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坏世界进行时[快穿]》 第1页 《崩坏世界进行时[]》作者:鹿八今【完结+番外】 某个风平浪静的夜晚,张林许穿到了个影帝身上。 这个影帝身败名裂,还正在遭受网络暴力。 不知道哪窜出来的告诉他:想回去,先完成任务。 于是他一头栽进了任务中,哼哧哼哧帮影帝报了仇,然后惹上了个超出主神控制之外的男人。 经过一番折腾,世界崩坏了,男人黑化了。 张林许:系统,求黑化攻略! 系统:信号不太好,熘了熘了。 一句话简介:这个便宜情夫的儿子好可怕。 cp是小爸x便宜儿子,看着很带感啊,等养肥点就开宰吧~ 附送连结(⊙v⊙)↓ 内容标籤:系统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张林许,顾煜琛 ┃ 配角:。 ┃ 其它:万人迷,强制爱,直掰弯,苏爽 一句话简介:直男的被掰弯穿越之旅。 立意:立意待补充 第1章 [] [娱乐圈]1 周末放假,张林许回了家,吃完饭就上了床。肚子有点胀,食困没能维持多长时间他就没了睡意,躺在床上发愣。今天的月光格外明亮,映射进屋内,模模糊糊能看见他头顶上的绣花灯罩,淡黄色的布料有些暧昧的光影,上面含苞待放的玫瑰,笔盈盈地像是要绽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甚至从中闻到了股芳香,并且,眼前的景物越发扭曲模糊了。 再次睁开眼,映入眼帘一片白。一个医生正掰着他的头,另一个医生拿着管子往他嗓子眼里捅,可能没想到他能醒过来,因此没人摁着他的手脚。 张林许一睁眼,身体触感回来了,条件反射的挣扎,这一挣扎,就坏菜了。胃管被迫抽出来,那医生反应不及,手一甩,把他的上颚划破了。 剧痛袭来,张林许眼泛泪光:「呕,咳咳咳,呕……」 一阵呕吐一阵咳,手术台上呕出来一摊秽物,两个医生目瞪口呆,立刻反应过来,给他拉过来医疗垃圾桶。 直到临走出院时,张林许拐墙角里还听见那两个医生讨论。 「刚那病人牛逼,胃还没洗先自己吐了,我胃管都没插进去呢。」 「是奇怪,吓死人了,不过刚才你仔细看了吗,他应该是那个影帝叶秋明,资料上也是这个名字,明星不愧是明星,吞个安眠药也和普通人不一样。」 「听你这语气酸的,你不会是小明影帝的黑粉吧?」 「黑粉算不上,我就是看不惯这种人,他干那些是人干事?空长一张脸,搞同性恋、嗑药、约炮、□□未成年,网络上现在讨伐声一片,要不是杀人犯法,我看他早就被黑粉鞭尸一百遍了。」 「真的?我刚才还被他脸上的皮肤刷了波好感度,那手感啧。」 「不信你去网上随便一搜,铺天盖地的都是。不过话说你也摸他脸了?那皮肤比女人的还嫩,要不是这人人品不行,就这张脸能圈不少粉。」 「嘻,偷偷摸得。」 …… 剩下张林许就没再听了,他僵硬地挪着进了某一间医院里的公厕,进去就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 准确点来说,已经不算是他自己了。 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五官精緻,唇红齿白,锋利的剑眉下是一对深邃的双眼皮,再往下鼻樑高挺精巧,略微苍白的嘴唇一抿,露出小巧的唇珠,让人有咬上去的冲动。 这人的五官可比张林许的配合的好多了,无处不精緻,无处不勾人,像个富豪家中被娇惯着的小公子,目光澄澈的像两颗玻璃珠,晶莹动人。 唯一美中不足,就是太过苍白,眼眶下一片青黑,憔悴又病弱。 张林许茫然地摸了摸脸,镜中人做出和他一样的动作。 他又拧了把胳膊,表情立刻狰狞了。 嘶,痛痛痛。 医院里的公厕一般都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并且,充满消毒水的气味,上个厕所能被灌一鼻子,产生洗脑一样的痛苦。 什么影帝? 张林许努力回想那两个医生的对话,摸了摸口袋,没翻出手机,只有原主的钱包和若干杂物。 他还是一脸梦幻的站着,镜子里的人也直勾勾地盯着他,内心的崩溃无以言表。 恰在这时,空无一人的厕所里传来了个男人的声音,【欢迎您成为第一千三百一十四个被选中的宿主。】 张林许一脸懵逼环顾四周,连只苍蝇都没看见,「谁?」 【我是您的接待者,您可以叫我系统。】 男人的声音像是带了音效卡,带着股挥之不去的机械杂音,他说话正经低沉,没有一句废话,【您现在的身份为,叶秋明,影帝,目前身败名裂,正在成为全民公敌。】 张林许干脆利落:「你好,我想回原来的身体里去,谢谢。」 系统默了下。 张林许又重复了遍,「送我回去谢谢。」 系统道:【我没这个权限谢谢。】 张林许内心呕血,「……怎么能把我送回去,我妈明天还得给我做红烧排骨呢。」 系统善意补充道:【其实蔬菜对人身体更好一点。】 张林许:「啧。」 【抱歉。】 「我大人有大量,」张林许上前用水沖了沖脸,「我只要在心里说话就能找到你吗?」 第2页 【是的。】 说完,他的眼前呈现出来块大屏幕,有个选项框。 【是否启动新手情景引导?点头yes,摇头no。】 【註:新手引导仅可使用两次。】 张林许忽略了那个只能使用两次的提醒,毫不犹豫地点头,「来吧。」 【选项成功,情景正在载入。叮,载入成功,请看大屏幕,此为原主回忆杀浓缩精华。】 往事纷扰,映入眼帘。 这具身体的原主叫做叶秋明,是个明星,再确切一点说,是个拥有演技的影帝明星。 六岁因为漂亮可爱的脸蛋被个导演看重,拍了人生中第一部戏,演的是女主流落在外的儿子,扮相脏脏的,相认那一段赚了观众不少眼泪,领回家后擦干净脸,更是俘获了不少母性泛滥的阿姨们。 就此,小火了一把,随之而来的是第二部戏、第三部戏、第四、第五…… 年复一年,他也就这么拍了下去,可是自第一部戏后,剩下的全都不温不火,只在观众面前混了个熟脸,加上中间一段时间因为上学,差点放弃了拍戏这条路。 眼看戏路越走越窄,签约公司合同也快到期了,就在他想彻底放弃,休养生息的时候,得了个在他人生路上很重要的奖。 名人影像——最佳男配角演员奖。 名人影像是多少演员望眼欲穿、渴望得到的一个奖项,不管是什么奖都好,得到一个,都相当于被公认了演技。 颁奖仪式一般四年举办一次,影帝、影后奖除外,剩下每个奖项只有三个名额,不论靠流量堆积起来的明星,去参加的全是实力派演员,众人翘首以盼,被个半路杀出来的叶秋明截胡了。 领奖时叶秋明一脸懵逼,上台后险些闹了笑话,还是主持人给圆场,才保他顺利从台上走了下来。 随即台上放了他历年来演过的角色,少爷、乞丐、叛逆少年、残疾人……等等等等,组合成一场壮丽的大戏,迎来了众人心服口服的掌声。 这个奖给了叶秋明演艺道路上的生机,也让他突然觉悟过来,天道酬勤,更何况他还有张老天爷赏饭吃的脸。 至此,叶秋明的戏路越走越宽,像开了挂似的,高考之后换了个东家,比先前公司规模要大。 他努力接戏,但凡看对眼就上,好戏拍了大半,偶尔识人不清,上了导演的当,烂戏也拍过一些。 二十出头,接连斩获金象影帝奖、最佳男主角演员奖,在娱乐圈混的风生水起,年纪轻轻便闯出来一席之地,经纪人由一开始的新人员工,换到资深经纪人,再到金牌经纪人,不可谓不风光。 眼看他就要跨出国际,冲击国际里最具有权威的罗曼蒂克演员奖,暗处蛰伏着的人终于忍不住了。 那时叶秋明正在剧组拍完国内接的最后一场剧,导演话音刚落,经纪人姚海风风火火闯了过来,举着手机,面上错愕慌张,语气充满质问:「秋明,你怎么回事?」 手机上硕大的标题,「爆!知名影帝酒吧夜会同性情人!传闻其人嗑药约炮!」 「独家新闻!叶秋明约炮同性实锤!」 面对自己人生中的另一个转折点,毫无疑问,他又懵了。 登上微博,骂声一片,多年积累的粉丝临阵倒戈,只有少部分守着最后的防线,等着他上网澄清。 没做过自然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是叶影帝有点心虚。 因为他确实是个同性恋,还有个同性情人。 可是约炮绝对没有过,嗑药也根本是捕风捉影、一派胡言,他拿过手机当即发了条微博,承认自己是个同性恋,艾特了情人,否认了嗑药约炮,所谓实锤,全是虚假的诬赖。 发了微博的不久,他的同性情人余成漓打过电话来了,问他为什么要公布。 叶秋明没听出来他平静语气下的暗波汹涌,说:「我们好了四五年了,借这个机会公布开不好吗?」 余成漓把电话挂了。 再次上网,余成漓已经把他那条微博转发了。 不过不是帮他,而是在他尚且可以将这些事情处理好时,推了他一把,把他彻底推向了深渊。 演员余成漓:转发微博//抱歉,秋明,这么多年了,我想要个解脱。//叶秋明:不好意思瞒了大家这么久,我确实是gay,不过嗑药约炮纯属泼脏水,如果再有媒体乱报新闻,我会让律师起诉,下不为例。这是我的恋人@演员余成漓。 什么解脱? 叶秋明和吃瓜群众同样懵逼。 接下来的半小时,绝对是叶秋明活了二十多年以来最不想回忆的一幕。 因为这两条微博,网上吵炸了天,有维护他的,也有黑粉逮住机会把他网死里踩得,但在余成漓发了几张照片后,全体沉默了。 寂静的一分钟过后,当天微博的网络伺服器崩溃了三次。 叶秋明也崩溃了。 演员余成漓:这是我这些年受叶秋明威胁压迫,使用暴力手段强奸的证据,这么多年的无奈绝望,我终于还是选择说出来了,不怕身败名裂,叶秋明,今天咱俩同归于尽,我不想这么继续生活下去了,还是和你。 第2章 [娱乐圈] [娱乐圈]2 几张长图,前两张是余成漓叙述的密密麻麻的字,后几张全是打了马赛克的肉体图片。 大屏幕是叶秋明盯着手机发呆的样子,愣了许久都不敢点开那几张照片,他皎洁美好的侧脸定住,是个很好看的侧颜,高挺小巧的鼻樑,下垂浓密的睫毛,通红的唇角抿起,尖俏的下巴划出优美的弧度,拥有恐怖的吸引力。 第3页 张林许不自觉摸了摸脸。 好像……皮肤是挺滑的。 许久,叶秋明点开了第一张图。看了两眼,喃喃自语:「这么些年,不都是你上我吗?什么时候成我强奸你了?」 可是没人能听见这句话,网上所有人都疯了。 长图是余成漓视角叙述的两人相识的过程。 两人相识是在某个颁奖晚会上,那时叶秋明领完奖,两人握了个手,叶秋明对他表现出了浓重的兴趣,余成漓不疑有他,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最后他差不多把家底都透了个一干二净,叶秋明才老实下来。 晚会后两人分道扬镳,第二次相见是在个私人派对,交谈了一会,叶秋明敬了他一杯酒。 那杯酒里加了料,他昏昏沉沉晕了,再醒过来,身上□□,身旁躺着同样光熘熘的叶秋明。 他的身体有很大的不适感,叶秋明醒来后也向他道歉,并提出交往,说都是喝醉了,不是故意的。他拒绝了,叶秋明面目有些狰狞,拿出了家人威胁他,说拍了他的裸照,如果他不乖乖听话,他会让他身败名裂。 余成漓被迫答应了,回家后立刻做了检查,留下了证据。 此处附带照片。 检查单据、裸照,全部都在。 两人在一起将近四五年,余成漓说自己也被压迫了四五年,叶秋明稍有不顺心便对他拳打脚踢,发泄撒泼。前几年是因为不敢说,因此错过了最佳扳倒叶秋明的时机,这两年,则是不能说了。 正巧爆出来叶秋明嗑药约炮,他不知真假,不敢妄下定论,不过却鼓起勇气把这些写出来,真假自由明眼人判定。 …… 无懈可击的一条微博。 还没看完,叶秋明把手机摔了。 张林许看他脸都没蒙就冲去了公司,想找人质问,可等来的却是公司低下围成一圈的粉丝,愤怒的粉丝拿起手头的东西扔在了他身上,噼里啪啦一通砸。 「叶秋明!不配当影帝!」 「叶秋明,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明星?!!」 「叶秋明!快滚出娱乐圈!」 叶秋明叶秋明叶秋明! 叶秋明怒吼一声!从包围的人群中沖了出去。 他双眼泛红,喘着粗气,前方来了接应他的车,他头也不抬上了车,车上坐着神色怪异的经纪人姚海。 姚海问他:「你真的干了那些事?」 粉丝已经围了上来,司机怕他们堵车,加油门开出了公司的范围。 叶秋明陷在被恋人背叛的愤怒当中,堵上耳朵,什么都不想听。 送他回到家,一路上欲言又止的经纪人跟着他到了家门口,终于在他打开家门的时候下了决心,嘆了口气:「秋明,公司让我转告你,解约吧。」 叶秋明进家的脚步顿了下。 随即他头也不回的迈进屋,留下句:「随你们。」 「砰!」一声巨响,厚重的门被他狠狠甩上,差点没震碎了门框。 叶秋明透过猫眼,看到他的经纪人在门口站了一会,神色复杂的摇摇头,然后走了。 余成漓发的那条微博,差不多已成实锤,任他怎么辩解,能信的人有几个呢? 真相到底怎么样,也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清楚了。 一夕之间,身败名裂,就是这么容易。 叶秋明无力的瘫坐在地上,抱头痛哭。 第一星期,舆论的声音是最大的,网络上网民的咒骂,粉丝们的失望,都给叶秋明带来了极大的打击。 往日的经纪人发来的解约合同,从前关系好的明星避他如蛇蝎。他夜不能眠,每天扒着手机看,看的自己头也痛了,眼也红了,最后发狠,把本就残破的手机彻底砸了。 世界一下子清静了。 可是又□□静了。 叶秋明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叶秋明拿起手机看了看,已经不能用了,他给丢到了垃圾桶里。 令人崩溃的一个星期过去,他冷清的房子里脏乱无比。 他在第二天出过门,结果差点被粉丝给发现,超市里买了一堆的东西,只来得及拿了几瓶酒,狼狈不堪的逃回了家。 第二个星期到来,有人敲了敲他的家门。 叶秋明怕是粉丝,不敢看门,透过猫眼,看见了几个穿着警服的警察。 然后他就被警察带走了。 警局中警察言语温厚有礼,却也不掩眉目中的鄙夷,照例问了几个问题,然后让他回家等待法院传票,放他走前挥挥手,那姿态跟赶苍蝇似的。 狗仔拍下了这一幕,发到了网上,自然又引来一阵谩骂。 叶秋明是把手机摔了,可是他还有电脑,他没忍住又上了网,差点没被这些恶毒的语言给砸懵了,握着滑鼠不知所措。 透明的玻璃壁橱中装着他从小到大得的各个奖盃,金灿灿的光芒令人不敢直视,其中有几个落了灰。 叶秋明站在壁橱前,愣愣的看了很久。 很久过后,他动了动发麻的腿,抄起旁边的凳子,把壁橱给砸了。 「什么影帝!什么演戏天才!余成漓,你怎么敢这么对我——」 他边砸边哭,情绪终于崩溃到了极致,细嫩的十指被玻璃渣扎出了血,却也没觉到痛。 外伤总会痊癒,他心里的伤却没人安慰。 他爱的人毫不留情的背叛了他,毁了他,信任的人也已经抛弃了他,爱他的粉丝如今成了想要他命的魔鬼,他张口欲辩,却吐出来连声的哭泣。 第4页 家里一片狼藉,似乎在为他祭奠彻底远去的事业。他一向把演戏看的比天重,却因为一些子虚乌有的污衊将梦想打碎。 快到连他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都想让他死,网上遥遥众口,没有人相信他,也没人再为他辩解、维护他了。 那他就死好了。 床头有他的私人医生给他开的安眠药,他以前因为经常熬夜工作、拍戏、看剧本,导致了神经衰弱,常常无法正常入睡。 这么一小瓶东西,倒给了他人生中最后的解脱。 叶秋明备好了一整瓶安眠药,伏在桌前,用血红的双手写了一封信。随即躺回床上,哆嗦着把药吞了。 他闭眼前的最后一幕,是家里定期来一次打扫卫生的保洁阿姨推门而入,小心翼翼凑过来摸他的头,叫他的名字,可是他已经没办法开口说话了。 …… 看完这里,张林许攥了攥纤纤十指,果然有细细碎碎的痛感传来,叫他忍不住呼痛,「嘶。」 系统:【情景引导已播放完毕,请接受任务:洗清影帝的冤屈,并将影帝死前的遗书公之于众。】 「冤屈?」张林许重复了一遍,问道,「也就是说,那个余什么玩意儿发的微博内容不是真的?遗书里会有写吗?」 系统:【抱歉,这需要您自己攻略。】 张林许冷笑:「呵。」 不过他当了二十多年的宅男,还从来没体验过当明星是什么滋味呢。 虽然是个身败名裂的影帝。 不过他还有问题:「系统,是不是我完成了这个任务,就能回去?」 系统:【很大的可能是这样。】 「……」张林许无语了,「你这个人说话要不要坚定一点,你这样出去社会很容易被打的我跟你讲。」 系统:【谢谢您的提醒。不过,我不用进入社会。】 「……」 张林许决定短时间内不要和他说话了,靠近镜子又打量了几眼叶秋明的脸,感嘆了几声不愧是明星,转身准备离开厕所。 厕所的门半掩着,他伸手去拉门,纤长的指尖还没有碰到,门自己开了。 他连忙后退了半步。 医院里刷了层白漆的木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门外的那人似乎不慌不忙,动作轻缓,门板略过张林许的鼻尖,他甚至都没有感到空气的流动。 恰在这时,系统道:【不过,现在您挨打的可能性要比我大,毕竟谁都认识叶秋明。】 这句话似平地一声惊雷,吓得张林许头皮一炸,他又后退了一步。 ——门完全开了。 门外露出一张俊美的男人的面庞,桃花眼,微笑唇,是个逢人三分笑、精明圆滑的长相,眼角微挑,带了钩子一样,锐利到近乎刺人的程度。 他的一只手正扶在门上,垫了张卫生纸,满眼的嫌弃,移开视线看向面前站着的张林许,几分诧异闪过。 张林许看他的神色,有了点不太好的预感,心中叫了几声:「系统,他不会是余成漓吧?」 第3章 [娱乐圈] [娱乐圈]3 系统:【不是,叶秋明不认识他。】 张林许:「好的吧。」 几个思绪转过,男人已经略过他去旁边洗手了,刚才扶门的卫生纸被扔进纸篓,又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张,擦了擦水头拧开,洗手。洗完手又拿出一张卫生纸,擦擦手,拉开裤子拉链,掏鸟放水。放完水,抖抖,又拿出张纸,擦了擦鸟。 张林许:「……」 这人特么有病吧。 男人感受到了他的视线,漂亮的桃花眼斜睨他,故意又抖了抖那东西,语气戏嚯:「怎么,感兴趣?」 张林许:「……」拜拜了您吶。 * 从厕所里出来后,张林许捂着脸鬼鬼祟祟走了段路,生怕被别人认出来。在他快拐进楼道里去的时候,系统道:【先不要走。】 张林许顿下脚步:「不走我留着让人认出来?」 系统语气平静:【给您开个金指甲,往回走,过两个转弯,能看见余成漓。】 「……金指甲是个什么鬼,」张林许真的快吐血了,「还有,我现在暂时不太想看见那个余成漓好吗?你确定他看见我不会扑上来再补上几刀,然后再来条毁灭性微博?」 系统沉默。 「哦,我还想起来了,」张林许一拍脑袋,五官都皱在了一起,「这叶秋明不会真的是基佬吧?你放过我吧行不行,我直的啊。」 系统学他一声冷笑,似乎是讽刺。 张林许:「……」 他还是过去了。 现在医院为了不让病患嫌弃没有人气,拐角处都会放不少绿化植物,大大的一盆放角落里确实赏心悦目,能改善点心情,也便宜了张林许藏身。 他藏在拐角处,看见了个模样清俊的男人,和站在他旁边的女人。 女人化着浓妆,还是掩不住一身的疲惫,她直直看着余成漓,艷红的嘴唇喋喋不休,每说一句话,余成漓的神色也就难看一分。 张林许所处的位置,看人刚刚好,听墙角就有点远了,他隐约觉得两人的话应该挺重要,却怎么也听不见,急的抓耳挠腮。 正在这时,那女人抱住了余成漓。 余成漓似乎吓了一跳,却并没有推开她,而是左顾右盼,眉头紧锁,见周围还是挺安静的,就伸出只手安抚她。 第5页 张林许微微往前探身,抬头一瞧,好傢伙,旁边的指路门牌上写着三个字,「妇产科」。 他觉得这幕对以后翻身肯定有帮助,激动地不能自已,掏口袋想拿出手机拍下来,结果摸来摸去,除了家门钥匙、单据、钱包,剩下他连块像手机的废铁都没摸到。 「……」哦,手机给叶秋明摔了。 呵呵? 张林许想骂街,忍了:「系统,还能给我开个金指甲吗?或者帮我把这一幕录下来?」 系统:【我是您的接待者,没有手机的功能。】 张林许:「……」 所以把他穿越过来的目的是什么?就给开这么一咪咪的小指甲? 眼前两人还情深意切的抱在一起你侬我侬,他却傻站在这里束手无策,每看见两人快有分开的念头,他比当事人还着急,恨不能上去来管520胶水,把两人黏一起等到他搞到手机。 此情此景,欲哭无泪。 也许是上天终于听到了他的召唤,正当他焦头烂额的蹲下时,面前出现了一只五指修长的手,「你好,你是身体不舒服吗?我看你在这待很久了。」 张林许抬起头,看见了个五官冷峻,异常帅气的男人。 男人身着正装,身材比例十分合理美好,贴身的西装裤勾勒出一双大长腿,上身削瘦,不知道有没有肌肉,浑身被精心剪裁的西装包裹着,散发出一股冷然严肃的气势,刀削般的剑眉微颦,俊气的双眼正直直盯着张林许。 张林许险些呆了,对他递过来的手迟迟没有反应,直到男人目光闪过不悦,他才怯怯的将自己的手给他。 他还不知道自己抬起头,一双懵懂的眸子望过来究竟有多么勾人,影帝的身体经由系统改造,更贴近了他现实中的相貌一点,影帝的五官十分艷丽,光彩逼人,他的五官则有着少年人的青涩秀气,两相结合,甚至更甚从前。 尤其是微启的红唇嗡张,吐出的气息都想让人凑上前闻闻有没有香气。 男人握着他的手微紧,就将他拽了起来,不知有意无意,手松开时多摸了一把。 张林许一起来,立刻紧张地扭头看不远处的余成漓,见两人还抱在一起,面前的男人也没有攻击他的意图,暗搓搓起了别的心思:「谢谢,你好,那个……请问,先生你有手机吗?」 男人:「?」这是想要他手机号? 他本该迟疑,可现实是自己的手已经毫不犹豫的摸进了口袋,把手机递给了这个不认识的少年。 张林许也没想到这人会这么痛快,心里感激涕零,点开屏,一看被密码锁住了,又不太好意思的看了男人一眼。 这欲拒还迎的一眼,带了钩子似的,叫人心痒难耐。 男人又毫不犹豫将密码脱口而出。 「……」他这是怎么了。 张林许拿着手机,找了个刁钻的角度,那个角度拍出来的两人很清晰,就是他姿势有些猥琐,撅着屁股,一条腿后蹬保持平衡。 绷紧的大腿,浑圆的臀部,形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站在他身后的男人两眼微微发直,手往前伸了伸,顿在了个离他不远的距离,又缩了回去,不太自在的清咳:「你在干什么?」 张林许「嘘」了声,示意他安静,维持姿势一连拍了好几张,最后找了两张最清晰最满意的,编辑彩信准备发给自己,结果一输手机号就顿住了。 ……尼玛,他得发给这个世界的叶秋明,可是他上哪知道他的手机号去。 无奈,心中叫道:「系统。」 系统十分专业:【叶秋明没有手机号了,只有企鹅号,370921xxxxx】 张林许用自己单身二十年的手速迅速打出了号码,并把照片发了过去,确认无误后,顺手删掉了聊天记录。 他回过头,露出个感激的笑容,将手机还给了男人,整套动作下来绝对没超过三分钟,原本猥琐的动作也变得无比潇洒起来。 男人的神色却有些奇怪,皱眉往他拍照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他点头翻了下手机,所有痕迹都被删了个一干二净,也没有加入陌生人的号码,心中不知怎么,无端添了几分失落。 张林许大功告成,眉开眼笑,「你可帮了我一个大忙,现在像你这么人帅心善的大帅哥可不多了,多谢多谢。」 「我帮了你一个大忙?」男人不知道借个手机怎么还就帮大忙了,不过还是顺杆而上,「那既然我都帮你大忙了,你就这么口头答谢?」 这话本该是调笑,从他嘴里,经由严肃的口气说出来,那就不太好笑了,张林许的笑容一僵,有些懵,「那你……」 「要不要请我吃顿饭?」男人目光柔和,「多交个朋友也没什么损失。」 作为死宅,张林许不太乐意和陌生打交道,但「暂居」在叶秋明的体内,也不好得罪人。 左右不过一顿饭,张林许问过系统了,叶大影帝虽然名声毁了,腰包里却还十分充裕,甚至可以说非常富有,够他花天酒地胡糟蹋不成问题。 张林许穿越过来,最满意的就是这一点了。 他只顿了一下,马上痛快的答应了,「交个朋友肯定可以啊,不过,我还得回家处理点事,等哪天有空。」 男人没再不依不饶,颔首扬唇,稜角分明的五官霎时异常柔和,「我叫顾少时。」 第6页 「我叫张……叶秋明。」 * 总算打发走了顾少时,张林许怕被粉丝认出来,加上叶秋明进医院时是被急救车拉过来的,根本没戴口罩之类的东西,一路捂着脸回了家。 叶秋明的家中不像他被送进医院时那么杂乱无章,已经被打扫的如同没人住过一样干净整洁,客厅两边摆放着两盆植物,似乎是一种什么花,还没到花期,孤零零的绿叶独自伸展,有种无人问津的寂寞。 张林许顾不得这些,径直进了卧室,心中有几分焦急。 卧室里也被打扫过了,曾经乱成狗窝的床上,被单被罩全部被抻平,平整的没有一丝褶皱,被叶秋明打碎的壁橱还没有修好,但奖盃全数归位摆放整齐,地上碎落的玻璃也没有了,奖盃还让人细心的擦拭了一遍,金灿灿的宛如新生。 