭火,救世子。” 大家都已在提水灭火,可收效甚微。 眼见着火势没有一点小下去的趋势,而谢霆舟还没出来。 崔易欢急得爆发惊人的力量,一把扯过护卫手里的湿棉被往身上一卷,就要往火里冲。 她得救她的霆舟。 那是她十月怀胎,满心期盼生下的孩子,是她生下却不曾抚养过一日,让他被继母和祖母磋磨长大,如今也只能远远瞧着的儿子。 哪怕她可能都走不到霆舟身边,可她是母亲,无法干等着什么都不做。 哪怕她进去了,只有一丝丝可能帮到她的孩子,她都该进去。 崔易欢心意已决。 可她被叶桢扯住了。 “崔姨娘,危险。” “放开。” 崔易欢挣扎。 她当然知道危险,但她的儿子在里面。 叶桢将她身上棉被扯掉,丢给护卫,将人带远了些。 在她耳边安抚,“崔姨娘,兄长有武功,你进去帮不了他,反而是拖累。” 话虽如此说,叶桢自己却不眨眼的盯着火中,盼着那人早些出来。 “可那是火啊。” 崔易欢挣不开叶桢的束缚,嘶吼,“你放开,我要救他,再好的武功也不过是肉体凡胎,怎抵得过烈火。” 她的孩子已经被大火伤过一次了,若再有点什么事,她如何承受。 可叶桢习武之人,双臂如铁钳。 崔易欢挣脱不开,亦知叶桢是好心,无法再对叶桢发怒,只能低了声音绝望呐喊,“他为什么要进去,为什么要进去啊,那人不值得他救啊。” 早知会让霆舟陷入险境,前几日,她就该扮鬼吓死那老毒妇,吓不死也直接一包药毒死她。 是她想要折磨她,想要让自己的死大白于天下,为自己讨个公道,才留了她性命。 也是她好不容易重生,想好好活着陪在儿子身边,不愿为报仇搭上自己性命。 可如今却让她的儿子有了危险。 崔易欢后悔极了,双腿发软,身子开始颤抖。 叶桢用力抱着她,眸色复杂,“兄长很快会出来,您别急。” 崔易欢没留意她称谓的变化,眼睛死死盯着屋里,期盼着下一刻,她的儿子平安出来。 直到一道人影从大火冲出,她浑身的力量又回来了。 叶桢顺势松了手。 崔易欢似母豹般窜到了谢霆舟面前,“你有没有事,有没有哪里被灼烧?” 她满目担忧,泪水铺了满脸,上下打量谢霆舟。 谢霆舟察觉一丝异样,摇了摇头,抖落身上的湿棉被,除了衣摆被火舌舔舐,他瞧着完好无损。 崔易欢长长舒了口气。 但他怀中的老夫人,被谢霆舟用薄被裹着抱出,衣衫破烂,满身燎泡,整个头发被烧没,人事不知。 崔易欢看着这样的老夫人,好痛快,可想到谢霆舟刚刚举动,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比起报仇,儿子的安危更重要。 偏偏儿子刚刚竟为了仇人,将自己置于险境。 都怪她,没早些让儿子只想真相。 但现在不是说真相的时候,她缓缓退开。 谢霆舟看了她一眼,抱着老夫人到了安全房间。 叶桢带着府医跟了过去。 谢霆舟应诺了忠勇侯,会留老夫人一条命,叶桢也不想老夫人死得那么容易。 他们一拍即合。 决意让老夫人先半死不活,为她作的恶付出代价,待忠勇侯查明真相,再彻底同她清算。 他们还想让蛮奴死得有价值,便想着让人假扮蛮奴杀老夫人,离间老夫人和付江母子。 谢霆舟提出进火救人的方案时,叶桢是反对的。 直到谢霆舟再三保证,他有安全法子,并带着叶桢趁老夫人打盹时,亲自规划路线,叶桢衡量之后,确定他能全身而退,才同意了。 之后又给邢泽易容,让他扮作蛮奴。 邢泽对谢霆舟忠心耿耿,对谢霆舟的安危不敢有丝毫马虎,只有让他去按规划路线分别撒酒水和清水,叶桢才安心。 好在,一切按计划顺利进行。 谢霆舟不顾危险救祖母,他将有天下至孝的名声,谁也不会怀疑这场火是他烧的。 他说要替叶桢杀蛮奴,也做到了,蛮奴活活被烧死,她死前体会了孩子和师太们的痛。 而老夫人的亲儿子,付江却想要活活烧死她。 老夫人必定对付江生出嫌隙。 但谢霆舟真冲进火场那一刻,叶桢的心跳得如鼓槌,脑中一根弦紧绷着,生怕他有任何闪失。 叶桢也后悔了,不该同意让谢霆舟冒险。 故而在谢霆舟回房换衣裳的时候,叶桢寻了由头悄然跟了过去,“可有受伤?” 他一身黑衣,叶桢担心自己刚刚看得不仔细。 谢霆舟笑,“小腿有些痛,或许有烫伤。” 当时被棉被挡着,崔易欢没发现。 叶桢顿时要蹲下查看,被他拉住胳膊,“不是大事。” “你将裤腿卷起来,我看看。” 谢霆舟扮作世子多年,已养成不羁的性子,他顺势得寸进尺。 “老头子说,男子的脚亦不可随便给人看,你若看了,便对我负责,可好?” 叶桢心系他的伤势,瞪他,“父亲是说,男子在外亦得保护好自己,这是家里,卷起来,我看看。” 谢霆舟便听话地照做。 的确有烫伤,有叶桢手掌那么大一块。 “去清洗,换了干净衣裳后,我给你上药。” 叶桢垂眸,催他。 谢霆舟这伤是为她受的,将老夫人弄得半死不活的办法,他有的是。 但叶桢执着于让老夫人和蛮奴尝尝被火烧的痛,谢霆舟从她话里行间揣摩到她的心思,配合她安排了这场大火。 谢霆舟察觉她的愧疚,弯腰去看她,“这点子伤连个疤都不会留……” 不值当你难受。 话没说完,怀里便撞进了柔软的身子,叶桢环住他的腰身,抱紧了他。 第121章 大长公主要惩治叶桢 惊喜来得猝不及防。 谢霆舟嘴角高高扬起,“除了你,还从未有女子挨过我的身,这回你真的要对我负责了。” 叶桢不会他的油腔滑调,只是将他抱得更紧些。 但又在他腰上拧了一把,狠声警告,“往后再不可涉险。” 他冲进火里,叶桢后知后觉的害怕,担忧,圈住崔易欢时,亦是在圈住自己,她担心自己也会冲出去。 但其实她早已命人准备好了湿棉被,若谢霆舟没有按他们估量的时间出来,她则会进去救他。 叶桢在那一刻确认了自己的心意。 她不是扭捏的性子,因而给了谢霆舟回应。 谢霆舟小心翼翼回抱她,觉得这伤伤的真值,让他心爱的姑娘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他担心不真实,又稍稍加了点力道,同叶桢道,“你再捏我一把。” 叶桢失笑,从没见过他这傻样,不同他客气,又拧了一把。 谢霆舟欢喜。 真好。 怀里的人还在,被拧的疼痛也清晰,他回,“好,都听你的。” 声音里抑制不住的笑意。 笑着笑着便想起,他还有一桩误会没同叶桢解释,不知此时时机是否合适。 叶桢刚接纳他,若知道他就是当年害她被追杀之人,会不会翻脸不要他? 还是等两人感情更稳固些? 可若不说,总觉愧疚…… 谢霆舟还没思量个结果,便听叶桢道,“崔姨娘很在意世子。” 她说的是世子,而非眼前人。 崔易欢扮鬼吓老夫人的事,以为做得隐蔽,其实叶桢早已知晓。 扶光得她令,盯着府上每一处动静,在崔易欢第一次扮鬼时,便报给了叶桢,自然也会告知谢霆舟。 谢霆舟也在崔易欢去前院偶遇他时,就察觉了异样。 一次两次是巧合,每日都恰好在,便是刻意。 但谢霆舟从前被众星拱月,见多了女子想要与他牵扯的心思,分辨得出崔易欢并非想要勾搭他。 可一时也想不明白崔易欢这般做的缘由,便只当不知。 后来扶光告诉他,崔易欢扮鬼时同老夫人说的话,谢霆舟才生出荒诞念头。 她是崔家大姑娘,出生前娄夫人便去世了,她如何得知娄夫人真正的死因? 这次进火时,他清楚听到她撕心裂肺地喊他,还有他出来后,崔易欢看他的眼神。 那种眼神,他在王老夫人身上体验过,是长辈对晚辈的担忧关爱,满含慈爱。 “人死后真的有轮回吗?” 谢霆舟问叶桢。 他怀疑崔易欢是娄夫人转世,想想觉得很不可思议。 叶桢则觉得是娄夫人最近才重生在崔易欢身上,若一早就有娄夫人记忆,不可能忍到最近才接近侯府。 她将自己猜测告诉谢霆舟,叹道,“世间无奇不有。” 她自己不就是死后重生么。 “若她真是娄夫人,日后怕是会同你相认。” 眼前人又该如何同她说,我不是你的儿子,你的儿子早已去世。 不说崔易欢能不能受得住,就是眼前人的身份也不能轻易暴露。 可不说,无端承受她的母爱,时日久了,心中难免有歉意。 谢霆舟也没想到,和叶桢的误会还没解释清,又多了一个崔易欢。 丢弃身份多年,他第一次有了回归身份的念头。 但眼下还不到时候。 如今看来,今日同样不是与叶桢解释当年误会的时机。 他又抱了抱心上人,“我先去洗洗。” 虽然是用薄被裹着老夫人出来的,但他厌恶老夫人,便是她没受伤,他碰触她都嫌膈应,何况,老夫人还是那满身水泡的样子。 明明没碰触到,谢霆舟总觉身上不干净,若不是叶桢第一次抱他,他不舍得推开,他早就想去清洗了。 叶桢莫名懂了他的心思,笑着在他屋里等他。 谢霆舟出来的很快,叶桢替他上了药,两人还来不及说点什么,朝廷派人来了。 是大长公主和叶晚棠进宫告的状。 他们说侯府有天花,叶桢却隐瞒不报,同时,叶晚棠还告诉皇帝,她发现京城东市区亦有天花感染者。 东市是京城权贵府邸负责采办的地方,言外之意,是侯府的人得了天花,没及时上报医治,传染了东市。 大长公主谴责叶桢用心歹毒,请求皇帝严惩叶桢。 事关天花,皇帝忙让禁军带着御医去了侯府。 大长公主和叶晚棠敲不开的侯府大门,终于打开了。 御医做好防护,进了侯府,禁军守在侯府大门外。 确诊是天花后,御医将府中染病情况,及患者现状仔细转告门外禁军,禁军又回宫汇报皇帝。 皇帝眉目凝重,问太医院院首冯星,“你可有良策?” 冯星羞愧摇头,“天花暂无医治办法,但以臣对天花的了解,一旦有人感染,周边几乎无人能幸免。 可侯府这感染情况,远比臣从前了解的好上许多,也无人死亡,或许是侯府做了什么应对之策。 臣想亲自前往看看,或许能寻到法子,还请陛下应允。” 身为医者,他不惧凶险,要为皇帝分忧,皇帝满意,允了。 在皇帝的认知里,天花通常伴随着死亡与快速传播,哀鸿遍野,忠勇侯府的情况,的确叫人意外。 若非御医已确诊,他都要怀疑不是天花。 大长公主进宫的目的,是为惩治忠勇侯府,见皇帝并无此意,忙道,“陛下,疫病对一个国家的伤害,几十年前大渊已经经历过。 如今侯府已确诊有天花,当及时将他们迁出京城,隔离在郊外,以防止更多感染。 叶桢身为侯府少夫人,明知府上有天花却任由天花害人,是要置京城乃至整个大渊于危难,罪同祸国。 在封府期间,她将侯府老夫人关押在屋中,今日又一场大火将侯府老夫人烧得不见人样,有谋害尊长之嫌。 于国不忠,于家不孝,如此恶毒之辈,当处于焚刑,以儆效尤。” 第122章 叶晚棠抢功 皇帝眉眼微沉。 忠勇侯已将半副身家给了叶桢,又当众维护她,可见其重视叶桢。 若他今日依大长公主所言烧死了叶桢,岂不是惹得忠勇侯记恨。 大长公主这要求,当真是要惩罚叶桢,还是要让忠勇侯与他这个皇帝离心。 心下思量,面上不显,皇帝平声道,“皇姑祖母,侯府大火暂未证明是叶桢所放。 天花隐瞒不报,朕也当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才可依罪处置。” 他又不是暴君,说杀就杀。 “陛下,老身今日去见侯府老夫人,叶桢闭门不开,亲口承认侯府内有天花,证明其早已知晓。 大火一事更是蹊跷,老身想见老夫人,老夫人就身陷大火,只怕是叶桢有鬼。” 在疫病彻底被控制前,叶桢不得出侯府,见不了天颜。 原本还有个谢霆舟能进宫面圣,可他如今也入了侯府,听闻还救出了老夫人。 接触了侯府中人,便有感染风险,自不能再入宫。 侯府失了辩驳的机会,大长公主要趁机给他们定上罪名。 忠勇侯害付江满门,她只是处置一个叶桢,让忠勇侯体验失去在意之人的痛,已算仁慈。 叶晚棠也帮腔,“陛下,臣女的舅舅舅母常在家中念叨,桢表姐近日过于反常,与从前判若两日。 他们曾疑心桢表姐前些时日被人换了,臣女觉得荒唐,但这次桢表姐隐瞒天花,让臣女也不得不多想。 但凡是大渊子民,得知天花,都会及时上报,以免事态扩大,连累家国。 桢表姐却丝毫未替国家考虑,臣女担忧,恳请陛下查一查桢表姐。” 皇帝眉心跳了跳。 都说最毒妇人心,今日再次见识到了,叶晚棠竟给叶桢扣上敌国细作的帽子。 皇帝倒无此担心,他信忠勇侯父子,他们不会蠢到将一个敌国细作放在身边。 皇后也查过叶桢,敌国细作不会收养大渊那么多孩子,细心培养,教导他们爱国之心。 叶晚棠大抵没细查过叶桢,才会有此诬陷。 当真蠢。 但两人所言,他今日若不作为,便有偏颇忠勇侯府的嫌疑。 叶晚棠好打发,他这个皇姑祖母,可不好打发。 两人又是声势浩大进宫,侯府的事早已瞒不住,稍后少不得还有别的臣子来进谏。 皇帝下意识想按眉头,这破龙椅他是真不爱坐,成日一堆破事。 可想到凤仪宫的皇后,他只得又提起精神,正想着怎么打发这两人。 便听陈伴君唱报,驸马韩子晋求见。 韩子晋这人自打尚公主后,便吃喝玩乐,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寻常宫宴都是能推就推。 今日却突然进宫,皇帝眼眸微亮,或许与侯府的事有关。 据他所知,上回在侯府,韩子晋也是帮的忠勇侯父子。 他朗声,“宣。” 大长公主眉心一蹙,她不知道韩子晋此时进宫做什么,但她不愿侯府的事被中断。 便道,“陛下有别的事要忙,老身不便久留,还请陛下即刻发落侯府,让京城无忧,老身才好安心。” 皇帝似在思量。 大长公主便觉皇帝没有帝王该有的果决,有些后悔当初扶持他上位。 又催道,“陛下,天花影响国运兴衰,亦关系民心安稳。 多耽搁一刻,便多一分危险,还请陛下即刻下令将忠勇侯府全府移出京城隔离,及时处置隐瞒之人……” “大长公主可是忧心天花一事?” 老公主话没说完,韩子晋便大步入内,打断她的话。 同皇帝行礼后,他将一本折子上交皇帝,“陛下,忠勇侯世子回京时巧遇微臣,本是要进宫呈报府中天花一事。 但听闻侯府走水,他担忧家中,急着回去救人,便请微臣替他将奏折送入宫。”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了头,“微臣今日喝得有些多,脏了衣衫,就先回府换了套衣裳。 没想惹得康乐不快,被她纠缠了片刻,未能及时将折子送进宫,还请陛下恕罪。” 实则是他故意寻康乐不快,两人大吵一架。 他冲大长公主一笑,“听说侯府有了应对之策,殿下可以安心了。” 皇帝摆摆手,懒得与纨绔计较,翻开了折子。 见韩子晋是来帮谢霆舟的,大长公主眼底愠怒。 “侯府早不上奏,晚不上奏,怎的本宫进宫,他便上奏。 你可莫要同他一起蒙骗陛下,子晋啊,欺君乃杀头大罪。” 韩子晋生得好,人到中年依旧是一张幼态脸。 他嬉皮笑脸,“给子晋天大的胆子,子晋也不敢欺君。 谢世子将东西给微臣时,旁边不少人瞧见了,他的确在大长公主之前。 说到这个,皇姑祖母能不能管管康乐,她越发的不讲理了,子晋快被她打压得想出家了。 子晋好歹是男子,可如今哪有一点男子的尊严……” 他啰里啰嗦抱怨了一大堆,大长公主不耐烦听,打断他,“就算谢霆舟在本宫之前上奏,叶桢这些时日隐瞒天花也是实情。” 皇帝看完奏折,淡定许多,将奏折递给太监,示意他拿给大长公主看。 大长公主看完,心头更气了。 谢霆舟在奏折上说了老夫人为夺家权,命春嬷嬷拿染病巾帕害人的事。 祖母陷害孙媳,这是家丑,叶桢为顾老夫人颜面,加之老夫人坚称那是寻常痘病,而非天花,叶桢这才暂时封府,并让扶光及时去信谢霆舟。 谢霆舟也觉老夫人不会歹毒到要灭侯府满门,便让叶桢务必等他回来再说。 在此期间,府医确诊是天花,叶桢刚好知晓预防天花的法子,想趁机以身试险,成了,便将法子进献给朝廷。 谢霆舟对预防术很心动,若成对大渊来说,便是多了一重屏障,因而给了叶桢时间,想着等叶桢成功后再上报。 他来京的路上,已收到叶桢好消息。 也就是说,叶桢只是听大伯哥的令行事,女子以夫为尊,夫死则以夫家为尊,侯府如今只剩忠勇侯父子,而忠勇侯远在西北,叶桢只能听谢霆舟的。 她也没有不孝,而是在老夫人做下错事后,维护侯府名声,等谢霆舟或忠勇侯回京处置。 更没有不忠,她不顾天花危险,亲自种痘,只为献方于朝廷。 大长公主挑不出她的毛病,可人一旦记恨上一个人,决意要杀她时,越是受阻,越不甘心,连带着坏她事的人,她也一并恨上。 “谢霆舟身为朝廷命官,更当知晓天花对一个国家的危害,他却纵容叶桢……” “皇姑祖母,种痘术若行得通,这是大功。” 皇帝打断大长公主。 对一个国家来说,若能得到天花的预防术,叶桢和谢霆舟那点隐瞒就算不得什么。 他非但不能罚,还得赏。 叶晚棠眼珠子提溜转,她这几日都在找手札,却一无所获。 刚听皇帝说种痘,让她隐约想起来,叶惊鸿当时说的也是种痘。 怎么做来着,她努力回想。 好似是将人的手隔开,再将患者浓浆挤到伤口,让对方感染…… 对,应该就是这样。 心里有了盘算,她自告奋勇道,“陛下,臣女幼时也曾听母亲提过种痘术,臣女愿为陛下分忧,前往东市种痘。” 叶桢能做的,她也能做,绝不能让叶桢一人得了这功劳。 至于那方子,她眼下虽记不太清,但多拿几个人做实验,必定能成,叶晚棠信心满满。 第123章 寻死觅活博同情 叶惊鸿三个字在百姓心中很有分量,在皇帝心中亦然。 听说是叶惊鸿留下的法子,叶晚棠又很有信心的样子。 皇帝允了她的请求。 能多一种方法是好事,届时可两者择其优,亦或者互补长短。 虽抱怨做皇帝累,可哪个皇帝不希望自己在位期间,能有利国利民的建树,得百姓称赞。 叶晚棠本想着查到外地疫情,再进宫,但今日得知大长公主去侯府,她实在没按捺住。 结果大长公主也没能杀掉叶桢,希望落空,她实在遗憾。 好在,得了推行预防术的差事。 如皇帝所言,一旦成事,便是大功。 叶晚棠急于在东市立功,便先告退离宫了。 韩子晋完成谢霆舟交给他的任务,还急着去侯府了解女儿情况,也先离开了。 皇帝留下了大长公主。 忠勇侯府那边则让他们继续呆在侯府,待所有人安然无恙,种痘术成功后再开府出入。 安排好这些,皇帝看向大长公主。 “皇姑祖母,付江家的事,朕已经知道了,您节哀。” 他起身走下台阶,行至老公主面前,诚心劝道,“但尚未查证付江就是念溪姑姑的孩子,更无证据证明付家满门是忠勇侯所杀。 皇姑祖母,忠勇侯自小与朕一起长大,以朕对他的了解,他杀付家满门的可能性极小。” 皇帝看出大长公主今日是有意针对侯府,他不希望大长公主在民间和朝臣中威望过高,故而先前纵容她犯些错。 但没想到大长公主会如此偏执,竟到了要烧死叶桢的地步。 皇帝不愿忠勇侯府被大长公主针对。 也不愿老公主糊涂过头,将来后悔,才放下帝王身段,以晚辈身份劝诫,已是诚意十足。 可老公主却道,“老身知道陛下与忠勇侯有自小长大的情分,会替他说话。 可陛下,老身今日进宫,是为了大渊着想。” 她觉得皇帝在包庇偏帮忠勇侯,因而不愿承认自己是报复侯府。 皇帝见她听不进去,索性将侯府老夫人前些时日见付江的事说了。 “她才是付江的母亲,他们母子都在骗您。 且忠勇侯早已同朕说过,柳氏所生的三个孩子,都是付江的,而侯府老夫人知晓这一切。 若非付江是她的亲子,她怎能容忍付江如此折辱忠勇侯? 两人如此品性,皇姑祖母,他们的话不可信。” 如此推心置腹,他以为老公主能听进去,并想明白其中关窍。 结果险些被老公主气死。 老公主说,“陛下为了帮忠勇侯,竟编这些话哄老身。 老身知道您倚重忠勇侯,害怕老身对付他,陛下放心,私怨归私怨,老身心里最看重的还是大渊,是皇家。 大渊需要他,便是老身再恨他,也不会对他如何。” 到底是皇帝,也是有脾气的,他好心相劝,老公主不领情,皇帝也懒得费唇舌了。 丢下老公主,皇帝去了凤仪宫,同皇后一通抱怨,“朕今日算是知道老糊涂三个字是怎么来的了。 从前虽爱干涉朕,好歹还算明事理,如今是越老越糊涂了。” 他将头枕在皇后膝上,“气得朕头都疼了,快,帮朕按按。” 皇后却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一边替他按揉太阳穴,一边回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造化,陛下劝过了,将来她后悔便是她自己的事。” 皇帝察觉她异样,“你怎么了?” 他的皇后平日最是纯良宽厚,今日却是一副懒得管老公主死活的样子。 太反常了。 皇后不语。 “出什么事了?” 皇帝从她膝上坐起,“告诉朕,谁让你不高兴了,可是老二和老三,朕将他们叫进宫来给你出气?” 后宫无其他嫔妃,近日也无别的糟心事,皇帝觉得能气到妻子的便是两个逆子了。 皇后无奈,“孩子们很乖,没有气我,你别事事都怪他们。” “那究竟是怎么了?” 皇帝握着她的手,眼底担忧,“可是身体不舒服了?” 被问话的人缓缓摇头,转眸看向皇帝,“他回来了,从摘星阁拿走了血莲回阳丹。” 皇帝闻言,脸色顿时黑沉。 另一头,大长公主回府后,心腹送来一封信,“殿下,是付大人的信。” 付江住进了大长公主府,但大长公主并未明确认他为外孙,下人们不知该如何称呼,只得唤他一句付大人。 可付江当日离宫时就被皇帝撤了县令一职,加之今日种种,大长公主再听只觉刺耳无比。 她阖上眸子,吩咐,“念。” 信中付江说已如忠勇侯的愿,亲手挖了生父的坟,撒了他的骨灰,围观百姓无不指责,唾骂他。 他哭诉自小无母亲保护,受尽欺负,如今更是被忠勇侯折辱到无颜苟活,更思念惨死的妻儿。 来信只为辞别,愿大长公主保重身体,切勿为他伤心,并求大长公主允他死后与母亲葬在一处。 如此,等到了地下,他也是有母亲庇护的孩子,再不必受人欺凌。 大长公主睁眼,看向心腹,“他在卖惨,想博本宫的同情心?” 付江目的很明显,但心腹不敢言语。 老公主自说自话,“今日皇帝跟本宫说,柳氏那三个孩子都是付江的,还说侯府老夫人才是付江的生母。 本宫十五岁远嫁他国,世人都夸本宫大义,无人知晓我那未婚夫移情别恋,生出退婚心思,而我的皇兄仁昭帝,则有了让我和亲的打算。 母国瘟疫横行本宫未必能躲过,情郎背叛,帝王抉择无力扭转,本宫只能化被动为主动。 烧嫁衣退亲,自请和亲他国,为大渊换取解药,博一个美名,赌一赌皇兄的愧疚。 却无人知晓离家远嫁的路上,十五岁的少女哭肿了几次眼睛。 那个男人年纪足以做我的祖父,第一次躺在他身下时,本宫怕得瑟瑟发抖,几欲晕厥,本宫更厌恶他身上散发的腐朽味。 每次侍寝,本宫需得竭力克制,才能忍住不干呕。” 第124章 诉过往 大长公主缓缓后靠,重新闭上了眼睛。 “终于盼到他驾崩,本宫榻上又换成了儿子,那是个子承父妻的蛮夷之地,可本宫自小受的是从一而终的教导,学的是女训女德。 为了活命,本宫抛弃尊严,为丈夫的儿子生儿育女。 好不容易也熬死了那儿子,本宫费尽心思,千辛万苦带着一双孩儿回国。 求得不过是故国的安稳,不过是一双儿女承欢膝下,往后母子三人相依为命。 可本宫那伪善的皇兄,那该死的仁昭帝,既要做信守承诺的君王,又担心本宫有儿女会生出野心。 大长公主浑浊眼底蓄满泪水,“本宫的忆渊和念溪,陪着本宫走出了那吃人的蛮夷狼窝。 却在大渊,在本宫的故土,与本宫失散。 仁昭帝发动全民替本宫寻一双儿女,当真是好兄长,好舅舅,好一个仁君。 可这皇家还有满朝文武都是吃屎的,他们竟无人能寻到我的孩儿。 因为仁昭帝容不下和亲公主带回的孩子,却又要维持表面大度,他表面寻人,实则从中作梗,本宫当真是恨透了他。” 她脸色涨红,依旧闭着眼,可耷拉松弛的眼皮抑制不住的颤抖,有浑浊的泪水滑落。 枯木般的手指紧紧捏着椅子扶手,“本宫想活命,只能装聋作哑。 如今却是连死都不敢了,本宫怕下去见到忆渊兄妹,怕他们质问本宫,为何要带他们回来,既带了回来为何又护不住他们。 更怕他们质问,为何自己苟且偷生,却不去救他们。 付江出现,给了本宫弥补的机会,就算认错了,本宫去了底下亦可对他们说,本宫老了,认错了人,他们最是孝顺贴心,会原谅老母亲的。 可皇帝却要戳破真相,让本宫想骗骗自己都不能。 这个皇家当真是无情,没一个好东西,仁昭帝担心本宫作乱,将本宫高高架起,被世人称颂,本宫做了一辈子明事理的大长公主。 如今都黄土埋到脖子了,他的孙子,当今陛下还要求本宫清醒明理,何其残忍。 他说付江不是本宫的外孙,那本宫的外孙又是谁? 忠勇侯吗? 可他是皇帝的心腹。 皇家的话,本宫还能信吗?还敢信吗? 他谢邦当真是念溪的孩子,还是皇帝不愿本宫找到亲孙,故意将忠勇侯推到本宫面前? 本宫当真是理不清了……也赌不起了……咳咳咳……” 说着说着,她咳得厉害,似喘不过气来,心腹忙道,“殿下,您别难受,属下给您叫医。” 老公主阻止,“不必,本宫还死不了。” 咳停后,她又露出一抹讥讽,“仁昭帝给本宫四名皇家暗卫,明为荣耀,实则监视。 可他做梦也没想到,本宫会这般长寿,后头的皇帝们将他的话当真了,又见本宫身后无子嗣,真就将本宫当老祖宗供着,那些暗卫也真正成了本宫的人。 可是,玉佩一出现,皇家又坐不住了……” 她长长叹口气,吩咐道,“你秘密去青州,好好查一查,本宫的念溪当年究竟经历了什么。” 付江和侯府老夫人既有了那么一套说词,说明她的念溪的确是在青州出的事。 心腹不解,“殿下,何不直接审一审那侯府老夫人?” “本宫信不过,万一她也是皇帝的人,万一付江当真是念溪的孩子……” 顿了顿,她又道,“西北也派人过去,盯着忠勇侯……别……别伤了他。” 她到底也怕皇帝说的是真的。 老公主阖眸不再说话,心腹领命下去。 忠勇侯府内。 谢霆舟请御医接手了老夫人。 一是因为府医太累了,二则是老夫人浑身无一块好皮,如今醒了,疼得对府医破口大骂。 叶桢和谢霆舟都听不下去。 老夫人是个欺软怕硬的,换了御医,皇帝的人,她不敢骂了。 只哼哼唧唧要叶桢伺候,到这地步,她还是想着磋磨叶桢。 叶桢自不会理会。 她有很好的借口,太医院院首冯星要与她探讨种痘术。 崔易欢倒是主动,但她种了痘,脸烧得红红的。 无人跟老夫人提种痘是怎么回事,老夫人稀里糊涂,以为崔易欢是被感染了天花。 吓得将她骂走了。 崔易欢扶在门边咳嗽,有气无力,“老夫人,侯爷不在,妾当替他照料您的。 您放心,妾这问题不大,过几日便好了。” 老夫人吓都吓死了,根本不信崔易欢的话。 她本就半死不活了,如果再被崔易欢感染,只怕命就没了。 忙道,“老身不用你伺候,你离老身远些便是孝道。” 崔易欢很无奈,“老夫人,妾身这是种痘后的轻症,真的没事。 澜舟少爷那里也是,无论少夫人和妾怎么劝说,他们就是不信,不肯种痘。 老夫人,要不妾将澜舟少爷请来,您帮忙劝劝吧……咳咳咳,种痘不会死人的……” 老夫人觉得她都要咳死了,想也不想拒绝,“澜舟好好的,你们不许碰他。” 她醒来后,叶桢就告诉她,大长公主要来见她,自然也说了要见她的原因。 得知付江妻儿全被杀,老夫人直接晕了过去,又被谢霆舟一针扎醒了。 付江心狠,要杀她这个母亲灭口,可付江的孩子却都是她的孙儿。 孙儿被害,老夫人很伤心,如今她就剩谢澜舟这一个宝贝疙瘩了。 故而看了崔易欢的情况,她是如何都不肯让谢澜舟涉险的。 同时心里怨恨上了付江。 怨他歹毒,不顾母亲死活,连儿子也不顾。 崔易欢懒得管老夫人复杂心思,得了她的准话,去了谢澜舟的院外。 御医见侯府众人种痘后反应良好,得知谢澜舟院子的人还没种,便来劝说。 但谢澜舟的乳娘是付江的人,对叶桢有敌意,不信任她,故而撺掇谢澜舟拒绝。 御医不死心,很想亲自种一种痘,极力劝说,双方僵持不下。 崔易欢同御医道,“大人,您辛苦了,但我家老夫人不同意澜舟少爷种痘。” 主家不同意,御医没有强制的道理,只得遗憾离开。 崔易欢看着谢澜舟,缓缓展了笑颜。 她狠毒了老夫人和柳氏,但没想过迁怒谢澜舟这个小孩。 可谢澜舟自己要作死,她只能成全。 这也是叶桢的意思。 她们想要看付江和老夫人自食恶果。 第125章 崔易欢说秘密 崔易欢从谢澜舟的院子离开后,便到了梦华轩。 她没进屋,亦没让人去叫叶桢。 叶桢在前院带着冯星记录众人种痘反应,崔易欢在她院中等了近一个时辰,叶桢才知晓。 她身上的疹印已经散了,她完全恢复了,精神极好。 得知崔易欢找她,叶桢回了梦华轩,“崔姨娘寻我何事?” 崔易欢自石凳上站起,“少夫人可否与我去水亭说话?” 水亭四面环水,无人可窃听。 叶桢颔首,约莫猜到她要说什么。 果然,崔易欢开口道,“少夫人应看出我对老夫人的恨意了吧?” 叶桢点头。 她继续道,“几个月前,我梦到了忠勇侯府娄夫人,在产房被她的婆母活活闷死的场景。 之后,断断续续,我又梦到了许多,都是娄夫人生前之事。 梦太真实,以至于我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崔易欢,还是娄听兰。 因而得知老夫人有意为世子择妻,我想趁机入府,得少夫人相助,我如愿以偿。 入府这些日子,我越发将自己代入娄听兰,想为她报仇,想守在她的儿子身边。” 她还是没敢将自己重生之事告知叶桢,依旧用了梦这一说。 但在叶桢面前,比对忠勇侯坦诚许多。 她笑,“少夫人,这听起来是不是很荒谬?” 叶桢想说一点不荒谬,不过这也是她的秘密,她问道,“父亲也知道吗?” 她先前好奇,忠勇侯为何会留下崔易欢,可纳进府后,他并未真正将崔易欢收入房中。 崔易欢便将自己同忠勇侯说的话告知了她。 “人心易变,我不知侯爷对娄夫人还有多少真情,因而我同他撒了谎,但我并无害他之心,还请少夫人替我保密。” 叶桢应了。 心里则在想,忠勇侯未必不知崔易欢在撒谎,所以,才将她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你今日寻我来,可是要我将娄夫人被害真相透露给兄长?” “是。” 叶桢不解,“你为何不亲自告诉他?” 崔易欢苦笑,“近乡情怯,我所经历之事过于玄乎,霆舟生来没和母亲相处过一日。 他受尽苦难时,身为母亲却未能给他该有的庇佑。 如今不敢奢望他对母亲有多少母子情分,只想远远看着,盼着他余生安康,莫要再对老夫人心慈。” 她如今在崔易欢的身子里,一个十九岁的姑娘,比她的霆舟还小上几岁。 要让霆舟认她,实在是为难了她的霆舟。 她不贪心,只要孩子好好的,能陪在他身边,她便心满意足。 何况,她如今是忠勇侯妾室,父亲的妾室与儿子过近,只会给霆舟带来麻烦。 叶桢见她方方面面考虑到了,心头五味杂陈,“好,我寻机会告诉兄长。” 她没法告诉崔易欢,谢霆舟涉险入大火,还有一重原因,便是替真正的世子博得孝名。 两人感情大抵是实在好,他总是无时无刻替真正的世子考量。 世子从前被污蔑不孝,他便要让世子孝名永存。 可他却无法替世子认母。 叶桢又问了一些娄夫人被害的细节。 崔易欢说出秘密,心头松快许多,她真诚道谢,“少夫人,谢谢你。” 叶桢想到她真正的身份,笑,“私下便唤我的名字吧。” 谢霆舟不是真正的世子,可崔易欢身体里的芯子却是侯府原配夫人,是长辈。 崔易欢也愿意与叶桢亲近,“好,那往后我们私下便以名字相称。” 重生后,她便关注侯府,自然也知晓了叶桢前后变化。 尤其叶桢对柳氏和老夫人他们的恨意,她心里对叶桢同样有猜测,可什么都没问。 叶桢喜欢她的边界感,接触这些时日,也知崔易欢对自己没恶意,更没为报仇丧失良知。 她们是同类人,叶桢对她颇有好感。 如今更多了份心疼,她状似随意道,“王老夫人很关心府上,得知侯府有瘟疫,必定担心。 等能出去后,我想去庄上看望她老人家,同她说明府上情况,省得她担心,我在京城没什么朋友,你可愿陪我一道去?” 娄听兰自小在姨母身边长大,在她心里王老夫人好比亲娘,重生后,她早就想去见见王老夫人,却苦于没机会。 叶桢将机会送到她跟前,她高兴应道,“好,我同你去。” 心里明白叶桢好意,同时更加确定自己对叶桢的猜想。 只有同为重生之人,才能超乎常理地猜到彼此经历。 但两人都默契的心照不宣,这边叙着话,下人来报,王老夫人身边的丫头桃枝在府门外。 如叶桢所言,王老夫人得知侯府天花后,不放心,派桃枝过来问问情况。 叶桢亲自到了府门口,将府上情况告知桃枝,请她转告王老夫人切勿担心,世子亦很好。 刚说完,谢霆舟便过来了。 “桃枝,同姨祖母说,我一切无恙,请她务必保重身体。 近些时日,庄子的人别随意出门,亦别轻易放人进庄,我会派些人去庄子护着。” 桃枝听他们说话中气很足,放心的回了庄子。 叶桢回屋后,谢霆舟跟了来,叶桢将崔易欢的话转给了他。 确定她就是好友母亲重生,谢霆舟对崔易欢没再那么疏离,遇到会点个头打招呼,偶尔府上有事,叶桢带着她一起时,会与她说几句话。 崔易欢只觉幸福无比。 日子一日日这样过去,府上种痘的情况也越来越好。 可叶晚棠那边却很糟糕。 她的法子不见效,竟死了人,幸好她谨慎,先寻了几个乞丐试验,因而事情没有传出去,但皇帝却派人来问进展。 皇帝派来的御医正是叶晚棠的人,她气恼,“我明明记得就是那法子,怎么就失败了呢。” 御医姓李,被叶晚棠抓了把柄,一直为她所用,见叶晚棠没成效,也急,“听闻侯府那边情况很不错,要不探探他们是怎么做的?” 侯府在叶桢管家后,连平常消息都探不到,这样机密的事,他们又怎能得知。 何况,府外还有禁军把手,谢霆舟也在府上。 除非…… 叶晚棠眼睛晶亮,对御医道,“你去同陛下申请入侯府,陛下定然同意,届时,你设法将法子传给我……” 第126章 恋人间的小情趣 医者对医术痴迷,想要参与天花预防术,皇帝没有拒绝。 李御医顺利进了侯府。 但他新来的,侯府该种痘的已经种上了,不肯种的依旧关着院门拒绝。 因而他只能同别的御医旁敲侧击,探听如何种痘,但叶桢只将具体法子告知了府医和院首冯星,其余人并不知细节。 倒是他的举动引起叶桢和谢霆舟的注意,谢霆舟当即让府外的护卫查了他。 得知他是叶晚棠的人,进府前刚见了叶晚棠。 连带着将叶晚棠治死乞丐的事,也查了出来。 “此人卑劣,她想同你抢功。” 谢霆舟眸色阴沉。 “将军府的荣耀滋养出了她的野心,她也见不得我好。” 叶桢为难,“他让李御医入府偷种痘术,我们不透露,以她贪功的性子,定会继续找人做实验,伤更多无辜性命。 可透露给她,我又不甘心。” 叶晚棠抢她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如今连种痘术都要抢,凭什么呢? 谢霆舟便觉血缘这种东西真的奇妙,叶桢没有被叶惊鸿养过,可她却长成了叶惊鸿的模样。 叶惊鸿敬畏生命,从不会轻视百姓性命,叶桢亦如此。 她若狠心些,故意透露错误的法子给叶晚棠,叶晚棠定会犯下大错。 可这代价便是东市百姓感染天花,叶桢不愿坑害无辜性命。 谢霆舟摸了摸叶桢头顶,“我派人盯着,他递不出消息,叶晚棠也抢不了你的。” 在权贵眼中,百姓性命如草芥。 为了攻击敌人亦或达到自己的目的,填几条人命进去,对他们来说是再寻常不过,甚至觉得理所当然的事。 谢霆舟自小见多了,深恶痛绝。 叶桢有慈悲心,谢霆舟觉得这样的她才是鲜活的人,是自己想要相伴一生的妻子。 他愿意护着她这份良善。 叶桢却瞪他。 “别摸我的头。” 自打两人心意相通后,谢霆舟仗着身高优势,常喜欢摸叶桢的脑袋。 大掌盖在头顶时,叶桢总有种他在摸宠物的感觉。 她的瞪眼在谢霆舟看来,是女儿家在心上人面前的一点小脾气,他很喜欢。 同时总想起他先前养的那只狐狸,矜贵又傲娇,还聪明伶俐,值得被小心翼翼地呵护。 闹脾气时,则需要好生哄着。 “我错了。” 他眉眼弯弯,赔笑认错。 叶桢不依。 谢霆舟只得弯腰,让叶桢报复性地将清贵的世子爷揉成了鸡窝头,才肯罢休。 这是他们之间的小情趣,谢霆舟甘之如饴。 邢泽第一次见觉得震惊,他家主子尊贵无双,竟有人敢在他头上做窝。 看多了,便觉得实在没眼看,但却养成了随身带梳子的习惯。 每到世子的大脑袋乱糟糟时,他会默默递上梳子。 谢霆舟便磨着叶桢替他重新挽发,两人黏黏糊糊地叫邢泽牙酸,连挽星都觉得好似从不认识谢霆舟一般。 今日亦是如此。 叶桢自己造的窝,自己梳,手上边动作,边同谢霆舟说回叶晚棠的事。 “将人困住,得把叶晚棠害死乞丐的事捅出去。” 省得叶晚棠再去害人。 若不是叶晚棠占了她的身份,叶家夫妇将她丢去南边庄子,小时候吃不饱穿不暖,叶桢觉得自己身高绝不仅于此。 母亲是典型的北方高个,以她的眼光当也不会找个矮个子男人。 那自己长成南方小土豆,就是叶家三口造的孽。 “叶正卿应在外养了外室,你让人查一查。” 这个仇得一起报,她现在出不去,就让谢霆舟代劳了。 其实叶桢虽不及北方女子高,却也不算矮,且她身段曼妙,玲珑有致。 只是谢霆舟个子格外高,两人在一处时,便显得她娇小可爱,有种小鸟依人的感觉。 谢霆舟笑眯眯应着,使命必达。 李御医被抓了起来,交给了院首冯星。 他近日多番打听,冯星也留意到了,种痘术暂未公开前,就是秘方,医家最忌讳的便是偷学。 冯院首以太医院除名,李家永世不得行医为恐吓,让李御医交代了实情。 得知是叶晚棠唆使的,不必谢霆舟开口,冯星便让禁军将事情转述给皇帝,并请皇帝终止叶晚棠在东市种痘的差事。 都需要来忠勇侯府偷师了,可见叶晚棠的方法失败了,亦或者她根本没有办法。 让她弄下去只会坏事,一旦有人因种痘术死了,百姓不知情,说不得还会惧怕侯府的种痘术。 而侯府的情况真的叫他惊喜,无人死亡,种痘的也都是轻症,估摸着再有个一两日,侯府便能恢复正常。 行医几十年,能见证天花被预防,是他万分期盼的,决不能让叶晚棠一颗老鼠屎搅了一锅粥。 想到叶晚棠在皇上面前信誓旦旦的样子,冯星蹙了蹙眉,对禁军多说了一句。 “叶家姑娘只怕并没什么预防术,要不然先前时为何不提。” 却在听说侯府有了法子后,才揽差事,功利心太强。 他知道这话会一字不差传给皇帝,希望皇帝也明白叶晚棠的恶劣,及时阻止。 可他还是晚了一步。 叶晚棠让李御医进府的同时,并没停止拿活人实验。 割开健康人的伤口涂抹痘浆失败后,她觉得可能是乞丐身体底子差,又让人去城外抓了两个壮年男子。 本以为是寻常百姓,没想其中一人竟是王御史的小舅子方砚同。 方砚同在翰林院任职,出去游历一年,归来后想将云游途所见编纂成书。 觉得家里不够静心,便去城外乡下租了个小院,连下人都不肯带,生活无人打理,他整个人乱糟糟的,看起来便似乡下老光棍。 方夫人挂念丈夫,没忍住去看他,却发现人失踪了。 而叶晚棠害怕天花,不敢将人抓到将军府,直接关在了城外的破道观里,只让两名护卫在外看守。 方家循着踪迹找到方砚同时,他已经染上了天花,烧得人事不知。 那两护卫警觉,提前逃了,却被谢霆舟的人给堵住了。 护卫受不住审讯,吐出了叶晚棠。 叶晚棠刚收到外地的消息,已经知道哪里爆发过天花,正欲进宫,方家扭着两护卫找上了门。 第127章 师父现身,暴打叶晚棠 方家从方砚同的曾祖父起,便在翰林院任职,算是翰林世家。 不少学子得知后,纷纷跟去了将军府,讨要说法。 “怎么会抓了方家的人?” 叶晚棠有些慌,在府中冲护卫头领大发脾气。 护卫头领垂头。 他没亲自去抓人,只吩咐了底下人去办,谁能想到那方砚同好好的府邸不住,会去村上住破屋。 可眼下说这些也没用,还得想解决之法。 “听说方老大人和王御史进宫了,小姐,这该如何是好?” 等他们在御前告状,只怕皇上会责难小姐。 叶晚棠怎会不知,她绞着帕子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后,低声吩咐了婢女什么,让她从后门出去。 而后看向护卫头领。 “是你想为我分忧,此事我不知情。” 护卫头领大惊,小姐这是要他承担一切,他忙要求饶,“小姐……” 叶晚棠打断他,“方砚同还没死,我好,才能保住你。 此事过后,我会给你们卖身契,放你们离开,你的儿子们将会脱离奴籍,可科考,可行商。” 她想到了叶桢用自由身诱惑下人,照猫画虎。 护卫头领没得选。 叶晚棠又拖延了一会儿,才将护卫头领带到了方家人面前。 她与护卫头领一起跪下。 “晚棠想为天花出力,可回家后竟找不到母亲留给我的手札。 得知我记不清母亲当年说的法子,他竟擅作主张找了两人实验。 是晚棠御下不严,连累了方大人,可他也是为了替我分忧,所有错晚棠一力承担,要打要杀晚棠绝无怨言。” 她没有狡辩,当众跪了下去,又护着下人,而她的初衷本也是为了预防天花,有些学子便觉她有担当,觉得她说的可能是真的。 方家来的是方砚同的兄嫂和夫人。 叶晚棠要给东市种痘的事,他们也有耳闻,却不见推行。 如今在破道观找到方砚同,他们猜到是叶晚棠对此事没把握,才抓了人先做实验,事发才推给下人。 可他们是斯文人,心中再气,也做不出当众厮打叶晚棠的事。 但王御史家的可顾不得那么多,她急匆匆赶来,一巴掌打在叶晚棠脸上。 “别跟老娘来这套,堂堂一品将军府自有他的规矩,若非你指使,下人怎敢胡乱抓人。 你好贪功,却无能,在我弟弟之前,已拿乞丐做了实验。 失败后才又指使李御医去侯府偷学,李御医被抓了现行,他都承认了,冯院首也上报了。 叶姑娘,别拿别人当傻子,今个儿我把话撩在这里,若我弟弟有事,我今日非撕烂了你不可,省的你给叶将军丢人现眼。” 叶晚棠被打,颜面尽失,但她更多是害怕。 王夫人怎么会知道乞丐的事。 嘴上却是反驳,“我不知乞丐的事,我最近都在忙着找母亲的手札。 那是母亲留给我的嫁妆,上头记载着天花的防御术,母亲叮嘱我要传下去的,可它却被偷了。” 乞丐的尸体已经被烧了,他们没有证据的。 叶晚棠如此想着,便见先前出去的婢女朝她微微点头。 她站起了身,“夫人打也打了,还想要做什么,晚棠都会承受,但现下晚棠有要事要进宫上报陛下。” 恰好皇帝也正宣她进宫,方家众人便也跟着进宫了。 与此同时,城外有两队人先后进城。 走在前头的是付江,他带着对忠勇侯满腔的恨意,还有念溪的尸骸,又回到了京城。 原想在大长公主面前好好哭一场,却得知,大长公主刚刚进了宫。 忙打听因何事,下人说不知,他便又问起侯府的情况。 听说侯府天花没死人,也没传到外头,就是老夫人被火烧了,但性命还在,他有些失望。 而侯府所有种痘者都无恙,已到了可开门的日子,谢霆舟带着冯星和禁军头领去了老夫人的屋中。 “陛下要查天花来源,满府下人皆作证,那巾帕是你指使春嬷嬷所为。 故意散播天花,乃死罪,还请如实告知巾帕来处,否则,我怕是护不住你。” 得知是谢霆舟不顾生死进火救她时,老夫人很震惊,谢霆舟又请御医为她看诊。 老夫人便觉谢霆舟虽嘴上不饶人,到底还有些人性,关键时刻,知道护着祖母。 而相比之下,付江那个逆子…… 虽恶毒,可到底是自己儿子,就在老夫人想继续隐瞒时,谢霆舟又道,“大长公主认定付江满门是侯府所为。 付江刚回京,大长公主就进了宫,侯府落了这样一个把柄,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你若实在不愿说,只能让禁军带你入宫。” 老夫人心头大怒,她是侯府的人,老公主和付江要对付侯府,便也包括她。 她都这样了,付江还不肯放过她。 气怒之下,她指认了巾帕是付江所给,却没提与付江的母子关系。 谢霆舟不急,得了她的供词,带着叶桢进宫了,冯星和禁军头领一道。 他们到时,叶晚棠也刚到。 叶晚棠抢先开口,先是认罪,说辞还是同方家说的那一套。 旋即立刻转话题,“陛下,臣女发现温州一带爆发天花,已死伤无数。” 她企图用发现疫情的功劳,掩盖方砚同的事,同时转移皇帝注意力。 和大面积爆发天花相比,她那点事就不值得皇帝关注。 皇帝闻言,果然神色凝重,“当真?” 他并未收到温州那边的奏报。 叶晚棠笃定,“臣女在温州有商铺,消息可靠。” 她还有更多消息,不过事关付江,她选择隐瞒,以此要挟大长公主。 见大长公主果然如她要求的那般进宫,叶晚棠又道,“陛下,天花不可惧,臣女母亲生前留下了预防的法子。” 她突然指向叶桢,“可桢表姐却偷走了母亲留给臣女的手札,将母亲的预防术占为己有。” 叶惊鸿是个很稳妥的人,她既写了手札要留传下来,里头的法子就不可能无效。 只能是自己记错了,而叶桢说与母亲有书信往来,还得她传授兵法。 叶惊鸿那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定然也传授了她预防术。 那些本该是她的,她得不到此功劳,叶桢也休想得到。 叶桢曾在将军府居住,她说她偷盗,就是偷盗。 话毕,她转头看向大长公主。 老公主厌恶被叶晚棠要挟,可她同样不喜叶桢。 “老身不曾听闻侯府少夫人学过医,却预防了天花。 若是叶将军的法子,那便说得过去了,叶将军是有大能耐的人。 只是,这世间母亲,有什么都是留给自己女儿的,少夫人这般行窃确实不妥。” 她替叶晚棠坐实叶桢行窃。 叶桢料到叶晚棠会有此污蔑,并不慌张,正欲开口。 便见一道素白身影踏风而来,她足尖轻点地面,身姿如柳絮轻盈,一支雕琢精致的玉簪斜插高耸发髻,臂间披帛无风飘动,似菩萨下凡。 是浮光掠影!师父独门轻功,唯有十万火急时她才会用上。 叶桢红了眼,“师父。” 殷九娘眼波流转,嗔了她一眼,“没出息,边儿去。” 随后同皇帝行了一礼,殷九娘弯唇轻笑,“请陛下恕水无痕失礼,给民女片刻时间,先教训教训家中不懂事的晚辈。” 她自爆探子身份,皇帝颔首。 其余人都听到叶桢那声师父,叶晚棠也不例外,她理所当然以为殷九娘要教训的是叶桢。 虽不知缘由,但叶桢挨训,她高兴。 可嘴角还没扬起,啪的一声轻响在耳边响起,随即是脸火辣的疼痛。 是殷九娘催动内力,用披帛给了她一耳光。 “你凭什么打我?” 又是啪的一下。 殷九娘冷笑,“打完我自会告诉你,为何打你。” 其余人皆好奇,可人家是得了皇帝允许的,无人敢上前阻拦。 叶晚棠想叫骂,披帛浮动,扇在脸上又快又痛,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在她的脸肿成猪头时。 殷九娘长袖一卷,直接将她丢出了议政殿。 叶晚棠狼狈的趴在地上,还没起身,披帛再至,竟是似棍棒一下下打在她臀上,周围宫人禁军皆是见证者。 叶晚棠羞愤欲死,嘶吼出声,再问,“你凭什么打我。” 第128章 取消叶晚棠婚约 殷九娘收了披帛,慢条斯理道,“因为你该打,竟敢对陛下撒谎,藐视皇权,陷将军府于不义。” 叶晚棠问的不是这个,“你胡说,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算我哪门子的长辈。” 殷九娘捋了捋耳边鬓发,轻笑,“你费尽心思到处寻我,却不知我是谁,当真有意思。” “你是殷九娘?” 叶晚棠最近寻的女子,只有与叶惊鸿交好的殷九娘。 刚刚这人自称水无痕,叶桢又唤她师父,她才没将两人想到一处去。 怪不得殷九娘会给射姑来信,让她关照叶桢,原来她竟是叶桢的师父。 殷九娘啧啧摇头,“你这脑子当真不及你母亲万分之一。” 叶晚棠最讨厌别人说她不像叶惊鸿,又被当众打屁股,身上痛得要死,还梗着一口气。 “你不过是我母亲的寻常朋友,算我哪门子长辈,你分明就是替叶桢打我。” 她哭嚎,“陛下,母亲战死,臣女孤苦多年,如今这江湖女子竟敢在皇宫对臣女动用私刑,还请陛下替臣女做主啊。” 大长公主亦道,“陛下,今日说的是疫病大事,此女却进宫胡搅蛮缠,耽搁国家重事,实乃大不敬。” 按大渊律,大不敬之罪,轻则流放,重则凌迟处死。 殷九娘来的路上,已经听谢霆舟的人说了大长公主针对叶桢之事。 她笑盈盈朝大长公主行了一礼,眼底却寒芒乍现。 “和义大长公主烈火焚嫁衣,孤身赴戎机,忧国忧民,心怀苍生,当是慈悲如佛陀,怎的动不动就想置人于死地。 民女可是请示过陛下的,难道是民女在东梧呆了几年,我大渊如今是大长公主做主了?”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大长公主眼底杀意汹涌,身子却是跪了下去,“陛下恕罪,老身绝无此意,不过是忧心天花之事。” 皇帝没叫她起。 老公主最近蹦跶的太厉害了,的确欠收拾。 谢霆舟上前,“陛下,臣今日亦收到温州有天花的消息,叶桢在府上种痘成功,臣便将她带进宫来为陛下分忧。” 叶桢也上前,“种痘之法,民妇的确是从姑母的手札所学,已详细将操作办法告知了冯院首。 府上众人种痘后的各种反应以及应对之策,民妇也都详细记载成册。” 她双手奉上那本册子,皇帝示意陈伴君去取。 “我就知道是你偷走了母亲的手札。” 叶晚棠忙道,“陛下,那是母亲留给臣女的,却被叶桢盗取。” “叶晚棠,手札并非是我偷盗所得。” 叶桢沉声,“反倒是你,口口声声说那是姑母留给你的,那你可记得里头内容?” 叶晚棠当然不记得,否则怎么会失败。 便听叶桢道,“既是亡母留给你的重要之物,当珍视,频繁翻阅,甚至倒背如流,你又怎会不清楚上头内容? 姑母清楚记载,用新鲜痘浆种痘,病毒不曾灭活,致死率极高,这是错误手法,姑母用朱笔提醒,万不可尝试。 可你却将此法用在乞儿身上,可见你并未仔细看过手札。 而这手札在我十岁时,便到了我手上,你说我偷盗,证据何在?” 叶晚棠恨极。 原来当初叶惊鸿是提醒她不可用此法,她年纪小,记忆模糊,只记得叶惊鸿重复多遍,就以为那才是种痘术。 结果落得如此地步,丢尽脸面,都是叶惊鸿的错。 她狡辩,“我才是母亲的女儿,母亲亲口说要将手札给我留存,怎会给你。 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母亲赠于你的,分明就是你偷的。” “我呀!” 慵懒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殷九娘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就是那个证人呀。 桢儿对兵法有兴趣,惊鸿书信教导她,我嫌惊鸿书信不够快,亲自跑了趟,将她的兵书都背去了南边,那手札便混在其中。 得知拿错了,我欲还给惊鸿,惊鸿却道这是天意,将手札送给了桢儿。” “不可能。” 叶晚棠不愿相信。 殷九娘冷哼,“你自小不学无术,吃不了一点苦,惊鸿有心教导,你各种理由推脱。 惊鸿失望至极,东西留给你,说不得那日就被你烧了,或是弄丢了。 给了桢儿,说不定还能造福苍生,这不是就用上了么,还是惊鸿有先见之明。” 叶晚棠不甘失败,她看向大长公主,想让她帮忙说话。 大长公主沉了脸,可想到叶晚棠手里的把柄,还是开口,“你是叶桢的师父,自是帮着叶桢……” “不对,不对。” 殷九娘摇了摇手指,打断老公主,“除了是叶桢的师父,我还是将军府的夫人,叶晚棠的长辈。” 她不紧不慢从袖中拿出一张婚事,呈于皇帝。 “陛下,当年民女比武招亲,叶惊鸿扮作男儿,接了民女的绣球,写下这婚事,还去官府盖了印。” 她缓缓笑开,“所以,依照律法,民女是叶惊鸿的妻,也就是她叶晚棠的长辈。 惊鸿如今不在,我自该替她好生管教长歪的孩子。” 殷九娘款款走到大长公主面前,“公主殿下,这是将军府家事,您老人家就莫要插手了。” 哼,为老不尊,敢欺负她的桢儿,再敢多言,她必捅她老底,撕了她这张皮。 众人闻言瞠目结舌。 女子取女子为妻,实属荒唐,可盖了官印的婚事又是受律法保护的。 若按婚书看,殷九娘还真是叶晚棠的长辈。 叶桢也震惊的微微张了嘴,她只知师父和母亲关系极好,但师父从未同她说过这桩事。 殷九娘看着自己的傻徒儿,忍住揉她脑袋的冲动,歪头轻轻眨了眨眼。 随即,她看向谢霆舟,两人视线相对,殷九娘抬了抬下巴。 又转向皇帝,“陛下,晚棠欺君,又轻贱人命,身为长辈,实在没脸再让她做皇家媳,还请陛下收回她与太子的婚事。” 一直做看客的王御史和方家人,忙附和,悉数叶晚棠最近所犯之事,斥责她不配为太子妃。 谢霆舟亦拱手,“太子多年不归,说不得就是不愿娶叶晚棠这样的女子为娶,才不敢回。 叶将军泉下有知,若知自己的女儿长出这副德行,只怕也盼着能取消这门婚事。” 叶晚棠一听,天都塌了,忙眼神示意大长公主帮她,否则她就拉着付江一起下地狱了…… 第129章 棺材板盖不住 “陛下,今日首要任务是温州的天花,其余事可容后再议。” 大长公主只得再次以国事为借口,替叶晚棠解围。 有些事只要当场没拍板,便有转圜余地。 “眼下温州天花爆发,若不及时处理,恐会以极快速度蔓延,且温州隐瞒不报,说不得其他地方已有感染。” “天花一事,已有预防之策,陛下自会下令推行,并及时隔离医治患者。” 谢霆舟反驳,“而太子乃一国储君,其妻品性关乎国家安稳,同样重要。 叶晚棠草菅人命,若不惩治,难以平民愤。” 方老翰林跪下,“陛下,我儿如今感染,生死难料,还请陛下给他一个公道。” 王御史跪下,“此女德行有亏,不配入皇家,还请陛下取消婚约。” 叶晚棠摇头,“陛下,臣女愿受其他惩罚,愿改过自新。 这婚事是母亲替臣女应下的,母亲如今已不在,若臣女连她为臣女定的亲事都没了,臣女愧对母亲。” “如今知道拿你母亲说事了,往日怎么不见你遵循你母亲教导。” 殷九娘哼道,“若你母亲泉下有知,知道你做的这些破事,棺材板怕是都盖不住,早就自请退婚了。” 她拱手行江湖礼,“陛下,我如今是她唯一长辈,她的婚事我能做主,还请陛下允民女请求。” “你那婚书如同儿戏,大渊从未有过这般例子。” 叶晚棠眼底充满恨意,“你不是我的长辈,亦做不了我的主。” “在姑母之前,大渊亦不曾有过女将军,这婚书是盖了官印,便是作数的。” 叶桢淡淡道,“这世间没有人做错了事,不需要付出代价。 你先是施粥用陈米烂米不顾百姓死活,现在为贪功又用活人做实验。 如今丢的是姑母的脸,将来入了皇家,丢的便是皇家的脸,是整个大渊的脸。” 皇帝觉得叶桢此言有理,便不着痕迹看向了屏风后,见屏风后的人点头。 他正欲开口同意退婚,便听大长公主厉喝,“够了,疫病当前,你们不想着替陛下分忧,还执着于私人恩怨。 叶将军早年亡夫,又为大渊出生入死,疏于对孩子的教导。 可叶姑娘再不济,也是功臣之女,她的婚约是陛下对她母亲功绩的恩赏。 如今,你们这么多人联合欺负一个孤女,是要抹去叶将军昔日对大渊的贡献吗? 若将学子们知晓,误以为陛下刻薄寡恩,岂不是陷陛下于不仁不义?” 她说得大义凛然,实则是看出皇帝动摇,故而以君王名声提醒皇帝。 叶桢便觉老公主虚伪无比,可见她并非民间所传的那般大公无私,也怪不得她会包庇付江之流。 正想怎么让她闭嘴,殷九娘笑着开了口,“大长公主的意思是,只要父母有功,孩子便可随意犯错? 怪不得大长公主会仗着自己的功绩,包庇付江。” “大胆刁民,休得胡乱歪曲本宫意思。” 大长公主脸色黑沉,最近诸事不顺,遇到的也都是些不给她情面的人,让她很是不悦。 同时也恼恨叶晚棠,竟敢用付江要挟她,让她这皇家尊长自降身份与人打嘴仗。 可她被捧惯了,早已养成不服输的性子。 “付江之错,本宫已替他承担,休得在此胡搅蛮缠。” 她不承认包庇。 “殿下不是这意思便好,学子读圣贤书,有辨别是非的能力,并非糊涂虫。 叶晚棠犯错,陛下依法惩治,乃明君行径,学子们只会歌颂。” 谢霆舟同样懒得打嘴仗,“既然大长公主急着天花一事,那微臣便说天花。” 他朝皇帝拱手,“陛下,微臣还查到,青州辖内的一个村庄几个月前曾爆发天花。 但满村一夜之间被山匪屠戮焚烧,整整二百三十一条性命,无一幸免。 有村上亲戚欲为他们抱不平,状告官府,则也被屠杀家中。 连番死人,百姓害怕,再不敢对外言此事。 付江身为青州县令,辖内有天花隐瞒不报,满村被山匪屠杀焚烧他亦瞒下不奏,此乃渎职,是欺君。” 叶晚棠身子一抖,谢霆舟怎么也知道这事。 事情被他抖出来,她还拿什么要挟大长公主。 她看向大长公主,见她整张老脸都耷拉,每根皱纹都承载着怒意。 叶晚棠瘫在地上,她知道自己再也靠不上大长公主了。 甚至还有可能被大长公主记恨,以为是她的行径透露了付江的事。 她头一歪,佯装昏了过去,只求降低自己存在感,先躲过这一劫。 大长公主沉郁地看向谢霆舟,“付江已满门被杀,独留他这残破之躯,你还要如此赶尽杀绝?” 谢霆舟,“微臣身为武德司指挥使,监察各地乃微臣职责所在。 而微臣祖母亦亲口指认,侯府天花乃付江所为,冯院首与禁军头领皆是见证。 焚村一事是否属实,前往青州一查便知,微臣不过履行职责。 倒是付江一直不放过侯府,竟妄图用天花害我满门,大长公主身为他的长辈,该给侯府一个交代才是。” 他又看向皇帝,“陛下,微臣怀疑村子被屠一事,乃付江所为,为的就是掩盖天花。” 说怀疑,他心里已然笃定,就是付江让人扮作山匪所杀。 未免皇帝以为是侯府针对付江的私怨,谢霆舟选择让皇帝亲自去查,而他则会在他们查的过程中,引着他们发现证据。 且付江的罪名远不止于此,伍二和忠勇侯都还没回来,谢霆舟亦查到付江身后似还有人,他需要点时间。 皇帝闻言,震怒,“来人,带付江。” 他不爱管各家纠缠的官司,可事关天花,又整个村子被杀,两百多条人命,这是将他这个皇帝当死的不成。 于是付江刚到公主府,还没来得及作威作福,就又被抬进了皇宫。 第130章 揭老公主的底 皇帝发了怒,大长公主也是惧的,加之,她刚刚说自己无包庇之心,因而,只能看着付江被拖下去审讯。 大太监陈伴君亲自动手,并未留情。 付江腿上的伤还没痊愈,又长途来回奔波,元气大损,没几下就痛得死去活来。 他本是气不过,一时生了歹念,想用天花惩治忠勇侯府,却没想到由此暴露了青州天花一事。 但好在,谢霆舟没证据证明是他下令屠村。 他熬不住,想着先半真半假招了,再等大长公主想办法救他。 陈伴君将审讯结果回禀皇帝,“付江说得知村子有天花,他想要上报。 但那村子大多行商,许是露了财,被山匪盯上,叫山匪灭了村。 他见人已死,怕天花扩散,索性一把火烧了村子。 担心朝廷苛责,故而不敢让人告官闹大,杀了几个报官之人,隐下了此事。 但他不承认,侯府巾帕一事是他所为。” 付江意外且愤怒老夫人会指认他,但给巾帕一事,无外人知晓。 老夫人没有实际证据,而他则可说老夫人是记恨他,因而污蔑他。 他也是这样同陈伴君说的,陈伴君一五一十告知皇帝。 尽管如此,只他招认的那些也足够皇帝勃然大怒。 皇帝一掌拍在龙椅扶手,“好大的胆子,小小县令竟敢如此胡作非为。 来人,将他押入武德司监牢,待一切查明,按罪严处,绝不姑息。” 虽然付江没承认,但皇帝心里清楚,侯府老夫人说的约莫是真的。 若非叶桢有应对之策,侯府的天花没准会蔓延京城,说不得此时宫里都有了。 付江为了报复忠勇侯,如此无法无天,皇帝已生杀念。 他看向大长公主,“皇姑祖母,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他是大长公主府的外孙,此次亦不可包庇。” 以此人脾性,若将来有大长公主府的依仗,只会更猖狂。 但杀他也需要名目,因而皇帝派雷策即刻前往青州,查实付江罪名。 大长公主看出皇帝起了杀心,只还没开口就被皇帝堵了嘴,又有方家一众人在,不好再次倚老卖老,只能闭了闭眼,心里思量救人之法。 付江的事说完,皇帝看向叶晚棠,“冯星,将人弄醒。” 冯星是医者,一眼看出她的假晕,故意拿出大号银针,同叶桢道,“我需得扎她人中,但此针颇大,我担心叶姑娘痛醒后胡乱挣扎,伤了脸,还请少夫人帮忙按住。” 叶晚棠听了这话,担心叶桢趁机报复,眼睫轻眨,自己幽幽醒转了。 她忙跪下,“陛下,臣女失礼……” 皇帝心里已经有了决定,扬手打断她,“先前,朕念在你母亲的功绩上,对你多有宽纵。 但你最近所为实在叫朕失望,也不配再为皇家妇,今日,朕取消你与太子婚约,罚你在府中禁足一年,下去吧。” 这已是宽厚处理。 叶晚棠犯错在前,就算天下人知晓,也不会再怨怪皇帝。 “陛下圣明。” 谢霆舟出言。 方家人虽觉得处罚轻了,但皇帝已经有了裁决,他们也只得附和夸赞皇帝圣明,免得此事再有变故。 皇帝只方家人心思,派御医前去医治方砚同,以安抚方家。 叶晚棠不服,也不甘心,哭求,“陛下,求您看在母亲的面上,轻饶臣女吧。 臣女知错了,臣女今年都二十了,臣女等了太子多年啊,陛下。” 她这竟是怪皇家耽误她了。 皇帝沉脸,“太子下落不明,皇后不愿耽误你年华,曾几次提出为你重新择婿,你不愿,如今又犯大错,叶晚棠,朕对你足够仁慈。” 陈伴君看他脸色行事,忙示意两个太监将人架了出去。 有太子朱玉在前,叶晚棠还能看上谁,她觉得是皇家负了她,心头生怨,一路哭得好不凄惨。 大长公主讨厌她要挟自己,可她也见不得叶桢他们如意。 想到付江被他们弄进了武德司,心里的怒焰熊熊燃烧。 “听闻谢少夫人嫉妒父母偏爱表妹,与父母断亲,和表妹水火不容,既得知她施粥有问题,想来谢少夫人平时没少关注她。 那这次,谢少夫人事先就没发现叶姑娘用乞儿做试验? 还是说,她害了人之后,叶姑娘才刚好发现?” 这是说叶桢为了抓叶晚棠把柄,故意放纵叶晚棠害人。 其心可诛! 谢霆舟眸光似开刃的剑,“大长公主手眼通天都没察觉,疫病期间弟妹被困府中,又如何得知? 叶晚棠害死乞儿一事,乃本世子察觉李御医异样,顺藤摸瓜所知。 大长公主牙口不好,莫要以为父亲上次退让,便可随意攀咬。” 老公主察觉出点什么,视线在两人身上打转,笑道,“大伯哥如此维护弟媳,忠勇侯府倒是团结。” 殷九娘见她又要败坏叶桢名声,眉眼一冷,唇角却是扬起,笑道,“自家人一损俱损,自是要维护一家人。 倒是大长公主,今日这般得闲,不必回去替韩长庚清洗骸骨么?” 韩长庚便是当年与大长公主有婚约的那位,两人退婚后,他娶了蔡姓女子为妻,生儿育女。 夫妇俩四十多岁的年纪便先后亡故,殷九娘这话让大长公主陡然变了脸色。 其余人,连带着皇帝眼里都闪出八卦的光。 殷九娘那话什么意思? 韩长庚死了近四十年了,尸骨埋在韩家祖坟,怕是都烂了。 大长公主清洗是什么意思? 王御史最为八卦,眼神瞪得铜铃大,恨不能拉着殷九娘问个明白,好回家八卦给自家婆娘听。 殷九娘不负众望,缓缓道,“韩长庚与韩夫人一见如故,奈何有皇家婚约在身。 大长公主察觉韩长庚生出异心,主动退婚,只不知为何,殿下归国后又改了心意,恨上了两人。 在两人死后,偷偷挖出他们的尸骨,一个丢去了最南边海里,一个藏在了公主府,与大长公主日日相伴。 倒是叫他们夫妇南辕北辙,永生不得相见,好生可怜。” 第131章 师父有隐情 这消息震惊殿中所有人。 先前大家可都是以为,大长公主是为了家国大义,主动舍弃心上人去和亲的。 何等忠国爱民,无私无畏的巾帼形象。 若殷九娘说的是真的,那大长公主当年和亲,就没外界传扬的那般伟大。 大长公主被夸赞了一辈子,自己都觉得自己为大渊奉献巨大,被殷九娘一拆穿,气得脸皮都抖动。 “陛下,您就任由一介刁民这般折辱老身吗?” 她欲让皇帝处置殷九娘。 “老身一把年纪,不惧这闲言碎语,可她这般胡言,又置皇家于何地。” 她可是皇家年纪最大,辈分最高的公主,她被区区一刁民欺负,皇家脸上又能好看到哪里去。 大长公主越发觉得当今陛下无能。 殷九娘可不惧她,“民女可没胡说,韩长庚的骸骨还在您床底下的红木箱子里躺着呢。” 若这老公主不继续刁难她的桢儿,她也不会戳她老底。 大长公主眼皮一跳,“你是谁?” 她身边有皇家暗卫,无论府中还是皇庄,防卫都是一流,这人怎么知道她的秘密。 殷九娘笑,“如您所言,江湖刁民,闲来无事,喜欢在江湖上听些八卦,恰好江湖上就有您的传说。” 江湖能人异士颇多,他们总有他们的法子探听别人不知道的秘密,加之殷九娘言之凿凿,众人信了她的话。 看向老公主的眼神便带着探究,审视,将死人的骸骨留在身边,这得多变态啊。 往日光辉形象顿时变得猥琐无比。 王御史甚至都在想,回去得问问自家娘子,这女人将个死人骸骨放在身边是个什么心理,他最近对人的心理很有研究兴趣。 老公主怎会察觉不到黏在身上的目光,她气得连番咳嗽,咬着后槽牙,“陛下……这议政殿如今竟成为了刁民枉言之地,皇家先祖只怕地下难安。” 皇帝最是清楚,大长公主因为当年和亲之事,得了皇家多少荣耀。 他同样了解大长公主,见她这模样,便知殷九娘说的是真的。 心里也震惊,但到底有仁昭帝的遗言在,他看向殷九娘,“此事到此为止。” 殷九娘见好就收。 皇帝便转了话头,“东梧一战,你居功至伟,可想好要什么赏赐?” 大长公主很不满,皇帝没有惩罚殷九娘,反而要赏她,但也听出了不对。 这人不是寻常江湖人,竟和东梧那一战有关,她是何人,立得何功? 殷九娘拱手,“陛下,九娘心无大志,此生唯有心系叶桢这个徒儿,盼她余生安好。 她不惧凶险,亲自试验种痘术,九娘愿以自身功绩加持,请陛下封她为郡主,赐苏南为封地。” 苏南是叶桢长大的地方。 叶桢动容,“师父,万不可如此。” 潜入敌国为探多年,其中凶险叶桢就是不曾经历过,也能想出大概。 这般得来的功绩,师父却全部要给她,她如何能要。 殷九娘瞪她,“几年不见,翅膀硬了,敢忤逆师父。” 她看向皇帝,“陛下,民女是师父,民女说的算。” 皇帝见她们师父感情好,倒是笑了笑。 “种痘术虽在侯府得以成功,还不曾全国推行,这样吧,若全国推行成功,朕便如你所愿。” 苏南不过是个小小县城,外姓郡主有名无实,对朝廷造不成什么影响,以水无痕的功绩,她的要求并不过分。 但东梧只是战败,并非亡国,若大肆封赏水无痕这个探子,说不得还得给她招灾。 皇帝有爱才之心,不愿殷九娘折损,因而觉得赏给叶桢这个法子甚好。 但水无痕的功绩不便过分宣扬,赏叶桢也需要个名头。 殷九娘知皇帝顾虑,笑道,“陛下圣明,民女多谢陛下。” 皇帝便又赏了她一座宅子,以便她在京城有个落脚之地。 殷九娘没有拒绝。 这边说妥,皇帝接下来要安排温州天花一事,众人纷纷告退。 皇帝断了几桩官司,累得很,担心老公主又起幺蛾子,让陈伴君亲自送她出宫。 谢霆舟则留了下来,一同商讨天花之事。 路上,老公主同陈伴君打听,“殷九娘是何人?陛下为何会赏她?” 她从前也会打听些皇家和朝堂的事,一般能说的陈伴君都会说。 但最近发生的事,皇帝明显疏离大长公主,陈伴君这条帝王肚子里的蛔虫,自然也是根据主子态度行事。 笑道,“殿下恕罪,奴婢还真不知。” 老公主待遇有了落差,心头愈加恼恨,同时打定主意,要好好查一查殷九娘。 敢毁她一世贤名,她决不轻饶。 殷九娘连打两个喷嚏,同叶桢嘀咕,“定是那老公主在骂我。” 叶桢握住她的手,隐忍着情绪。 于师父来说,他们只是几年不见,可于叶桢来说,已是两世。 一上马车,她便抱住了殷九娘,眼泪似断线的珠子。 “师父,您还活着,为何不告诉我,我寻了您许久。” 殷九娘也是想极了她,回抱住她,轻拍她的背,红了眼,“好了,都二十岁的大姑娘了,还哭鼻子,不知羞。 师父并非有意不联系你,只是我决意入东梧为探,便不能露出一点蛛丝马迹,更怕连累你。” “那您也不能这么多年,一点音信都不给我。” 要不是她重生,师父这一世岂不是要重蹈前世覆辙,被叶晚棠和谢云舟害死。 “您都给射姑和皇帝去信了。” 叶桢觉得师父不联系她,定还有别的原因。 殷九娘却拍了下她的头顶,“小不点,还吃味上了,师父这不是着急忙慌赶来看你了嘛。” 她显然不愿多说。 又拉着叶桢转了话题,“许多年没吃过你做的饭了,手艺生疏了没?” 叶桢从不怀疑师父对她的好,师父不说,定有不能说的原因。 她不逼师父,“不敢生疏,回府我就给您做,再同您说说我的事。” 师父不说,她却有她的事要告诉师父。 马车不是细说的地方,两人紧紧握着手,一路回了忠勇侯府。 而谢霆舟议完事后,被皇帝留了下来,准确说,是皇后留下了她。 众人散去后,皇后便从屏风后处理,参与了天花一事。 皇帝亲信皆知皇后时常参与国家大事,是皇帝允许的。 谢霆舟习以为常,却没想到,皇后会问他,“霆舟,你为何要帮太子替了与晚棠的婚事?” 第132章 皇后疑心 谢霆舟眸色深敛,叫人看不出情绪,平静道,“回禀娘娘,叶晚棠此人品性有问题,微臣想给她些教训。 或许失去与皇家的婚约,才能让她痛定思痛。” 他没否认,但只说是看不惯叶晚棠。 皇后笑,眉目温和,“本宫记得,幼时你与太子关系最好,有小姑娘想亲近他,你见太子不喜,直接将那小姑娘丢进了水里。 事后,姑娘父亲告到忠勇侯面前,忠勇侯罚了你,你却始终没有解释,你那般做是为了太子。 霆舟,你对太子赤诚,他亦将你当做最好的好友,可惜,你早早去了军营,此后,本宫再不曾见他与旁的人如与你那般亲近。” 谢霆舟眸色依旧平静,“是那姑娘居心不良,肖想殿下,想赖上他。” “太子得知你被罚,央着本宫放他出宫替你求情时,也是这般说的。” 皇后似陷入久远回忆,“他自小规矩有礼,从不说旁人不是,那是他头一回说人,还是个姑娘家。 你毁容那次,他不在京城,听到消息后,连夜赶回,霆舟,他视你为挚友。” “殿下对微臣的好,微臣无一日敢忘。” 皇后凝眸看谢霆舟,“我知你对他亦是极好,今日退婚一事亦是为他考量。 所以,霆舟,你如实告诉本宫,当年他离京是不是去找了你?” 如今是不是就藏在你的府上? 但谢霆舟却道,“找过,但殿下趁微臣不备时又离开了。” 他抬眸回视皇后,“微臣斗胆,想问娘娘,殿下他究竟为何事离宫?娘娘可知他的下落?” “他没告诉你?” 皇后渐渐敛了微笑,眼神温和中带着犀利。 谢霆舟摇头,“殿下不曾说,也或许是来不及说,因当日敌军来犯,微臣上了战场,回来殿下已经离开了。” “这些年他都不曾联络你?” 皇后缓缓起身,走到谢霆舟面前,盯着他的眼睛,继续追问。 谢霆舟面色不改,“不曾。” “可他前些时日却进了宫,杀了本宫的护卫统领和武德司指挥使。 逃离途中疑似躲进了侯府马车,前些时日,他又去了摘星阁,拿走了血莲回阳丹。 那个时间点,正是侯府感染天花的时候,霆舟,你说为何这样巧?” 谢霆手拱手,“微臣不知,还请娘娘明示。 不过殿下素来恩怨分明,他杀那两人,想来是那两人该杀。” 皇后沉默看他片刻,最后又笑了,“你还是幼时的性子,但比幼时更加聪慧。 听说忠勇侯很急你的婚事,始终担心你的容貌影响婚事。 本宫近日得了几瓶上好的祛疤膏,霆舟,摘下面具,让本宫看看你的伤势情况。” 谢霆舟心下不由一紧,迟疑,“娘娘,微臣容貌可怖,实不敢污了娘娘的眼。” “摘下吧,你也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孩子,本宫盼着你能恢复容貌。” 她声音依旧温和,却又透着一股强势,“你不摘,本宫便得亲自动手了。” 谢霆舟唇线抿成一条直线,片刻后,他抬手去掀面具。 皇后不错眼地看着他。 面具被掀,露出半边疤痕交错的脸,并非皇后预想中的那张脸。 猜错了,竟不是。 皇后双手垂落,正欲再看清些,谢霆舟跪下,“微臣失仪,请娘娘恕罪。” 无人说话,只有轻缓的脚步声围着他转了一圈,良久,皇后才道,“是本宫要看,你何罪之有,起来吧。” 谢霆舟戴好面具起身,皇后给了他几瓶药膏,欲告退时,听得皇后笑道,“霆舟,男子要学会怜香惜玉,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亲事了。” “微臣谢娘娘关怀,姨祖母正在为微臣着手此事。” 不想皇后插手他的婚事,谢霆舟补了句,“她视微臣如亲孙,定会替微臣择得合适之人。” 皇后明白他的心思,微微点头,“如此,本宫便盼着你的好消息。” 顿了顿,她又幽幽开口,“以太子对你的情义,你大婚他当会回来,霆舟,你说,你成婚那日,本宫能见到自己的儿子么?” 谢霆舟眸色如渊,“微臣亦盼着能早些见到殿下,可若殿下当真来了京城,却不曾现身。 怕是有不能现身的理由,只怕,微臣成婚时,要叫娘娘失望了。” 皇后笑容依旧,指甲却深深掐进掌心里,她始终没有回谢霆舟,太子为何不归的原因。 殿中顿时寂静,气氛诡异。 谢霆舟微微攥紧了拳头,索性只去想叶桢,免得情绪波动被皇后察觉。 最终,还是皇后先开了口,“太子和你一般年岁,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 他是兄长,不曾娶妻,两个弟弟就不好赶在前头,可他们也不能再耽搁了。 霆舟,若他联络了你,你便替本宫传句话,就算他不认本宫这个母亲,也该担起储君之责,担起兄长之责。” “微臣领命。” 谢霆舟拱手告退,行至门口时,终是问了一句,“若无今日退婚,娘娘是否会让殿下娶叶晚棠?” 皇后神色莫名,“天下大多母亲都觉得自己的儿子样样好,本宫自然亦是如此,连你都觉叶晚棠不配本宫的昭儿,本宫又怎会看上叶晚棠。” “那娘娘先前为何不替殿下退了这婚?” 皇后却没再答他,重新做回椅上。 谢霆舟等了片刻,见她阖眸,提着药膏离了凤仪宫。 他走后,皇后缓缓睁眸。 没一会儿,皇帝走了进来,“如何?” 皇后靠在他肩上,缓缓摇头。 起初她怀疑太子藏在侯府,可她派人暗下查探并无线索。 今日她坐于屏风后,看着谢霆舟挺宽身形,突然察觉他立着不动时,有几分太子神韵。 加之谢霆舟要为太子退婚,叫她生出疑虑,面具下的人会不会就是太子。 毕竟谢霆舟离京多年,又时常带着面具出入,换人并非没可能。 可她仔细看过,那张脸没有易容痕迹,他就是谢霆舟。 并非她要找之人。 皇帝揽着皇后的肩,“太子看重谢霆舟,许是不愿牵累他,不见他也是情有可原。 那逆子,朕迟早将他找出来,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第133章 谢霆舟的过往 谢霆舟出了凤仪宫,没有回侯府,这一夜他留在了武德司。 忙了大半宿的公务,后半夜提着几坛酒上了院中的老树。 武德司衙门设在皇宫一角,从树上看去,能看到东宫方向。 一场秋猎,让东宫主子再不能回宫,昔日灯火通明的宫殿,如今只燃着几盏昏黄的灯光在路上照明。 远远看去,像极了通往地府的黄泉路。 谢霆舟心口的旧伤早已痊愈,甚至连疤痕都经过处理,恢复如初,可今日却抽痛得厉害。 他仰头大口灌酒,酒水自他唇边滑落,途经锁骨,最终流向当年的致命处。 许是酒水太烈,灼得那旧伤越发疼痛,他不经咳嗽起来。 唇边扯过一抹讽刺,可不就是地府么。 东宫数百亲卫,无数暗卫皆死,若人死当真有魂,那数百冤魂夜夜叫屈,只怕比地狱还惨烈。 又是一口烈酒下喉,堵住了那咳嗽,却闷的谢霆舟脸色苍白,连手指都微微颤着。 两护卫一个在屋顶守着,一个在树下守着,在他呼吸渐粗时,两人不约而同跃上了老树。 扶光担忧,“主子,夜凉,回家吧。” 谢霆舟斜斜靠在树干,似没听到,又开了一坛酒。 心却更痛了。 他如今所处的皇宫,就是他的家啊,可再也不属于他了。 邢泽大着胆子去抢酒坛,“您若醉了,身体抱恙,少夫人会担心的。” 桢儿? 是了,他还有桢儿。 亲生母亲将利箭射进他的心口,他侥幸残留一口气逃了出去,却被无数刺客连路追杀。 是桢儿不顾危险救了他。 陪他熬过了至暗时刻,让他得以活至今日。 可桢儿今晚会陪着她所在意之人。 酒坛被邢泽夺下,谢霆舟没起身的意思,他又重新拿过一坛,卸了全身力道躺在树杈上。 桢儿好不容易与师父相聚,她有她的幸福时光,他不该去搅扰。 兄弟俩也想到,叶桢今晚怕是没空想起谢霆舟,扶光便又道,“侯爷离京前,吩咐属下照顾好您,您若有事,他会责备属下。” 谢霆舟笑,“你也学会撒谎了。” 他一个成年男子,老头子怎会叮嘱扶光那样腻歪的话,只怕是担心他乱来,让扶光看着他。 扶光抿唇,侯爷的确没那般吩咐,但他知道侯爷待主子是真心的。 他不知凤仪宫里发生了什么,但主子今日情绪明显不对,应是牵扯出深埋心底的剧痛了。 主子乃皇后与先皇遗腹子,当今皇帝弑兄夺嫂,虽立太子为储君,可皇后隔年便为皇帝生下二皇子,接着是三皇子。 皇帝自己有两个亲生的儿子,不少大臣揣测皇帝立继子为储君,是做给外人看的。 因不知情的世人皆以为,皇帝继位乃先皇临终传位。 而皇帝继位后,又娶了先皇之妻,遭百官和世人诟病。 他立先皇遗腹子为太子,告知世人,他在报答兄长传位恩情,将来皇位依旧还给兄长之子。 同时,以此事向世人证明,他是真心倾慕皇后,才愿将她与先皇的儿子立为太子。 且他的确表现得如同一个好父亲。 世人好蒙骗,在他各方周旋之下,被他真情感动,果真没再议论他娶皇嫂一事。 可许多自诩精明的臣子不好骗,他们认定皇帝立主子为太子乃权宜之计。 自古帝王哪有不想着传位于子孙,千秋万代的呢。 为巴结讨好皇帝,他们用极为刻薄的眼睛盯着主子,想寻他的把柄,好废黜他储君之位,替陛下分忧。 最热衷于此事的,是皇后的父亲,主子嫡亲的外祖父。 他始终觉得,只有帝后亲生的二皇子或三皇子成为太子,皇后之位才可稳固,如此,才能惠及娘家。 在抓不到主子错处后,他不惜从别国弄来天花,想害死年幼的主子。 好在,皇后心里还有这个儿子,皇帝对外亦要表现得宽容大度,命人全力医治,主子活了下来。 也因着皇后的这份在意,支撑着主子一路谨慎行走。 先皇党派的人暗地教唆主子报仇,主子自小有分辨是非的能力。 虽也恨皇帝杀了先皇,可先皇奢靡淫乱,沉溺炼丹,荒废政务,不顾民生是事实。 皇帝与皇后先生情,先皇夺其所爱,并欲要其性命是事实。 主子不报父仇,还有一重原因,便是看出皇后当真心仪皇帝,夫妻感情深厚。 他若与皇帝为敌,便会伤及皇后,主子孝顺,不愿皇后为难。 可先皇党派的人教唆不成,心生怨怼,主子又多了一些盯梢的眼睛。 如此艰难境况,主子从未抱怨,立德修身,勤学明理。 虽做不到与皇帝亲如父子,亦能和平共处,敬他为君,免皇后为难,免百姓遭殃。 可几年前的秋猎,主子被误会刺杀皇帝,皇后的箭便毫不犹豫地射向了主子。 她满心都是对皇帝的维护,两位皇子亦朝主子亮出武器,皇后没有任何阻拦。 他们一家四口拥在一起,往围帐退去,视主子为仇敌,独留被皇后射中的主子匍匐在地。 若非主子平日御下宽厚,得东宫属官亲卫舍命相护,城外的皇家猎场便是主子的葬身之地。 动手的是主子百般维护,信赖的亲生母亲,之后,更是刺杀无数。 父死,外祖家欲夺他性命,两个兄弟隔了一层,于主子来说,皇后便是他在这世间唯一的血亲。 可皇后那一箭,不只是险些要了主子的命,还崩塌,践踏了主子的孝道信仰,让主子对血缘绝望。 扶光清楚记得主子在边境见到世子时,说的第一句话。 他说,霆舟,我放下杀父之仇和夺国之恨,以生命践行孝道,可孝道却杀死了我。 从前的昭临太子再也不复存在。 “哥,你怎么哭了?” 邢泽的声音拉回了扶光的思绪,扶光这才惊觉自己竟满脸是泪。 谢霆舟亦看了过来,“扶光,你在心疼本宫?” 他许是真的醉了,竟还以为自己是当年的昭临太子。 扶光忙擦去泪水,“属下是想起世子了,主子,回去吧,世子若还活着,定心疼您。” 谢霆舟最近牵起一抹讥讽。 可他的母亲却对他无一丝怜悯,想寻他回来也不过是替另外两个儿子打算。 第134章 侯爷有新线索 不愿皇后杀子的事传出去,毁了皇后名声,也担心引得先皇党再度搅事。 帝后瞒下了秋猎场上的真相,同样也瞒下太子失踪真相。 可他们的儿子长大了,该成家立业了,他这个前头长子便成了挡道的。 要拿回太子之位,总需要他这个太子现身,先有个名正言顺的由头废黜了,才好扶他们上位。 谢霆舟又灌了一口酒,皇后一如从前那般精明,只靠着那点细枝末节,便疑上了他。 幸在叶桢做的人皮面具够真,幸在他早有准备,进宫前便带上了那人皮面具。 可听着她假仁假义唤他昭儿,听她焦灼老二老三的婚事,他到底做不到心绪无波。 两护卫想起他的苦楚,心疼他也不敢劝了,一人蹲着一树枝,防着主子喝醉了掉下去时,他们能及时接住。 可不能再让主子受伤了。 如两护卫所想,叶桢此时还真没想谢霆舟。 路上问了殷九娘是怎么活下来的,叶惊鸿会不会也活着。 得知殷九娘是被叶惊鸿用内力送出了沼泽,而叶惊鸿自己则陷入沼泽,叶桢落了许多泪。 进府后见到饮月他们,又悲喜交加了一场,几人好一顿叙话,方才散去。 夜里,殷九娘赖在叶桢床上睡觉,叶桢将自己重生之事透露了些。 得知徒儿前世凄惨,殷九娘气得拍碎了桌子,“老娘悔死了,怎么没早些回来,不能亲手杀了那对狗娘养的母子,老娘心头恨意难消。” 她气得都爆粗口了。 叶桢安抚她,“谢云舟尸骨已被丢进深山喂狼,柳氏的尸骨也被乱葬岗的野狗撕咬入腹,师父,你别气,我自己报了仇。” 殷九娘心疼地抱着她,“我在东梧得知你嫁进侯府,想着谢邦那孙子还算正派,应不会亏待了你。” 没想,自己宝贝的徒儿竟是吃尽苦头,死的那般惨烈。 想想还是不得劲,她掀被起身,“不行,我现在就得去杀了那老虔婆和叶家夫妇。” 叶桢没阻止她,殷九娘走到门口,又折回床边坐下,“直接抹脖子太便宜他们了。” 她反应过来,叶桢也有杀他们的本事,要杀早杀了,可杀了之后呢? 成日为了掩饰杀人罪名提心吊胆吗,那自己的日子要不要过了。 她倒是能带着桢儿躲去江湖,可她的桢儿那般辛苦长大,怎能为了那么几个烂人,毁了自己的人生,躲躲藏藏一辈子呢。 何况,那些人作恶多端,不将他们的恶抖露出来,就让他们带着去见了阎王,还是觉得不够出气。 “你可是有盘算?” 她问叶桢。 叶桢便又将自己的计划低声告诉她。 殷九娘蹙着眉听完,最终道,“师父配合你,不过那叶晚棠又是怎么回事,她怎么老针对你?” 叶桢了解自己的师父,知道她外表慵懒,实则最是急性子,担心她又暴起,她握住师父的手。 一字一句道,“师父,我才是叶惊鸿的女儿,叶晚棠是叶正卿夫妇的孩子,他们在母亲离京后便调包了我们。” “什么?” 殷九娘腾地站起,她过于震惊,以至于力道太大,叶桢还是没能拉住她,让她的脑袋顶在了床顶。 她顾不得头痛,低声急问,“你如何得知?” 叶桢便又将叶晚棠前世所为告知了她,“……叶晚棠很小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做贼心虚,担心我发现,故而容不下我。” 她没说叶晚棠虽容不下她,但也留着她,愿意看着她凄惨,直到师父的信来,叶晚棠害怕,才对她动了杀手。 叶桢不想师父愧疚。 殷九娘不知徒儿的心思,用了许久才平复心中情绪。 骂道,“叶正卿那个废物,当真好大的胆子,惊鸿先前还叹息,说自己的女儿随了叶正卿这个舅舅,后悔当年没将她教养在身边。 没想里头竟还有这层原因,偏偏除了前世叶晚棠所言,你还没有确凿证据。” 总不能说叶桢是重生的,前世亲口听到叶晚棠承认。 到时,叶晚棠会不会怎样不知道,她这宝贝徒儿怕是要被人当妖怪烧了。 思及此,她抽空叮嘱了句,“此事切莫再告诉任何人,饮月和挽星都不行。” 不是不信任他们,只是知道的人多了,就多了一份风险,秘密就不是秘密了。 叶桢蓄着泪光点头。 师父的叮嘱在她意料之内,若说这世间有谁无条件地爱她,那便是师父了。 殷九娘又在盘算,“要不将叶正卿夫妇抓起来,揍一顿,让他们承认?” 叶桢将头靠在师父肩上,“调包皇婚是欺君的杀头大罪,左右都是死,他们不会轻易承认的。” 她安慰殷九娘,“师父也别急,我已经有了法子,会让他们自己暴露的。” 殷九娘见她胸有成竹,才缓缓松了口气,怜爱地捋了捋她的长发,“桢儿,是师父不好,没能好好护住你。” 叶桢从未怪过师父,能有机会重生,再次见到师父,她无比珍惜。 师徒俩重新躺回床上,叶桢同她讲最近发生的事,包括将军府射姑的情况。 “射姑是忠仆,我当及时救出她,但又怕她过于忠诚,反而出卖了我。” 殷九娘颔首,“你考虑得对,以她对惊鸿的忠诚,必定会维护惊鸿的女儿,此事,交给我。” 她是将军府的夫人,要带走射姑不是难事。 叶桢想到她那婚书,笑着问是否是真的,又借机试探着问她在东梧的事。 殷九娘信誓旦旦,“自然是真的。” 但关于东梧的事,她却不愿多说,“击退东梧是你娘的遗愿,师父想替她完成。 师父并未吃什么苦,你不必忧心,师父应诺你,余生我们师徒再也不分开。” 她生硬地转移话题,“等谢邦那孙子回来,师父非揍他一顿不可。” 秘密到达青州的忠勇侯,连打几个喷嚏,陈青担忧,“侯爷,可是风寒了,要不歇歇,明日再去见那人。” 忠勇侯摆摆手,“现在就去。” 陈青在青州的这些日子,几番寻摸,找到了一老妪,那人是个寡妇,曾暗地给付江的屠夫父亲做过姘头。 据她透露,付屠夫当年的确娶了个贵女为妻,但那女子并非难产而死。 这样重要的消息,忠勇侯怎等得了,连夜便要见去那老妪…… 第135章 付江生母 老妪姓蔡,多年前嫁去付家庄,与付江是一个村子的。 只她年轻守寡,膝下无子,多年前搬离付家庄,再未回去。 付江这次回青州挖自己父亲的坟,将其挫骨扬灰引得百姓非议。 许多人不信世间真有这样的不孝子,跑去坟地求证,也有些认识付屠夫的旧人,念着旧日情分去看一看。 陈青早已到了青州,可他收效甚微,去老侯爷祖籍亦没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得知忠勇侯会去青州后,他又从老侯爷祖籍返回青州,藏在付屠夫的坟坑附近,看看能否从看热闹的人里探听些什么。 便是这样,他发现了蔡老妪。 蔡老妪给付屠夫烧纸,骂付江是畜生,说付江随了他娘一样恶毒。 陈青听出端倪,这才显身打听,可老妪承认自己是付屠夫的姘头,也认识付江。 关于付江母亲的事,却是不肯多言。 忠勇侯收到消息,马不停蹄赶来。 蔡老妪如今在镇上的小破屋里居住,忠勇侯到时,外头正下着大雨,屋里下着小雨,地上摆满了锅碗瓢盆能装水的东西。 老妪带着蓑帽坐在门槛上,见到人来,她咧出嘴笑,露出几颗摇摇欲坠的老牙。 问忠勇侯,“你是他们的头?” 她口中的他们,是陈青留在老妪家的护卫。 忠勇侯点头,“可以这么说,为何不让他们替你修修屋顶。” 他不敢说自己手底下的人都是良善之辈,但老妪屋子破成这样,寻常他们都不会袖手旁观。 何况,他要来见老妪,他们更不会放任不管。 老妪笑容更大,“听说你是京城来的,想同我打探些事,那得带我去京城,我才告诉你。 我都要去京城了,这破屋修不修也就无所谓了,我这身子也没命回来了。” 话里还有一层威胁,她活不久了,强行逼供于她无用,大不了一死。 先前陈青已给过她银子,见她得寸进尺,欲呵斥,忠勇侯扬手阻止。 看向老妪,“你为何想去京城?” “京城好啊,乡下百姓都向往,老婆子也想去瞧瞧,你应吗?” 忠勇侯颔首,“我若应了,你便将知道的都告诉我吗?” “那再下顿馆子吧,老婆子多年没好好吃顿饭了。” 一顿饭不是难事,但青州是付江的地盘,忠勇侯不想被付江的人察觉。 问道,“我让人去酒楼打包了来,我们在你这屋中吃,如何?” 蔡老妪本是有意为难,没想他竟真同意,“你不嫌弃这破屋,那就在这吃。” 陈青亲自去的酒楼,带来了不少菜。 老妪夹了一筷子猪肘子,入口即化,她笑,“你这属下瞧着脸冷,心倒是挺细。 这是镇上醉仙阁的菜,老婆子从前吃过,他们寻常炖的可不会这么烂。 得食客要求,才会多炖些,你们能顾忌我这老婆子牙口不好,可见你们不是坏人。” 她又吃了一口,咽下,才问忠勇侯,“你为何打听付屠夫妻子的事?” 忠勇侯答,“付江认了大长公主为外祖母,说她的母亲是大长公主的女儿。 我觉得此事有点蹊跷,便来查查看。” “你与他有仇?他杀了你家人,还是睡了你婆娘?” 许是心头事情太多,也许是蔡老妪是个陌生人,且是个在他手里翻不出浪花的陌生人。 忠勇侯有了倾诉的欲望,忠勇侯挥退众人,将付江与柳氏的事说了。 蔡老妪惊叹,“我瞧着你是个出息的,怎的混得这般惨的地步,三个娃,就没一个是你的? 你婆娘背着你偷汉几十年,你也愣是没发现?” 忠勇侯也夹了一大块猪肘子塞进嘴里,的确可悲。 蔡老妪露出同情神色,“他不过是个青州县令,你是京里的,看气度应是比付江那狗东西官更大。 却叫他爬上了你的头,你这是身边出了内鬼,有人帮他啊?” 忠勇侯笑,“你老精明。” 蔡老妪有些傲娇,“那当然,年轻时,我可是十里八乡最伶俐的姑娘。” 她摸了摸满是皱纹的脸,“不瞒你说,我还曾是十里八乡的一枝花,上门求娶的将我家门槛都踏破了,从前我可是瞧不上付屠夫。 觉得自己就是个诰命夫人的命,所以我嫁给了他隔壁的秀才,指着那秀才考取功名,带我享福呢。 谁知那是个徒有虚名的,还短命,连个子嗣都没给我留下,一年就死了,我那公婆怪我克夫。 兵灾来时,丢下我带着全部家当偷偷跑了。 一个没有依靠的年轻寡妇,太难活了,我便瞄上了付屠夫,他人虽长得丑,但有一把子力气,当是能护着我。 可有人比我更快,她长得比我还好看,听说是罪臣之女,流放途中被流匪冲散,沦落到了我们那处。 付屠夫这个色胚,被人一勾搭,魂都没了,不顾老子娘反对,坚持娶了那女人。 那女人也是命好,没多久就怀了身孕,镇上大夫还说十有八九是龙凤胎。 付屠夫越发稀罕了,恨不能将她当眼珠子宠着。 但人家是官家小姐,就算落难,心气也高着呢,怎瞧得上那满身肉膻味的屠夫。 有了身孕,自觉在付家站稳脚跟后,就拿肚子做借口,不肯同付屠夫亲近了。” 蔡老妪又吃了一口菜,扁扁嘴咽下,看向忠勇侯面前的酒坛。 忠勇侯早已放下了筷子,静静听着,见此,给她倒了些。 蔡老妪喝了一口,辣得整张脸都皱成了苦瓜,连呸几声才继续。 “那时兵匪已经到了离付家庄不远的地界,听说,被他们抓到的女人,下场比青楼的姑娘还惨。 我怕啊,夜里都不敢睡,察觉付屠夫那一脸的欲求不满后,我使了点手段。 开了荤的男人,又是血气方刚的,怎么禁得住,睡不成自己的女人,自然就上钩。 因着这样,兵匪占领付家庄前,付屠夫带着全家逃往青州时,也带上了我。 她那媳妇非但没同他闹,还私下让我多缠缠付屠夫,我就知道,她的心已经飞走了。 要不说我年轻时是十里八乡最伶俐的呢,果然如我所料,一到青州,她就巴结上了贵人。” 第136章 话当年实情 忠勇侯等着她说下去,她却停住了,拿起筷子慢悠悠吃着菜。 “那贵人是谁?” 他直觉此人与自己想知道的有关。 蔡老妪却吃着吃着打起了盹,忠勇侯耐着性子等啊等,等到屋里的雨都停了,她才再度张嘴。 问的却是,“你猜我今年多大?” 忠勇侯这次也是拿出十二分的耐心,他打量蔡老妪。 她头发稀疏发白,脸上皮肉松弛比大长公主还厉害,整个人都佝偻着,似随时会终结寿命的样子。 瞧着起码也是和大长公主一样,近八十的年纪,可她又是付屠夫的姘头。 付屠夫若没死,如今也是六十来岁的年纪,蔡老妪应不会与他年纪相差太大。 因而他保守估计,“七十?” 但怎么看又都觉得不止,心下只当付屠夫此人没什么底线,连大自己一二十的寡妇都不放过。 没想蔡老妪却是笑出了声,她伸出两手比画,“刚满六十,我嫁得早。” 竟是和侯府老夫人一样的年纪,可侯府老夫人保养得当,瞧着不过五十的样子。 想到侯府老夫人,忠勇侯眸色暗沉。 从老夫人和付江在皇宫说的话来看,她就是付江亲娘的话,那蔡老妪口中的罪臣之女便是她了。 一个罪臣之女又是怎么成了侯府老夫人,成了自己母亲的? 父亲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为何要骗他。 忠勇侯一时真想不明白其中的道道。 蔡老妪看着自己变形的手指,问他,“你再猜,我又是如何变成这样的?” 忠勇侯这会儿也没心情猜了,“猜不出,你老直说吧。” 蔡老妪这几十年收获的善意不多,她见过不少人,一眼便看出忠勇侯身份高贵,却愿意给她一份善意。 如今再看他情绪低落,便也没再卖关子,叹了口气,“那就直说吧,是付屠夫的妻子干的。 那是个妒妇嘞,自己瞧不上付屠夫,但他身边真有人,她又记恨在心里。 先前说到她攀上贵人,其实我也不知那究竟是什么贵人,只瞧见过一次。 怎么形容呢,年纪不大的姑娘,通身气派往那一站,就觉得是天仙娘娘下凡,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五官精致的不似真人,老婆子活了一辈子,就没见过那么白的姑娘,就跟青楼老鸨房中的白玉观音一样。 老婆子就想啊,这样的人物,定然不是寻常人家的,说不得是个什么公主郡主的。 付屠夫那妻子好歹也是官家出身的,在她身边就跟个丫鬟似的。 她还真就心甘情愿给那人做丫鬟,日日顶着大肚子往那人家里跑。 付屠夫不乐意,可也拗不过他,听说,后来和那人处成了手帕交,那贵人的丈夫回来后,为答谢她陪自己的妻子,还给了她一大袋粮食。 兵祸横行,那时候很多人家都开始断粮了,付屠夫虽有点家底,可逃亡一路也花得七七八八。 这一大袋子粮食,让付屠夫彻底闭了嘴,也让他那妻子更加有了去贵人家中的理由。” 忠勇侯听到这里,面上平静,心里已然波涛汹涌,“那贵人的丈夫是做什么的?” 蔡老妪深深看他一眼,别有深意,“是个军汉,听说还是个军中小头目。” “可知他姓什么?” “周还是邹来着。” 忠勇侯闭了闭眼。 父亲封侯之前,姓周,是战时立了大功,被封忠勇侯时,才被赐予国姓,改了门庭姓谢。 他忍着情绪问道,“后来呢?” “后来啊,后来付屠夫的妻子果然产下一对龙凤胎,竟是连孩子都不顾了,依旧往那人家里跑。 两个孩子要娘,时常哭的嗷嗷叫,付屠夫气得上门找人,却进不了门,那人家里有人把守的。 可孩子哄不住啊,他就抱着两孩子去人门口,那贵人心慈,听到孩子哭声,便让他进了屋。 付屠夫这才知晓,那贵人也怀着身孕呢,但情况不甚好,军汉这才请了付屠夫的妻子帮忙照看一二。 可照看也没照看到连家和孩子都不顾啊,见妻子对别人,比对自己孩子都上心,付屠夫迁怒贵人,言语刻薄了贵人几句。 没想那贵人长得像个瓷娃娃,也脆弱如瓷娃娃,当夜便见了红。 军汉被派了任务外出不在家,留下的两个护院都不是善茬,一副要找付屠夫拼命的样子。 他妻子求了贵人,那贵人阻拦,两护卫才罢休。 可谁知,贵人见红一直不见好,两日后,竟提前发动早产了。 他妻子忙让付屠夫逃,付屠夫平日常听妻子说,那军汉视贵人如命,又凶悍异常,见护院都如此,担心军汉回来会要自己的命。 趁着护院着急贵人难产,又是给军汉报信,又是请稳婆的空档。 他听妻子的话,收拾东西连夜要逃,可他妻子却不肯走。 付屠夫说,他妻子是担心贵人真出了事,回头军汉天涯海角也不放过他们。 她陪着贵人几个月,在军汉面前还有点脸面,所以留下来周旋,待事情平息她再回去找付屠夫。 为了让付屠夫相信,她还留下了女儿……” 蔡老妪说累了,歇了一会,才又继续道,“可我知道,这女人啊,是有别的盘算呢。 果然,付屠夫再也没等到那女人回去,兵灾平息后,他带着付江去青州寻人,早已人去院空。 多番打听才知,那贵人终究还是难产死了,不过那军汉倒是在战时多次立功,听说升去了京城做官。 他便以为他那妻女,定然是被军汉迁怒,收了性命,提心吊胆回了付家庄,再也不敢提在青州的事。 可几年后,他发现儿子兜里有钱了,逼问儿子没结果,反而自己掉水里淹死了。 接着他父母兄弟亲人也断断续续出事,人家都说付家定是做了什么大恶,才会被报应,都快死绝了。 可我却想到了那女人,担心自己也会出事,卷了东西正要逃走,被人敲了一闷棍。 醒来便在青楼,鞭打,跪瓷片,老虎凳,猫刑等等那些青楼折磨人的招数,我全部受过。 最后被丢去青楼的暗室,做了最下等的娼妓。” 第137章 回京拆穿老夫人 她笑,那笑容格外诡异。 “我又不是什么贞洁烈女,十几岁丧夫后,为了活命都能主动勾搭付屠夫。 虽不甘沦落青楼,可只要能活命,陪男人睡便睡吧,这般听话的妓子,哪里用得上老鸨用刑。” 她又看向自己扭曲变形的手指,“何况,青楼可没夹手指这刑法,手毁了,遭恩客嫌弃,怎么接客。 我这一辈子,唯一昧着良心做过的恶事,便是勾搭了付屠夫,那这般糟践我,报复我的只有他的妻子了。” 忠勇侯问,“付屠夫的妻叫什么名字。” 这是蔡老妪一直没提,他也没问的。 “舒六娘。” 蔡老妪看向他,“现在该我问你了,当年军汉是不是将她带去了京城,她如今是什么身份?” 听蔡老妪所言,忠勇侯几乎断定侯府老夫人就是那屠夫之妻。 可老夫人的名字叫沈绮,但她也有可能改名字。 “我认识的那人不叫舒六娘,但她对付江很是袒护,应就是付江的亲娘。 她如今是忠勇侯府的老夫人,也是她作证,说付江就是大长公主的外孙。” 老妪笑,“名字不一样有什么,她本就是罪臣之女,哪敢用真名,我在青楼时,还叫过桃红呢。 我想过她有大造化,却没想到,她会成为侯府老夫人。” 在他们这些寻常老百姓眼中,一个百户都是不敢得罪的,县令那更是天大的官了。 侯府老夫人,那是怎样尊贵的存在啊,那舒六娘可真是命好啊。 蔡老妪眼里有恨意,“这贼老天可真不公平啊。” 她又看向忠勇侯,“那军汉可是成了她的丈夫?” 忠勇侯点头。 蔡老妪丢了筷子,“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她舒六娘虽长得不赖,可这天底下是没有女人了吗? 有过那样仙人一般的妻子,那军汉是怎么看上舒六娘这个已婚妇人的?” 忠勇侯也想知道。 “若见到舒六娘,你还能认出她吗?” 蔡老妪又重新捡回筷子,放在破烂的衣服上擦拭,“化成灰都认得。 否则你以为我这把骨头要去京城,当真是要享福的吗? 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我没多少日子了,京城再富贵,也与我无关了。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当年我为了逃出青楼,染了脏病也不敢治。 就是为了让老鸨子将我赶出去,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却老得回到家乡也无人认出,也不敢叫他们认出,生怕再被报复。 得知付江有了出息,在青州做上了土皇帝,我便知道那毒妇定然过得不错。 付江打小就不爱读书,能考什么功名,只能是她暗中相助。 好人多灾难,祸害遗千年,苦了一辈子,死前若是连仇人的面都不能见上,我蔡月牙就是死了,也得从黄泉路上爬回来。 什么大长公主的外孙,分明就是屠夫和罪臣之女的后代,他们倒是真敢想。 你同我细细说说,他们究竟是怎么哄骗那什么公主的?” 忠勇侯示意陈青去查那些年的罪臣名单,再查一查付江当年科考的事。 而后将老夫人和付江同大长公主说的话告知蔡老妪。 蔡老妪听完,作恍然状,“怪不得她在那贵人面前那样殷勤,感情那真是个郡主娘娘。 以她那钻营的性子,定是早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才那样讨好巴结。 付屠夫走得匆匆,我们几乎是讨饭回到付家庄的,哪有什么玉佩。 我估摸着是舒六娘用了什么手段,哄了贵人的玉佩,藏在身边多年。 见付江和你那婆娘的事败露,担心护不住付江,才将那玉佩拿了出来,保付江的命呢。” 忠勇侯记得康乐拿出玉佩时,老夫人的表情是有吃惊的,可见玉佩不是她给付江的。 极有可能是付江自己偷的,但如今看来,有一点蔡老妪说对了。 那玉佩是被老夫人藏着的,若结合老夫人先前的话。 应是念溪拿出玉佩托老夫人替她报官,但老夫人表面应承,暗地昧下了玉佩。 那她口中念溪被囚禁的事,只怕也是真的。 “你说那贵人家中有护院,那她能自由出入吗?” 蔡老妪翻了个白眼,“不能出门,我怎见过她,舒六娘的话不能信。 不过她那般好看的人,出门怕是容易招惹麻烦,就我看她都转不动眼珠子,男的瞧见怕是走不动道了。 我也就见过那一回,之后的确没再见她出来,都是舒六娘上门寻她。” 忠勇侯微微松了口气。 父亲在他心中如神龛,他实在无法将他与欺凌女子的匪徒挂钩。 可既是如此,念溪为何不将玉佩给父亲,让父亲帮他呢? 父亲为何又要让舒六娘假扮他娘,提都不曾提过念溪此人? 想不通,便留在路上慢慢想,忠勇侯同蔡月牙道,“我带你去京城,我们即刻出发。” 蔡月牙却不动,“若非那军汉给了她富贵,她哪有本事害我。” 她脸色渐渐阴沉,“那军汉是你爹吧?” 忠勇侯不愿瞒她,点了点头。 约莫就是了。 蔡月牙冷哼,“所以,我会遭遇那些,你爹也有责任,你认不认。” 忠勇侯再次承认。 “戏里常说,父债子还,你爹造了孽,你得补偿我。 等我帮你拆穿那毒妇,你得将我的尸骨送回付家庄,就葬在付屠夫的那个坟坑里。 你若应,便发誓,否则去了京城我也不帮你。” 叶落归根,这要求不过分,忠勇侯应了。 蔡老妪便催着他即刻上路,她想快一些拆穿舒六娘。 而京城。 殷九娘心中到底还是难平,等叶桢睡着后,她先是去了老夫人的房间。 黑布一盖,嘴一堵,撸起袖子一顿胖揍。 老夫人满身的烧伤,水泡破了里头全是嫩肉,这一顿揍下来,直接成了血人,晕死了过去。 殷九娘这才稍稍消气,又悄无声息躺回到叶桢身边。 叶桢在她起身时,便醒了,见她回来,顺势滚进她怀里。 殷九娘如叶桢年少时带她那般,轻轻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 叶桢被她这一拍,倏然想起了谢霆舟,出宫后就没再见过他,不知他今晚回府了没。 早上得知他没回府,不知为何,叶桢心里有些不安,正欲让人打探,扶光匆匆来了,“少夫人,主子有难,还请相助。” 第138章 察觉异常 叶桢闻言,心口有些慌。 “他怎么了?” 原来,睡了一晚,皇后还是疑心谢霆舟,便在两位皇子进宫请安时,让他们带着谢霆舟去泡药泉。 皇后近些年来身子不好,皇帝专门为她建造了药泉。 所谓药泉,实则就是融了药汤的温泉池子,泡一泡,可强身健体,益气活血。 皇后泡过一段时间很是受益,便又打造了一个药池,用来嘉赏有功之臣,或亲近的命妇,以帮皇帝稳固皇权。 药泉泡了对身体有好处,但也能让人露出真面目。 因为再好的易容术和人皮面具,也经不起温热的汤药水长时间浸泡。 叶桢制作的人皮面具亦不例外。 皇后以谢霆舟为皇帝分忧辛苦为由,又让两位皇子作伴,谢霆舟不好拒绝。 但也并非全然没有法子躲开。 可扶光和邢泽兄弟俩心疼谢霆舟,想让叶桢分些精力到谢霆舟身上,好治愈他内心掩藏的伤痛,过得开心些。 兄弟俩私下一琢磨,便由看起来很老实的扶光回府向叶桢求救。 但扶光觉得主子的身份就算要透露给叶桢,也该由主子自己来。 因而,组织语言,“武德司近日太忙,主子昨晚在武德司忙了一宿未睡。 皇后娘娘得知后,恩赏主子去泡药泉,主子想问问少夫人那人皮面具有无遮掩的法子。” 叶桢没有怀疑扶光的话,她自己做的东西,自己清楚,谢霆舟一旦泡久,就会露馅。 既然会让扶光来求助,可见他的身份决不能暴露,叶桢平复情绪,想了想,问道,“几时泡药泉?” “下午。” 叶桢心头有了主意,“老夫人昨夜痛得难受,滚下了床,如今情况愈加严重了。 你先回宫,稍后我会亲自前往宫门,请他帮老夫人请御医。” 祖母病重,忠勇侯不在家,谢霆舟总不好还留在宫里泡汤。 扶光听说叶桢会亲自去接谢霆舟,心里很是高兴,忙拱手垂首,退了下去。 殷九娘看出端倪,“你们?” 在兖州就是谢霆舟的人先找到的她,叶桢会向大伯兄透露自己的情况,殷九娘便猜到两人关系不会差。 她快到京城时,又收到谢霆舟的书信。 信中说了些叶晚棠针对叶桢的事,请她配合一起将叶晚棠的皇家婚约给取消了。 虽未提是为了叶桢,但殷九娘看出谢霆舟有帮叶桢之意。 大户人家最是注重男女避嫌,大伯哥和寡居弟媳,殷九娘心里便有了猜测。 叶桢没瞒师父,将自己与谢霆舟生情的事告知了她。 但暂没提谢霆舟不是真正的世子,只问,“师父,有什么法子,让人皮面具就算是泡汤也不会露馅吗?”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用老夫人做借口,总不是长久之策。 而且谢霆舟进武德司已不短的时间,皇后先前不赏,今日却突然赏了。 叶桢担心并非巧合,若是如此,更得设法应对。 她的易容术是师父教的,或许师父有法子。 殷九娘没问叶桢是替谁问的,也没干涉叶桢和谢霆舟的事。 在她看来,她的徒儿不是个胡来的,心中有自己的成算。 姑娘长大了,总有情开的时候,做长辈的虽担心孩子情路受挫,但也不能事事拘着她。 有些路总得让她自己走一走,做师父得尽可能做好她的后盾就是。 念及此,她怜爱地捋了捋叶桢鬓边的发,“师父想想法子,可能需要些时间。” 师父什么都不问,这样无条件的信任,叶桢觉得幸福极了,抱着她的胳膊,“师父,您是世间最好,最开明的师父。” 殷九娘点着她的眉心,“油嘴滑舌。” 大伯哥便大伯哥吧,只要桢儿喜欢,只要谢霆舟真心待桢儿,忠勇侯若敢反对,她就能打得他满地找牙。 其他人就更没反对的权利,她的桢儿总不能当真寡居一辈子。 师徒俩亲近了一会儿,殷九娘便说要去街上转转。 他们昨日来到忠勇侯府,见过春妮几人后,便让叶桢替他们种了痘。 许是殷九娘几个底子好,也许是春妮几人的天花快痊愈了,痘痂毒性没有之前强了,殷九娘几乎没什么症状。 叶桢便让熟悉京城的挽星陪同。 饮月有些轻微发热,则留在府中,挽星他们刚走,饮月就来了。 “小姐,谢澜舟的院子不对劲,关门闭窗的,奴婢还瞧见有人鬼鬼祟祟从角门出去了。” 她从前在侯府呆过,一回来立即进入了角色,替叶桢留意府中情况。 “奴婢怀疑是有人感染了天花,派人跟着了。” 连应对都给叶桢想好了,特别贴心。 可这样好的饮月啊,上辈子却死得那样惨,叶桢将一块糕点递到她嘴边。 “知道了,你才刚种痘,应好生休息,别太辛苦。” 谢澜舟那边她一直派人盯着,饮月可以不用亲力亲为。 糕点是饮月喜欢的栗子味,她接过咬下一口,笑道,“谢小姐,奴婢一点不辛苦,奴婢精神好着呢,小姐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她早就盼着与小姐团聚了,终于回到小姐身边,饮月觉得自己满身的劲。 叶桢看她鲜活的模样,心头欢喜,也明白饮月想效力的心情。 又递给她一块糕点,待她吃完,才道,“继续盯着谢澜舟便可。” 付江在青州的孩子都死了,而邢泽向挽星透露过,付江被忠勇侯踹了那一脚,往后子嗣艰难。 谢瑾瑶被忠勇侯藏了起来,那谢澜舟就是他的独苗了。 得知付江回京,叶桢特意松懈了角门防守。 付江辖内爆发过天花,侯府天花又是他所为,他应该最清楚天花的可怖性。 年幼的孩子更是危险。 而整个侯府只有谢澜舟的院子没种痘,这并不是秘密,如今侯府种痘成功,京城也开始推行了,付江若关心儿子,当会让人通知谢澜舟种痘才是。 就算他被下了大狱,他还有底下人,甚至可求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为了他的妻儿,都与侯府作对了,得知谢澜舟是付江仅剩的儿子,自不会拒绝付江要求。 可无人来管谢澜舟。 这太不合常理了。 让叶桢不得不怀疑,付江是不是还有别的孩子,亦或者他的儿子们根本就没有出事。 第139章 谢霆舟打算坦白 谢霆舟忙完手头的事,眼瞧着上午过了大半,正欲给自己找点事,好推脱皇后的嘉赏。 便听得扶光禀道,“主子,老夫人昨日身上疼痒难受,婢女不敢替她抓绕。 她竟自己滚下了床,靠摩擦减轻痒痛,满身血泡全破了,眼下情况很是不好。 府医束手无策,少夫人只能来请您替老夫人请医,如今少夫人就在宫门口等着。” 他声音大得整个武德司都能听到,底下属官闻言,忙道,“指挥使,您赶紧去吧,这边有我等。” 谢霆舟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扶光背着他去找了叶桢。 叶桢这是来替他解围来了,他心里自然欢喜见到叶桢。 但面上淡淡,“让她先回去,本使应了两位王爷之约。 府医没法子,满大街都是医馆,让她多寻几个大夫便是。” 反正他和老夫人不合的事,不是秘密,听得老夫人有事,就连忙出宫,才会引人怀疑。 扶光故作为难,“可普通的医者,老夫人不配合,府医祖宗十八代都被她骂遍了。 连他刚出生不久的孙女,都被老夫人诅咒了,少夫人亲自伺候,也被老夫人挠伤了好几处。 老夫人自己也疼得用脑袋胡乱撞,如今一脑袋的包,少夫人实在担心老夫人,也想请您回府劝劝老夫人。” 他早上听了叶桢的主意,便猜到老夫人可能是昨晚真的挨揍了。 回来找谢霆舟前,便顺道拐去了老夫人的屋子,一看,他都惊到了,老夫人的脑袋简直没了人样。 额头肿得跟寿星公似的,人也昏迷不醒。 他猜不是叶桢师父干的,就是饮月那些人做的。 故而大声将老夫人的现状推到老夫人自己头上,说出老夫人的难伺候,又趁机替叶桢宣扬孝顺名声。 谢霆舟心头对扶光表现很满意,却依旧身形未动,事不关己道,“还能打人,说明情况还好。” “现在不好了,老夫人将自己撞晕了,府医担心扎醒了,她又对自己下狠手,少夫人也是两相为难……” 武德司的属官们听不下去了,有人劝道,“指挥使,您还是去看看吧。” 别让侯府老夫人自己把自己玩死了,火烧后多疼啊,还满身血泡都蹭破了,想想就忍不住打个寒战。 谢霆舟不为所动。 但主仆动静闹得那么大,宫里能有什么秘密,很快便传到了皇后耳中。 皇后再想试探谢霆舟,也不能真让谢霆舟不管侯府老夫人。 否则,谢霆舟在老夫人情况不妙时,和两位皇子去泡汤泉,回头传出去,世人连两位皇子都要谴责。 毕竟,侯府老夫人谋害谢霆舟在前,世人或许会理解谢霆舟。 可大渊以孝治天下,两位皇子更应以身作则,明知谢霆舟此举不妥,依旧纵容,就是大错。 最终,谢霆舟是被皇后身边的大太监劝出了宫,且御医陪同。 叶桢依旧等在宫门口,见到他精神尚好,暗暗松了口气。 早间扶光来找她时,她一开始的确很是担忧,但冷静下来,她便想到,她能用老夫人作筏子应对皇后,谢霆舟又怎么想不到。 甚至他还能有别的更多的法子,可扶光却寻上了她。 在她说来宫门找谢霆舟时,扶光那发自内心的微笑,更叫叶桢猜想谢霆舟或是遇上什么事了。 她朝谢霆舟和御医分别福了福礼,将老夫人的现状说了说。 谢霆舟见她额头微微有薄汗,应是在日头下晒了不短的时间,有些后悔自己拖久了。 待御医给老夫人看诊后,他便将叶桢带去了墨院。 给她倒了杯茶,“抱歉,让你久等了。” 叶桢接过喝了口,打量他,见他眼底有些红血丝,脸上也有些倦意,问道,“你还好吗?” 谢霆舟昨晚酒后,眯了一会,醒来便整理好了情绪。 被叶桢这一问,压下去的情绪似又冒出来了些,他拥住了叶桢,将头埋在她的脖颈。 良久,他闷声,“叶桢,我心仪你,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你都要坚定地相信这点。” 他如此直白,加上靠近了,身上还残留着淡淡的酒味,让叶桢愈发清楚,谢霆舟定是遇上什么了。 他平日不会轻易喝酒的。 叶桢回抱住他,“好。” 谢霆舟便觉得被皇后射空的心口,又被填满了。 他将人又拥紧了些,似要嵌入自己的骨血里。 叶桢问他,“出什么事了?” “对上要我性命的至亲了。” 这话让叶桢心口一缩。 多么奇怪的组合,却又带着无穷的杀伤力。 至亲本该是以命相护的存在,可却要他的性命。 亲人的背刺远比外人的伤害,更叫人伤痛。 怪不得扶光会去找她。 “听闻城外南塔山顶的日出极美,我想去看看,你可否陪我?” 叶桢不知如何宽慰他,就想着陪他去看看美景。 “好。” 谢霆舟明白她的心意,便觉自己什么都不说,实在愧对她的真情。 可在他弄明白当年那事真相前,身份贸然告知她,恐会给她招来麻烦。 但叶桢救他一事,谢霆舟不想再隐瞒了。 他放开了她,执着她的手面对面坐下,谢霆舟略带忐忑,“桢儿,其实……” 其实我们多年前便相识,我就是你当年救下的那人,这些年我一直在寻你。 可话没说完,门外便传来扶光阻拦的声音,“两位王爷,我家主子在更衣,请两位王爷稍等片刻,容属下去回禀。” 是皇后的两个儿子后脚跟来了忠勇侯府。 得知谢霆舟在墨院,两人竟是直接来了墨院。 接着是三皇子宁王带着笑意的声音,“都是男子,你家主子又没成亲,怕什么。” 扶光当然怕啊。 少夫人还在里头呢。 屋里的两人对视一眼,谢霆舟打开了后窗,叶桢默契地飞身出去。 窗口被轻声关上,门便被敲响。 谢霆舟打开了门,在门口同两人行了礼,没有让两人入内的意思。 宁王打量他,“你衣裳换好了没?” 他和叶桢同岁,今年二十,比谢霆舟小三岁,二皇子云王则只比谢霆舟小一岁。 侯府世子幼时虽与太子亲近,但和两位王爷也算相熟。 第140章 拌嘴 宁王是个不拘小节的性子,不等谢霆舟回答,他便自己又开了口。 “原先说下午陪你泡汤泉,听说你家老夫人身体抱恙,这汤泉是泡不成了。 刚好城外马场得了一批好马,我和二哥想去看看。 不过,母后让我们代表她来探望老夫人,本王与二哥不便直接过去,你陪我们一道去看看,看完本王就出城了,晚了,好马都被挑光了。” 他叽里咕噜一个人把话说完了,显然将看老夫人当做一项任务。 谢霆舟迈出门槛,“微臣这便陪王爷过去。” 他很清楚,皇后这是给两个儿子做脸。 侯府老夫人情况变糟的事在宫里传开,很快就会在京城传开。 虽然侯府闹出不少事,但在外人看来,老夫人都是忠勇侯的母亲。 俩王爷亲自登门探望,彰显皇家对忠勇侯府的重视,同时也是两位王爷礼贤臣子。 幼时,他常说服自己,皇帝不是他的亲生父亲,给他太子之位,让他活着,没有虐待他,已算仁义。 皇帝对自己的儿子比对他好,是应该的,因为他们是亲父子。 他让自己不嫉妒,不生怨,反而要护着弟弟,因为弟弟与他是同一个母亲所出。 如此,能让母后高兴,母后见他懂事,就不会丢下他。 可后来,他发现在皇后眼里,他和那两个儿子到底是不一样的。 同样的事,皇后会为老二老三用心筹谋,却会严厉苛求他自己想办法。 谢霆舟心中思绪蔓延,面上丝毫不显。 一直沉默的云王开口,“可要等你换身衣裳?” 他记得扶光刚说谢霆舟回院更衣的,眼下谢霆舟依旧是早上的衣裳。 谢霆舟嗤笑,“先陪你们过去吧,省得回来还要换。” 宁王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似悄悄话般,低声问了句,“你现在嫌弃她到如此地步了?” 连进了趟老夫人的屋,出来都要换衣服。 谢霆舟不语。 宁王也没在意他无礼,只小声同云王嘀咕了句,“这家伙还和小时候一样,不讨人喜欢,也就太子能治得住他。” “王爷也和小时候一样,说人坏话都不知道避着人。” 谢霆舟淡淡回击。 宁王反驳,“本王说的是实话,就是说给你听的,哪里需要回避。 我说你被忠勇侯带去边境教导多年,怎的这脾气就没一点长进。 我好歹也是一王爷,你就不能有臣子的自觉,让让我?” 从小,他和这人吵架,就没赢过。 “王爷也没拿出王爷该有的气度。” 又是一句回击丢过去。 谢霆舟心道,皇后教了你这么多年,也没将你教得有长进。 宁王不甘心服输,两人就一路打着嘴仗到了老夫人院中。 云王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神情始终淡淡,在宁王吵不赢要撸袖子,或谢霆舟将宁王气的暴起时,才会和两句稀泥。 到了老夫人房门外,他收起折扇,一视同仁点了点宁王和谢霆舟的胳膊,“好了,莫要耽搁时间。” 宁王被他提醒,这才想起稍后的正事,深吸一口气,要想平复心情。 却被屋里传出的腐臭味混着药味呛得险些干呕。 他忙捂着嘴,瞪谢霆舟,这厮没说老夫人臭了啊。 绝对故意的,怪不得他说回去要换衣服。 谢霆舟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眼下是夏季,又是大面积烧伤,味道自然不好闻。 还是这般不带脑子。 云王也蹙了蹙眉,两位王爷都是身娇肉贵,既没上过战场,也没做过什么危险的事,平日哪里接触过什么异味。 屏息入内,走了个过场,便又出了老夫人的屋子。 宁王大口呼吸新鲜空气,“你爹还没回来,你可别把人弄死了,回头不好跟你爹交代。” 忠勇侯府的事早在京城传遍了,他自然也知道,他觉得以他对谢霆舟的了解。 老夫人被烧伤绝对有谢霆舟的份,这人可不是吃亏的主,老夫人都几次要他性命了,他怎么还会进火救人。 谢霆舟没好气,“要你提醒,若不是老头子愚孝,走之前叮嘱我看好家里,你以为我乐意救她。” 他一副怨气十足,又憋屈的样子,让宁王狐疑,自己猜错了? 起火与谢霆舟无关?他是因为承诺忠勇侯才救人的? 话说回来,这人讨厌归讨厌,但的确是个极为守信的人。 旋即,他摇了摇脑袋,管他有没有关呢,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倒是看谢霆舟这表情,他刚刚吵输的心情好了许多。 便提步朝外走,“行了,人看过了,本王先走了。” 云王问谢霆舟,“可要给你挑一匹?” 谢霆舟不客气,“那便多谢殿下了,两匹三匹不嫌多。” 云王失笑,格外好脾气,“好,给你两匹。” 宁王呲牙,“土匪。” 送走了两人,谢霆舟回墨院换了衣裳,便去找叶桢。 恰好听见饮月同叶桢说谢澜舟的事,“出去的人的确是带了药进府,十有八九是真的感染上了。 奴婢就奇怪了,既然感染上了,为何不大大方方求医? 那奶娘是真不怕谢澜舟死啊,还是说她防着我们?” 叶桢想了想,“你将老夫人不肯让谢澜舟种痘,谢澜舟感染天花的事传出去。” 饮月得令下去后,谢霆舟也让邢泽将这消息传给付江。 他同样想到了叶桢的怀疑。 付江对谢澜舟态度不对。 他在后窗吩咐,声音不大,但足够叶桢听清楚。 叶桢打开后窗,趴在窗台,双手撑着下巴看他,眉眼弯弯,“小时候,师父带我去听书,听到公子哥翻姑娘的窗,师父咬牙切齿,说将来若有谁敢翻我的窗,她必打断对方的腿。” 谢霆舟看了眼自己的双腿,笑着弯腰也撑着下巴趴在了窗台上。 “师父不会,因为她知道她的徒儿舍不得。” 叶桢耳根微微泛红,“脸皮真厚。” “嗯,你替我做的。” 叶桢,“……” 还真是。 刚刚要说的话被中断,谢霆舟便决定看日出时,跟她坦白,“夜里我来接你。” 叶桢笑说好。 两人趴着窗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时间过得很快,邢泽回来。 付江得知谢澜舟感染,并无多大反应。 叶桢和谢霆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开口。 “给侯爷去信。” “给老头子去信。” 让他查查付江灭门情况,付江的儿子极有可能没死,那这灭门案就有问题。 邢泽吃了满嘴的狗粮,转身离开,要不要这么默契。 被嫉妒的两人相视一笑。 后半夜,叶桢悄然起床,蹑手蹑脚打开了窗口跳了出去,谢霆舟在窗外接住。 殷九娘闭着眼睛拳头咯咯响,忍住了,女大不由娘,徒儿大了由不了师父。 第141章 叶桢跑了 谢霆舟放下叶桢,牵着她的手,两人踏着轻功离开了侯府。 出了城,有谢霆舟提前准备好的马。 两匹。 一黑一白。 白的在月色下,皮毛亮得发光,叶桢一眼就喜欢上了。 她尝试摸了摸马脖子,见它没有抵触,叶桢又摸了摸马脸。 “这马真漂亮。” 谢霆舟笑,“它叫衔环,是我在边境抓的野马,训了足足一月才驯服,你试试。” 也是他给叶桢攒的好物之一。 “为何叫衔环?” 这名字取得有些怪,叶桢生出一丝好奇心。 谢霆舟眸色深邃,跨上黑马,“追上我,我便告诉你。” 话毕,黑马便似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叶桢来了兴致,亦翻身上了衔环。 殷九娘跟到这里,就没再继续了。 臭小子知道准备两匹马,没趁机共骑占她桢儿便宜,可见品性还算有保证。 就是心里有些酸酸的,明明只是看个日出,总有种好不容易养大的白菜被登徒子哄着夜奔的错觉。 她跃上高树,凝望两道身影消失在月色里,直到什么都瞧不见。 正欲下树回侯府时,下意识地望向东边方向,手也不自觉地摸向平坦小腹。 良久,她似自言自语,“桢儿才是我的孩子,我有她便够了。” 叶桢不知师父心思,她终于追上了谢霆舟,也是谢霆舟放慢了速度等她。 衔环是一等一的好马,但黑马松芝是跟随谢霆舟多年的战马,马与人早有默契,而叶桢初次骑衔环,人和马都需要适应,故而落了下乘。 到了山脚下,谢霆舟翻身下马,走到衔环身边,朝叶桢伸手。 叶桢顺着他的力道跳下马,便被他牵着一路往山上走。 “我们走上去,等到山顶,差不多就该日出了。” 他想与叶桢一起走走,平日在府上,两人要么在梦华轩见面,要么在墨院,都是避着外人的。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在外头手牵手,漫步前行。 谢霆舟一步一步踩的踏实,他想他得早些处理好自己的事,往后光明正大牵着叶桢在人前,执手到白头。 叶桢本就是陪他出来散心的,自不会拒绝。 且她重生后,大多时候忙复仇的事,难得有这样的闲情。 如谢霆舟所言,两人爬到山顶时,天边裂出一道金线,日头刚刚探出头来,将整个山顶都染成了暗红色。 两人并肩而立,看着暗红的天地慢慢转为耀金色。 叶桢被眼前景象所震撼,生出难以言状的感动,望着眼前崭新的朝阳,好似心里也被注入无限希望。 谢霆舟亦觉心中阴霾被新阳驱散,他想同叶桢余生都能并肩看日落日出。 他拉着叶桢在石头上坐下,眼眸赤诚。 “桢儿,有件事我要向你坦白,你若生气便打我,但请你给我时间,让我把话说完,好吗?” 他这般严肃,倒叫叶桢生出丝丝不安,“何事?” 叶桢一瞬间想了许多,是要说他的身份,还是他原本有婚约,亦或者他们的将来问题。 谢霆舟将叶桢双手合于掌心,比叶桢还忐忑,好似怕她下一瞬就跑了。 “当年我在京城遇难,部下为护我全部牺牲,刺客穷追不舍,我早年在边境养了些人,便一路逃往边境。 可我伤势太重,奄奄一息间得人相救,与那人相处中,我对她心生情愫。 想着若我能活命,便娶她为妻,陪她过她想过的生活。 可又一拨刺客寻来,我来不及与她告别便重新踏上了逃亡之路。 也连累她陷入险境,这些年我一直在寻她,刚刚你问我,那马为何取名衔环。” 察觉掌心的手一僵,他忙将掌心拢紧了些,不自觉带了些力道,又觉得这样有禁锢之意,终是又稍稍放松了些。 对叶桢一字一顿道,“衔环,取自救命之恩,结草衔环之意。 桢儿,当年对不起,我草草藏了那素蟹粉,给你惹来大麻烦。” 掌心的手终是拢不住,叶桢腾的一下站起身。 “你是那人?” 谢霆舟亦起身,“是。” “可我亲眼看见他死了。” 叶桢不知自己该是什么心情,刚刚新阳升起时,她还生出与身边人朝朝暮暮的心思。 