不过张林许明白,叶秋明已经算是死了,灵魂还在不在他也不知道,可能像他一样,也传进别的世界了。 也可能什么都不在了。 往日辉煌真就如同一场浮生泡影,荀灿夺目,却也一触就破,它重的承载着无数人的梦想,也轻飘飘的能够顷刻覆灭,简直脆弱不堪。 张林许的心中颇有几分唏嘘,「系统兄,你知道叶秋明的灵魂去哪了吗?」 系统:【灵魂其实也就是一种人的大脑中所形成的意识,人死后,身体功能停止运作,意识也就散了。】 「也就是说没了?」张林许喃喃,「那我这种情况怎么解释?」 系统避而不答,只说,【你是个比普通人特殊的存在。】 张林许被他这答案搞得一愣,不太明白自己有什么特殊,他自己安分守己活了二十年,没人比他再清楚自己不过是个混吃等死的普通宅男,和许多人一样,等着毕了业投入广大社会的怀抱,再继续偷懒度日,虚度光阴。 他猜:「是我比平常人精神力强大一点?」 可是系统没再搭理他了。 张林许虽然好奇,但并没有那种刨根问底非得弄个明白的精神,也就作罢,继续打量房间,找他的目标——那封遗书。 叶秋明的房间构造没什么特别,唯一引人注目的,就是对着他床头的那个壁橱,装着一排排的奖盃,像是每天睡前,他都得看一遍自己获得过的荣誉,也许是自得,也许是勉励。 但不管怎样,都能看出来他对这个行业的热爱,像每个怀揣梦想的人,他也吃过不少苦,靠着自己一步步爬到如今的位置。 可惜半路栽阴沟里,叫人给毁了。 近处有个书桌,张林许印象中他是在这里写的遗书,可如今这桌子上也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洁净的近乎诡异,他走过去翻了翻。 书桌既然是书桌,上面肯定有不少的书,可是他却越翻心沉的越厉害,最后眉毛直接拧了起来。 遗书没了。 第4章 [娱乐圈] [娱乐圈]4 可别人拿遗书干什么?他还好好地活着,难不成这就要拿着遗书去宣遗嘱了吗? 这时,刚才沉默的系统终于肯开金口说话了,【遗书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是让送叶秋明去医院的阿姨收走了,找她要就好。】 张林许松了口气。 还没松完,【不过要拿回来有点麻烦。】 张林许那口气又憋了回去,「啥?」 系统:【阿姨怕叶秋明,也就是现在的你,看到那封信后再想不开,暂时给你没收了,准备凑个时间毁掉。】 张林许又松口气:「那在她毁信之前把信拿回来不就好了。」 系统:【她回老家了。】 「哦嗨,我还以为什么呢,那我去找她不就……」张林许哽住了,「我特么不能出门啊。」 系统:【叶秋明出门必带装备科普:墨镜、口罩、帽子、雨伞……】 系统已经开始毫无同情心的念完了一大堆东西,不真实的机械男声声量渐小:【祝您执行任务愉快,系统正在进入休息时间,再见。】 张林许:「……不是说二十四小时在线服务吗,大屁眼子。」 那边已经遁了。 什么玩意儿。 张林许深沉的嘆了口气,翻出来床头柜里放着的电话本,里面记着阿姨的电话。 阿姨和他一样姓张,这让他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历年来叶秋明家里所有的保姆联繫方式都有记录,他摊开那个本子,陷入了沉思。 首先,他没有手机。 其次,他也没有手机卡。 ——好吧,这其实是一回事,什么都没有的张林许两眼发直的坐着,显然灵魂已出窍,飘向不知名的远方,那里有他的最新流行款手机,以及流畅到飞起、供过他五杀的游戏本。 呵,辣鸡,这么为难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黄花宅男,真好意思。 * 最终结果是,隔天一大早,张林许在个温风和煦、太阳当空照的大白天,戴着墨镜,裹着口罩,头上顶着个长檐的帽子,鬼鬼祟祟进了一家手机店,差点让人当成不法分子给抓了。 他一进去,销售员小姐的脸色都变了,一只手摁在手机上,显然在准备随时报警,等张林许买完一块最新款的手机,她的脸色才有所和缓。 张林许拿过包装好的手机,还很不好意思的咳嗽一声,模样十分猥琐:「咳,就那个……你们能不能……」 销售员:「?」 第7页 「你们这里能不能办手机卡?」 「可以的先生,」销售员小姐脸上挂着职业假笑,「那您带身份证件了吗?请您往柜檯西边走,有个小隔间,里面的人可以帮您办理任何手机业务。」 张林许依言走过去了,给人身份证时还犹豫了几下,柜檯的员工拿疑惑的眼神看过来,最后他一咬牙,递了过去。 果然,那人看了一眼身份证,脸色马上变了,用很复杂的眼神看着他,多瞄了好几眼,输入信息后还犹豫的确认了一遍:「是叫叶秋明对吧。」 张林许硬着头皮:「对。」 输完信息后手机卡给递了过来,柜檯员工给他讲了讲最近有什么流量业务,眼睛不住地往他脸上瞧,像是恨不能把他脸上的东西都给扒下来。 张林许认真听了听,流量包还挺实惠,就全部都包了。 他走时差不多全店的人都悄悄围了过来,可能是耳朵尖的听到那句身份确认,暗地里给传开了。张林许本人是个粗神经,加上那些店员表面上仿佛各忙各的,伪装的很好,走时都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买好了手机办完了卡,他的心情简直熘到飞起,连捂着口罩都不在意了,挺直了腰板大跨步,就差没吹个口哨了。 就在他吊儿郎当准备往超市买点食材的时候,心里突然觉得有点不舒服。 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锁定了的那种不舒服,当普通人无自觉时被人注视,总会有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敏感点的人甚至会坐立难安,左顾右盼想把令他不舒服的来源给找出来。 刚才在店里时张林许没有这种感觉,因为店员们看他都很含蓄,与其说是盯,不如说是打量,瞥一眼移开,瞥一眼再移开,蜻蜓点水般不留痕迹。 现在不一样,他被人给死死锁住了,那个人没有丝毫收敛,闭上眼,大街上人来人往,所有人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男女老少,微弱不定,细细听,甚至那个人也在其中。 他被人盯上了。 张林许不太喜欢这种感觉,事实上他活了二十年,得到太多注视的时候并不多,他一直习惯于把自己藏起来,更讨厌和人接触。 这次穿越可中头彩了,要不是情况不对,他真想给自己点个赞,然后买个当天的彩票刮刮,看能不能刮出个几百万。 张林许欢快的脚步蔫了,还是继续刚才的路程,走进超市,准备在人多的地方脱身。 然而刚进超市,偌大的超市里零零散散就几个人。 他:「……」 点开新买的手机一看,呵,今天星期二。 这个时间一般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该干嘛干嘛,谁闲的蛋疼来超市闲逛? 张林许觉得牙疼。 不过他昨天晚饭忘了吃,今天的早饭也不敢在外边吃,饿得飢肠辘辘,两眼发黑,不管三七二十一抬脚就进去了,推着小推车搜罗了一大堆零食——他不会做饭。 顾客稀疏的超市中,要比平常安静了几倍,物品被扔进小推车中的声音格外悦耳动听,偶尔有脚步声踩在光洁的地板上,清脆细微,像被刻意放轻过的高跟鞋声。 那声音不远不近,张林许感觉到盯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所松懈,垂下了眼帘。 走出超市时,张林许的胳膊都差点没给袋子坠掉,却十分享受这种甜蜜的负担,一边想着回家后的零食盛宴,一边走着走着突然背后一凉。 那个人还没走。 有毒吧雾草,还没完没了了? 张林许心中脏话狂喷,脚上加快步伐,拽着袋子越走越快。 那人丝毫没有收敛,跟随着他,张林许走着走着,突然想起件事,立刻停了下来。 如果现在他把那人带去了自己的住处,情况是不是会更加糟糕? 他没敢回头看,就近拐进了个小胡同里。 笑话,他一个大男人,又不是柔柔弱弱干不倒一只鸡的小女生,是个打劫的也就算了,打架的他也不能憷。 就是这么硬。 绕来绕去几个圈,张林许本就拎着不少东西,他打算过一会逮住那个跟踪的人,袋子一摔跑掉就得了。 可是那个人始终在他不近不远的距离跟着,没有再往前进一步的意思,更没有走的意思,颇有几分不依不饶。 这样僵持了几分钟,张林许累了。 他不再压抑怒火,把袋子往地上一摔,回过头,来了个猝不及防地转身。 正对上一个小姑娘的双眼。 那小姑娘看上去有点眼熟,离他大概有十米的距离,被他突然的回头吓了一跳,神色慌张的顿在原地,似乎有些尴尬。 张林许上前几步,她就后退。 他迈一步,她就退一步。 刚才两人的位置突然调了个儿,诚然张林许的心情恶劣,这时候也被逗乐了,噗嗤一笑,「刚才是你跟着我?」 小姑娘有些慌张,也有些激动,大眼睛蒙了层水光,呆呆点点头。 「跟着我干什么?」张林许对待女性总是特别温柔,重新拎起脚旁的袋子,从里面翻出包软糖,上前递给她,「不要再跟着我了,快点回家吧。」 「我,我工作了,」小姑娘手指莫名颤抖,接过糖,「就在你刚刚办手机卡的店里。」 张林许可算明白为什么看着她眼熟了,顿时哭笑不得,「那翘班也不太好对不对?」 第8页 「没关系的,我只是想出来看看你……」小姑娘抬起眼,仿佛终于有了看他一眼的勇气,糖袋被她捏出细微的声响,马上要爆了,「你真的,是叶秋明?」 张林许愣了下才点头:「是。」 小姑娘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咬唇看他,泪眼汪汪的样子,又低下头,像个被老师批评的孩子,沉默了很久,才说:「你为什么要干那些事情?」 「什么?」张林许一懵,然后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余成漓制造出来的那些谣言,张口欲言,却想不起来该怎么解释。 毕竟实情他自己还没搞明白呢。 小姑娘似乎想把那包糖扔到地上,到底还是捨不得,擦了擦眼泪,「我很喜欢你,从初中开始就看你演的戏,大概有七八年了,我很久之前就明白你以后肯定会出名,比彦阳新还出名,去年工作了之后就开始攒钱,跑到这个城市希望能偶遇你。」 彦阳新是一个比叶秋明大了两轮的前辈,曾经各种奖项包揽入怀,在娱乐圈享有别人无法撼动的一席之地。 张林许想起自己看过叶秋明死前的情景,哭得狼狈不堪,什么东西都给砸了,奖盃柜子上的玻璃碎了一地,还沾着透明的鲜血。 他破口大骂无数粉丝虚情假意,可到底还是有人守着他的。 不管有多少无辜,多少不足为外人道的内幕,这个小姑娘感情总不该被人如此伤害,欺骗、背叛、仇恨,通通都离她万分遥远。 「谢谢你的喜欢,实际上,现在的我活得确实很痛苦,」张林许笑了笑,「不过有些事情不太好透漏,我只能告诉你,我没有让你失望,以后也不会让你们失望,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了,请你相信我。」 他十分认真的给小姑娘交谈一番,小姑娘从始至终双目通红,最后泪如雨下。 张林许无法,又开始安慰起她,半小时过去,她才停下哭泣,和他要了个签名,说会珍藏起来的。 两人告别时张林许出于绅士送了小姑娘一段路,目送她回到手机店,临走前无意瞥见了她的鞋。 现在一般售货台的职工都会尽量避免穿高跟鞋,只穿双不累脚的运动鞋,这小姑娘同样也不例外。 青天白日,张林许心中蓦然生气股寒意。 第5章 [娱乐圈] [娱乐圈]5 送走了那个小姑娘,张林许扭头回了小区。 走进楼道,背后传来脚步声,是男人粗重的大脚踩在地上的皮鞋声,不紧不慢,不带掩饰,就跟在张林许身后。 张林许背嵴上的冷汗还没消下去,立刻又蒙上了层。 他战战兢兢点开了电梯,脑中乱成一团,僵硬地转过身去,生怕下一秒就要身首异处——但紧接着看到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顾少时。 两人彼此一懵,顾少时露出了个很意外的笑容:「叶……秋明?」 「……是你?」张林许很惊讶。 「我刚刚看到背影很眼熟,就跟过来看了看,没想到真的是你,还被你发现了。」顾少时有些尴尬。说完看了眼张林许摁下的楼层,「你也住14层?」 张林许:「啊?」 「我也住这里。」 「哦,」张林许点头,紧接着感觉有点不对劲,「14层?」 不是他太大惊小怪,而是这层楼里,总共不过四五家住户,叶秋明还选了个最犄角旮旯的房子,他走到这里,除了自己家,就只剩下个斜对面的住屋。 果然,顾少时报了他家斜对面的门牌号,「我住这间,前两天刚装修完。」 张林许一乐,点头道:「真巧,我住你家斜对面。」 顾少时冷硬的面部线条柔和了不少,眼底神色意味不明,唇角始终勾着,「确实挺巧,既然这么有缘分,我能不能去你家蹭顿饭?」 张林许稍一沉吟,就答应了。 进了门,顾少时十分有礼貌,帮他带上门后没有一脚踏进客厅,而是等着他拿了双客人用的拖鞋后,才小心地进去。 张林许对他多了层好感,他刷新了一下张林许对上层所谓「成功人士」的固定印象,至少并非所有人都是那么傲慢且不可理喻,还是有教养可言的。 「我好像还欠你一顿饭,」张林许道,「不过我并不会做饭,要不趁现在,我们出去吃?」 本来还期待他能够亲手下厨的顾少时一下子失望了,不过他的表情还是很淡定的,站在张林许的面前,「没关系,我会做,去我家吧。」 说完他又换回了自己的鞋,锃亮的皮鞋反射着崭新的光芒,每走一步路,都踏出悦耳的声响。 张林许莫名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却不知道哪里熟悉。 在他还努力思考的时候,顾少时摸了摸他家的门锁,转过头来,「走吧。」 顾少时的厨艺不错,把两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的张林许餵得肚皮鼓胀,摸着肚子想像从前在家里那样爬床躺下。 不过这是在别人家,他收敛了这种冲动,喝了口顾少时递过来的水。 正自顾自沉默、懒洋洋之际,顾少时突然说:「看你平常性格和善,真不像媒体里报导的那样。」 张林许一口水差点没咽下去就喷了,十分狼狈的呛了下。 「你这是吓到了?」顾少时俊朗的五官挂上了笑容。 「有点,」张林许咳了两声,「我还以为你不认识我,所以在你面前放纵了一些。」 第9页 「看来我不应该说出来,让你继续放纵下去好了,至少相处自在,」顾少时语气带了些不易察觉的暧昧,继而又道,「不过我知道你也不算奇怪,现在只要上网,铺天盖地都是你的消息。」 张林许想起了叶秋明那些黑历史,额头青筋跳了跳,似乎已经预估出了顾少时的下一句话。 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没想到你长这样,居然能干出那种事。 这样那样。 「真没想到,」顾少时说,「所谓媒体,报导的东西也那么不靠谱。」 张林许很懵很意外的看着他。 顾少时用一种格外认真的神色与他对视,解释了下,「我在网上看过你的资料,那天你在医院拍的人,是余成漓?」 张林许打了个嗝,点点头。 他细嫩的手指上还有伤,握着玻璃杯根本使不上劲,颤了颤就放在了桌子上,很是柔弱无力的模样。 顾少时的眸色渐深。 张林许缩回了手,舔了舔唇上还未散尽的菜香,留下层水泽。 他移开目光,悄悄深吸了口气,「余成漓旁边还有个女人,他们站着的地方又是个很尴尬的角落,发生了什么,不难推论。」 张林许凝视着他,觉得自己可能发现了个大佬。 顾少时被他炙热的眼神看着,一瞬间竟然产生了些许不自在,喉结上下滑动了下,甚至忍不住前倾身体。 他们一个坐着,一个站着,静默了几秒,张林许清了清嗓子,「你大概是我在落魄后,遇见头一个有理智的人。」 想想继那条微博后的威力,疯狂的粉丝、疏离的经纪人、见风使舵所谓的「明星」们,纵然不是自己亲身经历,隔着屏幕都感到了心有余悸。 顾少时顿时从迷离中清醒过来,轻轻一笑,「事情都有双面性,往好的想想,粉丝失去理智,是因为喜爱你,媒体失去理智,是因为你有价值,有足够的影响力。」 张林许被他这种苦中取乐的想法给刷新了下思想,紧接着也乐了,抿起唇角闷声笑,「厉害。」 「过奖,其实,我这种态度,还能用一些别的话概括一下,叫站着说话不腰疼。」 「哈哈……虽然站着说话不腰疼,但好在有自知之明。」 「过奖。」 顾少时说话时、开玩笑时,总爱板着一张脸,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却总能把张林许逗笑。 张林许看他一脸严肃,却没了初见的拘谨与畏然,开始笑得矜持,走时已经咧开了一排白牙,他出门时顾少时将手搭在了他的胳膊上,一向排斥肢体接触的他,甚至没怎么发作。 他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愉悦,这种情绪很纯粹,笑容挂在他的脸上,心中某个发霉的角落也像是被阳光普照,拂开了笼罩在头上的乌云。 然而这种愉悦并没有持续多久,回了家关上门的那一刻,他的面色立刻沉下来。 「雾草。」他心中骂了一声,「刚才我笑的和个傻逼一样。」 一直沉默的系统突然道:【是这个躯体内残留的意识。被人理解,他很开心。】 张林许嘆了口气:「算了,过一会儿我该出门找张姨了。」 【不用了。】 「什么意思?」张林许一惊,「你……」 他猛地一抬头,看到客厅中端端正正站着一个中年妇女,单眼皮,低眉顺眼,是个老实人的长相,正对着他笑,很尴尬的那种笑容。 张林许试探叫:「张姨?」 「叶先生,」张姨这一声算是应了,「回来了?」 张林许模仿从前叶秋明冷淡的姿态,一扯唇角,算是个微笑,「我昨天出的院,张姨你……」 话还没说完,张姨已经塞了个东西到他手里,是封薄薄的信,张林许想起系统交代要找回来的那封遗书,心中一喜,结果翻过来一看,写着不甚工整的三个字。 辞职信。 瞬间变喜为惊,他也没打开,只是看着张姨,皱眉道:「张姨你这是干什么?」 张姨顾左右而言他,「叶先生,我儿媳妇难产,这个几月在家离不了人,我老了,城里家里两头跑身体吃不消,这也是没办法才……」 张林许静静听完,也顿了顿。 张姨从叶秋明的家中干了少说有四年了,哪怕他因为工作的关系不常回家,感情还是有一些的,这也是他出事之后头一个选择继续留在他身边的人,因此,不捨得的心情便越发强烈。 他看着信封上那歪歪扭扭的三个字,觉得喉间被什么东西哽住了。 房间已经被打扫干净了,吸尘器安静的竖立在墙角,客厅两旁摆放的大盆花都被细心浇过,他之前仍在沙发上的零食不见踪影,估计是被收起来了。 张姨感受到了他的视线,解释道:「零食我放厨房里,各类都分开了,家里饮料放在左边冰箱,右边是果蔬,下边分三个区域,有生肉海鲜和冰淇淋。」 张林许点头,「我知道了。」 「家里姓郑的那个保姆老偷拿冰箱里的海鲜,小姑娘年纪轻轻靠不住,你下次让她来做饭注意着点,以前让她这么拿还好,现在你又没了经历来源……」她突然住了嘴。 张林许苦笑,「好,我会注意的,改天换一个保姆。」 张姨小心翼翼的瞥了他几眼,嘆了口气,「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啊。刚才我又见你买了一堆零食,你胃本来就不好,吃那些东西能有什么营养?」 第10页 张林许:「好,您回去也注意身体。」 张姨有些侷促的摸了摸腿,她腰间的围裙还没脱下来,打扫溅上的水渍被她抹来抹去,看上去有些狼藉。 她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张林许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没,不是,还有件事,」张姨身上的那种尴尬与慌张更明显了,「上次你进医院,叫救护车和进手术室什么的……」 张林许见她万分不好意思的模样,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张姨,医药费和这个月的工资我一块结给您,稍等。」 说完他转身回了卧室。张姨被他一通抢白,微微发愣,面露劫后余生的庆幸,站在原地松了口气。 能让近六十岁的中年老人出门干体力活,想必家中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张林许表示理解,从床头柜拿了一沓钱,也没怎么数。 张姨接过钱,差点喜极而泣,连连道谢,张林许最受不了年纪大的人对他这样,学着从前叶秋明的样子,忙将她遣了出去。 临走前,张姨犹豫再三,还是将遗书交给了他,并说道:「叶先生,我们那都说啊,你这……是一种精神疾病,你找个机会,还是去治治吧。」 言尽于此。 张林许以凝重的目光看她,愣怔了片刻,张了张嘴,竟然不知道该回她什么。 他本想说我特么是直男,可这是叶秋明的身体,说出这话来也没什么底气。正在他无言的片刻,张姨已经蹒跚着、慢慢拐过弯走了。 张林许猛低头,拆开了辞职信,依旧是信封上那个歪歪扭扭的字。 [叶先生,经我们家人商量后决定,不想让婆婆继续给变态工作,请您高抬贵手,让她回家。] 系统说:【她儿媳妇早坐完月子了,她骗你。】 张林许苦笑:「我知道了。」 他将手轻轻贴上胸膛,深吸了口气,又举起手来眼睁睁看它抖得不成样子,不知道是伤心还是愤怒,脸颊上居然突然滑下来一滴泪。 张林许嘆口气,捂住心脏,骤升的血压令他难以承受,只得蹲下缓了缓。 「你可别哭了,祖宗。」 第6章 [娱乐圈] [娱乐圈]6 顾少时在叶秋明走后,给自己泡了杯茶,用叶秋明用过的那个杯子。 电脑屏上放着叶秋明从前的採访,影帝俊美的面庞霸占了整个屏幕,时而被女记者抛出来的问题给羞到面红耳赤,时而垂下头,露出个防备的表情。 这是叶秋明很久之前接受的一次採访,网友都说,那时候的叶秋明,算得上是颜值巅峰,水嫩嫩的皮肤,满脸的胶原蛋白都快溢出来了,眼中还没带上如今的沉稳,澄澈的像含着一汪清泉。 再翻一翻下面的评论,从前各种赞美,现今一片乌烟瘴气。 顾少时偶然看过几眼,就立刻关掉了。 他起身,软垫旋转椅悄无声息转了一圈,捧起杯子,在杯沿轻闻细嗅,眯起眼睛神色颇为享受,甚至称得上是陶醉。 像手中不是捧了个普通的玻璃杯,而是什么仙丹妙药,引得他一闻再闻,闻多了就能升天了似的。 玻璃杯中泡着碧色茶水,滚烫中含着股挥之不去的清香,顾少时看着愣了愣,随即想到什么低声一笑。菱角分明的唇畔弯弯,笑声莫名低沉,还有几分急促。 * 张林许等叶秋明残存的意识哭完。而后展开了叶秋明的遗书,结果却发现自己可能是瞎了。 一片空白,比他的脸还干净。 他翻了个朝天的白眼,扑腾倒进了沙发里,生无可恋。 「你就连点提示都懒得给我吗?最后难不成要我自己写他的遗书?折寿啊大哥。」 系统:【到时会自己显示。】 「白期待一场,还浪费了那么多精力,」张林许眯起眼,「要不是碰不到你,你现在该被我打死了。」 系统:【请注意您的言辞。】 张林许咬牙骂:「靠。」 紧接着他身体像被什么东西给麻痹了一下,电流滑向四肢百骸,酸爽难言。 「来,弄死我,」张林许不怕死的挑衅,竖了竖中指吐舌头,「略略略略略。」 系统:…… 然后他差点被电成了一个冒烟的烤地瓜。 头发都在冒烟的张林许认怂,悻悻然道:「算你狠。」 系统没再同他计较,【你去登一下微信,有机会来了。】 「什么?」 【有人发送了好友申请。】系统顿了顿,似乎在搜索信息,【是叶秋明前不久签过一个综艺节目的策划人,他们决定邀你继续出场第二季,当常驻嘉宾。】 张林许打开手机,果然看见消息推送有一栏好友申请,头像是用的一个节目组封面。 他赶忙同意。 通过还没两分钟,那边发过来个笑脸:您好? 声称自己患有社交恐惧症的张林许开始手忙脚乱的与人交流。 对方态度不卑不亢,全程以十分礼貌的态度和张林许沟通,既没有表现出对他落魄的轻蔑,也没有就此而和他拉近距离,期望他东山再起的热络。 对方代表公司,张林许代表自己,两人平淡的聊完,定下了第二季开拍的日期。 聊完后,张林许退出聊天界面,刚想关掉微信,看见了微博推送出各种艾特、评论、贊的条框,并且隔几秒响一下,看起来颇为热闹。 第11页 他知道这里面肯定包含了太多的恶意,透过叶秋明的视角,各种谩骂层出不穷,足以逼疯一个正常人。 可他顿了顿,还是手痒点了进去。 id为「叶秋明」的微博号更新还停留在半个多月前,他艾特余成漓的那条微博,贊总共不过十五万,评论却已经超过了六百万,点进去,第一热评反反覆覆就一个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近一百万的贊。 张林许:「……我也能哈。哈哈哈哈哈。」 点进去楼层,回复多是一些没内容的调侃。 ——[皮一下很开心。] ——[裁判你的橘子掉了。] ——[不服!我也能哈,凭什么稳坐热评第一!你肯定有黑幕!] ——[***同学快请坐。] 热评第二:[本以为是狗粮,没想到是犯罪] 依次:[你太让我失望了] [叶秋明,我喜欢了你那么多年,从你还是个童星开始,中间你炒过多少绯闻,被黑过多少次,我从来没想过脱粉,可你现在是怎么了呢?哭了一天了。] [快出来解释下好不好,快来打他脸,快告诉我们这不是真的,就像你这条微博说的一样,求你把他们告上法庭,求你。] 这条之所以能被选进热评,完全是被下边的评论顶上来的,点进去,言语不比对待叶秋明要温柔多少,三言两语的安慰,大堆的讽刺。 ——[你家小明影帝才不敢,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就是他。] ——[脑残粉说的就是你。] ——[脱粉吧同学。] 这种□□味十足的楼层,盖起的楼自然也全是唇枪舌战,你一言我一语,越吵越理不明白。 再往下,几乎看不到支持的声音了,喷子趁机往死里喷的、粉转黑的、调侃的、真心骂他的,红红火火一出大戏。 张林许又看了看最新评论,除了谩骂还是谩骂,似乎一夕之间,他面前的人都不会说人话了一样。 刷新了下,又刷出来条,是两分钟前的,一大堆。 他本想关掉了,看了一眼,愣住了。 [你眼中藏着万千繁星,是我心中的绚丽烟火。你是我在这茫茫星河中唯一肯顾盼留恋的一颗星,也是我既想独占,又想放开的玫瑰。任你万人追捧,身处高位,或遭人践踏,跌入深渊,我只爱你,叶秋明,我是你的脑残粉。] 从来没哪个「脑残粉」敢光明正大的声称自己为脑残粉的,张林许心念一动,指尖顿在那个人的头像上,也是他的照片。 犹豫了下,还是点了进去。 进去的一瞬间网似乎卡了一般,一片空白,张林许有点懵,再刷新了下,主页显示微博条数为零。 …… 张林许接到的综艺是个荒野求生类真人秀,就是那种把人扔个人烟罕至的地方,几天之内供应限量、绝对不够的资源,任其自生自灭的坑爹节目,名字叫《荒野指南》。 没有多少规则,但绝对能让人产生想死的欲望,据说第一季有两个明星录完后,至少休假了半年,才缓过来接通告。 好在播出后收视率居然不错,也多少给了第一季嘉宾心中一点安慰。 但第一季过后,嘉宾被吓跑的七七八八,所剩无几,节目组苦苦找寻常驻嘉宾未果,最后让叶秋明发现这个节目,自己主动揽了过去。 那时候《荒野指南》的编导自然求之不得,现在情况却大不相同了。 这段时间以来,叶秋明光违约金就付了几千万,家底都快给掏空了,哪个节目还敢接纳他这个烫手山芋? 张林许想,这应该也算是一种雪中送炭的情谊吧? 他边浏览网页边嘆气,打开了第一季的《荒野指南》准备预习一下,也好有个防备。 然而不过半小时,他就青着脸关掉了视频播放器。 节目做的很好,后期效果也不错,收视率很可观,对于现在张林许尴尬的处境来说,也没什么好挑剔的。 不过,他倒是想给节目组一个建议,不如把《荒野求生》改成《荒野惊魂》算了。 荒野是真·荒野,求生欲也是真强。 就是那神出鬼没的摄影大哥,时而出来抢个镜的各种蛇类,和半夜突然飘过的某个身影,也是真·吓人。 张林许期期艾艾问:「系统,会有鬼吗?」 【有的。】 张林许快哭了。 不过仔细一想,他的灵魂既然能从别的世界被人毫发无损的移植到另一个人的体内,鬼魂什么更没什么好奇怪的。 【不过,这个世界是没有的,灵魂都不存在。】系统难得大喘气。 张林许居然奇异的从他那波澜不惊的语气当中听出了一丝戏嚯。 好在他那砰砰乱跳的心脏总算安分了下来,看着电脑桌面面无表情地想,「我还是打死你吧。」 【注意你的言行。】 「呵呵。」 * 半个月的时间弹指过去。 作者p.s 免费的阅读网站欢迎棒场:舞舞中文网 网址:wuwuzw 张林许该吃吃该喝喝,自从尝过一次顾少时的手艺之后,买来的零食也不吃了,每天厚着脸皮去蹭饭,吃的肚皮鼓胀回家,刷刷微博看看评论,累了倒头就睡。 每天那些网友的谩骂,不知不觉中竟然成了他的睡前必读。他的手机里存了一堆叶秋明的黑图表情包,无聊时就看看,能把他乐得跟个二傻子似的。 第12页 系统表示难以理解,在第三天就忍受不了这个智障遁了。 张林许毫不在意,阿宅们的精神世界从来不空虚,自娱自乐照样玩的嗨,他还用影帝的钱给自己置办了套游戏本装备,高价高配,照以前他要是敢和家长开口绝对腿都给打断的那种。 他除了每天准时会被顾少时叫出去吃饭外,剩下时间全部泡在了电脑前,熬夜血战到天亮不要太常见,半个月过去,生物钟各种紊乱。 诚然顾少时餵他的伙食不错,满眼红血丝的张林许还是瘦了一大圈。 真人秀开拍前夕,系统维修休眠完毕,上线后看到他一脸憔悴,沉默了很久。 张林许猜他也许是在压抑自己不要飙脏话。 系统说:【……啊,人类。】 他:「……你干嘛,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紧接着他差点又被电成了块烤地瓜,冒烟的那种。 【好歹是人家的躯体,起码尊重一下前主人吧,】系统咬牙切齿的说,【你弄出这一身的排骨,是想向以前的自己致敬吗?】 …… 张林许没有经纪人,没有助理,没有保镖——虽然以前这些叶秋明都是有的,不过现在他已经成了个三无明星。 凭着系统的指引,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真·直·宅·男·张林许磕磕绊绊买好了飞机票,坐上了飞往马来西亚的飞机。 节目组有派来接机的人,总共八个人,两个摄影师,两个小助理,两个司机,还有两个当地的导游,全是公的。 张林许孑然一身,只有孤零零一个行李箱,还遭受了空运暴力,边角瘪进去了一块。 他下了飞机,看上去有些可怜的左顾右盼,好在他在人群中还是比较显眼的,有个摄影师一眼就看到了他,挥挥手后指指摄影机,表示已经开始拍摄了。 从没怎么接触过镜头的张林许瞬间脑袋都大了,一脸木然的靠近他们,心中狂吼:「系统!系统!我觉得手脚不是自己的了!怎么办!」 【目视前方,深呼吸,看看摄影师旁边站着的另一个人是谁。】 张林许依言深呼吸,故作淡定的看了过去,这一看,差点没让他把眼珠子瞪出去。 雾艹艹艹艹!——余成漓! 他怎么会在这里?! 第7章 [娱乐圈] [娱乐圈]7 张林许忍住了拔腿就跑的冲动,面无表情地盯住他。 摄影师紧张地在一旁录像。 余成漓回望过来,亦是同样的表情,只一眼,又缩回了视线,低下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张林许听见他扯嘴角冷笑了一下。 「……啧,」张林许心里默默吐槽,「来来来,小爷跟你正面刚,把脸抬起对着我笑,头都给你打掉。」 系统:【说出来。】 「呵。」张林许没有说出来,只是勾起唇角,慈眉善目的笑了下。 但余成漓连余光都没有再匀给他一个了,众人上车,节目组还是有点残余的良心,给两人安排了两辆车,各自上了车后,风平浪静过了一路。 张林许与小助理挤在后座,无奈嘆了口气:「你们可没事先通知我,他也是邀请的嘉宾。」 小助理坐在他旁边,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鄙夷,没多做解释,只说,「我们节目为了保持些神秘感,有些东西都是保密的。」 张林许在家看过他们的节目,当然明白,只能苦笑。 《荒野求生》第二季总共请了六个嘉宾,除却已经碰面的张林许和余成漓,还剩四个没有亮相。 摄影师很敬业的在副驾驶跟拍了张林许一路,几人话都不多,张林许沉默的看着窗外,只留个阴郁的侧脸,别人看他是郁闷,只有他自己知道是紧张。 「系统,我不敢看镜头怎么办!」 【深呼吸。】 「呼吸完我就不紧张了吗?」 【不,我是想让你冷静一下,别抖腿了。】 「……」 熬过折磨人的路程,一小时后,总算到达了目的地。 张林许头重脚轻的从车上下来,每踏出一步都软绵绵的,仿佛柔弱的不堪一击,差点没倒在旁边小助理身上,小助理意思性扶了扶他,几不可见的撇撇嘴。 张林许生无可恋:「系统,你说节目组为什么不给我配个妹子?」 【以你现在的处境,能有助理已经不错了。】 「不是知道叶秋明喜欢男人吗,给我配个妹子才安全啊,」张林许心中留下两行清泪,「男人的身体真硬,一点也没有妹子的柔软。」 【虽然没有女助理,但是,有女明星。】 张林许眼睛一下子亮了,伸长了脖子左顾右盼,「哪呢?」 【别急——来了。】 系统话音未落,就听见后边传来了汽车引擎声,平稳的停在了众人的身后。 一辆黑色的车,和节目组来接他们的车是一个牌子的,张林许以为是跟在身后的余成漓,结果汽车门打开后,下来个生面孔的女助理。 张林许泪流满面:妹子! 妹子戴着个帆布鸭舌帽,低着头看不清面貌,转身去开了后座的车门,然后伸进一只手,把车里的人牵了下来。 车里的人矜矜贵贵把手搭过去,迈着兰花小碎步,缓缓露出了全貌。 只见她先伸出来一只腿,脚尖轻触地面,确定地面皮实,勉强能容下她金贵的脚后,慢慢全踩了上去,然后微移,让另一只脚也踏了出来。 第13页 全部落地后,松开了妹子的手,翘着兰花指撩拨了下头发,将高挺鼻樑上的墨镜摘了下来,能夹死只苍蝇的双眼皮状似迷离的四顾,假睫毛上不知道涂了多少睫毛膏。 张林许被这妖艷贱货的气息倾盆盖了一脸,震惊了。 妖艷贱货化着个大浓妆,脸上还有点出油,被马来西亚的大太阳一晒,无异于受刑一般煎熬,她本来还想维持风度,但对比起来妆彻底花掉,还是让助理给撑了把小碎花太阳伞。 然后迈着缓慢并不优雅的步伐,走向了张林许几人。 青天白日,张林许在她走来过的空隙,蓦然打了个哆嗦。 妖艷贱货站在他不远处,不冷不淡的和他打了个招呼,然后找了块阴凉地就不动了,两伙人自顾自沉默,等着人员到齐。 「系统,这人,没谁了。」 【方蓉卉,从前上赶着巴结叶秋明的一类明星。现在你对她来说没有任何价值了,自然能离你多远就躲多远。】 张林许表示鄙视。 两分钟后,余成漓到了,与站在一旁的妖艷贱货打过招呼,站到了她那里去。 相比对待张林许的态度,妖艷贱货对他可就热络多了,笑容至始至终就没断过,几次笑的花枝乱颤,余光都没分给张林许过。 张林许注意力也不在他俩身上,目光几次偷偷瞥向方蓉卉的助理,想弄清楚她长什么样。 在第数不清几次后,他终于看着女助理把那个碍眼的鸭舌帽拿了下来,透出清秀的眉目,面上没有多少表情,一派冷然。 「啧。」张林许吧唧嘴,对着系统认真道,「不好看。」 系统不置可否。 这次等了得有十多分钟,两辆车才一同姗姗来迟。一辆是工作人员的车,一辆是明星车。 先停下的是明星车。 车门打开,率先迈出条大长腿,穿着运动裤,但是能看出来笔直修长的轮廓,一看就是只男人的腿,很有力量与爆发感。 男明星不需要女明星那么矫揉做作,干脆利落地下了车,但也戴着个明星必备的墨镜,头上是顶红白相间的鸭舌帽,微翘的红唇暴露在外,逢人三分笑。 他身边的小助理没像别人的一样鞍前马后的伺候着,和他小心翼翼地保持了一定距离跟在身后。 而不远处,方蓉卉助理正帮她撑着伞,一心二用低头在兜里翻化妆品——看样子某位妖艷贱货想补妆了——这一对比,直接把她衬得像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二级残废。 一个女人矫揉造作到直男都不能忍得地步,从某种方面来讲,也不得不算是一种登峰造极的本事了。 男明星悠悠迈着长腿,似乎看到了张林许,脚步极其明显的突然一顿。 在张林许以为他马上也要投奔进入方蓉卉他们的队伍时,男人摘下了墨镜,扯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露出口雪白的牙。 张林许后背一凉,耸然一惊。 他张大了嘴,瞪着眼看他——那天在厕所调戏他的那个变态! 没等他转过身去,那变态已经直直走了过来,仿佛都没有看见站在旁边的一男一女。站在他面前,朝他伸出一只手,「你好,那天见面有些唐突,我叫夏逢。」 张林许才没兴趣知道他叫什么,但镜头还在一旁开着,这种时候明显不能得罪人,硬着头皮去握住了他那只手,「叶秋明。」 「我知道。」贴过来的手滑嫩柔软,夏逢微眯眼,「没想到你也来参加了这个节目,能认识你很高兴,希望接下来的时光,我们能好好相处。」 说到好好相处时,张林许很明显感觉他的手紧了紧,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的骨头要碎了,然而也只是一瞬间,紧接着他就放下了手。 跟在夏逢身后的小助理瞪大了双眼,看着两人相握的手久久没能挪开视线。 张林许偷偷甩了甩手,要不是还有理智残存,恐怕他整个人都要炸开了,有人才刚认识就这么狂野的吗? 正在这时,节目组的车下来一个人,年近四十,顶着个怀胎五月的啤酒肚,手中拎着个菜市场大妈卖菜录上音能循环播放一天的大喇叭,放嘴边各自问候了一遍站着没动的明星们。 「各位好,我是《荒野求生》的编导,朱锐,同时也将担任你们这一季的辅导员。」 「哎呦朱导!」方蓉卉挥挥翘着兰花小指的手,「你看这天上太阳大的,连个歇着的地方都没有,你们这节目组,也太会苛待艺人了!」 「看把你能的,」朱锐对她可是一点怜香惜玉的心思都没有,直接开怼,「我们这是什么节目,来这享受,你还不如直接在家躺着呢。」 方蓉卉尖利的娇笑了一下:「锐哥怎么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 朱锐懒得搭理她。 张林许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扭了扭头,正好撞进夏逢的目光中,嘴角一僵。 夏逢收敛了下,移开目光,看向朱锐。 朱锐把喇叭贴在嘴上,「行了,大家应该都各自认识过了,不需要我再一一多做介绍,现在在场的五人,哎不对——怎么才四个?」 张林许又想笑了。 不过这次他没忍,因为方蓉卉已经率先笑开了花,乐不可支的扶着旁边小助理的肩膀,捂着嘴自以为笑的很矜持。 剩下几人也只是嘴角弯了弯。然而看朱锐的眼神,怕不是想直接把她的头都给打掉。 第14页 朱锐忍了又忍,方蓉卉还在笑,终于在他忍无可忍的时候,旁边马路上悄无声息开过来辆轿车,停在了众人不远处。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过去,车上下来了姗姗来迟的第五位明星——釉玲。 在场有两个人当即变了脸色,一个是不太愉快的导演朱锐,一个是沉默的安静的余成漓。前者的变化,是因为这位咖位不算太大的明星,居然在同几位大红大紫的前辈一起共事时还不知好歹的迟到了。后者,则需要耐人寻味一番了。 釉玲也勉强排的上是个当红的艺人小花,没有特别爆发式的红过,但在观众面前是个熟脸,知名度高。 这种人物,一般观众叫不上名字来,看见人应该也大差不离认识。要是张林许从前的世界,这种明星对他来说也是一个道理,但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别说没有大红过的人了,就是gg已经贴满大街小巷的巨星,他看着也完全是个陌生人。 这时候的釉玲素颜朝天,脸庞也比平常人憔悴,走路时不同于方蓉卉装出来的,她看上去是真的柔弱,也是真的虚弱,惨白着一张脸,先上前给朱锐道了个歉。 朱锐面色不是很好看,放下喇叭,两人在一旁窃窃低语,不知道在说什么。而就在这个空档,张林许细细打量她的脸,只觉越看越眼熟。 第8章 [娱乐圈] [娱乐圈]8 介于还在摄影期间,朱锐让釉玲自我介绍一番,就算开始了拍摄。 张林许和夏逢站在一起,不远处,是余成漓和方蓉卉,釉玲静静自己一个人站着,没有任何站队的意思。 这下,她倒像是成了那个被孤立的人。 本来张林许已经坐好了拍摄期间被冷暴力的准备,这下子换了个人,反而心存愧疚,不住偷瞄她。 这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眉眼秾艷,美丽的极具攻击性,只是现在像一朵枯萎的花,刚经历过暴风雨的洗礼,垂下头没精打采的。 感受到他的目光,她抬起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 张林许连忙扭过头去,心中疑惑又委屈。 导演朱锐又重新调整好喇叭,放在嘴边「餵」了几声,清清嗓子, 「好,各位在路上时的摄影是先导片,现在我们正是开始节目摄影。」 懒懒散散的几人闻言站好。 「请大家都彼此看一眼,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朱锐嘴角带笑。 除了夏逢,几人都对视了一眼,没觉得有什么,又都收回了目光。 夏逢有些不耐,「少了个人。」 朱锐呵呵笑,继续卖他的关子,「对,少了个人,大家来之前告诉过大家,本季请来的嘉宾,总共有六个,现在却只有五个。」 余成漓接话:「那还剩一个压轴的?」 「还有什么明星能压住咱夏大明星的轴啊?」方蓉卉捂嘴娇笑,偷偷瞥了夏逢一眼,明里暗里拍他马屁,「夏逢今年专辑刚在国际上畅销吧,大腕光芒都快盖不住了。」 张林许听着,一时居然没觉得她哪里说的不对。 紧接着他看到朱锐黑了一半的脸,反应过来——方蓉卉这嘴可真是没个把门的,都说过开始正式摄影了,这种话哪能说。 幸亏不是直播。 夏逢一点也没领她请,不咸不淡的斜睨了她一眼,似是警告,「看来我们这季观众有福了,第一季可从来没有过神秘嘉宾。」 朱锐接话:「接下来让我们有请,一直藏在车内的神秘嘉宾出来——」 车门应声而开。 几个伸头看过去,下一秒,两个和张林许同时惊呼出声,剩下几人还算淡定,但余成漓明显激动了起来,甚至向前走了几步。 「天吶,天吶,」釉玲连连感嘆,「我今天居然见到偶像了!不是做梦呢吧?」 张林许直直看着从车上走下来的人,脑中翻涌着那天跟踪他那个小姑娘和他说过的话,情不自禁叫了声:「彦叔叔!」 ——曾经包揽过名人影像连三届影帝奖的人物。 叶秋明从小到大的偶像。 在叶秋明很小的时候,两人曾经有过一次合作,就是他第一次拍的片子。让他小火过一把,并且成功进入了娱乐圈。 那也是两人唯一一次合作。 荧幕前的彦阳新是个冷然严肃的人,而叶秋明却知道,他私底下实际上非常随和温文尔雅,对待小朋友犹为亲切,温柔到不会说一句重话。 温柔的大人总能赢得小朋友很多的欢心,那时他的形象在叶秋明的脑海中刻下了无法抹灭的印象,也致使他在演戏的道路上渐行渐远,每当坚持不下去时,总会把第一次拍戏时的点点滴滴拿出来过一遍,总觉得这样就有了更多的勇气。 而现在这位偶像中的偶像巨星正向众人走来,嘴角带笑,英俊的面庞仿佛泛着光,一举一动如沐春风,四十多岁的人了,还当得起一句「玉树临风」。 他在朱锐身旁站定,先微笑着和张林许打过招呼,然后道:「大家好,我是彦阳新,这期的特约嘉宾。」 方才出言不逊的方蓉卉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双颊火辣辣的,像被人打了一巴掌,怕彦阳新听到了那番话,低下头,再不敢开口了。 彦阳新也没再多做表示,在朱锐的示意下归了队,不知有意无意,站到了张林许身旁,与夏逢一左一右夹住了他。 这下轮到余成漓的面色难看了。 第15页 朱锐说:「好了,接下来让我们进入正题。」 「我们的节目大家在来之前应该已经稍微打听过,也都了解一点,和普通真人秀不一样,『荒野求生』没有事先排练,中间也不会有人给大家做指导,这是一个大型求生类游戏。当然,我们也会保证大家的安全。」 一直漫不经心的夏逢微微站直身体,勾起唇角,将一只手搭在了张林许的肩膀上。 张林许浑身一僵,感觉他的体温透过稀薄的布料渗进来,两人隔着一层衣服肌肤相贴,肩膀很快滚烫一片。 「因为你们将去的地方是一片无人区,在游戏开始之前,照例给大家讲一下注意事项,到时候,节目组的任何工作人员都不会跟着,希望大家遵守规则,愉快游戏。 「1.本期为个人战,没有队伍,大家可以自行结盟,也可以单独行动。节目组会分发给大家一本小册子,这个册子人手一本,丢了就没有了,里面包含野外指南、荒野地图、求救信号如何发送等等一系列指导知识。 2.第一个任务,也是唯一一个任务,通过节目组埋下的线索,找到丛林被人觊觎的宝藏。 3.注意不要踩坏、故意损毁无人机,还有各位身上的gps,这些是保证大家安全的东西,一旦坏掉,就会和我们节目组彻底失去联繫,到时候恐怕我就要帮大家报警了。 4.过程是辛苦艰辛的,有了汗水,胜利的果实也会格外香甜。 接下来,启程。」 * 直升机带着众人跨过海岸,飞过人群密集的地区,深蓝色的大海在下方呼啸着翻滚,螺旋桨转动的风与腥咸的海风共舞,掀开了张林许额头上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深吸气,还是止不住双手发抖。 夏逢离他近,打一上飞机就发现了他的异样,冷淡的坐在一旁,什么也没问,看样子不太想惹麻烦上身。 好在路程不过半小时,从飞机上下来后,张林许双腿发软,差点没直接跪倒在地,幸亏彦阳新就在旁边,一把扶住他,刚想开口叫导演,被张林许制止了。 张林许小声说:「谢谢,我就不要给别人添麻烦了吧,只是晕机而已。」 彦阳新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帮他掩饰了过去。 一旁的夏逢默默看着,眸光微闪,抿抿唇又打量了下不远处若无其事的余成漓,扭过头去,唇角几不可查的笑了下。 朱锐照旧站在摄影机后、众人面前,拿着喇叭说话:「接下来,大家将在这个岛上度过完全封闭的四十八小时,这里手机接收不到信号,求救方法写在小册子里,一旦出了意外,及时联繫节目组。 ——游戏开始,我们四十八小时后再见。」 朱锐要解释的就那么多,说完转身爬上直升机就走了,螺旋桨的风扇起一阵尘土,扑了众人满面。 再睁开人,傻傻地站在原地,他们觉得自己像被抛弃了。 环顾四周,丛林茂密,绿盖如荫,寂静的毫无人烟踏足,偶尔有虫蚁经过,窸窸窣窣一阵又不见了踪影。 海岸上的风萧索冷淡,也是一阵一阵的吹,张林许还没从飞机的阴影中缓过神来,愣愣地任彦阳新扶着,突然从嘴里冒出来一句:「这风,吹到心里了。」 彦阳新猝不及防笑出声来。 这本来是张林许想和系统说的话,不知道怎么嘴上也一块说了出来,看见彦阳新笑,不太好意思跟着他一起笑了,自己站直了身体,挣开了他的手,「谢谢。」 彦阳新从善如流缩回手,「不客气。」 夏逢又贴了上来,站在两人旁边,看着剩下三人,道:「四十八小时已经开始了,这岛这么大,我们是结盟,还是各自战斗?」 默不作声的釉玲突然看了余成漓一眼。 余成漓撇过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方蓉卉怕又说错话,小心翼翼的不敢开口,又偷偷打量了几眼彦、夏二人,见他们没有针对自己的意思,心中松了口气,说:「要不……我们还是在一起吧?」 釉玲说:「我自己走。」 余成漓猛地看她,面上似有愤怒一闪而过,但不敢太明显的表现出来,攥紧了下拳头,终于开口说话了:「你一个女的,半夜有什么突发情况也应付不过来,不如跟着我们。」 「那好啊,」釉玲一笑,神色冰凉,「我跟着你。」 余成漓身体又是一僵,紧接着僵硬地点点头,从她身上移开视线,避开了张林许看着彦阳新,「听说前辈经常在外旅行,野外经验应该也比我们丰富,不知道能不能传授给我们一些?」 彦阳新一顿,对着他露出个和善的笑容,「好啊。」 经过一番调整,众人最后还是决定在一起行动。 夏逢似乎天生具有领导人的能力,他将所有人安排成几队,有人拾柴,有人捞鱼,而他带着张林许去熟悉地形,在周围做好标记。 两人单独相处,往丛林深处走,脚边还跟着两个无人机,张林许边走边觉得冷嗖嗖的,心中恐惧悄悄冒了个头。 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吧? 会不会有鬼? 越想越觉得可怕。这时,两人正好经过一个树藤低下,树根脉络四通八达,盘根交错,延伸的地下凹凸不平,稍微不注意就会被绊倒,青色的大树不知活了多少年,各个需得两个成年人才能合抱过来。 第16页 绿色的叶子遮天蔽日,开得正是最旺盛的时候,随着风来一抖一抖,偶尔会滴下来一两滴不明液体。两人走的,正是树叶最多的地方。 张林许感觉自己后颈一凉。他的脚步一顿。 夏逢察觉到了,回头挑眉看他,桃花眼中带了三分邪气,问:「怎么了?」 「我我我……」张林许说不出话来。 又是一滴。 紧接着夏逢的脸色变了,他强压下嘴角的笑意,严肃道:「你别动!树上爬着一条蛇!」 张林许快给他吓哭了,一动不敢动地哆嗦嘴唇,「是是是吗……」 夏逢小心翼翼地迈了两步,接近他,站在他面前,与他脸贴着脸,毫不避讳直直看进了他的眼睛里。 原本张林许以为两人身高相差无比,没想到一贴近,才发现夏逢高了他得有好几厘米。 两人身体紧紧挨在一起,近到只要谁动一下都会碰到的地步,张林许被他看得不舒服,想往后移一下,又不太敢,只能僵持着,下一秒,察觉到腰间环上了什么东西。 