可转瞬,对方却告诉他,他就是当年那个害自己被追杀,害自己未能及时赶去救母亲和师父的人。 少女年少懵懂第一次动心,就遭遇到了抛弃和背叛,尽管他说他情有可原。 “刺客来得太突然,我当时只来得及将素蟹粉藏在茅草下。 想着引开他们,解决了他们便回来寻你,可我没想到她会派出那么多刺客,我根本杀不完。” 叶桢的反应在谢霆舟意料之内,可还是叫他心慌。 解释抹除不了当年给叶桢造成的伤害,亦有狡辩推责之嫌。 可不解释,误会只会更多,谢霆舟害怕失去心爱的姑娘。 “叶桢,要我性命的,是我的亲生母亲,是我对她还心存奢望,故而低估了她要杀我的决心。 以为刺客就寻去寺庙的那些,没想远远不止,她甚至还请了不少江湖杀手。 若非邢泽带人赶到,我的确已经死了,可邢泽他们当时大多也只是未出师的半大孩子,根本不是那些人的对手。 未免更多无辜性命被我牵连,我只能假死摆脱追杀,叶桢,你信我,我并非有意暴露你。” 他拉住她的手,“我知道自己给你惹了多大的祸事,这些年我一直在寻你。” 叶桢甩脱他,“不,你不知道。” 她足尖一点,运起轻功飞快离开。 叶桢跑了,谢霆舟的心便是紧紧一抽,身体比脑子更快,忙跟上了。 一路急奔,也桢寻到了城外的清虚观,这是前世关押她的地方。 谢霆舟说,他知道给自己惹了多大的祸事,不,他不知道。 因为应对那些刺杀,她拖延了去找师父和母亲的时间,心里始终自责。 前世甘愿寡居,既是为了还父母生恩,更是惩罚自己。 最终被柳氏和叶家三口算计。 她在道观前站定,望着杂草丛生的庭院和荒废的大门。 唇边牵起一抹苦笑,她呆了几年的地方,却感到如此陌生。 因她是被蒙着眼睛送进来,因她像条狗一样被锁着脖子,能活动的范围只有房间那方寸之地。 第142章 弥补不了 谢霆舟站在叶桢身后,不知为何,一到这道观,他只从叶桢背影,便能感受到她浓浓的悲伤和恨意。 他没有靠近,亦没再出声解释,只静静跟着。 叶桢突然运起一掌,拍向了清虚观的牌匾,牌匾一分为三。 下一瞬,她飞身而起,踢碎了门口的两个石狮子,而后是香炉、石碑,以及地上镶嵌的八卦阵图。 灰尘缭绕间,叶桢进了道观,一间间房门踢开,她在寻上一世关押她的那个间。 在后院的一个杂物间内,叶桢驻足。 此时的房间,房梁上还没嵌入锁链,亦没有两条板凳支起的床板,只有些零零碎碎的杂物和厚重灰尘。 弹丸之地,却困了叶桢多年。 叶桢走到窗旁,从窗口往外望去,能看到一片翠绿后有个小茅屋,是道观供香客所用的茅厕。 茅厕旁有菜地,还有别的屋子。 前世,她被关进来时,这窗便钉死了,只余细小的一条缝,局限了叶桢的视线,那片翠绿是叶桢仅能看见的天地。 她靠那翠绿的变化来判断岁月更迭,无数次,她想逃离,可每日的饭食和饮水里都有软筋散。 不吃不喝会死,吃了喝了便如同患上软骨症的废物,连这后窗都撬不开。 叶桢想活,但不愿如此屈辱地活,她忍着饥渴想要恢复力气,想拼死一逃。 却被来此消遣的叶晚棠发现。 叶桢始终记得她那日的样子,雍容华贵,高高在上,踩着她的手指用力在地上碾压。 她笑得轻蔑,“叶桢,你以为我留你活着,是为了让你逃出去? 不,我只是想看你,如一条废狗般在我面前哀求。 叶桢,你求我,求我放过我,看在占了你身份多年的份上,我定……” 她停顿,戏谑般缓缓说道,“我定叫你更加绝望。” 饭食和水里再没加药,但屋里却燃上了香,那香燃在屋角,是叶桢脖间的锁链够不到的地方。 每日吸入那样的香,叶桢力气一日比一日消散,严重时,她甚至都无法从床上爬起,看一看窗口那细缝外的景物。 每到此时,婆子们就会暂停个几日不点香,让叶桢一点点恢复力气。 在叶桢燃起希望时,屋里的香又飘飘渺渺地烧起,融入空气中,周而复始,折磨摧毁着叶桢的心志。 还有庵堂的惨况,饮月他们的惨死,这一切的一切…… 叶桢又是运起内力,一掌轰在前世燃香的角落。 她其实怪不上谢霆舟。 人是她主动救的,不知自己的身份,错将叶正卿夫妇当亲生父母,为报生养之恩入侯府,亦是她自己的抉择。 没有察觉柳氏母子的阴谋,更是她自己的问题。 可有些事经不起细想,若谢霆舟那个时候没有独自离开,他们一直在一起,她就不会嫁入侯府。 就不会有后头那些事。 叶桢倏然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任由泪水滑落。 如今知道谢霆舟的境况,她相信他说的是真的,那时候他的确身不由己。 她也想起两人重逢后的种种,谢霆舟起初对她冷淡防备,素蟹粉后他的试探,接着态度的改变,他开始护她,帮她,皆因他认出了她。 叶桢还想起,自己当初救下谢霆舟时,同他抱怨的话。 她说,“那发簪可是费了我十两银子,回头你记得赔我。” 他应了。 所以,那夜他扛着一箱子珍宝去了她房间,他说是给她带着玩的。 可那些东西无一样不好,他一个男子又是临时从哪里弄来那么多好东西。 结合那叫衔环的白马,叶桢便明白,那些东西都是谢霆舟记得自己当初的承诺,一点点给她攒的。 若当日刺客寻到寺庙的杂物间,谢霆舟没有引开,而是去找她。 那么寺庙的其余人或许会遭殃,叶桢同样会被刺客发现。 而后跟着谢霆舟一起逃亡,或许死了,也或许活着。 可如果终究只是如果,叶桢想怨,却怨不起来。 故而她气得蹲在地上哭,又不知该气自己过于清醒,还是不够清醒。 谢霆舟小心翼翼拥住她。 无声哭泣变成呜咽,最后是放声大哭。 “你卑鄙。” 叶桢哽声骂谢霆舟,一口咬在他的肩头。 他早就认出了她,却不敢告诉她实情,等为她找到师父,等她动了心,他才告诉她,让她怨不得,舍不下。 “是,我卑劣,还无耻,刚刚怕你不要我,还想博取你的同情。” 谢霆舟眼眸亦红了,嗓子沙哑。 “先前我在想,就算解释清当年的事,我也抹除不了对你造成的伤害,但我可用余生去弥补。 今日,我才明白,有些事我永远都弥补不了,桢儿,告诉我,我该如何做,才能让你好受些,才能让你不离开我?” 与叶桢重逢后,他便查过她,她的反常,对侯府和叶家那些人的恨意。 知道叶晚棠是冒牌货,恨极了她,却没拆穿她,不是不想,是没有证据。 那么叶桢又是怎么知道真相的? 她说山里刺客是谢云舟的人,可他至今没查到两人之间的牵连,并非他无能,而是那刺客根本就不是谢云舟的人。 他也看得出,叶桢没有撒谎,那出入在哪? 还有叶桢梦魇时的痛苦和滔天恨意,以及对崔易欢的猜测,都让谢霆舟心里隐隐有了念头。 直到今日,她冲进这道观一系列的行为,让谢霆舟确定。 叶桢她亦是活了两世之人。 这一世的她与这道观并无牵扯,却带着那样大的仇恨摧毁这里。 谢霆舟想到了庄上的猫刑。 挽星对外说法是叶桢胃不舒服,将饭食吐了出来,故而药性弱了才及时清醒。 那个理由他一直没信,如今他推测,叶桢定是那时候重生了。 才挣脱了猫刑,及时杀了冯嬷嬷谢云舟他们。 那么前世呢。 前世,柳氏阴谋得逞,叶桢万劫不复。 她那样恨这里,只怕这里是她前世遭难之地。 而这一切非他所为,却与他有脱不开的关系。 第143章 将来要给叶桢招上门婿 叶桢是聪明的。 哪怕她哭得如此伤心,在这样的境况下,只凭谢霆舟那些话,她还是及时反应过来,自己暴露了。 可转念一想,她一直知道谢霆舟这人聪明的可怕。 先前自己身上的种种,他未必没有怀疑,可自己还是来了这清虚观,还是任由他跟着。 是因为内心深处,她其实信任他,也想要他知道自己的委屈吧。 谢霆舟问她要如何做? 叶桢不知道。 可她知道,她想师父了。 松开谢霆舟的肩头,叶桢报复性地将眼泪鼻涕全擦在他肩头,便要回城。 不想谢霆舟跟着,她丢下一句,“将这里夷为平地。” 殷九娘回忠勇侯府后就没怎么睡着,一直在床上盘腿运功,收势后正欲起身洗漱。 便见宝贝徒儿眼睛红红,鼻子红红地从后窗爬了进来。 是真的爬。 一到府里,想到马上要见到师父了,叶桢心里委屈得不行,又不想被下人看到,就还从后窗入屋。 她也不知脑子抽了什么筋,突然就不想用身手,回归到最本真的状态。 似孩子般手脚并用地往里头爬,偏后窗又高,越爬越委屈。 后窗一用动静,殷九娘就察觉了,转头望去,见徒弟那模样,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心口就是一慌。 “桢儿,这是怎么了?” 叶桢刚爬上窗台,听了师父的话,直接倒栽葱似的往下掉。 殷九娘忙飞身过去将人接在了怀里。 叶桢自然知道师父能接住她,就像幼时,无论她是爬墙还是爬树,亦或者下河,只要师父在,她心里永远是踏实的,从不胆怯。 因为她知道,师父永远会及时护住她。 而谢霆舟是第二个能给她安全感的人。 她一把抱着师父的脖子,委屈巴巴直掉眼泪。 除了上次重逢,殷九娘都多少年没见过叶桢的眼泪了,一时间,心都碎了。 忙捧着她的脸问,“这是怎么了?他欺负你了?” 想想自己看人眼光应该没那么差啊,又想自己徒弟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便又问道,“还是出什么事了?他人呢?” 看日出多浪漫的事啊,她这老母亲心态,还担心浪漫过头,自家白菜被占便宜呢。 结果就这副样子一个人回来了。 叶桢重新将脑袋埋进她怀里,除去谢霆舟身份,将能说的都闷声说了。 殷九娘以为叶桢是救了侯府世子,想到叶桢前世的苦,也心疼得紧。 但宝贝疙瘩宁可拆道观也没打谢霆舟,更没同他说什么决裂的狠话。 可见,她心里是真的爱着谢霆舟,也没想与人家分开,只是一时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回家找亲人闹一闹委屈。 便故作生气道,“好个混账东西,你好心救他,他却害得你吃尽苦头,勾得你心动,又抛弃你,实在不像个男人。 认出你后,还故意不告诉你,将你骗得团团转,走,我们不呆这破侯府了。” 话毕,她便拉着叶桢起身,“皇上给师父赏了宅子,我们这便搬过去。 等你封郡主的圣旨下来,师父便替你找那谢邦要了和离书。 将来师父再给你寻摸好的,想嫁就嫁,不想嫁,咱们就找个郡马上门,不要那混账东西了。” 叶桢眼泪一滞,觉得事情好像不是这样,可还啥都没说呢,就被殷九娘拉到了梳妆台前,洗了脸,重新上了妆容。 殷九娘又替她挑了一套淡紫色长裙,“去,换上,女人心情不好就要将自己装扮得美美的。” 她眼神催促,大有一副你不换,我替你换的架势。 刚换好,殷九娘就要拉着她出门,态度坚决,不打算再回来的样子。 “师父,你容我再想想。” 叶桢开口,她眼下还没想好,不想冲动行事。 殷九娘根本不给她机会,直接将人带出了门。 谢霆舟拆完道观回府后,就听挽星说殷九娘气呼呼地带着叶桢走了,还是打扮的漂漂亮亮那种。 心头就是一慌,他没跟来,而是让暗卫暗中护着,是不敢逼得太紧,想给叶桢静一静的时间。 可怎么静静就静跑了? 邢泽扶光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们替谢霆舟准备马匹时,还幻想着两人进展呢。 好嘛,结果少夫人一个人先回来了。 听挽星说,少夫人哭得可伤心了,他们什么时候见过少夫人哭啊,可见是真伤心了。 殷前辈还说要带少夫人搬出侯府,将来要给少夫人招上门婿。 兄弟俩都很替自家主子担忧。 谢霆舟慌乱一瞬后,倒是冷静下来了,挽星他们都还在呢。 若真要搬走,必定会带上他们的,且他心里觉得叶桢不是那样的人,否则在道观便与他决裂了。 想归如此想,到底还是寻了出去。 拐角处的崔易欢,眸色闪了闪。 她本是来寻叶桢的,却在叶桢院中听到了谢霆舟的声音,还有挽星那些话。 意识到谢霆舟和叶桢可能生情,如今又闹了别扭后,崔易欢眸色复杂,手中帕子也紧了紧…… 叶桢被殷九娘拉着出了府,马车却没去殷九娘的宅子,而是到了将军府门口。 “师父,这是?” 殷九娘没答,却问她,“如今可清楚自己的抉择了?是继续同他在一起,还是分开?” 她故意嚷着要带叶桢走,不给她反驳的机会,就是让她想清楚自己的内心。 叶桢此时也明白过来师父用意,说出心里话,“我没想与他分开,又觉得没出息,师父,我如此是不是很矫情?” 殷九娘轻轻抚了抚她的脸,笑道,“是有点,但师父觉得你已经很棒了,每个人都有矫情的权利。 谁规定你一定要懂事明事理,委屈自己? 不开心就要闹出来,这世间没人值得你憋屈自己,包括师父,也包括他谢霆舟。 可若理解他,原谅他,想与他继续走下去,才是你真实想法,你便遵从自己的内心。” 她语重心长,“桢儿,庵堂众人和饮月他们的死,是恶人所为,你不该背负在自己身上,更不必觉得与谢霆舟在一起,就是对不起他们。 这世间事,常有阴错阳差之说,他当年亦是为护你和寺庙的人才离开,只不过天意弄人,叫你们错失彼此。 不过,若他往后再敢欺骗隐瞒你,亦或者丢下你,你便记得拧下他的狗头。” 叶桢靠湿了眼眶笑出声,“好,我定拧下他的狗头。” 她的心思,师父都知道。 殷九娘见她释然,拍拍她的肩,“走,去将军府,心里不痛快,千万别内耗自己,应该去找仇人撒气。” 第144章 忽悠射姑 叶晚棠在宫里被殷九娘打得抬回了将军府,颜面尽失,至今不能下床。 听得管家说,殷九娘带着叶桢上门了,她恨得牙痒痒。 可她屁股血肉模糊,动一下都能疼得要去半条命。 脸也还没消肿,很是难看,她不愿叫叶桢看了笑话,也不想见殷九娘,就只当不知她们进了府。 想着没人搭理,殷九娘她们呆不了多久就会走了。 可没一会儿,王氏身边的老嬷嬷便苦着一张脸过来了。 她进来就在床前扑通一声跪下,“表小姐,求您救救我家老爷和夫人吧。 叶桢带了个女人进府,那女人自称是将军府的夫人,要赶我家老爷和夫人出去呢。” 将军的丈夫早就死了,将军府还能有什么夫人啊。 叶晚棠却是心里一咯噔。 先前殷九娘在宫里拿出婚书,她只当她是为了给叶桢出气,才用长辈身份压她。 没想她竟还敢来将军府说自己的身份,两个女子有婚书,她就不嫌传出去丢人吗,还敢四处招摇。 偏那日在宫里,皇帝没有否认那婚书,便是认可的意思。 殷九娘有功劳在身,皇帝看重她,她此时再与殷九娘起冲突,皇帝应是会帮殷九娘。 而叶正卿和王氏最近实在拖后腿,上次被谢霆舟抽打后,他们也是至今还在床上躺着。 “她的确是母亲的故人,我这一身伤也是她打的。 你便同舅舅舅母说,此人不好惹,让他们暂回叶家,日后,我会寻机会再将他们接回来。” 这是任由殷九娘赶人出去的意思了。 老婆子震惊,表小姐对老爷夫人不是最孝顺吗,怎的就不管了? 别说老爷夫人不想走,她都不想走啊。 叶家的府邸哪能和一品将军府比,就是走出去身份都不一样。 婆子想要再哀求,叶晚棠朝婢女檀歌使了个眼色,直接装晕。 檀歌会意,亦苦着脸说叶晚棠的不易,半拉半拽将婆子弄出了屋,陪着她一起去见王氏。 小姐不想管舅老爷他们,但是外头的名声还是要的,她得过去把这话说圆了。 房里一清净,叶晚棠便睁了眼,眼底全是烦躁和愤怒。 她最近屡屡不顺,叶桢的帮手越来越多,她不能再冲动,得蛰伏,以寻得良机再给殷九娘和叶桢痛击。 至于叶正卿夫妇,让他们回叶家也好。 在将军府住了这么多年,他们俨然将自己当成了将军府的主子。 尤其叶正卿先前竟还在她和叶桢之间摇摆不定,此事,叶晚棠一直记恨着。 而王氏虽帮着她,但也私下常妄想用长辈身份禁锢她。 叶晚棠现在无心管他们。 王氏听了老婆子传的话,心都凉了。 “叶家多年没住人,宅子早就破败,如何还能住人,晚棠她……” 王氏不敢置信,在心里道,她可是我的亲生女儿啊。 “怎能任由一个外人来府中作威作福,将她的亲舅舅舅母赶出去呢。” 婢女抹着泪道,“舅夫人,您体谅体谅小姐吧,她刚还疼得晕过去了呢。 那殷九娘手里的确有和将军的婚书,先前在宫里就是凭着这婚书,自诩是小姐的长辈,将小姐打成那样子。 还替小姐退了与太子的婚约,被陛下禁足,小姐如今的年岁,您说没了婚约,又要耽搁一年,她这是要逼死小姐啊。 将军和老爷都去得早,可怜小姐无人庇护,只能任人欺负,她不是不想帮您,是她自身难保啊。” 话里话外,都是殷九娘欺负人,诉完叶晚棠的可怜。 她又道,“您求我家小姐,还不如求求那叶桢。 说不得就是她记恨您和舅老爷,才撺掇的那殷九娘来府上耀武扬威。” 檀歌不知叶晚棠和王氏的真正关系,但她觉这些事都是王氏处理不了叶桢,才连累了叶晚棠。 她是叶晚棠的贴身婢女,叶晚棠嫁得好,她才会跟着好。 若太子回来,她陪嫁到了东宫,说不得就能成为太子的妾室,甚至贵妾。 等将来太子登基,她便也是宫里的娘娘。 可如今这一切都毁了,叶桢是罪魁祸首,她自然就不待见生出叶桢的王氏。 又敷衍了几句,便借口要照顾叶晚棠,离开了。 王氏和叶正卿心头又慌又怒,他们辛辛苦苦,冒着那么大风险换女儿,是为了享福。 怎甘心回去,王氏沉眸思量着什么。 殷九娘以主人的姿态通知叶正卿夫妇搬出去后,就跟着叶桢去见射姑。 射姑比先前瘦了许多,依旧是只有眼珠子能动。 见到殷九娘,射姑眼中有惊喜,拼命眨着眼睛。 殷九娘知道她想问叶惊鸿的事,决意来个善意的谎言。 “当初我和惊鸿一起陷入沼泽,我活了下来,惊鸿极有可能也活着。” 射姑忠心,叶惊鸿死了,射姑才想着替叶惊鸿护好她的女儿。 可若得知叶惊鸿还活着,射姑的忠心就会回到叶惊鸿身上,叶晚棠就要往后排了。 殷九娘叹气,“可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日后惊鸿回来得多失望,多难受。” 射姑因叶惊鸿可能还活着,而亮起的眸子又暗淡了下去。 是她无能,没教好小姐,愧对将军。 “你虽是惊鸿的婢女,可她向来将你当妹妹。” 殷九娘继续道,“如今我回来了,叶晚棠便交给我,你安心去医治身体,可好?” 射姑眨了眨眼。 将军让她留在叶晚棠身边,她不能离开。 殷九娘弹她脑壳,“我与惊鸿的关系,旁人不知,你还不知。 惊鸿的女儿,我自会当成自己的孩子,惊鸿视为妹妹的人,我也会替她护着。 你如今这模样,就算惊鸿还活着,你未必能等到她回来。 她将叶晚棠交给你,可你却没管束好她,你得活着亲自同惊鸿认罪。 再说,你如今这模样,还能为叶晚棠做什么……” 殷九娘说服了射姑,还让她同意了由武婢们护送。 出了射姑的院子,殷九娘朝叶桢眨了眨眼,似在说。 学会了吗? 师父今日又教了你一招。 等射姑解毒回来,叶晚棠的冒牌身份也该揭穿了,射姑就顾不上追究她了。 何况,她说的是护好惊鸿的孩子,叶晚棠可不是。 第145章 带走射姑和所有武婢 檀歌回去的路上,听说殷九娘和叶桢去看了射姑,便将此事同叶晚棠说了。 叶晚棠不希望殷九娘和射姑过多接触,虽然射姑如今口不能言,也对她足够愚忠,但总怕有个万一。 心想,射姑病了这些时日,也到了该入黄泉的时候了。 便低声吩咐檀歌,“她照顾我一场不易,如今生不如死地躺着,于她也是痛苦。” 檀歌当即明白她的意思,“小姐自身抱恙,还心系大管家,实在有情有义。 从今晚开始,奴婢替您给大管家送补药羹汤。” 败身子的药,吃个几回也该咽气了。 那些个武婢们一个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不会发现的。 叶晚棠如今落魄,需要下人的忠心,握着檀歌的手,哄道,“你我主仆一荣俱荣,等我恢复荣光,必不亏待你。” 檀歌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也巴不得叶晚棠能重新站到高位。 否则,她刚刚同王氏废话什么,她将同王氏说的话,如实回禀叶晚棠。 “您对舅夫人那么好,他们也该回报您了。” 她刚刚那样挑拨,王氏定然恨极了叶桢,说不得现在就在想法子对付叶桢呢。 叶晚棠觉得她说得没错。 做父母的就该为子女多筹谋考虑,希望这次王氏别让她失望。 不过想到王氏到底能力有限,她又低声吩咐檀歌,让她将殷九娘潜入东梧为探的事,透露给大长公主。 殷九娘在宫里掀了大长公主的老底,大长公主如今定然恨极了她,说不得会将殷九娘的身份公开,惹来东梧人的报复。 就算大长公主不这样干,也会以别的法子对付殷九娘,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她得多为大长公主提供些消息,让她替自己冲锋陷阵才是。 檀歌听完马上就出了府,叶晚棠刚想眯会儿,就有下人来禀,“小姐,他们要送射姑去治病,还让所有武婢跟着。” “什么?” 叶晚棠惊得从床上爬起,扯得臀部痛得她眼泪花子都出来了。 “快,去拦住。” 射姑是中毒,根本不是病,出去岂不是露馅。 若真给治好了,万一被那殷九娘给挑唆了,与她为敌怎么办。 再说武婢们离开了,谁保护她,靠那些护卫吗? 想想,叶晚棠不放心,还是让下人替她整理衣衫,她得亲自去阻拦。 武婢们早对叶晚棠不满了,先前是射姑压着,他们不敢造次。 如今射姑同意离开,将军府的护卫们哪里还拦得住红缨军出身的她们。 护卫和其余下人们被武婢们逼得连连后退,殷九娘和叶桢慢悠悠跟在他们身后。 直到一行人即将走出大门叶晚棠才急急追上。 “你们想带射姑去哪里,休要害她。” 叶晚棠一出声,就给殷九娘和叶桢扣了罪名。 殷九娘和叶桢不约而同眉毛一挑,师徒俩决意带走射姑时,便猜到叶晚棠这反应了。 所以才会在大门口被她追上,否则就叶晚棠招揽的那些护卫,射姑早就出府了。 殷九娘笑,“我们好心带射姑治病,怎成了害她,你若不信问问射姑。” 射姑拼命眨眼睛,表示认同。 叶晚棠便知道,今日必须将射姑留下,因为射姑被殷九娘蛊惑了。 若在平时,射姑必定会先维护自己。 可殷九娘不会给她机会,她朗声道,“惊鸿先前扮作男子,我们阴差阳错有了婚书,得知她身份,我们便义结金兰。 惊鸿承诺,这婚书虽荒唐,但有效,她的家便是我的家,射姑是她看重之人,我自不能看着射姑出事。 将军府既治不好,我便送她出去治,晚棠,你若真关心射姑,当赞同才是。” “我就是关心射姑,才不忍她这般境况还被带出去折腾……” 殷九娘就似只听懂了前头的话,欣慰道,“你关心就好,那便不要阻拦了。” 又朝武婢们道,“你们先送她去我的住处,明日我便安排你们护送她离京医治。” 她的住处指忠勇侯府。 叶晚棠急得自己就要去拉射姑,叶桢不动声色推了背着射姑的武婢一把,武婢顺势跨出了将军府。 叶晚棠被皇帝禁足,出不了府,无法挽回射姑,急得额头冒汗。 偏谢霆舟似路过,盯着射姑看了看,下马走近扣上她的手腕。 片刻,蹙眉道,“本世子瞧着她状况不对,好奇诊脉,竟是中毒。” 他厉眸看上叶晚棠,“将军府替她医治这么久,没发现她是中毒吗?” 叶晚棠心神一乱,但她戴了兜帽,无人看清她神情,“中……中毒?我不知道射姑怎么会中毒,你定是诊错了。” 谢霆舟有心哄叶桢,早就让人请了名望不错的大夫在附近,佯装路过。 他也懒得同叶晚棠演戏,直接喊住那大夫给射姑诊脉。 从大夫口中得到证实后,武婢们一个个跟斗鸡眼似的。 殷九娘也蹙了眉,“晚棠,外头都在传你对射姑有情意,亲自照料她,也为她请了宫中御医,却没发现她是中毒。 如今又阻拦我送她离京医治,该不会这毒是你下的吧?” 叶晚棠忙狡辩,“射姑待我忠心耿耿,我怎么会对她下毒,她先前在外许久,说不得是在外头被人算计了。” “可我想起来,叶晚棠替射姑请的御医,是那个受她指使,去侯府偷学种痘术的李御医。” 叶桢慢吞吞道,“李御医都能替你去偷师,应也会替你隐瞒真相。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射姑虽得姑母叮嘱,在你走歪时要劝诫你,可你也不能对她下此毒手。” 门外路人纷纷指责叶晚棠。 最近发生的事,百姓对她的印象已经很差了,她都草芥人命了,害自己的管家也不是不可能。 实情被说出,叶晚棠镇定不了,“叶桢,你满口胡言,你将我害到这样地步,今日又闹这一出是还想害我……” 叶桢没搭理她,示意武婢们背射姑离开,省得射姑看叶晚棠吃瘪,她又不忍心,要反悔留下。 武婢们听了叶桢的话,越想越觉得是叶晚棠给射姑下的毒,因为他们最清楚,叶晚棠对射姑的劝导有多不耐烦。 哪里还敢留在将军府,背着射姑撒丫子就跑了。 将军府的下人们看向叶晚棠,似在问要不要去追。 叶晚棠牙齿都要咬碎了,现在去追,只会让人更疑心她。 得另想办法,同时在心里骂王氏,当真是废物,怎么还没想出回击叶桢的法子。 刚这样想,就见王氏凌乱着发,很是凄惨地冲了过来,直直要往叶桢面前跪去。 第146章 赶走王氏夫妇 叶晚棠眼眸一亮。 再是断了亲,在世人眼里,叶桢也是王氏生的。 只要王氏配合说些哀求的话,大家便会以为是叶桢逼得自己母亲下跪,叶桢再有理由,都会被世人戳脊梁骨。 这一跪跪的真好啊。 叶桢眼疾脚快,移动位置,同时朝殷九娘看了眼。 师徒多年亲如母女的情分,让她们极为有默契。 殷九娘不着痕迹弹出一粒石子,打在王氏脚上,王氏被打偏方向,扑通一声跪在叶晚棠面前。 偏她自己还不知,以为是身上的伤没好,一时跑得急,脚步不稳。 开口就嚎,“你这丧良心的,让外人赶我们出府,这是要赶尽杀绝,逼着我们去死啊……” “舅母!” 叶晚棠气死了,连人都没跪对,就开始嚎,眼睛是长在脚底板上么。 就算是哭嚎,好歹带上姓名啊,平白让人误会,故而打断王氏,提醒她。 王氏这才知道,自己跪错了,忙要转头去跪叶桢。 她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叶桢要逼死亲爹亲娘。 将他们一家三口害得这么惨,还想请封郡主,等她背上不孝的名声,她倒要看看叶桢还怎么做郡主。 却听得叶桢斥责叶晚棠,“你对你舅舅舅母也下手了? 他们连亲生女儿都不要,事事护着你,你怎能连他们都下得去手?” 王氏要解释,却被殷九娘按住了,然后她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 可在外人看来,殷九娘是在扶她起身,“叶夫人,你是长辈,就算这些年看晚棠脸色过活,也不该跪晚棠一个晚辈。” 王氏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满脸惊恐。 殷九娘安抚她,“别怕,有我在,不会再让晚棠随意害人,我这便让人送你回叶家。 不过,这孩子变成这样,也是被你们夫妇惯坏的,没让她承一点惊鸿的善良。 所以,在我掰正她之前,你们不可再住进将军府了,免得她又仗着有你们宠着胡作非为。” “我没有……” 殷九娘这是说的什么鬼话,叶晚棠想要反驳。 却被叶桢打断了,“叶晚棠,他们虽为了你屡次谋害我,没有做父母的样子。 可他们到底生了我,就算他们不要我这个女儿,我与他们如今也无关系,但也不能看着你加害他们。” 路人点头,觉得叶桢有情有义。 王氏眸子瞪大。 这是她要说的台词啊。 她本来要对叶桢说,就算你攀了高枝不认我们,我们也是你的亲生爹娘。 你先是让婆家将我与你父亲打得遍体鳞伤,今日更是仗着外人的势,要将我们赶出去。 可怜我与你父亲先是丧子,后又被女儿抛弃,如今苟延残喘,唯有晚棠愿意看顾我们,你连这个都容不得,是要逼死我们啊。” 她还想给叶桢磕头,求她给自己一条活路。 世人同情弱者,更注重孝道,做母亲的磕头跪求,他们会下意识忘记之前的事,站在她这一边谴责不孝女儿。 可她现在什么都说不出来,反被叶桢抢了话,她气得面部扭曲。 叶晚棠叫道,“你们胡说,我为何要害他们,根本就是你们在赶她出府。” “你为何害人你自己清楚,或许是嫌他们烦了,或许是他们知道你什么秘密。” 叶桢淡淡道,“也或许根本没有理由,就像我活着不碍你的事,你却容不下我。 还有那些被你害死的百姓,被你抓去做实验的乞儿。 叶晚棠,你当真一点不像姑母,我怀疑你究竟是不是姑母的女儿。” 这句话就是叶晚棠的逆鳞,她一巴掌打向叶桢,叶桢顺势偏过脸,倒在地上。 叶晚棠清楚知道自己根本没挨到叶桢,却听得清脆的巴掌声响。 而后是叶桢以袖捂脸,嘤嘤哭声。 门外的众人看去,只觉叶晚棠当真过分。 王氏觉得这一巴掌打得好,却突然眉心一蹙,而后是剧烈的,又有些熟悉的疼痛传遍周身。 是那晚她在盥洗室摔倒的疼痛。 叶桢以袖遮脸,吹动手中玉哨,王氏疼得痛呼出声。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能开口时,身上的碎骨撕肉般的痛让她根本说不了话。 殷九娘怒目瞪向叶晚棠,“你对她做了什么,可是也给她下毒了。 你怎能如此恶毒,我真该替惊鸿好好管管你。” 她又恨铁不成钢地朝门房喊道,“家丑不外扬,她毒害舅母,你们不关门还等着外人看笑话?” 将军府的大门被关上了,但看热闹的百姓却没离去。 府内,叶晚棠不承认是自己所为,但殷九娘以将军府长辈的身份,让饮月他们将她送回了房中反思。 殷九娘让王氏他们搬出去时,叶晚棠没有阻拦,还让檀歌说了她身不由己的苦衷,将军府的下人们就信了殷九娘主子的身份,无人上前阻拦。 叶晚棠自食其果。 玉哨不停,王氏痛得满地打滚,殷九娘假意拿出一粒丹药。 怜悯道,“你们这也是自作自受,将她惯得毫无人性。 这丹药价值千金,若非看在你是惊鸿嫂子的份上,我不会拿出来,你信就吃,不信现在就搬出去,我能救你一回,可救不了第二回。” 王氏第一次遭遇这种疼痛时,就怀疑是叶晚棠下的手,如今又开始起疑了。 叶桢刚刚的话,叫她后背发寒,她可是捏着叶晚棠最重要的把柄。 若她和叶正卿死了,这世间就再没人知道,叶晚棠真正的身世了。 晚棠最近连连受挫,太子婚约也没了,将军府嫡女的身份,就是她最后的保障。 她清楚叶晚棠多看重这身份,还真有可能对她下手。 王氏将丹药送进了嘴里,上次发痛,殷九娘都不在京城,所以,她不怀疑是殷九娘搞鬼。 更是始终小看叶桢。 丹药入喉,身上的痛便减轻了,很快又消失了。 她愈加觉得是叶晚棠给她下毒了,保命要紧,也顾不得败坏叶桢名声了,连忙收拾行李搬出了将军府。 叶正卿将信将疑,但殷九娘俨然在将军府做主的架势,下了死令,他不走也得走了。 将军府大门再打开时,是叶桢几人离开,殷九娘唱戏唱全,暂时留了下来,在将军府当家做主。 见门口还有不少百姓,殷九娘让下人们给大家送了不少糕点,隐晦请大家帮忙隐下今日之事。 她越是如此,叶晚棠谋害舅母的事传的越快。 叶晚棠知道后,气的狠狠捶床。 半夜,外间守夜的婢女传来打盹的声音后,床幔里的叶晚棠睁开了双眸。 轻手轻脚掀了床褥,在床内侧一处用力按下去后,床板缓缓打开,露出一条暗道。 她忍着身上剧痛,下了暗道,七拐八拐走了不短的时间,在一间密室停下。 密室里,一身形挺宽的男子背对着她,叶晚棠从他身后拥住他,“你要替我报仇。” 男子没有拒绝,“好,你想怎么做?” 叶晚棠满含怨恨和委屈,“杀了射姑,杀了殷九娘,让叶桢生不如死。” 第147章 一吻化前尘 叶桢从将军府回来后,谢霆舟便去了她的院子。 他将一张纸递给叶桢,“这是射姑解毒的法子和药方,医术一般的大夫依照此方都可替她解毒。 你们可从京城聘个大夫一路跟去苍狼,路上也能照料一二,若没有信得过的,我可给你找一个。” 叶桢接过,“那便你安排吧。” 她在京城只认识一个苏医女,人家是宫里当差的。 经过师父的开解,她也想明白了,既然内心还想和他处下去,那这男人不用白不用。 谢霆舟唇边笑意漾开,“好,我来安排。” 还愿意让他帮忙,说明他俩还有希望。 “道观我拆了。” 他认真汇报自己的任务。 叶桢转向他,幽幽问,“你还有什么瞒着我?” “有。” 谢霆舟忐忑又上来,“我的身份暂不能告诉你,并非不想说,是不知者无罪。 但若种痘术全国推广成功,你得封郡主时,便能知道。” 得了封赏就得入宫谢恩,除了谢皇帝,命妇臣女还得去拜见皇后。 而他与皇后容貌相似。 但其实他这番话已经透露得足够多,叶桢瞳孔微缩。 什么身份用得上一句不知者无罪? 山里初遇他望向皇宫方向,忠勇侯对他态度恭敬,皇家四处在找太子,白日闯宫杀人,坚持要取消叶晚棠与太子的婚约…… 叶桢眉心越蹙越深。 突然,唇上一片温热。 叶桢睁大了眸,顿时大脑一片空白,再没心思想别的。 谢霆舟吻了她。 两唇相触不过片刻,谢霆舟便挪开了,轻喃,“别往下想,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认识的从来都只是谢霆舟。” 而非昭临太子。 谢霆舟在拆道观时,已然有了决定,他要回到皇宫,捡回自己的储君身份,护他想护之人。 从前他在皇宫谨慎隐忍,是因那里有他在意之人,如今那里再无他在意之人,他坚不可摧。 回去一事他有自己的计划,不会连累侯府和叶桢,但凡事怕万一,叶桢要如忠勇侯那般佯装不知情,是最好的。 可他又不忍再瞒叶桢,因而透露了那些,他知道以叶桢的聪明,定能猜到。 果然,他从叶桢的表情看到了答案,故而他用亲吻中断她的思绪。 这也是他一直想做的事。 叶桢觉得谢霆舟这男人真狗,故意透露给她,却不准她往下想。 ‘新仇旧恨’一上来,叶桢咬住了谢霆舟的下唇,很用力。 很快,两人唇齿间有了血腥味。 是叶桢对他的惩罚,却也激起了男人的欲念,谢霆舟一把揽住她的腰,弯腰加深了这个吻。 叶桢用力在他腰间软肉拧了一把,过往恩怨在这个吻里翻篇。 良久,谢霆舟抵着她的额头,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用指腹擦去叶桢唇边血迹。 却说叶桢,“你真傻。” 不知道他的身份就爱他,得知他的身份和过往,也无畏惧,丝毫没因担心被他牵连而退缩。 她的爱如此纯粹又宝贵。 谢霆舟视若珍宝,心里发誓,此生绝不负。 与这边的温情不同,康乐公主府,一派剑拔弩张。 韩子晋半夜归来,便见康乐衣着整齐地端坐于房中,身后是几个脸长横肉的婆子。 大有一副找麻烦的样子,韩子晋却只当没看见,大咧咧往床上一倒。 “你最近在忙什么?” 康乐忍着怒意问道。 韩子晋如往昔般吊儿郎当,闭着眼道,“我一闲散驸马,除了喝茶听曲儿还能做什么?” 心里却在盘算着,女儿的天花虽好得差不多,但脸上却落了疹印。 谢霆舟从皇后那得了几瓶祛疤膏,给了叶桢,叶桢都分给了几个孩子。 朝露擦了疹印有些淡化,但也不知道那药膏够不够,毕竟满身都落了疹子的。 还得想个由头,同皇后讨要几瓶,春妮和穗穗也得继续涂,他们是叶桢在意的人,叶桢对朝露好,他得替朝露报恩。 “在哪听曲,和谁一起?” 康乐追问。 她发现韩子晋最近行踪诡异,时常半夜才回,她的人未能查到他究竟去了哪里。 韩子晋似困极了,没理她,闭着眼睛将鞋子脱了,丢在地上。 他最近想方设法去侯府照顾女儿,行踪反常,康乐会跟踪他在他意料之内。 因而他请谢霆帮忙隐藏了行踪,自不会再主动告诉康乐。 有人拽住他的衣襟,“韩子晋,回答本宫的话。” 康乐恼怒他的无视。 韩子晋冷笑,“当年我说自己已有妻儿,你死皮赖脸要嫁,一副对我深情不悔的样子,如今我连出去,都要同你报备行踪了?” “你怎能如此对我说话?” 康乐恼怒更甚,更多是委屈,“你我有婚约,我嫁你理所应当,在你家人都放弃你时,是我一直在寻你。” “我要你寻了吗?给我们赐婚的先皇早驾崩了,我下落不明,你若要改嫁,谁会阻你?” 韩子晋也坐起身,睨了眼那些婆子,“你今日闹这大动作,又是想让世人知晓,你对我多么情根深种,怀疑我在外面有女人,故而大半夜在这吃醋吗?” 他开始穿鞋,语气嘲讽,“所谓深情不过是你塑造给皇帝看的假象。 当年不嫁,也并非爱我多深,而是差的你看不上,好的嫁过去也会被皇上忌惮。 康乐,这些年你利用我,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满脑子只有情爱的公主,让皇帝放松戒备,不累吗?” 康乐眸色一震,眼底极快地闪过一抹杀意。 随即一副受尽委屈的怨妇状,“韩子晋,你有没有良心,你怎能如此糟践我对你的感情?” 她不依不饶,扯着他的胳膊,哭道,“你说,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才如此待我?” 韩子晋眯了眯眸。 他只是身不由己,并非愚蠢,康乐的真正心思他早已明白。 这些年不去拆穿她,不过是见她从高处跌落,又要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求生也可怜。 可如今知晓自己家破人亡,极有可能是康乐所为,他再懒得同她演戏。 但康乐的反应似乎过于强烈,他更没错过她眼底的杀意。 他一直以为康乐伪装自己,只是害怕被皇帝忌惮,可这些年皇帝并未为难她,他只是拆穿她心思,至于杀他吗? 还是说,原因远不止于此? 第148章 扮作女菩萨 韩子晋似被她哭得无奈,深深叹了口气,“好了,我近日心情不好,对你冲了些,但在外头真没人。” 他继续解释,“得知付江为了掩盖天花,竟一把火烧了整个村子。 我由此想到了伍家庄,底层百姓在天灾人祸面前那般渺小。 当年伍家庄也是被一场洪水冲毁,我那妻儿至今音信全无,寻了这么多年都没寻到,只怕是早已遇难了,这种境况我如何有心情找别的女人。” “当真没别的女人?” 康乐一副恋爱脑的样子。 韩子晋对天发誓,康乐信以为真,表了一番情意。 男人似情动,附在她耳边低语,“你不是问我最近在做什么吗? 我参了禅,想到一些有意思的事,今晚你扮作女菩萨,如何?” 康乐明白他此话的意思,吓了一跳,“怎能亵渎菩萨。” 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韩子晋从前的确有几分才干,可后头他在乡下呆了几年,早就被消磨了斗志。 尚公主后更是彻底活成了纨绔,成日就没个正事,更没个男人样,怨恨她时,也只敢在闺房一事上折辱她。 可她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忍辱负重,这点子折辱又算得了什么。 今日的要求虽过分了些,可韩子晋还是那个韩子晋,那她便扮一扮这菩萨又何妨,只当逗弄宠物了。 宠物自然指的是韩子晋。 韩子晋不知康乐所想,他不以为意,“若真有菩萨,天下怎会有那么多受苦人?” 他缠她,康乐似很为难地最终应了。 婆子们被挥退,康乐娇羞着一张脸让婢女去准备行头,最后不忘嗔了韩子晋一眼。 韩子晋搂着她的肩,“我去洗洗,稍后给公主殿下好好赔罪。” 他着重咬重好好二字。 夫妻之间的暗语,让康乐娇羞的垂头。 韩子晋则入了盥洗室,便沉下了脸。 康乐这些年信佛,可她刚刚竟同意扮作女菩萨与他行夫妻之事。 他不信佛,都不敢如此亵渎菩萨,康乐演得太过,反而似在遮掩什么。 韩子晋自得知妻儿的事后,就再也没碰过康乐,今晚本就是试探,自不会当真做什么。 因而,在屋里梳妆的康乐听到盥洗室一声“哎哟!” 接着便是连连痛呼声。 是韩子晋摔了。 女菩萨的衣衫送来了,可韩子晋摔疼了腰,不能伺候公主,只能让人将他抬回了自己的院子。 几日后,他寻机会联系上了谢霆舟,隐去夫妻秘事,他告诉谢霆舟康乐有问题,请他帮忙查一查。 他无人可用,最近频繁麻烦谢霆舟,也是虱子多了不愁,嘿嘿道,“你放心,将来我定报答你。” 如今能拿出来的就这点承诺了,韩子晋便觉得这些年,活得真是窝囊啊。 谢霆舟则淡淡道,“眼下就可报答。” 他先前便查到付江身后有人,怀疑过是康乐,但康乐这些年伪装的太好,今日从韩子晋提供的情报看,只怕十有八九了。 韩子晋眼眸一亮,“怎么报答?” 一刻钟后,韩子晋信誓旦旦离开了。 叶桢房内,饮月双眸沉郁,“外头都在议论师父入东梧为探的事,说大渊此番能打败东梧全是师父的功劳。 还说世子当初果敢焚杀五万俘虏,亦是得了师父提点。” 虽言语都是夸赞,细想全是恶意,夸大师父功劳,拉踩大渊将士,引得将士对师父不满。 更叫她担忧的事,各国在他国安排细作,已是诸国心照不宣的秘密。 这京城必定有东梧细作,东梧此番大败,由此引起东梧朝堂动荡,还被烧杀了五万俘虏。 百姓再这样大肆宣传师父的功劳,简直是在东梧细作心里火上浇油,他们必定恨极了师父。 为替母国报仇,细作定想要师父的命。 挽星亦愤愤,“还有卑劣之徒,说师父一个女子入敌国为探,定然牺牲颇多,当请陛下重赏。” “也有人说,师父能探得如此重要情报,多亏有副好相貌。” 就差明说师父去东梧是靠牺牲色相了。 叶桢脸色虽也不好看,但还算平静,只问,“可查到谣言出处了?” 饮月摇头,“师父刚来京城,得罪的就那几个,左不过就是那些人。” 叶桢心中有猜测,叮嘱,“着重查一查大长公主,要拿到实证。” 饮月气势汹汹出去了。 叶桢问挽星,“谢澜舟如何了?” 挽星恨声道,“小白眼狼,出气多,进气少,估计就这两日了。” 前些日子,叶桢让人将谢澜舟感染天花的事传了出去,付江没反应。 大长公主得了信,去牢里看付江,同付江确认谢澜舟的身份,付江否了。 既不是付江的孩子,大长公主便也没管了。 没想谢澜舟和乳娘还当真感染上了,他们依旧不信任叶桢,只自己偷偷出去抓药。 叶桢见谢澜舟年幼,也曾片刻心软,让府医过去瞧瞧,府医却被谢澜舟砸了出来。 小小孩童听信乳娘的话,觉得府医是听了叶桢指挥要去害他,连带着将叶桢也骂了一顿。 叶桢就再也没管了,他辱骂叶桢,谢霆舟没捏死他就算不错了,怎会管他。 但叶桢也不想落得一个不顾小叔子死活的名声,正欲将事情推到老夫人头上。 谢霆舟赶在她前头做了,因而京城人都知道,是侯府老夫人以死相逼,不肯让叶桢和侯府老夫人管谢霆舟的事。 大家骂侯府老夫人糊涂,也有人猜谢澜舟应该是付江的儿子,侯府老夫人恨付江让忠勇侯做了活王八,因而故意让谢澜舟死。 老夫人失了势,在侯府再没了耳朵和眼睛,对此毫不知情。 也有心慈的妇人,觉得孩子无辜,盼着忠勇侯早些归京。 京城的一切,忠勇侯都知道。 除了谢霆舟和叶桢的信,还有罗副将事无巨细的及时汇报。 他也会及时给京城通消息,因而叶桢知道,他找到了指认老夫人的证人,正带着人在回京的路上。 她同样也知道,忠勇侯找到了付江藏起来的儿子们,且将他们全部抓了起来,做出他们被杀的假象。 按消息传递速度,这两日付江儿子们出事的事,就该传到京城了。 付江先前儿子多,不在意一个谢澜舟,如今以为其他的儿子都死了,谢澜舟当真就成了他唯一香火了。 他必定会设法让大长公主上门。 叶桢直觉师父的事,就是大长公主做的,那她就在这侯府等着大长公主上门,让她看着谢澜舟咽气。 第149章 自导自演灭门案 殷九娘的事只传了半日,就被另一桩事给覆盖了。 和义大长公主挖出昔日未婚夫韩长庚夫妇的尸骨,将韩夫人蔡氏的尸骸丢去南海,而韩长庚的尸骨则被大长公主藏在床底下,夜夜相伴。 连带着大长公主当年为何和亲的真相,也被传了出来。 传出这些的是康乐公主的驸马,韩子晋。 他与一群纨绔勾栏听曲,喝多了,嘴没把门。 其余纨绔不信,醉酒的韩驸马要强,拍着胸口保证自己消息绝对可靠,是方家为方砚同进宫讨公道那日发生的事。 他若有半句虚言,就叫他后半生不举。 纨绔们哄笑闹开,事情便一传十,十传百,席卷了整个京城。 有人暗地去方家求证。 方家本见皇帝那日阻拦殷九娘,有维护大长公主颜面之意,便忍着没对外透露。 但方砚同至今还没脱险,而大长公主竟还帮着叶晚棠。 他们连带着也恨上了大长公主,便隐晦坐实了韩子晋所言。 得了证实,流言便传得越发剧烈。 罪魁祸首醉酒醒来,得知自己闯了祸,害怕地求到康乐面前,请她陪自己去长公主府赔罪。 康乐快气死了。 她费心讨好大长公主,驸马却将人往死里得罪,可又不能不去。 公主府她才是当家人,若不化解这恩怨,大长公主定会连她一起恨上。 韩子晋脱了上衣,背了荆条跪在了大长公主府,诚意十足。 府内,大长公主的脸色黑沉得几欲能滴出水来。 “莫须有的事,本宫不与他们计较,让他们滚回去。” 这种事,只会越描越黑。 好在韩子晋是个纨绔,她不理会,众人便会疑心流言的真实性,再让人将殷九娘的事推起来,这事就能过去了。 当年挖出那两人后,便将他们的墓穴还原了,这么多年没人发现。 韩蔡两家总不能再去挖坟求证,更不能来搜公主府。 只是,韩子晋怎么会知道那日的事,当日,他并不在宫中,是谁告知了他? 大长公主刚生疑惑,很快就有下人送了答案进来。 “殿下,那韩子晋不肯走,在门外认错,说是不该因与康乐拌嘴,就半夜出府乱溜达。 不该在发现一蛐蛐后,跟着蛐蛐从狗洞钻进了将军府,听到了叶晚棠咒骂您的那些话,更不该醉后失言将事情说了出来……” 下人的话还没说完,老公主气得就一茶盏砸了出去,“好一个叶晚棠。” 原来是她! 她先前拿付江的事要挟自己,自己未能帮到她,叶晚棠定是因此记恨上自己。 前几日,又将殷九娘的事透露给她,企图将她当刀使。 偏她也恨殷九娘,想着先处理了殷九娘,再收拾叶晚棠。 没想她如此大胆,竟敢背后咒骂她,还叫韩子晋那个不靠谱的给听到闹了出来。 外头围观的人听了韩子晋的解释,无人怀疑他撒谎。 因为将军府的武婢们都走了,护卫头领也因方砚同的事被发落了,如今将军府一派颓势。 而韩子晋这些年给人的形象,的确是能半夜钻狗洞的,叶晚棠被罚禁足,连亲舅母都能下手,咒骂人的事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这更应证消息是真的。 昔日捧着的神竟如此猥琐恶毒,百姓有种被骗的愤怒,对大长公主府指指点点。 甚至直接开骂,说她伪善,怪不得会是非不分护着付江那样的畜生…… 大长公主在门内听到这些话,气得腿都好了,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眸色阴沉,“该死,这些人都该死。” 而武德司的大牢内。 有人提着食桶靠近付江的牢房,低声,“主子恕罪,公子们出事了。” 付江惊得猛然抬头,“什么意思?” “有人找到了公子们的藏身之处,趁我们不备时,害了他们。” “怎么会找到?” 付江几欲嘶吼,他亲自选的地方,那样隐蔽,怎么会被找到。 但这里是武德司,对方几番周折才能来见付江一面,并不是能细说的地方。 有狱卒过来,催道,“动作快些,牢里其他人还等着分食呢,磨磨唧唧。” 那人点头哈腰赔罪。 狱卒站着等他去给下一个犯人分食。 提着食桶的人只得离开,两人再无机会说话。 直到所有的犯人全部分食完,返回灶房经过付江时,付江极快地对他道,“找公主救澜舟。” 那人脚步不敢停,微微点头便出了监牢。 谢霆舟在暗处看着这一切,示意邢泽跟上。 付江瘫软在地。 他在青州的秘密,远不止与柳氏的那些事。 担心家人去了公主府暴露,也为挑起大长公主和忠勇侯府的矛盾,让大长公主帮他对付忠勇侯,他自导自演了一出灭门戏。 不知情的嫡子们,被他以搭救的方式藏了起来,想着等他日后完全得了大长公主信任,再设法让他们现身。 因而,在得知谢澜舟被感染天花后,他并不是那么急。 他想着只要自己不承认谢澜舟的身份,忠勇侯府的人就不会不管谢澜舟。 而大长公主的情分,用一点便少一点,他还等着大长公主相救呢。 若是谢澜舟真没熬过去,那也是他的命,他也不差这一个儿子。 可现在他的儿子们没了,谢澜舟就不容有失,只有让大长公主将他接到身边,才能让自己放心。 大长公主府外,韩子晋一副大长公主不说原谅,他就不肯走的认错架势。 鲁国公府的人也来了。 现任鲁国公是韩子晋的大哥,而被挖坟的韩长庚则是两人的大爷爷。 如今,亲弟弟信誓旦旦说大长公主挖了自己大爷爷的坟,鲁国公就是做个外人看,也得过来问一问此事真假。 “应是真的啊,我听着那叶晚棠骂的格外真切。” 韩子晋睁着一双清澈愚蠢的眼睛,问自家大哥,“总不能是那叶晚棠半夜没事编排的吧?” 鲁国公狠狠瞪了眼韩子晋。 他真是不喜这个弟弟,尚公主后没给家里带来一点好处,如今还招惹了大长公主。 鲁国公一点不想来,可若他连祖宗都维护不了,还如何在世间立足。 他抬手敲响了大长公主府的门,心想只要大长公主否认,他便佯装相信,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一个大爷爷而已,他出生他就死了,哪里有什么感情? 却听得韩子晋新找的小厮,气喘吁吁地跑来,“驸马爷,小的挖了,那俩坟里头的确是空的,您大爷爷和大奶奶的尸骨果真被盗了啊。” 鲁国公闻言都炸了,“你竟派人去挖坟?” 韩子晋则欣喜地起身,扯掉身上的荆条,穿好衣裳,“吓死我了,原我还以为是自己错怪冤枉了大长公主。 这回证据确凿,该大长公主给我一个说法了,她凭什么挖我大爷爷大奶奶的坟。” 他还不忘邀上妻子康乐,“公主,走啊,一起帮大爷爷讨公道去。” 又很忙碌的叮嘱小厮,“你记得也跟蔡家说一声,他们家姑奶奶的骨头都被人挖了。” 第150章 坐地堵门等交代 蔡家原也是公卿世家,如今落魄的在权贵圈几乎透明。 外人不知,他们却是清楚,是大长公主打压的,原因他们也猜到一二。 自家的姑奶奶嫁给了老公主的未婚夫,遭老公主记恨了。 奈何老公主得皇家看重,百姓爱戴,他们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低调做人。 收到韩子晋的消息时,蔡家主正犹豫要不要去趟大长公主府。 去,怕事后遭到大长公主更狠的报复,不去,心里不甘,也会被世人骂软骨头。 得知鲁国公已经去了后,他咬一咬牙也带着人往门外走。 却见自己的叔叔,蔡家年纪最大的蔡瑜杵着杖立在大门口。 见到侄子过来,蔡瑜道,“老头子陪你们走一趟。” 蔡家主有些吃惊,他这个叔父年轻时就没什么作为,唯一叫人高看的一回,还是当年兵灾时弃文从军。 从小兵一路做到校尉,却又以腿伤为由自请卸甲,闲赋家中,蔡家落魄后,他更是一再让蔡家忍让低调, 很是没出息的样子,今日不知为何要出面,但孝道还是让他劝道,“叔父,您年纪大了,腿脚亦不好……” 蔡瑜抬手打断他,“走吧,蔡家也该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了。” 说罢,自己先一瘸一拐地往外走了。 蔡家主不太明白他那话的意思,但忙跟着搀住了他。 一行人到时,见百姓纷纷谴责老公主,被打压多年的旧恨让蔡家主用力叩响了公主府的大门。 百姓都在看着,老公主再避就是心虚了,将床底下的箱子藏进密室,公主府的管家打开了大门。 他脸色凝重,“公主年近八十,还被造此谣言,已气得病发。 公主一世清白,不愿遭此侮辱,昏迷前吩咐老奴带诸位入府搜查。 若没搜到,还请诸位莫要再听信谗言。” 韩子晋一副懒货的样子,犯难道,“这不好吧,我们都是奉公守法的老实人,怎能随便搜公主府。 再说大长公主府占地面积在京城数一数二,岂不是要跑断腿,太累了。” 言下之意,这么大个地方,一个箱子还不是随便藏,他们哪里搜得出来? 蔡家主经他提醒,报仇的心也冷静下来,大长公主是皇家人,他们敢搜府就是打皇家颜面,更是违法。 何况,既敢让他们进去搜,那必然是藏好的,他们不会有收获的。 便道,“两位老人的尸骨的确不见了,空穴不来风,作为子孙我们不能无动于衷。 但搜府之事我们亦不敢做,只想听殿下亲口说一句真言,殿下是大长公主,只要她当众解释,我们便信。” 管家准备说公主晕了。 蔡家主先开了口,“殿下昏迷有醒来的时候,我们不会入府打搅,只在这府外等着。” 以老公主对蔡家的报复,流言十成十是真的。 这样隐秘的事,既传了出来,老公主肯定担心对方有证据在手,应不敢当众出来否认。 否则也不会任由韩子晋闹这一场。 而他们这些受害者亲人,不吵不闹,卑微地等在府外,只为给已故先祖要一个说法。 老公主却迟迟不现身,百姓便会觉得是大长公主心虚、仗势欺人。 失了民心的大长公主,如同拔了牙的老虎。 只有推倒这压在蔡家头上的庞然大物,蔡家子孙才有出头之日。 说罢,他带头在公主府的门前盘腿坐了下来,蔡家其余人,除了腿脚不便的蔡瑜,全都身姿端正地坐在了地上。 韩子晋眼眸微亮。 谢霆舟让他做这事时,便叮嘱他记得拉上蔡家,甚至预想了蔡家人的反应。 没想到蔡家主果然如谢霆舟预料的那般。 他忙哀嚎配合,“啊,要一直等啊,万一殿下今日不醒,我们岂不是要在此过夜?” 旋即他又给自己鼓气,“罢了,大哥总骂我没出息,这回我便出息一回。 为了我已故的大爷爷,为了韩家的颜面,等就等吧。” 他也在地上坐了下来,只没片刻,就蹙了眉头,“这地上真硬。” 转头吩咐小厮,“去,给爷搬椅子来,多搬几把,我大哥和公主也不能累着,对了,被褥也别忘了,夜里凉。” 小厮麻溜跑了。 鲁国公也不情不愿地在他身边坐下,恨不能锤死他。 明明随便进府搜搜,做个样子各自找个台阶下,这事就结束了,他非得多事还多嘴。 韩子晋只当不知鲁国公的不满,他满脸愧疚地对康乐道,“公主,对不住,连累你跟着我受苦了。 也不知大长公主何时能醒来,要不你先回去吧,反正我是上门的驸马,这韩家祖宗的事你不管也不打紧的……” “驸马别说了。” 康乐咬牙打断他,她比鲁国公更想锤死韩子晋,可面上却还得道,“皇姑祖母绝不是那样的人,等她醒来自会给我们解释。” 心里却想着,该如何将这闹剧收场,闹下去,大长公主必定记恨,她堂堂公主也得陪着韩子晋在这大门给人看猴戏。 可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见自己的婢女神色慌张朝她使眼色,康乐心里不妙,借口如厕带着婢女避开人群。 “殿下,付江的儿子们死了,他要大长公主去接谢澜舟。” 一到僻静处,婢女忙开口。 康乐蹙眉,“怎么会出事?” 婢女将付江属下的话,转告了下,康乐眉心川字愈来愈深。 最终还是敲响了大长公主府的小门。 康乐见到了大长公主,先跪了下去,“皇姑祖母恕罪,是康乐管教不严,让他给您惹出这样大的麻烦。 此事他有错,但在宫中污蔑您的殷九娘更有错,康乐愿弥补自己的过错。” 她只能将事情扯到殷九娘身上,减轻大长公主对自己的迁怒。 而她口中的弥补,则是刺杀殷九娘。 大长公主沉郁的眸子静静看着她,没有拒绝,便是任由康乐所为。 康乐这才又说起进府的目的。 大长公主脸色更难看了,“本宫亲口问过他,他否认谢澜舟是他亲子。” 如今这个当口,却求着她救人。 “康乐,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本宫。” 第151章 公主府接人?打出去 如谢霆舟猜想,付江背后的确是康乐。 早在付江二十来岁时,便投奔了康乐,做了他的马前卒。 这些年,付江借着忠勇侯的势,没少替康乐效力。 这是连侯府老夫人和柳氏都不知道的秘密,付江自导自演杀了满门,亦是康乐授意。 付江甘心对自己妻儿下手,自是有更大诱惑,而这诱惑是康乐给他的,亦或者说是他们多年筹谋。 只这些,康乐不敢告诉大长公主。 她为难道,“康乐亦不知,是付江的亲信曾随他去过康乐府上。 得知谢澜舟命在旦夕,才火急火燎求到了康乐面前。 康乐猜,或许是付江担心自己错事太多,被您知道,您会嫌弃他,不认他。 以为自己不承认,侯府的人会将谢澜舟当成忠勇侯的孩子,悉心看顾……” 她似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忙解释,“康乐也是怕那谢澜舟当真是您的后代,故而替他传了这话,康乐这便出去,不打搅皇姑祖母休息。” 康乐这些年为求老公主庇护,没少与她相处,清楚老公主对后代的执念有多深。 她刚刚那些话,精准拿捏了老公主的心思。 老公主不敢赌,让人拿着她的令牌去忠勇侯府接人。 叶桢得知消息后,眼也不抬,“谢澜舟和大长公主府有什么关系。 听说大长公主自己都晕着,怎么会来侯府要孩子,还不知是哪里来的骗子,尽管打出去便是。” 顿了顿,又补充了句,“打的时候别忘了将谢澜舟奄奄一息,情况危急的事说出去。” 饮月几个刚到京城的,知道叶桢从前被欺负,满腔愤怒正没地方发泄呢。 得了令,带着侯府的护卫一哄而上,将来人打得鼻青脸肿,不是断手,就是断脚,最终灰溜溜回了公主府。 大长公主前些时日都踏进鬼门关了,最近发生的事倒是激起了她的斗志,让她身体愈发好了。 听说叶桢非但不放人,还将她的人打了,气得一拍桌子,“本宫倒要看看,本宫亲自去,她敢不敢动本宫。” 若敢动皇家公主,她正好有借口送叶桢归西。 管家担忧道,“殿下,鲁国公府和蔡家的人还在大门堵着呢。” 这要是被他们发现了,那殿下晕厥的事,岂不是暴露了。 都能出府了,却不能去府门解释一句,这不就明着告诉百姓,殿下心虚么。 管家觉得,殿下若理智,就不该此时出门。 大长公主有些迟疑,可想到回来的人说,谢澜舟都要没命了,那点迟疑又散了。 付江废了,他在青州的孩子们也都死了,那谢澜舟就是她和义大长公主府唯一的香火。 她咬牙,“派人去后门探探,再拿套寻常的衣裳来,本宫从后门出去。” 等她接到人,就马上回府,届时,便是叶桢传谣说她出了府,她不认就是。 公主府大门口。 小厮贴心,不只是给韩子晋搬来了椅子,还带了不少吃的,喝的。 韩子晋就跟出来郊游一样,吃吃喝喝,好没正形。 他还客气,要请蔡家人吃,但蔡家人只道谢,不动手,依旧个个坐得笔直。 鲁国公倒是真渴了,可他要体面,只能强忍着。 韩子晋便分给围观的百姓,百姓人多,分不均,他又让小厮去果脯铺子买了许多零嘴。 百姓吃人嘴短得了他的好处,便不好走了。 也想着这纨绔驸马,到了饭点肯定是要吃饭的,没准到时候他们也能得一份,抱着这心思,公主府门口的人,没少还增。 康乐眸色幽暗,她此时都有些怀疑,韩子晋是故意为之了。 可看着他那和平常一样吊儿郎当的脸,又不确定了,但韩子晋将人都拖在这里也好,能方便后门行事。 她并不在意谢澜舟的死活,可谢澜舟如今是付江唯一的儿子,若他死了,康乐担心付江会出卖自己。 正思量间,见韩子晋抱着肚子往人群外窜。 康乐眉心一跳,忙喊住他,“驸马,你这是?” 韩子晋一副要拉裤裆的表情,“太无聊了,一不小心吃得有些杂,肠胃受不了了。” 顶着一张中年幼态脸,说着有辱斯文的话,鲁国公嫌弃的眉头都打了结。 怕他还说出丢人的话,对康乐道,“公主让他去吧。” 康乐在外得装深情,怎能阻拦丈夫如厕,只得放了手,但不放心,让身后太监跟着,免得韩子晋乱跑,看见不该看见的。 可韩子晋跑得飞快,老太监压根跟不上。 他边跑还边啊啊啊地喊叫,谢霆舟提前安排好的人便佯装好奇,也跟着他跑了起来。 大长公主府门前那么大动静,几乎全京城都知道韩子晋今日是个散食童子,跟着他还有热闹看,其余路上的百姓见状,便也跟在了他身上。 如此,大长公主府刚从后门出府,还没走一会儿,就被韩子晋带着浩浩荡荡的人给堵了去路。 他依旧抱着肚子,不耐地冲马夫道,“闪开,闪开,别当着本驸马如厕。” 平日谁敢嫌大长公主府的马车碍事? 但今日是秘密出府,大长公主坐的是寻常马车,马夫也只敢低喝,让韩子晋离开。 韩子晋本就是接到了谢霆舟的消息,得知老公主从后门出府了,他才赶过来,怎会离开。 大长公主在车内蹙紧了眉头,不愿徒增波折,难得的选择了退让。 车夫和护卫们听令,也软了态度,尽量让着韩子晋,免得生事。 可韩子晋却一副憋不住的样子,一把掀开车帘子,“兄台,抱歉,我腹泻,能不能借马车行个方便……咦……大长公主?” 旋即他做惊喜状,“殿下,您醒了,您这是要去跟大家解释吗?早知您这么快就能醒,我就不让小厮买那么多零嘴打持久战了,害的我吃的肚子疼。” “啊……” 他一夹屁股,“哎呀,不行了,忍不住了……” 第152章 刺杀 将老公主暴露后,韩子晋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扯下马车帘子堵住屁股,借口憋不住,溜了。 溜之前还不忘大吼一声,“你们等错地方了,殿下在后门呢。” 早有百姓去前门通报了。 众人听到消息快步朝后门跑来。 韩子晋的小厮哭丧着一张脸,跑到了康乐面前,嚎道,“殿下,驸马这次好像真惹上大麻烦了……但驸马真的是憋不住啊。” 康乐听小厮嚎完事情经过,险些站不稳。 她好不容易将责任推掉了些,韩子晋这不省心的,却给她惹来更大的祸事。 大长公主装病躲避被抓现场,偏还是她替付江传的话,让大长公主不得不出门,康乐不敢想,大长公主此时有多大的怒火。 只怕杀了他们夫妇的心思都有,可她眼下决不能得罪大长公主,忙疾步去替大长公主解围。 大长公主的确杀心四起,她被蔡韩两家以及无数百姓围住了。 他们问她既然没晕,为何不出来给他们一句真话,而是从后门出去。 老公主气得脸皮抖动,偏马车帘子还被韩子晋扯掉了。 密密麻麻的眼睛盯着她,似要将她看穿,也似嘲讽,她连回避都不能。 大长公主从未觉得如此狼狈难堪。 而谢澜舟还等着她去救,她只能强作镇定,“本宫从未挖过韩长庚和蔡氏的墓,让开。” 心里打定主意,无论殷九娘手上有没有她挖坟的证据,今晚她都要殷九娘死。 鲁国公得了这话,忙告罪退开。 