第9章 [娱乐圈] [娱乐圈]9 起初他以为是趴在树上的那条蛇,紧接着又觉得不对劲,蛇身上怎么会有温度呢? 张林许突然察觉到什么,猛地后退了几步,结果却被那条手臂给桎梏住,纹丝不动,夏逢将他按在自己的胸膛上,嘴角还带着笑,说道:「你怎么这么好骗。」 「放开我!」 「才不要。」夏逢笑了下,另一只手缓缓下移,挪到了他的臀部,很是轻柔地捏了捏,带了些无法言喻的暗示,「你真软。」 张林许被他呼出的气体烫到了,耳垂通红,整个人都在抖,「你还要不要脸!」 「美人在怀,我还要什么脸?」 夏逢近距离观察到了他的耳朵,小巧的耳垂似乎能滴出血来,他笑了,愉悦的亲吻了下那还在颤抖的耳垂。 濡湿的唇瓣与肌肤相贴,发出微弱的水渍声。 张林许闭上眼,怒气涌成了一股力量,咬牙切齿地推开了他。 夏逢笑眯眯地摊开手,以示无辜,「好吧。」 张林许得以解脱,立马找周围的无人机,转了一圈,发现一直跟着他们的无人机已经被树根绊倒了,像个翻个儿的乌龟,怎么也爬不起来。 蹲下一看,果然在上面发现了半个脚印,谁干的不言而喻。 他对这个人简直无法理解,愤愤瞪了他一眼,扶起无人机起身自己往前走了,头也没回。夏逢一个大高个,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也不显窘迫,神态反而悠然自得。 张林许在心底暗骂了几声,也就作罢了。 他作为直男活了二十年,虽然知道自己待得这个身体主人是个同性恋,心里却从来没觉得男人之间开开玩笑能有什么暧昧的成分在里面,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心思。 只是有些被戏弄的恼怒挥之不去,看见夏逢也没了好脸色,不动声色的躲避他。 两人在周围做好标记,回去的路上也没人开口打破沉默,张林许趁着发呆的机会,捋了捋看见余成漓之后的细节,想起了他和釉玲相处时奇怪的气氛。 他心里唤了声系统:「那个余成漓和釉玲不太对劲,还有什么金指甲开给我吗?」 系统:【他们之间的故事是关键。】 张林许等了等,还以为有下一句,结果系统没再说话了,「没了?」 系统很冷淡:【没了。】 张林许:「……」 这时已经回到了他们的小营地。 彦阳新野外经验确实比他们丰富不少,节目组给他们分发的帐篷基本已经全部搭好,帐篷是单人的,还剩下两个,有些麻烦,材料摆在外面,他正在研究。 釉玲坐在一旁,看着他眼冒星星,充满了钦慕,偶尔给他打打下手,先前的冷淡疲惫一扫而空。 余成漓和方蓉卉在烤鱼,前者的目光若有若无的扫过搭帐篷的二人,看上去有几分不悦,却没怎么表现出来,看见夏逢他们回来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方蓉卉则要热情多了,把烤好的一条鱼主动递了过去,就是没有张林许的份,自动忽略了他一样。 张林许也不在意,离开了夏逢,走到了彦阳新旁边,釉玲似乎想立刻放下东西走人,但扭头看见了余成漓那边,不知道怎么又顿住了,忍住了没动。 他对着釉玲笑了笑,又看向彦阳新道:「彦叔还是这么厉害。」 「你小子也不赖啊,」彦阳新笑了笑,眼角的细纹全部暴露了出来,「一转眼就这么大了,时光啊。」 空中也有飞着的无人机,见他们挨在了一起,立马也靠了过来。 在场的各位不是演员就是歌手,早就习惯了聚光灯下的生活,被摄像机挨近了也没什么感觉,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似乎根本没有这么个大傢伙在耳旁嗡嗡作响。 张林许就不太一样了,他不喜欢也不习惯被摄影机随时对地的盯着,一点个人隐私都没有,一到镜头下整个人都僵硬了。 彦阳新也没有和他深谈下去的意思,装好了最好一个帐篷,拍拍手站起身来,抻了抻腰,「哎,我这一把老腰啊。」 说完他揉了揉张林许的脑袋,「好了,我们去看看小漓他们做了啥好吃的。」 张林许点头,跟着他走了。 不远的距离,釉玲却没有跟过来,还是待在原地不动,双臂环膝,无神的双眼目视前方,不知道在看什么。 第17页 张林许顿了顿,不太想自找无趣,可过去那边余成漓照样不会给他好脸色看,不如跟着不太熟的人,虽然尴尬,好歹节目播出去之后不会让观众逮着两人没命的制造话题。 釉玲看见他过来,扯起嘴角有些嘲讽的笑了下。 张林许摸不准她的意思,离她不远不近的站着,低头看她:「嗨。你怎么不过去?」 釉玲松开双臂,干脆盘腿坐在了地上,淡淡道:「我不太喜欢人多。」 「哦,」张林许小心翼翼靠着她坐了下来,见她没什么不悦的情绪,斟酌着措辞,「我看你话也说的很少,性格很安静。」 釉玲轻轻撇头看他,极冷淡的一眼,「是吗。」 这不是安静,或者说是冷漠还比较恰当。 张林许对漂亮的女人向来没什么抵抗力,更别说为她的态度而不平愤懑,十分柔和的笑了笑,「那我就不打扰你啦?」 釉玲没再说话了。 张林许看她苍白的挺拔的鼻樑,乌黑的长发自然垂下,掀开一半露出了圆润的耳尖,却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 他起身走向另外几人,无意间与余成漓的视线撞上,接着他像被烫到般立刻弹开,手上烤着的一条鱼掉进了火堆里。 「余成漓和釉玲,绝对有问题。」张林许半眯起了眼睛,「系统,叶秋明曾经和釉玲产生过什么冲突吗?各种方面的,比如利益、感情、肢体,一切足以让她对我产生敌意的冲突。」 面对他的问题,系统罕见的停顿了好几秒。 张林许疑惑叫道:「系统?」 【涉及任务内容,您没有权限知道。】带了音效卡一般的系统严肃回绝了他,【但可以告诉您,这个思路是正确的,不过叶秋明和釉玲从来没有过正面接触。】 张林许皱起眉毛,很想翻个白眼,但到底还记着自己在摄像头面前,忍住了。 彦阳新沖他招手:「秋明,过来尝尝大家烤的鱼。」 张林许依言过去了。 …… 前几个小时,所有人都在吃吃喝喝当中度过,等吃饱喝足了,才想起来还有任务这件事情,便都拿出来节目组分发的小册子开始研究。 釉玲依旧离众人远远地,什么都不参与,张林许给她拿过去一条鱼,也放在一旁,看样子是凉透了。 张林许也懒得再去管她了,和彦阳新他们凑做一团,专心致志钻研任务。 十六开的册子里有张摺叠的地图,展开有八开大,摊在地上,夏逢略微沉吟,环顾四周,给众人分开了东南西北。 他修长的手指点着小岛中心,「任务说,找到丛林深处的宝藏,说明,这样东西藏得很隐蔽。」 方蓉卉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脑残粉,听他说话就一个劲点头。 张林许则心想,废话。 夏逢继续道:「刚才我和秋明四处看了看,并没有发现节目组提供的很明显的线索,有些东西还需要我们自己摸索,争取四十八小时内把宝物找出来。」 「任务都说了是丛林深处,」张林许看着他的指尖,「会不会就在岛中心?」 「可以去找找,」彦阳新对着他微笑,「晚上我们一起过夜,白天就各自行动,先到者先得,怎么样?」 毕竟是个人战,如果一起行动,宝物找到后,谁独占都不太合适。 众人没有太大异议,收起了自己的小册子,陆陆续续进入了丛林,一堆人各自分散开,很快不见了踪影。 * 张林许是在走了大概半小时后才发现自己身后跟着人的。 他捧着地图左转转右看看,成功靠着玩游戏得来的方向经验走到了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丛林中,如果让不熟悉环境的人进去,总会对千篇一律的树木感到迷茫,他在原地兜了几个圈子,等第三次看到树干上自己做的标记时,绝望了。 他倚着那棵树盘腿坐下,不知如何是好。 静坐了几分钟后,听见背后很近的距离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还有几不可闻的脚步声,他心中一喜,几乎立刻就出去了。 下一瞬间,又出现了个较为慌忙的脚步声,似乎拽住了前面的那个人,两人踉跄着,靠在了张林许倚着的那颗大树背面。 张林许搞不懂状况,忍着没出声。 熟悉的声线略带喘息,恼怒道:「你还想干什么?!」 他还没听出来这是谁,下一秒传来声女人的冷笑,立刻认了出来——釉玲没少这么龇过他,这可以说是他最近以来最熟悉的声音了。 他快速打开手机上的录音软体,耳朵都竖了起来。 「算我求你了,别闹了好不好?」余成漓的声音软了下来,「你来这个节目已经很让我不自在了,难道你想我们的关系也变得像叶秋明一样?」 釉玲又是一声冷笑,依稀有几分哽咽,「我闹吗?在你眼中,我现在是在和你无理取闹吗?」 「不然呢?」余成漓激动起来,忍了忍,又莫名降下声调,「你现在还怀着孩子,来这种节目,不怕伤到孩子?这不是无理取闹是什么?」 张林许手机都差点没拿稳。 怪不得!怪不得他看釉玲那么眼熟,这不是医院里撞见的那位浓妆艷抹的大姐吗? 「别拿孩子当藉口了,」釉玲冷冷道,「你,根本不在乎这个孩子。我们在一起多少年了?我从十五岁开始跟着你,你什么德行我能不知道?」 第18页 第10章 [娱乐圈] [娱乐圈]10 张林许又是一抖,对窥探这些秘密毫无兴趣,甚至有些生无可恋。 余成漓暴躁起来,又要发脾气:「和你说过多少遍了?当初我跟着叶秋明那是迫不得已,他现在已经被我掰倒了,你再给我点时间,我肯定给你个名分!」 「什么名分,呵,」釉玲哽咽更甚,「你拿我当什么旧家子里的黄花大闺女呢?还名分?我稀罕这些吗?」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太可怕了,」釉玲边哭边摇头,声音嘶哑,「你太可怕了余成漓,现在的你,在面对叶秋明时难道心中就没有一点愧疚吗?你就不会良心不安吗?」 余成漓不可思议道:「我为什么要愧疚?他活该的!」 釉玲忍无可忍,想要摆脱他直接走掉算了,但余成漓拉住她的胳膊不让她动,目露狠厉,「十几岁那年,名人影像男配奖本来应该是我的,是他抢了我的东西!他公司合约还没到期就急着来了我所在的公司,抢了我的资源不算,还在导演面前说我的坏话。」 「你放开!」 「凭什么?凭什么他风生水起大红大紫,抢走了我所有的资源不算,还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炫耀本来应该就是我的东西?!他活该的!活该躺在我身下被我操了那么些年!活该现在身败名裂!」 釉玲崩溃大叫:「我不想听这些!你滚!」 余成漓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呼出的声音都是颤抖的,「釉玲,听我话,录完这期节目,就推了通告,别再来了。」 「那你又是凭什么?」釉玲冷笑一声,终于甩开了他的手,「余成漓,你凭什么要求我推掉通告?我不欠你的,凭什么要为此负担上一大笔违约金?」 「玲玲……」 「别说了,」她疲惫的摇摇头,「通告我不会推,我走了,既然你不想将我们的关系公之于众,那就离我远点。」 余成漓还想拉她,可是釉玲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 待脚步声渐行渐远,逐渐再也听不见,张林许动了动酸麻的腿,扶着树爬了起来。 这可真是上天送在他面前的一个大八卦,无异于给他这个没头苍蝇按了双眼睛,帮他在一团乱遭中理出了点头绪。 釉玲发火时,说了句她从十五岁开始就跟着余成漓了。张林许掐指算了算,她现在怎么着也得有二十多岁了,这可是个不短的时间,那么他和叶秋明又是怎么个情况呢? 张林许扶着树跺脚,只觉一条老命都快交代给这个世界了,「系统,釉玲和余成漓在一起时,认不认识叶秋明?」 系统一如既往地冷淡,回答却很迅速:【不认识。】 不认识,也就是说,叶秋明成了个插足别人感情的第三者? 「领奖那年高三,三人差不多都是十七八岁,余成漓所指控的强奸,就是那时候发生的,可是釉玲话中透漏,那不是一场单纯的强奸,又或许,根本不存在这件事。」张林许喃喃自语,「愧疚,嫉妒,这是余成漓现在的情绪。可是我又在釉玲身上感受到了怨恨。」 他一个人倚着树,举着地图出了神,嘴中念念有词,若有旁人看见,凑近了指定也听不出来他到底念叨的什么。 绿叶依旧茂盛,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 日光偏移,空气由晨时的清澈,逐渐转为正午的厚重炙热,又开始一寸一寸稀薄,吹过阵阵暖风。 找寻了一下午,也没发现节目组给安排的劳什子线索,张林许头晕目眩,难免灰心,垂头丧气的走回了营地——虽然他自己也对自己能找到回去的路表示惊奇,可实在没了自嘲的体力。 帐篷柴火都好好的待在原地,没人动过,张林许总算找到了个能安心休息的地方,来不及钻到帐篷里就瘫在了地上。 没过多久,夏逢率先从林子里冒了出来,他高高挑挑的个子往小营地旁一站,似乎什么东西都小了一号。 他起先没看到瘫着的张林许,迈着长腿先去了帐篷里,收拾好了一些东西才出来,张林许半死不活的空隙看了一眼,只见这人又拿着纸擦上了。 张林许气若游丝叫:「餵……」 夏逢拿着湿巾的手一顿,转身看见他,顿时似笑非笑挑起唇角,「怎么?想要?」 明白他说的是湿巾,张林许摆摆手,坐了起来,「你真的有洁癖啊?」 夏逢不理他,又换了张新纸巾,十分细緻的擦起额头,如果不是在录节目,张林许相信他肯定已经钻进浴室里洗澡去了,能搓掉一层皮的那种。 张林许得了力气又开始撩闲,「这种地方,擦再怎么干净,还是得弄脏。」 「知道了。」夏逢掀起嘴角,扔给他了包东西,张林许一看,又是湿巾,「先把自己弄干净再说。」 张林许就又瘫了回去。 他们所在的地方算是大庭广众,头顶上还飘着俩架无人机,夏逢吃过他的豆腐,此时见他小脸上虽布了几处灰尘,但仍是唇红齿白,肤白水嫩,尖俏的下巴呈完全放松的姿态,眼皮都在打架,显然是累坏了,不免多了几分心痒难耐。 不过基本的理智他还是有的,再心痒只能忍下,寻个干净地方,坐在了张林许身边。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近在咫尺。 张林许不自在挪了挪,夏逢侧眸看他,没动。 第19页 「你找到线索了吗?」 夏逢展开洁白的手心,冲着他笑,笑容多了几分调侃,「你呢?」 张林许很茫然地看他手掌心,就发现两个指甲盖大小的玻璃瓶,「这什么东西?」 「你猜。」 张林许不想猜,就地把头转了个方向,不搭理他了。 夏逢的心像被小猫爪子轻轻挠了几下,说不清为什么,手有了自己思想一般先探了出去,揽住张林许的肩膀掐他脸,入手一片滑嫩柔软。 他趁张林许咬人前迅速收回了手,「我拼了拼,是某种动物的模型。」 「模型?」张林许来了兴趣,见夏逢没有反对,小心翼翼拿过了那两个小瓶子观察,「这个是鳞片?这是爪子?」 瓶子统共还没有指甲盖大,模型自然也大不到哪里去,米粒一样,张林许在家拼过乐高、买过手办,就是没见过这么小做工却很精緻的小玩意儿。 夏逢见他高兴,上挑起桃花眸,眼底难得一片柔和。 可惜两人没能独处多长时间,丛林中就又钻出来一个人,是釉玲。 张林许一下子站了起来,末了才发现自己的反应实在太过激了点,釉玲冷冷淡淡看了他一眼,他顿时一个激灵,效果不亚于兜头浇过来盆冰水。 「啊,你回来啦,」他干巴巴解释了一句,「我们在看线索,你有什么发现吗?」 釉玲伸出手来,掌心放着五个小瓶子。 夏逢立刻也站了起来,挑眉:「牛逼。」 他想接过来看看,却因为洁癖迟迟不肯碰,张林许见状拿了一个:「你介意我们看看吗?」 釉玲点头,反手全倒进他掌心中,依旧沉默寡言,走去旁边柴火堆拨弄那散落一地的残骸了,似乎是想把火苗重新烧起来。 张林许和夏逢对头拼模型,偶尔视线瞥过去,见她已经放弃了生火,坐下抱膝发呆,他想起之前余成漓说过的话,眼神不自觉移向了她的肚子,莫名起了些怜悯。 夏逢察觉他的心不在焉,问道:「怎么?」 张林许放弃了手中的模型,「她好像一天没吃饭了,我们早晨吃东西的时候,她一口都没动过,现在是饿了吗?」 「女人吃少一点很正常,可能在减肥。」夏逢不太关心这些,「我们这可是个人战,你……」 张林许抛下手中的玻璃瓶,迅速跑向了釉玲,夏逢话说到一半便中断了,什么都来不及反应,下一秒看见釉玲直挺挺向后倒去! 他连忙跟了过去,见张林许一把横抱起了她,面上镇定,实则慌张地手都在抖,「快!快找找节目组给的手册!」 夏逢皱眉掏了出来,翻开求救那一页,「你别慌,有可能只是低血糖,翻翻看她身上有没有巧克力什么的?」 「不是!不是!」张林许快哭了,托着釉玲大腿的手颤抖着抽了出来,粘腻的液体沾了一手,看都不敢看,语无伦次道,「我我我晕血……你快点……」 夏逢蓦地变了脸色,掏出随身携带的gps,找到呼救按钮摁了下去,让张林许把人放下,「她这是怎么了你知道吗?」 张林许心说就算我现在知道也特么不能跟你说啊,面上万分诚恳地摇头:「不知道。」 夏逢也是不忍直视,避过釉玲的下身,几乎是半闭着眼,朝他伸出手:「把你的gps也给我,快点。」 不多时,张林许的呼救键也被摁了下去。 夏逢低头认真研究关于呼救的那一页,把能用的方法都用上了。 釉玲躺在地上,面色苍白,呼吸微弱,下身鲜血没完没了的流,地上的草都被濡湿了一片,场景分外惊悚。张林许知道她身负另一条生命,可是却无法施救,简直是要崩溃。 他完完全全抓狂了,对着釉玲的耳朵小声叫:「你不要你的孩子了吗!」 釉玲紧阖的眼皮微弱的颤了颤,虚弱的睁开眼,手近乎痉挛地抓住他,由于失血过多,嘴唇已然泛了青灰,「我……」 张林许握住她的手,「撑住,直升机过一会就来了。」 「不要,不要,」釉玲双目失神道,虚弱的每句话都像是呼吸,「我……我恨你。」 第11章 [娱乐圈] [娱乐圈]11 顾少时接到叶秋明又出事了的电话时,正在他家门口笔直的站着。 电话那旁的人语焉不详,卡带了般断断续续说不出个所以然,他心中烦躁焦急,面沉如水,直接挂掉了电话。 走廊中空无一人,在那个电话后又恢复了寂静,清晰可闻的,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 叶秋明的家门紧闭了两天,厚重的防盗门阻隔了一切心怀不轨的人的窥视,包括他。 这两天他总是管不住自己的腿,忍不住往这里来瞧瞧、看看、摸摸这扇门,透过猫眼只是一片放大了的黑暗,同样放大了的,还有他那愈加不可见人的欲望。 他近乎变态般想像着叶秋明水嫩嫩的皮肤,弯起的唇瓣,时而因为惊讶而上挑的眼角,然后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贝齿,唇红齿白,真正书本中描写的富家少爷。 小少爷猫儿一般,狡黠聪明,骨子里透出股慵懒,却没有猫的高贵矜傲,反而软绵绵的,垂头耷脑总没精神。 让他想把肩膀借给他,又想将他搂入怀中……更想狠狠地揉搓他。 他的骨头上手肯定是软的,一把就能握住的手腕,微微用力,就能让他疼得说不出话来,瞪圆一双眼睛,怒火中隐藏着羞怯。 第20页 而自己的手是炙热的,会毫不犹豫地捧住他的后颈,倾身…… 思路被顾少时皱眉打断在这里。 手机震动发来微信提示音,他深呼出去一口气,感觉那精神起来的地方暂时还没有消下去的迹象,转身往家走。 他的脚很大,走路却很轻,每一步都很稳,皮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细微的声响,像女人的高跟鞋刻意放轻过后的效果。 打开家门,客厅中自某人走后,便一直冷清的很,仿佛空气中都透着股无处宣洩的寂寞。 电脑待机状态,显示屏赫然是一张影帝的照片,却不是什么高清海报,而是张偷拍的照片,照片中的人半睡半醒眯着眼,打了个哈欠,眼角带着泪珠,面前摆着早餐。 那是顾少时偷拍的。 微信消息是助理发送过来的,他回过神后打开看了看,面上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愉快瞬间烟消云散,脸色又沉了下去,皱眉从头到尾浏览了遍。 很长一封私人邮件,一段文字一张照片,将叶秋明这两天的所作所为事无巨细的写了出来,包括……夏逢和叶秋明在密林中独处的那一出。 无人机飞在天上,再高清的摄像机照出来也有些模糊,但顾少时双眼能喷火般瞪着夏逢揽在叶秋明腰上的手。 只是这样,他就觉得不太能呼吸过来了,攥紧了手机,很快屏幕上出现一条裂缝。 他如梦初醒般松开手,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一时屋内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寂寥的冷清也像是方才打开门后一瞬间的错觉,这喘气中带着无可抑制的嫉恨与怒火,还有几分隐晦的气急败坏。 只是和别人触碰一下,没必要吧。 可那个地方连他都没有光明正大的触碰过,凭什么?他们才认识多长时间,为什么就能这么亲密? 不会是早就勾搭上了吧? 顾少时被自己这种想法弄得一惊,紧接着想起来让叶秋明身败名裂的前任,还有爆出过不知道多少说叶秋明私生活混乱的八卦,怒火攻心,一时竟然信了几分,说不清是对叶秋明,还是所有与他有过关系的人,添了更多的嫉恨。 他在房间内似一头困兽般走来走去,眼中的红血色越渐深重,喘着粗气想了半天还是打出去个电话。 「喂,你们人还跟着叶秋明吗?他跟着去医院了?把位置发给我。」 * 釉玲流了太多血,等直升机降落后,人都已经晕了过去。 一群人风风火火去了医院,张林许怀中横抱着她,沖在最前边,流了一背的热汗与冷汗,手微微发抖,打死不敢低头看看自己湿漉漉的掌心。 那些粘稠的液体不是汗,而是活人身上的血。 送釉玲进了急救室,张林许瘫在门前的椅子上,一动不动了,却不是累的,而是吓的。 夏逢同样白着脸,还记得拿出自己的湿巾,蹲下帮他擦手,时而关切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张林许彻底蔫了,摇摇头,憋着口气不敢呼出去,转而扭头怒瞪着没事人站在一旁的余成漓,气不打一处来,险些上去扇他一巴掌。 余成漓垂着头,依靠着医院雪白的墙壁,看不清表情。 夏逢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上挑的桃花眼中一片深沉,站起身来擦擦他白嫩脸颊上沾上的血迹,自然地揽过他肩膀,将他搂紧,捂住他的眼睛,「晕血就缓缓。」 张林许难得没挣扎,失去了所有力气,温顺地闭上了眼睛,憋着的那股气终于泄了。 不多时,护士从无菌室中出来,「谁是病人家属?」 一直默不作声的余成漓闻言抬了抬头,面色不虞,下一秒和张林许对上了视线,又打量了几眼夏逢,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不知道在堵什么气,沖护士招手:「我。」 「你和病人是什么关系?」 「……男女朋友。」 「先去缴费,」护士看着他,眼中闪过鄙夷,递给他张单子,「去把病人的手术费交了,孩子恐怕是保不住了,然后把你女朋友的父母叫过来,签术前保证书,必须是直系亲属。」 余成漓突然盯着她,「你说什么?」 「孩子保不住了,去叫家属,」护士一字一顿,「因为你女朋友打过太多次胎了,现在已经形成习惯性流产,你再犹豫一会,大人也要危险了。」 余成漓似呆了一般,嘴唇喏喏,说不出话来,又仔细看了遍那张单据,只觉脑子发胀,眼前发昏。 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叶秋明,却发现那人漠然的看着他,对他再匀不出一丝表情来。 ——而以前的叶秋明从来没用这种态度对过他。 他有剎那间的心虚、愧疚,那些离他本该万分遥远的感情,一瞬间充斥了他的心肺,搅得他不得安宁,他分不清这究竟是残存的感情在作祟,还是因为釉玲出事而带给他的软弱。 然而这种情绪也不过一秒,嫉恨又重回心房,他咬牙看了夏逢——与夏逢搭在叶秋明肩上的那只手,心中愤愤骂了声婊子,扭头走了。 张林许这才从心中重重的松了口气。 夏逢捏捏他的脸,「在我面前看前男友这么入神?」 他翻了个白眼,身体却是真的没力气,拂开他的手,闷闷不乐道:「有你什么事。」 「怎么没我的事,想方设法跑到我的身边来,还老在我跟前晃,这么明显的勾引,当我没感觉?」他理直气壮。 第21页 张林许心中嘆息:这人是不是觉得全世界都是基佬? 他不管软成一滩的身体,坚定地扒开了夏逢的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想去旁边离他远一点。但身体刚刚脱力,还没休息过来,站起来膝盖就是一软。 夏逢连忙拦腰扶住他,一只手臂从他腋下穿过,结结实实抱了个满怀。 顾少时迈进两人所在的长廊时,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 剎那间的冲击对他而言不啻于平地响惊雷,还是在耳边毫无防备炸开的那种,他目呲欲裂,刚平缓下来的情绪又一被刺激,险些就地脑梗阻。 好在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面部表情——虽然脑子里还是混混沌沌的。 他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 夏逢看见他,很是意外地挑挑眉,这时张林许又推开了他,气的脸颊微染薄红,在怒火攻心的顾少时的眼中却更像是害了羞,他眼神沉了下来。 张林许头晕目眩的扶墙,扭头看见了顾少时,「哎?」 顾少时勾唇,表情很是阴阳怪气,让张林许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你怎么来这里了?」 他伸出只有力的大手,扶住张林许,炙热的温度熨帖在他被吓得冰冷的肌肤上,竟然带来丝说不上来的舒服,「我和朱锐是好友,刚听说你这齣状况了。」 张林许难得听他解释两句,心中甚是欣慰。 两人相处这些天,哪天都是这人一大早开始敲门,不敲到他起床誓不罢休,然后等他洗脸、刷牙,再把他带到自己家吃早饭。 中午重复,晚上亦然。 和他说不用了,他从来都没理会过,张林许这么些天能一天三顿规律进食,全仰仗了他的执拗与钢铁般的毅力。 一旁的夏逢表情微变,翘起唇角,「秋明,不给我介绍介绍这位……?」 「哦。」社交废后知后觉,「这个是顾少时——这个是夏逢,当□□手,看你天天刷娱乐新闻,应该认得他吧?」 「听说是听说过,」顾少时伸出只手,面部表情一如既往地冷硬,毫无诚意的与他交握,「夏歌神,『战绩』辉煌啊。」 他指的是夏逢那些男男女女的绯闻,男人与男人之间说这些本没什么,但介于两人微妙的关系……已经算是摆明的讽刺了。 夏逢不甘示弱,笑容满面:「您也是大名远播。」 两人打太极般你一言我一语,看似软绵绵的话语实则暗藏力道、暗波汹涌,张林许左看右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们这算是……互相认识?」 「听说过而已,」顾少时看似不经意摸了摸他的头,「你好好吃饭没有?回家我给你做。」 夏逢笑眯眯:「你们要去吃饭?我知道这医院周围有家不错的面馆,要不要一起试试?我请客。」 「釉玲还没……」张林许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好啊,却之不恭。」顾少时指节修长的手拽住了张林许的胳膊,说话时用力到像要把他捏碎一般。 张林许暗暗吸气,不明白他是怎么了。 紧接着他就在两人的簇拥下夹在中间拉走了,顾少时在右,夏逢在左,张林许还没缓过神来,一时只觉两眼发黑,脑中嗡鸣作响,身体虚弱的不像自己。 ——他们这厢暗波汹涌,余成漓那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釉玲的母亲来了。 是一位五十多的中老年人。眉目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采。 釉玲的母亲是个美人,眉毛绣得柳叶眉,内双,眼睛很大,薄嘴唇,颧骨却高了一些,美中平添了几分刻薄。此时这刻薄的老美人正不顾公共场合,嘴中叼着根烟,好在没有点燃,叉腰打量了余成漓半晌,活似个老流氓。 「怎么又他妈是你?」 她说话时菸嘴都险些从嘴中喷出来,暴躁的像条喷火的恶龙般围着余成漓转来转去,回身双手一拍,发出响亮的巴掌声,不敢置信的重复了一遍:「怎么他妈的还是你?!」 第12章 [娱乐圈] [娱乐圈]12 余成漓没有出声,更没有傻到问她釉玲的父亲为什么没来。 他心中清楚自己没有问的资格,更明白釉玲父亲早就被女儿气的撒手不管两人了,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都没过来看上两眼,想来真是对女儿失望透顶。 这时问出口,无非自己釉玲母亲的怒火上再添上把柴火,越燃越旺。 崔凤平挠了几把自己烫的一团乱遭的头发,本就蓬松的小卷立刻更乱了几分,她想想还在手术室中的女儿,上前狠狠揪住了余成漓的耳朵:「给老娘带路,玲玲今天要是出了一点事,老娘拿菜刀剁你家去。」 余成漓从小还没被什么长辈打过,更别提一路揪着耳朵被那么多人围观着去了手术室,还没到脸就先黑了大半,想从她手底下钻出去。 崔凤平哪能让他如愿,咬牙又用了几分力,她手劲大的要命,余成漓疼的心中直叫骂。 直到目的地,护士出来给她签了字,余成漓才觉得她手上一松,挣了出来。 护士斜睨了他一眼,不管不问闭目塞耳转身又回了手术室。 他气急败坏,清俊的张脸涨得通红:「这次可不怪我,您要问问您那好女儿干了什么!」 「干了什么?」崔凤平冷笑着碾碎了嘴里的烟,握着拳头砸在了他脑袋上,一个闷拳,「我女儿干了什么?我女儿死心塌地跟了你将近十年,她干了什么?她给你打了四次胎,算上这次,总共五次。」 第22页 又是一个勾拳,「我女儿干了什么?我女儿为了你的事业隐藏恋情,为了能好好给你过个生日,冰天雪地去扮尸体就为了那几百块钱——结果听说你那天根本回家哈?」 崔凤平彪悍的不像个女人,一拳一拳毫不手软打下去,拳拳到肉,她心中早对女人找的这个小白脸不满甚多,憋着股火一直没发。 这下在他无意挑衅下,总算爆发,算得上发自肺腑的质问:「你他妈算个男人?让一个爱你的女人天天尝尽心酸,瞒着我们和另一个男人搅和在一起,听说你还被强奸了?那人真是,干得漂亮!」 余成漓被揍得毫无还手之力,狼狈躲避她,闻言不知哪爆发出一股力量,推了她一把,躲一旁咳出一口血,「呸!什么叫瞒着你们。」 崔凤平又想上前,「你什么意思?!」 余成漓浑身都疼,吓得一个哆嗦,后退了几步退到墙角,还在不知死活激她:「我说!你女儿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可她爱我爱到要死要活,捨不得和我分开!」 崔凤平内双险些都给瞪出来,她啐出口唾沫,沙哑的烟嗓震如洪钟:「你再说一遍?」 「你是老了,耳朵也聋了?」余成漓忍着疼冷笑,扯动了脸上的伤口「嘶」一声,「我说,这几年以来,你女儿从始至终都知道这件事情,她贱,心甘情愿容忍了另一个男人的存在,这难道也、能、怪、我、吗?」 ——剎那间天旋地转,崔凤平扶着另一边椅子瘫了上去,扶额头疼的「哎呦哎呦」两声,似乎再说不出任何话来,摆手吸了两口气,指着他:「你信不信我把你那张嘴都给撕烂?」 余成漓直身,鼻青脸肿的一张脸说不出的滑稽,「那也得你别先气死!」 「贱吶!」崔凤平捂住头,不再看他,也不知道是在骂谁,或者谁都骂了,「贱死了,老娘活了大半辈子,真是……傻逼,贱!」 手术室的门这时开了。 方才的护士眼观鼻鼻观心,对余成漓鼻青脸肿的脸视而不见,不耐烦地敲敲门,「家属,安静一点,你女儿出来了。」 崔凤平扶额,从椅子上艰难地站了起来,愤愤不平的又瞪了余成漓几眼,见后者扭开头,迎到了护士面前,「我女朋友怎么样了?」 她心中火又一下子起来了,暴躁的推了他一把,「滚蛋,有你什么事!」 护士伸手,也没用多少力气,就意思性拦了她一下,「控制一下您的情绪,医院内不让喧譁。您瞧瞧,那不远处人可都看热闹呢。」 由于近黑夜,这条走廊其实是没有太多人的,因此如此闹剧竟然也让那些在外零零散散的几个人不敢凑过来看热闹,只在周围徘徊,偶尔偷偷瞥上两眼。 崔凤平当了一辈子泼妇,也不在乎这几眼。余成漓却从来没丢过这么大的人,血液又重新全涌回了大脑,攥紧了拳头,气的发抖。 医生率先从手术室内出来,与护士耳语几句就走了,崔凤平顾不上拉他。紧接着釉玲便被人推了出来。 她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嘴唇泛着青紫,整个人比之前更要憔悴了几倍,呼吸却很平稳,看样子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胸膛起伏很小,和只小猫的呼吸没什么区别,微弱的看着揪心。 崔凤平一时只觉心头又酸又胀,少悲缺泪的眼眶居然红了下。 再一看罪魁祸首,面无表情地站着,眼中还带着几分嘲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釉玲被人推走了。 她回神指着余成漓的鼻尖,拿出了一个母亲该有的刚硬,粗重的烟嗓听着不似一般中年妇女尖利,反倒有几分威慑:「我告诉你,不要再接近我女儿。」 余成漓冷笑:「伯母,您是现在还没听明白呢?是你女儿,离不开我,而不是我非她不可。」 崔凤平目呲欲裂,猛地又是一拳打了上去! * 「哎,想什么呢。」夏逢拿筷子敲了下张林许的头。 张林许被他敲得直呼痛,嘆了口气,「我想什么跟你有关系啊。」 服务员给三人端上面来,递来一把餐巾纸,顾少时拿着那沓杂乱无章的餐巾纸,额头几不可见的抽了抽,看看谈笑风生的两人,眉头一皱,还是决定忍了。 不过脸色蓦地沉下几分,「你们这才认识多久,已经这么熟了?」 夏逢刚才抢先占据了张林许身旁的座位,此时正一脸笑眯眯的抬头看他,眼中隐藏着挑衅,「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不是有个词叫久仰吗——比如你我。」 顾少时心中深吸了口气,才能控制住自己不要把他面前的桌子掀了。 牛肉面的气味钻进鼻尖,张林许苍白的脸色被腾起的热气一浇,浮上层嫣红,他咬着下唇瓣,茫然的眼神看着两人,抿起小小的唇珠吞了口口水,十分可怜的看了两人一眼。 顾少时压抑着怒火,递给他手边的筷子,「饿了就吃吧。」 「对呀。」夏逢立刻端过去一杯水,「有点辣,别呛着。」 张林许一头雾水,拿了夏逢的水,却见顾少时阴沉的盯着他,立刻又战战兢兢地去接他手中的筷子,捧贡品一样。 「这儿的牛肉面里面虽然有牛肉,但最好吃的还是面,根根筋道,尝尝?」夏逢挑起自己碗里的想要餵他。 张林许惊悚的摆手刚想拒绝,却见顾少时一把夺过了夏逢手上的筷子,细瘦的手背青筋外暴,正在微微颤抖,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夏逢,眼神似乎想把他吃了。 第23页 一瞬间,夏逢挑眉,张林许屏住呼吸。 时间凝固了这几秒,顾少时心念几转,调整了下情绪,咬牙切齿的绽开了个笑容,「不如给我尝尝,我没点面。」 张林许:「……」 夏逢颇有些无语,噎了半晌,莫名泄了口气,眯着眼心中暗骂了他几声,也挑起唇角,「好啊。」 顾少时吃人肉一样表情狰狞的将那几根面条塞进了嘴中,紧接着万分嫌恶地扔掉了那两根筷子。 …… 夜半,三人吃完饭,夏逢被自家助理给找着了,被迫无奈终于和张林许告别。 他一走,张林许立刻感觉顾少时周围的低气压都上升了不少,从冬天过度到了秋天将近冬天的时候——好歹没那么冷了。 两人大街上肩并肩漫无目的地走。 陌生的城市,张林许没有助理,节目被迫中止,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住哪里,好在还有顾少时帮他找好了酒店,过一会两人打车过去就好了。 他心中对顾少时的到来其实不是没有惊喜,毕竟这人从某些方面较为偏执,整体来说还是个很体贴宽容的朋友。 他们边走边沉默,张林许看他今天心情不好,怕一开口触了他的霉头,便三缄其口,偶尔用余光偷偷瞥他。 「我们回去吧。」顾少时突然揉了揉他的头,莫名嘆了口气,「你应该也累了。」 张林许点头。 叫了辆计程车,师傅一口浓重的口音,顾少时居然还能顺利与之交流。 似乎是商量好了价钱,车子微晃,师傅一踩油门如同离弦之箭般就沖了出去,张林许被这起步吓了一跳,万分惊悚的系好了安全带,看他开赛车一样的拐弯漂移。 顾少时低笑,眼中的乌云散去不少,柔声安抚他,「别怕,这里的马路很宽敞,车辆也很少,不会出现堵车的情况他才开这么快的。」 张林许本来就有点晕车症,这下简直恨不能立刻晕厥过去,咬紧牙关,下意识捏住了旁边人的胳膊。 顾少时从善如流,另一只大手盖在了他的手背上,掌心依旧是熟悉的温暖,一下一下拍着他,「不怕,不怕,很快就好了。」 这话带着少许的歧义,说完他眼中先闪过丝笑意,双眼深沉的盯住张林许,心中不知道在酝酿着什么风暴。恍惚间竟然是带了阴郁的意味。 第13章 [娱乐圈] [娱乐圈]13 闹剧结束时已经是半夜,余成漓从医院内出来,揉了揉鼻青脸肿的面部,终于敢放声大骂,回身冲着崔凤平大概可能在的方向啐了几口。 「妈的,我真是倒了血霉!泼妇!」他骂骂咧咧往前走,清俊的五官肿成了猪头,路过的零散行人皆退避三舍远,不敢靠近他。 余成漓感受到那若有若无鄙视的眼神,脸上更是火辣辣,羞愤的耳根通红,快步向马路边走,高挑的身体却摇摇晃晃,不听从他的意愿,腿下一软。差点倒。 这时,在他视线内闯入两个人。 他眯了眼睛,本就扭曲的五官更显狰狞:「这不是叶秋明?」 叶秋明离他很远,然而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毕竟曾经同床共枕过四五年,哪怕再不甘愿,还是对彼此的身影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可叶秋明没有看见他,还和一个男人勾肩搭背、聊得眉开眼笑,不是夏逢,换了另一个陌生男人。这让他怒火拔地而起,也不知道是气叶秋明的浪荡,还是因为无视自己。攥紧了拳头,恨恨骂了声:「婊子!」 被骂的人毫无所觉,依旧携了男人向前走,偶尔偷偷瞥他一眼,眼神也是柔和温顺的。 曾经叶秋明也用这种眼神看过他。 可现在这个眼神易主了,从他身上挪去给了别人,余成漓莫名有些发愣,怒火突然就降下去了一半。盯着叶秋明偶尔侧眸的空隙,看他那个尖尖小小的下巴。 心中换为另一种陌生的情绪涌了上来。 他消音,下意识偷偷跟了过去。 看叶秋明翘起红润的唇角微笑,带些小讨好的表情,眼角一眯,那种不精神的憔悴感瞬间就消失了个无影无踪——不像釉玲。 只要没睡好,第二天就绝对有一圈粉底都遮不掉的青黛色。 余成漓想到釉玲,就又想起她刚流掉的那个孩子,这已经是两人流掉的第五个了,之前四个,三次被他逼着打的,一次意外流产。 虽然难免愧疚,可那时他也是逼不得已,毕竟那时候他还和叶秋明在一起,如果被发现,哪还有如今的? 更何况,只有无能的男人才会选择让自己的女人流产,他又不是十几岁的小男孩了,却连个孩子都保不住,心中不是没有愧疚,不是没有窝囊感。 可那有什么办法呢。 如果那时就已撕破脸结尾,怎么能换来如今叶秋明的身败名裂?结果也确实是他赢了。 他对上叶秋明,终于赢回来一局。这一局,就将他打入了无底深渊。 虽然也同样也被众人投之以鄙夷、同情、各式各样的目光,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叶秋明终于有一天被他亲手从高位上推了下去。这一跤同样摔得他鼻青脸肿,没关系,叶秋明不好过他就好过了。 这真的是再令人愉悦不过了。 可却……为什么?叶秋明如今还是可以笑出来? 见到他不应该上前来,控制不住情绪大骂他一顿吗?为什么还能这样镇定?他不应该用那双眼睛如泣如诉的盯着自己看吗?怪自己毁了他的人生?怪自己不爱他? 第24页 上前啊,快点过来啊,打我,骂我,控诉我,向以前一样抱着我哭,那双眼睛真迷人,你再发发脾气……我就有理由把你关起来了。 可你不应该无视我! 看看啊,只要是个男人就能把你迷得神魂颠倒,你不是常说自己是个有原则的人吗?把你的原则拿出来啊?他都摸你的头了!快打开他的手! 婊子! 余成漓眼睁睁地看着两人上了同一辆车。 绝尘而去。 …… 到了酒店后,张林许才发现顾少时所说的给他订好了房间,其实只有一间房。 两人只有一间房。晚上睡觉也要住在一起,床超大size,被子看上去软绵绵的,但只有一张。 他有些茫然,看着顾少时冷硬俊俏的脸蛋,说不出话来,半晌还是老实道:「我晚上把你从床上踢下去你不要生气。」 顾少时余光都没分给他一个,径直去了客厅内一个小吧檯,倒了杯水,回过身来这才道:「要不要?」 张林许后倾身体陷进沙发内,抬头与他对视了一眼,紧接着皱眉一愣。 顾少时的眼神不知何时又开始变得异常可怕,像今天生气时的模样,又不太对,黑漆漆的有些复杂,他似乎是想让气氛轻松一些,却怎么都做不对表情,只得面无表情,莫名带了点侷促。 张林许略紧张地接过那杯水,「你今天怎么……」 「算了。」顾少时却又猛地抽回手去,匆匆转身,鼻息急促,「睡前喝凉水不太好,我去给你倒杯牛奶。」 「这不是酒店吗,怎么会有牛奶?」张林许有些莫名其妙,想跟过去问问,却想起顾少时刚刚的眼神,心中莫名不安,惶惶然坐在沙发上。 不一会,顾少时果然端了两杯牛奶来,放在他的面前。 张林许看他已经平静如常,心下稍安,随便拿起一杯来捧在手上,小心整理措辞问:「你今天怎么对夏逢那么大敌意?是以前结过怨吗?」 两人吃过那么多次饭,相处之前那些天,好多该聊的不该聊的也全都聊了个遍,有时甚至会开一些没有分寸的玩笑。张林许以为问问这些也无关痛痒。 哪成想顾少时的眼神立刻变了,好不容易轻松下去的气氛霎时间冷风直冒。 他甚至是带着嘲讽的、阴郁的表情问道:「你是真不明白,我还是跟我装傻呢?」 张林许当然是真不明白,可他看顾少时的表情,觉得其中应该另有隐情,紧张地抿了口奶,眨眨眼睛,充满疑惑的表情看向他。 顾少时盯着他看。 张林许嫩白的脸蛋经历了一天的风波,先是被马来西亚的大太阳无遮无拦的晒——他根本就没有涂防晒霜的这个意识,后又在丛林中穿梭,什么地方脏他钻哪里,刮破了两道伤口,然后被釉玲的鲜血溅到,夏逢只帮他擦掉了大概的污渍。 吃牛肉面时脸都快埋进了碗里,应该也沾上了不少的味道。 现在这实在称不上多美好的一张脸,端端正正无遮无拦的摆在他的面前,他的眼睛像给人拍证件照的那个相机,放在一个最糟糕的角度,严厉的扫过他脸上的每一个微小的细节。 却十分悲哀且高兴的发现,即使是这样,对这个人依旧按耐不住他的心跳速度加快。 气氛凝固间,顾少时蓦地扭过头去,拒绝与他对视,沉声道;「现在也晚了,喝完牛奶洗个澡就睡觉吧。」 张林许心想这人怎么一会是一出,却也真的是累了,心大的人就这点好处,别人说话留一半他不会抓耳挠腮的非得刨根问底才罢休。从沙发上站起来,在顾少时若有若无的注视下喝完了那杯牛奶。 「顾总亲手给我倒得,这满满的心意不能浪费。」他笑眯眯道,玻璃杯放下时敲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动,「去洗澡了。」 「叶秋明!」顾少时见他转身,突然紧张地叫了他一声。 「怎么了?」张林许又被吓了一跳,回头看他。眼前却开始模糊,景物一点一点扭曲了。 他身体发软,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眼皮渐渐越发沉重,睡意渐浓,双手向前伸,虚虚抓到一团空气,踉跄着、缓慢地放弃了挣扎,身体前倾,向前一扑。 失去了所有意识前,跌进了个炙热的怀抱中。 * 「妈。」釉玲在手术后昏迷了不久,醒了过来,她醒来后第一个见到的人是自己许久未见的母亲,却并没有多少激动与亲切,反而看了看病床周围,「余成漓呢?剧组里的人呢?」 「全身上下也就个眼珠子能动了,可别给我作妖了。」崔凤平没好气道,「余成漓让我打走了,你们剧组的人嘛……各个都是大忙人,谁有那闲工夫守着你?」 在釉玲的意料之中,她点点头,眼神苍然而没有焦距,「妈,你帮我把余成漓叫回来吧,我想跟他聊两句。」 崔凤平「啊」了一声,抬脸长长呼出去口气,简直无可奈何,「聊什么?聊你们这已经是失去的第几个孩子吗?如果是说分手我倒还乐得去帮你叫,别的,免了免了。」 她边摆手边站起来,扶住腰往外退,「你先让我出去抽根烟冷静冷静,我怕我再把你打死。」 「妈……」釉玲气若游丝的叫住她,动了动惨白的指尖,「你闺女长这么大还没求过你什么,这次算我求你……之后,我会和他一刀两断。」 第25页 崔凤平缩回开门的手,猛地转身指着她,对待病人也没有丝毫温和,充满怀疑的厉声道:「这次可是你自己说的,亲口和我承诺的,当初家里快把你腿打断了你都没松过嘴,这次没人逼着你,红口白牙一张嘴,自己说过的话要负责任!」 「不止是一刀两断,妈。」釉玲虚弱的笑了笑,那笑容却无比的狠厉,无端带了几分凄艷,「我要他下半辈子都生不如死。」 第14章 [娱乐圈] [娱乐圈]14 张林许醒过来时,觉得脑袋都快炸了。他躺在床上,浑身上下都虚弱不堪,手更是使不出一丝力气,软绵绵的像陷在了棉花中。 睁开眼首先看见的是一顶略有眼熟的吊灯,恍恍惚惚中他还以为自己又穿了。 直到疼到快断了的腰上,搭着的一只手臂动了动。 轻巧的被子中有股沐浴露的芳香,清清淡淡中却又透出种诡异的膻腥味。皮肤相触带来过电般的颤慄,那只胳膊不退反进,变本加厉搂紧了他的腰,并将他一把按进了怀中。 张林许这才觉得自己浑身光熘熘,就连那里都是□□。 他深深吸了口气,鼻尖贴着男性紧实有力的胸膛,上方传来低沉而熟悉的声音:「醒了?」 张林许茫然无措的瞪着眼,没有回答。 「釉玲流产的事,昨晚不知道被哪家媒体率先报导出去了,现在医院里堵着一群人。」顾少时对他的沉默视而不见,低头深深亲吻他的额头,「今天时间很多,你身体不舒服,再睡一会吧。」 昨晚的一切在他开口的时候,瞬间从张林许的脑中炸开了。 他颤抖着的手顿了顿,抚上顾少时的胸膛,指尖冰凉,犹带着抵死缠绵时的软意,顾少时惊喜交加,立刻捧起了他的手指,放在唇边亲吻。 ——然而下一秒,张林许用力甩开了他,挣脱他的怀抱,跌跌撞撞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注视着顾少时,下颌紧绷,依稀是个受惊后的防备姿态,哆嗦着连连退后了几步,跌在了床根,近乎怨恨的嘶吼出声:「滚开!」 顾少时眼中的喜意渐渐退却了,他半躺起上身,赤裸的后背上带着刚结了痂的抓痕,「你说什么?」 「你个死变态变态变态!」张林许每说一句,便越发哽咽一分,似乎惧怕极了他,不住地缩紧身体,反手摸索着门。 「我变态?」顾少时勾起唇角,眸色渐深,「对,我变态。」 他起身,雄性极有压迫感的躯体完全展露在了张林许面前,一步一步像惊慌失措的他走过去,一把攥住了他纤细的手腕,黛青色的血管显眼的像是马上就能被他压断一般,咬牙道:「我变态,是为谁变态的?」 张林许从没想过自己有生之年还能遇到这种场景,心中无尽苍凉,一对鲜艷的唇瓣快被他咬破了血,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你变态是自己选择的变态,与旁人没有任何关系,把责任推卸给别人,那你不只是变态,而且无耻。」 顾少时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了起来,眼带痴迷,「昨天我变不变态,无不无耻,你不都体验过了吗?」 「对着个男人耍流氓,是你欲望太大无处发泄吗?」张林许瞪着他,无奈却因为眼内的水光而没有任何威慑力,只软绵绵的像条发怒的小狗。 顾少时滚烫的手指摩挲着他的皮肤,在那片激起一层细小的疙瘩,他的呼吸渐渐又开始急促。 张林许经历了一夜,当然明白这代表着什么,一把挥开了他的手,羞愤欲死,忍下了骤升的血压,「昨夜我就当被狗咬了一口,结交了你这种朋友,算我瞎眼!」 说完他终于摸到了门的开关,拧开了门把。 然而下一秒便被男人伸过来的手臂揽住了腰肢,顾少时紧紧桎梏住他,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眼神满是受伤,「难道你对我就没有一点感觉吗?」 张林许被他的动作弄得都出了条件反射,浑身肌肉的绷紧了,「我是……」 他是直男。 可叶秋明不是。 他又硬生生憋回了这句话,内心快呕到吐血,两条腿还酸软着,像站了一夜那么累,背后紧贴着男人滚烫的胸膛,他觉得那里像着了火,燃得他双目通红,只恨不能一肘子捶过去。 装死许久的系统偏偏雪上加霜道:【伤了他你会有惩罚。】 「为什么?」张林许嘴上差点吼出来,「你们给我造成了精神以及肉体上的创伤,讲不讲理?凭什么把我拉过来,这不让做那不让做,还要莫名其妙帮你们完成任务?」 系统:【这一切都是主神的意思,抱歉,我没有直接告诉您的权限。】 张林许内心憋了一堆的三字经,愣是一个字都没蹦出来。 【其实可以身体託管,昨晚我询问过您的。】系统继续道,可能怕他崩溃,默默补充了句类似安抚的话,【可能是神志模糊的原因,您没有听到。】 顾少时呼吸贴在他的耳边,轻吻细啄,「对不起,秋明,我只是太想得到你了,我喜欢你,喜欢的快疯了,你也是gay,怎么会感觉不到我对你的心思?你不喜欢那个夏逢对不对?」 张林许这下真真是欲哭无泪了。 他还真没感觉到,不好意思哦。