蔡家主还要说什么,被叔叔蔡瑜拉住了。 大长公主便这样僵着脸,坐在没有遮拦的马车,到了忠勇侯府,身后跟了无数百姓。 她知道蔡韩两家没继续纠缠,百姓纷纷让道,并非她的解释让他们相信,而是他们畏于她手中权势。 但此后他们心中对她再无敬意,她的声望将一落千丈。 大长公主用力攥紧了拳头。 “去告诉叶桢,谢澜舟是付江的孩子,本宫要接他去公主府医治。” 她已没了同叶桢周旋的心思,也顾不上世人眼光,只想接了人就走。 叶桢很快到了府门口,额上还有些汗意,说话也喘,似是急跑过来的。 “殿下来得正好,民妇不知里头弯弯绕绕,但澜舟到底只是个孩子。 祖母严令不准我管他,我不敢违抗,但澜舟情况实在不好,我正在劝祖母松口呢。 若殿下能带他就医,那再好不过,人命关天,殿下快请吧。” 叶桢一脸担忧,好似刚刚打人的事不存在。 大长公主朝旁边人看了眼,几个人立即冲进侯府,没一会儿就将谢澜舟用软轿抬了起来。 “殿下,小公子情况不妙。” 下人如是回禀。 大长公主年纪大了,担心承受不住种痘后的反应,因而没种痘,眼下不敢接近,只远远看着。 可这一看,她的手便用力抓紧了扶手。 那孩子岂止是不好,脸都变成了黑红色,瞳孔涣散。 叶桢神色不忍,“殿下恕罪,也怪不得祖母死活不准给澜舟医治。 付江给侯府投天花病毒,又派人刺杀祖母,祖母如今日日承受火烧后的折磨,生不如死,自是恨付江。 可付江自己也狠心,明知澜舟是他的儿子,明知祖母恨他,他却晾着孩子不管,等人快不行了才请您来救人……” “快回府。” 大长公主黑着脸,她知道这是叶桢的挑拨,可她却听进去了。 付江不信任她,却又利用她,害得她落得今日地步。 她用漫长的一生,历经磨难,受尽苦楚,费心经营才赢得百姓敬重,如今全被付江毁了。 当然,叶桢,侯府老夫人沈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甚至康乐,韩子晋他们都该死。 她暗暗吐出一口气。 一切等将人救回来再清算。 围观的百姓又跟着老公主浩浩荡荡走了,只有蔡家人留了下来。 蔡瑜让蔡家其余人先回去,自己走到叶桢面前,自报家门后,“老朽有事想见谢世子,事关老侯爷。” 侯府内,韩子晋正同谢霆舟说着刚刚的事,“怎么样,我表现还不错吧。” 多亏他在伍家庄住了几年,同淳朴的乡邻们处久了,学会放下脸面了,否则他未必能这般豁得出去。 谢霆舟想到他的表现,抽了抽嘴角,提醒道,“付江的人今日去了武德司,出来后又去了你府上,你想个法子尽快与康乐撇清关系。” 武德司的监牢在皇宫,虽有他故意放水,但付江区区一个县令,他底下的人却有本事混入武德司。 那人出宫后又找了康乐,还能让康乐替付江传话。 加之,他年幼时,康乐曾怂恿他替先皇报仇,他念在康乐是亲姑姑,不曾同帝后提及此事,但也因此疏离了康乐。 现下看来,康乐这些年不曾消停。 她若犯事,韩子晋身为驸马亦会遭殃。 韩子晋闻言,立即应了,“她嫁我是想伪装自己,可若我一直给她惹麻烦,她兴许就能休了我。” 他摸着下巴思量,该怎么给康乐惹更大的祸事。 便见叶桢领着蔡瑜过来。 韩子晋有眼色,“我去看看朝露,回去接着唱大戏。” 另一头,谢澜舟刚被抬进大长公主府,就咽了气。 大长公主眸色发红,嘴唇抖动着让人将他送去城外烧了。 而后一人静静坐在窗口许久,才吩咐道,“告诉康乐,若不能拿下殷九娘的人头给谢澜舟陪葬,她这公主也不必做了。” 管家小心看了老公主一眼。 谢澜舟的死与殷九娘并无关系,殿下执着殷九娘的命,可见殿下最在意的,还是自己。 这样的殿下,又怎能忍受今日之事,管家担心被迁怒,小心退了出去。 没一会儿,老公主又叫来两名皇家暗卫,“叶桢和沈氏。” 夜半,将军府。 无数条人影在府中穿梭,他们似在找什么人。 而秘密返回忠勇侯府的殷九娘,和叶桢并肩躺于床上,两人皆双手枕于脑后,搭着腿。 “桢儿,你说那些废物若在将军府找不到我,会不会杀了叶晚棠?” “我希望如此。” 叶桢笑,“但他们应该会寻来侯府。” 话落,便听的窗台有响动,殷九娘冲窗口幽幽道,“老娘还在呢,你就敢当着老娘的面爬窗,小心老娘打折你的腿。” 谢霆舟跃进来,摸了摸鼻子,“皇家暗卫出动了,晚辈过来助力桢儿。” 一炷香后,忠勇侯府传来了打斗声。 半个时辰后,又有不少人加入,打斗声越来越剧烈。 接着,是云王和宁王带着禁军赶到,抓了几个活口…… 而城外,忠勇侯和前往青州查案的雷策相遇,一同进了城。 第153章 一哭二闹三上吊 忠勇侯府一晚上涌入三批刺客。 第一批是两个皇家暗卫,他们是来刺杀叶桢和老夫人的。 两人仗着自己身手好,分头行动,可老夫人被谢霆舟藏了起来,暗卫遍寻不着,反惊动侯府护卫。 叶桢这里,有殷九娘和谢霆舟,三人武功都算顶尖,皇家暗卫不是对手,重伤昏迷。 第二批来的是康乐安排去将军府刺杀殷九娘的,他们在将军府没找到人,便找来了侯府。 侯府早有准备,只留了几个活口,其余全部斩杀。 第三批则是东梧潜伏在大渊的细作,因外头流言记恨殷九娘,一直伺机刺杀。 侯府里头的打斗,让他们觉得有可乘之机,结果两位王爷带着禁军出现,所有细作全部落网。 禁军半夜出动,很快整个京城权贵都惊动了。 大家纷纷过来探情况,但整个侯府外都有禁军把守,再往里一层,是侯府护卫和武德司的衙差,一点消息都透不出来。 无人知晓侯府内现在是什么情况。 康乐在房中来回踱步。 她为弥补大长公主,今晚派人前往将军府刺杀殷九娘。 派出去的都是她精心培养的死士,殷九娘就算有几分本事,一对多,又是趁其不备,死士们当能成功。 可她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人回来复命。 偏刚韩子晋还过来闹了一场,说自己当众腹泻,丢进颜面,一副寻死觅活的样子。 她忍着心中焦灼,好一番安慰才将人哄走。 却听得说侯府内有打斗,连禁军都出动了。 而将军府平静如常,康乐便知死士们寻去了侯府,可一场刺杀怎么惊动了禁军?还是两位皇子亲自到场? 她派人去打探消息,去的人什么消息都没带来,只说侯府内刚刚战斗激烈,应是有不少刺客入府。 康乐便想到了大长公主,谢澜舟死了,老公主定是记恨上了叶桢和侯府老夫人,也派了人过去。 便让人暗地观察大长公主府,得知他们也在探听侯府消息。 康乐生出不安。 老公主的人应该也被困在侯府不得出了。 可那四个皇家暗卫的身手有多好,康乐是知道的,他们不仅武功顶尖,还因着有代表皇家行走各府的权利,对各府邸都熟悉。 按理刺杀叶桢和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夫人,当如牛刀宰鸡般简单。 可他们却没成功,还有了如今的局面。 康乐后背开始一阵发麻,难道侯府早已察觉他们的动机,提前布下天罗地网? 那自己的那些死士呢? 他们是死了,还是被抓了活口? 侯府是不是提前和皇帝串通好了,所以禁军才出现得那么及时? 那皇帝是不是看出了她这些年的伪装? 先皇在位时,她曾仗着先皇这个亲哥哥的纵容,常打压几个看不惯的皇子。 尤其当今皇帝,她最是不喜,没少为难他。 这些年是大长公主护着她,自己也足够低调,才没被皇帝报复,若是被皇帝拿了罪证…… 康乐心中一片慌乱。 正惶惶不安时,韩子晋又来了。 他抱着个枕头,委屈巴巴地推开了康乐的房门,闷着头就要往床边走去。 结果看到衣衫完好的康乐,在屋里站着,惊得尖叫,“啊,康乐,你大半夜不睡做什么?” 不等康乐说话,他又道,“你也嫌我丢人,气得睡不着是不是? 还是你怪我得罪了大长公主,给你惹了麻烦? 我知道我没用,做什么都不成,如今更是成了京城的笑柄,可我也不是故意的,是人都有三急,我哪知道我会腹泻……呜呜呜……你嫌弃我,你就休了我算了,省得我在这碍你的眼……” 康乐真烦着呢。 听着他这莫名其妙的话,气得头都要炸了,“够了,韩子晋,大半夜你发什么疯?” 这是他们成婚以来,她第一次对韩子晋如此厉色。 韩子晋似愣了下,想着从前在乡下时,那些妇人是怎么同自己男人闹的。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出了声,“老天爷啊,我不活了啊,这没活路了啊。 我今日丢了那么大的人,夜里睡不着,就想求一点公主的安慰,可公主竟还骂我,这是我年纪大了,不讨喜了,被嫌弃上了啊。 枉我们夫妻多年情分,我一个有志儿郎折了脊梁做了这上门驸马,此后再无前途,成日只能招猫逗狗,被人背后议论。 可你竟因这点事就冷落我,连你都瞧不起我,那不如赐我一丈红让我死了算了……” 韩子晋不重样地哭诉,声音凄惨悲凉,惊天动地,还时不时地捶打自己的心口,亦或者拍一拍地面。 康乐生在皇家,接触的也都是私下再有情绪,表面也会维持体面的人,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举动,还是自己的枕边人闹出来的。 她震惊的同时,又觉得丢人,厉喝一声,“滚出去。” 这样的韩子晋就跟烧开的水壶成精似的,轰隆轰隆的,闹得她太阳穴突突跳,脑袋都疼了。 能被先皇钦定为驸马,韩子晋当年自不会差,可如今,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康乐眼里闪过厌恶,耳边的嚎声又响起,“你终于说出你的心里话了,我就知道其实你早就瞧不上我了,你早就动了休我的心思……” 韩子晋不肯走,赖在地上鬼哭狼嚎。 下人过来拉他,他抱着房柱说自己生是康乐的人,死是康乐的鬼。 声音越来越大,整个公主府都亮起了灯,可他是驸马,康乐平日又表现得很在意他,他不走,下人们也不敢动他动粗。 康乐倒是能让暗处的死士将人丢出去,可下人们的都被嚎醒了,这些下人里兴许有皇帝的眼线。 这个节骨眼上,她更不能暴露自己偷养死士的事。 最后,康乐敷衍地解释了几句,就去了旁边院子,留韩子晋冷静冷静。 门一关上,韩子晋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嘴上依旧嚎着,人却到了康乐放私印的地方。 从怀里拿出和离书,狠狠戳了上去。 他想了许久,觉得自己终究是好人,怕是惹不出更大的祸事。 且康乐越是有问题,越是要维持虚假形象,更不会与他和离。 不如他仿着康乐的字迹,自己写一封和离书,再寻他那些狐朋狗友想法子去官衙备案。 第154章 太子失踪真相 康乐不知自己被动休了韩子晋。 她此时无心管他,因侯府那边终于有了消息。 今晚的刺杀,侯府抓了许多活口,那些活口皆被塞进马车,由谢霆舟陪着两位王爷直接送进了宫。 活口究竟是哪些,无人知晓。 康乐再也坐不住,她穿上带着兜帽的披风,敲响了大长公主府的后门。 “皇姑祖母,殷九娘太狡诈,康乐失败了,那些都是康乐从江湖雇佣的杀手,康乐难安,不知他们是否会出卖康乐。” 大长公主闭着眼睛,靠在软榻上。 她此时内心也焦灼,那两皇家暗卫再没回来,无论他们是死是活,只要瞧见他们的脸,皇帝就能认出他们来。 而她很清楚,皇帝早已不满她势大,他不会替自己瞒下这两人的身份。 无须审讯,天下人将会知道,她派人入侯府刺杀。 她叹出一口气,缓缓睁了眼,似呢喃,“康乐,付江当真是念溪的孩子吗?” 康乐心头微惊,不知她此时为何会问这个,小心道,“康乐也不知,他有玉佩,当是真的吧?皇姑祖母还没查出来吗?” 大长公主看向她。 她的人查到付屠夫的确娶了一位贵女,且看得很紧,但具体详情却无人得知,因为知情人都死绝了。 老公主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突然又问道,“你今晚派出去的当真都是江湖杀手吗?” 康乐眸色一闪,正欲开口。 老公主冷冷道,“康乐,本宫眼睛是浑浊了,但没瞎。 你那些小动作瞒不过本宫,本宫之所以还护着你,只因本宫盼着皇家和睦。” 不,其实她恨透了皇家。 她希望皇家出乱子,她喜欢看着仁昭帝的子孙互相残杀。 因而她保下康乐,保下先皇党派的那些臣子,让朝堂内部斗争不断。 世人皆以为她是为了皇家和睦,大渊安宁,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为着心底的仇恨。 只要大渊还是谢家的,她的尊荣就不会变,只有朝堂不稳,皇帝也才会更敬着她这个辈分最高,在百官和皇室都说得上话的长辈。 “当年秋猎是你的人冒充太子,射杀皇帝后藏了起来,让皇后以为太子弑君,为护丈夫对亲儿子动手。” 她眸光阴沉,“皇后本只是想射伤太子的手,让他不能再对皇帝动手。 是你的人动了手脚,让皇后的箭射向了太子的心口,之后在皇后派人寻回太子时,你又派出无数刺客刺杀太子。 康乐,你好大的本事,连钦天监监正都成了你的裙下臣。 明明那日是雾霭天气,你却让他算出晴朗天,而后趁着雾霭看不真切,算计了一出皇后与太子母子割裂的戏码。” 但其实真正用内力催动箭头偏向的,是她的皇家暗卫。 她早已察觉康乐的不臣之心,更知她的计划,担心康乐不中用,故而她黄雀在后。 刺杀太子的人里,亦有她的人。 皇帝年轻时无上进之心,更知皇位与自己无缘,担心被太子忌惮,早早做了闲散人。 若非因着皇后,他不会有后头的弑君造反,可他的能耐摆在那里,根本无治理国家的能力。 她喜欢看皇帝无能,然后再扶持别的有能力的亲王,让他们兄弟相残。 重复皇帝与先皇的悲剧。 可谁知太子小小年纪,便显出不凡,有这样的太子在,其余亲王如何有机会? 康乐的阴谋出现得及时,她顺水推舟。 只是。 “太子不是糊涂人,就算当日雾霭遮蔽视线,没看清皇后对准的是他的手腕,就算你派人冒充皇后的人追杀太子。 可以太子的脑子,事后当会察觉端倪,故而本宫好奇,康乐你用的什么法子,竟让太子坚定地以为,他的亲娘要杀死他?” 以至于,绝望伤心到连太子之位都不要。 老公主不紧不慢的话,一字字敲在康乐头顶,她的手心一片汗湿。 她以为自己这些年掩饰得很好,没想到,没想到全在老公主眼皮子底下。 可老公主没有揭发她,反而帮了她。 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这江山,为了这皇家,想到外头关于老公主挖墓的传言。 康乐突然生出怀疑,或许老公主当年根本不是自愿和亲? 她是被逼无奈,故而怨恨皇家,才让皇家内部不安宁? 康乐记得很清楚,当今皇帝之所以能成功上位,是大长公主的扶持。 之后她又帮着自己离间皇后父子,让太子多年不得回宫,太子多年未归,朝臣早就各种上奏,要求重立太子,给皇帝招惹不少麻烦…… 康乐正觉得自己想明白时,就听得老公主的问话。 她垂目,“康乐恨他们害了皇兄,康乐想要报复,康乐与皇后亲近,知道皇后在意太子,而皇帝在意皇后。 只要皇后和太子分崩离析,皇后必定痛苦,她痛苦,皇帝就不会好过。” 她说了前奏,顿了顿,才开始回老公主的话,“皇后宫中的护卫头领,是康乐的人。 皇后信任他,多次派他出去寻太子,在太子眼里,他代表的就是皇后。 找寻变成追杀,太子自然心凉,护卫头领再同皇后说,太子憎恨、心寒皇后对他动手,故而不愿回宫。 皇后伤害了自己的儿子,本就愧疚,太子恨她是人之常情,她不会怀疑。 何况,护卫头领是皇后在先皇身边受苦时,屡次为皇后豁出性命之人,往日对皇后忠心耿耿,皇后很难疑心他的忠诚。” 但实则,那护卫头领本就是她故意安插在皇后身边的。 虽是女儿身,可她生在皇家,对权势追逐是皇家儿女的天性。 只是她觉醒得比旁人更早些,因而小小年纪就有了布局。 可惜先皇不争气,死得早,其实她内心深处是恨大长公主的。 若非她,当今皇帝根本上不了位。 但康乐最会审时度势,她需要大长公主的庇护和助力,故而仇恨不敢透露一份。 “竟只是这样么?” 老公主语调幽幽,拖出意味不明的尾音。 康乐迎上她的眸子,“康乐再不敢隐瞒皇姑祖母,康乐做的就是这些。 越是在意,越是容易心凉,绝望,伤痛,皇后对太子动手时,在太子看来,自己的母亲就已经选择了外人,放弃了自己。 何况他本就是先皇之子,与皇帝有杀父之仇,他自也会疑心是帝后容不下他,故意污蔑他弑君,好趁机除了他。 加之皇后亲信对他下死手,太子自然就信了。” 老公主看不出康乐撒谎的痕迹,但她始终认为不仅于此。 转而,她又想这世间,无论皇家还是百官,不知有多少人盼着太子死。 她能浑水摸鱼,其他人未必不会。 云王,宁王,其余亲王,甚至他们的拥护追随着,都有可能。 第155章 想做女皇 康乐见大长公主不语,膝行到她身边,哀求,“皇姑祖母,康乐糊涂犯下错事,往后再也不敢了。 昔日得您庇护,康乐求您再庇护康乐一次。” 她决不能暴露,哪怕是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让皇帝发现。 老公主却挑起她的下巴,“康乐,想做女皇吗?” “皇姑祖母?” 康乐心头震骇。 老公主云淡风轻,“本宫很欣赏叶惊鸿,本宫记得她封将那日说过的话。 她说男子可做的事,女子亦可,康乐,本宫可替你瞒下这次的事,那你有无这胆色?” 康乐想吗? 做梦都想。 否则为何小小年纪,就四处收买人心,安插棋子? 她也坚定自己能做得好,连皇后那种靠男人上位的,如今都能帮着皇帝处理朝政,她生来就是凤女,为何不能君临天下? 但她担心是大长公主的试探,迟疑不敢出声,只做出惊慌失色的样子。 老公主看穿她把戏,淡淡道,“回吧,老身该歇了,年纪大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 这是要收回刚刚话的意思。 同时在告诉康乐,她年纪大了,威风不了几日,只能扶持年轻者上位。 康乐咬了咬牙,退后一步,双手撑在地上,头磕了下去。 “求皇姑祖母助我,此恩康乐毕生不忘。” 老公主哼笑一声,“记得你今日承诺,否则便是老身入了土,你往日所为也藏不住。 回去吧,康乐,回去做好你无脑,满心只有情爱的公主,待时机成熟,本宫自会通知你。” 她声望被毁,皇帝怕是要对她动手,甚至要她的命,唯有重新扶持君王,她才能再度掌握话语权。 而康乐有这样大的把柄在她手里,是最好的傀儡。 早在康乐对太子下手时,她便看出康乐的野心,但康乐势力还不够,需要她的相助。 亦或者说,他们彼此利用。 康乐离开后。 心腹疑惑,“殿下怎么不逼问付江的身世?” 老公主看了眼茶盏,心腹会意,忙端到她嘴边,老公主一口口慢慢抿着。 没一会儿,有道黑影落在屋中,“主子,他们两个被抓了,忠勇侯和雷策也回来了。” 屋里静谧几息。 老公主笑,却是回着心腹的话,“是或不是,很快就会知晓了。” 剿匪成功会有捷报传来,不曾听闻捷报,忠勇侯就先回来了。 他自不敢违抗圣旨,擅离职守,只能是剿匪已成,只对外瞒下此事。 可见他这次离京真正目的,是去青州查陈年旧事了,而皇帝知晓一切。 “替本宫更衣吧,本宫也该进宫了。” 穿好衣裳出门时,她慢悠悠丢下一句,“奉命去西北盯着忠勇侯的,解决了吧。” 连要盯的人离开了都不知道,何必活着浪费口粮。 皇宫内。 殷九娘站在帝后面前,笑道,“陛下,民女以身为饵,引得东梧细作悉数落网,可有奖赏?” 皇帝亦笑,“你想要什么赏?” 各国细作潜伏,的确叫皇帝难安,前几日,谢霆舟入宫,说殷九娘可助他拔出东梧细作,但需要禁军相助。 皇帝允了。 没想到还有额外收获,除了老公主身边的皇家暗卫,还有十几个死士。 眼下两个皇子和谢霆舟去审讯留下来的活口,殷九娘趁机来讨赏。 在看到皇家暗卫时,皇帝便猜到今日刺杀,是侯府和殷九娘一起给大长公主下的套。 敢算计大长公主,皇帝倒是好奇,殷九娘想要什么赏赐。 殷九娘拱手,“民女想用此功换陛下娘娘护叶桢三回,可好?” 帝后对视一眼,皇后开了口,“先前你用功绩换她封郡主,如今又是为她,你们师徒关系倒是好。” 殷九娘笑,“她是叶惊鸿送给九娘的孩子,九娘视她为亲女,自想给她更多。 可这孩子命运多舛,主动或被动得罪了不少人,民女能耐有限,只能求陛下娘娘护一护她。” 皇后眸色几不可查地暗了暗。 是啊,天下母亲都该为自己的孩儿筹谋,可她这个母亲,到底是失职了。 皇帝察觉她心思,握了握他的手。 他同意了殷九娘的请求,想早些打发了殷九娘,好安抚爱妻。 殷九娘胆大包天,得寸进尺,“陛下,口说无凭,可否赐墨宝一副。” 皇帝瞪她,“君无戏言。” 竟还敢怀疑他的诚信,他可是天子。 可殷九娘才不怕。 比眼前帝王有气势的她都见过。 她嘿嘿笑着,一副皇帝不写,她就不走的架势,皇帝只好给她写了个凭证。 皇后看殷九娘眼睛不转地盯着皇帝写,被她对叶桢的爱护之心感动,扯了扯皇帝的袖子。 “陛下,温州天花死了不少人,可因着叶桢的种痘术,也免了不少人被感染而死。 种痘术也在其余各州府开展,算是种痘成功了,不如将那赐封郡主的圣旨一并写了吧。” 殷九娘忙同皇后道谢,说了一长串的好话,将皇后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皇帝喜欢听。 笔墨一挥,亲自写了圣旨,待明日让太监前往忠勇侯府宣旨。 殷九娘喜滋滋地走了。 皇后看着她背影,“叶桢很幸运。” 有个这样护着她的师父。 “昭儿是受我连累了。” 皇帝忙安抚,“不是你的错,是那兔崽子气性大。 但他是个明事理的,只是一时钻了牛角尖,朕相信终有一日他会想明白。 等他回来,你再同他好好解释,你那日射杀他,只是阻止他犯下弑君大罪,并非有意伤他,他会明白你的苦心。” 皇后苦涩摇头,“他恨我,若回来再该回来了。” 她还试探过谢霆舟,就算面具下的不是昭临太子,他定也有机会见到昭儿,将她的话转告于他。 可昭儿依旧不曾出现,他定是对自己这个母亲失望透顶。 想到什么,她恳求皇帝,“陛下,那件事我们通过谢霆舟告诉他真相吧……” “不可。” 对皇后一向温和的皇帝,厉声打断了她,“朕决不能牺牲你,真相公开,他的储君之位也难保。 朕早就做烦这皇帝了,他得稳住他的太子之位,将这江山接过去。” “可他究竟何时回来?” 见妻子落泪,皇帝呼出一口气,“他不回来,朕就找他回来。 也是先前那些人无用,找了这么多年,都找不到人,还叫混账东西将朕留给你的保命丸偷走了。 想想朕就恨不能踹他屁股,等谢邦回来,朕让谢邦去找,谢邦的本事你总信得过,朕会恐吓他,若他找不回太子,他脑袋也别想要了。” 刚被太监领着过来的忠勇侯,闻言打了个激灵,下意识想拔腿就跑…… 第156章 帝后过家家 理智让忠勇侯稳住脚步。 他不能跑,跑了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领路太监对此毫不知情,去了帝后跟前回禀。 皇帝欣喜,“说曹操曹操到,快,让他进来。” 忠勇侯一点不想做这个曹操。 本没想这么快进宫的,结果刚进京就听说了侯府今晚发生的事,让人将蔡老妪送回了府,他担心谢霆舟与大长公主杠上,不是老公主的对手,这才急急进了宫。 谁想竟听到这么惊悚的话。 暗暗吐了口气,忠勇侯进了殿,行礼,“陛下,老君山土匪悉数招安,几位当家已随队伍出发前来京城。” “招安了?” 皇帝眸色欣喜更甚。 地方折子都说老君山的土匪人多势众,如何难缠,如何横行乡里,厌恶朝廷和官府。 他以为忠勇侯过去,会有一场恶战。 忠勇侯便将那边情况说了说,大致就是地方官府奏折所述不实,老君山的土匪虽凶悍,但极少鱼肉良善百姓。 只是官府将他们名声恶化,才叫百姓们畏惧,以讹传讹。 但实则他们大多是无地可种的可怜百姓,亦或者被乡绅恶霸欺压走投无路之人,甚至还有战场退下的老兵。 忠勇侯剿匪之前,便命人佯装投奔,秘密潜入老君山,才了解了实情。 见里头不少人青壮汉子,他起了招揽之心,而土匪们的要求并不高,不过是吃饱穿暖,有事可做,有屋可住。 出发前,皇帝给了忠勇侯酌情行事的权利,土匪们的要求,忠勇侯估量了下能满足,便没专门来信请示皇帝。 皇帝听闻,连夸了两句好,不知想到什么,同皇后感叹道,“你我虽天下至尊之人,但困在这深宫,许多事还真是别人让我们看什么,我们才能看到什么。 皇后,你好生养着身体,待日后我们好好出去看一看。” 妻子这些年因着太子的事,郁结于心,身体可见的差了许多。 他很怕皇后身子坏下去。 接着又道,“你看谢邦是个能耐的,朕交给他的事,从未有让朕失望,每次完成的都比朕预想的还好。” 他轻声细语哄着,没有一点帝王架子,似寻常人家的丈夫,“这次他定也能找回太子。” 忠勇侯扯了扯嘴角,他一点都不想成为皇帝哄妻的工具。 便见皇帝正了正身子,轻咳一声,恢复君王威严。 先说此番忠勇侯有功,会重赏,接着便将半年内寻回太子的任务砸了下来。 最后威胁,寻不到人提头来见。 皇后暗暗扯了扯他的衣袖,暗示君无戏言,若忠勇侯找不到人,他还真要杀了忠勇侯不成。 她知道自己儿子,很小的时候便在外头培养了不少人,很是能干,她派出去那么多人都没寻回来,忠勇侯半年未必做得到。 皇帝明白皇后的心思,在她耳边低语,“这只有你我三人。” 皇后顿时明白皇帝意思,不是当众说的,便可不做算,皇帝不发难,谢邦还能自己主动提醒皇帝杀他。 被父亲宠坏的谢邦可没那么老实。 躬身立在他们身侧的陈伴君也听懂了。 他不是人? 同时又无奈,觉得两主子当这帝后当的跟过家家似的。 心里也盼着太子回宫,至少太子比这两位老成稳住多了。 忠勇侯也听到了那话,但是一时没明白两人的暗语,只当他们又当着自己面打情骂俏。 不由就想到娄听兰,他们也曾有过这样的时光,想着娄听兰,思绪就有蔓延到了崔易欢身上…… 那两人还等着审讯结果,一时没得睡,就嘀嘀咕咕说着悄悄话,这个则思维发散到了天边。 门外太监的唱报让三人归了位。 帝后忙坐正身子,还给彼此理了理衣裳,忠勇侯则敛了神情。 是谢霆舟和两位皇子到了。 谢霆舟在门口看到帝后动作,眸色暗了暗,随着两位皇子入内行礼。 宁王行完礼,一屁股坐在帝后脚边,将头靠在皇后膝上,“母后,儿子困死了,累死了。” 皇帝踢他,“二十岁的王爷了,还这般,不嫌丢人,起开。” 他真的很烦儿子和他抢媳妇。 “二十岁我也是母后的儿子啊。” 他躲都没躲,和皇帝顶嘴,“再说这又没外人。” 显然平日没少在帝后跟前得宠,才不惧帝王威严。 皇后忙笑着看向陈伴君,示意他去给宁王准备吃的。 宁王得意地朝皇帝哼,“还是母后疼我……” 云王轻咳一声,“好了,宁弟,正事要紧。” 他很有哥哥的威严,宁王忙坐正身子,做出手指封唇的动作。 帝后得他提醒,也忙肃了神情。 谢霆舟眸色深敛。 从前,他们一家四口私下也常如此,但每次只要他出现,他们就会恢复皇家人该有的样子。 起初,他觉得他们言行与他所学的宫廷礼仪不符,后来年岁渐长,他见过民间人家的相亲相爱,便有些羡慕且渴望融入。 但他们都会在他出现后,立即恢复严肃神情,好似他是个打搅者。 可母后私下的宽慰,又让他觉得许是他性子不讨喜,他们玩不到一处,故而拘谨,并非嫌弃他。 可秋猎一事后,他才明白他的确就是个局外人。 咬了咬腮边软肉,谢霆舟让自己收回思绪,多年过去,渴望母亲关注的少年早已被杀死,再想这些实在矫情。 可鼻头还是有些涩意。 “你可有受伤?” 浑厚关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忠勇侯在上下打量他。 涩意褪去,谢霆舟笑,“别小看你儿子。” 忠勇侯心一虚,当着帝后的面他可不敢认这个儿子,忙转移话题,“审讯得怎么样了?” 宁王是个嘴快的,“有两个是大长公主的皇家暗卫,撬不开他们的嘴,不过我猜应该是去杀你母亲和儿媳的。 东梧细作倒是都交代了,他们这次全力出动是为了杀殷九娘,其余那些个也是去杀殷九娘的。” 顿了顿,他看了眼谢霆舟,继续道,“不过他们不肯招认受谁指使。” 虽不搞懂谢霆舟为何要他这样说,但谢霆舟说这样能帮父皇分忧,那就照他要求的来吧。 第157章 老糊涂 宁王大嗓门,大长公主还没到门口就听到了,她眸色闪了闪。 太监唱报,她由人抬着入内。 白日都能站起来的人,晚间入宫请罪,又只能坐软轿了。 由人搀着,她颤颤巍巍地跪下,“陛下,老身是来请罪的。” 从前她极少对皇帝行跪礼,最近短短时日她跪了几次。 “哦?” 皇帝故作不知,“皇姑祖母请什么罪?” 大长公主沉了眸,皇帝这番明知故问,看来的确是要对她下手了。 她叹声道,“老身这把年纪被殷九娘造谣,一口气咽不下去,便想让她吃点苦头。 江湖女子多诡谲,不知她究竟藏身何处,老身分别派了人前往将军府和忠勇侯府,没想却惊动了陛下,是老身之过。” 她将刺杀说成只是给个教训。 且不承认刺杀侯府少夫人和老夫人,性质便完全不一样了。 大长公主身边的皇家暗卫,从入训第一天起,便是先学会挨打,承受住各种酷刑后,才开始习武。 如此,将来落入敌方手中,才不会因受不住酷刑而出卖主子。 大长公主很笃定,自己的暗卫不会招认去侯府的真正目的。 而皇帝此时亦有自己的心思。 培养暗卫都是从孩子开始,又有多少孩子能在没有习武之前,就能经得起那些惨烈酷刑。 因而能培养出来到大长公主身边伺候的,都是百里挑一的顶尖人物。 仁昭帝虽只给老公主指定了四名皇家暗卫,但是为防止老暗卫丧命,无人及时接替,因而这些年大长公主一直在培养新的暗卫。 她手底下到底有多少暗卫,皇帝不清楚,这也是他忌惮的原因之一。 “皇姑祖母,殷九娘于大渊社稷有功,你派人刺杀,会让百姓觉得我皇家忘恩负义。” 皇帝只当没听明白她的狡辩,将刺杀罪名扣了回去。 老公主平日最喜以为皇家着想为由,干涉皇帝诸多事,皇帝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将她这次的个人行为上升为皇家行为。 身为皇家大长公主,做出让皇家被百姓谴责的事,有负皇家圣恩,危害祖宗家业绝不可轻饶。 大长公主怎么会听不明白皇帝意思,心中不喜,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她今日进宫,便是做出有所舍弃的打算,“陛下怪罪的是,老身有错,老身愿交还皇家暗卫及暗卫集训地。 只求陛下看在老身年迈无几日活头的份上,放付江一条性命。” 皇帝微微蹙了眉,问陈伴君,“雷策可回来了?” 雷策传信,这两日会到京,信中也简单提了付江罪行,皇帝本就没打算留付江性命,罪名确凿更不可能放。 忠勇侯回,“臣刚回京时,与他撞上,雷副使因是见夜深,才没入宫。” 皇帝便让陈伴君传雷策。 众人等的过程中,谢霆舟问,“大长公主的意思是去将军府的死士,也是您派去的?” 老公主决意替康乐扛下此事,且她刚刚在门外听得清楚,那些死士并没招认。 因而很干脆承认,“是。” 谢霆舟便没再问了。 宁王看看他,终于回过味来了。 他们明明审出死士是受康乐指使,谢霆舟却要他撒谎,感情是故意说给大长公主听得。 这是要先扳倒大长公主,再收拾康乐啊。 这两公主的确都不省心,谢霆舟说得没错,果真是替父皇分忧。 不过谢霆舟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聪明的都有点像太子那只狐狸了。 该不会太子真是被他藏起来的吧,回头得试试。 但眼下他还得配合谢霆舟行事。 故作闲聊般看向忠勇侯,“谢侯爷,你怎的先回京了?不是去剿匪的么?” 忠勇侯拱手,“回王爷,臣招安匪徒后,去了趟青州,想查查家中老母的旧事。” 宁王来了兴致,“你是不是也怀疑你娘不是你娘?” 他就是这样认定的,否则哪有亲娘那样对儿子。 若是他未来王妃背着他偷人,被母后知道,母后必定弄死对方给自己出气,绝不会包庇。 想到自己打了个什么比喻,他暗自呸呸了两声,他做什么咒自己。 只是他还不知道,日后这样的事,还真在他身上发生了。 忠勇侯默了默,便将从蔡老妪口中得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宁王听完,脑子转了转,惊声道,“侯府老夫人不是你娘,是付江的娘,她才是嫁给付屠夫的那个?” 忠勇侯点头,“的确如此。” “那你娘是谁?不会大长公主的女儿才是你亲娘吧?” 他眼珠子在忠勇侯和大长公主身上转了个来回,“那你才是大长公主的外孙?” “微臣不知,本想着带蔡老妪回府,同母亲问个明白,得知侯府被刺杀一事,微臣便先入宫了。” 谢霆舟想到找上门的蔡瑜,看向皇帝,“陛下,微臣今日得知一桩陈年旧事,事关微臣祖父和念溪郡主。 蔡家蔡瑜是知情人,还请陛下允蔡瑜和蔡老妪等人进宫。” 皇帝凝眸看了他一眼,怎的又扯上蔡家了? 但谢霆舟有此请求,定是有让他们入宫的原因,允了。 谢霆舟亲自去宫外接人。 宁王则看向大长公主,“若付江不是您的后代,您就不必救他吧?” 犯了那么多错事,杀几百次头都是轻的,这老公主还倚老卖老,仗着身份为难父皇。 他父皇这皇帝做的可真不容易。 大长公主从忠勇侯的话中回过神。 若按忠勇侯所言,那忠勇侯才有可能是自己的外孙。 可忠勇侯是皇帝的人,他和皇帝合谋,借着剿匪暗地去青州。 万一那蔡老妪是他收买,故意和皇帝一起欺骗自己的呢? 在她第一次救下付江时,皇帝不提付江身份,分明就是有心让她为付江徇私,刻意打压她的声望。 “殿下,老身盼了多年,只凭一个乡间老妪的话,老身不敢赌。” 就算付江不是,但她与决定与康乐共谋大事,而这付江显然是康乐的人。 不知掌握了康乐多少秘密,若他穷途末路,嘴上无把门于康乐不利。 不如先留在手中,等事成,她再同他清算欺骗之事。 宁王瞪圆了眼。 这是还要维护了? 随即抬头看了眼皇帝,父子视线相撞那一刻,似在说,老糊涂! 忠勇侯看了眼老公主,没有失望,只是觉得老公主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甚至怀疑付江有蛊惑人心的手段,让这老公主迷了头。 第158章 进宫说实情 忠勇侯府。 带蔡老妪他们进宫,是叶桢和谢霆舟提前谋划,所以,叶桢知道稍后谢霆舟会来接人。 故而蔡老妪一入府,叶桢就让老人家先吃了些东西,再洗漱一番换了干净衣裳。 趁着蔡老妪吃饭的功夫,叶桢也跟她说了下要进宫面圣的事。 担心老人害怕,叶桢替她理了理衣裳,安抚,“老人家,稍后我陪您进宫,您如实说便可,莫怕。” 衣裳是叶桢选的,料子舒服又低调。 蔡老妪摸着布料,笑得门牙晃荡,“以前总听说有权有势的人家难相处,对穷苦人动不动就打杀。 偏我遇上了两个好的,苦了一辈子,没想到临老了,还能享几天福,这辈子值了。” 跟着忠勇侯来京的路上,忠勇侯便让人给她重新置办了行头,担心她身子受不住,还花钱买了个婆子一路照看。 这刚到侯府,叶桢又是给她准备软烂可口的吃食,又是给她新衣裳。 面目慈和,对她没半点嫌弃,蔡老妪心里很是感激,胆子也大了起来,同叶桢如常聊天。 “不过我还真是有点怕,活这么大年纪,还没见过皇帝老爷和皇后菩萨呢,你若能陪我进宫那最好了。” 叶桢自在乡下长大,见到蔡老妪便不由想到在南边那些对她有善意的阿婆们,笑道,“好。” 她本也要进宫的。 蔡老妪便又问,“我听说进宫跪错了,都有可能被打板子,是不是真的。 我见过县令打人板子,那屁股都捶烂了,瞧着真疼,我这身上没二两肉,不会一板子下去直接就咽气了吧?” 她不怕死,可也不想疼死。 “您放心,不会的……” 叶桢又是一番轻声细语安抚。 蔡老妪才终于又笑开了,“怪不得你公爹一路上都夸你好,你还真是个好闺女,你那公爹也是个好人。” 她又笑着将自己为难忠勇侯的事,同叶桢说了说。 两人聊了一会,蔡老妪觉得自己可以了,完全不用紧张,就把帝后当庙里的菩萨,她去菩萨面前说点心里话而已。 可当谢霆舟进来接他们进宫时,她腿又软了,可怜兮兮地看着叶桢,“闺女,能不能拉老婆子一把。” 走不动道了。 饮月很有眼色地将她背上了马车,而侯府老夫人也被抬上了另一辆马车。 因皇帝还在等着,宫道冗长,谢霆舟直接让马车驶进了宫门。 下了马车,看见恢宏宫殿,蔡老妪的脚又软了,叶桢和谢霆舟只好一人扶一边,在路上与蔡瑜叔侄遇见。 蔡瑜与谢霆舟见礼,不经意间看清蔡老妪的脸,眸色震了震。 谢霆舟察觉他神色变化,又见太监迎了出来,示意蔡瑜先入内,别的事稍后再说。 身上散发腐臭的侯府老夫人则等在殿外,待传唤再入内。 众人行了礼,皇帝继续看向雷策。 而叶桢则不动声色又看了眼皇后,眼睫微颤,虽之前猜到了,真确认心里还是震惊的。 谢霆舟真是太子。 外头传言,太子几年前秋猎失踪,帝后看重太子,这些年一直在寻他。 可谢霆舟说他是被至亲所伤…… 叶桢又偷偷看了眼皇后,旋即垂落了眸子。 雷策在他们前头到,叶桢他们来时,他正在说付江的罪证。 青州辖内爆发瘟疫,付江不仅不上报,还勾结山匪屠了整个村子,最后一把火将村子烧成灰烬。 谋杀二百三十一条性命。 在药铺外将染了天花的巾帕,给侯府老夫人的那个人,雷策也找到了,对方招认画押。 以及付江这些年与富商勾结,暗里搜刮民脂民膏,敛财的事也都查了出来。 雷策说完,看了一眼谢霆舟。 他此番去青州查案,太顺利了,像是有人将证据全部送到他面前。 证据反复核实,都是真的。 他怀疑是谢霆舟。 谢霆舟只当没察觉他的视线,深藏功与名,垂眸视线落在面前的叶桢身上。 证据确凿,皇帝有了杀付江的理由,“大长公主,律法在前,付江罪无可恕。 皇家暗卫身负守护江山之责,却刺杀对江山有功之人,是非不分,该杀。 大长公主年迈病疾缠身,往后便在皇庄修养吧。” 皇帝这是人要杀,暗卫也要,还要禁她的足。 大长公主咬了咬牙,问蔡老妪,“付江的亲娘是谁?” 她气势凌厉,蔡老妪本就紧张,被她这样盯着,心底很怕,不由看向忠勇侯。 这一路来京,他们还算接下了良好友情,一害怕就下意识依赖他。 忠勇侯见状,过去在她身边蹲下,“您如实说便可。” 蔡老妪似有了些底气,这才将事情全部说了,一开始有些磕绊,说着说着后头就越发顺畅,甚至大胆了。 她对大长公主道,“那付江从小就不是个好的,随了她那个娘。 她娘根本就不是您的女儿,那个像菩萨一样的贵人才是您的女儿,您可别被他们母子给骗了。 付江这种坏种,出生就该被溺死,付屠夫愚蠢将他养大,让他害了这么多人,当真也是造孽,这不死后遭报应被自己儿子挖了坟。” 她本是好心劝慰,可却叫老公主越发怀疑,她就是忠勇侯请来的骗子。 尤其忠勇侯蹲在她身边,像极了威胁她。 不,她不能上当,付江她得救下来,是或不是,往后她自己亲审。 万一是皇帝他们合伙骗她呢。 沉默几息,她又从怀中拿出一本册子,“陛下,老身愿用这个换付江一条性命。” 册子被陈伴君呈到皇帝面前,皇帝看完眼眸微亮。 这册子上记载的都是先皇党派的一些罪证,这些年,他被先皇党派的人缠得焦头烂额,若能除去这些人,他这皇帝也能做得轻松些。 可付江此人罪恶滔天,若是都饶过,他岂不是成了昏君。 但册子虽有登记,一些实证却握在老公主手里。 皇帝正左右为难时,谢霆舟开了口,“陛下,微臣这里有一封祖父临终绝笔信,看完这封信您便会明白一切。” 他看向大长公主,“付江的确不是大长公主的后代,我父亲才是念溪郡主的儿子,念溪郡主亦非我祖父囚禁。” 第159章 当年真相 此话一出,空气静谧。 虽大家已有猜测,但谢霆舟敢这样当众说出来,可见已实锤。 皇帝忙让陈伴君将信拿过来,看完,他眉目越来越沉。 大长公主盯着皇帝,她亦想看那信,想看看信中究竟写了什么,她的女儿又遭遇了什么。 可见皇帝那神色,她莫名有些不安,有些不敢面对当年之事。 “谢侯,你刚回京,这信还不曾看过吧?” 忠勇侯的确没看过,但送蔡老妪回府时,叶桢同他大致说了。 “回陛下,还不曾看。” 皇帝又看了眼大长公主,“这本是老侯爷给谢邦的信,但里头牵扯颇多,传阅过于费时,便让陈伴君给你们念念。” 陈伴君忙接过信,读了起来。 信的开头是一个故事。 无父无母的年轻后生,被族里坑害顶了服兵役名额,从了军。 后生自小以打猎为生,有一把子力气,集训时表现优越,故而被上峰看中,于兵灾来临时,将他一个新兵编入主力部队。 后生杀过动物,却没杀过人,第一次开战,心里很是犯怵,可不砍向敌人的头颅,自己的脑袋就会被对方砍下。 为了活命,他牙齿打着颤,高举大刀挥向对方。 第一次出战,他杀了七人,得了上峰夸赞,可退出战场许久,他的手都在抖,看什么眼前都是一片血红。 自那次后,每次战后他都会狂躁,控制不住自己,失去理智。 他不敢让人发现自己的问题,怕被当成疯子处置了。 又一次大规模战争爆发,他手刃几十个敌军后,再次犯病,担心伤及无辜,便将自己泡在池塘里,却遇到了一对兄妹被兵匪追杀。 兵匪对女子各种污言秽语,动手动脚,兄长身负重伤,根本护不住她。 钻入鼻尖的血腥味和女子的呼救,激发了他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狂躁,他提刀冲了上去。 兵匪被他杀个精光,他杀疯成魔,无差别攻击,险些连那兄长都一并杀了。 女子及时抱住他的胳膊,求他放过自己哥哥,她愿做他的妻,报答救命之恩。 软唇主动亲上来,本就没了理智的人,直接丢了刀,压在了女子身上。 一场欢愉结束,后生的理智才回笼,也才看清女子的容貌,尚且稚嫩…… 之后是老侯爷的忏悔,“邦儿,那女子是你的生母,而那后生是我。 她绝望之中想为兄长求一条生路,我却禽兽不如,当着他兄长的面冒犯了她,害她本就奄奄一息的兄长,被当场气死。 事后,我更知她尚不到及笄的年纪,我羞愧难当,也害怕被她报复,因他们兄妹衣着华贵,像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惊慌之下,我只得将她藏起来,暗地打听她的身份。 却有人主动寻上我,让我看住她,若叫她逃离,她的命不保,我周氏一族也得陪葬。 那时,我才知自己惹了多大的祸,才知你母亲竟是和义大长公主的女儿。 为父见识不多,但也知道阻止你母亲回京,又能灭我周氏一族的人,绝非寻常人。 为父怕死,可也愧对你母亲,因而将此事悉数告知了你母亲。 你母亲以为我骗她,让我放她离开,可不到半刻钟,她便被人送了回来,我也因此挨了两剑。 更糟糕的是,你母亲有了身孕,她的身子尚未长成,却要孕育一个新的生命。 我自知罪孽深重,怕极了,你母亲恨我,也不愿生下我的孩子,求我给她堕胎药。 可当我偷偷抓了药,熬好后,你母亲端起碗还不曾入口,那药就被从外射来的匕首打翻。 我们才知我们一直被监视着,那次我又挨了一顿打,且被调去做了一项九死一生的任务。 这是背后之人对我们的警告,我想摆脱他人操纵,因而努力往上爬。 而你母亲是个极为善良的人,我伤害了她,她却在看出我有战后心魔时,开导我,替我化解这心结。 这样美好的女子,我动了心,而她也好似认了命,再不提离开之事。 后头还结识了朋友,那人叫舒六娘,是罪臣之女,为求生嫁给了屠夫。 许是两人遭遇雷同,她们关系很好,我不喜那女子,总觉她过于功利,可你母亲却因认识了她,脸上开始有了笑容。 这是我一直想做,却没有做到的事,因而我默许了舒六娘与你母亲的来往。 后头我又要被调离青州执行任务,便只能拜托她帮忙看顾你母亲。 谁知,在我完成任务匆匆赶回来,推开家门时,看见的却是舒六娘在床尾替你母亲接生,而你母亲正在用磨利的发簪划开自己的肚皮。 我以为她是恨我,才如此报复我,可你母亲却告诉我,她早已不怪我了。 她说只有她死了,你我父子才可活命,她说她生不出来,让你在腹中多呆片刻都是危险,她说她想要自己的孩子好好活着。 她求我别让你知晓自己的身世,求我尽一切能力护你平安喜乐。 如何需要她求,你是她留给我的唯一念想,我怎舍得让你受一点委屈,可当时我更想她活着,我让人请大夫,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你母亲没给自己留后路,我对她的亏欠一辈子都还不上了,故而她求我别因舒六娘丈夫将你母亲气难产,而迁怒舒六娘时,我也应了。 舒六娘成了你的奶娘,在你母亲下葬那日,监视我们的人再度出现,他们要我娶舒六娘为娶,彻底抹除你母亲出现的痕迹。 我反抗,趁我不在家时,他们出现在你的摇床前欲取你性命,舒六娘救下你,她的女儿因此丧命。 你从前总夸我勇武,每次听着我都亏心,因我实在配不上你的夸赞。 我再次妥协,娶了舒六娘,且对外公开,你是她所生。 那些人困住你母亲时,不允她用先前姓名,她便为自己取名沈绮。 舒六娘成了你娘后,我亦让她改名沈绮,儿子,无数次我让你记住沈绮恩情,是想告诉你,让你记住你的亲娘。 可我却不能明言,因我用战功换来忠勇侯爵位,被赐封国姓时,我才知道背后之人竟是天下至尊之人,你母亲的亲舅舅仁昭帝。 他亲口同我承认,是他不愿你母亲兄妹回到京城,是他在抹除你母亲的一切痕迹。” 第160章 叶桢造谣 念到这里,陈伴君看了眼皇帝。 见皇帝点头,他才继续念道,“仁昭帝明令告知我,你身份曝光那日,便是身死之死。 纵然他驾崩,新皇亦会接手此事,而我若瞒下此事,你依旧是侯府世子,凭本事获得朝廷嘉赏,将来承爵享侯府尊荣。 此时,我才真正明白你母亲当年自剖举动,她早已猜到是仁昭帝。 更知一个安分的公主,不会叫帝王如此忌惮,在她的儿子死后,还要困住她的女儿。 而既让帝王如此戒备,又能带着他们兄妹从和亲国返回故土的大长公主,又岂是无能之辈。 他们兄妹在青州失散,藏身之处也是在青州,青州不算大,又怎会找不到。 不过是没有子女的公主,才能让帝王安心,因而不敢暴露真正实力去找寻,主动放弃了一双儿女。 而仁昭帝本可以直接杀了你母亲,却只是困住她,你母亲便赌他对外甥女还有那么一点感情。 因而自杀,想换取帝王怜悯,为你我父子求得一条活路。 仁昭帝也的确如你母亲所猜想那般,觉得外甥女先是被自己母亲放弃,又嫁给了猎户出身的粗鄙军汉,最后还难产而死,他生出一丝同情,故而再未为难你我父子。 我也暗地查过大长公主,她的确不及表面安分,让她知晓你的身份,怕是会将你拖入无尽麻烦。 我怯懦胆小,自私又无能,为了你能安稳,只能选择继续瞒下去。 但我也怕事有万一,便于临终前写下这封信,交于挚友蔡瑜。 叮嘱他,若有一日,舒六娘作乱,亦或大长公主与你牵扯上,或是别的于你不利之事发生,便让他将此信交由你手上。 吾儿,父亲乡野出身,除一身蛮力,并无智慧,不知此举于你是好是坏。 若为父做错,连累吾儿,请吾儿务必前往青州无相寺后山骂我,也顺道见见你亲娘,父周大山绝笔。” 老侯爷觉得被赐国姓,是妻子用命给他换来的,他受之有愧,故而信中用回了自己的姓氏。 陈伴君念完,忠勇侯已是泪流满面,叶桢并未告知他后头这些。 他看向蔡瑜,“蔡叔,我父亲说无相寺是什么意思?” 父亲死后不是被葬在谢家祖坟吗,怎么会…… 但心里隐隐有些猜测。 还有让他务必前往无相寺,以他对父亲的了解,父亲这是在提醒他,若皇家对他不利,便不必愚忠,务必先逃命。 蔡瑜满脸沧桑,叹气,“你父亲知晓你母亲的身份,担心她死后还被人打搅。 便寻了具死尸代替她埋了,而你母亲则被他送去了无相寺,请庙里做足法事后,葬在了无相寺后山。 他这一生只有你母亲一个妻子,早想好了死后与她合葬,又怕惊动他人,故而让我偷偷将他尸身调包,送去了青州。 你别怪他,他不告诉你,都是为了你好。 除了怕你丢命,还因他知晓你有报效朝堂,心系百姓之心,更有一身本事,当好好活着有自己的一番作为。 他也不是有意伤害你母亲,我曾见过他发病,他连自己都砍,是无理智下才犯下错事,却用了一生去赎罪,那次之后他再没碰过女人。 他更不是自嘲的粗鄙无知,相反,你父亲是个心胸宽阔真正有大义的人,不曾让你对皇家,对朝廷有一丝不满。” 说这话时,他还不忘瞄一眼大长公主,意思是相对老侯爷,大长公主是个道貌岸然的。 “因他清楚,大渊需要忠心能干的武将,朝堂安稳,百姓才安。 他希望这世间再无女子,经历你母亲所经历……” “你们好大的胆子!” 大长公主尖锐的声音打断蔡瑜,“竟敢编造这样的书信,污蔑仁昭帝。” 她不愿承认这书信是真的。 忠勇侯冷声反驳她,“这是我父亲笔迹。” 蔡瑜脸上也带着怒意,“书信是否编造,大长公主心里最清楚。 您口口声声说要寻回自己的后代,一个恶贯满盈的付江被您百般维护。 如今,真正的外孙就在您面前,您却不愿承认,大长公主敢说原因吗?” “因为她心虚,假仁假义做久了,便自己都信了,以为是真的,被揭露时,便不敢面对真相了。” 叶桢出声,“民女也曾被父母遗弃,倒是有些明白祖母的绝望。 她剖腹取子,只怕更大原因还是因为,被亲生母亲舍弃,更清楚自己母亲的心思,绝望之下选择成全母亲。 这世间有什么痛,能比得过被血亲舍弃甚至伤害呢?” 这话叫皇后眸色一颤,看向了叶桢。 叶桢眼皮不抬,只当不知皇后在看她,继续道,“付江身世经不起细究,公主却坚定地维护。 不过是因为他那样的小人,能无底线地巴着您,舔着您,不会为了自己的母亲追究过往真相,只会顺着您告诉他的,给您乖乖当孙子,您便能自欺欺人,以为自己弥补了儿女。” 而忠勇侯有自己的是非曲直,本身亦身居高位,也无需讨好巴结大长公主。 何况,他还是皇帝心腹。 大长公主生性多疑,总担心忠勇侯会和皇帝一起合谋害她。 说到底,她最爱的还是自己和权势,子女不过是她得到权势之后,身边冷清时才偶尔想起的幌子。 “放肆!” 大长公主怒吼,“你一个无品无级的竟敢如此与本宫说话……” “陛下,民女要状告大长公主,告她故意大肆宣扬民女师父为探之事,害师父被东梧细作刺杀。 若非陛下英明,及时派出禁军,只怕此次凶多吉少。” 叶桢打断大长公主的话,“陛下还要告大长公主,草芥人命,派皇家暗卫刺杀民女。” 说完,她抬眸看向大长公主,“叶桢刚刚出言是为祖父祖母和父亲抱不平,此乃孝道,孝道无贵贱。 您自持身份高贵,殊不知自己德不配位,根本不值得人敬重,叶桢今日反驳您,更是为陛下和众多被你蒙骗的百姓不平而已。” 不等大长公主说话,叶桢又是看向皇帝,“陛下,民女曾无意中听到叶晚棠威胁大长公主,说当年瘟疫实则乃大长公主所为,她和亲戎机国求解药,也不过是自己弄巧成拙不得不为之。” 第161章 老公主被暴打 叶桢就是故意造谣的。 但也是她和谢霆舟的怀疑。 既然大长公主并非表面那般深明大义,那怎可能为了家国百姓主动和亲? 一个正义,心系百姓的皇家公主,又怎会在得知付江用天花害人后,依旧选择护她。 看完老侯爷的信,又从蔡瑜口中得知老公主对蔡家的打压,越发觉得这人品性有问题,怀疑和亲之事有蹊跷。 谢霆舟便当即去翻阅了相关实录,和一些诏令奏议,发现瘟疫爆发前,老公主曾外出游历过。 而外地上书的奏折提到,有疑似戎机老皇帝的人微服入大渊游玩。 老公主这些年往死里打压蔡家,瘟疫爆发时,蔡家又是折损最严重的一家,韩长庚的岳父岳母就是死在那场瘟疫里。 老公主和亲的陪嫁贵女名单里,又有蔡氏夫人的亲妹妹蔡令仪。 两人便猜测,会不会是老公主早就发现了韩长庚和蔡氏生情,想要报复蔡氏。 却不知想了什么主意,借口外出游历,刚好叫戎机老皇帝看上。 不知是老公主和老皇帝合谋了这场瘟疫,还是老皇帝为了得到老公主,故意弄了这场瘟疫。 不然怎么那么巧,只有戎机才有瘟疫解药? 说不得仁昭帝就是事后反应过来,才记恨老公主呢。 所以,叶桢才当着皇帝的面有了这番污蔑,也是试探老公主反应。 至于为何要扯上叶晚棠? 那是因为护送射姑的武婢传信来,他们一路被多次刺杀。 幸得谢霆舟路上有安排,他们才安然无恙。 叶桢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事是叶晚棠干的。 被禁足了,还能派出那么多人刺杀射姑,这点倒是叫她意外。 那就让皇帝都好好查查吧。 她那话一出,老公主整个身子都僵了,虽只是那么一瞬,但盯着她的叶桢和谢霆舟清楚地看到了。 如叶桢所说,老公主早已把自己当成救世主,时日一久,她自己都以为自己是为大义牺牲了。 真相猛然被揭露,她才会来不及掩饰,可很快,她也反应过来,朝皇帝哀哭,“陛下,她这般污蔑老身,是要逼死老身啊。” 可她的反应皇帝也看得真切,皇帝心凉了半截。 若这都是假的,那皇家这些年还真被老公主骗得团团转。 恰此时,叶桢哼道,“民女听得清清楚楚,若不是叶晚棠用此把柄要挟您,您为何会帮着她针对民女?” 众人便想起,上次侯府感染天花,老公主巴巴前去闹事,又入宫要皇帝烧死叶桢。 叶晚棠被罚,老公主帮她求情,这次更是直接派皇家暗卫刺杀叶桢。 宁王最先不干了。 “用瘟疫害自己的母国,丢下一双儿女不顾,最近又不分青红皂白包庇付江,如何还配做皇家公主。” 他跪在皇帝面前,“儿臣请求父皇严惩和义大长公主。” 老公主这些年在皇家耀武扬威,不知欺压了父皇多少回。 有拉下老公主的机会,他怎可能放过。 云王亦附和。 大长公主狡辩,“陛下,请勿听信谗言,若事情真如她所言,仁昭帝怎会在老身回大渊后,赐老身皇家暗卫,怎会让历代皇帝替老身寻子女。” 叶桢冷笑,“谁说给你暗卫就一定是保护,而不是监视呢?” 大长公主心头一惊。 这小蹄子怎么什么都知道,又叫她说中了。 正欲反驳,听得谢霆舟道,“据我所查,第一代暗卫,在仁昭帝去世后,也相继去世。 后头顶替上来的,极有可能被策反,才让世人被蒙蔽,将监视误以为是保护。” 皇帝眸色越来越沉。 若这些都是真的,那老公主定然是恨皇家的。 他突然想到,祖父仁昭帝死后,他父皇继位,对大长公主虽客气,但并不亲近。 是从他的皇兄继位后,大长公主才真正有后头的尊荣,先皇沉迷炼丹和女色,连政务都交给大长公主。 可之后也是大长公主帮忙推翻先皇,扶持他上位,却又护着先皇党派,皇家这些年并不安稳…… 想到这一切都有可能是大长公主搞的鬼,皇帝起了杀意。 忠勇侯与皇帝君臣多年的默契,顿时明白皇帝心思,当即道,“陛下,微臣此番去青州,还查到付江灭门案,乃他自导自演。 他的嫡子并没死,而是被他藏了起来,眼下人已被我带来京城。” 大长公主闻言,震惊道,“你这话是何意?” 忠勇侯淡淡道,“字面意思,为了借你对付侯府,他杀了自己满门。” “亦或者是为了掩盖什么,担心他们来了大长公主府会暴露。” 谢霆舟淡淡补充。 杀人诛心。 老公主一下子跌坐在地,她这些年被捧的越发自负,没想到会被付江这样利用。 蔡瑜却走到蔡月牙身边,“你与我家小姑母容貌相似,恰好也姓蔡,可否告知令堂姓名,她又是哪里人士?” 蔡月牙正看戏呢,没想会被问到她头上,如实回道,“我娘叫蔡令仪,是哪里的我不知道,娘不说,但我没有外祖家。” 她这话出口,大长公主猛然看过来,之前她鼻孔朝天,并不曾细看蔡老妪容貌,仔细一看,又是脸色一变。 蔡瑜红了眼眶,怒目看向大长公主,“请公主解释一下,为何蔡家陪嫁和亲的蔡令仪会在大渊? 公主当年回京时,不是说我家小姑母死在了戎机吗?” 大长公主眸色避闪,“蔡令仪的确死在戎机,或许是她故意假死,逃回了大渊,也或许此人母亲并非蔡氏令仪……” “我呸!” 一口粘稠的唾沫吐在了大长公主脸上,她来不及惊叫,只见蔡月牙双手捏着鼻子一擤,一坨绿色的鼻涕糊在大长公主嘴上。 老公主下意识干呕,就被蔡月牙压在了地上,“我娘被奸人所害,卖去军营为妓,幸得我爹救了她,才脱离苦海。 可她被那奸人打断手脚,一辈子下不了地,手上更是连针线都拿不得。 我娘每次看着自己的断手哭时,都只告诉我,她只是伤心不能亲手为我缝制一件衣裳,其余再不肯多提。 原来我娘竟也是官家小姐,是被你这老毒妇害的啊。” 说罢,她啪啪两耳光打在老公主脸上,又起身朝着老公主的膝盖死命踢踩。 “我刚就看不下去了,忠勇侯这娃娃多好啊,你都不要,偏要付江那怀种,感情你们是同一货色……” “住手,殴打皇族乃诛九族的死罪……” 又是一脚踢在心口,蔡月牙无惧无畏,“我九族就剩我一个了,随便你诛。 再说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都嫁给蛮子,如今是回娘家打秋风的,算什么皇家人,敢害我娘,我打不死你。” 叶桢上前假装劝蔡月牙,却明着暗着往老公主身上招呼,老公主疼的叫都叫不出来,只目光四处寻求帮助。 殿中一众人,无人上前,皇帝抬头看天,皇后看门外,忠勇侯一众人则都看着自己的脚尖。 宁王和陈伴君很有默契的,走到殿门口,一人关了一扇门…… 第162章 打完老公主,打老夫人 在老公主被打得面目全非,趴在地上如死尸时,谢霆舟拉开了蔡月牙。 “付江罪行罄竹难书,大长公主为保他性命,撒泼打滚,不惜自伤来威胁陛下。 蔡婆婆,你虽一片好心劝诫阻止她,但老公主执迷不悟,将自己折腾成这样,你尽力了。” 叶桢符合,“是啊,蔡婆婆,大长公主坚持要为难陛下,我们苦心婆心劝不动,根本就劝不动。” 蔡月牙又往老公主身上狠狠踢了一脚,“哎,不劝了,不劝了,犟跟头驴似的。 也是皇帝老爷孝顺,这样是非不分的玩意,在我们乡下那是要赶出去,哪能任由她在娘家打几十年秋风。” 皇帝和宁王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父子俩如出一撤的神情。 竟然还可以这样? 早知道能这么简单粗暴,他们这么多年还忌惮老公主干嘛? 且被蔡月牙这样一说,他们也觉得对呀,大长公主都嫁出去了,可不再是皇家的人了,娘家待她好,是情分,但不是义务。 皇帝这样想,腰杆子都挺直了许多。 宁王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哎,她还仗着年纪大,和父皇一哭二闹三上吊的。 你看看,堂堂皇家公主,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成何体统,真是为难父皇了……” 片刻后,陈伴君亲自去太医院,为老公主请医。 没一会儿,老公主为了救付江,倚老卖老要挟皇帝不成,最后又用自残威胁皇帝的流言,便在宫里传遍了。 一刻钟不到,消息又传到了宫外,版本更夸张,更详细。 东城的官太太问手帕交,“你知道吗,大长公主拿刀子逼迫皇上饶付江性命。” 手帕交,“听说了,我还听说,这付江压根就不是老公主的外孙,老公主自己也是知道的,还是坚持要保他,是不是被付江下降头了啊?” “别,可别说那些怪力乱神。” 她靠近对方耳朵,“我倒觉得啊,或许是有什么不正当关系。” 南城茶楼过路商客,“原来那些皇家暗卫是用来监视大长公主的,却被她说成是保护。 啧,这脸皮比我们这些行商的都厚啊……” 另一早茶客接话道,“她还收集了朝中许多官员的罪证,想拿这些跟陛下换付江的命。” 那些准备进宫帮老公主说话的官员,听到这个消息,纷纷调转马车打道回府了。 西城的大爷磕着烟斗,“听说大长公主哭的绿鼻涕挂到嘴巴上,吸溜吸溜的。 我以为贵人们都没鼻涕呢,没想到闹起来,比我们这些普通百姓还难看啊,呕……” 北边护城河,一群洗衣妇人亦在叽叽喳喳议论着老公主的事,连带着她最近的各种行为都被扒拉出来分析了一遍。 老公主在世人眼里,彻彻底底没了威望,甚至被许多人盼着快些死。 而皇宫里,老公主还不知这些,她慢悠悠醒转,刚要和皇帝告状,让他杀了蔡月牙和叶桢。 就听得叶桢道,“陛下,舒六娘冒充我祖母多年,买下柳氏,两人合谋演了出救命之恩的戏码,将柳氏安插在侯府,意图嫁给父亲。 祖父不同意,舒六娘便趁娄夫人生产之际,用枕头将娄夫人活活闷死。 之后屡次加害兄长,更是与柳氏付江之流合谋,企图夺侯府爵位和家产,还请陛下严惩。” 她将仁昭帝逼老侯爷娶舒六娘一事隐下,保全皇家颜面,皇帝对此很是满意。 正欲颔首让叶桢呈上证据,就听得叶桢又道,“父亲英明,没叫他们得逞。 他们母子察觉大长公主有做女皇之心,又忌惮陛下,故而投奔大长公主。 三人狼狈为奸,借着认亲名义,实则是迫害忠良,以削弱陛下势力,好达到大长公主谋逆目的。” 皇帝嘴角抽了抽,好一张会说的嘴,眼神却是鼓励,你会说,你多说点。 大长公主被气得喘息如破旧风箱,艰难叫冤,但众人只当没听见。 叶桢说完了,看向蔡月牙,眼神传递消息,该你了。 经过殴打大长公主一事,蔡月牙胆子大了,觉得帝后比县令老爷还慈和,往地上一跪。 “皇帝老爷,那舒六娘也害了老婆子……” 她叽里呱啦将舒六娘害她之事都说了,问道,“皇帝老爷,老婆子没几日活头了,临死之前能不能当面问问仇人,她为何要这样害人?” 她一副不问就死不瞑目的样子,但眼底燃烧的熊熊火焰,让皇帝知道,还有大戏。 皇帝允了。 总归忠勇侯是他的人,侯府所为只会对他有利无害。 于是烧得半熟的老夫人,被抬进了宫殿。 一股烧伤后腐烂的臭味扑鼻而来,皇帝用袖子替皇后捂鼻子。 陈伴君忙去点香。 谢霆舟拱手,“微臣失礼了,还望陛下恕罪,烧伤后她自己作妖,把自己弄成了这样。 弟妹那时候还不知她非亲祖母,孝道使然,不敢忤逆她。 但弟妹和崔姨娘每日还是兢兢业业照料她,只她学了老公主做派,喜欢弄惨自己,企图让外人谴责后辈。” 皇帝沉吟,“这叫为老不尊,遇上这样的长辈,晚辈也无奈,不是你们的错。” 舒六娘为何会成这样,皇帝心里有数,这句话看似在说舒六娘,实则在说老公主。 老公主喘气更厉害了,“陛下,你也要逼死老身吗……” 皇帝没看她,视线落在蔡月牙身上,没必要再和大长公主浪费时间,不如直接开一场戏。 蔡月牙是真恨舒六娘,当即蹲在她身边,“舒六娘,还认识我吗?” 舒六娘清醒着被抬进来,就听到了谢霆舟和皇帝对话,隐约明白自己身份暴露了。 再看怼到面前的一张脸,虽苍老了许多许多,但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蔡月牙,这狐狸精怎么还没死? 还跑到京城来了,怪不得自己身份暴露了,原来是她。 但舒六娘什么都没说,满面茫然的样子。 她若说认识,岂不是不打自招。 可蔡月牙连老公主都打了,还差一个舒六娘吗。 一脚用力跺在她手上,碾压,“我叫你害我,不是你自己让我多依靠付屠夫,还说让我进门做妾,事后又报复我。” 一根银簪递到她面前,叶桢很诚恳,“蔡婆婆,这个省力气。” 第163章 给老夫人剥皮 舒六娘身上的皮被掀了。 叶桢和蔡月牙一起干的。 她们还很有礼貌地背对着帝后,怕污了他们的眼。 忠勇侯和谢霆舟父子俩,非常默契的站在两人身后,做起人形屏风。 蔡瑜得知舒六娘害过蔡月牙,也一瘸一拐站到了忠勇侯身边,蔡家家主跟着叔叔走。 所有人默许了叶桢他们的举动。 舒六娘惨叫不断,吓得老公主都不敢出声了,满眼惊恐,生怕那银簪下一刻落在自己身上。 “住手,住手……” 舒六娘求饶。 无人搭理她。 叶桢同蔡月牙道,“她害你那么惨,你却好心帮她挑烧坏的死皮,蔡婆婆,你真的是太善良了,好人会有好报的。” 蔡婆婆总说她没几日活头,但刚刚搀扶她时,谢霆舟顺势给她把了脉,身体亏空的厉害,若好生调理还有些年头的。 蔡月牙回捧,“你也是好闺女,我听你公爹说了,她老暗算你,你还这么孝顺。 瞧瞧,你给她弄掉死皮后,还帮她刮脓水,多贴心啊……” 两人似说悄悄话般嘀嘀咕咕。 皇帝和忠勇侯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前者,“你找来的这两人有点疯批啊。” 但是瞧着好爽啊。 后者,“陛下今日配合得很好啊,早这么配合,能少受多少委屈。” 前者微微点头,以往是他太拘于身份了。 皇后则不动声色打量谢霆舟,谢霆舟老神在在,想着等这些事结束,得带叶桢出去玩几天。 宁王直接在叶桢身边蹲下了。 看叶桢将面上一层皮挑掉,簪子用力刮在里头嫩肉时,他觉得自己的肉都疼,结果这两人管这叫好心? 他果然还是见识少了。 舒六娘受不了了,哭嚎,“我错了,蔡月牙,我不该报复你,求你停手。” 叶桢停了动作,温温柔柔,“你是谁?” 蔡月牙附和,“对呀,你谁啊?” “我……我是侯府老夫……啊……” 簪子又用力刮着,舒六娘再不敢隐瞒,“我是舒六娘,是付屠夫的妻子,可我也是侯府老夫人,是周大山的妻子。” “不对,祖父的婚书上写的是沈绮,你又不是沈绮,怎么可能是侯府老夫人呢。” 簪子在嫩肉上用力划拉,舒六娘疼得头皮都紧了,整个人轻飘飘的,好像是魂魄开始离体了。 但又被蔡月牙用力一簪子给戳了回来,她哭道,“对,我不是沈绮,真正的沈绮死了,我是舒六娘,是付江的亲娘,我都说了,你们饶了我吧……” 叶桢便又挪到老公主面前,恨铁不成钢道,“听到了吧,付江是她儿子,不是你孙子。 舒家先前是州府,因贪墨被流放,这人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按排行才混了个六娘,是舒家一个不受宠的庶女。 流放期间,害怕吃苦,勾着衙差钻了小树林,才得了逃命机会,又勾搭了付屠夫,生下付江那个坏胚。 你说你,自己好好的儿女不要,抢着给这种人生的儿子当长辈,就不怕你死后,你一双儿女找你算账啊。” 这些都是忠勇侯查到的消息,告诉了叶桢。 故而今晚叶桢主动站了出来,忠勇侯是男子,更是英雄,叶桢不愿日后她被有心之人钻空子,谴责,叶桢觉得和老夫人大长公主她们的撕扯还是她来合适。 老公主年迈后,最怕的就是死后面对儿女,被叶桢一说,身子颤了一下。 她望向忠勇侯,“外祖母是被付江他们蒙骗的,我只是太在意念溪的孩子……” 忠勇侯别开了脸。 他心里很清楚,大长公主此时认他,并非真的把他当外孙,不过是想拉拢他,求得活路。 可他为何要帮一个放弃自己母亲,屡次害侯府的人? 血缘并没那么重要。 如今留在他身边的两个孩子都非他所生,他们却待他真心。 就是蔡老妪,一路上也会时不时问他一句,累不累,渴不渴,饿不饿。 而地上这两个,一个明明猜到他身份,却不愿认,一个表面虚情假意,背地恨不能要他命。 他转身走到老夫人身边,问道,“听兰是你害死的?” 老夫人看帝后纵容叶桢他们,又见大长公主都成那样了,知道大势已去。 不想再受皮肉之苦,她承认了,“是,是我做的,可我对你并非没有真心,否则早就对你下手了。” 忠勇侯木着一张脸,一脚踢在老夫人身上,“本侯不打女人,但你连人都不是。” 这个时候,还跟他说那些,难不成他还得感谢她? 他这一脚,很重,老夫人顿时呕出一口血。 老夫人突然生出满腔的愤怒,忠勇侯虽不是她生的,可她却将他当过儿子。 她接受不了被忠勇侯打,“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好歹也是我奶大了你。” “让你做了这么多年侯府老夫人,这恩情早还清了。” 没有亲情束缚,忠勇侯脑子清醒得很。 “那我女儿的命呢,若不是为了救你,她就不会死。” 噗! 噗! 两银簪同时插进老夫人的身体里。 叶桢,“说不得你女儿就是你故意害死,好向祖父挟恩图报。” 蔡月牙,“你从前为了巴结贵人,压根不管子女,却突然要付屠夫留下女儿,我就知道你没存什么好心。” 说罢,她还不忘欣赏地看了眼叶桢。 这闺女和她还真有默契。 两人真投缘。 老夫人敢跟忠勇侯吼,可不敢跟叶桢他们犟,咬着牙闭上了嘴。 蔡月牙逼着她开口,“说,那孩子是不是你故意弄死的?” 眼见着裤腿被捞起来,又要掀皮了,老夫人怂了,“是,我从念溪嘴里知道,她身份不得放在明面上。 就生出等念溪死后,留在周大山身边的心思。” 这话让殿中相关人都是眸色一凝。 她怎么知道念溪会死? 忠勇侯问了出来。 老夫人自知已无活路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我在舒家伏低做小,做梦都想扬眉吐气。 你们以为我为何还要在念溪身边巴结讨好? 因为我早看出以她的身子骨,很难顺利产下孩儿,我便撺掇她为了孩子多吃。 她不懂吃多了,孩子太大反而更危险,周大山那莽汉也不懂,生怕亏待了念溪,想方设法弄好的来。 付屠夫对我也算好,可与周大山对念溪相比,差远了,同为女人,为什么我总是过得不好的那个。 屠夫只会杀猪卖肉,还与寡妇私通。 而周大山满心满眼都是念溪,为了念溪,豁出命去博功名,我听念溪说过,她说周大山迟早会有大出息。 这种有大出息的男人就该是我的,看着念溪肚子一天天变大,我开始倒数她的性命。 我故意刺激付屠夫,让他迁怒念溪,念溪果然早产,我又假装焦虑,一直告诉她,孩子再不出来,会活活憋死。 在此之前,我们闲聊时,我便同她说过有妇人剖腹取子的事。 我假意方便替她接生,将头上磨得尖锐的发簪放在了床上……” 第164章 阉付江 砰! 老夫人被忠勇侯一脚踩断肋骨,晕了过去。 忠勇侯再听不下去了。 他们父子这些年何其糊涂,竟都被这毒妇杀了妻子。 “陛下,舒六娘害我母亲,妻儿,罪大恶极,请陛下依律法将其处于极刑。” 舒六娘后头那些话,皇帝是蹙着眉头听完的。 当真最毒妇人心呐,幸好他后宫干净。 当即便依着忠勇侯所求,判舒六娘于明日菜市口凌迟处死。 叶桢将人弄醒,让舒六娘亲耳听着自己的下场。 舒六娘招认一切,是想求个痛快,没想落得个千刀万剐,吓得忙求饶。 “邦儿,邦儿,娘错了,娘也苦啊,你父亲表面敬着我,却从未真正将我当做妻子,邦儿,娘也是被逼的啊……” “付江知道念溪是被你害死的吗?” 叶桢打断她的哭嚎。 老夫人自己都要死了,再顾不上付江了,忙道,“知道,我曾同他说过。” “是你让付江拿着玉佩去骗大长公主?” “没有。” 老夫人忙否认,“那玉佩是念溪难产时,我趁机偷拿的,一直被我藏得好好的。 没想被付江给偷走了,他和柳氏通奸被谢邦抓住,我担心他被杀,才帮他作证,想让大长公主保他性命……” 叶桢朝抬人的太监微微笑了笑,示意自己问完了。 舒六娘便被捂住嘴,抬了下去。 叶桢便看向大长公主,什么都没说,但嘴角嘲讽的笑,却像是说了许多。 大长公主羞愤,恼恨,她知道大家在嘲笑她被付江母子骗得团团转。 她恨付江母子,同样也恨叶桢这些人,包括皇帝。 但是她还得活下去,只要康乐成事,她就还能恢复往日尊荣。 正欲哀苦摆脱罪责,就听得外头砰砰砰的巨响。 谢霆舟拱手,“陛下,是登闻鼓!” 防止百姓一点芝麻小事都敲鼓,求皇帝做主,朝廷有规定,凡敲登闻鼓告御状的都得杖责三十。 有了这条规定,不是人命关天,京兆府这些衙门处理不了的,通常都不会敲响登闻鼓。 今日鼓响,怕是出了大事。 皇帝肃容了脸,忙让人去查看。 查看的人很快过来回话,“陛下,是韩驸马带着伍家庄百姓状告前青州县令付江,带人趁洪涝期破坏堤坝,害堤坝下游伍家庄全村被淹。” 又是灭村之举! 皇帝眸色一沉,当即让人将告状之人和付江都带了过来。 韩子晋被伍二和村长的儿子扶着进来。 他昨晚写好和离书,一大早就将昔日狐朋拉了起来,用他的路子去官府将和离书备了案。 而后直奔城外与带着村长一家回家的伍二汇合。 伍二寻到村长一家时,恰遇他们被当地人欺压,伍二救下他们,又将当年实情告知。 村长儿子儿媳得知洪水并非韩子晋所为,又有谢霆舟的人作保会护他们安全,加之在北地再难活命,便跟着他们一路来了京城。 韩子晋愧对伍家庄,故而自己做了敲鼓人,挨了那三十杖。 一入殿,他便将当年伍家庄洪水真相朗声说出,“……陛下,当年微臣重伤流落伍家庄,得他们好心相救。 却因此给他们惹来灭村之祸,他们本是善举,却善无善报,微臣愧疚痛心,今日跪请陛下还伍家庄一个公道,还这世间良善一个公道。” 说罢,重重朝皇帝磕了三个响头。 村长的儿子们和伍二也跟着磕头。 付江被抬来时,见到的就是这副景象,心里莫名不安。 等看到满脸肿包的大长公主时,那种不安更甚了。 他还在狱中等着大长公主救完谢澜舟,再来救他呢。 大长公主也承诺过,就算他罪名被查实,也会想法子和皇帝做交易,让他假死逃生。 可他今日突然被抬来这里,大长公主瞧着似乎也不好…… “跪下!” 付江被丢在地上,两名武德司衙差便将他按匐在了地上。 皇帝冷声,“付江,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为一己私欲,毁坏堤坝,害伍家村满村百姓。” 付江心头一惊。 这么多年前的事,怎么也翻出来了? 他下意识转头看向跪在一旁的几人,只认出了韩子晋。 心下就是一沉,当年的事怎么也暴露了? 但嘴上却是喊冤。 皇帝不耐烦听,看向谢霆舟,示意用刑。 谢霆舟会意,拖着付江就到了殿外,人往地上一丢,抽出旁边衙差的长刀往付江裆部一插。 宁王拉着云王过来帮忙,结果一到就看到这样一幕,下意识夹紧了自己双腿。 侯府的人怎么都这样。 但粗暴归粗暴,效果却是极好。 付江吓得都抽搐了,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裆部,裤子被钉住,只差微毫他就要断子绝孙了。 吓得一额头的汗,险些失禁。 便听谢霆舟道,“憋回去,敢殿前失仪,斩你十八段。” 殿前失仪是死罪,付江害怕,双手捂着自己的裆部,“我是冤枉的,我没破坏堤坝。” 谢霆舟冷笑,“你娘刚也嘴硬,如今已被押入大牢,只等明早凌迟。 付江,大长公主已知你不是她外孙,不会保你,你恶贯满盈,多这一桩不多,不想受罪,如实交代。” 若不是付江这摊东西稍后还要抬回去,他刚就直接切他要害了。 付江闻言朝殿内大喊,“外祖母,救我。” 无人回应。 大长公主就算知道付江有康乐的秘密,想保他,也不敢。 付江身份被拆穿,她已没了救人理由,再救只会惹人怀疑。 付江得不到回应,这才相信谢霆舟说的是真的。 眼珠子飘忽不定,想应对之法,就见眼前寒光一闪,剧痛传来。 “啊!” 他被切了! 谢霆舟收刀又指向他的裆部,“说,为何要毁坏堤坝,受谁指使?” 第165章 瘫痪煎熬等死 付江招了。 他说他早些年偷偷来京城看舒六娘时,见过韩子晋,知道他是康乐的未来驸马。 得知康乐苦寻韩子晋多年,在青州发现韩子晋后,他想卖康乐一个人情,将韩子晋送回康乐身边。 但韩子晋已有妻儿,担心韩子晋又返回伍家庄,这才想着人情做到底,直接将韩子晋妻儿和邻里一并解决了。 他揽下一切,只说康乐不知情。 这可不是谢霆舟想要听的。 他看向宁王和云王,“这人十分不老实,两位殿下可要试试手?” 谢霆舟嫌恶心了。 两位王爷也看出付江没完全说实话,先前谢霆舟从死士口中审出康乐时,他们也在现场,故而不难猜出,谢霆舟此番审付江的目的,是挖出康乐。 康乐表面蛰伏,暗地却养了那么多死士,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他们身为皇子,自然不希望自家的江山被外人惦记。 故而两位皇子都没拒绝,又是一番重刑。 担心付江受不住,半途死了,他们还让御医给喂了药,让他晕不了,死不成,疼得死去活来。 嚎哭声传到殿内,让大长公主心里很是焦灼。 她担心付江交代出康乐,若康乐也被皇帝盯上,她们大业成不了,怕是如今的地位也难保。 风光大半辈子,死后本该享受皇家独有的无上荣光,怎能凄惨收场。 故而听到谢霆舟回禀,说付江承认,自己害伍家庄百姓是受康乐指使时,大长公主按捺不住了。 “那个满嘴胡言的骗子,竟还敢牵扯出康乐……” 自己手里还有皇帝想要的东西,叶桢他们指认她的那些事,也没有实证,皇帝不能违背祖训真拿她怎样。 大长公主想趁机为康乐开脱。 可谢霆舟打断了她的话,“付江乃两位王爷亲审,大长公主这是看不起两位王爷? 还是不分青红皂白护人上瘾了?付江废了,又护上康乐了? 既那么喜欢护人,怎不见你护护自己的儿女,护护自己的外孙?” 大长公主被噎得面色涨红。 “放肆,你岂敢这样对长辈说话。” 她只当谢霆舟是念溪的孙子,那就是她的曾外孙,这样不孝,不要也罢。 叶桢眼底闪过一抹冷意,这老公主的命真硬,刚刚她和蔡月牙那样造,她竟然还能叫嚣。 她朝谢霆舟看了一眼,无声道,“激她。” 默契使然,谢霆舟已能精准地捕捉她的眸光, 看懂她意思后,冷笑一声,“别乱攀亲,你我非同类,我是人。” 言下之意你不是人。 大长公主与皇帝同一根系,若在平时,谢霆舟这样骂,难保不会被追究辱骂皇族之罪。 但皇帝只当没听见,一心吩咐人去抓康乐。 忠勇侯更是再看都没看大长公主一眼。 大长公主张口就骂。 叶桢假意喉间有痒意,抬手以袖掩鼻,宽袖挡住了她的嘴,她顺势从袖中拿出玉哨。 谢霆舟继续刺激老公主,“且入侯府刺杀的死士已交代,他们皆是受康乐指使,才刺杀殷九娘。 微臣倒是好奇,殷九娘刚来京城,与康乐无冤无仇,康乐为何容不下她? 该不会是大长公主授意的吧?那么大长公主定然也知道康乐私下养了不少人,却帮着她瞒着陛下,你们这是想造反?” 心思被猜中,大长公主又怒又惊,正想倚老卖老逼迫皇帝阻止谢霆舟,突然脑袋和心脏突发剧痛。 她用力捂着自己的心口,努力想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很快,就口歪眼斜地倒在地上,再也说不出话。 事情发生不过一瞬,皇帝心头欢喜,表面道,“御医,快,给大长公主看看。” 叶桢轻咳一声,似咳走了喉间痒意,不动声色收回了玉哨。 她让谢霆舟激怒大长公主,再在她震怒之下用内力堵住她脑补穴位,让她形成中风瘫痪之症。 当然,这一招对平常人效果不大,可老公主年纪大了,身体本就老化,叶桢也是第一次尝试。 没想,还真成功了,也是谢霆舟配合得好。 她唇边勾起一抹冷意,大长公主有仁昭帝的遗言庇护,皇帝身为仁昭帝的孙子,不能随意处置她。 当年瘟疫以及和亲真相,一没有证据,二过去几十年,皇帝都换了四个,无人再知其中细节。 皇帝强行处置,有违孝道,同时也是将死去的仁昭帝架到了无能,识人不清的境地。 死去多年的老祖宗还被世人翻出来唾骂,于皇家来说,脸上无光。 叶桢猜测,皇帝不会将当年之事曝光,最多是剥夺大长公主的一些权益,不会过多处分。 可他们已经得罪死了大长公主,等她缓过气来,必定强势反扑。 叶桢不想给敌人留喘息的机会。 所以让大长公主瘫痪,再慢慢煎熬等死是最好的办法。 而今日她也算看出来了,皇帝亦不喜大长公主。 现在人瘫痪了,只要皇帝不蠢,就知道将人留在宫里拿捏。 果然,皇后起身走到大长公主身边,语重心长,“皇姑祖母,为了付江和康乐,你将自己折磨至此,何必呢?” 她一句话撇开了谢霆舟,坐实老公主中风,是执迷不悟担忧付江和康乐。 至于老公主刚刚骂付江的话,她曲解成,“你既知他是骗子,并非你的外孙,你就该放下。 国有国法,陛下依法治天下,你莫要再为难陛下。 眼下你病成这样,陛下焦灼担忧,本宫身为陛下的妻,自该替陛下分忧。 往后皇姑祖母便在本宫的凤仪宫调养吧,待身子好了,本宫再命人送您回公主府。 您几十年不曾在宫中久住,只怕也不习惯,本宫会命人去公主府将你用惯的东西带过来。” 大长公主急得眼珠子快脱框了。 皇后这是什么意思? 要将她囚禁在皇宫?还要趁机搜她的公主府? 不可以! 绝不可以! 但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干瞪眼,艰难地伸手企图阻止。 皇后悲悯地握住她的手,“本宫明白您的意思,您府上那些个下人仗着您年纪大了,背着您胡作非为,您放心,本宫会帮您好好肃清公主府,您且安心在宫中养病。” 第166章 康乐的皇帝梦 大长公主这个时候终于想认忠勇侯,想要他的帮助了。 忠勇侯却只是对她嘲讽一笑,丝毫没有上前的意思。 大长公主满心悲愤不甘,瞪着一双老眼任由自己被抬往凤仪宫。 皇后孝顺,亲自跟去照料。 但刚到凤仪宫,她便派了心腹带着禁军前往公主府,给大长公主搬东西。 皇后有令,大长公主人又还在宫里,公主府的下人们不敢阻拦。 只能看着禁军和宫人在大长公主府进进出出。 既是拿老公主用惯之物,自然府中上上下下,尤其老公主藏物件的地方都得找一找。 毕竟能被老公主藏起来的,定然都是她的宝贝,帮她带进宫,有利于她身体恢复。 然后,装着韩长庚骸骨的红木箱子,就这样被抬到了众人面前…… 与此同时,皇帝也将大长公主派皇家暗卫刺杀殷九娘,事后觉得愧对皇家,自愿交还所有皇家暗卫的消息传了出去。 并让自己的两个儿子,前往大长公主府接手此事。 两位王爷到时,红木箱子刚被打开。 里头骨骸都被盘包了浆,油光蹭亮,正好和韩子晋先前传言吻合。 宁王指着老公主的心腹们厉喝,“拉下去,审。” 总有骨头软的受不住严刑,招认了,宁王便让人大张旗鼓将韩长庚骸骨送还鲁国公府。 但也有骨头硬的,仗着老公主树大根深,竟拔剑与禁军打了起来。 两位王爷及时将事情报于皇帝,皇帝当即让忠勇侯从西郊大营调兵支援。 如此,老公主底下那些人手,被杀得七七八八,老公主藏着的朝廷官员的罪证,也落入皇帝手中。 而随着韩长庚骸骨一路被抬去鲁国公府,老公主挖坟的事,也彻底被坐实,路上所见之人无不骂她。 得知老公主如今中风瘫痪,有人拍手叫好,有人骂她这是遭了报应,还有人觉得帝后过于仁慈,竟还留她在宫里伺候。 但对于百姓来说,仁慈君王比暴君更得他们的心,故而百姓越发谴责大长公主。 民心向背,往日那些追随大长公主的官员,更不敢冒头了。 说回康乐公主府。 康乐从大长公主哪里得了承诺后,便回府安心眯了一会儿。 她内心深处始终瞧不上皇帝,帝后不是大长公主的对手,这次也不会是例外。 睡前想着大长公主要扶持她为女帝,唇边的笑意怎么压都压不住。 甚至还在梦里,梦见自己穿上了明黄龙袍,君临天下。 而自先皇死后,那些轻视她的人悉数匍匐在她脚底下。 皇帝父子更是跪在她脚下,求她饶命。 康乐是在梦中笑醒的。 醒来她问心腹,“宫里可有消息传来,大长公主出宫了吧?” 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没想心腹却凝重地摇了摇头。 “忠勇侯和雷策等人也进宫了,之后谢霆舟又回了趟侯府,坐着马车进了宫,马车里还有何人,不得而知。 对了,蔡家叔侄也入了宫,但具体为何事,属下还不曾探听到。” 康乐看了眼外头,蹙了蹙眉,快天亮了,大长公主还没摆平此事? 还是因为雷策来了,坐实付江罪名,大长公主还想救付江,所以与皇帝周旋? “再去探。” 心腹领命,想到什么,又提了句,“驸马提着包裹说是被您伤透了心,往后一别两宽,再也不回来了。” 康乐忧心宫中情况,此时哪还有心思管韩子晋,只当他是闲的闹别扭。 摆摆手,“不必管他。” 从韩子晋娶她住进公主府那日起,鲁国公府就没他立足之地。 离了公主府,他还能去哪里,闹个几日,吃了外头的苦,自然就回来了。 很快大长公主在宫里撒泼,自残的消息就传得沸沸扬扬。 康乐还没闹清楚大长公主究竟怎么回事,韩子晋告御状的事又传了过来。 和韩子晋一起的还是伍家庄的百姓。 康乐被大长公主安抚的心,彻底稳不住了。 伍家庄怎么还有活口,还和韩子晋接上头了。 她又忙派人去打听,得知韩子君被杖打时,一个半大孩子还喊他爹。 康乐眸中厉色尽显,朝心腹恨声,“付江怎么办事的,韩子晋的野种怎么还活着。” 心腹不曾插手此事,不敢应,倒是担心别的。 “殿下,这事告到了陛下面前,如今付江又在宫中,付江会不会受不住刑法……” 招认出您? “不会。” 康乐尖声打断他,好似这样就能让自己没那么慌张。 “有大长公主在,她会救出付江,也会替本宫平下此事。 她是皇家辈分最高之人,又有仁昭帝遗言,对皇帝更有扶持之恩,皇帝不会不给她颜面,否则便是忘恩负义。 以往追随拥护大长公主的臣子们,也会替她不平,但凡帝王哪有不在意名声的。 皇帝不会对大长公主如何的,他不敢的……” 她安慰自己,声音却越来越虚。 因她很清楚,大长公主那样自负的人,绝不可能放下身段撒泼的。 康乐更清楚大长公主的底色,是个十分自私的人,就算付江真是她的外孙,她也绝不会自伤来为付江求情。 那么只能是他伤。 皇帝对大长公主动手了? 他怎么敢? 还是抓到了大长公主什么实证? 康乐腾的从椅子上站起,“通知下去,让死士带着瑞儿及时撤出京城。” 瑞儿是她的儿子。 不管猜测是否为真,她得先给自己留有后路。 只是,她的人还没撤出去,皇帝的人就到了。 被带去皇宫的路上,康乐遇上禁军抬着侯府老夫人去大理寺。 得知付江身世暴露,她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等听到了大长公主瘫痪,以及大长公主府内发生的事。 康乐的腿都软了。 第167章 夫妻互撕 “皇兄,康乐冤枉!” 到了圣前,康乐强作镇定喊冤,想试探皇帝究竟知晓她多少事。 可皇帝只沉默看着她。 康乐心虚,被皇帝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但同时又确定,除了伍家庄的事,皇帝应是不知她其他事情。 刺杀殷九娘的死士,要么没招认,要么被大长公主摆平了,故而她转向韩子晋。 “驸马,你信我,伍家庄的事与我无关,我是对你情根深种,可我从未想过害人啊。 都是付江想从我这里得到恩情,擅作主张,我真的不知情啊。” “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演戏,付江已经承认了,他会害伍家庄都是受你指使。 康乐,一整个村子啊,上百条人命,你好歹毒的心思。” 韩子晋满脸怒容,再无半分吊儿郎当,“你平日念佛,假装替伍家庄百姓超度,替我妻儿祈福。 康乐,你不去唱戏当真可惜了,可苍天有眼,陛下英明,不会如我这般被你愚弄,该你遭报应的时候了。” “韩子晋,你我夫妻一体,你怎能如此咒我?” 话里威胁,若我不好,你身为驸马又能好到哪里去。 她想让韩子晋撤销此案。 没想,韩子晋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你现在当着陛下的面,还演,就不怕陛下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昨日白间和晚上,你分别两次入大长公主府,期间不知密谋了何等大事,嫌我碍事,回来就给我写了和离书。 白纸黑字,还盖了你的私印,现在你的恶行被揭露,又想拉我下水了。 我呸,你个表里不一,人面兽心的毒妇,你我如今可是一点干系都没有了。 这些年你假装对我深情,暗地豢养面首,别以为我不知道!” 谢霆舟说了,康乐罪行不小,和她能离多远离多远。 “你胡说,你怎可如此污蔑我,我是你的妻啊,你究竟是受了谁的挑唆,才让你这般害我。” 事情到这里,康乐也反应过来了。 这一连串的事情,包括韩子晋酒后吐露大长公主的流言,皆是阴谋。 韩子晋早已背叛了她,虽恼恨,但也可借此说他被人利用,陷害自己。 当年的事,只有付江一个人证,而殿外的付江血肉模糊不成人形,可以是屈打成招,也可以是受人指使,故意攀咬她。 那么她对韩子晋的深情人设,就决不能崩塌。 一个满心只有情爱的公主,皇帝没有其他证据的情况下,就算要罚她,也不会重罚。 这些年她在朝中也并非没有人脉。 却听得韩子晋冷笑,“伍家庄全村遭难,我如何还配在京城安享荣华。 妻儿生死不知,下落不明,我还有何资格做他人父亲,所以,我偷偷给自己下了绝嗣药。 康乐,与你成婚时,我便没有生育能力,你说说你那一双儿女是如何来的?” 他又看向皇帝,“陛下,微臣所言句句属实,康乐她绝非表面那般老实。 她假意对微臣深情,不过是掩饰她真正面目,微臣愿接受御医诊脉。” 康乐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没想到韩子晋才是真正的高手。 他既早知一双儿女不是他的,却能装得毫不知情。 那他这些年蛰伏在自己身边,还知道了些什么,他是不是早就恨上了自己,才有了今日报复? 康乐好不容易铸起来的镇定,又崩塌了。 御医很快过来,替韩子晋把了脉,“回禀陛下,从脉象看,韩驸马的确已无孕育子嗣的能力。” “不,他定是最近才服了药,他不知与谁勾结,要置我与死地。” 康乐跪下,“皇兄,求皇兄看在康乐当年救过皇后的份上,信我一回。 康乐这些年安分守己,满心只盼着能早些寻回他,与他生儿育女厮守一生,怎会与别的男子有牵扯,是奸人要害康乐,还请皇兄救命啊。” 御医拱手,“殿下,微臣行医几十年,韩驸马究竟是最近失去生育能力,还是已绝嗣十几年,微臣还是能看出来的。” “康乐,你还有何话说?” 始终沉默的皇帝终于开了口,“你对皇后有救命之恩,但当年对朕更有谋害之举,朕留你性命和公主之尊,已是替皇后报答了你的恩情。” “可康乐真的冤枉啊……” “你冤个屁。” 韩子晋捂着被打疼的屁股,都不耐烦听她嚎了,“我韩子晋是不聪明,但也不是蠢的。 新婚之夜,你分明就不是处子之身,还假意拿个沾血的元帕糊弄我。 知道我为何每次房事都故意折腾你么,因为与你亲近我实在恶心,我想让你知难而退。 这些年我都成了天下第一忍了,没揭穿你是我心慈,你还演上瘾了,信不信我还能透露更多。” 他现在后悔死了这些年瞎仁慈,以为康乐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讨生活不易,特么康乐才是真正的毒蛇。 康乐脸皮再厚,被当众揭丑,也忍不住面红耳赤,她反击韩子晋。 “你当年为了逃婚,假装失忆,在外成亲生子,才是真正的欺君。” 韩子晋往地上一跪,“陛下,康乐这纯属污蔑,臣当年被人重伤的确失忆。 倒是她骗了臣十几年,又害的臣家破人亡,却装的深情贤良,臣才是受害者,求陛下替臣做主。” 康乐不就是仗着没有证据才如此狡辩嘛,那他也能,反正当年他假失忆的事,只同康乐说过。 何况,他当年流落伍家庄时,还是先皇在位,就算欺君也欺得是先皇,他年少就察觉了,皇帝与先皇可不对付,皇帝应是不会为了先皇的事为难自己。 皇帝从昨晚到现在,看足了戏,但也的确累了,额头突突的,脑袋里一抽一抽的疼。 是这些年勤政落下的头疾,他按了按太阳穴,看向了门外。 谢霆舟刚自请去堵康乐的人了,怎的还没回来。 康乐和韩子晋还在底下撕扯,康乐坚持喊冤,皇帝听着她那尖锐的声音,想到年少时,被康乐带着人堵在废弃的宫殿。 她尖酸刻薄骂着自己母妃的话,继位后,皇帝并非不想除掉康乐,除了皇后求情,最大原因是大长公主的阻拦。 如今大长公主已不成气候,皇帝无需再忍,一拍龙椅扶手,“够了,康乐,你这些年私自豢养死士已是大罪,派死士刺杀于国有功的殷九娘,罪上加罪。” 康乐身形一颤。 死士交代了?大长公主没替她扛下此事? 正欲再嚎,谢霆舟压着几人进来,“陛下,这几人是康乐的死士头目,他们带着数百死士正护着韩瑞撤出京城,已被微臣尽数拦下……” 第168章 贬为庶人 豢养死士被实锤,康乐辨无可辨。 她被贬为庶人,公主府乃皇家恩赐,如今应悉数归还皇家。 自皇帝开口这一刻,她再无踏进公主府的资格。 也就是说除了她今日身上这套行头,和两个孩子,她一无所有了。 高高在上的公主,受不了这落差,她拼命向皇帝求饶。 皇帝冷声,“康乐,朕留你性命,只收回你公主的尊荣已是仁至义尽。” 见皇帝这里再无转圜余地,康乐瘫软在地,心底恨意横生。 报复,这是皇帝的报复。 她生来富贵,褫夺她的一切,远比杀了她更痛苦,皇帝想故意折磨她。 而她这些年秘密积攒的财物,因她突然被带进宫,来不及秘藏,都将落入皇帝手中。 康乐不甘心! 皇帝冷漠看着她,他留康乐一命,的确是有磋磨的意思。 但更多是因为,康乐蛰伏这么多年,豢养了那么多死士,这些年又岂会安分? 留她一条命,逼她到绝路,才会让她暴露更多。 皇帝沉吟片刻间,便见康乐转头扯上了韩子晋,“我不曾写过和离书,我还是你的妻,是鲁国公府的儿媳……” 康乐想要抓牢鲁国公府,让自己有立足之地,方能东山再起。 “陛下救命。” 韩子晋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双手呈上和离书,“陛下明鉴,和离书千真万确,当晚府上下人皆听得她叫微臣滚。 微臣被她欺压多年,如今她带着两个野种无地可去,又想赖上微臣,简直欺人太甚,还请陛下救我。” 皇帝看了眼陈伴君。 陈伴君会意,接过和离书仔细看了看。 不亏是帝王贴心小棉袄,看完他并未将和离书给皇帝,而是还给了韩子晋。 “陛下,这和离书的确是康乐笔迹,私印官印皆齐全,为真。” 但其实他和皇帝都看出来了,韩子晋这和离书来路不正。 康乐既要伪装,又怎会在这个时候和离。 但皇帝既要逼康乐上绝路,自不会再让她和鲁国公府牵扯上。 陈伴君明白帝王心思,故而一句话定了康乐和韩子晋的和离为实。 就算日后闹出点什么,也扯不到皇帝身上。 不待康乐再闹,陈伴君命人将康乐拖出了宫,且一路公布康乐罪名。 韩子晋和伍家庄百姓连连跪喊皇帝英明。 皇帝看向村长的几个儿子,“谢指挥使已将伍村长之事禀明于朕。 老人家有情有义,有仁有德,是朕治下不严,未能护好朕的子民,朕心甚愧。 朕会派人护送你们回乡,于国库分拨银钱助整个伍家庄重建家园。” 村长几个儿子又是一番感激和跪谢。 京城是繁华,可他们做梦都想回到自己家乡,这次回京,他们甚至连老村长的尸骨都带上了,就是盼着有一日能带着老父亲叶落归根。 且有了皇帝的夸赞和护送,他们往后在家乡的日子不会太艰难。 皇帝示意几人起身,感叹一句,“你们今日所得,皆因当日所种善因。” 老村长一家不顾自身危险,救助村民,又在察觉危难时带着大家逃难,是善举。 皇帝意在告知天下百姓,恶有恶报,善亦有善报,主张大家行善,这于大渊民风发展是好事。 等韩子晋带着村长几个儿子,与等在宫外的其余村民汇合时,皇帝的那番话也在京城传开,随即传往大渊各州府。 天子愿意管着底下老百姓,还向老百姓道歉,让百姓对皇帝印象好了许多。 甚至让地方不少作恶事情都减少了不少。 自然,这是后话。 而付江和侯府老夫人一样,也被判处凌迟,两人明日一起行刑。 所有人离开后,皇帝留下了忠勇侯,问道,“你可要单独见一见大长公主?” 忠勇侯清楚皇帝话里真正含义,是在问他是否要认大长公主。 他摇了摇头,明确道,“陛下,这些时日发生许多事,臣与大长公主之间再无和解可能。” 母亲是母亲,大长公主是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先前未必没猜到他才是念溪的孩子,可大长公主对叶桢他们动手时,没丝毫手软。 这样的亲人要来堵心吗? 何况,他看出皇帝并不希望他认亲。 皇帝起身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大长公主总觉得朕走到今日,全依仗她。 可在朕心里,你才是那个一路扶持朕的人,谢邦,朕先前并不知仁昭帝对老侯爷的威胁。” 忠勇侯忙跪下,“微臣惶恐。” 他怎敢如此居功,至于仁昭帝对父亲的威胁,忠勇侯信皇帝说的。 历代皇帝,都是驾崩前叫上储君到床前秘密交代重要之事。 而先皇是弑君夺位,先皇怎会将历代皇帝传承的秘密告诉皇帝。 无人告知,他自然就不知道,在真相大白后,身为帝王,不愿臣子误会,主动解释,忠勇侯已心满意足。 皇帝看出他对自己没有埋怨,松了一口气,两人又说了一些话后,他道,“行了,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忠勇侯告退,待走到门口时,听到皇帝又道,“对了,休息好了别忘了寻太子的事。” 迈出去的脚微顿,忠勇侯心头又添了一桩事,想着回去和谢霆舟好好商量商量。 回到府上,他先去了谢澜舟的院子。 得知谢澜舟不是自己儿子时,忠勇侯是愤怒的,可那个孩子也是他疼过的。 如今人没了,心里说一点感觉都没有,是不可能的。 便大刀阔斧将谢澜舟的院子整理了下,该处死的处死,该发卖的发卖。 一顿操作下来,心里终于舒畅了些。 叶桢被封郡主的圣旨也到了。 忠勇侯发自内心替叶桢高兴,大手一挥,全府皆有赏。 下人们得了赏赐,纷纷道谢,好话不断往外跑。 忠勇侯听着府里的说笑声,便觉得生活还有盼头。 正当他也露出笑容时,便见崔易欢朝他缓缓走来。 第169章 踩死你这个老帮菜 崔易欢行了礼,“侯爷,明日舒六娘行刑,妾身可否前去观刑?” 忠勇侯从未束缚过崔易欢的自由,这样的话本不必过来问他。 但她过来了,忠勇侯便知,崔易欢当是还有别的事寻他。 便道,“你想去便去吧,注意安全。” 皇帝虽没公开当年真相,只说罪臣之女趁老侯爷打仗时,杀了老侯爷妻子,冒名顶替。 但舒六娘谋杀娄听兰等罪名却没隐瞒,加之她先前就意图谋杀谢霆舟。 如今外头百姓对舒六娘骂声一片,明日行刑必定不少人围观。 从前,众人聚众围观行刑导致踩踏的事,也常有发生,故而,他有此提醒。 崔易欢致谢,见他再无别的话,主动提道,“府中最近发生了许多事,如今恶人受到应有惩罚。 妾身想着,是否该办点喜事,冲一冲,好叫大家往后越来越好。” 忠勇侯看向她,“你想作何?” 崔易欢笑,“侯爷世子和少夫人的生辰都不在这个时候,妾身便想到了世子的婚事。 听闻王老夫人对世子很是喜爱,可否请王老夫人替世子相看相看。 若有合适的,便定下来,如此,府上便能办喜了。” 拐了一圈,原来是霆舟的婚事。 可崔易欢并非他真正的妾室,两人只是交易,她日后是要离开的,为何要管谢霆舟的婚事? 忠勇侯不由想到吴冬给自己的信,信中提到崔易欢这些日子对舒六娘的恨意。 再想到崔易欢当初做梦的那番说词,忠勇侯眸色微闪,“本侯懒得管他的事。” 也管不着。 崔易欢没想到他会是这种态度,心里有些不满,“侯爷,世子年岁不小了,您就不急他的婚事吗?” 做父亲的怎么能不管儿子呢,人家和霆舟一样大的孩子都启蒙了。 谢邦他这个父亲到底怎么当的。 忠勇侯不动声色,“本侯急有什么用,他不愿娶本侯还能押着他娶不成? 就算押着他娶了,本侯也不能押着他和人姑娘好好过日子。 行了,这个事你也别管了,他若觉得孤身一人开心,本侯觉得也没什么不好。 你看本侯当初不就是被押着娶了柳氏么,结果落了什么好。” 我儿子才不会像你一样糊涂。 不,我儿子定比你有福气。 崔易欢气死了。 谢邦这混蛋,自己婚事没处理好,对女人失望,就连儿子的亲身都不管了。 还让她的霆舟照着他的经历比。 呸呸呸! 老糊涂的话不作数,她的霆舟余生定会比谢邦幸福千倍万倍。 要不是留意到儿子对叶桢有意,她才不愿凑到这狗男人面前说这些。 她也不是介意叶桢的身份,接触这么久,她也知叶桢是个好的,当初是被柳氏算计入了侯府,至今还是完璧。 只要两人真心喜欢,她是支持的。 可两人到底是大伯哥和弟媳的身份,至今还没公开,定也是担心世俗眼光,还有就是怕谢邦这狗东西不同意。 那就只能做父母的来为孩子筹谋。 否则这样私下来往,难保不会被人发现,一旦传出不好的话,再结亲总归不好看。 她不愿自己的孩子,将来被人背后指指点点。 原想着,让谢邦这个父亲和儿子好好聊聊,说不得霆舟得了父亲的关爱,或者被谢邦逼着娶亲,他就将心事同谢邦说了。 谁想,谢邦这混账老帮菜,竟对儿子的婚事一点不上心。 “侯爷助妾身脱离崔家,于妾身有大恩,妾身想回报侯爷。 世子是侯爷唯一的孩子,妾身这才关心世子的婚事想替侯爷分忧,倒是没想竟是妾身多事了。” 她给自己找了个关心谢霆舟的理由,继续围绕那个话题。 “可世子龙章凤姿,万一有姑娘真心待他,愿与之共渡一生,侯爷这不管不顾的,岂不是误了世子。 将来他年纪大了,身边无贴心人,膝下无孩儿,老来多凄凉。 亦或者哪日世子突然开窍想成婚了,无人正确引导做出什么惊世骇俗之事,也是给侯爷填愁不是。” 崔易欢知道自己说得太多了,容易叫人怀疑。 可事关儿子的大事,她顾不得了。 重生后原本以为报仇是条艰辛路,谁想有叶桢和霆舟在前,比她预想的容易太多太多。 她甚至都没怎么出手,仇人就得到了报应。 如今,她唯一的念想就是儿子能开心幸福。 可她做梦都没想到,忠勇侯给她的回应竟是嗤笑一声,“你想多了,他那张毁容的脸,就能吓退大半姑娘,还姑娘对他真心。” 崔易欢气得直接一脚跺在忠勇侯脚上。 谢邦这个混蛋,儿子被毁容本就命苦,他竟敢这样说他。 “啊,有虫子!” 她惊叫,又是一脚跺了下去。 碾了碾,踩不死你个老浑蛋。 忠勇侯疼得倒抽一口冷气,眼底却藏着一抹了然。 他好像确定了什么。 同时又想,崔易欢这般急着来找自己说霆舟的婚事,是不是霆舟和那有夫之妇的事被发现了? 回头得问问霆舟,这事的确不能再拖了。 崔易欢不知忠勇侯是故意试探她,慌张退后。 “侯爷恕罪,妾身看见有虫子往您脚上爬,一时担心,下意识想替您踩死,不小心弄疼了您,妾身不是故意的。” 不等忠勇侯做出反应,她扭身就走,“是妾身多事了,妾身这就回去反思。” 谢邦这靠不住的玩意儿,她多余来找他。 看着风风火火离开的背影,忠勇侯甩了甩脚。 这是多愤怒,才对他用这死力气,脚趾肯定肿了。 可越是如此,越有问题。 忠勇侯去了谢霆舟的屋里,“你和叶桢如何得知听兰是被舒六娘闷死的?” 宫里的那出戏,是谢霆舟和叶桢一起谋划的,叶桢在宫里说出听兰被害真相,他下意识觉得是谢霆舟查出来的。 刚刚看崔易欢反应,他有了别的想法。 谢霆舟没瞒他,将崔易欢装鬼吓老夫人的事,同忠勇侯说了。 “怎没见你在信里提?” 吴冬也不知道,否则吴冬定会去信告知。 谢霆舟丝毫不心虚,“如今你知道也不晚。” 第170章 自爆身份 忠勇侯便知,眼前人是故意的。 他本就替真正的霆舟不公。 得知听兰是被舒六年所害,而自己毫无察觉,还对舒六娘孝顺有加。 只会更替他们母子不值,难免就想为难为难他。 忠勇侯对妻儿愧疚归愧疚,但和眼前人又是两码事。 他回击,“陛下让我半年内寻回太子,否则提头去见。” 看你怎么收场。 来啊,互相伤害啊。 谢霆舟睨了他一眼,眼睛平静无波。 “眼下无战事,将士们闲着也是闲着,多做些拔刀相助,见义勇为的事,于你来说也是功绩。 你尽管依令行事,用心找就是了。” 他将用心儿子咬得略重了些。 半年时间,够他回到皇宫了。 而这半年,让忠勇侯借着寻他的名义,替他前往大渊各地体察民情,收集地方官员的罪证,一举两得。 忠勇侯听懂了他的意思,心里骂了句小狐狸,还是开口问道,“你……” 你打算回去了? 谢霆舟幽幽看向他,“如果她是娄夫人,你还是想想,怎么还她儿子吧。” 崔易欢对自己的关注,谢霆舟一清二楚,若得知儿子没了,还不知要多难受,又要和忠勇侯怎么闹呢。 忠勇侯的心颤了一下。 若这人回到皇宫,儿子去世的消息便也瞒不住了。 他的确不知要如何面对真正关心霆舟的人。 气氛沉默良久。 忠勇侯收敛情绪,将崔易欢找他的事说了,“你最近是不是又将那女子掳来府中了? 女子名节大于天,你若真心喜欢她,就不该如此对她,万一事发,将来她如何在这世间立足? 我虽不轻视女子,可这世道就是如此,男女生来就不平等。 同样的事,男子或会被人夸风流,最多议论几句,于女子那是要丢命的。” 他意有所指,“再说了,你想想以后。” 若他真的回到皇宫,做回太子,帝后会允许他娶一个有夫之妇吗? 就算帝后允许,对方婆家会同意吗,同意了世人又怎会怎么骂他。 帝王之路本就不易,再弄这样一件事,只会更艰难。 当今陛下不就是个例子嘛。 谢霆舟笑,“你放心,我有成算,不会让她难做。” 听他如此说,忠勇侯也没再多言,他始终没想到叶桢身上。 回了自己院子,洗去一身风尘,他让陈青在刑场附近的茶楼定个好位置。 省的崔易欢在底下被人挤着。 想到蔡月牙和叶桢和舒六娘的恩怨,估摸着她们应也会去观刑,又让陈青多定了个包间。 如他所料,叶桢和蔡月牙的确也是要去观刑的。 只不过,谢霆舟早就替他们定好了位置。 忠勇侯自己也去了,见此还给了谢霆舟一个赞赏的眼神,这小子比在边境那些年有人情味多了。 他叮嘱他将叶桢当妹妹照料,他还真做到了。 崔易欢则是面目担忧。 儿子对叶桢这样细心周到,显然是情根深种了啊,血气方刚的年纪,一旦生情,言行举行多少会有些暴露。 她瞧儿子看叶桢的眼神都快拉丝了。 哎! 得在别人发现前,让两人的事名正言顺。 可她如今只是侯府妾室,谢邦又是个不顶用的,她该怎么做呢。 愁绪一生,暗暗瞪了眼旁边的忠勇侯。 这狗东西今日不忙吗,怎的也有空来看观刑,不过沾了他的光,她倒是也能在楼上看了。 只昨天的事还气着,她懒得搭理忠勇侯,假装专注窗外刑场。 犯人还没带到,刑场周围已经围满了人。 又等了片刻,才见衙差抬着舒六娘母子过来。 底下顿时响起一片叫骂声,还有各种往母子俩身上丢烂菜叶、臭鸡蛋、甚至石子的。 崔易欢看着畅快无比,眼神死死盯着舒六娘,等着她被千刀万剐。 突然一道踉跄的身影冲进了她的视线,那人手里举着藤条往舒六娘身上招呼。 崔易欢腾地一下站起身,她再也坐不住了。 是姨母! 姨母定是得知她被害真相,赶来打舒六娘了。 可姨母的样子瞧着很不好,她得下去。 崔易欢没有丧失理智,无论是崔家大姑娘,还是侯府小妾,都没有下去搀扶王老夫人的理由。 “侯爷,妾身想起有东西忘了给少夫人,我这就给她送去。” 忠勇侯自也看到了王老夫人。 崔易欢这样大的反应,更让他笃定,眼前人就是他的妻。 只有娄听兰才会那样在意王老夫人。 他佯装不知,淡淡嗯了声。 崔易欢出现在叶桢面前,叶桢猜到她目的,主动开口,“崔姨娘,我看见王老夫人了,想去将她搀来这里,你可否陪我同往?” 说话间,已经握住崔易欢的手往楼下走。 崔易欢心头感激,低声道,“谢谢。” 刑场上,王老夫人手上举着藤条,拼命往舒六娘身上打。 “你这黑心烂肝的玩意儿,我的听兰那么乖,我平日一句重话都没舍得说她,你怎下得去狠心。 她才刚生产啊,刚闯鬼门关回来,你就活活闷死了她,你到底是不是人啊,我打死你个老毒瘤……” 刑场不可扰乱,但因着王家在京城颇有地位,衙差们没动手,只嘴上驱赶着。 王御史夫妇一人一边搀着老母亲,哄着劝着。 昨日娄听兰被害真相一传出来,知道王老夫人对娄听兰的在意,夫妇俩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告诉老人家真相。 免得事后老人家怪罪。 谁想,老人家一听消息,又气又自责,竟晕了过去。 到昨日晚上才醒来,醒来就要往京城赶,夫妇俩好说歹说才劝住了,同意早上回京城。 刚刚老人家一下马车,就折了路边柳枝,缠成了鞭子不顾阻拦地爬上了刑台。 若不是刑场不能杀人,只怕她得扛着刀朝舒六娘身上砍。 叶桢两人到后,忙帮着一起搀扶。 瞧着孱弱的老人,被一腔恨意支配,竟爆发惊人的力气,一把揪住舒六娘的囚服,死都不肯松手,哭的肝肠寸断。 几人担心强行拉人,会伤着王老夫人不敢真使力气,可任由她这样下去,只怕老人身体也受不住。 崔易欢眸底猩红,仇人将会受到惩罚,可姨母心里的悲痛却难化解,怕是日后身体都会受影响。 在王老夫人被拽得对舒六娘拳打脚踢时,崔易欢保住了她的胳膊,啜声道,“姨母,您若有事,兰儿会心疼的……” 第171章 相认 崔易欢说这话时,用的是王老夫人的乡音。 王老夫人嫁来京城就少有机会回家乡,年纪大后越发思念家乡,娄听兰贴心,时常与她用乡音交谈,以解老人思乡之情。 熟悉的乡音,还有这一声姨母让王老夫人浑身一震,她猛然停了动作,不可置信的看着崔易欢。 “你?” 崔易欢搀着她,依旧用家乡话同她道,“先去茶楼,我再慢慢同您说。” 他们的家乡话不好学,更难听懂,叶桢几人都没听懂。 但舒六娘听懂了,因她母亲和王老夫人是一个地方的,因为听懂,所以惊恐。 她见鬼似的看着崔易欢。 鬼,竟真的有鬼。 真的是厉鬼索命来了。 劝好了王老夫人,崔易欢借替王老夫人捡掉落的发饰空隙,同舒六娘冷冷一笑,“阎王说我死得实在冤,所以又让我回来送你下去了。” 曾为婆媳,她清楚舒六娘能听懂她的乡音。 “鬼……鬼……” 舒六娘颤抖着,瑟缩着,却见叶桢也缓缓蹲下,“地狱的油锅已经架好,等你受完这千刀万剐,就该挨炸了。 炸完再滚刀山,拔舌,剔骨,火海等等,十八层地狱轮番来,老夫人慢慢受着吧。” 这声老夫人无比讽刺。 这些话更叫即将受刑而死的舒六娘害怕,她失禁了。 腐臭味加尿骚味,让刽子手很是不满,因而行刑的时候,刻意放慢了动作,让受刑者痛苦加倍。 叶桢一行人又回到茶楼,但显然人多并非说话的地方。 崔易欢的事暂且按下不提,众人从二楼往下看着舒六娘母子,痛哭哀嚎,无不痛快。 王老夫人手里捻着佛珠,眼睛死死盯着楼下,泪流满脸。 许是大仇得到,又回到了儿子身边,崔易欢反而平静。 叶桢紧紧握着饮月的手,脑中翻腾的是庵堂那些惨烈的记忆,剧痛和大仇得报的快意,让她身子微微颤着。 饮月只当她是害怕,以手挡住她的视线,“小姐,恶人伏诛,不看了,没得脏了您的眼。” 她比叶桢大几岁,在她心里,无论叶桢多厉害,始终都是那个需要被好生呵护的孩子。 叶桢轻轻拨开她的手。 她得替前世惨死的众人看着,看着舒六娘得到应有的报应。 楼下,付江生不如死,疼痛让他开始骂舒六娘,他觉得自己落到如此境地,全是舒六娘的错。 是舒六娘为了富贵丢弃了他,却又在老侯爷不肯碰她,生不出别的孩子后主动找上他。 养大了他的野心后又迟迟没能弄死谢邦,害他落得如此地步,至死都没能得到谢邦的爵位。 骂到后面,他诅咒舒六娘死后不得轮回,再也不愿与她做母子。 舒六娘身心俱痛,她亦骂付江忘恩负义,怪付江连累了她。 在母子彻底撕破脸后,她突然无比想念忠勇侯,半死不活的她艰难转动脖子,想从刑场找到忠勇侯的身影。 最终她什么都没看到,瞪着一双眼咽了气。 行刑结束,楼下散场,王老夫人借口感谢叶桢和崔易欢刚刚搀扶之情,要请他们去王府做客。 叶桢清楚,王老夫人是想同崔易欢问个明白,便陪着崔易欢上了前往王家的马车。 忠勇侯已有怀疑,自然要跟着。 谢霆舟则是留意叶桢刚刚神色不对,担心她,便也借口记挂王老夫人的身体,跟着到了王家。 但王老夫人到底是女眷,一番寒暄后,便让王御史陪着各怀鬼胎的父子俩,她则带着叶桢和崔易欢去了内院。 “昭宁郡主。” 王老夫人称呼叶桢的郡主封号,如实道,“我有些话想问问崔姨娘,还请郡主稍坐片刻,若郡主觉得无趣,也可让崔嬷嬷领着你赏赏我这院子。” 她从崔嬷嬷口中得知,叶桢和崔易欢关系不错,刚刚又是她陪着崔易欢去的刑场,故而她不愿拐弯抹角支开叶桢。 叶桢笑,“您和从前那般喊我叶桢便可,我正想到处走走,那便劳烦崔嬷嬷了。” 崔嬷嬷很乐意,笑道,“走,老奴带郡主看看我家老夫人养的花。 若喜欢您挑上几盆好的,稍后带回去,我家老夫人也是欢喜的。” 王老夫人亦笑,“老泼皮,学会拿我的东西做人情了。” 转而对叶桢道,“她说得对,你有喜欢的尽管挑去,我那儿媳不懂欣赏,放着也是浪费。” 刚过来问婆婆和两位女客想吃什么的王夫人,“……” 得,她也别问了。 自己做主吧。 叶桢离开后,王老夫人挥退了屋中下人,仔细打量崔易欢。 “你刚刚那话是何意?” 崔易欢见到如同亲娘一般的姨母,早就千万种思绪了。 如今屋里只有他们两个,她扑通一声跪在王老夫人脚边,抱着她的膝盖嘴一张就哭了出来,“姨母,是我,听兰……” 她抽抽搭搭将自己重生的事,说给了王老夫人听。 王老夫人又震惊,又惊喜,但也有些怀疑,故而问了许多两人才知道的私密事。 崔易欢一一答了上来,最后还不忘哄道,“定是姨母这些年虔心向佛,佛祖看在姨母的份上,才给了我一次重来的机会。 呜呜呜,姨母,兰儿好想您,兰儿早就想去见您了。 少夫人心慈,原本也是等府上事解决了,就带我去见你。 没想到姨母会为了我,赶来刑场打那老毒妇,呜呜呜,姨母,您对兰儿太好了。” 姨母体面了一辈子,若非恨到极致,做不出闹刑场的事,姨母对自己有多好,崔易欢一直清楚。 加之老人家年纪大了,得知自己被害真相只怕要自责,崔易欢不愿老夫人余生在愧疚中度过,故而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 她知道姨母绝不会将她当成妖怪,只会欢喜她回来。 王老夫人的确欢喜,但也听出别的,担忧道,“叶桢也知道你的事?” 崔易欢知道她担心什么,忙道,“姨母放心,少夫人是好人,她一直在帮我,且她看破并未说破。” 她又将自己如何进得侯府,入府后叶桢如何对她等一系列事告诉了王老夫人。 谢霆舟对叶桢生情的事,暂且没提,她担心老人家思想不够开明。 加之看自家孩子什么都好,怕她觉得叶桢配不上霆舟,再给两个孩子添波折。 王老夫人听了她的解释,稍稍放了心,问道,“那侯府和霆舟也知道?” 第172章 要拿下侯爷 崔易欢道,“都怪兰儿不够聪慧,谢邦应该是怀疑了,霆舟那么聪明,叶桢能看出来,他约莫也能看出来。” 何况两人是那种关系,只怕叶桢早已告诉霆舟了,否则霆舟为何会改变对自己的态度。 只这些多说,难免会叫姨母察觉到两个孩子的情丝。 她继续道,“眼下我和霆舟的年纪,还有我们的身份,有些事还是不戳破的好。 能这样和霆舟共处一个屋檐下,日日都能看到他,姨母,兰儿很知足。” 这些日子,她屋中总是平白多些珠宝绸缎,上好药材,还有各色珍馐美食,不用想也知是她的霆舟让人送来的。 虽不能听他喊自己一声母亲,但她如今的年纪能陪儿子到老啊。 这是世间多少母亲渴望,却不能实现的事,崔易欢很惜福,也不敢贪心。 王老夫人微微颔首,又问,“那你三年后呢?当真要离开?” 崔易欢连忙摇头,“姨母和霆舟都在这,我怎么会离开,先前那是权宜之计,骗谢邦的,侯府可是我和我儿子的家。” 至于以后,崔易欢咬了咬牙,大不了拿下老帮菜,真给他做妾室。 到时候,就算自己假意要走,已有了夫妻之事,谢邦也不会让自己走的。 不过那是三年后的事了,眼下先管好儿子的事。 自己养大的孩子,听她这话,王老夫人便清楚外甥女打的什么主意。 如今侯府上头没长辈,外甥女和掌家的叶桢关系又处得好,留在侯府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且言语中虽有怨,但到底也是彼此倾慕才结成的夫妻,只怕外甥女对谢邦还有情。 只是,她拧了拧眉,“万一他又娶了妻,你当如何?” 忠勇侯才中年,又是天子近臣,他的婚事未必没人打注意。 “他敢!” 崔易欢眉毛一竖,“他都这个年纪了,还娶什么妻。” 一个柳氏已经害惨了她儿子,若老帮菜还敢再弄个继母磋磨自己的儿子,她跟他没完。 说着,她又气愤地,把忠勇侯对谢霆舟婚事态度,自己气的踩忠勇侯的事告知了王老夫人。 王老夫人怜爱的将外甥女拉起来,“傻闺女,你就没听出他那是在试探你吗?” 崔易欢悻悻,将头靠在她的肩上,“当时气昏了头,后头反应过来了。 只要我不承认,他总不能逼着我承认,再说,我如今和姨母相认,有姨母护着我,兰儿可不怕他。” 王老夫人想到舒六娘敢在听兰生产时动手,就是因为那时听兰身后无人,泪水便出来了。 “是,姨母会护着你,就算往后姨母不在了,你表哥表嫂,还有你侄子都会护着你,姨母再不叫我的兰儿受委屈了。” 那个时候,她的兰儿该多绝望啊。 只要想到当年他们全家调任外地,独留外甥女一人在京,不知在舒六娘手里吃了多少苦,她就心痛懊悔不已。 好在,老天有眼,让她的兰儿又回来了。 崔易欢忙替她擦泪,“姨母别瞎说,您会长命百岁的,兰儿只想姨母护着。 所以,姨母为了兰儿,好好调养身体,多护护兰儿,好不好?” 她都打听过了,姨母得知她噩耗后,就大病一场,之后身体再不如从前。 这些年更是在庄上礼佛养病,怕是她的死成了姨母心结,故而她如此开解。 王老夫人看着撒娇的外甥女,含泪笑道,“好,姨母好好调养身体,争取多活几年,好好陪陪兰儿……” 甥姨俩叙了许多话,崔易欢帮着王老夫人换了干净衣裳,重新挽了发,才结伴去找了叶桢。 王老夫人感激叶桢,也是为外甥女能在侯府过得好,她送了好些名贵花草和珠宝首饰给叶桢。 用餐时,也对叶桢很是关照,对崔易欢反而没那么重视。 倒叫忠勇侯看迷糊了。 没相认? 还是自己猜错了? 不应该啊。 听兰和王老夫人亲如母亲,好不容易见上面,应不会瞒着姨母啊。 还是说王老夫人不信? 他留意两人神情,想看出点什么,却什么都没看出来,连两人哭过的痕迹都没有。 忠勇侯这个钢铁直男,不知道女人哭后还有胭脂可遮,他开始食之无味了。 王老夫人见此唇边隐隐带着笑。 她怪忠勇侯吗? 怪的。 当年忠勇侯可是跪在她面前信誓旦旦保证,会护好听兰。 可他失言了,对听兰的儿子也忽略了,若非她厚着脸皮闹,说不得霆舟都没了。 那她的听兰重生回来,得知儿子没了,该怎么活下去。 但王老夫人心里也清楚,忠勇侯是武将,外出征战是他的责任和使命。 所以,她不曾针对忠勇侯,可也做不到将外甥女重生的事,告诉忠勇侯。 若他真对听兰还有情,定也会自己察觉出来的,就让小两口自己慢慢折腾吧。 又让崔嬷嬷给叶桢夹了一筷子菜,王老夫人便对忠勇侯道,“侯爷,莫客气,你也多吃,再让王直陪你多喝几盅。” 因是亲戚关系,王家晚辈又不在家,人不算多,故而没分桌。 王御史听了老母亲这话,忙给忠勇侯倒酒,“对对对,侯爷,难得相聚,今日无事,你我不醉不归,待吃了晚饭再回去。” 叶桢平白得了王老夫人那么多东西,便想着回报一二。 笑道,“若是如此,那晚辈便厚着脸皮蹭了晚膳再走了。 老夫人院中景色实在怡人,我和崔姨娘喜欢得紧,如此我们下午还能再去院子里逛逛。” 王府可是崔易欢长大的地方,她巴不得多呆些时间。 王老夫人也想外甥女多陪陪自己,知道叶桢好意,笑道,“好好好,那便吃了晚饭再回去,让老婆子也热闹热闹。” 谢霆舟看叶桢心意行事,也朝忠勇侯举起了酒盅。 就这样,忠勇侯被王御史和谢霆舟灌醉,下午歇在了王府客院。 谢霆舟则混到王老夫人身边,美名其曰陪姨祖母。 崔易欢看出他是想陪着叶桢,又怕别人察觉,便提议打叶子牌。 王老夫人因娄听兰复活的事,精神头一下子好了许多,陪着玩了几把,累了就把儿媳抓来顶上。 自己也不舍得去休息,坐着旁边看着,一下午其乐融融。 第173章 梦里奇怪的女人 忠勇侯睡得迷迷糊糊,觉得有人靠近自己,警惕心使然,他一跃而起,扼住了对方咽喉。 待看清来人时,忙松了手,“你怎么样,可有弄疼?” 崔易欢被他掐得眼泪都出来了,委屈道,“咳咳咳……我好心过来喊侯爷去用晚膳,侯爷竟掐我……咳咳咳……还问我疼不疼,侯爷要不掐自己试试。” 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心里没数吗? 真是疼死她了。 这个蛮汉。 看见崔易欢白皙脖颈上清晰的手指印,忠勇侯歉意道,“抱歉,我不知是你,我去给你拿药膏。” 他正做梦打仗呢,有人靠近这才下了重手。 崔易欢眸色微闪。 先前都还自称本侯呢,现在都我了,难道他确实是自己了? “不用了,惊动王家人不好看,等回府妾身自己擦点药,侯爷往后也莫再随意对妾身动手了。 妾身一个弱女子,经不得您掐几下,说不得就要见阎王了。” 若非她如今是忠勇侯的妾室,她才不过来请他去吃饭呢。 浪费她与姨母相处的时间。 这痕迹更不能叫姨母看到,平白让她担心。 崔易欢又从随身荷包拿出脂粉,将指印遮了遮,又将衣领拉高了些,这才出了忠勇侯休息的房间。 忠勇侯看着动作行云流水,终于反应过来,女人哭过之后,是可以用脂粉遮掩的。 而自己这个丈夫做得有多失责,他自己最清楚,如果听兰恨他,并不愿与他相认,央着王老夫人帮忙瞒着他,以王老夫人对她的疼爱,必定会配合她的。 想通之后,他不动声色走到崔易欢身后。 崔易欢心头也警惕,在岔路口回头看他,“妾身刚被丫鬟指路过来,眼下回去倒是一时记不得路了,侯爷能否带路?” 谢邦想试探她对王府是否熟悉,哼,她偏不走。 忠勇侯则在想,听兰果然是不想认他,现在还装不认识王府的路来迷惑他。 他走到崔易欢身边,指着右边道,“往这走。” 崔易欢望着与膳厅南苑北侧的路,僵着腿朝前。 王府祖上就是望族,府邸不小,从这路绕过去,没半个时辰,他们走不到膳厅。 她今日穿的鞋子刚刚合脚,但走多了路,鞋头则会挤脚,说不得半个时辰下来,脚趾都会起泡。 崔易欢可不想让自己的脚白白受苦。 且她觉得谢邦一定是故意的。 他一个行军打仗的将军,以前没少来王府,怎么可能认错路? 忠勇侯余光始终留意她神情,尤其她刚刚那不情不愿走这条路的样子,他更加笃定,她就是娄听兰,不想自己认出她,才故意装的对王府不熟悉。 崔易欢不知忠勇侯心思,在走了一炷香后,她哎呀一声,假装崴了脚就往地上倒去。 她不想走了。 忠勇侯眸色一紧,眼疾手快扶住了她,“你怎么样,哪里疼?” 他不知崔易欢是装的,心头担忧,就要去脱崔易欢的鞋袜。 “不可。” 崔易欢忙阻止,低声道,“侯爷,妾身应是扭了下脚,没多大事。 妾身将来可是要离开嫁人的,在侯爷面前脱鞋褪袜于理不合。” 她挣扎着自己起身。 被脱了鞋袜,岂不是就穿帮了么。 忠勇侯本就担忧,听说她还要离开嫁人,心里更是堵得慌。 直接手指搭上崔易欢的脚脖,轻轻捏了捏,询问,“可痛?” 崔易欢点点头,“有些,怕是不好再走路了,麻烦侯爷帮妾身喊个婢女过来。” 等王家婢女来了,就会带着她走正确的路,她就不必跟着谢邦兜圈子了。 忠勇侯检查了她的脚,见没肿,这才稍稍放了心。 随即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先前不知崔易欢就是听兰,如今知道,他怎可能还放他离京嫁人。 若听兰恨他,那他就给她时间,他也会尽力弥补。 崔易欢终于不用多走路了,目的以另一种方式实现。 但面上却是一副受惊的样子,拼命捶打忠勇侯,“侯爷,这不妥,快放我下来……” 忠勇侯淡淡道,“全京城都知道你是我的女人,你崴了脚我抱你,没什么不妥,就算你我什么都没有,人家也不信。” 崔易欢一噎。 竟无力反驳。 但随即,她双手抓住忠勇侯的两只耳朵,惊道,“可是侯爷,妾……妾身晕高……快……快放我下来……哎哟……好晕……” 反正老夫老妻再亲密的事都做过了,狗男人要抱那就抱吧,但她可不能白白错过折腾他的机会。 