还有夏逢是什么鬼?把那个爱撩闲的流氓扯进来干什么? 「我对你……」张林许艰难地扯下腰间的胳膊,「没感觉。」 第26页 顾少时愣住了,「什么?」 他真的就只能当是被狗咬了一口了,张林许想着,简直对自己感到委屈,却又很无力,神色充满冷酷的拒绝,「同性之间也讲究个你情我愿对不对?我对你没感觉,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那扇门在他不懈的努力下终于被扒开了,他回头时看到顾少时压抑而又伤心的看着自己,感到可笑——被迫的是他,这人伤心个什么劲? 这里的一切对张林许来说都是那么的荒谬且可怕,他逃离了顾少时随时都有可能再次伸过来的手,踉踉跄跄近乎砸开房门跑了出去。 顾少时再没了追过去的力气,除却生气以外,胸膛中闷着一口不上不下的气,让他郁结到难以呼吸的地步,他恼火的盯着空旷的房门。 亮堂的房间内打扫的整洁干净,穿过卧房,客厅昨夜因张林许挣扎的狼藉尚在眼前,那一声声崩溃的哭泣求饶尚在回荡在耳旁……那人却说不喜欢他? 一时心中的天都暗了下去。 * 张林许猛吸一口气,没头没脑地大步向前沖。 天边太阳直射,毒辣的像是首都的夏天,他额头上出了层细汗,心中却凉的像浸了冰,时而暴躁到一张嘴就能喷出火来,时而又被身后的伤口弄得有苦难言,真想两眼一翻昏过去算完。 然而最终他还是坚强地拦了辆计程车,去了釉玲所在的医院。 能早点完成任务就别拖了——谁知道下一秒又会在这个世界发生什么意外? 他心脏不太好。 釉玲情况相对昨天已经有了不少的好转,脸上气色竟然比昨天初见时还要好上不少,她穿着比自己大了一圈的病号服,娇小的骨架撑不起来,显得衣服里空空荡荡,像个风一吹就倒的纸片人。 张林许看着她,压下了心中那一点仅存的怜悯,将那天录下的音放给她听,「本来不想再刺激你了,但我需要知道真相。」 这行为未免太过冒失,关于叶秋明和余成漓几年前发生过关系过的那次,他也只是透过任务与记忆碎片隐隐猜测,并未得知全貌而贸然打草惊蛇,可见他实在是被气昏了头。 然而这种冒失的行为却并未被系统所阻止。 釉玲静静听完录音,鸦睫微垂,是个无波无澜的神色,她道:「你想知道什么?」 张林许没了前思后虑,简直称得上是不管不顾:「一,你和余成漓的事情,二,余成漓诬赖我的那场□□究竟是怎么回事,孩子没了,你心里也快恨死他了吧?」 釉玲抬起眼眸,静默不语。 「告诉我吧,全部告诉我,」张林许收起手机,指尖在看不到的地方微微颤抖,「我可是救了你的命。」 「你拿这个威胁我?」釉玲歪了歪头,「真奇怪啊……」 「什么?」 她缓缓从床上起身,一只手朝着张林许的面部伸去,那手与她的人同样骨瘦如柴,抬指的地方却有好看的筋骨拉起来,纤长优美。 张林许没躲。却见她的手定在了面前,指尖干净整洁,依稀还是个少女般模样的手,她的声音在面前传来,「如果不是你和余成漓在一起这些年,我会以为你喜欢我。」 这话犹如一声闷雷,张林许呼吸一滞,神色慌张的后退了半步,紧接着抬起手来摸了摸耳尖。 没热,还好。 心脏不受控制的砰砰跳动起来,像是要从胸膛中挣脱出来,他攥紧了一只手,「我只是同情你。」 釉玲半眯眼睛盯着他,看他小兽般赌气瞪了回来,扭过头突然勾唇笑了,躺倒回床上自己闷声笑了半晌,「也对,也对,毕竟咱俩同病相怜。」 张林许在她看不到的时候两只耳朵都通红,也不知道是气是羞。 「告诉你,」釉玲仰视他,杏眼圆睁,怔怔的,似梦呓,「这些年所有的事情,我全都告诉你,让你知道从前我有多爱他。」 吃吃一笑:「现在就有多恨他。」 第15章 [娱乐圈] [娱乐圈]15 [爆!叶秋明继强奸案后,首次参加综艺?] [爆!综艺节目接收叶秋明,却在第一期就出了事故,朱锐欲哭无泪!] [知名女星与叶秋明首次合作,在录制中惨遭流产!] 张林许下了飞机,戴着口罩与墨镜,将一张脸遮得严严实实。 手机刚联网,微博上的推送便一条一条没完没了的响起来,他拿起来大眼一看,淡定的全部清空了。 系统:【回去后你打算怎么面对顾少时?】 张林许拦好计程车坐了进去,闻言一僵,随即轻笑:「该是我想怎么面对就能怎么面对的吗?」 系统:【这件事超出了我们对这个世界的预估,抱歉。】 张林许深吸了口气,「老子已经忍住没骂人了,你就别惹我了。」 【抱歉。】系统顿了顿,终究没忍住,【你喜欢那个釉玲?】 「……我只是看她长得好看,有好感,懂吗?」张林许艰难地露出个微笑,「你今天就非得让我揍到你才甘心是吗?」 【有好感到只是对视几眼就会脸红,】系统秒懂,【知道了。】 这语气无端让人恼火,张林许无奈地摸了摸额头,侧脸看向车外后退的马路,不再开口了。 可以说是非常冷淡了。 一路无话。 半小时后,车停在了小区门口,张林许下来拖着自己的小箱子静静走,走一会儿停一下。 第27页 这个他居住过一个月的小区从来没带给他过类似家中的安全感,如今迈进来,更是深觉胆战心惊。 身下的伤口才好过没多久,现在就让他与罪魁祸首正面对上,实在让人怂到不行。他甚至想直接拖着箱子转身跑掉,可遗书还在家里,别的可以不顾,如果丢掉那个,恐怕就要一辈子生活在这个操蛋的世界了。 因此他硬着头皮,安慰自己只是回去一趟,拿了遗书接着走人。 电梯里有人,张林许摁下了上楼键默默等待,内心的焦虑无以言表,时不时左顾右盼。 红色数码数字升到顶端,开始下降,一层、两层…… 眼看马上快到了一楼,张林许手心攥出了不少的汗,右脚尖微翘,准备门开了往里走。 ——这时,一只手从他背后伸了出来。 张林许瞬间头皮都炸了! 他扭身就想避开,手中的行李箱都差点挥出去,可那只手的目标似乎不在他身上的某个部位,而是他的嘴,直接一把握住了他的后脖颈。 熟悉的、滚烫的温度,让张林许恐惧的有一瞬间的失神,紧接着男人的另一只手也攀了上来,捂住了他的嘴,将他往楼梯间里拖。 他奋力挣扎,整个人都疯了,呜呜说不出话来,却还是被拖了进去。 与此同时,电梯的门开了。 走出来四、五个人,有男有女,其中男人架着两台摄影机,他们穿着普通,唯一特别的是胸前都挂着个吊牌,好像哪里的工作人员。 其中一个女人拦住了带路的人,问:「哎,你确定我们换个地方就能劫到叶秋明吗?」 「你当他傻呀,风口浪尖上还敢回这里。」男人头也没回,「如果别的地方劫不到,那我们再回这里也不迟,看看门前蹲点的那些人吧,就算他真的回来了,我们也拿不到一手消息,不如碰碰运气……」 一群人渐行渐远,声音也渐渐听不真切了。 捂在嘴上的手一下子松开,张林许大口喘气,吓得腿直发软,哆嗦着回身一看。 果真是顾少时。 他扶住墙,防备的盯住他,留意了下四周的出口,准备随时与他展开赛跑运动。 「你想干什么?」 顾少时向前一步,朝他逼近,眼中低沉的看不清情绪,喉结动了动,充满磁性的声音嗡嗡传入耳畔,「我头一次见胆子像你这么大的艺人。」 张林许脑中回想起刚才那几个人说的话,还有刚下飞机时微博推送的内容,心中立刻明白了过来,一时心虚,沉默不语。 他颤抖的鸦睫就在顾少时的面前,白净的脸蛋因为刚才的动作而染上一层薄红,胸膛急促的起伏,抬起眼帘,眼中似乎蒙上了水光,恍然间竟然是带着些许情愫的。 顾少时看着入了神,耳边回荡着前不久混乱的那个夜晚那一声声破碎的求饶,身下人涕泪纵横的小脸与面前人重合在了一起。忍不住微微倾身,紧张地呼吸都屏住。 张林许立刻受惊般瑟缩了下,瞪大了眼睛,青葱十指后贴在墙上。 ——他原本应该停下的。 可最终还是没忍住。 一只手捏住了张林许的下巴,用一种珍而重之的力度、小心翼翼地将嘴唇贴了过去。 那是一个充满咸涩、轻柔地、蜻蜓点水般的亲吻,彼此湿热的唇瓣一触即分,鼻尖呼出的热气交织在一起,带来无尽的旖旎,顾少时微微退开,深邃的眼廓满是温柔。 张林许则是彻底呆住了。 「叶秋明……」顾少时轻柔地唤道。 他猛地一把推开他,神色带了几分仓皇,惨白了一张脸,指着面前的人张了张嘴,哑了般说不出一句话来。 顾少时握住他的手腕,「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个余成漓呢?」 张林许看他强作平静,实际握着他的手正在渐渐收紧,眼中受伤的神色是那么显而易见,就好像那表面上情绪只是一层一戳便破了的玻璃,脆弱到不堪一击。 他的人生中能有个男人对他露出这种表情,也绝对算是破天荒头一遭。 顾少时咬牙,看张林许沉默不语,戾气又缓缓的从内心深处涌了出来。他不情愿地松开了手,强制自己不再有任何动作,「好,我明白了。」 「我应该不用对你说抱歉吧?」张林许语气中还是带着几分讽刺,「好像我对不起你一样。」 「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顾少时僵硬地站着,「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余成漓根本不值得你为他付出那么多。」 张林许轻笑,「我已经明白了。」 「那你还——我哪里比不上他?」 「你们哪里能放在一起比较呢?」张林许拉住行李箱,打开楼梯间的门看了看,外边零零散散的,没有多少人,摆摆手,「走了。」 他慢慢从门缝中钻了出去,行李箱的轮子在地上滑动发出清晰的声响,空旷的楼梯间回荡着这个声音,最后门「吱呀」一声,也从顾少时的面前合上了。 他通红了一双眼,死死盯着那个已经不见了的背影。修长笔挺的西装似乎犹带着那个人的气息。他们在不久前曾近在咫尺的贴在一起,互换呼吸,只差一点,他就没忍住要将那人按在地上——狠狠再操上一顿了。 …… 张林许从小区脱身时,那里已经聚了起码得有一个班级的记者,或是几人合作,或是只身一人扛着个相机,只等拍到叶秋明现状便走人。 第28页 甚至还有不少粉丝聚集在周围,各个脸红脖子粗,眼神亮的吓人,似乎下一秒就能吶喊出声的状态。 也不知道是看人还是来打人的。 总而言之,记者也好,粉丝也好,不能让他们看见自己就是了。 这些年影帝积累起来的人气是惊人的,他独家新闻的含金量同样也是惊人的,足以让这些狗仔想见了肉骨头一样前仆后继冲上来。 张林许生怕一不小心就让他们生吞活剥了,帽子罩着头,趁混乱没人注意熘了出去,连头都没敢回一个,直到上了计程车才算松下一口气,回头看了看车窗外的状况。 叶秋明的住所地址不知怎么好像暴露了,源源不断的人涌进去,值班的安保拦都拦不住,崩溃的拿着对讲机叫人,嘈杂声一片。 恍惚中张林许感受着那杂乱无章的噪音,有错觉自己就像一个完全被这个世界排斥在外的人,他融不进去,只能冷漠的站在一旁,看着这场盛大的闹剧——或自己努力脱离出去,或靠这个莫名其妙就出现的系统大发慈悲,赶快将他送回原来的世界。 也总好过这样被孤立一旁,连一个光明之大的身份都没有,忍受着无倾无诉的孤独。 手机一阵震动,打断了张林许突如其来的思绪,他低头一瞥,是釉玲发过来的简讯。 [准备好了没有?] 张林许手指如飞,打过去一行字,[希望你不要后悔。] 那边没有犹豫,几秒后发过来:[怎么会。] 看完这条简讯他就把手机放下了,紧握着嘆了口气,「师傅,去一趟人民法院,然后转xx酒店。」 * 酒店内,张林许业务不太熟练地弄好了手机支架,打开摄像头,确认调整好了角度。 他还是不习惯面对镜头,在摄像头打开的一瞬间,只觉浑身都僵硬了起来,不似平时自在,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上,调整了几次表情,确认严肃端庄而不失笑容,开始了录制。 「大家好,我是叶秋明。」 「近两个月以来,继那次公开恋情的微博后,首次在公众平台上发声,就『强奸门』一事做出正面回应,国外影片拍摄尚未完成,就先出了这种事情,与大家以这样的方式见面,我表示十分遗憾和难过。」 「今天,我录制这个视频的目的,是想将泼在身上的脏水,亲手,尽数一一洗干净。」 「首先第一条,我与余成漓的恋情属实,在一起四五年,从未有半分虚假,此处可以拿出当年我们一起出国游玩的机票、照片、以及生活中各式情侣用物,单据都在。」 「二,不存在强奸事件,几年感情外加我们的第一次,如果真算强奸的话——」 「也是他强奸我。」 第16章 [娱乐圈] [娱乐圈]16 张林许明明在镜头面前总是会手脚僵硬、心跳如鼓,然而当视频开始录制的那一刻起,他却逐渐镇定了下来,这对他而言是前所未有过的体验。 也许并不是自己的记忆,他也并没有亲身去经历过那种痛苦,所以叙述起来总要比当事人轻松得多。 那些年叶秋明余成漓两人相恋的回忆突然涌泉般流入脑中。这些回忆凭空而来,却仿佛深深印在灵魂深处,有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种永生永世都不能忘却的错觉。 那么多年的相处,多么多令人心动的过往,最后总结起来,也不过几句话的事情。 ——我与余成漓在公司相识,同为签约艺人。 ——与之有过段同窗之谊,但由于拍戏档期有差别,被余成漓渐渐疏远了,那时候并不明白是什么原因。 ——直到后来名人影像得奖,一次公司庆功宴上醒过来。 余成漓躺在他身旁,浑身赤裸,一脸漠然的看着他,地上有被使用过的避孕套,床单上几滴新鲜的血液,那是他身上的,不是余成漓。 「检查单据为伪造,这是法院验证证件,」张林许垂下眼眸,拿出自己手上的文件纸,「半个月前爆出过一次新闻,我被警察带走了。还能从警局中完好的走出来,靠的就是它,上面有国家印章。」 ——在一起四五年,我从来没上过余成漓,一次都没有。 「他说他是直男,我觉得我应该对他负责,」张林许轻笑,难掩神伤,「所以虽然床上受伤的是我,但我之后忙前忙后的照顾他,生怕这次性经历给他造成阴影,然后……之后的某一天……」 ——他对我说,我们交往吧。 ——叶秋明,我觉得我有点喜欢你了,你不要这样讨好我了,我心疼,我们交往吧。 那天是个好天气,晴空万里,心意突然之间被得到了肯定,他高兴地心脏颤抖,恍然间生怕只是一场美梦。 余成漓摸了摸他的头,送上来个克制的亲吻。 唇贴唇真是一种很美好的体验啊,仿佛万千烟花都绽放在了两人相触的瞬间,鼻尖的呼吸融成了一团,温暖的叫人心动。 「可他是有女朋友的,」张林许冷笑,「早就有了,在我们认识之前就有了,余成漓,敢不敢和我当面对峙?我这里有你一堆的实锤呢。」 「根据国家规定,故意捏造虚假散步虚构的事实,足以贬损他人人格,破坏他人名誉,情节严重的行为,可以构成诽谤罪,犯本罪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 第29页 「闹到今天这种地步,我也不想的,我家的地址是你透漏出去的吧?」张林许放下手中的纸,「那可能又是另一种罪责了,等我去查查。」 视频进度条已经录制了二十多分钟,他看了眼时间,贴近镜头,用一种充满恶意、轻柔地让人胆寒的语气道:「我们法院见。」 …… 城市另一角,刚出院的釉玲回了家。看见了蹲在家门口的余成漓。 她视若未睹,径直拿出钥匙开了门,抬脚便想迈进去。 余成漓木然的表情中几不可查的出现了些波动,伸手拽住了她纤细的手腕,那只手腕瘦弱的仿佛一掰就能断掉,冷津津的没有温度,他一愣,接着问道:「你把门锁换了?」 「嗯。」釉玲冷淡的点头,挣了挣手,他没用力,一甩便自己松开了,「你来拿自己的东西?」 「我根本没找好房子呢?你就先把锁换了?!」余成漓皱眉,「钥匙呢?先给我。」 釉玲慢吞吞看了他一眼,将钥匙放回了手提包里,「我们已经分手了,这房子首付我出的钱,分期我出的钱,虽然写了你的名字……你该不会这么不要脸吧?」 余成漓瞪大了眼,面皮蓦地涨成了青紫色,「谁说要这房子了!我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住处。」 「既然已经分手了,那应该尽快划清界限才对,」釉玲面无表情,「你这几天可以随时来收拾自己的东西,不过今天不太行,我刚出院,身体还很虚弱,不想家里太吵。」 「你!」 「就这样吧。」釉玲挥挥手,往家里走了一步,突然又回过头来,面上带了丝疑惑,「你今天刷微博了吗?」 余成漓脸色难看:「现在我哪还有玩手机的闲情?」 那就是还没来得及看。 釉玲唇角勾了勾,闷声笑了下,似感慨,眼中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无尽的嘲讽,她什么都没再说,只直直地盯了余成漓一会,百感交杂,那眼神约莫有几分渗人,像在看个即将诀别的人。 似乎就此一别,余生便再也不能相见了一样,彻骨的恨意都带了几分缠绵,最后她的眼中闪过水光,颤抖着别过头去。 将那扇门彻底关上了。 余成漓还没来得及出口的另几句话就这么憋回了肚子里,他想着釉玲对自己总归会心软,也不过是在外流浪几天的事情,总归会回去的。 他没再多做纠缠,转身走了,回到宾馆,看着冷冷清清的坏境,嘆了口气。 这么多年他在叶秋明与釉玲之间两头倒,也确实是累,这种疲惫感与日俱增,没有一刻能让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更遑论整理自己的感情。 如今该击败的敌人已经倒了,尘埃落定,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世界了,说兴奋,好像也并没有想像中的激动,只是看着叶秋明依旧灿烂的周旋在各个男人之间,恨意不减反增。 手机从他走时就一直嗡嗡作响,恼人的很,他「啧」了声,拿出来看了几眼。 剎那间如遭晴天霹雳! 就几行新闻的推送,每个汉字他都认识,拼在一起却仿佛另一个星球的语言,他翻来覆去看了三遍,手颤抖的越来越厉害,背后掀了层冷汗。 [爆!持续两个月的影帝强奸案,有了大扭转?!] [微博炸了!叶秋明发长达二十分钟微博视频,诉强奸案始末!] [是真是假?谁满口谎言?] 余成漓深吸了口气,心脏血液仿佛逆流般涌入了大脑,他又急又怒,却还是让自己镇定下来,双腿一软,差点倒下,连忙扶住了一旁的桌子,手抖得差点没拿住手机。 微博的图标就在指尖,他却点了好几次才点开,掌心冷到摸着手机都是暖的。 一上线,手指甚至反应不过来的卡了一下,万千条消息提醒被刷了出来,数目还在持续增加,铃声提示犹如被剪出来的鬼畜素材。 他没点进去,直接搜索了叶秋明的微博,搜索结构第一条就是半小时以前叶秋明发布的一个视频微博,长达二十分钟。 「大家好,我是叶秋明。」 「他说他是直男,我觉得我应该对他负责。」 ——那时候的叶秋明白白嫩嫩不谙世事,初入社会总相信人性本善,什么事情都往好了想,不与人发生冲突,不爱结交朋友,冷淡的姿态下别有一番天真纯良,着实令人心动。 ——一个地产大亨看中了他,那天他本来应该在一个四十多岁谢顶啤酒肚的老男人床上醒过来的。 可终究是没忍住,小影帝醉酒后一笑脸颊上就露出俩酒窝,往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形象毁了个彻底,笑眯眯地一双眼睛,藏了钩子似的。 余成漓急促的呼吸着,去亲吻他的唇瓣,去吮吸他的脸蛋,这个令他嫉妒无比的对象突然变得诱人无比,他脱了他的衣服……把他给上了。 事后他还傻乎乎的跟在自己身边,什么忙前忙后的照顾,那是正大光明的勾引。 余成漓看他蠢得可爱,心中不知暗暗嘲讽了他多久,可嘲讽之中不是没有心动,他也曾……不含一丝杂质的喜欢过一个人。 可这个人!明明那么蠢!明明就是傻逼一个! 为什么却能让事业蒸蒸日上?他的戏路越走越宽,粉丝越来越多,观众面前的露脸机会越来多,这一切没用潜规则,没依靠谁……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曾救过他一次? 第30页 自己明明比他努力多了,为什么那个名人影像不是他的?! 这个人,拍戏不认真,总偷偷摸摸趁空隙给自己发讯息,接戏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演技也没有自己好,拍了一堆烂剧,凭什么?凭什么顺风顺水活到了今天?凭什么这样的人也能得到影帝奖!! 每次回来他看着叶秋明那张笑脸,心中喜欢到发狂,嫉妒到发狂,痴痴癫癫过了这些年,终于下定决心爆发了。 他受不了每时每刻都在这种激烈的情绪中挣扎了! 报复他没关系,反击回来没关系……可他怎么能用那次的事情说事?他救了他! 余成漓双眼通红,目呲欲裂,手攥紧了手机,直接将手机捏裂了,裂屏的缝隙变成了黑色一道,玻璃声咔咔作响——最后直接报废了! 他眼中含着欲落的泪,每次呼吸都带起心脏一抽一抽的疼痛。 这时,房间传来敲门声,他扶着墙一步一步走过去,趴在猫眼看了看。 门外站着几个警察。 第17章 [娱乐圈] [娱乐圈]17 余成漓被调查了。 几个警察团团围住他,将他堵了个水泄不通,用一种压制嫌疑犯的架势,「请」他去了警局。 这消息当天就被有心人爆了出来,又掀起群众们新一番议论的高潮。 狗仔们为了挖出叶秋明口中所说的余成漓的女友费尽了心思,这条小道消息当天挂上了八卦圈内部的悬赏榜,据说炒出了天价。 一夜之间,微博的伺服器又瘫痪了一次,大v们写了数不胜数的文章来猜测余成漓最有可能的女友人选是谁,热门的冷门的女明星全被扒了个遍,堪称奇蹟的是根本没有一个人想到釉玲身上来。 釉玲这些年圈子内的风评不错,虽然没大红过,但在人际交往与观众间还是比较吃得开的那类人,根本不会有人想起把火引到她身上去。 隔天,她在微博上晒出了一张照片,只字未语。 结果吃瓜群众们一看,又炸了锅,手忙脚乱截了图,呼朋唤友前来围观,半小时的时间,评论条数就过了十万,是釉玲巅峰时期都没有过的热闹。 她把自己和余成漓的房产证发上来了。 热评第一发了个表情包:[今年吃瓜吃的前所未有的撑,影帝的瓜果然与众不同,这哪是瓜,怕不是地雷吧!] [玲姐优秀。] [我觉得我眼睛可能出了问题,妈妈!给我预约个眼科吧!] [余成漓和釉玲?这两个人?从来没想过他们两个能有关系,这三个人三角恋玩了四五年,怕不是玩碟中谍的好手,还有狗仔都去吃屎了?] [心疼我玲姐,另外两个……虽说叶秋明也很无辜,但我经过这件事,恐怕对他再也喜欢不起来了,讨厌死余成漓了!长得人模狗样,干的事连狗都不如!] ——[层主请不要侮辱狗谢谢。] ——[狗狗多可爱,余成漓不配和狗比。] ——[我身为叶秋明的粉丝其实想替他辩解两句,但最近事情确实有点多,就祝层主心情好一点吧。] 反观张林许那边的评论。 [我就说过了(哭泣),我喜欢的人怎么能干这种事情,他那么单纯,上个综艺节目还老被别的嘉宾骗,任务失败了也从不抱怨队友,他那么好,那么善良,演技还好到爆炸,优秀到我想把他安利给全世界,这么一个陈恳认真的人,怎么是干出那种事情的人。] [明哥看到你眼下的黑眼圈了哦,这两个月来从来没有一天休息好过吧,去睡吧,出了事我们脑残粉给你顶着。] 还有一条很眼熟的评论,被顶上了热评。 [曾有幸在你低谷时见过你一面,你送我的一包软糖至今没捨得吃,喜欢了你八年,无论今天有没有这条澄清视频,我都知道自己没有喜欢错人,一如当年电视惊鸿一瞥伊始,至今初心未变。] 她附加了张图片,小姑娘掌心握着一包软糖,笑容充满了炫耀与自豪的意味,再不见那时的眼泪。 张林许回给她了个笑脸,然后关上了微博。 酒店房间内有个很大的落地窗,他站在旁边端着酒,鲜艷如血的红酒在透明的高脚杯内轻轻摇晃,莹白如玉的手指恍惚间似乎泛着光,他盯着虚空中某一点,像是愣住了神。 系统:【任务进度已经过去三分之二了。】 张林许喝了口酒,顿了顿才道:「是不是还有封遗书?」 系统:【除了遗书之外,余成漓的结局还没彻底落实。】 张林许:「我知道了。」 两人的对话你来我往,十分公式化,张林许对待这个莫名其妙窜出来的系统前所未有的冷淡,一时言简意赅到了极点,似乎并不想再多说什么,更别说调笑。 他走到进来的门前,那里放着他随身携带的行李箱,换好了鞋子,拉着便出去退房了。 计程车再一次停在了小区门口,狗仔已经全部散干净了,只剩下零星的住户在周围徘徊散步,张林许将口罩蒙着脸,低调的进了自己的楼层。 家里还是几天前去马来西亚时那个模样,真皮沙发上似乎都蒙上了层灰尘,张林许也不在乎,放下行李箱径直去了卧室。 在枕头低下,找到了那封遗书。 字体果然已经显现了出来,不再是白蒙蒙一片。 叶秋明的字甚至比他本人还要俊俏,他是那种能把数学公式都写的比情书还含情脉脉的人,一笔一划都带着无尽风流缱绻之意,让人看了都陶醉不已。 第31页 这封写的更是尤为认真,倾注了自己人生最后时刻的全部心血,张林许只看一眼,藏在身体深处的灵魂便产生了共鸣般颤了颤。 [余成漓,这是我给你写的第一千三百一十四封情书,这封信的内容是——] [一生一世一场梦。] 张林许用手机拍好照,深吸一口气,点下了微博发送键。 通知栏显示发送成功,他的心无端颤了颤,松下口气,把手机扔到了床上,自己也躺了上去。 