似将忠勇侯的两只耳朵当做救命稻草,崔易欢双手紧紧拽着。 忠勇侯心里十分无奈,他的怀抱能有多高? 听兰这是有多恨自己? 可就是如此,他还是没掉头,依旧走了错误的路。 就在崔易欢觉得自己双手都酸了时,两人终于到了膳厅外,他才放下了崔易欢。 众人看着忠勇侯一双红肿的耳朵,皆默契的不提。 可王夫人忍不住啊。 他们在这等两人过来用膳呢,久等不来,她正要派人去寻,被婆母阻止了。 如今这忠勇侯耳朵又红又肿,跟煮熟了一样,她好奇啊。 可她嘴刚张开就被丈夫塞了一块肉。 王夫人不想被噎死,只得放弃说话,先把嘴里的肉处理了。 王老夫人笑着招呼两人坐下。 忠勇侯午间喝多了酒,晚膳便和王老夫人一样吃了碗清粥,倒是给崔易欢夹了不少菜。 夹的全是崔易欢前世爱吃的,王老夫人看着眼底有丝丝笑意。 一家四口,在王家连吃两顿后,终于离开王家回了侯府。 叶桢今日感到很疲惫,让饮月和挽星收拾王老夫人送的东西,她则洗漱完早早便睡了。 这一夜,她又入了梦。 梦中,身形高挑的女子,一头利落短发,黑色贴身衣,黑色皮手套,宽大黑色长裤。 她背对着叶桢,站在一块巨大的石碑前。 碑的下方刻着密密麻麻的字,女人手指轻抚那些字。 叶桢隐约可见,那些字和叶惊鸿手札上缺胳膊断腿的字类似。 她想走近些,却似有一道无形屏障阻隔了她,让她无法上前看清碑文上的字和女子的脸。 只依稀听得那人呢喃,“我们胜利了,我替你们看过了,这盛世如我们所愿,大家吃得饱穿得暖,家家团圆,我们的牺牲是有价值的……” 场景一换,又是那个女子,依旧是一身黑衣,只不过这次不是石碑,而是一排排整齐的塑像,那些塑像都是孩子。 叶桢远远看着,只见女子从身上巨大的包里掏出一把把色彩鲜艳的东西,放在每个塑像前。 这次距离远,叶桢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只看到她似在擦泪…… 第174章 怀疑那女子是叶惊鸿 叶桢好奇这女人是谁,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这些石碑和塑像应是与亡者有关,在大渊战时牺牲的将士们,死后会被同葬,再立一个墓碑,简单记载年月以及牺牲的人数。 听谢霆舟说真正的忠勇侯世子,就是和战死的将士们一起被葬在巨大的坟坑里,拥有一个共同的墓碑。 而梦里这巨大的石碑应也是墓碑,上面烫金的革命先烈四个字叶桢是认得的,那下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叶桢猜应是牺牲者的名字。 结合女子说的话,这些牺牲的应是她的战友。 叶桢不知这是哪个国度,但从女子穿着和周边环境看,可以确定不是大渊。 但能被立碑纪念的定是英雄,那这女子当也是。 再看她身姿笔挺,叶桢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叶惊鸿。 她很好奇,想近身看看女子的脸,想看看和母亲一样都是英雄的女子,面容是何模样。 可无论她如何努力,都冲不破那道屏障,就在她运起内力想用内力冲破屏障时,叶桢被拉离了梦境。 睁开眼,昏暗的灯光下是熟悉的床帐。 叶桢醒了。 她脑袋突突地疼,眼眶也酸胀灼热得厉害,似往日风寒了般。 叶桢眨了眨眼,挤出一点眼泪润了润眼睛,这才拍着自己的脑袋从床上坐起。 脚榻上立即有了动静。 饮月的声音响起,“小姐,怎么醒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说话间,便端了热水到床前。 叶桢看了眼外头漆黑的天,接过抿了口,问她,“你怎么没去睡觉?” 她极少要婢女夜间在屋里值守。 饮月担忧道,“奴婢担心小姐白日看了那些,夜里惊梦。” 所以抱着被子守在了叶桢床前。 叶桢笑,“我无事。” 人都杀过那么多,怎会被仇人伏诛吓到? 她倒的确做了梦,但不是惊梦。 想到梦里所见,叶桢微微蹙了眉。 第一次入梦魇,是见到饮月他们情绪波动太大,今日观刑,她内心亦不平静。 这个梦难道也是自己情绪所致? 可上次的那个梦是前世发生,这次梦里的场景那么陌生,应与自己前世无关。 但好端端的自己怎会梦到不相干的事? 叶桢眉头越蹙越深。 庵堂众人,饮月他们都是自己在意之人。 会不会这次梦里的这个女人,也和自己有关系,所以才会被梦到。 还有梦里那些文字,和母亲手札上的一样,怎么会那样巧? 叶桢也只在母亲手扎上见过这种字。 她当即下地穿鞋。 梦里的那个女人,会不会,会不会就是自己的母亲? 都是沉入沼泽,师父活了,母亲未必活不了。 万千世界,无奇不有,叶桢知道自己只是这个浩瀚世界的微小一栗。 可她直觉自己不会梦见与自己不相干的事。 她得去找师父。 师父对母亲的了解比她多。 饮月见她大半夜起身,忙问,“小姐,你怎么了?” 叶桢一边穿衣一边回道,“我要去找师父。” “小姐,眼下是半夜,师父定然已经睡了,您若害怕奴婢陪着您,奴婢不睡。” 叶桢知道她误会了,解释,“饮月,我恨舒六娘他们入骨,看到他们死,我心里只有痛快,并无害怕,我找师父是有别的事,你别担心。” 饮月见她不似说谎,这才放下心来,“我陪你去。” 于是,刚入睡梦的殷九娘就被两徒弟吵醒。 她睁眼看着坐在床尾的两人,幽幽道,“幸得师父没做亏心事,否则得被你俩吓死。 说吧,大半夜不睡觉,找我作何?” 叶桢在她身边躺下,“师父,我做了个奇怪的梦。” 殷九娘知道她白日去看行刑了,看着活生生的人被一刀刀剐成白骨,就算胆子再大,心里当也有阴影的。 便也以为叶桢的梦和白日的事有关,手从她的脖颈穿过,揽住了她。 又摊平另一条胳膊,看向饮月。 饮月嘿嘿一笑,将头枕在了殷九娘胳膊上。 她和挽星小时候也常跟着小姐钻师父的被窝,饮月也甚是怀念师父的怀抱。 殷九娘一手揽一个,轻轻拍着,嘴里不饶人,“都大姑娘了,害不害臊,说吧,什么梦。” 叶桢便将梦里所见说了说,抬起脑袋看殷九娘。 “师父,我记得您说过母亲她年少时,天涯海角的游历,见多识广。 您也说过,这世间除了大渊,东梧,苍狼等国家,还有许多个别的国家。 您说会不会母亲也还活着,只不过活在别的国度,而她寻不到回家的路,亦或者忘记回家的路了?” 饮月也已知道叶桢的真正身份,听了她这话,也抬起头眼眸灼灼地盯着殷九娘。 殷九娘做梦都盼叶惊鸿活着,可只凭那样一个梦,如何就断定她一定还活着? 不想让俩小的抱有太大期望,将来失望。 一把将俩脑袋按回自己胳膊上,“桢儿想的不是没有道理。 但惊鸿对家国苍生的牵挂,远超你们的想象,她满心都只有天下百姓。 身手好,又聪慧,若她真活着,必定会想方设法回到大渊。” 没回来,要么梦里的人根本不是,要么就是回不来。 两人都听明白了她的意思,饮月急问,“有没有可能她失忆了?” “从她对石碑说的那些话,失忆的可能性不大。” 担心徒弟难过,殷九娘又安慰,“不过惊鸿的确与旁人不同,或许她身上也能有什么奇遇。” 她是知道叶桢重生一事的,叶桢第一次梦魇,也没瞒着她。 因而,殷九娘心里其实也认同,这个梦应是和叶桢有关。 只是梦里给的消息太少了。 思量片刻,她搂着两脑袋坐起身,“走,去叶家。” 路上,她同两徒弟解释了缘由。 她刚认识叶惊鸿时,叶惊鸿虽也武功高强,但性子跳脱又贪玩,并无后来的心系百姓,为天下安宁舍生忘死的精神。 否则也不会在她招亲时,扮作男子凑热闹,搅黄她的招亲 改变是从叶惊鸿离开大渊一年后,回来便召集江湖好友,随她一起助朝廷击退苍狼。 “那一年发生了什么,惊鸿从不提,先前我只当她受了情伤才有此改变,眼下我倒觉得应是她先有了改变,才抛弃桢儿的父亲。” 叶桢的梦让她反应过来一件事,有没有可能惊鸿亦是梦回前世,亦或者后来的惊鸿,早已不是从前的惊鸿。 故而性子才翻天覆地有了变化。 桢儿都能重生,那个本就奇奇怪怪,与旁人不同的叶惊鸿,为何不能也是重生? 第175章 叶桢父亲 叶桢明白了殷九娘的意思。 师父怀疑母亲也是重生之人。 殷九娘继续道,“叶老大人在世时,惊鸿时常回叶家,我们去叶家找找,看看有无线索。” 顿了顿,她又看向叶桢,“顺便找找有没有你父亲的线索,或许你父亲能知道些什么。” 叶桢惊愕,“我父亲还活着?” 她前世到死,都不曾听闻叶晚棠的父亲有出现,故而她一直以为自己的父亲真的死了。 殷九娘沉吟,“应是还活着的,惊鸿查出身孕时,我曾问过她孩子的父亲是谁。 惊鸿不肯提,只说对方并不知孩子的存在,也不能让他知晓。 能被惊鸿忌惮的男子,定不是寻常之人,想来没那么容易死。 但她的孩子总需要个来处,因而当初是我扮作男子与她成的婚,之后又佯装病逝,以糊弄世人。” 叶桢震惊更甚。 师父从未同她说过这些,但转念一想,从前师父并不知她才是母亲的女儿,自然不会同她说这些。 “所以,师父您和叶将军是真的既有婚书,又有婚礼?” 饮月也震惊。 殷九娘想起从前那些事,也笑起来。 “当年我比武招亲,是为继承家业,惊鸿捣乱之后,明白我的苦衷,继续扮作男子,与我写下婚书。 之后,她担心将来世人嘲笑她的孩子,也怕未婚有孕成为她报效朝堂的阻碍,我便也扮作男子,给了她一个已婚丧偶的身份。” 说罢,她还似开玩笑道,“所以,桢儿,我不只是你的师父,我还是你的父亲。 你是惊鸿送给我的孩子,无论遇到何事,都不必害怕,你身后永远有我在。” 叶桢心底有些复杂。 她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突然感觉师父对母亲的感情似乎超出了朋友。 当年,母亲在南边看到她,想为她请个武学师父,一封信寄出,师父很快就赶了过去。 且为了兑现对母亲的承诺,多年来隐居庵堂,对她尽心尽力。 叶桢暗暗咬了咬舌尖,阻止自己的思绪。 师父是她敬重在意之人,她不该胡乱想她。 饮月却没想那么多,问道,“师父,那您的家业继承了吗?” 她记得师父那些年一直陪着他们身边,不曾离开。 殷九娘摇头,“没有,后头觉得争得没意思,让给我兄长了。” 饮月听她这样说,一句您的家业是什么,生生咽回了肚子。 师徒仨再没说话,踏着轻功到了叶家。 先是去了叶惊鸿从前的院子,院子多年无人居住,已有荒废迹象。 三人在她闺房和书房都翻了翻,没翻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殷九娘退回房门口,眼睛似雷达般将整个房间扫射了一遍,最后挪开床,在墙上仔细检查,发现有松动的砖块。 三人面色一喜。 撬开,露出里面的暗格来,可暗格是空的。 “我只记得惊鸿喜欢在墙上凿暗格藏东西,却忘记了她会将东西带走,是我糊涂了。” 她都离开叶府二十多年了,若真有要紧东西怎么会留在这里。 可将军府她住得很少,正想着再去什么地方找线索时,听得叶桢道,“师父,那有字。” 她手指着暗格里头。 殷九娘拿着夜明珠靠近,看了看,朝饮月伸手。 饮月忙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 殷九娘将内力灌注于匕首上,直接将那块刻着字的青砖切了下来。 “时晏,叶惊鸿。” 叶桢看着被并列刻在一起,由一个心形图案圈住的两个名字,问道,“这个时晏会不会就是我的父亲?” 殷九娘点头,“约莫就是了。” 她认识的叶惊鸿总做男子打扮,于男女情事上完全没开窍。 两人也曾一起游历不短时间,不曾发现叶惊鸿有心仪男子。 一切从叶惊鸿离开的那一年有了改变,自那次后,她便察觉叶惊鸿心里藏着个人。 因叶惊鸿被封女将侯,曾有许多人为她保媒拉纤,亦有男子主动追求,都被她拒绝。 “桢儿,饮月,再找找,看看还有没有更多线索。” 与此同时,城东的一座宅子里,叶正卿正捧着一本册子,眉眼乱转。 这是他多年前,在妹妹叶惊鸿的闺房暗格里找到的。 是叶惊鸿的日志,这上头的字,有些他认识,有些不认识,但不妨碍他从中提取到有用消息。 叶惊鸿孩子的父亲叫时晏,是某大国的掌权者,那国家国力昌盛,版图面积更是大渊的好几倍,实力远非大渊能敌。 他上次被忠勇侯父子殴打,又被殷九娘赶回叶家后,上峰拜高踩低,对他也极为不待见。 还趁他养伤期间,让人顶了他的职位,如今,他空挂一个官衔,却无差事,甚至连个办差的桌案都没有。 叶晚棠那个不争气的,也被皇上罚了禁足。 叶正卿一生都在追求青云路,可他担心再这样下去,他连这官衔都会被扯掉。 这些日子,他也设法走动,但收效甚微。 他得罪了叶桢,忠勇侯庇护叶桢,由此迁怒于他,如今叶桢又被封为郡主。 只怕他往后的路更加艰难. 所以,他翻出了叶惊鸿的日志,他得重新为自己找出路…… 另一边,殷九娘几人再无别的发现,就去了叶正卿的院子。 叶正卿不在。 三人又到了王氏的院子。 只有王氏一人。 “他应是去了城东。” 叶桢在旁边屋顶坐下,低声同其余两人道。 先前她怀疑叶正卿在外头养了外室,便命人盯着,没想还真叫她猜着了。 叶正卿在城东养了个外室,外室给他生了两个儿子,最大的都十六了,只比叶桢小四岁。 也就是说,在他的长子从军前,叶正卿便在外头留了根。 今夜,他不在家里,只怕又是偷偷去了城东外室家中。 叶桢眸色泛冷,侯府那边的仇已经得报,眼下该轮到叶家了。 正想着怎么将叶正卿养外室的事透露给王氏,就听得王氏嘤咛一声。 叶桢眉心微蹙,好奇王氏在做什么,和饮月默契地跑到王氏屋顶。 一人掀了一片瓦,朝下望去,顿时脸色难看。 第176章 给王氏找个男人 王氏半眯着眸,将手伸向了腹下,嘴里不断发出叫人脸红的声音。 饮月无声啐了句,“呸,不要脸。” 随即拉着叶桢离开。 到了旁边屋顶,饮月将王氏举动告诉殷九娘,“这王氏太不要脸了。” 殷九娘亦沉了脸,“走,回去,没得脏了你们眼睛。” 叶桢则想着心事。 之前她撞见过王氏缠着叶正卿行夫妻之事,从两人交谈中,知道王氏是个耐不住寂寞的。 如今身上伤还没好,就有心思想着那档子事,可见王氏对这方面颇为沉迷。 原本,她想着让王氏察觉叶正卿养外室的事,两人内讧闹起来,说不得就能让她从中找到她被调包的证据。 可现在看来,她或许该给王氏找个男人,让事情闹得更大些。 心里有了主意,叶桢收回心思,耸了耸鼻尖,“师父,你来月事了?” 她在师父身上闻到了血腥味。 殷九娘面上有抹不自然,笑道,“嗯,快回去吧。” 叶桢便当她是刚刚来的月事,想着三人临时决定出门,师父应是没带所需之物。 便道,“师父,这里离侯府近,你就陪我们回侯府吧,你住将军府我始终不放心,我也想你多陪陪我。” 殷九娘也就刚回京城时,陪叶桢在侯府住过两日,之后一直住在将军府。 说是要帮叶桢盯着叶晚棠。 可自打知道叶晚棠还能派人去刺杀射姑后,叶桢就担心叶晚棠对师父出手。 但殷九娘每次都拒绝。 这次亦不例外,“以你我的轻功,侯府离将军府不过片刻功夫,师父对外既说是将军府的夫人,自然得住在将军府。 等你拿回自己的身份,搬回了将军府,我们不是就可以长久相伴了么……” 到底是师父,说词一套一套的,叶桢拧不过,只得让她继续回将军府,而她和饮月也回了侯府。 翌日,蔡家人上门,他们想接蔡月牙回蔡家。 但蔡月牙不是很想跟他们走。 她请叶桢陪她去找忠勇侯,两人到了忠勇侯的书房,蔡月牙扯着忠勇侯的衣袖,垂着头,脚不安地踢着地面。 “我是信任你,才跟你来京城的,他们说他们是我娘的家人。 可我都到要入土的年纪了,我娘也死了几十年了,我和他们从前不认识,我怕他们现在可怜我,将我接回去,之后就不管我了。 你答应过要管我,还答应了我死后要送我回去和付屠夫合葬的,你可不能失信。” 先前在皇宫她胆子大了一回,但回归到日常,想到自己的出身和过往经历,再对比京城的繁华富贵,蔡月牙又生出怯意。 只有忠勇侯和叶桢能让她安心些。 可蔡家说是她外祖家,而忠勇侯又与她非亲非故,她担心忠勇侯会让她回蔡家。 忠勇侯看她神情不安,耐心道,“我允诺过你的事,永远作数。 这侯府你想住多久便住多久,蔡家那边我会同他们说,若你日后想去看看,便让叶桢陪你过去看看。” 蔡月牙伸出小拇指,“你当桢闺女的面,咱拉个钩,这样桢闺女便能给我作证了,嘿嘿。” 忠勇侯失笑,与她手指勾了勾。 蔡月牙满意了,拉着叶桢欢欢喜喜出了书房。 刚好与谢霆舟碰个对着。 皇帝从大长公主那里得了不少官员罪证,武德司被授命查办这些官员,谢霆舟昨日从王家回来,夜里见叶桢睡着了,便去武德司忙碌了个通宵。 但叶桢昨日神态,晚上又反常早睡,始终让他不放心,便抽空回了趟府。 他打量叶桢,见她眉宇间难掩倦色,微微蹙了蹙眉。 是没睡好吗? 但身边还有蔡月牙和下人,他担忧的话没问出口。 状似同蔡月牙道,“陛下这次会罢免一些官员,蔡家人能力不错,这些年被大长公主打压得不得出头,这次应会被陛下启用。” 他已决定回去做太子,蔡家是文臣,他打算收为己用,只有势力足够强大,他才能护叶桢无忧。 叶桢明白他话中含义,点头表示赞同。 她也打听过蔡家,的确值得收拢。 便也对蔡月牙道,“若蔡家起来了,于蔡婆婆来说也是好事,平日可当亲戚走动走动。” 如此,两家的关系就更为紧密了,待谢霆舟回到东宫,蔡家便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党。 蔡月牙不知自己成了两人的聊天工具,她眼珠子转了转,“那我就更不能回蔡家了。” 她神秘兮兮的,示意两人低头,一手揽一个,“我知道的,你们这些当官的也需要帮手。 我如果跟他们回去了,他们可能当时感激一下侯府,可若我一直在侯府,他们若真在意我,是不是得常来侯府走动走动? 这样来来往往的,两家关系不就亲近了嘛,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叶桢和谢霆舟对视一眼,同时对蔡月牙笑道,“还是您老睿智。” 两人的确有些意外,蔡月牙竟能想到这一层。 蔡家书香门第,家风也算清正,他们不会不管蔡月牙的。 得了两人夸赞,蔡月牙笑得不见牙,也不见眼。 谢霆舟便顺势要请蔡月牙去新开的药膳酒楼,说要给她补补身子,叶桢自然得陪同,谢霆舟还让人通知了崔易欢。 崔易欢一听便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子需要自己这个工具人。 老母亲没有丝毫犹豫,得了信便出了门。 书房内的忠勇侯抬头问陈青,“刚是不是世子来了?” 他好像听到谢霆舟的声音了,怎的半天不进来。 陈青便将谢霆舟来过,又请蔡月牙三人吃饭的事说了说。 忠勇侯怔愣。 谢霆舟到他书房外,不是来找他的? 而是找蔡月牙的?他和蔡月牙的关系什么时候那么好了? “还把崔姨娘也带上了?” 陈青点点头。 忠勇侯一拍桌子,“混账东西,家里现在拢共就这么几个人,他请她们去补身体,就怕多我一双筷子?” 不行,他也得去。 几人不知忠勇侯也追了出来,点好菜,等着上菜的功夫,叶桢寻了个借口下楼。 她刚上楼时,看到了韩子晋。 叶桢可没忘要给王氏找人的事。 要说叶桢信得过的人里,谁对京城男子了解,怕是没人比得过韩子晋。 第177章 一家人 韩子晋是带着伍家庄乡邻们一起来的。 乡邻们明日便要离京返乡,韩子晋得知新开的酒楼做的是各种调理身子的药膳,想着大家身子都亏空的厉害。 便在他们回乡前,带他们过来吃顿好的。 叶桢另开了个小茶间,让朝露将韩子晋请了过来。 因要说的事不便叫孩子听到,叶桢让饮月带着朝露去门口守着。 “郡主寻我何事?” 自己与叶家夫妇不合的事,不是什么秘密,叶桢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将自己目的说了。 “最好是能让王氏上心,又能守得住秘密,待事情了结,我会给他一笔钱财。” 韩子晋有些震惊。 叶桢竟要给她娘找男人。 但没多问,应下了。 叶桢知道他今日来酒楼的目的,便笑着让朝露跟着他一并去和乡邻们告别,没多耽搁韩子晋的时间。 回自己包间时,让饮月将韩子晋那边的账给结了。 叶桢自己在南边开过酒楼,知道这酒楼菜价不低,而康乐公主府已被抄家,韩子晋如今也没了驸马收入,只怕手头并不宽裕。 韩子晋得知饭钱已付,猜到是叶桢所为,也知她这样做的原因。 心中感激,开始在脑中寻摸自己三教九流结识的狐朋狗友,看看他们哪个符合叶桢要求。 一顿饭结束,心里已然有了目标,他带着一双儿女回到了自己新买的宅子。 宅子不大,但算温馨。 拉着两孩子坐下,韩子晋同两个孩子说出自己未来打算,“爹想参加明年春闱,在爹考中前,爹想让你们还留在忠勇侯府,可以吗?” 随着伍家庄乡邻们来京告御状的事传开,伍二和朝露的身份也曝光了。 父子三人已明着相认,鲁国公府没有任何表示。 韩子晋也信不过鲁国公府,他如今只是白身,而康乐虽被贬为庶人,但韩子晋怕她还有残余势力对两个孩子下手。 思来想去,他觉得让孩子们留在侯府是最安全的。 他如今能信任的人,也只有谢霆舟和叶桢。 又怕两孩子误会,忙解释,“你们别多想,爹不是不想和你们一起,爹是担心……” “爹,我们明白的。” 伍二打断他的解释,“我也会在军中好好努力,争取早些出人头地。” 朝露亦点头,“在小姐身边挺好的,有春妮,穗穗他们和我作伴,小姐对我也很好。” 两个孩子依旧没想过依赖自己。 韩子晋心里有些失落,但孩子们愿意认他,没有恶语相向,他觉得已经很满足了。 他在孩子们面前郑重立誓,“你们放心,爹一定好好读书,给你们争气。” 等他有了官身,孩子们也能有更好的前途。 伍二兄妹感受到他的诚意,笑着齐齐点头,“我们信爹。” 韩子晋得到鼓励,信心满满,先是千叮万嘱将儿子送回了军营,又陪着朝露到了忠勇侯府。 见叶桢他们还没回来,他便替叶桢寻人去了。 韩子晋满心都想着自己的任务,没有留意身后一双恶毒的眼神。 康乐被抄家后,将身上行头全部典当,换了一些银钱,在城西租了个小宅子,安置了下来。 她担心皇帝会派人监视她,不敢有旁的动作,只借着怨恨韩子晋,盯梢韩子晋出来过两回。 本是为打探外头情况,没想却看到韩子晋满脸慈爱地看着伍二和朝露,心里恨意顿时汹涌。 这些年她虽是利用韩子晋,可她对韩子晋并不差,两个孩子也叫了他多年父亲,可这个男人,如此凉薄,竟害她和孩子到如此地步。 等皇帝放松了警惕,她必定要让那两个野种死无葬身之地,她要韩子晋后悔背叛自己。 说回另一头,忠勇侯巴巴追了出去,在谢霆舟几人刚动筷时,他推开了包厢。 颇为怨气地看了眼桌上众人,自顾自在崔易欢身边坐下。 几个女人动筷的手皆是一顿,他们把侯爷忘记了! 忠勇侯看几个女人的反应,怨气更大了。 就没一个想起他。 但三个女人,没一个是他能骂的,他只瞪向不孝子谢霆舟。 “武德司不忙吗?怎的还有空出来?” 谢霆舟不紧不慢地吩咐小二,再上一副碗筷。 “再忙也得吃饭,蔡婆婆跟着你千辛万苦来到京城,京城开了新店,总得带她过来尝尝。” “对对对,世子这娃有孝心。” 蔡月牙不知京城大户人家通常各吃各的,寻常时候很少聚在一起用餐,只按自己在乡下的思路。 家里拢共四口人,外加她这个客人,做儿子的将其余人都带出来吃好吃的,独留老父亲一人在家。 想想,她也觉得好像有点理亏,忙帮谢霆舟说好话。 “世子是要叫你的,是我怕你太忙,没敢打扰你。” 小二拿了碗筷来,崔易欢忙接过替忠勇侯盛了一碗汤,“世子刚点餐时,还说着要帮您打包一份呢。 可见世子心里始终记挂侯爷,有这样孝顺的孩子,妾身真替侯爷高兴。” 忠勇侯听两人睁着眼睛,替谢霆舟说瞎话,又看向叶桢。 拢共就三个女人,已经两个偏帮兔崽子了。 叶桢乖巧一笑,起身用公筷替忠勇侯夹了菜,“父亲尝尝。” 她没有胡扯乱帮,忠勇侯觉得自己还没被完全抛弃。 也没白疼叶桢,心里终于好受了些。 崔易欢见忠勇侯渐渐缓和的脸色,撇了撇嘴,大把年纪还这么幼稚。 忠勇侯则在想,谢霆舟突然对蔡月牙这么好,是不是想要拉拢蔡家? 恰在此时,见谢霆舟给蔡月牙夹菜,他心里越发笃定了。 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何时给别人夹过菜? 这混小子是要拉阵营,回去继承皇位啊。 至于谢霆舟后头又给叶桢和崔易欢夹菜,他觉得谢霆舟那是为掩饰自己目的,捎带上的。 崔易欢见忠勇侯眼神在谢霆舟和蔡月牙身上来回,心里翻了个白眼。 也不知这货以前是怎么追上自己的,儿子和叶桢互动都这么明显了。 他的眼神却落在蔡月牙身上,他脑子是被柳氏和舒六娘那对婆媳给忽悠傻了吗? 第178章 哥,你想不想做皇帝 忠勇侯不知崔易欢心里对她的鄙夷。 在谢霆舟说要带蔡月牙逛街时,听得崔易欢和叶桢要陪同。 他清了清嗓子,“你说得对,蔡婶子是我带来京城的,我理应多陪陪她。” 混小子说得对,再忙也得吃饭,同样,再忙也得抽空陪妻子。 夫妻分别几十年再相聚,他为了追妻,偶尔懈怠公务不必心虚,陛下也会谅解的。 谢霆舟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 付账的人有了。 崔易欢没错过他那一抹笑,感叹儿子聪明的同时,愈加觉得忠勇侯跟个二傻子似的。 她一手挽着叶桢,一手挽着蔡月牙,走在了前头,她怕自己憋不住嫌弃的情绪。 父子似俩护卫紧紧跟在后头。 皇帝在宫里忙得焦头烂额,得知侯府父子俩大白天的不当差,陪着女人们逛街去了。 心里很不平衡,将两儿子喊进宫,差事一交代,他也溜到皇后的凤仪宫躲懒去了。 宁王还约了人去看戏呢,被叫来做事,一顿抱怨。 得知此事是忠勇侯父子引起的,他不由埋怨,“忠勇侯最是敬业,定是被谢霆舟给带坏了。 但那谢霆舟也是奇怪,他什么时候变得爱陪女子逛街了? 这逛街的对象也奇奇怪怪,一个没什么关系的老妇人,一个弟媳,一个他爹的妾室,又不是他媳妇……” 宁王自觉窥见天机,将奏折一合,凑近云王,“哥,你说会不会是谢霆舟看上了那崔姨娘,忠勇侯察觉了什么才跟着的?” 他没怀疑叶桢,是因为他清楚谢霆舟有多讨厌谢云舟,下意识觉得,以谢霆舟孤傲的性子绝不会看上谢云舟的女人。 “无凭无据,不得胡言。” 云王沉声,“身为皇家子怎能如此恶意揣测臣子,若传出点风言风语,你这岂不是害了侯府。” “我这不是觉得奇怪,才和你说的嘛,你又不会传出去。” 宁王嘟囔。 云王接过他手中奏折,仔细查阅,嘴上训弟,“君子应慎言,谢家父子对父皇忠心耿耿,你我当感激,理应维护,而不是给忠臣制造麻烦。 宁弟,这江山是父皇的江山,你我跟着享了富贵荣华,替父分忧是本分,你不该有如此大的怨气。 同为母后的孩子,太子十岁便被父皇带着处理朝政,一日休息不到三个时辰,你我却无忧无虑长至今日,该知足了。” 宁王敬重哥哥,但也害怕他的唠叨,忙求饶,“我错了,往后再不敢了。” 不过听云王提到太子,他犹豫问道,“哥,你说太子他不肯回家,是不是恨上我们了?” 云王将处理好的奏折放在一旁,才问,“若母后那一箭射向的是你,你会如何?” 宁王顺势偷懒,丢了笔盘腿坐下,似思考,“会恨吧,那可是我的母后。 不过,那也不能怪母后,谁让他对父皇下手,父皇对他那么好。 我们当时也是怕他对父皇不利,才针对他。” 云王沉吟,“或许其中有误会,我始终觉得以他对天下安宁的追求,不会做出造反之事,只是父皇皇后不愿再提此事……” “那就把他找出来,真有误会,当面说清就是了。” 顿了顿,宁王看向自己的兄长,低声问,“哥,你跟我说实话,你想不想那个位置?” 云王温润的脸,又沉了下来,直接一个爆栗敲在他脑门,“慎言。” “我是怕他恨上我们,回来后要杀我们,若是如此,那我自不希望他成为新帝,我还没活够呢。” “他不会的,若他要杀你我,早杀了。” 云王很笃定,“他能白日闯宫杀人,还全身而退,闯你我府邸不是难事。” 何况,他们没事还成日在外晃荡。 宁王闻言安了心,“想想也是,我们虽不是一个父亲,不算亲近,可也没什么龃龉。” 云王颔首,指了指面前一堆奏折,“这些东西,不仅让人头疼,还束缚人的自由,有我们眼下的日子好吗?” 见宁王还在偷懒,他一个笔头敲过去,“不想被父皇再抓壮丁,赶在他回来前,弄完这些赶紧出宫。” 宁王哀嚎一声,不情不愿地翻开了一本奏折。 一县令说当地水库干涸,百姓无水灌溉农田,想从隔壁县借水,但隔壁县令担心自己水源也不够,拒绝。 上奏求助皇帝,请皇帝给隔壁县下令,让他们答应借水。 宁王一头懵,问云王,“这个怎么批啊,要不要同意啊。 同意了,万一隔壁县也缺水,咋办?” 云王看了眼,温润的殿下也没了主意,咬了咬笔杆子,“拿不定主意的就放一边,留给父皇做主。” 宁王满脸喜色。 得了,又少了一本。 “哥,我觉得我们还是帮忙将太子找回来吧,父皇年纪大了,不帮忙于心不忍,可帮忙又委屈我自己。 太子那人天生就是做这个的料,就刚刚那水源的事,他肯定有更好的主意。” “你说得在理,可去哪里找呢?” 宁王哑火了。 他也不知道啊。 陈伴君听着两人的话,暗暗叹了口气。 帝后为了不让后头两个皇子与太子相争,从小就将两人散养。 以至于两人至今不会处理政务,只怕这些奏折,晚些时间陛下还得重新过一遍。 他抬头望了望天,内心祈祷,“菩萨佛祖,保佑太子快些回来吧。” 否则以这两位殿下的本事,未必能守得住这江山啊。 大渊眼见着日子越来越好了,可千万别再内乱了啊。 “哥,我有法子了,找谢霆舟啊,他是太子的好友,我们盯着他,说不得就能找到太子。” “有道理,上次他还帮太子退婚来着……” 正认真祈祷的陈伴君被宁王一嗓子嚎的,吓了个机灵。 喜怒不形于色,怎能如此没有城府,越发觉得屋里两位不是帝王地料。 双手合手求得更加虔诚。 谢霆舟可不知陈伴君对自己的呼唤。 他趁机替叶桢挑了许多好看的衣裳首饰,自然也没拉下世子他亲娘。 而蔡月牙看什么都新鲜,但她最钟情于金子,可她头发稀疏,带不了什么发饰。 于是,谢霆舟替她选了一条金灿灿的黄金抹额,一条金灿灿的项链、两个金灿灿的手镯,以及十个金灿灿的戒指, 第179章 寻人 “哎呀呀,这这这太破费了,我怎好意思……” 蔡月牙嘴上客气,身体却很诚实地配合谢霆舟,将自己装扮成了个在阳光下,亮瞎人眼的老太太。 最后还不忘呲着七零八落的牙齿,眼巴巴问道,“我能不能再要一样东西?” 她指了指自己的牙齿,“从前见老鸨嘴里金光闪闪的,她第一次让人打掉我牙齿时,我就发誓等我发财了,我也要弄几颗金牙。 还要雕上梅花的那种,比她的好看千万倍,嘿嘿……” 她没发财,用的是人家的钱,但她现在比那老鸨和舒六娘幸福多了。 今日买的这些首饰,她没打算真要,将来都会留在侯府。 但这金牙她还真想要。 没牙死了去见付屠夫,多难看啊。 大金链子大手镯都买了,不差几颗金牙,谢霆舟很豪爽,“镶。” 他刚好认识从宫里出来的老银匠,带着人直接去了对方家中。 金牙需要定制,得两日后再来取。 一天下来,拢共花了好几万,全记忠勇侯的帐。 忠勇侯有些心疼,但见大家都很开心,他又觉得这钱花得值。 他也许久不曾有过这样的开心了。 眼见着又快到晚膳了,忠勇侯索性再大方一次,带着大家又去了中午的酒楼,直接用了晚膳再回去。 韩子晋下午又去了趟侯府,听闻叶桢还没回来,他直接等到了天黑。 不便去叶桢的院子,他去了墨院请谢霆舟帮他喊人。 相恋的男女恨不能时时在一起,谢霆舟只觉和叶桢怎么呆都不够。 得了机会,亲自去喊叶桢。 韩子晋满心感激谢霆舟,觉得他当真是个仗义的兄弟。 在叶桢到后,便将自己定好的人选告知叶桢。 是个家世落魄的公子哥,妻子病逝,只剩一个儿子相依为命,这些年与不少富家夫人们牵扯,靠她们的接济生活。 但儿子越来越大,他不愿叫儿子发现自己谋生的手段,想赚一笔带着儿子去外地生活。 此人容貌身形都上乘,哄女人很有一套,又有把柄在韩子晋手上。 叶桢递给韩子晋十张银票,“两张是他的定金,让他试试,其余是给你的。” 韩子晋没拒绝,“谢谢。” 那晚光想着和离,忘记卷钱财了,他眼下的确不富裕。 且他不是光找人就行,这件事叶桢不能出面,后续都得他盯着。 只是。 他期期艾艾,“能不能不让朝露知晓。” 韩子晋也怕儿女知道他干的事,对他有不好的印象。 叶桢应了,叮嘱道,“小心些,莫要露了马脚。” 韩子晋拍着胸口保证,绝不会出错。 随后去找了忠勇侯。 他听朝露说了,阿狸在老翰林那里读书,很是受益。 韩子晋当年已是举子,这些年也没完全荒废学业,但还是怕叫儿女失望,想找个老师保险些。 忠勇侯窥见谢霆舟有培养心腹的心思,又见韩子晋最近和谢霆舟走得近,答应了。 谢霆舟终于寻到机会关心叶桢,小两口腻歪了一会儿,得知叶桢昨晚没睡好,便早早放她回去休息,自己也去武德司忙去了。 叶桢回去后,并没休息,洗漱一番换上夜行衣,又去了叶正卿在城东的宅子。 叶正卿今晚不在这里,应是回了叶家。 外室和两个孩子都已睡下,叶桢摸去了叶正卿的书房。 她想看看,叶正卿这里有没有母亲的东西。 却不知,此时,叶正卿正趴在将军府的狗洞拼命拱着身子往里钻。 他在将军府住了多年,做惯了大老爷,哪里会留意狗洞。 还是韩子晋传大长公主流言,他才知将军府还有狗洞,刚刚找了许久,才找到位置。 钻进去后,凭着对将军府的熟悉,他一路到了叶晚棠的院子。 叶晚棠身边下人发现他,正欲叫出声,就被他捂住了嘴。 “嘘,我找晚棠有事,别惊动那殷九娘。” 心里则感叹,这将军府是真的落败了,如今的防守差的他到了晚棠院外,才被发现。 这要是来几个刺客,杀人简直如切瓜,晚棠的脑袋很悬啊。 思及此,他愈发坚定心中所想。 叶晚棠见到叶正卿,颇为意外,“舅舅半夜寻我有何事?” “的确有要事,你让他们先出去。” 叶晚棠见他神色凝重,朝婢女们使了个眼色。 婢女们退下后,叶正卿走到她跟前,“我知道惊鸿的一些秘密……” 他将自己从日志里提炼的消息,告知了叶晚棠,“这是惊鸿不愿公开的,原本我不该透露给你。 可你如今都二十了,又被退了婚,等你禁足结束再去议婚,只怕很艰难。 我自不能看着你前途尽毁,辗转反则多日,我替你想到了这条出路。 只要找到他,有了这个一个父亲作保,大渊皇室绝不敢轻瞧了你,届时,别说是做太子妃,就算做皇后也使得。” 叶正卿眸色真诚,一脸为女儿谋算的神情。 但实则是他没有人脉可驱使。 而叶晚棠到底是叶惊鸿的女儿,手里接手了不少叶惊鸿的人脉,就算被禁足,也不会无人可用。 只要叶晚棠寻到了人,他作为对方的大舅哥,自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而叶晚棠届时也会感激自己,于她危难时为她筹谋之情。 叶晚棠的确有感激,但不多。 她很清楚,叶正卿此举的真正用意。 若非叶桢不愿再与叶正卿来往,说不得叶正卿还会拿着这日志去找叶桢。 但眼下这个消息对她的确重要,她面上感动道,“还是舅舅对我好,舅舅放心,若寻到父亲,晚棠必不忘舅舅恩情。” 将军府再不是她的天下,她如今在府上都十分警惕,再不敢私下叫叶正卿父亲。 叶正卿不在意这些,他在意的是叶晚棠能不能尽快找到人。 “晚棠,你有几分把握?可得加快行动,那叶桢如今是郡主了,我担心她会来寻你的麻烦。” 他故意拿叶桢恐吓,刺激叶晚棠。 叶晚棠咬牙切齿,“舅舅放心,我不会叫你失望。” 等叶正卿离开后,她又去了密室。 而本该在将军府的殷九娘,此时敲开了一家当铺的后院。 门房打着哈欠开门,还来不及骂人,就被一块令牌怼到了脸上。 看清令牌,门房忙跪下,“大……大小姐!” 殷九娘衣袖一掸,关上了院门,“将管事寻来。” 门房不敢耽搁,片刻后,拉着一老者到了殷九娘面前。 老者面露欢喜,“老奴终于又见到大小姐了,太好了,阁主知道定然高兴……” 殷九娘淡淡道,“不必来那些虚的,今日我来,是想请玄音阁帮忙找一人。” “大小姐要找何人?” “时晏!” 第180章 狗血一 叶桢白跑一趟,叶正卿的书房没有她想要的东西。 出了城东,跃上京城最高的酒楼楼顶,叶桢俯瞰整个京城,想着自己的心事。 跟着师父去叶家,是为了找到关于母亲的线索,却意外得知了父亲的名字。 之后他们便想着先找到父亲,或许父亲能知道母亲的事。 可只凭一个名字,想要在这世间找到一个人,何其艰难。 叶桢想,她的目的是证明母亲还活着,并找到她。 那她的主线因是母亲,而非寻父。 父亲这个词于她来说,太陌生了,叶桢两世的生命里都不曾出现过这个角色,她对父亲并无多少渴望。 那就抛开这些,直接寻母亲,入梦或许是最快捷的方式。 先前两次入梦,都与极致的悲痛有关,或许她可以试着调动自己情绪,再试试。 有了主意,叶桢正欲回府,便见底下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叶桢眸子微眯。 那人虽蒙着脸,穿的也是一身黑衣,但叶桢只凭身形和举止便能认出,那是叶正卿。 叶正卿一个没武功的,大半夜的不睡觉,连下人也不带,在街上四处乱窜做什么? 几乎是下意识的,叶桢悄然跃下酒楼跟在了他身后。 叶正卿七拐八拐,竟到了相国府的一个角门。 他长短不一地学鸟叫了几声后,角门开出一条缝,叶正卿极快地钻了进去。 等了片刻,叶桢从高墙翻入。 院中已不见了叶正卿的身影,但从周边环境和布局,可判断这是相国府的后院。 前堂后寝,高门大户里,后院一般是女眷居住活动的范围,男子夜间虽也会来后院妻妾房中休息,但在后院见外客的可能性不大。 且看叶正卿刚刚那做贼的派头,他这是半夜和相国府的女眷私会来了? 叶桢拧了拧眉。 相国李恒乃百官第一人,历经三代帝王,权势滔天,叶正卿敢撬李家墙角,他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了? “什么人?” 有凌厉的男声打断叶桢的思绪。 是相国府巡逻的护卫。 叶桢忙敛了气息,将一粒石子弹在旁边打盹的猫身上。 猫惊叫一声窜了出去。 另一个护卫带着笑意道,“原来是大小姐的狸奴。” 之后再无怀疑离了后院。 护卫这般警惕,叶桢不敢大意,从怀中拿出面巾将脸遮了个严实,才去寻叶正卿。 叶桢猜测,叶正卿从此处角门入内,要见的人就在这个院中。 又能让门房给叶正卿开门,应是这院里的主子,叶桢直接摸到了正屋。 果然如她所料,她在正屋里找到了已经宽了衣袍的叶正卿。 屋内是带着床顶的罗汉床,叶桢无法从屋顶窥见对方容貌,只能翻身入窗,可床帐遮得严严实实,只依稀听得女子对叶正卿的埋怨。 嫌他让自己等太久。 叶正卿赔笑,“距离不近,大半夜又不敢骑马来,叫您等久了,是我的不是,我这就给您赔罪。” 随即是男女特有的鼓掌声。 叶桢想捂耳朵,又想听他们还会说什么,正犹豫不决间,耳郭动了动,转头看去,是谢霆舟。 两人一个窗内,一个窗外,耳边是男女欢愉的淫迷之音,叶桢耳根微烫。 这是她第二次偷听叶正卿行事,被谢霆舟抓到了。 “出来。” 谢霆舟朝叶桢伸手,无声启唇。 恰此时,屋里传来女子的声音,“稍后我给你些银子,你买个身手好的奴才。” 叶桢驻足凝神听着。 女子继续道,“往后让他用轻功带你过来,我刚等的都要睡着了……啊……你轻点……讨厌……让你轻点不是让你隔靴搔痒,你这人怎么这么老实……” 叶正卿声音带着委屈,“我很在意您的感受,我怕弄疼您。 还有我担心自己看人不准,买的奴才不牢靠,万一将您我之事传出去。 我听说黑市有昆仑奴,那些人一根筋,最好驯化,认了主就死忠,就是价格有些贵……” “多少钱?” 叶正卿卖力如勇士,嘴上确实迟疑胆怯的样子,“得……得五千两。” 女子嗤笑,“我还以为多少呢,给你一万,去买个昆仑奴,其余的好好补补身子……” 之后便是不堪入耳的对话。 叶桢这一耽搁的功夫,谢霆舟脸都黑了,直接翻身过来,一把将叶桢抱了出去。 谢霆舟将人抱离了相国府,在旁边一处高地将人放下,那位置能观察到角门方向。 叶桢解释,“我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叶正卿又怎么搭上她的……” 她不是有偷听长辈房事的癖好。 “我知道,不是你的问题,是老的没正形。” 谢霆舟善解人意,但嗓子却带着沙哑。 他不是圣人,和心上人一起听了活春宫,软玉在怀,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幸在他有面具遮面,只是声音还是出卖了他。 叶桢察觉他的异样,忙转了话题,“你怎么来了?” 谢霆舟支起一条腿,暗暗松了口气,“武德司查案,刚好在这附近。” “那你知道那女子是谁,对吗?” 叶桢眸色微亮。 若不是与相国府有关,谢霆舟怎么会来此处。 谢霆舟颔首,“李相国的小儿媳苏氏,成亲多年,不曾有孕。” 叶桢留意到后头四个字,脑子转了转,“她想怀上叶正卿的孩子?” 否则谢霆舟不会刻意提苏氏无孕。 可叶正卿都四十多了,瞧着也没见多健壮,对方怎么就选上了叶正卿? 两人的身份年纪,按理都不该有交集。 谢霆舟知她所想,眸色复杂,“稍后再看看。” 半个时辰后。 叶桢看到叶正卿又鬼鬼祟祟从角门出来,又是一番七拐八拐。 在另一座宅子前停下,门刚敲响,便有一只大手将叶正卿拉了进去。 随即传出男人咬牙切齿的声音,“怎么这么晚才来,可是在她那里待的舍不得出来。” 又是叶正卿那不要脸的赔笑,“您误会了,我家到您家,再到这里距离都不近。 大半夜又不敢骑马,到了那边被她抱怨了一通,好不容易安抚好了,我都快累死了,又怕您等急,歇都没敢歇一下就来见您了,您若生气,尽管撒我身上好了……” 第181章 狗血二 叶桢头皮都麻了。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谢霆舟,一双晶莹眸子难得露出茫然。 屋里的男人是相国的小儿子? 叶正卿这是陪完妻子,又陪丈夫? 怎么会有这么乱的事? 还不等谢霆舟给叶桢解惑呢。 门内已经给了答案。 啪的一声。 应是巴掌打在皮肉上的声音,但叶桢直觉应该不是脸。 接着便是那男子的声音,“让爷久等,确实该好好撒把气,这院中凉床是爷新得的宝贝,就罚你趴上头……” “都依您,就是您能不能可怜可怜我,帮我往上走走?” 叶正卿声音可怜又哀求,“若是能换个更高的位置,将来我也能买个离您更近的宅子,这样爷您就不必等我大半夜了……” 叶桢再次被谢霆舟抱离了事发地。 久久不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而后是呕的一声吐了出来。 这比谢云舟和池恒带给她的震撼更大,更叫她反胃恶心。 叶正卿啊。 她从前当做父亲的人,如今虽知道自己身份,可血缘上他也是自己的舅舅。 本该做祖父的年纪,居然在另一个男人身下,夹着嗓子娇娇弱弱谋求好处…… 叶桢终于明白谢霆舟刚刚那复杂的神情了,想来他是早就知道了,“什么时候的事?” “他们被赶出将军府后,叶正卿在官衙受排挤,四处找门路。” 谢霆舟道,“相国的小儿子李承海好男色,叶正卿年纪虽不小,脸还看得过去。” 又放得下脸皮和身段。 别说叶桢听吐了,他刚刚胃里也翻滚得厉害。 连带着将自己那点绮丽心思都给按下了。 “先前只是发现李承海对叶正卿有那个心思,这些日子忙别的事,便没留意。” 在外人眼中,叶正卿就是叶桢的生父,事关叶桢声誉,故而他没让底下人插手,自己亲力亲为。 没想才几日,叶正卿就豁出去了。 谢霆舟求生欲满满,生怕叶桢怪他隐瞒。 叶桢此时哪还有心思怪谢霆舟,满脑子都是叶正卿弄出来的狗血事。 她对相国家的事不了解。 一来没交集,二来李相国虽有权势,对外行事却颇为低调。 但从刚刚男子和叶正卿的对话来看,李承海是知道叶正卿和妻子厮混的事。 难道? “苏氏没能生育,真正的原因是李承海?所以他从中牵线,将自己的姘头介绍给自己的妻子?” 谢霆舟点头,“李承海家中一妻三妾,皆无孕,对外说法是正妻有孕前,妾室不得有子嗣。” 见叶桢对李家的事不了解,谢霆舟多说了些。 李相国一生有两妻,原配是家里给他找的童养媳,比他大几岁。 当时李家败落,是这童养媳一边供着丈夫读书,一边伺候公婆。 另一个是李相国平步青云后,心仪的女子,女子是世家出身,不甘为妾。 李相国也不愿落个忘恩负义,抛弃发妻的恶名,加之对原配也有感激,在两个女子之间周旋后,取了世家女为平妻。 两位妻子眼下都住在相府,表面一团和气,内里斗得跟乌眼鸡似的,但两人在维护李家声誉一事上又出奇的默契,因而这么多年,外人并不清楚内情。 而李承海是相国平妻所生,很得相国疼宠,但原配的儿子颇有建树,膝下又有三个儿子,光从子嗣上就压了平妻这一头。 平妻怎甘心,又舍不得为难儿子,只能将压力转移到儿媳苏氏身上。 谢霆舟淡淡道,“苏氏这些年四处寻访问药,不得喜果。” 所以,真正不能生的是李承海。 他不能生,就给自己的妻子找个男人,还是和自己有关系的男人。 叶桢人都麻了。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怪不得她刚入相国府就被护卫察觉,可见里头防卫严密,可叶正卿一个没有身手的人,却能进出相国府的后院。 原来如此。 但从苏氏的话里来看,苏氏应是不知这一切是自己的丈夫操控。 她应是受不了婆婆给的压力,才想着找人,叶正卿在李承海背后推动下,正好入了她的眼。 而叶正卿这个不要脸的,男女通吃,还两边谋取好处。 不知那李承海会不会答应叶正卿的要求。 叶桢不由想到前世。 前世,叶晚棠虽没能嫁给太子,但因着母亲的功绩和天花防御的事,在京城过得风生水起,和两个皇子关系也很好。 听说叶正卿也连升几级,还颇得宁王看重,叶桢一直以为,叶正卿是跟着叶晚棠鸡犬升天…… 不会也是用了这些龌龊手段所得吧? 叶桢搓了搓自己的胳膊,一阵恶寒。 “有没有可能,他不是我外祖父的儿子?” 她虽没见过外祖父,但在南边时便听过不少外祖父的事情。 是个正直仁义,两袖清风的老御史。 这叶正卿哪里有一点外祖父的样子,本是觉得叶正卿给叶家祖宗丢脸了,叶桢随口一说。 没想谢霆舟颇为认真地想了想,“没准还真有可能。” 因着叶惊鸿的原因,他多少有留意叶正卿,一直觉得他就是个遇事躲在妹妹身后,没本事却有官瘾的软脚虾。 如今,又做出这些事,万一那日闹出来,没得连累叶桢名声。 所以,叶正卿必须不是叶家的儿子。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叶桢不是叶正卿的亲女。 叶桢也在想,要在叶正卿这些事情暴露前,找到自己被调包的证据。 多做一天叶正卿的女儿,她都嫌恶心,尽管他们如今已经断了亲。 但,谢霆舟是要回去做太子的,自己本就有个寡居的身份,若再有个这么荒唐的父亲,会让叶桢嫁他之路多一道阻碍,那些想阻止他们的人,也多了一个理由。 叶桢没因谢霆舟的真正身份而退缩,自她决心爱他那日,便想好了要与他共度一生…… 与此同时,殷九娘从当铺回到将军府,下意识地溜达去了叶晚棠的院子。 想看看她在做什么,既借口盯着叶晚棠在将军府住下,总也得真干点实事。 可床上是空的,没人! 被子凌乱,殷九娘摸了摸,冷的,可见人离开床有不短的时间。 值夜的下人在屋里背靠着房门打盹,将门堵得死死的,屋里的人想出去,得值夜的人让开才行。 可见,叶晚棠并非从房门出去,窗口也没有爬过的痕迹。 殷九娘眸子眯了眯。 难道叶晚棠的屋内还有密室? 第182章 密道 殷九娘正欲找密道开关时,听得外头传来檀歌的声音。 “小姐,奴婢知道您被禁足,在家里待得烦闷,可这是陛下的命令,您就忍忍吧。 那水榭夜里凉得很,您怎能偷偷跑去那边吹凉风呢。 幸好奴婢发现了,您快把披风裹上吧,万一风寒了,您得多难受啊。” 接着就是门被用力踢开的声音。 守夜的婢女被她这一踢,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人还没反应过来呢,檀歌一脚踹在她腹部。 “没用的贱蹄子,让你值夜守着小姐,你连小姐出去,床上没人都不知道,眼皮子一耷拉就是睡。 若小姐风寒了,明日不舒服,看我不剥了你的皮,还不滚下去给小姐打热水来。” 那婢女被她一顿骂,才知小姐不在房里,而自己丝毫没发现。 想到自己值夜前,床帐就已经放下,自己并没掀帐查看,惊得一身冷汗,忙爬起来去打热水。 檀歌扶着被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的叶晚棠,往床边走去。 床帐掀开,她将人扶到床边躺下,“小姐,您先去被子里暖暖,等热水来了,奴婢再伺候您泡脚驱寒。” 殷九娘于暗处看着,眼底露出一抹疑惑。 叶晚棠竟没开口说一个字,她什么时候那么乖顺了? 再想到她刚被遮得连脸都看不见,又直接被塞到了床上,殷九娘怀疑是被檀歌扶进屋的不是真正的叶晚棠。 可疑窦刚起,就听到床帐内传来叶晚棠不耐烦的声音,“你有完没完? 到底我是小姐,还是你是小姐,成日没事就是睡睡睡,我骨头都睡酸了,又哪里来那么多困意? 陛下只是不准我出府,又没说不许我出院子,你一个奴才管得比陛下还宽。” 檀歌被骂,很是委屈,忙退出了床帐跪下,“小姐,您别气坏了自己,奴婢不是要管您,奴婢是担心您,您误会了……” 黑色披风从床帐丢出来,砸在檀歌身上,“行了行了,本小姐知道你是为我好,念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你真担心,让人多弄些热水来,我直接泡个热水澡,这总行了吧?” 而后殷九娘便看到檀歌抹着泪去叫热水,又扶着叶晚棠从床帐出来,去了隔间盥洗室。 那张脸的的确确是叶晚棠。 殷九娘担心床上有猫腻,趁两人不在,掀了床帐查看,除了凌乱的被褥,床上并无其他人。 又围着床查了一圈,也没发现有机关之类,便只当是自己想多了,悄然离开了。 而檀歌在她离开后,对叶晚棠微微点头。 叶晚棠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冷声吩咐,“暗道不可泄露,将人处理了。” 檀歌得令出了房间,钻进院中的一处假山,从假山打开密道进去,走到叶晚棠床底的地下位置,将一个被点了穴道的婢女拉了出来。 这婢女是刚被她搀着冒充叶晚棠的。 在叶晚棠从地道回到床上时,婢女被丢下了暗道,因而殷九娘才没发现异样。 婢女嘴里被塞了布,惊恐地看着她。 檀歌勾唇冷笑,“怎么办,小姐不想你活呢。” 话毕,她抱着婢女脑袋用力一扭,婢女死不瞑目地咽了气。 她又扛着尸体,从密道走到后院的枯井旁,将尸体丢了进去,才拍拍手,返回了叶晚棠身边。 叶晚棠舒服地靠着浴桶,指着一套昂贵头面。 “赏你的,幸得你机灵,提前提醒我改了密道入口,今晚又能发现她过来,及时通知我上来,否则,怕是她要起疑了。” 檀歌谢恩后,奉承,“也是小姐聪明,将床板改成了只出不进,只能从里头打开。 就算殷九娘怀疑,将整个房间搜查一遍,也不会找到打开密道的开关。” 因为打开密道的机关,如今被移到了假山后,根本不在房间。 人进了密道,可以从密道打开床板回到房间,房间的人想进密道,只能去假山。 殷九娘不可能将全府挨个搜查一遍。 何况。 “她刚什么都没查到,现在应该不会再怀疑您了。 不过小姐,这个人留在府中始终是个祸患,还得设法除了才是。” 叶晚棠当然想杀殷九娘,“可刺杀射姑的人都失败了,想杀殷九娘不是容易事。” 外头的事,她都听说了,大长公主,康乐,东梧细作三拨人都没能成功,她不能贸然尝试。 檀歌试探道,“小姐,可不可以请那位帮忙?” 她也是最近才知小姐的房间,居然有密道,小姐常从密道私会男子。 但那男子是谁,小姐却没透露。 她垂眸看了眼叶晚棠身上的红痕,能让小姐甘心伺候的男子,定不会是等闲身份。 若是她能多知道些小姐的秘密,小姐便会愈加重用她,小姐需要人帮忙笼络男主子时,定会想到她。 檀歌始终觉得奴籍出身的她,想要出人头地,就只能靠做男主子的侍妾上位。 得知叶晚棠私底下有男人,她是十分高兴的。 叶晚棠很清楚檀歌的心思,“眼下不是时机,再等等。” 上次派出去刺杀射姑的,就是他的人,全军覆没,她刚又请了他帮忙找时晏。 若再让他杀殷九娘,他怕是要烦她了。 没人喜欢索求无度的人,她得一点点来。 她也没打算让檀歌接近那人,檀歌的野心太大,若不是之前的婢女知道她和王氏真正关系,她担心婢女泄密,秘密处置了婢女。 如今下暗道无人替她打掩护,她都不会让檀歌知道暗道秘密。 但眼下还需要檀歌的忠心,叶晚棠哄道,“檀歌,我们不会憋屈太久的,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让你跟着我做人上人的。” 等她找到父亲,荣光更胜从前时,檀歌这种成日想着爬未来男主子床的奴才,她一刻都不会多留。 不,不必等找到父亲,那人已经答应帮她,只要她脱离眼下困境,她就会除了檀歌。 檀歌不知叶晚棠对她下了杀心,还在试探,“小姐的意思是,那人能帮您解除禁足,还是帮您对付叶桢,他是谁呀?” 第183章 私密算计 叶晚棠到底没忍住,沉了脸,“檀歌,不该问的别问,你只管听令行事,往后自有你的好日子。” 那人是她的依仗和退路,她怎能轻易让外人知道。 夜间,再入密室与男子私会时,叶晚棠显得闷闷不乐。 “怎么了?” 男人挑起她的下巴笑问,“谁惹我们太子妃生气了?” 叶晚棠顺势红了眼,泪盈于睫,“连你也欺负我,我都被退婚了,你还故意拿这话来笑话我。” 说罢,她梨花带雨,嘤嘤哭着。 她长得虽无倾城绝色,但王氏早早给她找了教养嬷嬷,教的都是女子如何绕指柔的功夫。 这一哭,男子心都酥了,“好了,莫哭了,退了那个,还有下一个。” 叶晚棠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状受到了极大震惊,红唇恰到好处地张着,让男人很有采撷的欲望。 “你是说会有新的太子?” 心里则是得意,她早就看出眼前人有颗不安分的心。 若他真坐上那个位置,那么她定要抓牢她。 她这辈子注定就是凤命。 男子却轻佻地衔住她的唇,“宁王今年二十,还不曾开过荤,你觉得他如何?” 手滑到裙下,将人微微往上提了提,严丝合缝时,他轻笑,“太子多年不归,储君之位总不能一直空悬。” 叶晚棠吃惊,“你的意思是,要让宁王成为下一任太子,还要将我让给宁王?” 不是他自己要那个位置? 面上却是一派委屈,“自及笄那日,我便成了你的人,此后满心满眼都是你,你怎能将我送给别的男子,呜呜呜……” 男子双手后撑,衣襟大敞,闲闲歪在榻上,狐狸面具遮去了他的大半张面容,只余一双凤眼和薄唇在外。 薄唇沾了叶晚棠的口脂,此时微微上扬,显得魅惑又凉薄。 “小晚棠,不想解除禁足吗?” 叶晚棠当然想,男人也答应了帮她。 可她没想到,男人的方法是让她去勾搭宁王。 男人恶劣地动了动,“若宁王夺了你的清白,就不得不娶你。 而皇家让你空等太子多年,本就亏欠你,怎还好意思禁足你。 皇上身边拢共就剩两个皇子,你得了自由,又成了宁王妃,岂不是离太子妃之位又近了一步?” 叶晚棠随着男子的举动上下晃动,身体的感觉让她意识有些发散。 可事关她的前程,她必须保持清醒,她附身抱住男子脖颈。 咬了咬内唇,让意识回拢,“可我不喜欢宁王,我只想与你厮守一生。” 宁王没什么脑子,她并不看好他。 男人看出她的口是心非,停了动作,眼底划过一抹扫兴。 “谁说你做了宁王妃,就不能继续做我的女人? 小晚棠,届时你会发现,那比会现在更刺激。” 叶晚棠要的是权势,是母仪天下,而不是与男子的私情。 只要她走到了至尊之位,这些不过是唾手可得的消遣。 “你果真不再爱我了,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自她被退了与太子的婚约后,她明显感觉这人对她没以前在意了。 虽然他比从前话多,也比从前愿意哄着她,可叶晚棠相信自己的感觉不会错。 她起身,捡起衣裳,挺着脊梁一件件穿上,“将军府眼下虽落魄,但我也不是死缠烂打之人。 你想摆脱我,我会难受,但多年感情,我愿意成全你,你走吧,此后我会命人封了这密室。” 多年私下来往,她虽失了清白,可也知晓他不少秘密。 她不信,他敢和她决裂。 果然,男子从榻上坐起,从背后将人拥在怀中,“想什么,小晚棠,我可舍不得放开你,这一辈子,无论你嫁给谁,都只能是我的。 可我总不能真看着你被禁足一年,何况,你府中还有个殷九娘。 万一那日她对你下手,我岂不是要心疼死,你是一品将军府嫡女,生来尊贵,往后也只能尊贵。 宁王不够聪明,但却得帝后疼爱,是你不错的选择。” 叶晚棠不解,“为何不是云王?” 男子将头搁在她下巴,懒懒道,“因为云王比宁王要稍微聪明那么一点,不适合做傀儡皇帝。” 顿了顿,他眼底意味不明,心道云王也看不上你。 叶晚棠不知男人腹诽,她转身看向男子,“你想让宁王和云王互斗,从中获利,再操控宁王。” 想到男人身份,再想想自己听过的历史故事,觉得这个法子的确比直接夺位来得更安全。 而她要的一直都只是凤位,枕边人是谁,于她来说分别不大。 “聪明。” 男人亲了亲她的头顶,在她耳边暧昧,“所以,我需要你的配合,小晚棠,届时别忘了我调教你的招数。” 叶晚棠想到这些年与男人的缠绵,心头微微一酥。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大事,压下心头悸动,她问,“可我如今在府中不得外出,如何接触宁王?” 叶晚棠有自信,只要接触了宁王,定能拿下他,且让他听从自己。 男人笑得不正经,“山人自有妙计,眼下,先让我验验你的学习成果。” …… “阿嚏!” 忠勇侯府。 宁王连带几个喷嚏,谢霆舟嫌弃地用卷宗挡住脸。 待宁王消停了,才对邢泽道,“宁王爷风寒了,备车送他回宫看诊。” 自他那日逛街回来后,宁王和云王这两货就赖着他,恨不能夜里都一左一右睡在他身边。 两人这般为了什么,谢霆舟心里清楚。 同时又很无语,没见过这样盯梢人的,也不知这两位是真没脑子,还是刻意为之。 但谢霆舟烦了,这两货在,他都没机会去看叶桢。 “本王没事。” 宁王忙阻拦,还拍了拍自己胸口,“本王身子好得很,倒是觉得是有人在骂本王。” 他凑近谢霆舟,“谢世子,不会是你嫌我和二哥碍眼,在心里骂我们吧?” 谢霆舟面无表情地将人拉上了进宫的马车,“王爷康健不容有失,臣亲自陪王爷去看看。” 既然赶不走,那就给他们安排点事。 第184章 叶桢的屈辱 谢霆舟带着两人在宫里走了个过场。 宁王坚持说自己身体没问题。 谢霆舟也很坚持地表示怀疑,于是,宁王为了证明自己身体很好,主动要和谢霆舟比试。 云王看出这是谢霆舟的激将法,想提醒宁王,可已经来不及了。 宁王被谢霆舟打得累趴下了。 谢霆舟无差别攻击,也没放过云王。 两位王爷都成了他手下败将,被护卫们各自抬回了府。 谢霆舟这晚终于得了机会去见叶桢。 叶桢却不在梦华轩,饮月也跟着走了,挽星一问三不知。 因为叶桢离开的时候,她正在找邢泽商量明日一起去摘槐叶。 叶桢这几日胃口不好,挽星担心叶桢是苦夏,想用槐叶汁和面做成凉面,给叶桢开开胃。 谢霆舟脸色阴沉。 被两位王爷缠的,他都不知道叶桢胃口不好。 瞪了眼邢泽,他亲自跑了趟将军府,叶桢也不在将军府。 “主子,少夫人白日还在府上,会不会夜里出去转悠了?” 邢泽问道。 谢霆舟睨了他一眼,对扶光道,“扣他两月月银。” 平日没少给他银钱,让他与挽星套近乎,好多关注叶桢。 结果光顾着和挽星吃吃喝喝了,连叶桢去了哪都不知道。 这一晚,谢霆舟去了许多地方,叶家、叶正卿在城东的宅子、相国府、李承海的私宅,但都没发现叶桢踪迹。 而被他四处找寻的叶桢,此时正在城外的破道观。 重生后,叶桢刻意让自己情绪稳定,这几日,她为了调动恨意好入梦,她将前世惨烈反反复复想了几遍,都没能成功。 便想着或许是在府中,情绪没能彻底外放,才来了这破道观。 不想让身边人担心,故而想入梦的事只有饮月知道,今晚也只带了她出来。 破道观被谢霆舟移为平地后,地面坑坑洼洼,叶桢一步一步踩在上头。 想着自己幼时在庄上被欺负,想着师父母亲相继出事,想着她嫁入侯府后被磋磨,叶家夫妻的冷漠,想着柳氏母子对自己的陷害,想着叶晚棠一次次来道观对自己的欺辱折磨…… 许是侯府那些仇人已经得了报应,而叶家三口如今也风光不再,许是师父和饮月他们如今就在身边,叶桢再难有最初的滔天恨意。 直到她逼着自己细细回想,埋在心底,刻意不去细想的屈辱…… 那日,阳光落在窗台的缝隙处,才中午时分,两个婆子突然解了她脖间的锁链,将她架到了隔壁房间的浴桶里。 浴桶里是牛乳混合着热水,上面浮着厚厚花瓣。 她们按着她,将她从上到下洗得干净后,只用布巾裹着她,将她抬回先前关押她的房间。 那简陋破败的房间,已被布置一新。 浑身无力的叶桢被她们丢在新床上,她们分别按着她的手脚,给她身上擦香膏。 婆子们带着恶意的目光,仔细检查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叶桢清楚记得她们的话。 “啧啧,那下头先前都烂得流脓了,没想到如今竟好的一个疤痕都没留。” “若是留了疤,贵人怎么看得上,二公子可是说了,只要她将贵人伺候得好,我们都会有赏的。” 其中一个婆子举着磨得锋锐的刀,刮向了叶桢的腹下,嘴里还不忘嘀咕,“这贵人的癖好也是奇怪,怎喜欢光秃秃的。” 另一人轻蔑嘲笑,“肯定是嫌她脏呗。” 叶桢屈辱得目眦欲裂,却什么都做不了,房间的一切都被重新布置,有了改变,唯有那墙角的香始终燃着。 婆子们退去前,只给她留了一层纱衣,也带走了那屋角的香。 在叶桢稍稍恢复点力气时,房门被推开,一个带着狐狸面具的男子出现。 他说,“原本像你这样似乞儿般被关押了几年的人,我是瞧不上的……” 轻佻的眼肆意打量叶桢,“但眼下瞧着……似乎还不错。” 黄金打造的套脖,套在叶桢的脖颈,阴寒冰冷的手捏着叶桢的下巴,“往后,你便是我的狗了,只要你让我开心,将来我便让你穿了衣裳走出去,如何?” 不如何! 叶桢记得他附身下来时,自己一口咬在他耳朵上,膝盖拼尽全力撞向他的要害。 那样屈辱的活着,她宁愿死。 男人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捂着裆部,大喊着要将叶桢碎尸万段…… 叶桢眼底一片血红,双拳紧握,她至死都没能有身衣裳蔽体。 她恨自己死前没能弄死他,更恨自己至今不知那张狐狸面具下,藏的究竟是何身份。 饮月得了叶桢的令,在一旁守着,可见叶桢满眼的恨意,她心疼的紧。 她家小姐从不曾行恶,为何要经历那么多磨难。 如今为了找寻母亲线索,硬是逼着自己去回忆痛苦往事。 她家小姐又没刨这贼老天的祖坟,贼老天为何要给她家小姐这样多的磨难。 就在她想上前抱抱她家小姐时,一道高大身影从她面前掠过,停在了叶桢身边。 叶桢闭目沉浸在愤恨中,突然被拥入温暖的怀抱,记忆让她下意识挣扎。 直到耳边传来,“桢儿,是我。” 是谢霆舟啊。 不是那叫人恶心的面具男。 叶桢不敢睁眼,她怕自己会委屈,会卸了这满腔恨意,将自己缩在谢霆舟的怀里,强逼自己睡去。 谢霆舟便这样蹲在地上,一动没敢动,直到叶桢传出均匀的呼吸。 他才敢抱着人回府。 将叶桢安置在床上,挥退其余人,谢霆舟沉声问饮月,“究竟怎么回事?” 叶桢不是伤春悲秋的性子,她一直在很努力地生活,不会突然跑去那破道观。 饮月知晓谢霆舟对叶桢情意,刚将叶桢那个奇怪的梦告诉谢霆舟。 床上的人便有了动静,一句呢喃,“谢霆舟,我好疼。” 便叫谢霆舟的心也跟着碎了,他将人抱在怀中,“桢儿,别怕,我在。” 第185章 重生真相 叶桢再次入了梦。 梦中,她看见自己被砍掉手脚,对方却不肯即刻要她的命。 面具男子缺了一只耳朵,勃然大怒,指着一个护卫,“去,牵狗来,给我咬掉她一双耳朵。” 叶桢在梦中是清醒的,她清醒地感知到耳朵和四肢传来的疼痛,也清醒地知晓这是前世的梦,而眼下谢霆舟就在她身边。 疼痛难忍时,她嘤咛出声,她说,“谢霆舟,我好疼。” 随即她感知到自己被人紧紧拥在怀里,不似梦中的自己,那般绝望无助地任人凌迟。 最终,她被活活疼死。 死后,她瞧见谢云舟带着池恒急匆匆赶来,诚惶诚恐同对方道歉,被对方一脚踹在了裆部。 “废物,你不是说那迷香能让她失了力道么?” 谢云舟捂着裆部,脸色惨白地跪地,“您消消气,那香是叶姑娘提供的……” “谢云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晚棠也急急赶来,“这香的确是我提供的,但这么多年叶桢因着这香,骨头就没硬过。 今日这事,谁知道是不是你侯府那些婆子办事不利,提前撤了香,让她恢复了力气。” 她挽着男人的胳膊,满脸关切,下令将道观所有看守叶桢的婆子们杀了。 恰此时,叶桢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惊慌失措跑来。 是山里刺杀谢霆舟,却被叶桢杀死的那个刺客。 原来他不是谢云舟的人,他是面具男子的奴才。 他跪在狐狸男子面前,“主子,不好了,太子带人寻来了。” 话刚落,一道残影自他头顶掠过,直奔道观。 叶桢下意识跟着残影入观,她看到来人跪在地上,脱去外袍,颤着双手捡起她七零八落的尸体小心放在他的外袍上。 他说,“对不起,现在才找到你,是我来晚了。” 那声音,那背影都太过熟悉。 叶桢怔愣。 原来,自己前世死后,谢霆舟竟来过京城,还替自己收了尸的。 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替自己报仇。 同时心里又冒出一点点埋怨,他怎么没早一点到。 她真的很疼。 念头刚起,她看见谢霆舟又脱了一件衣裳,将她尸体盖住,柔声道,“叶桢桢,别走太快,等我替你报仇。” 他吩咐邢泽,“守好她,若她有损,你提头来见。” 男人转过身来,双眸如刃,拔出背后长剑。 叶桢看清了他的脸,的确是谢霆舟。 他脸上没有面具,亦没有大胡子,是他身为昭临太子的那张脸。 下巴有胡茬,眼下两团乌青,唇因干燥裂了几道血口子,因是赶路所致。 叶桢心里的那点埋怨散了。 是她易容太过,又抹去了所有痕迹,才让他寻了她这么多年。 可当年她被叶家三口盯着,出门只能易容,后头因救谢霆舟又被刺客连番追杀,险些丢了命,担心给身边人招灾,只能抹除一切痕迹。 而如今越了解,越知道谢霆舟处境艰难,他自己每日尚处于危险之中,却不曾有一日放弃寻她。 她如何还能怪他。 刀剑相撞的声音响起,叶桢跟了出去。 她看到谢霆舟一剑刺在谢云舟身上,池恒欲拦,被谢霆舟带来的人割了脑袋。 她看到谢霆舟满脸杀意地,斩断了叶晚棠的手脚,划画了她的脸。 叶晚棠惊恐求饶,他面无表情将没了手脚的人用绳索捆在了马背上。 冷声道,“在你算计她时,就该想到自己的下场,叶桢桢并非无人维护。” 他低了声音,满是自责,“只是护他的人来晚了。” 叶桢看到狐狸面具的男子,亦被谢霆舟砍断手脚,阉割祸根,用绳子捆在马背的另一边。 血肉模糊的谢云舟被绳子捆着,缀在马尾。 有人送了棺椁和寿衣来,谢霆舟关了门,仔细替她擦洗,缝合,装棺。 他将棺木背在身上,骑着毛发雪白的衔环,驱赶着拉着谢云舟三人的松芝,一路到了宫门口。 叶桢听到皇后问他,“昭临,你是太子,这样值得吗?” 他一剑剐在面具男子身上,笑道,“叶桢桢是这世间唯一真心待我之人,昭临觉得值得。” 又一剑片在叶晚棠脸上,他语带鄙夷,“此人乃五品小官叶正卿之女,取代叶桢,冒充一品将军府嫡女多年,死有余辜。” 叶桢震惊。 前世,谢霆舟竟查到叶晚棠是冒牌货,他如何查到的,可是找到了什么证据? 可惜,梦里的情节似被撕掉书页的话本,一段一段的,并不连贯。 叶桢还想看看那面具男子的脸,可场景一换。 是谢霆舟背着她的棺椁,一步一叩爬上了山顶寺庙。 胡须发白的和尚眼带怜悯,“人死不能复生,施主节哀。” 谢霆舟显然没听进他的话,春去秋来,他背着她拜了许多寺庙,跪了许多道观。 他求他们助她起死回生。 有官员苦口婆心,“您是太子,当担起储君之责,怎能为了一个女人沉迷怪力乱神。” 洪灾干旱时,百姓指着他骂,怪他不作为。 他始终沉默,渐渐黑发染了白,身形愈加消瘦。 海边,他背着她,哑声道,“叶桢桢,这天下没有我,还有别的太子,而你只有我,我亦只有你。 我们再试试,若还不成,我便陪你上路,你莫怕。” 巨浪中,谢霆舟抱着她的棺椁与海狼(鲨鱼)缠斗,被海狼咬断手臂时,叶桢大哭。 算了,谢霆舟,别管我,你自己逃生吧。 她的哭喊是无用功,他根本听不见,执着地抱着她的棺椁,到了大洋彼岸。 陌生的国度。 叶桢看到一女子抱着自己的棺椁痛哭流涕,“对不起,是我信错了人。 我战死在华国危难时,愧疚不能战斗到革命胜利那一刻,想起前世记忆时,得知大渊亦面临着如华国一样的侵略,满心只想着保家卫国,却忽略了你。” “你的确该同她道歉。” 面容俊逸,气势逼人的中年男人,忍着泪意,嘶哑咆哮,“你扮作男子潜入大魏做我护卫,却在觉醒记忆后,怕我阻拦你回大渊做你救苦救难的菩萨,带着身孕偷偷离开。 宁愿将孩子交给品性有亏的兄嫂,都不肯让我知道女儿的存在,让她吃尽苦头,叶惊鸿,本王真想揍你……” 画面一转,叶桢看到面容慈祥的女子,问跪在面前的两人。 “若献出全部功德,死后将入地狱受万般折磨,下一世,亦会历经千般磨难,你们可想好了?” 谢霆舟坚定点头,“她值得,求您复活她。” 叶惊鸿磕头,“我愿献出我的一切,求您复活我的女儿。” 满脸怒容的中年男子,狠狠瞪了女子一眼,亦跪下,嘴里却是维护女子,“祖母,她刚从异世回来,若再没了功德,只怕再无轮回。 孙儿身为孩子父亲,对女儿的苦难一无所知,实在失责,献出功德乃理所应当。” 女子缥缈声音传来,“那便三人共献吧……” 第186章 共同的敌人 “山里那个刺客,他真正的主子是个带着狐狸面具的男子。” 这是叶桢醒来后,对谢霆舟说的第一句话。 刺客与谢云舟无关,谢霆舟早已确定,可面具男子是谁,他没问。 他此时更关心的是叶桢,因她梦里喊疼,还哭喊着让他算了,先自己逃命。 她在他怀里颤抖的厉害,谢霆舟感知到她的痛苦和绝望,心都要碎了。 “不要再入梦了,叶桢桢。” 谢霆舟拥着她,“我会尽快回宫,你想做的我都替你做,往后再无人害你。” 在叶桢喊疼的那一刻,谢霆舟做了如此决定,他不打算再等半年了。 前世经历他无力更改,那就护好她的今生。 她要寻时晏,找叶惊鸿,那他就回到东宫,以大渊太子的名义替她去寻。 只要他们在这世间,总能找到。 “面具男子应与叶晚棠有关,我不知道他是谁……” 叶桢顿了顿,细细回想梦里的一切,“但他找上我,应是与你有关。” 那人说过,他原本是瞧不上她的,他对她似乎也无多少情欲,他希望她做狗,更多是折辱,得知太子出现,他也没意外。 第一次梦魇里,叶晚棠提到太子有心仪的姑娘。 叶晚棠因此不痛快,就拿她撒气,将她关在破道观慢慢折磨。 以叶晚棠的心胸,必定认为太子不愿与她成婚,是因为那个姑娘,她定会恨极了那姑娘,且要追查她的身份。 面具男子被叶桢所伤后,叶晚棠及时赶了过去,言行举止都透露两人关系熟稔。 且叶晚棠知道面具男子去破道观的目的。 故而叶桢猜测,前世,应是叶晚棠查到自己就是太子要寻之人,又清楚面具男子对太子的嫉妒,才会指使谢云舟将她献给面具男子。 这就对得上面具男子说的,我本瞧不上你。 但他嫉妒太子,想要太子的一切,那么他会看上被太子找寻多年的自己,就说得通。 而前世的叶晚棠,一直顶着太子未婚妻的名头,若不是太子离京,她本也该是太子的妻。 谢霆舟身形一僵。 是他给叶桢带来了苦难? 叶桢告知谢霆舟这个,可不是要他的愧疚。 她从他怀中起来,与他面对面盘腿而坐,将梦见情景,和自己的推测告诉了谢霆舟。 “那人能让叶晚棠和谢云舟伏低做小,可见身份尊贵。 我来京城后,几乎不与人来往,之后更是被关道观几年,不见天日。 这世间长得比我好看的女子也多的是,所以我才怀疑他是冲着你来的,我无怪你之意,你更不必自责。 坦诚告知你这一切,是因为若我推测为真,那个人今生必定也在暗处盯着你。 他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嫉妒太子,这是一条重要线索。” 叶桢摘下谢霆舟的面具,眸色凝重,“谢阿昭,你费心让我有了重活一次的机会,连带着我也改变你的今生走向。 我们不能辜负这重来的机会,我们要好好活着,一起把那人找出来,杀之而后快!” 谢霆舟心中五味杂陈,到底还是他牵连了叶桢。 “我曾养过一只狐狸,因此喜爱收集狐狸面具。” 他认同叶桢的分析,那人应当真是嫉妒他,勾搭他的未婚妻,戴他喜爱的面具,更对他心爱的姑娘动手。 “当年,皇后斥责我弑君,手中弓弩射中我心口。 这些年只要我露出一点太子端倪,追杀的人就从不曾断过。 我也怀疑过,是不是有人浑水摸鱼,冒充帝后的人杀我。 可皇后亲信,凤仪宫的护卫头领亲自将剧毒三更天送到我面前。” 谢霆舟看向叶桢,“三更天是先皇在世时炼制的,世间唯有两颗,都落在了皇后手中。 阎王叫你三更死,绝不留你到五更,我的外祖父便是死于此毒,是皇后亲手所赐。 护卫头领斥责我不孝,身为先皇遗腹子,本该谨小慎微,我却占着太子之位不放,让皇后在中间两头为难。 又斥我趁秋猎弑君,害得皇后不得不为护驾杀子,而我却不体谅皇后难处,没有乖乖被杀,而是逃离出京,险些连累皇后名声。 只听帝后调令的武德司指挥使,也拿着皇后令牌对我穷追不舍,这一桩桩一件件不得不让我相信,帝后他们容不下我。 直到你在山中流露对刺客的恨意,我觉察不对劲,才疑心刺客身份。 但我已查实,那刺客的确是宫廷暗卫。 若你梦中为真,他真正的主子是面具男子,那说明有人将手伸进了皇宫。 能做到这一点,可见对方在宫里是有根据的,且颇得皇后信任。” 谢霆舟在心里想了几个可能,又道,“你说前世我带着你的棺椁四处求神拜佛,这一处亦不对劲。” 叶桢接话,“若皇后要杀你,在你现身后就是最好的机会。” 可谢霆舟活得好好的,还带着她去了海外。 “那你打算如何做?” 谢霆舟沉吟,“先前我以为秋猎是帝后给我设的局,没有公开也是因着这局经不得深查,因我本身就不曾谋反弑君。 我乃先皇子嗣,他们一旦公开,先皇党必定借机寻皇后麻烦。 眼下看来或许其中还有蹊跷,那便从秋猎一事开始查起。 只是事情过去多年,慢慢查费时费力,故而我想直接从大长公主身上下手。” 她既非表面那般淡泊名利,暗下定会留意各处动向。 尤其那会她手里还有皇家暗卫,定对当年之事有所了解。 叶桢点头,“她还恨皇家,说不得她也从中作梗了。” 想到什么,叶桢又道,“对了,还有康乐,这两个公主都不是省油的灯,说不得她也掺和了一脚。 还有那两王爷,也查一查。” 叶桢的怀疑思路很简单。 谁希望太子不好,谁就有嫌疑。 太子离京后,谁是获利者,谁就有嫌疑。 两位皇子有储位之争,又得皇后信任,这是首要怀疑目标。 毕竟不是谁都能从皇后手中拿到三更天和令牌的。 而两位公主,表面上瞧着与此事没多大干系,但若太子一直留在京城,以太子的本事,两位公主哪有机会搞这么多小动作? 第187章 暴揍兄弟俩 她虽什么都没说,但那一副我男人就是厉害的神情,逗笑了谢霆舟。 他将人拥进怀里,“对不起。” 叶桢从他怀中挤出脑袋,“你觉得喜欢我,是错?” 谢霆舟一愣,“自然不是。” “那为何道歉?” 虽推测自己被面具男子盯上,是和谢霆舟有关,可叶桢有自己的理智。 当年救谢霆舟是行侠仗义,她没错,谢霆舟因此对她生情,多年找寻不放弃,同样没错。 错的是作恶的人。 “不要用别人的错惩罚自己,我们要做的是过好自己的生活,让仇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她双手揪住男人的耳朵,“太子殿下若实在愧疚,余生就再对我好一些,我也会对你再好些。” 若一定要细纠因果,谢霆舟放弃江山只为复活她,恩同再造,这又如何算呢。 与其各种纠结内耗,不如过好当下。 谢霆舟便觉自己实在幸运,能得如此明事理的姑娘。 但心里还是觉得亏欠叶桢。 “我即刻派人渡海寻找一个叫大魏的国家。” 叶桢梦中她父亲自称本王,叶惊鸿曾是他的护卫,加之砖头上还有他的姓名,应不会难找。 “好,但梦里他说我母亲刚从异世回来,而那会儿是几年后。 按时间推算,现在这个时间,我母亲还在异世,并不在大魏。” 叶桢不知异世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但字面意思她是理解的。 联想到梦里那个奇怪的女子,简而言之,母亲还活着。 只是不活在同一个维度,但几年后她会回来,于叶桢来说,这已是好消息。 这一世,她定会好好活着等母亲归来。 谢霆舟说做就做,当即派了一拨人连夜离京。 “这些年我培养了不少人,忠勇侯麾下将士亦有一半是我的势力。” 而以他和忠勇侯的父子情,他很确定一旦自己回宫,忠勇侯会站在他这一边。 他仔细将自己有哪些势力,哪些钱财一一告知了叶桢。 两人敞开心扉,再无秘密。 将他的令牌放在叶桢掌心,“人和钱你尽可用,但我有一个要求,往后莫要不声不响离开。” 这一晚上,他差点将京城翻了个遍,越找不到,心里越慌乱,生怕叶桢出了事。 确定叶桢不在京城后,他就想到了破道观,才急急赶来。 叶桢有理由,“我不是见那两王爷粘着你嘛。” 提到两王爷,谢霆舟脸色阴沉下来,他要去将两人各揍一顿。 余梦还在,叶桢今晚注定睡不着,她拽着谢霆舟的手,“我陪你一起去。” 谢霆舟便将叶桢给他做的,第二张人皮面具拿了出来。 这时,叶桢才知这第二张人皮面具竟是东宫护卫统领,孟同和。 当年秋猎是孟同和带着东宫众人,护着太子逃离,最后为护主而死。 谢霆舟摘了面具,用回原本面目,而叶桢扮作了孟同和。 两人第一站,先去的宁王府。 宁王白日累惨,在床上四仰八叉呼呼大睡。 谢霆舟想到他缠着自己,害得他失去叶桢行踪,毫不惜力一拳砸在了宁王肚皮上。 宁王痛得张嘴要喊,叶桢十分及时地将一团布塞进了他嘴里,同时用衣裳束住他的双手。 待看清两人面容,宁王先是一惊,后又是一喜,太子果然出现了。 但见谢霆舟的拳头密密麻麻砸下来,他心头生出惧意和愤怒。 太子不会真的要打死他吧? 他凭什么打死我,我又没得罪他。 脑子里的思绪还没理清呢,两人就闪身离开了。 只留下满脸青肿的宁王在床上发愣,若不是身上疼痛实实在在,他都以为自己在做梦。 随即,他扯掉嘴里布团,发出愤怒的咆哮,“来人,有刺客……” 谢霆舟和叶桢悄默默看了会,才从宁王府后院溜走。 叶桢问,“是他吗?” “知人知面不知心,且先看看。” 皇家最不缺擅长伪装之人。 约莫过了一刻钟,两人便见宁王坐着马车往皇宫方向去了。 第二站,云王府。 云王外形君子如玉,睡姿也儒雅。 同样的招数,谢霆舟拳头砸下去,叶桢配合堵嘴捆手。 “呜呜呜……” 云王看清谢霆舟,怔愣之后,满眼都是惊喜。 好似在说,太子你回来了。 谢霆舟并未因此心软,对两个弟弟一视同仁,砸了宁王多少下,云王也得了多少下。 这两货平白享受百姓供奉,却成日游手好闲不知为百姓做点实事。 他陪叶桢逛街那日,皇帝偷懒叫了两人去处理些简单政务。 结果两人不知是当真无能,还是装的无能,没真正解决一个问题,最后全被皇帝推给了武德司。 谢霆舟想起这些,觉得两人的打挨得一点不冤。 但两个弟弟反应则不同,云王脱身后并未惊动府中护卫,似有心让他离开。 “云王从前和你关系如何?” 谢霆舟想了想,“比宁王往我跟前凑的次数多,也更细心些,但也算不上亲近。” 到底不是同一个父亲,且他们的父亲还抢走了他父亲的皇位,又有底下人挑唆,关系能好到哪里去。 约莫过了一刻钟后,两人也看见云王府的马车驶向了皇宫。 叶桢迷惑,“他们这是进宫告状?还是向皇后汇报你的行踪?” 谢霆舟问道,“可要去看看?” 他既这样问,叶桢便知他有安全法子入宫,她也是个胆大的,头一点,“看看去。” 片刻后,谢霆舟带着叶桢到了皇宫附近的一座宅院里。 叶桢看着荒草丛生的院子,“这里哪?” 离皇宫这么近,府邸主子身份定不低,可这院子却荒废了。 谢霆舟掀开枯井井盖,“蔺王府,这曾是第三任蔺王妃住的院子。 蔺王妃死后院子闹过鬼,老蔺王心虚让人封了院子,之后再无人烟,我回京后让人挖了密道,从这可直通皇宫。” 叶桢微诧,“折磨死了好几个王妃,崔易欢差点嫁过来的蔺老王爷?” 这男人竟将密道挖人家府上了,就算是被皇帝发现了,也寻不到他头上。 够狠! 谢霆舟眉目淡淡,“就是他,此人膝下无子,仗着辈分荒淫无度,便是被发现,死的也是他一个。” 这样的皇家蛀虫,谢霆舟一点愧疚都无。 第188章 偷走老公主 “父皇,母后,救命啊,儿子快被打死了……” 凤仪宫里,帝后握着手正睡得香甜。 嚎哭声将两人从睡梦中惊醒,皇后当即起身要下床,“是老三在哭。” “你慢点,起太急小心又头晕,他嚎得中气十足,能有什么大事。” 皇帝嘴里嘀嘀咕咕,手上却快速帮着皇后披衣。 随着帝后起身,殿中灯火亮起,顿时通明。 宁王踉跄着进来,往皇后面前一跪,“母后,太子他打我,您要为儿子做主。” 皇后看着肿成猪头的宁王,既心疼,又按捺不住内心欢喜,“这是怎么了?” 太子他回来了吗? “儿子夜里睡得好好的,床边突然立了两个人,儿子还没喊出来呢,拳头就砸了下来。 儿子看得清清楚楚,打我的就是太子,还有那孟和同做帮凶。” 皇后追问,“你没看错?” 宁王疼得龇牙咧嘴,“他又没遮脸,靠得那么近,儿子看得清清楚楚。” 他撒娇,“父皇,母后,太子欺人太甚了,我没招他,没惹他,平白叫他一顿好打。 你们下令追捕他,儿子要当面问问他为何打儿子,若没理由,儿子就要打回来……” 这边诉着苦。 云王也顶着亲娘难辨的脸来了。 看着伤势一模一样的两张脸,皇帝沉了脸,“你也是太子打的?” 云王难堪地点了点头。 皇帝仔细对比两张猪头脸,都是右眼乌青,左脸肿胀,下巴泛红,连头上两个鼓起来的角都一样。 显然,对方不是要这两小子的性命,纯粹是发泄撒气。 “可知他去了哪里?” 宁王,“他们神出鬼没的,府兵没找到人。” 云王,“半夜被人摁在床上打,儿子觉得丢人,没喊人。” 皇帝叉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气笑了,“的确丢人,被人打了,没抓到人,连人去了哪里都不知道,还好意思进宫告状。” 两人被骂得齐齐低了头。 皇帝看着,更气了。 他怎么生出这么两个玩意儿。 皇后心急太子下落,问两儿子,“你们最近做了什么?” 太子不会无故打人的。 她这一问,宁王想起自己最近做的事,惊叫起来,“他果然藏在侯府。” 不等皇后追问呢,他就噼里啪啦把自己和云王一起盯着谢霆舟的事说了。 “父皇,母后,定是他不希望我们继续缠着谢霆舟,才故意打我们的。” 云王则道,“会不会谢霆舟就是太子,白日他不愿我们跟着,故意找我们比试……” 他话还没说完,宁王亮了眸,“对,肯定是他,父皇母后,你们现在就派人去侯府抓人,等掀了他的面具,看他还有何话说。” 可皇后已经看过谢霆舟面具下的脸。 若今晚打人的是他,那他定会早早做了准备,不会轻易叫他们抓到把柄。 皇帝想通关键,指着两皇子,“都是同一个娘生的,怎的后头就出来两棒槌。” 盯人有他们这样盯的? 没有太子的半点聪明。 宁王是进宫来告状求安慰的,没想到还被父皇嫌弃了,忍不住嘀咕,“爹不一样啊。” 云王还附和的点头。 皇帝气的倒仰,直接赶人,“滚滚滚,以后不是死人的大事,半夜不许进宫。” 待两人走后,他还是气不顺,同皇后嘀咕,“明明是他们出生不带脑子,还怨朕。” 分明是同父同母,他们蠢是他们自己的问题,跟他有什么关系。 皇后安抚了他几句后,说道,“最近酷热难耐,陛下可否带众臣前往避暑山庄?” 皇帝迟疑问道,“你还是觉得谢霆舟就是太子?” 皇后摇头,“我不确定,但总想试试,陛下年轻时最喜游水,已好些年头没游过了。 等到了避暑山庄,陛下可好好尽兴,但为安全考虑,需得身手好的儿郎陪同。” “好,就这么办。” 皇帝拳头砸进掌心,“朕提前不透露,给他来个出其不意。” 省得他提前有防备,他就不信抓不住这混账东西。 殿外。 谢霆舟带着叶桢装扮成太监,垂头立在一旁。 宁王骂骂咧咧走过,“浑蛋谢霆舟,若叫本王知道是他搞的鬼,本王非打回来不可。 还有那孟和同敢绑本王,还往本王嘴里塞破布,本王记下了。” 骂完他又怪云王,“二哥你干嘛不喊护卫,说不定就将他抓住了。” “万一他被误伤,母后难做。” 宁王叉腰,“那你还进宫告状。” 云王眸色微闪,“母亲一直想寻他的下落,我进宫是想让母后得知他在京城。” “母后就是偏心,父皇也偏心。” 宁王很不服,“不行,我明日还得盯着他,我就不信盯不出破绽……” “你不怕他再打你……” 兄弟俩渐行渐远,叶桢看向谢霆舟,眼神似在说,“他们怀疑你了。” 谢霆舟抿唇一笑,“不怕。” 殷九娘已经在给他想法子,让面具下水不露馅了。 皇后凤仪宫外不少禁军把守,他们刚虽没听清里头究竟说了什么,但以他对帝后的了解,他们对他的试探,约莫就是下水之类。 叶桢见谢霆舟有成算,也稍稍安了心。 随后,跟着谢霆舟进了凤仪宫的偏殿,大长公主被安置在这里。 一粒药丸弹进去,殿中宫人纷纷倒地,谢霆舟和叶桢闪身入内。 床单一裹,两人将昏迷的老公主带出了凤仪宫。 谢霆舟本就对皇宫熟悉无比,进武德司后更是借职位之便了解宫中布防。 两人顺利将老公主带出皇宫,直接藏在了城西不起眼的杂货铺里。 这铺子是谢霆舟在京城的眼线,两人默契决定先将老公主丢这吃点苦头,之后问话就容易些。 一晚上干了不少大事,眼下天还没亮,叶桢戳了戳谢霆舟的胳膊,“下一站,将军府?” 她先前就好奇,叶晚棠怎还有人手派去刺杀射姑。 若她推测为真,那面具男子喜夺太子的东西,而太子这些年都不在京城,面具男子应会趁机对叶晚棠下手。 再看梦中两人熟稔,说不得这个时候,两人已经勾搭上了。 那刺杀射姑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面具男子派出去的。 叶桢想去将军府走一趟,看看能否找到面具男子的线索。 第189章 劫空将军府 叶晚棠不知叶桢正在来将军府的路上,她窝在男人怀里。 “你打算什么时候引宁王过来?” 她出不去,只能宁王来将军府了。 男人捏了捏她,嗤笑,“先前还宁死不屈的,现在就等不急了?” 叶晚棠捶他,“我还不是为了你的大业,再说你在屋里关几日试试,看看会不会想出去。” 她都被关得长毛了。 再不出去,京城都该忘记她叶晚棠的存在了。 男人垂眸肆意打量叶晚棠的身体,“知道你闷,我最近不是日日来陪你么?” 叶晚棠察觉男人的轻浮,蹙了蹙眉。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眼前人变了。 以前他浪荡名声在外,但两人私下亲密时,他却是沉闷又带着矜贵,却从不留夜的。 欲念也没现在强烈,可最近这些时日,男人几乎夜夜都来,好似对她很有新鲜感,怎么都不够。 “你最近可是遇上什么开心事了?” 她试探。 男子笑意微敛,抬起叶晚棠的下巴,探究她神情,“怎的会这样问?可是我近日过于热情,叫你不喜了?” “怎么会不喜。” 叶晚棠不愿叫他看出自己的怀疑,“我只是有些患得患失,害怕往后你对我没这么好。” 她忙转移话题,“对了,我父亲可有消息了?” 男人凝视着她,“暂无,据我所知,周边几个国家掌权者没有姓时的。” “我母亲年少时曾渡海去过别的国家,会不会是海的另一边?” 怕男子不尽心,她诱哄,“我母亲担心他抢走我,故而隐瞒我的出生。 我母亲的本事你是知道的,连我母亲都觉不是他对手,可见他实力雄厚。 若有他给你做后台,我再联络母亲昔日旧部,你定会心想事成。” “可你如何确定,他一定会认你?” 叶晚棠信心满满,“他不知我母亲女儿身,情难自控下,都愿意接受自己喜欢一个男子。 若知道我母亲是女子,还为他生了个女儿,他怎可能不认我?” 这些时日她可是好好研究了那日志的。 男子沉默几息,轻笑,“放心,事关岳丈大人,我绝不敢懈怠。 不过,远洋出海寻人,费用不低,你也知我底下养了不少人都需要钱财,朝中关系更是需要钱财开路……” 叶晚棠听懂他话里的意思,“钱财方面你放心。” 叶惊鸿当年可是挣下不小家业,尤其攻进苍狼国时,得了她这辈子都挥霍不尽的财富。 朝廷赏赐的产业,这些年也在射姑打理下发展良好,不过射姑中毒后,她不放心旁人,便将大部分产业卖了换做金银,囤在了库房里。 将军府不缺钱财。 何况,等她坐上后位,整个国库都有她一半,叶晚棠从不曾为银钱发愁。 男人眸光带笑,动手动脚,“那往后我便仰仗小晚棠了。” 没一会儿,两人便嬉闹起来,叶晚棠趁机摘了男人面具,见是自己熟悉的那张脸,心里的怀疑彻底消散。 却不知,此时叶桢两人已经入了将军府。 叶桢先去了殷九娘的院子,远远发现檀歌鬼鬼祟祟在院外盯着。 两人便绕开殷九娘的院子,直接去了叶晚棠的寝卧。 卧房无人,只有个值班婢女,正靠着门打盹。 叶桢怕惊醒她,给婢女下了点迷药,对谢霆舟无声道,“你放哨,我搜屋。” 闺阁千金,半夜不在房间,可婢女却堵着门。 果然有问题! 屋里有蹊跷。 叶桢将房内全部翻了一遍,没有找到异常,想着不能空手而归,从柜子里找了条床单,顺手将看到的银票金银珠宝全部打包。 谢霆舟回到东宫要掌权,钱财不能少,叶晚棠的东西本就是她的,不拿白不拿。 将屋里值钱好带走的东西搜刮干净,叶桢立在屋中再次梭巡这房间。 有师父在府中盯梢,叶晚棠还敢半夜不在屋里,檀歌也不睡觉,盯着师父动向,显然是给叶晚棠放风。 叶桢很笃定,叶晚棠这屋里有能让她及时回来的暗门。 她再次寻了一遍,没找到机关,却找到了叶晚棠藏起来的日志。 翻了翻,叶桢认出这是母亲的笔迹,来不及细看,先收进怀中,拉着谢霆舟出了寝卧。 同他低声嘀咕一番,“……你先把这些东西带出去,我在这盯着,回来时你在檀歌面前晃一晃。” 既然机关不在屋里,那就在外头。 可院子这么大,找到天明都未必能找得到,不如惊动檀歌,让檀歌演示给她看。 谢霆舟明白叶桢意思,叮嘱她小心,便背着巨大的包裹出了将军府。 檀歌坐在暗处打着哈欠。 小姐今晚又要见那男子,担心殷九娘又半夜去屋里找人,便让她盯着殷九娘,发现异常好及时通知她。 可殷九娘功力深厚,她不敢靠近,只敢在她院外远远盯着。 酷暑的天气,夜里不止热,还蚊虫多,檀歌心里不由生出埋怨。 自己将军府一等丫鬟居然要做这种下等活,回头定要给小姐好好诉诉苦,让小姐再多打赏她一些。 想到小姐的那些珍宝首饰,檀歌眼里露出贪婪的光,想象着自己将来也能如叶晚棠那般珠光宝翠,享受荣华富贵。 心里的怨气都没那么重了,就期待天快些亮,等小姐出来了,她也好去睡觉。 刚想到睡觉,眼前一道黑影掠过,檀歌猛然惊醒。 有人! 檀歌第一反应,是殷九娘半夜又去盯梢叶晚棠了。 她忙朝叶晚棠的院子跑。 在她身后,谢霆舟示意扶光去找殷九娘,又让邢泽带着一群人往库房而去。 叶桢刚问他可有法子悄无声息劫空将军府。 谢霆舟必须有法子。 这将军府的一草一木都是属于叶桢的,留在叶晚棠手里,说不得还会被她拿来贴补别的男人。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全部带走。 密室里,叶晚棠正在兴头上,突然听到暗道口传来的铃铛声。 这铃铛是系在入口暗门上的,只有打开暗门时,铃铛才会响。 而整个将军府,除了她就只有檀歌知道机关在哪。 叶晚棠忙推开男子,“是檀歌在提醒我,定是那殷九娘又去我房中了。” 她得赶紧上去。 男人被扰了兴致,眼底闪现一抹杀意,“那人留不得了。” 第190章 找到密室 “殷九娘武功好,杀她不容易。” 叶晚棠一边穿衣,一边抱怨,“宁王的事你抓紧,等我得了自由,成了宁王妃,再来对付她。” 男人不以为意,“她身手再好也是人,是人就得吃喝,你若舍得陪进去几个下人,怎可能弄不死她。” 叶晚棠想想在理,一边往密道走,一边应男子,“我先上去,晚间再说。” 男子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忙也勾起自己的衣裳,穿好后也从另一道暗门离开。 匆忙间,纵情时摘掉的狐狸面具被遗落在床底下。 “怎么回事?” 叶晚棠回到床上后,并未发现殷九娘,便问檀歌。 檀歌也茫然。 “奴婢在她院外守着,似看到一道黑影,担心是她又来了,就忙跑来通知您。” 可到了院子,她并未察觉其他异样。 叶晚棠望向倚着门打盹的婢女,让婢女守在这里是做给殷九娘看的。 但她又不想婢女察觉她的事情,因而给她下了点药,眼下婢女依旧昏睡…… “你看见黑影往这里来了?” 檀歌摇了摇头。 她是被上次殷九娘突然出现惊到了,下意识觉得那黑影就是殷九娘来找小姐的。 叶晚棠心里骂了句蠢货,将昏睡的婢女踢开,打开门出了屋。 见院中静悄悄的,巡逻的两个护卫如常从院门走过,不见慌乱。 又去了假山后,见机关也没有动过的痕迹,心里稍稍安了些。 训斥檀歌,“往后不可鲁莽。” 府中防卫虽不如从前,但也不至于来了人都没反应,何况还有个殷九娘在呢。 若真有贼子入府,殷九娘就先发现了。 但也不排除来人是和殷九娘一伙的,甚至刚刚的确是殷九娘过来了。 她喊住两个巡逻护卫,“随我去殷前辈处看看。” 得去殷九娘的房间看看,她才能彻底安心。 推开殷九娘的房门,见殷九娘正起身看着自己,像是刚刚被她惊醒。 叶晚棠彻底踏实了,府中没外人,否则殷九娘不可能还睡得好。 刚刚应是檀歌看错了。 “殷前辈,晚棠刚刚梦见你出事了,不放心,忙过来看看。” 她给自己半夜出现,找了个借口。 殷九娘一脸嫌弃,“巧了,我也做了个梦,梦见你死了,死的很惨,千刀万剐的真可怜。” 叶晚棠,“……” 真是个讨人嫌的老女人。 既然确定府中无事,她也懒得和殷九娘多说了,“殷前辈无事,我就放心了,那便不打搅你睡觉了。” 殷九娘却道,“都已经打搅了,不如坐下聊几句。” 扶光可是让她拖住叶晚棠的,这送上门来的怎能轻易让她离开。 “我虽讨厌你,但你是惊鸿的女儿,如今混成了二十还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看在惊鸿面上,我也不能不管你。 我瞧着京城好男儿不少,你告诉我,你可有看得上的。 若对方也愿意,我便求到皇帝跟前,让他给你们赐婚,这样我对惊鸿也有交代了。” 叶晚棠很怀疑,殷九娘怎会好心管她的婚事,是不是察觉了什么,故意试探自己? 她推说自己满心只有太子,从前不曾看过旁人。 “那就从现在开始,你好好看看其他男子,半年内我必须将你婚事敲定。” 殷九娘态度坚决,大有一副不嫁她就不罢休的架势。 叶晚棠怀疑,殷九娘有所图谋,应付道,“殷前辈说笑了,托你们师徒的福,我如今不得外出,如何能相看别的男子?” “那是你自己犯错在先,怎能怪别人。” 殷九娘说教,但又叹口气,“不过你说的也是,你这禁足一年,回头想成婚更难了。 要不我明日去求求陛下,就说带你去庙里为惊鸿祈福超度,你趁机相看相看?” “陛下会听你的?” 自由让叶晚棠来了兴致。 若真能去庙里,要见到宁王比在府上容易多了。 殷九娘有些得意,“总得试试,不过你先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我好替你寻摸。” 殷九娘顺势拉着她絮叨。 另一边,谢霆舟跟着叶桢到了假山机关处,一人转动开关,一人用内力镇住铃铛,以免里头的人还没离开,被惊动。 只是等他们到时,男子早已离开。 但房中漪糜的味道还没散,说明叶晚棠刚刚在这里与男子私会过。 “不是两位王爷?” 叶桢拧眉。 两位王爷今晚都在各自府上,还被谢霆舟打成了猪头,总不能还有兴致来和叶晚棠私会。 谢霆舟留意到床底下的狐狸面具,捡了起来。 “这是几年前的灯会,皇帝允皇家众人出宫与民同乐,我在小摊上买的。” 他指着面具后的一道划痕,“因背后有瑕疵,无人看中。” 被他买下带回了宫,他突生变故离京,所有东西都留在了东宫。 这面具并不值钱,能进东宫拿走他东西的人,身份必然尊重,却连他这再寻常不过的面具都要占为己有。 可见叶桢推测八九不离十。 此人嫉妒他。 而他先前谨慎,不愿叫人抓到把柄,喜怒都极少表露,喜好更是,知道他喜欢收藏狐狸面具的不多。 谢霆舟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凝眸看向两道暗门,心里估测暗门后密道的通向。 叶晚棠能及时回到房间,说明其中一条是通向她的房间,她的房间已经翻找过,没有再回去的必要。 因而谢霆舟带着叶桢走了另一条通道。 通道不短,为了照明,墙上还装了夜明珠,叶桢直接用匕首将夜明珠给抠了下来。 叶晚棠这败家玩意儿,为了私会男人,真舍得下本钱。 这可都是她母亲用命换来的。 谢霆舟想着仓库里的扫荡大军,的确不能再给叶晚棠留下值钱的东西,免得她日子过太舒坦。 也动了手。 夜明珠本就镶嵌得不深,又有谢霆舟帮忙,两人几乎没怎么耽搁的一路到了通道口。 看着头顶的圆形出口,两人对视一眼,谢霆舟跃上去的同时,叶桢手中暗器也蓄势待发。 以防上头有人偷袭谢霆舟时,她能及时出手护他。 但一切很顺利。 谢霆舟上去后,叶桢也跃了上去。 让叶桢惊讶的是,出口竟也是蔺王府的后院,只不过不是谢霆舟挖的那个院子。 “这出口往下不低,说明那人也有武功,并非文弱书生。” 叶桢又梳理出了一条线索。 就是不知这蔺王爷知不知道。 第191章 私情曝光 谢霆舟想到心中猜测,看了眼天色,“走吧,我先送你回去,稍后你还得去将军府接师父。” 叶桢会心一笑。 知道叶晚棠和面具男子扯上了,今日他们又搜刮了将军府。 她担心叶晚棠狗急跳墙,对师父不利,的确生出让师父去侯府的心思,话还没说,谢霆舟就先看出来了。 两人回了侯府,谢霆舟换上侯府世子的装扮,于府中等消息。 天亮蒙亮时,邢泽回来,“主子,库房能搬的都搬走了,收获不小,光金子就有二十多箱。” 还有十几箱银子和无数珍宝,没想到叶晚棠这么富裕。 但这么多东西就弄那么几个废物护着,也是个没脑子的。 谢霆舟叮嘱,“东西藏好。” 这些都是叶桢的,往后都是要还给叶桢的。 “主子放心,兄弟们也撤了,我哥在等殷前辈。” 谢霆舟起身,“走吧,上朝去。” 他也得出现了。 将军府里。 在殷九娘给叶晚棠画饼画得实在无饼可画时,她终于收到了扶光的信号。 可以撤了! 往嘴里丢了个血囊,一把推开叶晚棠,“你对我做了什么?” 叶晚棠正听殷九娘说话呢,突然被推得摔倒在地。 疼得她火气上来,还没开口骂,就见殷九娘朝她喷出一口血来。 叶晚棠被喷了一脸,惊叫出声。 殷九娘扶着心口,指着叶晚棠,“你对我下毒? 我就说你怎的大半夜不睡觉,跑来我房间看我,原来竟是要害死我。” 她踉跄着往外跑,嘴里喊着,“叶晚棠,亏老娘念在你是惊鸿女儿的份上,为你筹谋婚事,你个狼心狗肺,人面兽心的玩意儿……咳咳咳……” 又是咳出一口血。 叶晚棠也被吓了一跳,事情发生太快,她甚至都没闹明白怎么回事。 但她知道,不能让殷九娘这样叫嚷着跑出去。 “来人,快,扶住殷前辈。” 话外音,抓住她,别让她跑出去。 叶晚棠突然想起男人的话,她怀疑可能是男人对殷九娘下了手。 可除了檀歌,只有殷九娘院子的几个下人,不见一个护卫出现。 叶晚棠又喊了几句,依旧无人应和。 檀歌也意识到不对劲了,忙跑去查看,一看吓一跳,下人们东倒西歪都睡得香甜。 等殷九娘跑到将军府大门口时,库房被搬空的消息,也传到了叶晚棠耳中。 “什么意思?” 她问被冷水泼醒的护卫,“什么叫仓库没了?” 护卫擦了擦额上冷汗,“昨夜有盗贼潜入,小弟们被迷晕了,他们将库房搬空了。” 叶晚棠眼前一黑。 她的金子,她的钱财都没了? 都……被搬空了? 旋即想到檀歌昨晚的发现,她疯了似的朝自己的院子跑。 值夜的婢女还在睡,她放银票珍宝的地方,全没了。 日志也没了。 她又跑去假山进了密道,看见原本亮如白昼的密道,如今漆黑一片。 连墙上的夜明珠都没了? 叶晚棠天都塌了,她咆哮出声,“快,给我抓住殷九娘。” 一定是殷九娘! 她说她怎么会好心跟她扯婚事呢。 当时是夜里,下人们大部分都睡了,府中有些安静也是正常,她便没多想。 可若是她从殷九娘处回来,定能察觉到不对劲。 殷九娘定是怕她发现,才故意绊住她。 她咬牙切齿,亲自往府门抓殷九娘。 被她恨得牙痒痒的殷九娘,此时正虚弱地拦住上朝官员的马车。 “救命,叶晚棠给我下毒,要杀我,劳烦大人替我去忠勇侯府喊一喊我的徒儿,让她来救我……” 殷九娘为探的事,被老公主传得人尽皆知,官员认出了她。 与忠勇侯走得也算近,官员忙让殷九娘上车,要送她去侯府。 殷九娘谢过官员好意,只说怕自己死在马车上,连累官员到时说不清。 官员闻言,忙让小厮去侯府喊人。 将军府位于天街,是许多官员入宫的必经之路,没一会儿,路上便堵了不少官员。 而报信的小厮,没走多远就遇到去上朝的忠勇侯和谢霆舟。 得知殷九娘出事,忠勇侯忙让陈青去通知叶桢,谢霆舟扶着殷九娘坐下,给她把脉,“是中毒。” 旋即往她嘴里塞了粒丸药。 忠勇侯已听别的官员说明情况,一点没怀疑,心头狂怒。 “心思如此恶毒,丝毫无悔过之心,今日本侯要替惊鸿好好教训教训这混账。” “算了,到底是惊鸿的女儿。” 殷九娘撑着身子,艰难阻拦,“她也不会承认的。” 叶晚棠刚赶来,就听到两人对话,心里也气,在门内大喊,“她撒谎,我根本没给她下毒,反倒是她带着人洗劫了将军府。” 殷九娘无奈苦笑,“我知道我以长辈身份自居,住在府上遭你嫌弃。 可那是因为你是惊鸿的女儿,我不忍看你长歪,想教导一二,从不曾惦记你的家产,你何须对我下毒,还如此污蔑。 昨晚你半夜跑来我房中,我不曾离开你的视线,如何带人盗窃?” “你自是有你的帮手,殷九娘,将我府上钱财还回来,否则……” “否则你要如何?” 叶桢飞身过来,先是检查了殷九娘,确定她用的是血囊,没有受伤,低声同她说了句什么,便转身走向叶晚棠,抬手就是两耳光。 “师父用心教导你做人,你却要害她性命,我打死你个没有良心的。” 叶晚棠自不肯承认,叫嚷着是叶桢师父合伙盗取她的家产。 “既你不肯承认,那就报官。” 叶桢拉她的胳膊,叶晚棠挣扎间,衣裳松开,整个肩头被露了出来。 夏季天亮得早,众人清楚看见她肩头清晰红痕,注重礼节如忠勇侯的忙背过身去,也有官员意味深长的看着叶晚棠。 一个被禁足的闺阁千金,身上却有男人留下的暧昧痕迹,这足够他们遐想许多。 殷九娘似现在才反应过来,“怪不得你要对我下手,原是我在府中碍你的眼了,这次我便看在你母亲面上放过你,再有下次,我定揪你报官。” 师徒俩都提报官,再看叶晚棠那样,众人对殷九娘中毒一事更是深信不疑。 叶桢又是一巴掌,“原是自己不检点,弄丢了家产,竟还想污蔑到我和师父头上,若不是师父为你求情,今日我非和你拉扯到底。” 之后,她朝官员道谢后,便扶着殷九娘佯装气鼓鼓离开了。 叶桢从没想过拿女子名节做文章,可叶晚棠自己不检点,便也怪不得她。 被害人不报官,外人也不会去深究殷九娘中毒真假,而叶晚棠没想过殷九娘是假中毒。 因而她只让下人去官府报了府中失窃一事,但因为没有任何证据,官府也只说查到再通知她。 外头却传出了两个版本的流言,有的说叶晚棠禁足期间,私会情郎,被情郎哄骗了所有家产。 有的说叶晚棠担心殷九娘和她抢家产,同情郎一起合伙转移家产,还想杀殷九娘灭口,但人家身手好,逃了出来,叶晚棠便污蔑人家盗窃。 叶晚棠气的哭肿了眼睛,给皇后写了好几封信,想请皇后给她公道,但皇后也无暇理她。 因为老公主被偷了,皇后正四处派人找老公主。 寻了两日无果后,皇后将谢霆舟叫到了跟前…… 第192章 母子话当年 “霆舟,和义大长公主失踪了。” 皇后眼眸紧紧落在谢霆舟脸上。 谢霆舟佯装惊讶,“怎会失踪?” “宫人被迷晕,早间醒来便发现人不见了,本宫寻了两日无果,今日召你来,便想让你尽快秘密将人找回。” 老公主虽声望不及从前,但她当年和亲真相涉及仁昭帝并未公开,纵然她最近犯了不少糊涂,从前功绩还在。 若有人再拿仁昭帝遗言说事,恐会对皇家不利。 她这个照顾老公主的皇后,也有推卸不掉的责任。 皇后叹了口气,“霆舟,以你对太子的了解,你觉得此事有没有可能是他所为?” “娘娘为何疑心是太子?” 谢霆舟反问,“有没有可能是大长公主的部下?” 他可没忘老公主替康乐扛下刺客一事,老公主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会主动替康乐背锅,可见两人私下有交易。 再联想康乐的野心,谢霆舟不难猜到老公主是想扶持康乐。 既如此,她又怎会真正交出全部势力? 帝后定也是想到这些,才留下俩公主的性命做诱饵,可皇后还是疑上了太子。 虽然她疑心得对。 叶桢第三次入梦的内容,让谢霆舟决心探一探皇后对太子的态度。 故而如此发问。 皇后今日叫谢霆舟过来,亦有试探之意,“大长公主失踪那晚,太子打了宁王和云王。 而老公主失踪,本宫和陛下都会惹上麻烦,那孩子记恨我们。” 这话让谢霆舟心脏有阵阵发紧的痛意。 他恨皇后吗? 恨的。 可这些年他都不曾对皇后他们下手,并非他没有能力。 是他不愿看到皇家再起波折,引起天下动荡,是他内心深处对那份生养之恩的仁慈。 但皇后却认为这是他的报复。 谢霆舟深敛情绪,“娘娘的意思是老公主失踪,是殿下对娘娘的报复,那娘娘恨太子么?” 皇后对他已有怀疑,他不如索性问个明白,反正他不承认,皇后也不可能拔了他脸皮去求证。 皇后忙道,“我是我的儿子,我怎会记恨他?” “可殿下当年逃亡到边境时,曾亲口告知我,他心口的那一箭乃娘娘亲手所赐。” 谢霆舟抬眸凝视皇后,一字一顿道,“殿下一路被追杀,奄奄一息,浑身无一处好皮。 他说是孝道杀死了他,且不会放过他,他不愿连累侯府,故而离开。 娘娘,东宫几百条人命皆为护殿下而死,娘娘赐他三更天剧毒更是让殿下的心坠入地狱。 若是殿下有心报复,决不会等到今日,亦不会如此草率。” “你这话是何意?” 皇后脸色刷的惨白。 她几时置太子于死地了?那一箭竟是射向了太子心口吗? 可护卫头领分明回禀,太子只是伤了手腕,并无大碍,但因憎恨她和陛下才叛逃出京。 谢霆舟却没回她,自顾道,“听家父说,陛下和娘娘让他半年内寻回殿下。 微臣斗胆,请娘娘看在殿下多年尽孝的份上,放过他。” 后头他说了什么,皇后听不见了,她再次发问,“你说太子亲口告诉你,是本宫要置他于死地?” 谢霆舟留意她的每一个表情,“不是娘娘吗?” “本宫怎么会派人杀他?” 皇后再无先前端庄,她脚步虚浮的走到谢霆舟面前,“他是本宫十月怀胎,费心保下的孩子,是本宫寄予厚望的长子,他怎么会认为本宫要害他?” 谢霆舟不语。 皇后似想到什么,忙转身去了内寝,没一会儿,她亲手端着一个匣子出来。 “本宫当年得了两颗三更天,一颗本宫赐给了本宫生父,因他企图用天花谋太子性命。 本宫是女儿,更是母亲,谁要本宫儿子的性命都不行,包括本宫的父亲。 为了儿子,本宫连自己的父亲都能除去,又怎会给自己的儿子下毒?” 她再顾不得皇后仪态,只想向谢霆舟证明,自己无害太子之心。 “最后一粒三更天一直被本宫锁在柜子里,这些年从不曾离开过凤仪宫。 当年本宫射击他,也是想阻止他犯错,本宫瞄准的是他的手,并非心口,这里头定然是有什么误会。” 她极力解释。 若眼前人就是太子,她希望他们母子能就此说清,解除误会。 若眼前人不是,她也希望他能替他转告给太子,好让他早些回家。 谢霆舟看着匣子里的药丸,的确是三更天。 可当初护卫头领手里的也是三更天,但被他毁掉了。 所以皇后手里的这颗,并非护卫头领逼着他服下的那颗。 当年是皇后亲口告诉他,这世间只有两粒三更天。 她之所以还留下,是因协助先皇炼制此丹药的天师,曾放言若身中剧毒,可用三更天以毒攻毒,或能捡回一条性命。 皇后便将此药留了下来。 眼下看来,这世间并非只有两粒三更天。 要么皇后骗了他,要么是皇后自己也情报有误,还有别的人从先皇手中拿到了三更天。 谢霆舟根据皇后的神情判断,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而所有可疑人中,能从先皇手中拿到此药的,除了大长公主,就是先皇的胞妹,他的亲姑姑康乐公主。 “娘娘,微臣当年看到的殿下,的确是心口中箭。 若非殿下心脏位置较常人略有偏移,娘娘的那一箭已是要了殿下的性命了。” 谢霆舟面色依旧平静,“且殿下逃到边境时,身边只有一群半大的孩子护着。 其余人皆被武德司指挥使和凤仪宫护卫头领带去的人所杀。 他们两人,一人有娘娘的令牌,一人拿着娘娘的三更天,娘娘要殿下如何敢回宫?” 谢霆舟刻意再次提到东宫所有人被杀,皇后这次也终于留意到这话。 震惊道,“孟同和也没了?” 那是太子身边最得力的人。 谢霆舟看她神情,已然确定了什么。 当年刺杀他的那些人,的确不是皇后所派,否则皇后不会不知道孟同和已经死了。 那晚他刻意让叶桢扮作孟同和出现,也有试探之意。 谢霆舟摇了摇头,“微臣不曾见过孟统领,听殿下说,他们都是为护他而死。” 虽确定那些事非皇后所为,但凡事无绝对,他们母子分开多年,谢霆舟无法肯定,皇后日后不会责怪侯府隐瞒。 因而他暂不打算暴露自己太子身份,能说的也就这些。 皇后再问别的,他只当不知。 在凤仪宫又呆了片刻,谢霆舟以找老公主为由,离了宫。 他一走,皇后就让人将皇帝请了来,将谢霆舟所言告知了皇帝。 “我还是太子妃时,李默便跟在我身边,多年忠心耿耿,我怎么都没想到,他竟会背着我追杀太子。 怪不得昭儿不肯回家,不顾危险,白日闯宫也要杀了李默,都是我愚笨。” 李默是凤仪宫护卫头领。 皇后红着眼,“我都不敢想,昭儿这些年在外头吃了多少苦,谢霆舟说他身边都只剩些半大的孩子。” 一群孩子啊,如何能护好太子。 皇帝听了亦凝重了脸。 李默多次为皇后豁出性命,乃皇后亲信,而武德司指挥使亦是他提拔出来的。 两人亲信皆背叛,他这皇帝做得属实无能,做父亲更是失责。 第193章 太子身世 皇帝一时间还想到了许多。 “你箭术不差,既瞄准了他的手,又怎会射进他的心口?” 他同皇后道,“还有那天气也有问题,朕记得清楚,当时钦天监呈报的明明是晴天,到了那边却是大雾。” 事后,钦天监监正主动过来认罪,说自己能耐不济,测错了天气,自请辞去钦天监监正一职。 皇后也想到了这个,“钦天监监正有问题,那人当年请辞后便云游去了,这些年再不曾在京城出现……” 想着想着,皇后后背一阵发寒。 凤仪宫护卫统领,武德司指挥使,钦天监监正,若他们都被人收买,亦或者从一开始他们就另有主子。 秋猎本就是场离间皇帝和太子的阴谋…… “那要杀你的也不是昭儿,是我们误会他了。” 皇后声音带着颤,紧紧抓着皇帝的手,“儿子没有要杀你,我却朝他射了箭,将他一人丢在猎场,丢给了李默那些居心叵测的贼子……” 她突然朝自己用力打了一巴掌,“我不配做他的母亲。” 怪不得儿子不回家,怪不得儿子说是孝道置他于死地。 先是被冤枉,后又被遗弃,之后更是无数追杀,她的昭儿该多难受啊。 偏她愚蠢,轻信了李默等人,以为当真是儿子和他置气,才不愿回京。 可笑她还自诩知道儿子早早在外培养了人手,这些年定然过得不错。 皇后闭着眼,紧紧咬着唇,她该如何弥补。 皇帝忙抓住她的手,不忍她再打自己,“有心算无心,要怪也怪不得你,是我为君无智,为父无能。” “不,怨不得你,你本也是为了我们母子,逼着自己坐上这个位置。 你身后无依仗,先皇又留了那么多烂摊子,你为我们母子做的已经够多,够好。 真正有错的是我,我不该屈从父亲答应嫁给先皇,更不该在嫁给先皇后再连累你,还连累了孩子……” 她突然睁眼,哀求地看着皇帝,“公开昭儿的身世吧? 先皇遗腹子的身世让他背负了太多,我想让他知道你才是他的父亲。 想让他知道,你从未嫌弃过他,他自小就渴望有个正常的家,我们给他一个正常的家,或许这样他就会回来了。” “不可,那样世人如何看你,又如何看他。” 皇帝拒绝得很坚定。 “我不在乎了,在世人眼中我嫁给小叔子,早就是个寡廉鲜耻的女人。 这些年,是我自私,是我害怕被人嘲笑,才不敢告诉他真相,是我对不住他。 可眼下我只想要我的儿子出现,想告诉他,他的母亲没有要杀他,没有要抛弃他。” 看着失去冷静的皇后,皇帝无奈,“你何须往自己身上揽责任,你心里很清楚,不告诉他真相是为他好。 他是你做先皇后时与我怀上的孩子,若叫世人知晓他身世,他还如何做太子,如何做未来的君王。” “可那是先皇给你我下药,他想利用我除掉你,昭儿是无辜的。” “世人不会管那些的,无论有怎样的内情,他们都只会带着最恶意的目光去看昭儿。 你忘了那些虎视眈眈盯着他的人了吗?一旦他身世暴露,丢的不只是储君之位,还有可能是命。” 皇帝知道如何让皇后恢复理智,“比起被人骂奸生子,我宁愿他做我的继子,宁愿他将我视为杀父仇人。 皇后,眼下我们要做的,是揪出幕后真凶,否则,他只怕还会被伤害。” 听到太子还有危险,皇后果然渐渐冷静下来。 皇帝这才继续道,“你还记得我当年为何要组织那场秋猎?” 记得。 因为他们察觉有人接近太子,想挑唆太子找皇帝报杀父之仇。 挑唆之人被他们秘密处置,但帝后担心太子心思动摇,便想着借秋猎与太子交心,隐晦告知他身世。 可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太子手中弓箭朝便皇帝命门射去。 有太子被挑唆怂恿的前提在,帝后才没怀疑那个要弑君的‘太子’,并非真正的太子。 “所以,从挑唆开始,我们就已经走进了对方的阴谋。” 皇帝点头。 既然这一切都是对方策划,那太子秋猎弑君,甚至太子的身世,对方都知道。 无论他爆出哪一条,于太子都是灭顶之灾。 皇后起身,眉目带着戾气,“决不能再让昭儿受到伤害。” “是,所以我们不能冲动,在揪出幕后真凶前,得弱化太子的存在。” 一旦他们表现得在意太子,对方极有可能就会出来抹黑太子。 “我会透露有重立储君之意,你也可开始为老二老三择妃,届时那些人的心思都会放在他们兄弟身上。” 兄弟俩年纪都不小了,也该替他们的兄长分担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皇后担忧,“让他们兄弟争储,会不会一发不可收拾。” 纵然他们兄弟不争,底下官员也会拥护他们相争,储君之争有多残酷,皇后经历过。 哪一个孩子受伤害她都会难受。 “因不能告知太子身世,我们觉得愧疚,故而给他太子之位以作弥补。 剥夺老二老三公平竞争的权利,亦觉亏欠,便想着多给他们父母关爱。” 皇帝沉声,“为人父母,我们想着公平,可这世间到底没有公平,尤其是皇家。” 或许,一开始,就是他们夫妇天真了。 兄弟仨对父母安排毫不知情,谢霆舟还没出宫,又被两弟弟拦住了。 宫廷不缺好医好药,两人脸上已消肿,但青紫还在,本该躲在府中维持皇子威严。 但宁王实在憋不下这口气,撺掇着云王出来了,他们得继续盯着谢霆舟。 想快点找到太子,将他也揍成猪头。 他的心思赤果果写在脸上,谢霆舟微微勾唇,“刚听皇后娘娘说了两位殿下的事,微臣实在愧疚。” 宁王听了他这话,叫喊,“果然是你搞的鬼……” 话还没喊完,就听谢霆舟继续道,“若知道两位殿下夜里要挨揍,白日微臣就该手下留情的。 这样两位殿下也不至于虚脱得毫无招架之力,被打成这样。” 宁王气得要死,伸手就要去扒拉谢霆舟的面具。 被云王阻拦了,云王眼神传递消息,“你这样会打草惊蛇的。” 宁王只得默默收回了手,问谢霆舟,“你去哪?” 谢霆舟只当看不见两人眉眼官司,“大长公主丢了,娘娘让微臣去找人。” 宁王最粘皇后,就是被揍成了猪头,也是日日进宫给皇后请安的,老公主不见的事他是知道的。 他对云王没秘密,他知道等于云王知道。 兄弟俩正愁没借口跟着谢霆舟,宁王眸色一亮,“替父皇母后分忧,是本王的责任,我们帮你一起找。” 宁王觉得这个理由非常好,自己很机智,暗暗在身后朝云王给自己点了个赞。 可等他跟着谢霆舟到了春风楼时,整个傻眼了。 “你到青楼来找老公主?她那么老了,难不成还没偷来卖到青楼?” 谢霆舟眸光落在一红衣男子身上,搭上两人肩膀,揽着两人往里走,“微臣探到这青楼乃大长公主的产业……” 余下的不必他说,云王接了,“若是老公主的人进宫带走了她,或许就藏在这楼里。” 谢霆舟笑而不语。 老公主还在他的杂货铺饿着呢,等他问明情况,自会送回皇宫。 他今日来这,可不是为了老公主。 宁王不知自己被利用,也看见了红衣男子,兴奋喊道,“小皇叔!” 第194章 为你豁出这条命 将军府。 叶晚棠趴在王氏怀里哭,“叶桢当真该死,府中钱财一定是她撺掇殷九娘偷走的。” 她恨死了。 也委屈死了。 她是想重新出现在世人视野,但不是以那样的方式。 被叶桢那一拉,她的名声全部都毁了,全京城都知道她还未出阁就有了男人。 外头的传言,她都不敢细听,偏她眼下还没了钱财。 她真是生吃了叶桢的心都有。 “往后我该怎么做人,还能有什么前程,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呜呜呜……” 到底是自己女儿,王氏虽气上次被赶出去时,叶晚棠的冷漠,可见她哭得这样伤心,还是忍不住心疼。 “胡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听说你给宫里去了信,宫里怎么说?” 提到这个,叶晚棠更气了,“宫里没反应,衙门只说在查,这群狗眼看人低的,他们都是见我如今失势,才如此待我,那可是母亲留给我的家产,那么多,竟全被偷了……” 将军府有多富裕,王氏是知道的,现在都没了,她也肉疼。 但叶晚棠一直哭,她只得先安抚女儿,待叶晚棠哭声稍稍止住后,她低声问她,“那男子是谁?他是不是能助你?” 她是了解叶晚棠的,若对方身份普通,她不会轻易与之牵扯的。 女儿的目标一直明确,掌权做人上人,男人只是她的踏脚石,王氏很支持女儿的想法。 只要有了权力,还会缺钱财吗? 一旁的檀歌忙竖起耳朵,却听得叶晚棠道,“檀歌,你出去守着。” 檀歌只得不情不愿地出去,王氏看出端倪,蹙眉,“这是个不老实的?” 叶晚棠眼泪又落了下来,趴在王氏肩头,低声哭道,“娘,女儿太难了,您要帮帮我。” 她许久没这样叫过自己了。 王氏欣慰的同时又莫名觉得不安。 叶晚棠便哭着在她耳边,将叶正卿给她日志的事说了。 “只要找到时晏,女儿就有母仪天下的机会,您余生就有享之不尽的富贵。 可眼下女儿无人可用,您刚也瞧见了,连贴身婢女都是个天天想着爬床的,只能请那人帮我。 女儿允诺给他钱财,若失信女儿担心他不尽心,也会坏了形象。 殷九娘如今走了,女儿再不会让她进府,您和爹搬回来好不好?” 王氏震惊,叶正卿没有和她提过时晏这个人,他竟瞒着她这样大的事。 同时她也明白叶晚棠的话外音,让他们搬回将军府,为叶晚棠提供钱财。 若是从前,王氏定然欣喜,可现在她迟疑了,“晚棠,你连清白都给他了,让他帮忙寻个人不是应该的吗,怎的还需要给钱?” 她不愿拿出自己的私房,那是她余生的保障。 这是叶晚棠没想到的,她以为只要说出时晏身份,王氏必定支持。 毕竟这些年王氏在她身上捞了不少好处,也盼着她出息。 “娘,许多时候男人比女人更现实,若女儿不再有价值,事事攀附男人,男人的心是会变的。” 她一品将军府嫡女,有自己的矜贵,不愿在钱财上对男人折腰,显出自己的落魄。 相较之下,她宁愿哄王氏,“艰难只是一时的,只要您出钱找到时晏,一切都迎刃而解了,到时候女儿加倍还您。 娘,女儿现在正是艰难的时候,您忍心丢下女儿不管吗?” 若不能从王氏这里拿到钱,那她刚刚岂不是白哭一场。 叶晚棠心里对王氏表现很不满,但她眼下的确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露出可怜神情,巴巴看着王氏。 王氏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你让我回去和你爹商量商量,好么?” 她找了个借口,先离开了将军府。 王氏对女儿的怜惜,是建立在不伤害自己的利益之上。 可现在晚棠的情况实在糟糕,王氏担心叶晚棠没有翻身机会。 回去后,她没找到叶正卿。 自打他们被赶出将军府后,叶正卿每日忙忙碌碌,说是在四处找门路,王氏时常看不到他的人。 叶正卿连时晏这样大的事都瞒着她,可见他的前程规划里早就没了她。 丈夫满心只有自己的前程,女儿也想利用她,王氏心里很不安。 但叶晚棠是她唯一的孩子,叶正卿又是个没用的,往后她或许只能依靠晚棠。 可那些钱都是她这些年,好不容易攒下的,她不敢赌。 不愿出钱,也不想得罪女儿,王氏左右为难,晚饭都没了胃口。 夜里,新来的护卫钱尤进了她的房,“夫人瞧着不高兴,可是有人欺负夫人了,夫人告诉小的,小的替您出气。” 他满眸关切,逗笑了王氏。 “你一个小小护卫,能如何替我出气?” 钱尤眼里担忧更甚,脸上出现怒容,“当真有人欺负您?您有没有事,可有哪里受伤?” 他上下检查王氏。 “您告诉小的,那人是谁?小的虽只是个下人,可小的还有这条命,就是豁出这条命,小的也绝不会叫你白白受委屈。” 王氏许久没被这样维护过了,心里有些触动。 