他躺的位置恰巧能看到叶秋明的玻璃柜,奖盃整齐完好的摆在上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是许久未擦拭过的缘故,曾经奖盃上那层金灿灿的光芒黯淡了许多,像雾里看花般隔着一层虚幻不清的水汽。 一个恍神,那种错觉又不见了,他还待仔细看,开着的卧室门自客厅里传来了开门声。 他一惊,立刻起身看了过去,客厅中站着一个他没想到的人,顾少时。 顾少时可能也没想到他回来了,两人彼此对视一眼都愣住了,张林许下意识瑟缩后退了半步。 他的眼睛突然红了,闪过一丝暴戾的情绪,定定看着他,向着他走了过来。 「你回来了?」 张林许不知道该回他什么,张了张嘴,又后退了半步,刚踏进客厅的脚就这么重新回了卧室。 退完他才发现自己这个举动究竟有多么愚蠢,抬眼看向顾少时,发现他同样一脸耐人细品的揶揄,唇角扬起,大长腿悄悄逼近,轻道:「我还想着你应该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呢。」 「我回来了,那你是不是应该先出去?」张林许指了指门,「你哪里来的我家钥匙?」 顾少时紧紧盯着他青葱般细嫩的手指,似乎是想握上去,那只手又在空中一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视线越渐粘稠,眼中的神色也越渐滚烫,如有实质般粘在了上面。 「你说钥匙?我没有。」他喉结动了动,呼吸越发急促,「以前你输密码时,我记下来了。」 张林许想起那段在他面前毫不避讳的日子,气的眼冒金星,恨不能揍一顿那时候的自己。 「那天你在楼道里和我说过的话,我仔细想了下,」顾少时觉得自己灵魂都在跟着他递过来的眼神颤抖,他有些激动,面上还是一派镇定,冷静地像在和什么人谈合同,「我和那个余成漓确实不能比,毕竟你们在一起过那么长时间。」 张林许难得听他讲一句人话,竟然莫名产生了点感动,「那你还不出去?」 顾少时不退反进,眼睫下垂,深邃的眼廓温柔且多情,却掩不住骨子里的执拗与疯狂,「你对我没感觉,那我们就培养感觉,对别人余情未了,那我帮你移情别恋,我喜欢你,你没了我可以照样风生水起,我没了你却会死。」 我特么是直男!! 张林许一脸妈卖批,内心咆哮到快呕血。 他又逼近一步,将张林许逼至床旁,反手关上了卧室门。他高大的身材带来极重的压迫感,那噩梦般的一夜仿佛重现在了张林许眼前,他浑身哆嗦了下,环顾找了一圈能拼命的东西。 …… 入夜,警局。 余成漓被拘留了二十四小时,出来时情绪已经跌入了最低谷,那种愤怒到极点的亢奋已经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无边无际的绝望。 联繫了几个律师才有人肯接下他的单子,新来的律师价格昂贵,看着他垂头丧气直恼火,连带着也没了斗志,只说,尽力而为。 他麻木的点点头,回了宾馆后,坐下盯着墙壁发呆。 他已经没有打开手机的勇气了。 局面剧烈扭转,当初叶秋明经历过的一切如数奉还在了他身上,他看着曾经那些辱骂过叶秋明的人,现在转眼又变了副嘴脸,只觉无力与恐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却没了任何去斗争的筹码,压箱底的王牌其实也不过是叶秋明对他的……那一点点尚存的不忍与爱。 他堵他不会拆穿,堵他还是四年前那个天真的小屁孩,不屑算计,不懂反抗,只愿意黏黏糊糊跟着自己,埋头沉浸在属于他自己的世界里,而那个世界里,曾经是有过他的。 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余成漓木然的接起来:「喂,你好。」 「您好,余成漓先生,我们是市中心中央人民法院,您的法院传票已送出,同城预计会在一天之内到达,请您注意查收,根据上面日期标註来法院进行案件审理。」 余成漓握着手机愣了愣,手机上的玻璃裂隙还没修,有些起来的部分划到了手指,一阵刺痛,他这才回过神来:「好,谢谢你。」 「不客气。」 那边电话挂断,他把手心展开看了看,手机划了他一道细小但深刻的伤口,鲜血汩汩涌出,滴在了地板上。 他涌出一股强烈想看看叶秋明的冲动,那种冲动中其实是带着一丝惶恐的,不安的,甚至还有对面前现实的不确定。 他打开手机,想重新看一遍那个视频,却发现叶秋明的微博又更新了。 [余成漓,这是我给你写的第一千三百一十四封情书,这封信的内容是——一生一世一场梦。] ——[第一封情书,叫做我从来都没写过情书。] ——[第二封情书,你眉眼温柔,我眼梢带笑。] ——[第三封情书,今天你夸我可爱。] 第32页 ——[第四封情书,看见你我的心脏就砰砰砰,像要跳出胸膛。] …… ——[第一千封情书,我觉得我们能白头到老。] …… ——[第1314封情书,朝朝暮暮,甜言蜜语,一生一世一场梦。] 往事争先恐后浮现在眼前,余成漓瞪大了眼睛,一只手无助地捂住胸膛急促喘息,每呼出一口气,心就更痛一分,狰狞的痛感传入四肢百骸,让他失措的张大了嘴,面部扭曲。 釉玲发上来两人的房产证后,相继又爆出了他曾经拍过叶秋明的裸照、自己医院流产时的病例,能当证据的不能当证据的一股脑全发了上来,疯了一样。 可余成漓知道,她现在应该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她要清醒着,一点、一点的看着自己走入绝境,面前有一个巨大的深渊蓄势待发,就等待着他跳下去了一口将他吞噬,管他崩溃不崩溃,她要为千万人助力,推他下去。 余成漓呆呆的看着两人曾经流过的孩子,看了很久很久。 巨大的黑暗阴影将他罩拢,宾馆的房间内伸手不见五指,许久,传来隐约的、咬牙切齿的啜泣。 第18章 [娱乐圈] [娱乐圈]18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散发出恍惚暧昧的光线,一团细小的光悠悠然自余成漓的面前划过。 余成漓泪眼朦胧中抬头,略带凶狠的看了过去。 那团光停在了他的面前,越发耀眼,柔和的光晕渐渐扩大,像一团越燃越旺的火苗,扩大了它所能覆盖的所有范围,它飘忽不定,看似微弱,却坚定而强大的,照亮了室内的黑暗。 一瞬间亮如白昼。余成漓拿手盖住眼。 刺眼的亮色过去他缓缓掀开手,环顾四周,却猛地愣住了,不敢置信的看了看自己,没发生什么变化。 但他已经不再酒店内了! 这里是白天,太阳光透过玻璃窗,像极了之前那团光,柔和而强大,暖洋洋的让人昏昏欲睡,是个很好的天气。 客厅内两盆不知名的花开得旺盛,绿茵茵直泛油光,可见被主人呵护的很好。 余成漓看见那两盆花才真正惊异起来——这里明明就是叶秋明的家! 花是玫瑰花,蔷薇花科属的大盆栽不适合在室内养,当初两人还因为这件事而有过争执,后来叶秋明还是喜滋滋买回来养了,养的根粗叶肥,可就是不开花。 他在不敢置信的转了两圈,在一旁的沙发上瞧见了瘫着的叶秋明。 叶秋明喝完了酒,酒瓶零零散散摆在地上,碎了几个瓶子,满地的玻璃碴子,他的手肿成了个猪蹄,上面还有划痕与血迹,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墙壁,面无表情。 余成漓疑惑:「我怎么跑这里来了?」 紧接着问道:「明明现在快被整死的人是我,你做这么伤心给谁看呢?」 叶秋明不搭理他,咳了两声,可怜兮兮的,眼球充血,满是细小的血丝,摇摇晃晃扶着沙发站了起来,摇摇晃晃拎起一个没启开的酒瓶,摇摇晃晃的向着余成漓走了过去。 余成漓原本以为他要打他,向后退了半步。 结果叶秋明目不斜视,垂头丧气的走到了他面前,顿了顿,抬起手中的瓶子看看,继续往前走。 然后从他体内穿了过去。 叶秋明的身体在接近他时成了半透明的雾化体,余成漓什么都感觉不到,只能看见两人的身体渐渐相融,又慢慢分开,近乎悚然的想拽住他,结果手也抓空了。 这个叶秋明!不是人! 意识到这点,余成漓不知所措的哆嗦了下,又扭头打量了下周围,环境是认识的环境,里面的人却陌生的让他害怕,他找到了客厅旁通往外界的门,猛地上前拧门把,三下五除二,没用力就拧开了。 但打开之后的场景却更让人茫然,不是安静的楼道,而是他曾经与叶秋明同床共枕过的床,方才那个颓然的叶秋明正躺在床上,寂静的如同一滩死水。 「你搞什么鬼!」余成漓愤恨上前,指着他,「把我害成这样还不知足?还想搞什么花样,你是不是非得弄死我才罢休!」 叶秋明依旧躺着,没任何反应。 「算我求你好不好,」他双手合十,咬牙切齿,「不要再装神弄鬼了,从前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反正如今我已经落到这步田地,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了,我可比你之前惨多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他说的话在叶秋明那犹如石沉大海,激不起他一点反应,话毕,房间内一时安静的令人窒息,余成漓在窒息中品味到了零星的绝望,伸手还想去抓他。 入手像是一团雾蒙蒙的空气,有些凉,他绝望的闭上眼,睁开眼,叶秋明坐了起来,眼睛瞥到了他的方向。 余成漓有些激动,却见叶秋明越过他伸手,拿过了柜子上的手机。 手机提示声嗡嗡作响,余成漓刚提起来的气瞬间就泄了,直愣愣的瞧着他细緻的眉眼,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你真听不到我说话?」 叶秋明摸着手机,看着屏幕发呆,余成漓凑过去,看清了他是在刷微博,心中怒火又重新燃了起来,啐了口,「你他妈是在嘲讽我?」 说完这句话叶秋明又有了点反应——他把手机扔了出去,「砰」的一声巨响,手机坚强地在地上滚了几圈,地上顿时添了件新的垃圾。 他躺回了床上,拿手捂住眼,余成漓愣愣的,看见了碎了一地的玻璃,比客厅里的还要多,顺着再向上看过去,叶秋明以前的那些宝贝疙瘩,一座座奖盃,全七零八落的躺着,像遭遇了场浩劫。 第33页 浩劫本身的制造者颤抖着吸气,全身打哆嗦。 余成漓突然发觉事情有些不对,连忙走出客厅看了看日历,比他所在的日子晚了两个月。 ——他回到两个月前了。 这简直匪夷所思、闻所未闻,余成漓站在客厅中央懵了一会,紧接着转身去看叶秋明,叶秋明起来,靠在床脚,眼角红通通挂着泪。 他的心瞬间一揪,感觉到了刺痛,蹲在了他的面前,看着他的眼睛。 「我做错了什么?」叶秋明自言自语,「我有哪里对不起你?我干了什么?」 余成漓控制不住自己去摸他的脸,喉结艰难地动了动,手上虽然摸到了一片虚无,心底却像摸到了那种柔嫩软乎乎的触感,鼻尖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你什么也没做……」他略微哽咽,「可你什么都不做就足够招人讨厌了。」 叶秋明扭头看向七扭八歪的奖盃,咬住苍白的唇瓣,深吸了颤抖的气,泪如雨下,「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作者说:发现一个非常棒的阅读网站:舞舞中文网 地址:wuwuzw 余成漓摸着他的脸,去抚他掉下来的泪珠,低低道,「我后悔了。」 叶秋明:「我讨厌你。」 「对不起,」余成漓想摸摸他的头,可是失败了,「我也讨厌你。」 叶秋明:「我恨你。」 「对不起,」余成漓盯着他,眼中雾气蒙蒙,还是没忍住,让泪掉下来了,「我也恨你。」 叶秋明咧嘴哭了,「我还是爱你。」 余成漓噙着泪愣了愣。 一瞬间他仿佛明白了什么,一直奋力去抚摸叶秋明的手也停了下来,摸了摸口袋,摸出了碎裂的手机,手机上的时间在走,但不是白天的时间,而是夜晚十点多。 这可能是某个交错的,也可能是两个月前叶秋明的记忆回放,他是个不属于这个时间的人,宾馆里穿的衣服没变,摔碎的手机并没有随着时光回溯完好。 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多。 叶秋明闷声哭泣,余成漓陪在他身边,表情茫然。叶秋明哭得他心都疼了,拧巴在一起没办法缓解,他疼的无措,捂住脸呜咽,像个懦夫一样的抱头痛哭。 「什么影帝……」叶秋明摇摇欲坠的站了起来,「什么影帝!」 余成漓想扶住他,手一伸出来就僵住了,他摸不到他。 「什么演戏天才!」 「余成漓!」叶秋明低低咆哮了声,垂下头,泪珠顺着鼻尖往下滑,他哭得狼狈,毫无形象可言,「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他往前走了两步,缓慢地抬起手,用一种珍而重之的力度摸了摸壁橱里的奖盃,「你是不是想我死啊……」 余成漓哭到不能自已。 他这才发现,叶秋明肿了一圈的手上,被玻璃划得鲜血淋漓,一个血手印盖在了奖盃上,他擦了擦,却越擦越脏。 唯一一个没被摔了的奖盃,是名人影像的最佳男配角奖。 余成漓在他身上再也感受不到一丁一点的嫉妒了,他觉得他可怜,他觉得自己心疼,被叶秋明现在这副模样一针一针扎的,他愧疚,他难受,他想大吼让叶秋明别擦了,张张嘴,能说得出口的话都是呜咽,「我也……爱你。」 ——最后一个奖盃在这时突然被推了下去。 叶秋明泪流满面,却已经面无表情,小鼻尖顶着一撮红,哽咽的声音中奇异的带了丝冷漠决绝,「现在开始,我不爱你了。」 日头正足,屋内满室狼藉,破碎了一地的玻璃闪烁着熠熠的光,淋漓的像波浪,他站在其中,却像是被黑暗罩拢,昏暗与光芒交错,亲手毁了自己的感情。 余成漓就这么疯了。疯了向前去拥抱他,抱住的依旧是一团雾气,「我后悔了……我后悔了……对不起!!」 叶秋明后退几步,退到身后的写字檯上坐下,拿出纸笔,用血红的双手、一笔一划的写下了生命中最后几行字。 [一生一世一场梦。] 他放下笔,表情空白了一瞬,紧接着便完全扭曲了,泪如雨下的拉开旁边的抽屉,拿出来一瓶药。 药是小小的一瓶,白色的,倒出来里面的药,正好能盛满一掌心。余成漓惊悚的看着他动作,目呲欲裂:「你要干什么?!」 叶秋明听不见,泪呛到了嗓子里,他咳得撕心裂肺,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一样,涨红了一张脸,莫名几分狰狞。余成漓几乎要给他跪下,喉咙发出嘶吼,一生中从来没产生过这么无力的时候。 那一小瓶药被他生吞了下去,连水都没喝,余成漓能清晰的看见药物滑过他的喉咙,卡着一点一点进了食道。 在这一瞬间,他突然回想起两人曾经在一起的时光,那也是一段非常美好的日子,美好到令他忘却了心底的嫉妒与阴暗,忘记了背后的女友,甚至忘记了自我,他躺在叶秋明的身边,身心漂浮,每个毛孔张到最大,放松到极致,然后尝到了爱情。 「别吃了……」他喃喃道,「你不是好好活着呢?给我看这些干什么?让我愧疚吗?我不怨恨你了,你的目的达到了。」 叶秋明的手颤颤巍巍扶住椅子,又咳了几声,比方才虚弱了。 「你看,我说了,你这个人,就算什么伤害别人的事情都不做,也会让人讨厌。」余成漓笑了笑。 第34页 叶秋明蹒跚的向前走,爬上了床。 他平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眼前发黑,用自己仅存的力气躺好,总是含着一汪水的大眼睛眨了眨,无神的闭上了。 余成漓感觉心腹间像有什么重物沉沉坠了下去,让他的腿软了下,他往后一倒,反手摸上了桌子来维持平衡,一颗心砰砰作响,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像倒了流,呼吸一时急促,一时窒息,泪都掉不下来了。 桌子上还有什么硬物,余成漓的手摸到了,回头看了看——是一瓶完整的安眠药。 他诧异了,哆嗦着捧着那瓶药,如获至宝,心想,给我准备的? 又扭头看过去平静地诡异的叶秋明,他的心无法抑制的抽痛,他有些承受不住了,手臂撑着桌子,歪着头闷闷笑了会,觉得就算是叶秋明耍他也无所谓了,反正他的人生已经毁了。 而叶秋明如果活着,起码有新的恋人。 他将药全部倒了出来,仰头全吞了。 像虚影里那个叶秋明一样。 * 新闻爆出来的时候,是第二天,张林许正躺在被窝里,浑身酸软无力,看见新闻的时候,整个人都精神了。 标题如是:[叶秋明前任情人不堪良心折磨,昨日已在xx宾馆自杀。] 顾少时在厨房做饭,饭香偶尔飘出来勾勾他的馋虫,一会儿又没了踪影,剩下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系统:【任务已完成,进度条,百分之百。】 张林许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已完成?!」 系统:【崩坏世界已拯救,平行世界缺少平衡支撑点,需销毁,工作准备中,请耐心等待……】 【进入下一个世界还需时间转换,请您耐心等候,系统将全面进入休眠状态,期待与您的下一次见面,等候休眠中……】 「等等!下一个世界是什么意思?!」张林许矇头转向,觉得神经隐隐到了崩溃的边缘,「外边还有个基佬呢!烂摊子一堆你说什么销毁?」 【已开始分解世界因子,系统工作开启将无法停止,请做好相应防护措施。】 张林许抓狂了:「你能不能说人话!」 【已检测到顾少时属外来侵略物种,暂时无威胁,但防微杜渐,需同世界一同销毁,】系统的声音渐小,【请做好灵魂转移准备,3、2……】 屋外传来慌乱地脚步声,卧室门被打开了,露出顾少时英俊的面庞,他的笑容僵在脸上——看见了张林许渐渐消失的身体。 这个卧室在被分解,最先消失的是柜橱中那一排奖盃,先前他看见的那层濛雾并不是错觉,因为这个世界不稳定了,在逐渐成为宇宙中的一粒养料。 顾少时的瞳孔紧缩,惊恐的盯着张林许,上前来抓他,却什么都没抓住。 【……1。】 张林许嘆了口气,看着状若疯癫的顾少时,抬起胳膊虚空摸了摸他的头,一同消失的,还有回荡在空气中的一句话。 「——下辈子你可做个人吧。」 第19章 [优等生] [优等生]19 下课铃声传来,回荡在学校安静的走廊内,洪亮整齐的「老师再见」响起,学生们齐齐鞠了个躬,然后陷入寂静。 几秒种后,老师捲起课件慢吞吞走了,班里这才炸了锅。 天色昏暗,已经到了傍晚,课代表在黑板上写好作业,着急回家的学生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时不时抬起头,讲台上的人写一个字,便也跟着写一个字,甚至还有迫不及待的差生,板凳往前一推,拎着空荡荡的舞舞中文网跑了。 他们各自有各自的忙碌,匆匆忙忙看起来一刻也不想在学校多待下去。 教室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一个小小的人默默发着呆,与四周格格不入,他穿着宽大不合身的校服,乖乖巧巧剪了个学校规定的板寸头,很瘦弱的一副小身板。 他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俊俏的五官,只是面庞憔悴,脸色发黄,似乎营养不良,肩膀单薄的女生都能一把搂过来。 教室里人都走的七七八八,他的前桌也收拾好了舞舞中文网,回头看他:「俊俊,你还不走啊?」 「哦。」姜俊勉强答应了声,「就走了。」 「怎么了你这是,今天一天都没精打采的。」 姜俊笑了笑,「有吗?可能昨天做作业到太晚了吧,有点累。」 前桌是个眼镜男,叫林庆,近视得有八百度,镜片厚的让人隔着一层都怀疑他到底能不能看清东西,他能看出来姜俊状态不好,可见他表现的得有多明显。 不过林庆是个书呆子,对别人的身体状况不感兴趣,礼貌性问候一句也就作罢,沖他挥挥手,「那我回家了,你路上小心点,今天的作业可比昨天都多,得抓紧时间。」 姜俊依旧僵硬,点点头,答应的十分敷衍:「好。」 【系统重启中……】 【已激活完毕。】 【上个世界宿主触发了幸运剧情任务线,触发条件:与任务对象接触不到五次完成任务,并在任务完成评价等级达到良好。这个世界将为您更新幸运系统,赠送福利:两次情景导入。】 「姜俊」眼珠转了转,这才从恍神中醒来,他展开细软的手指捏了捏,这双手跟鸡爪子似的,软绵绵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肚子「咕噜」叫了几声。 他摸摸肚子,心中咬牙切齿道:「没把我送回去就算了,为什么还让我一上来就挨饿?」 第35页 系统:【非常抱歉,不过这是这个世界宿主的常态,还请您多多忍耐。】 张林许崩溃的摸摸头,摸到了一手毛绒绒的脑袋,「我的发型?!」 系统:【非常抱歉,这是学校规定的,不过大家都是这种头发,也不是很难看。】 「你别抱歉了!」张林许阴着脸,「快点把我送回去。」 【非常……】 「啊啊啊!」教室里已经没人了,张林许一拍桌子,直接吼了出来,「大骗子!」 系统:…… 张林许在教室内踱步,转来转去,颇有几分抓狂的意思:「说吧,到底我要怎么才能回去?别对我说非常抱歉!」 系统沉默。 「完成任务对不对?」张林许连繫统的影子都看不见,满腔怒火都不知道往哪发,「我要完成多少个任务?你放心,别的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一概都不想知道,我就想弄明白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我妈妈她一个人在家不行的!」 【您不用担心,当您的灵魂离开的自己所在的世界,那个世界的时间是静止的。】系统的声音一如既往不带感情,【您其实随时可以回去,但回去时需要藉助平行世界重合时的某个点进行传送,这种东西是随机的,并非我们所能控制。】 张林许有些无力:「那我要是一辈子都随机不到呢?」 【不会,虽然不能控制,但是可以计算。】 「任务呢?」 【这个必须要完成,具体原因未明,是主神传达过来的讯息。】 「如果我不完成呢?」 【根据主神命令:抹杀。】 「……」张林许张了张嘴,想起上个已经被分解掉的世界。 【已读取到这个世界相关讯息,请问是否展开情景引导?】 他摆摆手,嘆口气,随便瘫在了某个座位上,「读吧读吧,我还不想死太早。」 【您现在的身份为,姜俊,年龄十八,高三在读优等生,目前父母离异,正在遭受家庭暴力。】 「……不你等等。」张林许无意间抓住了重点,「这个世界我要挨揍吗?」 系统避而不答:【请问是否展开情景引导,点头yes,摇头no。】 张林许一脸梦幻的点了点头。 【选项成功,载入成功,此为原主回忆杀浓缩精华,请看大屏幕。】 …… 雏瑛市高中重点中学一中,211级重点班级优等生姜俊,是全级部教师口中的名人,也是他们班主任成天头疼的对象。 出名是因为他的成绩,高中三年从来就没有掉下来过年级第一,场场考试稳如泰山,卷面分数漂亮完美,谦虚认学,肯在每一道题上下功夫,现在小孩子能这么吃苦的不多,他绝对是其中佼佼者。 头疼是因为他的家庭与性格。在他初二那年父母离异,他那没良心的母亲将抚养权扔给了更没心没肝的父亲,打包好行李离完婚就远走高飞了,从此再没回来过。 姜俊的父亲是个酒鬼,前些年喝完酒兴头上来了,还成了个赌鬼,成天与姜母吵架,愤怒到顶点上就动手,两人客厅里打完厨房打,吃完饭后回了卧室接着打,锅碗瓢盆随手扔。 家里成天哐哐作响、噼里啪啦,邻居不知道投诉了多少次,姜母人前陪着笑脸,人后与姜俊面对面坐,一言不发开始哭。 姜俊是个小孩子,没力气,曾经替她反抗过,没用,他细瘦的胳膊恐怕能被姜父一拳捶断,还是九十度垂直角的那种,姜母害怕,护着儿子,宁愿拳头挨在自己身上也觉不叫他碰姜俊一根毫毛。 姜父每赢一场战争便吊儿郎当拿了家里的钱,腰包满满出门赌,喝得烂醉一无所有回家,然后开始第二天的战争。 家里的积蓄经不起他没日没夜的挥霍,没过两年他们家徒四壁,从原本就不大的房子内搬了出去。 搬到了个更小的出租屋内。 就这样没日没夜的折腾,昏天黑地的熬啊熬,姜母痛苦的忍受着自己暴戾的丈夫、保护着懦弱的儿子,居然坚持到了两年后。 两年后,她有一天突然醒悟了,终于向姜父提出了离婚。 那天是个阴雨天,姜俊躲在门口向里看,他们家小小的客厅窝着姜父,庞大的身躯挤在破沙发内得很,他手中夹着根烟,因为姜母不喜欢他抽菸就没有点燃,故作深沉问:「做好决定了?真离?」 姜母想也没想:「离。」 「俊俊呢?」 姜母顿了顿,那一瞬间雨声有点大,姜俊不知道她有没有嘆气,但她说:「我是个女人,要是离了婚还带着个孩子,想再婚可就难了,俊俊你带着吧。」 客厅内燃起一点火光,一阵烟味飘出来,姜父终究还是点燃了那根烟,他站了起来,可能是终于良心发现了回,道:「好。」 然后他们就离婚了。 隔天还是第三天,姜俊记不清楚了,他只记得不久后一天回家后,家里有关母亲的东西全部被清空了,干净的仿佛从来没这个人存在过,他从来就没有过妈妈,而他的妈妈也从来没嫁到过这个家中来,没生过他。 