但她不能告诉钱尤真相,只含糊道,“有我不能得罪的人,想要我陪她堵上我的下半生。” “那人可是夫人心仪的男子?” 钱尤神情忐忑,眼底却有醋意,好似很担心被王氏抛弃。 王氏喜欢他为自己吃醋的样子,故意不解释,只叹,“钱尤,我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抉择。” 钱尤起身,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小的愚笨,不懂贵人们的烦恼。 不过既是要赌上夫人的下半生,夫人不妨想想自己想要的下半生是什么样的,是否容易实现?” 他打开自己提来的食盒,从里头端出一碗燕窝粥,舀起一勺吹了吹,喂到了王氏唇边。 “夫人夜间没怎么吃,小的从酒楼打包了这个,听说燕窝对女子好,夫人吃点好不好?” 王氏垂眸,“你特意去酒楼买的?” 燕窝粥她在将军府那些年吃了许多,并不稀罕。 但这碗上等燕窝粥并不便宜,钱尤一个新入府的护卫,月银不高。 “你哪里来的钱买这个?” 前两日,钱尤偷偷摸摸送给她一个金簪,花光了他所有月钱。 钱尤有些局促地放下勺子,“小的将我娘给我娶媳妇的钱用了,小的这辈子能遇上夫人,是小的几世修来的福分,不会再有娶妻想法,只想讨得夫人欢心。” 他又温柔轻哄,“夫人,这世间没有什么比您的康健更重要,饿着对身体不好,您吃一口好不好?” 王氏看着那碗燕窝粥,思量钱尤的话。 刚嫁进叶家时,她还没那么大野心,能有寻常富贵生活便好。 是看着叶惊鸿越走越高,看着叶惊鸿的孩子还没出生,便被定为皇家妇,富贵离自己那么近,近得触手可及。 叶惊鸿生产当日离京,她觉得是老天给她的机会,她换了两个孩子,之后的二十年,每天都盼着成为未来皇后的母亲。 可最近无论是她还是叶晚棠,屡屡挫败,丈夫和女儿都与自己离了心。 叫她对从前的期望丧失了信心。 钱尤问她余生想要什么样的生活,王氏很笃定,自己对富贵权势的执念依旧在。 可那需要付出她的所有,还要再度搅和进与叶桢他们的争斗中。 “夫人。” 勺子再度喂到唇边,钱尤小心翼翼甚至带着恳求的眼神,“夫人,凉了就不好吃了。” 王氏张了嘴。 她想,最近被钱尤小心呵护的日子,其实也很好。 第195章 挑 拨 王氏在钱尤的投喂下,吃完了那碗粥。 没一会儿,叶正卿的小厮过来回禀,“夫人,老爷今晚陪同僚去城外庄子喝酒了,需得明早回来,老爷让您先睡,不必等他。” 小厮替叶正卿说好话,“夫人,老爷眼下在衙门艰难,他担心被彻底排挤出外,只得先捧着上峰。 老爷说了,等他情况好转,必回来好好陪陪夫人。” 类似的话,这些日子王氏听多了,摆摆手示意小厮下去了。 叶正卿已经许久不曾碰她了,就算回来也是纯盖被子装睡。 漠视她的需求,又何尝不是感情的冷淡,还有对她这个人的否定。 夫妻多年,这种伤害似钝刀子割肉。 钱尤从屏风后出来,从背后抱住王氏,“夫人别难受,小的会誓死陪着您。” 因丈夫冷落而冰寒的心,被年轻滚烫的身子渐渐回暖。 王氏嗤笑,“谁说本夫人会难受。” 先前的确难受,可最近她不是也有了钱尤。 他年轻,健壮,比叶正卿容貌更甚,且重视在意她,愿意哄着她。 王氏如此安慰自己,任由自己沉沦。 一场欢愉过后,钱尤替她擦拭身体,将一个枕头塞进她的腰下,“夫人,小的听说腰后靠枕容易受孕……” 王氏做梦都想再生个儿子傍身,可一直不得如愿。 她怀疑是叶正卿的身体出了问题,故而和钱尤在一起后,没想过要怀上钱尤的子嗣,以免被叶正卿察觉。 没想钱尤竟自作主张,王氏眸子冷了下去,“你想做什么?” 一个下人还妄想父凭子贵? 钱尤似不敢说,迟疑许久才豁出去了。 “小的见夫人因老爷难受,便暗下跟踪了老爷,发现老爷在城东养了外室,生了两个儿子。 最大的今年十六,和叶桢的弟弟阿狸走得很近。 小的替夫人不值,夫人满心都在老爷身上,可老爷却背着夫人在外头生了别的孩子。 那叶桢对夫人薄情寡义,屡次伤害夫人,老爷却让外室子接近讨好她。 小的担心哪一日,老爷带着那外室母子和叶桢相认。 届时他们一家五口和睦,夫人您孤单无依,小的这才斗胆,想让夫人也有个自己的孩子在身边。 小的也见不得老爷如此欺负夫人,想要替夫人报复老爷。” 他似害怕,一口气说完。 王氏惊怒交加,“你说的可是真的?” 钱尤发誓,“夫人若不信,小的可带您亲自去看看。” 翌日,王氏扮作寻常妇人,跟着钱尤去了叶正卿城东的院子。 她看见一美貌妇人送两个少年出门,那两少年眉眼间都和叶正卿相似。 尤其年长的那个,和王氏战死的长子叶云横有八分相似。 无须再多打听,王氏都能确定,这两孩子就是叶正卿的。 王氏满心愤怒,恨不能立即上前撕烂了母子三人。 钱尤阻止了她,“夫人,大公子牺牲,如今老爷膝下无子。 男子在外养外室,最多被人非议几句,您闹出来,说不得老爷破罐子破摔,直接将人接回叶府。 眼下他们还和叶桢有接触,叶桢如今又是陛下亲封的昭宁郡主,万一叶桢认了他们,帮着他们认祖归宗,您这一闹岂不是正中他们下怀。 小的更担心他们亢壑一气对付您,若叶桢给外室子撑腰,让外室子记在您名下,他们就是叶家嫡子……” “休想。” 王氏接受不了这个。 “我绝不会让他们进叶家,更别想成为我的嫡子,叶桢算什么东西,她凭什么管我们家事。” 钱尤不语,只眼眸担忧地看着她。 王氏也渐渐冷静下来。 她如今没有儿子,叶正卿的确能以此为理由,要求她接纳两个外室子入府。 若是从前,她有晚棠撑腰,叶正卿还会顾忌,可眼下晚棠自身难保。 而叶桢反而成了郡主,身后又有忠勇侯府做依仗,若她帮着叶正卿…… “叶桢恨我们,还和叶正卿断了亲。” 王氏似宽慰自己。 钱尤叹气,“夫人,毕竟是亲父女,若老爷诚心同叶桢交好,他们的关系未必不能改善。 叶桢是个寡居女子,将来侯府世子娶妻,叶桢未必还能掌家,到那个时候,她也是需要有娘家兄弟的。” 顿了顿,他又道,“小的还打听到,那大的外室子学识很不错,万一他在叶桢的扶持下走上仕途,于夫人很不利。” 王氏难以接受,她不死心,跟在了两少年身后。 果然看见两少年与阿狸碰面,三人有说有笑,很是熟稔的样子。 叶桢对阿狸有多在意,王氏是知道的,当初为了阿狸那个小孽畜,叶桢可是让忠勇侯父子狠揍了他们夫妇,还与他们断了亲。 若两外室子通过阿狸与叶桢交好,叶桢未必不会心软。 王氏又想到,之前对付叶桢时,叶正卿都缩在她和晚棠身后,他甚至还在叶桢和晚棠之间左右摇摆过。 难道,那个时候叶正卿就给自己留了后路。 刚这样想,就听得钱尤道,“夫人,是叶桢来了。” 不远处,叶桢下了马车,眉眼带笑与阿狸他们三人说话,之后带着三人进了书斋。 没一会儿,三人手里皆拿了不少书本,应是叶桢给他们买的,三人齐齐同叶桢道谢。 叶桢眉眼和善,脸上始终带着笑意,看他们的眼神格外温和。 王氏看得心里格外不舒服,叶桢竟对两个外室子那般好。 同时又很担心钱尤的话成真,在看到叶桢带着三人上了酒楼后,王氏掌心都被指甲掐出了血。 “不行,决不能让叶正卿带着两个外室子与叶桢交好。” 钱尤也似没了注意,“就怕老爷将从前的恩怨都推到夫人身上,他们到底是血缘父女。 夫人或许不知,如小的和叶桢这般,自小没有父亲在身边的,格外渴望亲情。 除非,叶桢不是老爷的孩子,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血缘牵绊。” 王氏细细咀嚼钱尤的话。 叶桢的确很渴望亲情,但她本就不是叶正卿的孩子,可叶桢的真正身世决不能提。 那怎样在不暴露她身世的前提下,否定她和叶正卿的父女关系?最好连甥舅关系都否了。 王氏有些焦灼。 她得想个法子,让叶桢和世人知道,叶桢不是她和叶正卿的女儿。 可有什么法子呢,王氏陷入沉思。 茶楼上,叶桢临窗看着王氏的马车远去,微微勾了勾唇。 她起身同两位外室子道,“我家阿狸不小心弄坏了两位的书籍,实在抱歉。” 又同阿狸道,“虽给两位买了新的书本,但到底还是你莽撞。 阿姐还有事先走,你便留下陪两位公子用膳,稍后务必亲自送两位公子回去……” 两位外室子早已知晓叶桢的身份,本就有心结交,自是一番客套。 叶桢从酒楼出来后,便让马车驶进了一条暗巷,再出来,便是一副道士装扮。 手中拂尘一扬,叶桢往城门方向而去。 待看到叶正卿的马车进城时,她大步走到马车旁,嘴里嘀咕,“造孽,印堂显青,肾水枯竭,元阳亏损,此乃大限将至之兆。 若能及时服用九阳回春丹,或还有一救,可惜了,可惜了……” 第196章 算 命 叶正卿近日很是疲惫。 苏氏求子心切,几乎日日都要。 李承海吃味,每每在叶正卿陪完苏氏后,都要发泄般地折腾叶正卿。 叶正卿被这对夫妇连番闹腾,有苦难言。 偏苏氏给钱大方,李承海也兑现诺言,让叶正卿在衙门重新立了足。 且还承诺,只要叶正卿让苏氏怀上,他便让叶正卿连跳两级。 叶正卿人到中年还豁出前后,不就是为了官途。 李承海的承诺就像是拉磨驴子面前吊着的饲料,叶正卿就是那头驴,眼看着就能成功,他怎能放弃。 只是铁打的身体也经不得这样折腾,何况他已不年轻,故而他只能偷偷服用固肾益精的药物。 好在能堪堪应付苏氏,却几次累晕在李承海面前。 再大的官也得有命在,叶正卿也不是没脑子的,便寻了个大夫,让苏氏知道,频繁过度反不利于受孕,终于在苏氏这里得到喘息机会。 想着也得躲避李承海,好好调养下身体,便寻了借口去了城外,谁料,李承海后脚就找了过去。 叶正卿再次累晕前,觉得还是回叶府最安全,好歹还有个王氏做借口。 早上应付完李承海,捂着后头就爬上了马车。 一路瘫在马车里,昏昏沉沉的,就听得车外说什么肾水枯竭,大限将至的话,把他吓得忙挑开了帘子。 因他很清楚,自己再这样下去,自己就会是那个下场。 马车外,是一童颜鹤发的道士,正目不转睛往城外走。 对死亡的恐惧让叶正卿叫住了道士。 扮作道士的叶桢,只淡淡看了他一眼,便蹙了蹙眉,“要前途不要命,贫道亦无法……” 他没有停留,也没趁机说什么贫道观你印堂发黑,需得做法消灾之类的话,反叫叶正卿信了几分。 他再次喊住道士,“道长,你刚刚说那话是何意?” 叶桢瞥了眼他的下身,给他一个自己领会的眼神,摇了摇头,依旧脚步不停地朝前走。 “道长,还请上车叙话。” 道士的眼神让叶正卿心头一惊,他与李承海夫妇的事,极为隐蔽,听这道士的话显然是知道的。 不管真是掐指算出来的,还是别的途径知道的,叶正卿都不能让道士就这样离开。 他朝一旁新买的昆仑奴使了个眼色,示意昆仑奴将道士带上马车。 若是前者,那他得让道士给他好好算算前程,还有解一解眼下的困局。 若是后者,那他就不能留这道士性命,免他出去胡说。 昆仑奴人高马大,往叶桢面前一站,似一堵肉墙,那胳膊比寻常人大腿还粗,他拦住叶桢去路,“上马车。” 叶桢似有所畏惧,不情不愿上了马车,还轻轻打了下自己的嘴,“都怪你这死嘴,没事多什么事。” “道长口中的大限将至,可是指我?” 叶正卿开门见山问道。 叶桢翻了个白眼,“不是你,难不成是我。” “可我刚在马车,并未掀帘子,你如何看出我印堂显青,元阳亏损?” 叶桢又翻了个白眼,“道家术法博大精深,天眼你懂不懂,你那一身死气几里开外,贫道就闻到了,那还需要看你面相。” 开天眼这种事,叶正卿倒是也听过。 不过王氏就曾请人扮过假道士,他担心眼前这人也是人假冒的,便问,“那道长还知道些什么?” 叶桢老神在在,“算命五两。” 五两不算多,叶正卿递了过去,叶桢接过塞进道袍里,“手伸出来。” 叶桢一遍摸骨,一遍絮絮叨叨说叶正卿的生辰八字,“庚戌年庚戌月初八生的,日子倒是不错。” 生辰虽说对了,但若有心想要探听他的生辰并不难。 叶正卿并未全信,等着道士编下去。 “……生而富贵,本该有大好前程,可惜家有辛亥壬辰更强命格,挡了青云路。” 道士继续絮叨。 叶正卿面色渐渐凝重,叶惊鸿就是辛亥年壬辰月的生辰. 叶惊鸿为将后,父亲时常让他行事低调,莫要给妹妹招惹麻烦。 甚至在他上进求官时,泼他冷水。 他觉得父亲就是担心家有一品武将,他再在文官一途上冒尖会遭皇家忌惮。 所以父亲非但不肯帮扶他,反而自己早早致仕,害得他至今都只停留在五品。 而叶惊鸿那些年,也从不曾帮过他,甚至还揪了他几处错处,耽误他升迁,可不就是挡了他的青云路。 “辛亥年壬辰月生辰的那个,会如何?” 叶桢朝他伸手,“这又是一个命格,一百两。” “你刚说算一个五两。” 叶正卿有些不悦。 “命与命不一样,这个是顶级富贵命,算不算随你。” 叶正卿更气了,都是一个爹娘生的,凭什么他官运比不上叶惊鸿,现在连算命,他都要比叶惊鸿的命廉价九十五两。 但最终还是拿出一百两,他倒要看看,这道士能不能算准叶惊鸿。 叶桢收了银票,闭着眼,手指飞快掐着,“辛亥年壬辰月甲午庚午,辛亥年壬辰月甲午庚午…… 金木相成,水火既济,财官双美,天生贵气,幼时有磨难,得遇贵人化解。 才貌双全,命中得贵婿却劳燕分飞,官运亨通,位极人臣……” 叶桢突然睁了眼,定定看着叶正卿,“但卯午相破,需防小人妒害,否则难逃早逝之危,此人已故!” 叶正卿心中一顿。 一品将军,大渊第一女战神,深得皇上看重,可不就是位极人臣。 世人都以为叶惊鸿的丈夫是个早死的江湖客,唯有他知道,那人是一国掌权者,且两人早早分开。 竟都算对了。 若说这道长是提前打听了,能算到叶惊鸿的生辰和幼时经历。 可关于时晏的事,叶惊鸿是连父亲和他都不曾说过的。 他也是通过日志才知道。 至于有小人妒害,叶正卿有些心虚,他是做梦都想将叶惊鸿拉下来,这样他才有出头的机会。 可惜,他还没出手,叶惊鸿就死了。 叶正卿神情又严肃了几分,看来这道士的确有几分本事。 便道,“我的命还未算完,道长可知我前途如何?” 又是一个白眼丢过去,叶桢道,“你被色鬼缠身,死气已至,命都快没了,哪里有什么前途。” 叶正卿心头大惊,“可有法子破解?” 第197章 忽悠 “执念太深,贫道亦无法。” 叶桢佯装无奈地摇了摇头。 道士前头算准了那么多,叶正卿已经信了。 现在听叶桢这样说,犹如宣判他无药可救,叶正卿心头顿时慌乱。 “你要多少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道士也不像是对财帛无动于衷的。 叶正卿想用银钱砸对方。 “你不是说及时服用九阳回春丹,就能救命么?” 其他事可以挪后,先保命要紧。 却见道士还是摇头,且掀了帘子有下马车的意思。 他忙示意昆仑奴挡住,并语带威胁,“道长既算到了我的事,自该知晓我身后之人是你惹不起的。 若今日道长不能给个破解之法,道长也很难走出这京城。” 叶桢似被他恐吓住,退回马车上,“真正的破解之法在你,不在贫道,你拦住贫道也没用啊。” “怎么说?” 叶桢无奈,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九阳回春丹虽可助你恢复元阳,保住性命,但你继续折腾自己,也是白费我的药。” 叶正卿伸手去抢,叶桢避开,“一万两,少一分都不行。” 那么贵,叶正卿舍不得,打算让昆仑奴出手。 却听得叶桢道,“贫道不愿惹事,绝非怕事,施主若要用肮脏手段,就也别怪贫道不客气。” 她语气凌厉,身手灵活,竟眨眼间到了马车外,朝叶正卿气哼道,“命中三子,已折损一子,皆因贪念所致,竟还不思悔改。” 叶正卿心里又是一惊,他在外头生了两个儿子,十几年从无人发现。 长子出事,的确和他贪功有关…… 这人连他儿子们的情况都知道,叶正卿再也不敢强抢,他担心道士用神神鬼鬼奇门怪术报复他。 忙跟着下了马车,从怀里掏出厚厚一沓银票,“这是一万两,我买你的药。” 叶桢傲娇一笑,“晚了,现在两万。” “我就这么多。” 叶正卿心里恼恨得要死,可又畏惧道士的本事,更怕他说的是真的,自己真的死期将至,才忍痛拿出一万,没想对方还坐地起价。 叶桢一副不愿与叶正卿纠缠的样子,转头就走。 叶正卿见她态度决绝,忙拉住道士衣袍,“余下的钱在马车里。 道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请将药卖给我,随我上马车拿钱。” 叶桢可不怕他出阴招,镇定地跟着他上了马车。 她这般无惧无畏,反叫叶正卿不敢再做什么,又抠抠搜搜从身上摸出一沓银票,递给了叶桢。 叶桢数了数,刚好两万两,将银票丢进身上的布袋里,拔了瓷瓶瓶塞,同叶正卿道,“张嘴。” “我看看先……” “此丹乃贫道用术法加持,方能炼制,你那满身淫秽之气,碰了会降低药效。” 叶桢不甚在意,“你若坚持要看,也不是不行,回头药性不好别赖贫道。” 花了两万才买来的丹药,必须要有效果,叶正卿忙张嘴。 心想自己没碰这药,回头没效果就能找道士拿回两万银票。 可谁想,倒进嘴里的药简直比黄莲还苦,叶正卿下意识地想吐出来。 叶桢用拂尘堵着他的嘴,“一旦入口,概不退货。” 又苦,又干巴,还超大粒,叶正卿想着自己的性命,翻着白眼努力咽下。 但奇异的,他竟感觉到身上恢复了不少力气,这药真有用。 叶桢摸了摸布袋里厚厚的银票,眸色划过一抹冷意。 这药可是谢霆舟亲手调配,用了不少固神补阳的药材,还加了些许兽药和黄莲。 能让人短期内恢复元气, 便宜叶正卿了。 她故作起身,“好了,银货两讫,往后戒色,好自为之吧。” “道长定还有别的法子是不是?” 叶正卿又拉住叶桢的道袍。 相国府还有两祖宗等着他伺候,连升两级也没到手,他怎么能戒呢。 就算他眼下想退出,李承海也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叶桢扯回自己衣袍,“贫道说过了,破解之法在你自己。” “一千两。” 叶正卿继续用钱财诱惑,“替我逆天改命。” 却接受到道士看白痴一样的眼神,“善动天机要遭反噬的,一千两就想拉着贫道和你一起找死。 再说你已改过一次,如今不是正在遭反噬……”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叶桢忙捂住嘴。 叶正卿没有大智慧,却有些小聪明。 他立即捕捉到关键点,忙将身上最后的银票拿了出来。 “一万两,请道长帮我。” 他隐隐觉得道士的话,是指他调包孩子一事。 若对方连这个都能算出,那当真是神人了。 又岂会没法子替他逆天改命? “若道长能助我,我必还有重赏。” 叶桢接过银票,微微一笑。 叶正卿身上这三万两,是他这些日子从李承海夫妇身上所得。 叶晚棠对王氏大方,却不会轻易给叶正卿银钱,加之叶正卿又不能如王氏那般帮叶晚棠理家,从中捞好处。 这些年各种官场打点,还要养外室和孩子,实在不算富裕,今日能这般大方,可见叶正卿是彻底信了她。 便也不再卖乖子,“你要想改运,要么放下执念,要么舍去本不该属于你的。” 叶正卿的执念就是登高位,做大官,他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不可能放弃做官。 因而问道,“道长可否言明,本不该属于我的是指什么?” 叶桢白了她一眼,“二十年前,你占了人家什么? 所谓人各有命,便是每个人的命都是生来注定,你却因一己贪念,改了他人命格。” 叶正卿心头惊涛骇浪。 这道士果然算到了调包一事,“请道长指点,我该如何做?” “最好的法子便是各归各位。” 各归各位,便是要公开调包之事,那他哪里还有活路? 就在叶正卿怀疑道士胡言时,听得他又道,“福薄之人承不了大富贵,最终一场空,还会连累至亲。 反之,善动命格贵重之人,必遭反噬,反噬的苦果你正在吃。 若无法归位,就先撇清与命格贵重之人的关系,减轻反噬,再设法改运。” “断亲不算撇清关系吗?” 叶桢又是一白眼,“贫道今日天机已泄露过多,不可再多言,你若信,便照做,得了成效再带上银钱去城外清虚观,贫道会助你改运。” 说完,便身形极快的离开了马车。 昆仑奴想拦,根本来不及。 叶正卿一路心事重重回了府。 按道长说法,他最近的诸多不顺皆是调包孩子的反噬,那福薄之人承不了大富贵,指的就是叶晚棠。 而叶桢是那命格贵重之人,只有与她划清界限才能改变他眼前困境。 叶正卿想到叶晚棠眼前处境,越想越觉得道长所言有理。 他和王氏都给叶晚棠选了那么好的路,她却生生将自己折腾成如今模样,还连累他和王氏,可不就是福薄承不了富贵。 “没用的废物。” 叶正卿低骂了句,“不行,得想个法子,彻底划清与叶桢界限。” 反正叶桢恨透了她,他也不指望还能从她哪里得到什么好处。 可断亲都无用的话,要怎样才算划清界限呢? 否认她是自己亲生? 叶正卿这头愁眉苦脸,叶桢则欢喜的回到暗巷换回自己的装扮。 她要回去和谢霆舟分赃,刚到侯府门口,就见谢霆舟立在门口望着她。 叶桢含笑上前,“你怎么在这……” 可是在等我。 换来的却是谢霆舟冷冰冰的话语,“弟妹矜持些,你我过近有违伦理纲常。” 第198章 找到面具男子 叶桢神色微僵。 旋即也冷了脸,“兄长说的是,你我过近的确有违纲理伦常,但兄长是否过于自大。” 她径直从谢霆舟身边走过,走到谢霆舟身后的崔易欢面前,“你怎么在这?” 崔易欢日常在谢霆舟回府的时候,来前院散步,却被扶光暗下告知,请她到府门走一走。 刚到府门就听到谢霆舟那伤人的话,虽闹不明白小两口究竟怎么回事。 可她很清楚,叶桢刚刚的确是和谢霆舟说话,同为女人,她知道叶桢心头有多难受,处境有多尴尬。 忙配合她,“我祖母病了,我想明日回崔家看看,听说你外出了,就到府门等你了。” 叶桢是掌家人,崔易欢是侯府妾室,出门要请示叶桢没毛病。 她觉得自己帮叶桢描补的不错,却还是担忧地看了眼叶桢。 摸着良心说,谢霆舟那话太伤人了。 叶桢缓和神色,挽着她的手往府内走,“走吧,我让库房给你准备些回门的东西。” 眼神都没给谢霆舟一个。 谢霆舟摸了摸鼻子。 待叶桢两人离开后,一身红衣的男子,带着两位皇子从墙后走来。 红衣男子调笑,“依本王这双阅女无数的眼睛来看,的确是谢世子自作多情了,少夫人对你可没那意思。” 宁王则幸灾乐祸,“没想到今日还能看到你的笑话……哈哈哈,本王来得值。” 云王清了清嗓子,“谢世子刚刚那话有失风度了。” 谢霆舟眼神似有难堪,“近日在春风楼被女子缠得烦了,如今看谁都似洪水猛兽。” 想想又觉将叶桢比作花楼女子不妥,找补道,“弟妹平日虽与本世子保持分寸,但她刚下车就朝本世子笑,本世子正在想案子,没察觉身后有个崔姨娘,也怨不得本世子会误会。 何况,我身为兄长,对弟妹有教导之责,这话也是提醒,算不得过分……” 他似给自己找理由,又似找不下去了,最后眉眼一冷,瞪向三人,“你们干嘛不提醒我? 老头子视她为亲女,要是她告到老头子跟前,老头子少不得要寻本世子麻烦。” 他很是苦恼又不耐烦的样子。 红衣男子哂笑,“本王怎知你会说哪些,又如何提醒。” 谢霆舟似寻不到三位王爷的错处,就将气撒在刚回来的邢泽身上,“磨磨蹭蹭,叫本世子久等,这个月月钱别想要了。” 邢泽一头莫名,但谢霆舟已接过他手中缰绳,翻身上马走了。 宁王问其余两位,“这人真小气,要不要跟?” 红衣男子摆了摆手,“本王昨夜在春风楼一宿没睡,累了,回府补觉了。” 宁王吃惊,往后退了两步,离红衣男子远了些,“小皇叔,你这般胡闹,也不怕皇婶找你闹。” 他口中的小皇叔,是当今皇帝最小的弟弟,梁王。 梁王母妃曾帮过皇帝,皇帝对这个最小的弟弟便多了几分关照。 加之梁王比两位皇子大不了几岁,三人算是一起长大,关系还算亲近。 梁王不甚在意,“她嫁我前便知我是何模样,有什么好闹的。” “那你也该注意些,别年纪轻轻就坏了身子。” 男子大笑,手中折扇拍了拍宁王的肩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等你日后有了女人,便懂了。” 宁王撇嘴,“本王才不会呢。” 那日跟着谢霆舟去春风楼,无意中碰到小皇叔,得知他是春风楼的熟客。 为了找老公主,他们仨跟着小皇叔在楼里混了两日,那春风楼的姑娘看见他们仨,就跟饿狼看见肉般,热情难以招架。 别说谢霆舟会误会叶桢,要是现在有个姑娘靠近他,他也会退避三舍。 实在是被春风楼那些姑娘们弄怕了。 偏他这小皇叔乐在其中,日日左拥右抱,夜夜眠花宿柳。 宁王自小看惯了父母恩爱,理解不了梁王风流行径,忍不住又劝了些让他保重身体的话。 梁王似听进去了,笑道,“可若不去楼里寻乐子,这日子也实在无趣,不若你陪我抓蛐蛐,我们斗蛐蛐去?” 宁王有些犹豫,他很忙啊。 又要盯谢霆舟,又要帮忙找老公主。 梁王见他为难,笑道,“那便罢了,还是同楼里的姑娘们玩着更有趣。” 宁王也不知抽的那根筋,听他这样说,就应了,“行,我陪你去。” 抓蛐蛐一般是晚上,谢霆舟晚上也该睡了。 梁王浪荡一笑,“好小子,说话算话啊。” 叔侄俩又说了几句,约定抓蛐蛐时间,梁王便借口困了,离开了侯府。 宁王兄弟对视一眼,还是决定跟上谢霆舟。 可被梁王那一耽搁,哪里还有谢霆舟的影子,他们猜谢霆舟应是回了武德司,便追着往武德司去了。 却不知,谢霆舟离了他们的视线,便潜入了蔺王府,守株待兔。 果然,没多久,他便看见刚刚喊着回府睡觉的梁王,掀了通往将军府的暗道,跃了下去。 谢霆舟心中猜测被证实,这才去了武德司。 另一头,叶桢回了后院,便要交代管事替崔易欢准备回门的东西。 崔易欢阻止,“崔家待我如何你知道,哪里配我带好东西回去,不过是为了孝道走个过场,我自己准备就好。” 叶桢和儿子的事没有公开,刚刚儿子那样伤了叶桢,她也不好明着劝。 就道,“男人这种东西,时常说话不过脑,世子平日为人不错,许是有什么误会,你莫气着自己……” 叶桢脸色很不好看。 不是气谢霆舟。 而是谢霆舟刚刚与她说的那话,是他们提前约定好的暗号。 找到前世面具男子的暗号。 叶桢知道谢霆舟这几日都和梁王在一处,今日会说出暗号,可见他已经确定,梁王就是前世害死自己那个面具人。 且那人刚刚就在附近看着。 谢霆舟在怀疑梁王时,便同叶桢说过此人的情况。 风流无度,在朝中没有官职,富贵闲散一个,没想到竟藏得那么深。 想到前世被他折磨而死,叶桢的心情如何还能好。 因而崔易欢发现自己越劝,叶桢的脸色越冷,怕自己帮了倒忙,索性离开,让谢霆舟那混账自己来赔罪吧。 叶桢知晓崔易欢好心,但此事不能告知于她,就让库房准备了不少好礼,送到了崔易欢的院子。 既送到了崔易欢的院子,便是崔易欢的东西,至于她要不要带去崔府,全凭崔易欢做主。 崔易欢见叶桢心情不好时,还记得给自己这么多东西,越发觉得是儿子不对,该好好教一教。 想可自己如今身份尴尬,不能训儿子,但忠勇侯可以,便替叶桢跑去忠勇侯面前告状了。 第199章 离开前安排 忠勇侯天天琢磨怎么追回小娇妻,偏崔易欢对他爱答不理。 现在主动找他,加之他对叶桢也是真心疼爱,为了在崔易欢面前有个好表现。 他气呼呼的,表示要去教训谢霆舟。 却被殷九娘拦住了去路。 谢霆舟在府门同叶桢说那话时,府门有不少护卫和下人。 叶桢管家严厉归严厉,对下人也是真的看重,下人们的心早已偏向她,纷纷为她抱不平。 因而这事很快传到殷九娘耳中。 殷九娘早就想揍忠勇侯了,子不教,父之过,眼下正是机会,她哪里还会错过。 谢邦行军打仗厉害,可论武功,他还是比闯荡江湖的殷九娘略逊一筹。 殷九娘将人揍得鼻青脸肿后,雄赳赳气扬扬走了。 忠勇侯委屈极了。 那是太子啊,又不真是他儿子,他如何教,怎么能赖他头上。 可见崔易欢就在边上,他眼珠子一转,气愤道,“这混账东西,在边境时就没少惹事,本侯一天到晚忙着给他善后。 本以为有长进了,没想到又开始犯浑了,害得本侯这把年纪还被女人打,偏还打输了,颜面尽失。” 他作势要抽鞭,“今日本侯不打断他的腿,难消心头之气。” 崔易欢来告状,是觉得儿子对叶桢过分了,想让他口头教一教儿子,可不是让他动手的。 见忠勇侯一副杀人模样,她哪里敢让忠勇侯去找谢霆舟,忙拉住忠勇侯,“孩子都这么大了,他做得不对,侯爷好好教就是,不好再打的。 再说,若教他知道是妾身同你告的状,往后记恨上妾身,妾身如何在府中立足,还请侯爷消消气。” 忠勇侯似被她说动,喘气如牛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本侯就看在你的面上,暂留他一双腿。”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可不揍他一顿,本侯这气实在难消。 你不知道,自打他去了边境,就跟本侯对着干,时常故意给本侯惹麻烦。 本侯好好的裤子,他悄默默给本侯划开,再用针线松松缝着,待本侯操练一使劲,裤子就裂开,害得本侯在十万将士面前丢脸。 有次他不顾危险带人去抢敌军物资,生死不知地被抬回来,本侯守了他几天几夜。 混账东西醒来没有感谢,反而趁着本侯睡着,在本侯脸上画王八。 本侯重伤时,他从楼里找了两个妓子伺候本侯,说是要替本侯纳妾。 故意寻本侯麻烦是家常便饭,本侯没被气死都是命大……” 他气恼的絮絮叨叨说着,本是要告知崔易欢自己为父的不易,想要博得她一点点同情。 可说着说着,想起死去的儿子,再想谢霆舟已在筹谋离开,崔易欢很快就知道儿子没了。 忠勇侯红了眼,说不下去了,索性装晕,倒在了崔易欢怀里。 但眼角泪光闪闪。 崔易欢起初认定他是装晕的,但怎么推都推不醒,一个大男人还落了泪,便只能当他恨铁不成钢,被儿子气晕了。 再回想他刚刚说的那些话,虽觉是他先伤了儿子的心,才让儿子那般,但也不得不感叹他为父的不易。 将人送回了房间,担心他醒来还会去找儿子麻烦,只得守在床前。 忠勇侯偷偷睁开眼,见她坐在床边,便马上装作梦魇般抓住了崔易欢的手。 嘴里喊着,“霆舟,你这个混账东西,老子打死你,你休要跑……” 府里的情况,扶光很快告知了谢霆舟,谢霆舟略一思忖,就知道忠勇侯安的什么心。 今日对叶桢冷言冷语,是不确定梁王是否猜到他的太子身份,担心他如前世那般盯上叶桢,刻意表现的厌烦叶桢。 另一重则是他决心恢复太子身份,将来以太子身份求娶叶桢。 在他离开前,谢世子明面上离叶桢远些,对叶桢来说有利无害。 叶桢这里两人已商定,故而叶桢能极快听懂他的暗号,并配合他。 可崔易欢那边他暂不能言明,又不忍见她独自承受丧子之痛。 便趁着梁王撺掇两位皇子跟踪他时,闹了府门那一出。 崔易欢对叶桢的良善,殷九娘揍忠勇侯,忠勇侯趁机与崔易欢亲近。 皆在他意料之内,亦有他暗中推动。 这些时日相处,他察觉崔易欢对忠勇侯并非全然无情。 若能让夫妇俩重修旧好,有了忠勇侯的陪伴,将来面对丧子之痛时,崔易欢也能有所支撑,说不得两人还能再孕育子嗣,如此,生活也能有些盼头。 而忠勇侯不顾欺君之罪,替他隐瞒身份多年,又给予他从未得到过的父爱,谢霆舟有心报答。 “走,回府。” 谢霆舟决定给老两口再添一把火。 “世子,你怎么回来了?” 崔易欢被忠勇侯拽着手不得离开,见到谢霆舟主动送上门,心口就是一紧。 谢邦可是梦里都气势汹汹,喊打喊杀的,这傻孩子现在跑回来,不是往枪口撞嘛。 不想儿子挨打,崔易欢忙道,“侯爷没事,眼下正在气头上,世子先寻个地方避避。” 时间一长,忠勇侯的气也该消了,儿子这顿打就能躲过去。 可谢霆舟却啧啧道,“怕什么,他连个女人都打不过,怎可能打得过本世子。” 还凑到床前,不怕死地用手指戳了戳忠勇侯,“果然是老了不中用,这点伤就晕了。 崔姨娘你还年轻,陪着这老头实在委屈,要不本世子帮你离开吧。” 忠勇侯就是再想装晕,听了这话也没忍住,从床上暴起就要追着谢霆舟打。 “你这个混账东西,嘴没把门……” “本世子哪句说错了?” 谢霆舟一边躲,一边叫,“你年纪都够当崔姨娘的爹了,本世子心善不忍她跟着你蹉跎,有什么错? 还有让本世子与叶桢保持距离的是你吧,本世子也是听你的话,那你被殷前辈揍,不冤啊,干嘛还要叫嚣着打我。” 忠勇侯被气得倒仰。 他是提醒过谢霆舟与叶桢保持距离,可他没让谢霆舟当众伤叶桢啊。 何况,那是多早以前的事了,那时候他不是不了解叶桢嘛。 还有,崔易欢本就是他的听兰,他凭什么撺掇她离开,可这些他无法当着崔易欢的面吼出来。 只能去抓谢霆舟。 他都下定决心了,无论他是何身份,等会抓到人,他都要装傻充愣将他揍一顿。 可他身上本就有伤,根本抓不到人,反而谢霆舟一掌劈在后脖颈,晕了! 谢霆舟拍拍手,“早说了你不是我对手。” 装晕哪有真晕效果好。 将晕倒的人丢到床上,他还不忘和崔易欢道,“本世子说的是真的,若你想离开,本世子能帮你,保管给你找个年轻有才的郎君。” 崔易欢眉心突突跳着。 她觉得这娃也不是不能打。 再看床上人事不知的忠勇侯,顿时觉得他独自带着儿子的那些年,也实在是不容易,怪不得刚刚都气哭了。 家有熊娃,夫妇俩一致对娃,关系顿时亲近了许多。 而谢霆舟气完忠勇侯后,又离府办差,到后半夜才悄咪咪回府,敲响了叶桢的窗台。 他们约好,今晚要去审大长公主。 第200章 表白 窗台敲响,谢霆舟非但没等到叶桢打开窗,反而听到里头反插窗栓的声音。 顿时预感不好。 果然听得殷九娘冷冷的声音传来,“谢世子可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既告诫我家桢儿要矜持,谢世子今日又为何做这登徒子?” 谢霆舟无奈,只得歉声道,“请师父放我进去解释。” 殷九娘倒也没犟,开了窗,冷声道,“解释吧。” 显然没有让谢霆舟入内的意思。 谢霆舟看了眼屋内,殷九娘的身后没有叶桢,便猜到她应是被殷九娘使了手段。 明白殷九娘今日举动是为了叶桢,谢霆舟沉思两息,掀了面上面具。 因着要去审老公主,今日他没带人皮面具,面具下是太子那张脸。 殷九娘不认识太子,但她知道谢世子脸有伤疤,眸色微震,“你不是谢霆舟?你是谁?” 谢霆舟知道殷九娘和叶桢关系的亲厚,也没隐瞒,朝殷九娘拱手行礼,“东宫昭临见过师父。” 这话的意思是告知殷九娘,与叶桢生情的一直是他昭临太子。 故而他跟着叶桢唤殷九娘师父。 殷九娘心头惊骇。 江湖人不与朝堂打交道,却也会关注朝堂动向,尤其她在东梧为探多年,自会更加留意母国消息。 昭临太子失踪多年,原来竟藏在忠勇侯世子这张面皮下。 怪不得桢儿让她帮忙想法子,让人皮面具下水不露馅。 原来是为了眼前人,也就是说她那个傻徒儿早知道这人的身份。 殷九娘不在意叶桢喜欢的人是谁,只要是她喜欢,对方也真心待她便可。 但她在意叶桢的安危,立即问道,“你这些年为何不回宫?” 若昭临太子被帝后甚至整个朝堂不容,她便要考虑是否让徒儿继续与这人有瓜葛? 这人身份暂不能暴露,殷九娘便往后退了几步,好让谢霆舟进屋说话。 谢霆舟翻窗进来后,目光先在屋里寻了一圈,见叶桢睡着,呼吸均匀,应是被殷九娘点了睡穴。 这才轻声将自己的事,包括今晚要去审大长公主的事告知了殷九娘。 “师父放心,事情我已查了七八,待拿到秋猎被污蔑弑君的证据,我便回到东宫,往后必护好桢儿。” 殷九娘其实得知府门那一幕,见叶桢并无多少伤心,便隐隐猜到有缘由。 只她心疼叶桢从前遭遇,觉得忠勇侯糊涂有推脱不掉的责任,这才趁机揍他一顿。 江湖儿女,揍一顿昔日恩怨了,往后他们便欢欢喜喜做亲家。 而眼下为难谢霆舟,也是因她察觉谢霆舟的异常,想替叶桢把把关,倒是没想到竟是个太子。 而这一切,他并没瞒着叶桢,刚进屋又是先关注叶桢,殷九娘心里倒是舒服了不少。 “既桢儿知晓这一切,还愿意陪你走下去,我自也不会做那不识趣的人。 但你需得向我保证,无论如何不可将桢儿带入险境。 若她有事,无论你是何身份,我殷九娘必倾尽全力与你不死不休。” 谢霆舟郑重保证。 殷九娘这才行至叶桢身边,解了她的穴道。 叶桢幽幽醒转,无奈道,“师父……” 怎能趁她没防备,点她睡穴呢。 殷九娘对上叶桢,却是笑容慈和,“这是师父今日要教你的,不要对任何人大意,哪怕对方是师父……” 她目光看向谢霆舟,“亦或者是他,都该随时保持你应有的警惕,明白吗?” 叶桢约莫也知道师父用意,点了点头,“徒儿知道了。” 殷九娘便摆摆手,“行了,你们走吧。” 两人也没再耽搁,一路往杂货铺而去。 路上,叶桢突然问谢霆舟,“你可擅女子妇人科?” 谢霆舟微顿,“不擅,可是哪里不舒服?” 他学医是为保命,没特意涉猎女子范畴。 叶桢摇头。 不是她。 是师父刚刚为偷袭她,假意抱着她睡觉时,她闻到师父身上的血腥味。 师父身上无伤,那就只能是月事。 她记得前头不久师父来过月事,按时间推算,这个时间点,应是爽利了。 更不到第二次来月事的时间,再联想到先前师父不肯跟她回侯府,还有从不用香的人,这次回来突然用起了香。 叶桢觉得师父的身体应是出了问题,那香是为掩盖她身上的血腥味,避去将军府也是不想她发现。 所以才有此一问。 既然谢霆舟不擅长,又事关师父隐秘事,叶桢便寻了个话题敷衍了过去。 谢霆舟见此,也隐约猜到与殷九娘有关,提醒道,“先前给你看诊的苏医女,她在宫里当差,当擅此道。” 叶桢将此事记在心里,打算找个机会见一见苏医女。 而殷九娘在两人离开后,也回了自己房间,换了月事带后,去了忠勇侯的院子。 白日揍了忠勇侯,这半夜又造访,陈青吴冬包括被忠勇侯寻了各种理由留下的崔易欢,都很是防备。 没想到,殷九娘开口就是对忠勇侯道,“谢侯爷,眼下你无妻,我无夫,你娶我如何?” “咳咳咳……殷女侠莫要开玩笑。” 忠勇侯被她突如其来的话,呛得连连咳嗽,忙看向崔易欢。 殷九娘拉了把椅子,坐在他床前,非常认真道,“不是开玩笑,你我年纪相当,又都是惊鸿的朋友。 我虽出身江湖,但容貌身手尚可,年轻时也学了些管家的本事,配你不算委屈。 而你不过四十出头,若无意外起码还有三四十年活头,总不能一直孤身,就算我不嫁你,外头定也有人惦记你的正妻之位。” 说完,她还不忘看向崔易欢,“崔姨娘,你觉得我说的可有道理?” 崔易欢活了两辈子,都没见过这样大胆的女子,一时被惊到了,但理智还在。 “殷女侠为何突然想嫁给侯爷?” 白天还将人按着往死里揍呢。 殷九娘笑,“我想给我家叶桢找个师公,将来若她夫婿欺她,能替她出头,做她强有力的后盾。 看来看去,谢侯爷最合适,他有权,相貌也不错,身子康健,还大方,对叶桢也算疼爱,是非常合适的人选。” 当着心上人的面被夸赞,忠勇侯心里是有些开心的。 但他可不敢露出一丝得意,免得崔易欢误会他乱招惹别的女人。 忙道,“叶桢是本侯儿媳,本侯本就是要护着她的。” “那不一样,我视她为亲女,若你成了她的师公,她便也是你的亲女,儿媳怎能和亲女比?” 殷九娘抿了抿头发,露出一抹娇羞,“今日你被我打,我看出你有让着我,这一点深得我心。 反正我要嫁人,你也无心上人,不如你我凑一对。” 说罢,她还朝忠勇侯抛了个媚眼。 忠勇侯被她这个媚眼惊了个激灵,脑子都变聪明了。 谢霆舟反常地来气人,现在殷九娘又反常地来勾搭他。 这太不对劲了。 灵光一闪间,被打疼的脑子顿时悟了。 这两人都是来帮他的,忙拉住崔易欢的手,正色道,“感谢殷女侠对本侯的认可,但本侯心仪易欢,也已决定将她扶正。” 殷九娘顿时拉了脸,“你不会是看不上我,故意寻此借口拒绝我吧。” 忠勇侯忙道,“天地良心,本侯句句发自肺腑,殷女侠才貌双全,定能择得良婿。” 殷九娘不信,狐疑的看向崔易欢,“他说的是真的?” 第201章 拉帮结派 崔易欢心头也有怀疑。 但她入侯府就是为了儿子,如果能重新做儿子母亲,哪怕是名义上的,也能与儿子多些接触机会。 成了正妻,也有了不离京的理由,正合她心意,她怎可能错过这个机会。 她不愿承认,在殷九娘说要嫁给忠勇侯时,心里有些闷闷的不舒服。 不过,她也担心忠勇侯是拿她做幌子,等拒绝殷九娘后不兑现承诺。 故而装作茫然,神情似在说,我不知道,侯爷没同我说。 殷九娘沉了脸,“谢邦,你果然是敷衍我。” 忠勇侯解释,“本侯还没来得及与易欢说。” 他挠了挠崔易欢的手心,“易欢,你可愿做我的正妻,做这侯府嫡母?” 心里很清楚,崔易欢为了儿子,大抵是愿意的,可还是忍不住忐忑。 崔易欢眨了眨眼,“侯爷说的是真的,不后悔?” 忠勇侯举手做起誓状,“本侯心之所向,绝不后悔。” 一副恨不能把心剖出来的样子,崔易欢也不去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了。 羞涩地点了点头。 谢邦当着殷九娘的面这般说了,当不会反悔的。 她终于能名正言顺,听儿子喊自己一声母亲了。 思及此,她突然就湿了眼眶。 忠勇侯约莫明白她的心情,突然觉得自己愚蠢无比,在确定听兰身份后,怎么就没想过要扶正她呢。 但转念又一想,自己胆怯,怕听兰记恨自己,怕听兰不愿意,更怕听兰身份这层窗户纸捅破,两人相处反而不如当下。 好在,听兰再次要成为他的妻了。 可若是儿子的事爆出来,听兰只怕要恨死他,甚至离开侯府了。 扶正一事拖不得。 “家中无长辈,叶桢也没经验,崔家那边靠不住,我明日去王家,请姨母替我们操办操办,可好?” 他口中的姨母是王老夫人。 忠勇侯知道她们甥姨已相认,由王老夫人出面,听兰定是欢喜的。 崔易欢自没什么意见。 殷九娘看着两人,暗暗翻了个白眼,分明是郎有情,妾有意,也不知这两傻蛋咋弄的。 幸好自己出手了,但她可不是白出手。 “谢侯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殷九娘佯装发怒,运起内力将崔易欢往门外推,“劳烦你先出去下,我要好好同他说说。” 一副还没放弃,恨嫁的样子。 崔易欢是个没有身手的弱女子,被她掌力一推就出了房门。 殷九娘又是一挥袖,房门便合上了。 忠勇侯虽看出她无伤崔易欢之心,是将人稳稳当当推出门外的,但还是有些不悦。 便听得殷九娘吼道,“谢侯爷,你说,我究竟哪里比不得崔姨娘?” 不等他回话,殷九娘又低了声音,“想要娶她,便配合我。” 忠勇侯彻底闭嘴,等着殷九娘继续说下去。 殷九娘在他对面坐下,“太子回宫,你膝下便没儿子了。 届时,你的小夫人只怕难原谅你,打铁需趁热,若舍不下,就得及时抓牢。” 否则,等崔易欢知道儿子没了,未必还愿跟这糟老头。 忠勇侯一惊,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想来你也看出来了,那孩子闹一场是为撮合你二人,可你进展太慢,我只能亲自出手。” 殷九娘继续道,“谢邦,我今日助你之情,记在桢儿头上。 但他的情,你得亲自还他,谢邦,父子一场,希望你能竭力助他。” 与叶桢有关的事,殷九娘都格外关注,故而也察觉了崔易欢对谢霆舟的不同。 叶桢非但没吃味,反而与之交好,有谢霆舟的地方时常拉上崔易欢,便叫殷九娘心里生了疑。 因而仔细查了查崔易欢。 得知谢霆舟真正身份,再想他今日各种表现,她便大着胆子猜到崔易欢的真正身份。 桢儿能重生,崔易欢为何不能。 自然她也留意到忠勇侯对崔易欢的在意。 太子要回宫,傻徒弟又认准了他,那自己这个做师父的便只能替他们多拉助力。 她看中了忠勇侯的势力,就只能先买忠勇侯一个人情,且将他拉到一条船上。 故而直接挑明谢霆舟的真正身份。 忠勇侯问道,“你如何知晓他的身份,你想做什么?” 殷九娘耸了耸肩,“他告诉我的。” “他为何会告诉你?” 忠勇侯还没想明白这个问题呢。 就听得殷九娘道,“我希望你和我一样,能永远支持孩子们,站在他们这一头。” 太子被污蔑,离宫多年,帝后毫无察觉,可见是对不靠谱的父母。 何况,太子并非皇帝亲子,殷九娘担心太子回宫后的路并不好走。 万一哪一日,太子与帝后真正反目,他需要如忠勇侯这样的助力。 而殷九娘了解忠勇侯,某种程度上是和叶惊鸿一样的死忠,愚忠。 若无原则问题,忠勇侯定会看在多年相处份上,支持太子,可若涉及忠诚,殷九娘担心忠勇侯会摇摆。 故而直白恐吓,“谢邦,从你收留太子那日,便已背叛了皇帝,所以你只能扶着太子往下走。 否则,你私藏太子的事,便会传遍江湖,而后是全大渊。” 殷九娘决定自己做个恶人。 施恩加要挟,让忠勇侯彻底站在太子这边。 忠勇侯的脸有些黑,他明白了殷九娘的用意,可他不明白殷九娘为何会帮谢霆舟。 这般想,便问了出来。 殷九娘轻笑出声,“怨不得你想抱得美人归,还需得太子和我出手。” 于感情一事,简直就是个榆木疙瘩。 榆木疙瘩在心中一起,脑子里不期然闪现另一张刚毅的脸。 殷九娘忙压下,戏谑道,“你先前说,要替我桢儿择得良婿,将来让她从侯府出嫁,可算数?” 忠勇侯点头,“自然算数。” 他连半副身家都给了,怎么会失言。 思及此,他终于反应过来,“你是说,叶桢和他……他……他们……” 殷九娘点了点头。 忠勇侯难以置信,但随即往日忽略的许多事一一在脑海浮现。 再想想殷九娘和太子能有什么关系,她满心只有她那徒儿,若不是叶桢和谢霆舟有关系,她今晚何必自毁清誉,主动求嫁。 他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亏他前些时日还夸那小子听话,懂得照顾弟妹了。 这哪里是听他的话,分明是狼崽子起了色心啊。 他忘了自己脑门白日被捶过,用的力道不轻,疼得他龇牙咧嘴。 忍不住骂了句谢霆舟,“混蛋。” 当时是谁口口声声说,看不上谢云舟的妻的,还他信了他的鬼话,从没往那处想。 结果身边人都知道,就他还傻乎乎的。 殷九娘是个好演员,听他打得那么响,忙佯装是自己打的,“谢邦,既你认定了崔姨娘,我便也不做那不要脸的。 但若叫我知道,你只是用她来哄骗我,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随后也不管忠勇侯同不同意,拿起他的手,击了个掌,低声道,“我就当你同意了,男子汉大丈夫敢食言,我就真拆散你们了,将你那小媳妇拐去江湖,给她找十个八个小郎君。” 不等忠勇侯说什么,她就风风火火出去了。 走到崔易欢身边,殷九娘上下打量她,“我除了年纪比你大点,没觉得哪里比你差。” 她似自言自语,“他肯定是忽悠我的,若十日内没扶正,我非打爆他的狗头,让他娶我不可。” 殷九娘气哼哼地走了。 崔易欢一时也看不出两人是真的还是演的,忙进了屋,就见忠勇侯眼神悲切地看着自己。 她心里一咯噔,谢邦不会是被殷九娘打怕了,要反悔吧。 便试探道,“她说十日内没扶正,还来打你。” 忠勇侯沉沉点头,“我现在就去找姨母。” 心里则在想,听兰都愿替谢霆舟和叶桢打掩护了,可见她对儿子是真的疼爱。 往后知道真相该如何是好。 杂货铺里,叶桢和谢霆舟对府中的事毫不知情,两人坐在老公主对面,悠闲悠闲的吃着糕点。 老公主这几日都只能喝点汤汤水水,保证饿不死就成,见两人吃得香,拼命咽口水。 荣华富贵了一辈子,就是在戎机艰难的日子,她也没挨过饿,因而第一次体会到饿肚子的痛苦。 肚子咕噜噜响了许久,两人都没搭理她。 直到她觉得自己嘴里的唾沫快咽干了,才听得谢霆舟淡淡道,“当年秋猎,证明太子清白的证据在哪?” 第202章 折腾老公主 老公主被谢霆舟掳来好几日了,她想过无数被掳来的原因,唯独没想谢霆舟是为了太子。 可太子的事怎么能说呢? 眼下她也开不了口,故而摇了摇头。 谢霆舟笑,“宫里将寻你的任务交给了我,你说若我将你抛尸臭水沟,等在水沟里泡个几日,再将你的死嫁祸给你的旧部,或者康乐,亦或者梁王,还是蔺王好呢?” 老公主神情愠怒。 似在说,“你这个不孝的小畜生,我可是你的曾外祖母。” 同时心底又隐隐有些不安,谢霆舟连提了几人,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上慈才能下孝,老太太,你在我眼里可不配做什么长辈。” 他突然掀了面具,露出昭临太子那张绝色倾城的脸。 “这些年追杀本宫的人里,有不少是你的人吧?你我之间的账,只丢臭水沟怕是都算不清的。” 老公主万没想到,谢霆舟的面具下竟是太子。 那日,她睡意朦胧间只看见两个太监打扮的人,之后谢霆舟出现过一次,她便以为自己是落在了谢霆舟手里。 再看谢霆舟除了饿着她,并无其他动作,心里是没那么惧的。 只当谢霆舟是报复她先前针对侯府,故而折磨她。 可若掳她的是太子,且他还知道自己这些年所为的话…… 老公主心里生出一丝惧意。 同时又在想,太子是今日借谢霆舟身份出动,还是当初凯旋回京的本就是太子?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香味。 是烤鸡的味道。 伴随着叶桢冰冷的声音,“只丢臭水沟的确便宜她了。 不若请几个书生,匿名将她的事迹写成话本。 让天下百姓也了解了解,咱们这和义大长公主,当初为了报复情敌,是如何勾结戎机,给自己的母国带来瘟疫。 又是如何偷鸡不成蚀把米,最后挽回不了未婚夫的心,只能选择博仁昭帝的愧疚和虚名,千里和亲的。 戎机老皇帝还没死,她就为了后路与老皇帝的儿子勾搭上。 归国后,为自己的前程舍弃一双子女,却又在世人面前装出慈母假象,这些都别忘了写。” 叶桢端着烤鸡离老公主又近了些,“世人都喜听闺房艳事,再给她编些暗地豢养面首,为策反皇家暗卫,主动献身等等事迹。 真真假假,百姓们定然喜欢看,传得也更快,等她臭名昭着,再给挂到她名下的春风楼门头上。 届时,何须你我动手,疾恶如仇的百姓,也会将她埋进臭水沟的。 不过,写话本子也需要时间,在这之前就让她再体验体验挨饿的滋味吧。” 似想到什么,她又问谢霆舟,“你手里可有冰窖?” “有。” “那就再丢冰窖里,让她再尝尝受冻的滋味,让人看着些,差不多冻死时及时弄上来,等缓了神再丢下去,这样老殿下才能印象深刻。” 毒妇! 老公主无声咒骂,一双眼睛恨不能剐了叶桢。 可叶桢所言,每一个字都戳在了她的痛楚。 被捧了一辈子的人,做梦都想名留青史,纵然后头发生付江的事,让她声望再难如从前。 可她也决不能成为史书上遗臭万年的那一笔,她是皇家尊贵的公主,是金枝玉叶,更不能烂在臭水沟。 肚子又是一声咕噜,老公主咽下口水,哀求地看着谢霆舟。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选择先服软。 谢霆舟见她神情松动,这才取了银针,几个穴位扎下去。 老公主嘴不歪,眼不斜,能开口了。 并非太医院那些人没办法,而是皇后不想给老公主医治。 意识到这一点后,老公主主动开了口,“秋猎弑君是康乐布局,老身也是前些时日才知道。 太子,老身从不曾派人追杀你,但老身的确对不住你,在得知康乐所为后,没有及时告知帝后。 可那时因着付江的事,老身处境艰难,帝后对老身也已失了信任,未必还会信老身的话。” 她将所有事都推到了康乐身上。 最后,还不忘挑拨太子和帝后的关系,“加之皇后事事维护康乐,你失踪这么多年,帝后也不曾找回你。 老身一时也摸不准他们究竟是真的找不到你,还是不愿找回你,不敢贸然行动。 太子,老身从无害你之心,相反,老身早已看出你帝王之才,比谁都盼着你能早日登位,重塑我大渊皇室辉煌……” “丢冰窖去。” 谢霆舟见她还在耍话头,也懒得听。 他已不是三岁小儿,皇后是护过康乐,但真正纵容包庇康乐的是眼前这人。 两名黑衣人立即现身,将老公主送去了冰窖,叶桢还让人在冰窖门口,摆了几只香味浓郁的烤鸡烧鸭。 让老公主真正经历了一番饥寒交迫是何滋味。 如此反复几次,老公主终于受不住,将实情吐露。 “给老身一床棉被,一只烤鸡,一壶暖酒,老身就给你康乐陷害你的证据。” 这不是什么难事,谢霆舟允了。 烤鸡和暖酒入喉,老公主这才继续道,“当年的钦天监监正吴翰藏在青州,他才是康乐一双儿女的亲生父亲。 这些年他一直在南边替康乐培植势力,冒充太子刺杀皇帝的那人,亦在他身边,你现在派人去抓,还能来得及。” 她以为谢霆舟立即就有行动。 却听谢霆舟问,“你手里的证据藏在哪?” 老公主表面维护先皇党派,私下收集他们罪证以此拿捏他们。 谢霆舟可不信,老公主手里不撰着康乐的把柄,就敢扶持康乐。 老公主闭了闭眼。 她不想亮出所有底牌,可奈何她经不得谢霆舟和叶桢两个的折腾。 最终都被两人一点点撬了出来,连带着她隐藏的势力,和藏起来的钱财,也全都落入谢霆舟手中。 “当今陛下昏庸无能,皇后虽为太子生母,可云王宁王亦是她的儿子,她与皇帝鹣鲽情深,太子想登位只怕不易。” 老公主做垂死挣扎,“老身愿助太子一臂之力,只求一个体面死法。” 谢霆舟重新带回面具,“大长公主的心意,本宫领了,需你出面时,自忘不了你。” 老公主以为自己还有翻身之地,还来不及欢喜,昔日熟悉的疼痛袭来,她再次中风了。 谢霆舟根本没有送她回宫,亦或者让她现在就死的打算。 想到还要继续承受饥寒交迫,老公主恨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叶桢将人提回破床上,笑道,“思来想去,你那些话本子我还是得编,能赚不少呢,也算是你最后的价值了。” 皇帝要维护皇家威严,不愿暴露仁昭帝,那就隐去仁昭帝的事不提。 老公主也用化名,如此就算皇帝看到话本子,也不好主动代入。 谢霆舟支持,“桢儿放心,决不叫人查到你身上。” 虽说叶桢眼下不缺钱,但她想做,谢霆舟便愿意让她高兴。 老公主这样的人,也不配体面死去。 “呃呃呃……” 老公主气得要死,却什么都骂不出来,只恨自己为何没早些发现谢霆舟就是太子,没及时弄死叶桢。 拔了牙的病虎再也翻不出浪花,叶桢走出杂货铺时,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折腾了半宿,天已经蒙蒙亮了。 谢霆舟蹲下身,“上来,我背你。” 叶桢泪眼朦胧,真的困了,也不同他客气,趴上了他的肩头。 谢霆舟背着心爱的姑娘,一路踏着轻功入了梦华轩,却见满头肿包的忠勇侯,立在后窗瞪着两人。 第203章 忽悠王氏私奔 叶桢的瞌睡瞬间醒了,忙从谢霆舟身上下来,“父亲。” 眼见为实。 忠勇侯彻底信了,从鼻子里哼出声来。 叶桢有些局促。 她知道忠勇侯迟早会知道的,可她还没想好如何同他解释。 叶桢在意忠勇侯的看法,不愿他觉得自己不检点。 “父亲,我……” 刚张嘴,谢霆舟便抢了先。 “当年救我的人是叶桢桢,几年前我便心悦她,一直在寻她,发现她身份后,亦是我缠着她。” 忠勇侯又是一哼。 亏他先前还担心他和有夫之妇乱来,没想他看上的竟是叶桢。 叶桢可不就是有个死鬼丈夫么。 他还傻傻派人盯着,结果他们两个在他眼皮子底下好上了。 自己先前还说,若谢霆舟把他未来儿媳带到他面前,他就把所有私房都给他。 那时候他只觉得谢霆舟笑得莫名其妙,现在觉得自己是真傻。 叶桢不是早就在自己面前了么。 想到被谢霆舟瞒得死死的,忠勇侯从王家回来后,就睡不着,等在了这里。 “本侯要扶崔姨娘为正妻,你身为侯府世子,是不是该表示表示?” 不能揍他出气,就多薅他点银钱,往后给听兰养老。 谢霆舟刚从老公主那里得了不少呢,怎会吝啬银钱,笑道,“好。” “我也会表示的。” 叶桢弱弱道。 忠勇侯哼她,“用不着你出钱,姑娘家握好自己的钱财傍身,将来出嫁也记得聘礼不能要少了。” 反正这人有钱。 叶桢乖巧点头,“全凭父亲把关,父亲说过的,若将来叶桢再嫁,就从侯府出门,您永远是叶桢的父亲。” 忠勇侯的心瞬间就软了,觉得自己没白疼叶桢。 又想若按叶桢这说话,他岂不是将来能做太子的老丈人? 老丈人可比冒牌父亲有威严多了,还能趁机磋磨磋磨未来女婿。 瞬间觉得心里又好受了些,哼道,“我是你父亲,自然要替你把关。” 反正按殷九娘的说法,他已经和太子在一条贼船上了,那就选个最有利的身份吧。 但想到叶桢也瞒了他,心里还是酸酸的,不找点幺蛾子心里过不去。 便给她找了点事,“你今日陪易欢回崔家,莫叫人欺负了她。” 之后,梗着脖子走了。 这事就算翻篇了。 叶桢长长舒了口气。 殷九娘在隔壁屋顶看着,唇角微微扬起,她没看错,忠勇侯是个好的。 不过,助力还是越多越好。 自古有龙椅,就有夺嫡之争,她可不信云王宁王当真没有心思。 就她老爹留给她的玄音阁,她那有野心没本事的兄长都想抢,何况这是江山呢。 殷九娘再次敲响了先前当铺的门。 桢儿说时晏是大魏的,玄音阁已经派人前往,可对方是否真的能成为桢儿助力,不好说。 但玄音阁重回她手中,她就能让玄音阁为桢儿所用,太子若败,她还可带着他们隐匿江湖。 叶桢在侯府没找到殷九娘,却从崔易欢处得知殷九娘求嫁一事,顿时明白师父用意。 心下动容师父对自己的疼爱,也觉自己该更努力,便让人给韩子晋去信,王氏那边可以收网了。 给师父找医的事也不能耽搁,等陪完崔易欢,她便去寻苏医女。 这般想着,叶桢快速收拾妥当,就和崔易欢出了门。 叶家。 王氏的干呕声再次传来。 自早膳吃了一口鲜虾粥,王氏就一直胃部不适,闻不得一点重味。 连平日喜欢的熏香,此时都能让她胃部翻涌,叫她好一顿难受。 钱尤替她顺着背,满眸担心,“夫人,小的陪您去看大夫吧。” 王氏摇了摇头。 她心有猜测,可又觉得不可能。 休息了半个时辰后,觉得胃里舒服了些,便让人又送了膳食进来。 可还来不及拿起筷子,桌上鱼肉的味道,让她胃里再次翻涌。 王氏生养过两个孩子,觉得自己这症状像极了有孕。 可先前她与钱尤在一起,都是用了避子措施的。 决心要钱尤的孩子,也不过数日,就算怀上了,也不会这么快有反应。 倏然,她想到什么,问钱尤,“你是否漏用了那个?” 钱尤有些懵,“什么?” 王氏指了指床头暗几,那里藏着小肠衣,是她和钱尤在一起后,用来避孕才买的。 之前每次,她都盯着钱尤用,可也没法全程盯着。 钱尤似这才反应过来,“夫人的意思是,您可能有了?” 王氏盯着他,她想要孩子是一回事,钱尤自作主张耍滑头又是另一回事。 钱尤被她盯的有些害怕,忙道,“用的,每次都用的……” 他支支吾吾,“就是有次小的孟浪了,中途滑落过一次,小的想再用上,夫人嫌小的磨叽,丢开了……” 王氏经他提醒也想起,有次她特意熬了补汤去找叶正卿,却被他拒绝。 她觉颜面丧失,便找了钱尤,当时带着报复的心里,行事激烈了些,但在关键时刻是让他在外头的。 难道这样都怀上了? 知道不是钱尤刻意为之,她脸色也缓和了些,“准备一下,我们去医馆。” 她和叶正卿许久没同房,不能叫大夫入府,否则真有孕,一切就瞒不住了。 钱尤忙不迭应声去准备。 担心被人发现,两人专门寻了一处偏僻的医馆。 如王氏猜想的那般,她被确诊怀了身孕。 钱尤高兴得像个孩子,小心翼翼摸着王氏的肚子,“夫人,您放心,小的这条命就是你们娘俩的,以后你们就是小的的天。” 见他那珍视的神情,王氏心里也有些高兴,同时又有报复的快感。 只这些情绪一到府中,就被檀歌的到访打破了。 叶晚棠催王氏拿钱。 王氏想了想,跟着檀歌到了将军府。 “晚棠,你父亲这些时日不见人影,我还没寻到机会同他说这事。” 叶正卿倒是回过府,但王氏没同他说这些,眼下如此搪塞叶晚棠。 叶晚棠是不信的。 叶正卿就那么些地方,就算他不回家,王氏也能去衙门寻她,又不是死了,怎可能找不到人。 说到底,还是不肯出钱罢了。 可梁王说了,已经有法子让宁王来将军府了,梁王兑现承诺,她也该守信,拿出银钱。 “娘,您膝下无别的子女,将来只能依靠我,我们母女一荣俱荣,你把钱财拿出来,等女儿事成,您也跟着沾光。” 王氏下意识想摸小腹。 不,她如今不只是只有叶晚棠。 “晚棠,叶正卿他可能养了外室,还有别的孩子,他背叛了我,你能不能替我出头?” “有确凿证据吗?” 叶晚棠有些意外,但她眼下无暇管这些,也觉得叶正卿没那个胆色。 “您别瞎想,就算他真有外室子,您是正妻,若高兴就将外室子养在自己名下,若不高兴,将他们打杀了便是。 娘,眼下女儿的事才是最要紧的……” 她又给王氏画了许多大饼,但这次王氏却一句都没听进去。 丈夫背叛了她,她受到了莫大的委屈,可口口声声说护着她的女儿,却无视她的伤心愤怒。 最后,叶晚棠几乎强制地要王氏拿出钱财,王氏只得敷衍地应了,说回去准备准备,明日再来。 钱尤看出她神色不对,一回府,忙道,“夫人,恕小的斗胆,您这几次来将军府都不高兴,往后别来了。 您如今是双身子,自己开心最重要。” 王氏抚上自己的肚子,“可不能不来啊。” 叶晚棠盯上了她的钱财,不会善罢甘休的。 钱尤突然跪在她面前,“夫人,若您信得过小的,跟小的走吧? 小的必会伺候好你们母子,我们可以寻个小城,虽不及京城繁华,但小的有身手,您有钱财,必定能比京城过得快活。 您不是还想报复老爷嘛,您就假死离京,留下遗书说叶桢非您和老爷的亲生女。 这样叶桢也不会再提拔老爷和外室子,而您也更天高海阔过您自由自在的生活。 到时候小的再偷摸回京,解决了老爷和那外室子替您报仇。 日后,晚棠姑娘若真出息了,您想回京时,便把过错都推到小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