他头一次懂得了母亲的眼泪,不止是为自己而流,其中也把他的份一併洗刷了。 不久后初二家长会,姜父头一次没有喝得晕头转向,而是找了身干净的衣服,容光焕发进了学校,春风得意从学校出来,回家后依旧窝在小沙发上,把儿子叫到了跟前。 第36页 他感嘆的摸了摸儿子的手,姜俊想躲,没躲开。听见他毫无所觉的说:「俊俊,从今往后咱爷俩好好过日子,爸戒酒,也不赌了。」 姜俊一愣,抗拒的手软了下去,「爸?」 「哎,好儿子,你这么给爸争气,爸很高兴,」姜父起身,「爸给你做饭去,好小子。」 姜俊愣在沙发前,看他进厨房忙活去了,不一会儿饭香飘出来,满室留香,他傻小子一个,心思单纯,没进入过社会,能接触的环境除了学校就是家,还没人教给他过人心易变、誓言皆虚。 更何况大人兴头上随口一说的话。 他心里默默回味了几遍姜父说的每个字,才敢真正确认下来意思,一时只觉飘在了空中,高兴到极点但落不到实处,那晚坐在茶几上与姜父面对面吃着饭,都觉得手在颤抖。 而后几天,姜父也确实坚持了一段时间,姜俊与他的感情直线升温,成天高兴地像条小狗,摇着尾巴只想着回家,看着姜父宽阔的臂膀,沉浸在安静学习的氛围中。 不多不少整整两个星期,那是他过过最幸福的一段日子,父亲改头换面的欣喜暂时盖过了母亲离开的难过,他头一次超过两个星期没有在夜晚偷偷抹眼泪,而是香香甜甜睡去,第二天精力从来没有那么充沛过。 就在这种幸福感即将落到实处时,姜父没忍住故态复萌了。 半个月后的某一天,他照常放学回家,初三已经有了晚自习,九点半天边全黑了,楼道里没有声控灯,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 掏出钥匙打开门,一阵刺鼻的酒精味扑面而来,姜父以前的酒友兼赌友从他们小小的「家」中钻了出来,边嘻嘻笑边道:「小俊放学啦?快进去伺候伺候你爸,他都喝吐了!」 姜父躺在地上,醉眼朦胧挥挥手,「赶紧滚你妈的蛋,呦?我那好儿子回家了?」 第20章 [优等生] [优等生]20 姜俊不敢置信的眨眨眼,指着姜父酒友的鼻子,「你怎么来我们家了?」 用从来没有过的勇气直勾勾盯着姜父:「你对我说过不再喝酒赌博了的。」 「哈哈哈!」那酒友也不知触到了那根神经,大笑了几声,踉踉跄跄扶住墙,「傻孩子,你爸在我们那个圈子里有名的火车嘴,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就没作数过的时候。」 姜父从地上艰难地爬了起来,含糊道:「行了!小俊,这是你跟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姜俊浑身僵硬,多年姜父犹未退散的淫威又覆盖在了他身上,他咬牙垂下头,一言不发拂开酒友跑回了自己屋子里。 说是屋子,其实也就是一间大房子中间隔开一层布,分开了两个区域,两边的声音都是清晰可闻,说什么、做什么一清二楚。 所以他清楚地听见姜父啐了口,骂道:「妈的你赶紧给老子滚。」 酒友嘿嘿笑,摇头摆尾走了。 房门被关上,姜俊的背部渐渐紧绷了起来,他听见父亲的脚步声,赶忙拿出作业本来假装在学习,然后姜父掀开了帘子,雄厚的声音问道:「俊俊,饿吗?」 姜俊堵着一口气,说不饿。 那天姜父摇摇晃晃放下帘子,果然没再给他做饭,而是瘫回自己的床上,睡觉去了。 半夜姜俊做完作业,听一旁姜父鼾声如雷,自己肚子叫声如鼓,简直委屈的快哭了,却还是在心中安慰自己——父亲答应过他的,要改。 姜父也确实是改了,不过改的时间有点短而已。 自那天以后父子二人像是陷入了冷战,姜俊单方面不搭理姜父,姜父一人热脸贴冷屁股,渐渐也越发不是滋味,又出门喝酒了,一喝就是一夜。 第二天醉醺醺回来,也不给做饭了,给姜俊两三块钱,让他自己出门买去。 两三块钱能买到什么?两个馒头,一包咸菜就是姜俊一天的伙食,这个年纪的孩子正长身体,以前虽然父母吵架,可姜母从没缺过他吃,更别说连瓶水钱都不给他。 他饿,受不了想跟姜父多要点钱,姜父起先还意思意思再给个五毛一块,后来就直接急眼了。 「妈的,老子把你养这么大,你还来给老子蹬鼻子上脸了!滚滚滚!」 看他那架势似乎想要动手,姜俊见过他打姜母,也被他顺带着打过,骨子里就带着对他的畏惧,抱着舞舞中文网哆哆嗦嗦看他,扭头直接夺门而出。 他舞舞中文网里揣着牙缝里省下来的五块钱,在外边晃了三天,白天去学校,晚上睡在天桥下,就这么过了几天老师居然也没发觉到不对劲。 可钱总有花完的一天,更何况那么点钱,第四天他饿得眼冒金花、奄奄一息,在做早操的时候老天爷体谅他,让他晕了过去。 醒过来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姜父,面庞憔悴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喝酒喝得。 班主任站在一旁训话,他点头哈腰,不像个混帐,反倒有些可怜的意味,时不时拿滚烫的大手掌摸摸姜俊额头,说:「是是是,我会监督他好好吃饭的,没管好孩子是我的不对。」 委屈多日的心顿时被熨帖了不少,姜俊觉得心中暖呼呼的,缓缓睁开眼睛,气若游丝叫了声:「爸……」 姜父脸上的笑容几不可查的僵硬了些,侧脸斜睨了他一眼。 班主任见状道:「行了,该说的我都给你爸说了,你们父子间的问题我也不方便插手,不过你也听老师一句劝,小孩子家家的不要糟蹋自己的身体,这次幸亏没饿出事来。」 第37页 姜俊不知道他跟老师说了什么,但也乖顺的点点头,安静的注视着老师出去。 班主任一走,姜父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姜俊有些紧张地半躺起来,手上还打着瓶葡萄糖,大眼睛心虚的看着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一瓶葡萄糖他妈七十五块钱,」姜父皮笑肉不笑,「小崽子,你有种离家出走怎么没种自己付钱呢?老子把你养这么大,就是让你来坑老子的?」 姜俊刚还暖呼呼的心瞬间凉了。 一是惊异于姜父的死性不改,二是自己失踪了这些天,他不找也就算了,看见他晕了第一眼醒来过,提的居然是钱? 是不是如果有一天自己死外边他还得放挂鞭炮来庆祝一下? 「回家再给你算帐。」姜父左看右看,没人了,转身就走了。 ——这次回家,就是姜俊噩梦的开端。 白天他心情沉重的上完课,背着舞舞中文网在回不回家之间纠结了一会,最终还是决定回去了,他已经有四天没好好吃过顿饭了,再这么下去,没等姜父回心转意、改邪归正,他得先去面见阎王了。 这次回家的路前所未有的恐怖,他的胸膛压着块大石头般喘不上气来,战战兢兢双腿发抖,站在家门前,插了好几次才对准锁孔。 开了门,一片漆黑。 屋里没亮灯,安静的近乎死寂,破败的沙发上没有姜父窝着的身影,他坐在了门前不远处的地上,手中的烟亮着零星的光,呛人的烟味钻入鼻尖,他咳了几声,敢怒不敢言。 姜父冷笑了声:「不错,还知道回来。」 他不敢顶嘴,只能沉默,一步还没迈进屋内,就被姜父一把拽了过去,扔在地上。 随之而来一顿暴打! 姜俊边流眼泪边咬牙,一声不吭,心底思念着母亲,身体上忍受着父亲的拳打脚踢,这场看似简单实则没有逻辑的单方面暴力持续了半小时,直累的姜父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身上酸痛难言,那天姜俊在地板上趴了一夜,第二天起来后看见地板上扔了五块钱。姜父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起来洗洗脸上的泪痕,在校门口早点摊上买了五块钱的包子,喝完老闆送的茶水,没事人一样上课去了。 没有任何老师或者同学知道他这一夜发生的事情,他照常上课、吃饭、回家,每天两点一线单调的活着,白天学习,晚上被打,宽大校服下的身体遍体鳞伤。 有时候如果姜父赢了钱还好一点,他心情好就会黏黏糊糊叫他儿子,争气好小子,然后给他做顿饭。 心情不好了就不太妙了,暴打也会比平常重一点,第二天鼻青脸肿去上课,找理由搪塞会比较麻烦。 这样的生活他过了四年,直至初中升高中,高中到了高三。 眼见就要熬出头了,他也要像母亲一样永远的逃脱掉这个人了,这个时候,出事了。 姜父最近心情挺好,没太找他麻烦,只是偶尔捉弄捉弄他,手脚没有下太重,有时甚至不会打他,还会甩给他两张几十的钞票。 姜俊还以为他赌博终于赢了几次,也没放在心上,冷眼旁观,正常度日,知道过不久他还得继续,不如趁早养养身体。 结果没多久姜父又一次春风满面回了家,将他叫到跟前,说:「好小子,爸最近有个喜事想给你说说。」 姜俊一如既往地沉默他也不在意,自顾自说了起来,神色兴奋:「爸给你找了个继母,过不了多长时间咱就能搬大房子,摆脱了这个小破窝了,你继母是个大美人,可有钱着呢!」 姜俊终于有了点反应,抬眸看向他,觉得他应该是被人骗了,也不敢打击他,木讷的点点头,敷衍的答应了声:「哦。」 「就是到时候吧,你得懂事一点,」姜父这两年隐隐发福,啤酒肚都出来了,「毕竟比不得亲生的,受点委屈就能吃香的喝辣的,你也别觉得憋屈。」 姜俊心想等自己熬出头后也能吃香的喝辣的,不过憋屈他受的还少吗,这根本不算什么,「好。」 姜父看着他就犯愁,皱了皱浓重的眉毛挥手让他走开。他是一副浓眉大眼俊朗五官,只不过让酒赌财掏空了身体,然而就算这样到了中年还能攀上金枝少说不是样本事了。 这样,也算是通知了姜俊,不久后家里果然来了人,是个中年妇女,五官确实出挑,贵妇人的打扮,从里到外透漏着股优雅。 小破出租屋因为她的到来而蓬荜生辉,姜父忙前忙后,笑容满面,姜俊呆呆的站在一旁,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贵妇人縴手一挥,笑里藏刀皮笑肉不笑,废话也不多说,直接切入正题:「老姜,我知道你这些年带着个孩子过日子也不容易,不过现在成了咱俩过日子,这孩子我给安排个好去处吧。」 好去处是指她能控制到的地方,「我家还有个小子你也知道,比俊俊大两岁,让他去首都陪哥哥吧。」 姜俊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走出过出生地半步,更别说他还憧憬着自己创造的未来,一听好像还要被人所控制,那种不见天日的恐惧与绝望突然冒了出来。 他犯了倔,脖子一耿,心道绝对不能继续这种生活,他高考完最好再也看不见姜父了,坚决拒绝道:「不用了。」 贵妇人当即脸色就变了,变得十分难看,不过她不像姜父,还是十分有风度的,嘆了口气,安抚了他几句,转身走了,僕从跟了一排。 第38页 蓬荜顿时不辉了,姜父的脸色也青了,他拧过姜俊的耳朵,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圈,「坑爹的玩意儿,眼见要飞黄腾达了,你想害死咱俩吗?!」 姜俊不语,神色木然。 这种时候他这种反应无疑是最让人上火的,姜父险些没拿出擀面杖来,又是一段拳打脚踢。 这顿打,把姜俊彻底打坏了。 第21章 [优等生] [优等生]21 姜父打完姜俊又出门喝酒去了,姜俊瘫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近两天学校月考,他没完没了的复习、熬夜,身体本来就不好,劳累过度后就更不好了。 姜父有一棒槌打在了他的太阳穴上,他的脑袋嗡鸣,爬到床上缓了一宿,除了头疼和身上的伤口胀痛外,与平常没什么不一样。 隔天他起来上学,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好了,身上的伤不知道是麻木了还是怎么,竟然一点感觉也没有,像个长期负重的人猛然卸下了重担,浑身上下轻飘飘的,走路都发飘。 就在下午最后一节课的时候,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胃部翻江倒海,口中欲呕、眼前发黑,那种轻飘飘的感觉消失了,重担加倍回到了身上,他有些承受不住了,抓着课桌想趴一会。 ——这一趴就没醒过来。 没人发现不对劲,他平常就沉默寡言、独来独往,班里没几个朋友,更没人会不识趣上来打搅他,他们觉得学神的世界应该不需要他们瞎掺和。 众人钦佩他的同时也瞧不起他,这样的矛盾的个人没人愿意和他多接触,他仿佛生来不就会与人沟通,平时除了学习,做事情愣头愣脑,这样一个人,在人群中向来是不讨喜的。 就这样,才十八岁的姜俊死在了课堂上,老师讲完课走了,同学们各自有各自的事情,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内,不会回头瞧一瞧班上那个默默无闻的学霸趴了一节课,或者上前问问他怎么了。 毕竟没人怎么留意他。 …… 看完情景导入,张林许呆了起码有半分钟的时间,才皱起眉头,回过神来,「这他妈啥?」 系统:【是你这个世界的任务内容:替姜俊找回母亲,并父亲。】 「确定是亲生的吗?」张林许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下手怎么能这么狠?这是直接打死了?这个世界确定不是什么法制节目里的某个故事情节?」 系统:【不是,这是平行世界,真实存在着的。】 张林许无言以对,「我本来已经脱离苦逼的高三了,又让我重读一遍,你说你们缺不缺德。」 系统:【非常抱歉。】 「行行行,别说这句话了,」张林许不让他继续下去了,看了眼周围,熟悉的教室构造,课桌整齐有序的摆放着,桌洞里的课本都多的快溢出来,「说起来,我自己的生涯都还没结束呢。」 系统:【请您尽快回到姜俊的家中,以免姜父生气,这样可以避免毒打。】 张林许经他一提醒,才想起来之前自己被系统四两拨千斤糊弄过去的问题,托着下巴问,「你不提我还忘了,也就是说这个世界我不止要挨饿,还要挨揍对吧?」 系统可疑的顿了顿,然后说:【会帮您调低身体痛感。】 「……还有这种操作,行吧。」张林许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休你的眠去吧,有事我叫你,走了,回家。」 那边安静了。 张林许双手撑在课桌上站了起来,半分熟悉半分陌生的课桌让他产生了几分怀念,已经有好久没见过这种记忆中的桌子了,还有教室里的黑板、粉笔、讲台,都是记忆中存在过的青春回忆。 他转身拿过姜俊课桌中的舞舞中文网,值日生已经走了,走前嘱咐过他锁门。 舞舞中文网里装着沉重的一大摞书,他掂了掂,简直咋舌,拎着书边走边想,也真是难为姜俊这么一个小孩子了,浑身上下没几两肉,瘦的一阵风都能颳倒的模样,居然还要挨饿还要抗揍还要上学。 像他,就算没有这些事情,照样也是学渣一枚。 坚持走一会,张林许就得停下来歇一歇,这具身体实在太虚弱了,说是不堪一击也不为过。 走走停停过了很久,他才隐隐从贫民窟瞧见了姜俊的家,破落的住所、嘈杂的环境,他的生活坏境恶劣的令人难以置信。 楼道中还有邻居没扔掉的垃圾,散发着股令人心醉的气味,由鼻尖钻入直冲天灵盖。 张林许抱着舞舞中文网大汗淋漓,从宽大的校服兜里掏出来钥匙,做好了心理建设打开了门。 门内姜父正春风满面的打着电话,「哎,放心吧,小俊那天就是脑子抽了,不然首都那么好的地方他怎么会不想去呢,昨天你走了他就和说想通了,对对对,答应了答应了,明天就动身。」 张林许没听两句就明白了他说的什么,被他不要脸的言语震惊了一下。 可他还是装出姜俊平时的样子,没精打采垂着头,假装没听见他说什么,拖着半死不活的脚步从他身边走过去,眼睛都不带抬一下的。 「我逼他?你这话说的,我这么些年尽心尽力的带孩子,疼他还来不及呢怎么会逼他?放心吧你就,成天操这么多心,工作一天了累不累?」 两人那边一顿寒暄,张林许面前摊着一片空白的作业,隔着一层帘子听得津津有味,头一次发现一个中年人也能这么腻歪,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年龄,还像个孩子一样撒娇。 第39页 ……简直渗人。 他皮肤上起了层鸡皮疙瘩,打了个哆嗦,无语的摸着笔,心道:「系统,这作业怎么办啊。」 系统秒回:【放着,不用做,明天你就该搬家了。】 张林许侧耳听姜父那边打电话打的如火如荼,内容也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丝毫不在意儿子就在一旁听着,大腿一拍,下了定论:「你就放心好了!明天小俊绝对跟着你走!」 「哦哦不是跟着你走啊,让他一个人坐飞机?可以,怎么不行,这小子都成年了,还怕一个人去坐个飞机啊,下车哥哥来接?行,过一会我拍张照片给你发过去!」 「以后就是咱俩的二人世界了,老婆,你说咱俩什么时候领证去啊?」 「哎呦哪快了,咱年龄都不小了,不比那些小年轻,早安定下来也能好好过日子不是?」 张林许:「……啧。」 他活了这么久,大概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不,这人已经完全脱离了人的行列,虎毒尚且不食子,他连个禽兽都不如。 打完电话,姜父恋恋不捨的放下手机,窝在小破沙发里静静回味了一会,大腿又是一拍,叫道:「俊俊,过来,爸跟你说个事。」 这声音响如洪钟,张林许一震,起身僵硬地掀开了帘子,叫道:「爸。」 姜父一招手:「俊吶,爸刚才都跟你阿姨说好了,明天就接你去哥哥那,昨天老子就当你脑残了,今天还残不残?」 张林许冷冰冰的与他对视了一眼。 大概从来没被儿子这样看过,姜父微微一愣,先是有些诧异,而后升起了熊熊怒火,但又不知想到了什么,蠢蠢欲动的拳头被按捺住,皱着粗眉指他:「你他妈再这么看着老子?!」 张林许见好就收,移开目光,垂下头,又是一副温软无害的模样,声音懦弱:「爸,你不都跟……阿姨说好了。」 这话的潜意思就是服软了,姜父降下了些怒火,收回手,从兜里摸出来根烟,毫不避讳的点燃,叼着吸了口,吐出来烟圈,快活了不少,哼了声:「臭小子大了,翅膀硬了,敢和爸顶嘴了。」 张林许沉默。 「行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今天老子兴致好,没心思收拾你,你自己去看看有什么要带的东西,收拾好了明天就上路。」 他站了起来,吸了两口的烟捻灭在了易拉罐剪得「菸灰缸」里,踢踢脚,「你阿姨有钱,她家的哥哥在首都住的也是大房子,肯定不会亏待了你,总比留在这小破屋挨揍强。」 张林许低低应了声。 「行了,」姜父嘆了口气,「这些年咱爷俩怎么过来的你心里也清楚,过日子就是熬,现在你爹攀上高枝了,你跟着沾点光也就得了,剩下的别管,懂吗?」 张林许点点头,说:「懂。」 依旧那副人畜无害的小模样,可怜兮兮的近乎懦弱。 姜父这才算满意了,呼出口气,摸了摸头,穿的裤子一只腿挽着,一只腿没挽,整个人不伦不类不修边幅,然后拿出手机,捏住张林许的下巴,咔咔照了两张照片,放眼前看了看,「你小子还挺上相,行,就这样吧。」 说完他就略过张林许,开门走了,门被他用力关上,破败的发出几声「吱呀」「哐当」的声音,张林许扭头,松了口气,没挨揍。 …… 第二天一大早楼下果然来了不少人,有辆黑车停在他们单元门前,那个贵妇人撑着把伞,亭亭玉立的站着,直到看见张林许缓缓地走出来。 张林许看见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叫道:「阿姨。」 贵妇人——顾念蓉,闻言笑了,微微露出一口白牙,「之前国源还和我说过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前天见过,我还心说不像啊,今天再见,确实懂事了不少。」 姜国源,是姜父的名字,张林许自然不能直呼其名,顿了顿才说:「我爸昨天给我讲了点『道理』,我自己反思了下,那天是我没礼貌了,不好意思。」 顾念蓉很自然的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态度也没有想像中的倨傲,很慈祥的一个人,「行了,既然想通了,咱就去见哥哥,到了新环境不适应就及时和爸爸说一声,阿姨送你到机场。」 张林许点点头,然后上了车。 去往机场的路上两人说的话不多,他们之间能聊的没多少话题,无非一些家长里短,还有顾念蓉旁敲侧击一些姜国源的生活信息。 张林许有自己的考量,没在这种时候直接戳破姜国源,反而套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比如顾念蓉虽然知道姜国源的经济情况,但知道的不清楚,更不知道他还赌博。 两人相识了总共两个月,一个月前才定下关系,至今倒还没领证,她以为两人虽然经历不相符,但起码灵魂还是契合的,中年人找个伴不讲究太多,能找到个疼自己的也不容易。 反到张林许回答的时候,他就含糊其辞,不说太明白,让顾念蓉问了也等于没问。 后来他们换了个话题,不知道怎么聊到了顾念蓉的儿子身上去。 说到儿子,她就像打开了某种开关,话比之前多了得有一倍,满满都是自豪的语气,兴奋的向张林许介绍道:「你哥哥人不太随和,总是冷着脸,但不是个坏人,你见到他不要怕。」 张林许点头,「别打我我就不怕的。」 第40页 「怎么会,」顾念蓉笑了,又揉他的头,「小孩子家家的,脑子里怎么这么多奇怪的想法,和你哥哥一样。」 「一样?」 「对啊,你们都一样聪明,」顾念蓉想到了什么,「听说你高中三年一直都是考年级第一的?那你比你哥哥还要厉害,他的成绩一般都在前三徘徊。不过,你哥哥虽然只比你大两岁,但他现在都能自己赚钱啦。」 张林许满眼憧憬,憧憬中又有些不易察觉的失落,声音小了一些,「真好。」 顾念蓉不懂他的失落从哪里来,放柔了声音:「你以后也可以呀,成绩这么好,应该会比你哥哥还要了不起。」 张林许小嘴抿了抿,笑了下,「你说的我都想见见哥哥了。」 「不急,」顾念蓉指了指窗外快到眼前的机场,「下了飞机就能见到了,阿姨昨天把你的照片发给他了,他来给你接机,应该能认出来你。」 第22章 [优等生] [优等生]22 飞机是张林许自己坐的,顾念蓉送他到了机场以后,就简单讲解了一下坐飞机的过程,剩下的注意事项有广播会进行引导,不需要她再多费口舌。 幸好姜俊已经不是真正的姜俊,而是扮过一世影帝的张林许,上个世界坐飞机坐到吐,这一世四周也没有人,自然不用藏拙,顾念蓉不去送他,反而让他松了一口气。 熟门熟路在飞机上找到位置,他看了看路程需要多久,安心睡了一路。 下了飞机,他也没有什么行李,只有一同託运过来的教材课本,沉甸甸一摞,坠得他胳膊都要掉了。 周围下了飞机的人该走的走,该留的留,放眼望去,人来人往,全是陌生的面孔,令人心慌的很。 张林许抱着书茫然地站着,心道:「系统,我该去哪?」 系统那边过了很久也没有回音,陷入了一片寂静。 张林许开始有点慌了,他对这种环境向来没安全感,在自己的世界从来不爱出门,更别说跨越个世界,又在陌生的世界内跨越个城市,要不是他坚信身后还有个系统不至于让他走丢了,怎么可能在飞机上安心的睡大觉。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额头上渗出层汗水,转了个身,一回头,看见了站在他身后的男人。 男人穿了身休闲装,红色棒球服外套,白色体恤,高了他有一个半头,他的眼睛正好落在他宽厚的胸膛,往下,是双笔直修长的大长腿,普通黑白相间的运动鞋,外分开稳稳地站在地上。 微微后移,抬头,大红色的外套上映着个分外惹眼白皙的尖下巴,腮颊没有一丝赘肉,标准的美人脸型,高鼻樑、薄嘴唇,与顾念蓉有几分相似,唯一没有半分相似的,是此时正盯着他的双眼,眼梢上挑,是双风流美丽的丹凤眼。 这人又美、又神奇的避开了阴柔这种气质,无论五官多精緻,让人一眼望过去也不会认错成个女人。 张林许惊讶于顾念蓉造人的功力,险些沉溺于这人的眼睛中,看着他穿着红色,一时只觉艷丽的眩晕,呆了几瞬,方才听见面前的人说:「你就是姜俊?」 他恍惚的点点头,逗笑了面前的人,「果然是个小书呆子。」 张林许反应过来,抱着书抬头与他对视,「你是顾阿姨的儿子?」 「你说呢?」顾信看了看他怀中的课本,顿了顿,没有要帮他去拿的意思,反而沖他招招手,绕过他让他跟上,「我叫顾信,你可以叫我哥哥,也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张林许亦步亦趋的,看他高大的背影,没怎么犹豫便道:「哥哥。」 身前的人嗤笑一声,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然后说了句:「这亲戚攀的还挺快。」 介于看不见他那张美貌的脸,张林许恢复了神智就觉得这人说话怎么这么讨厌,但他是姜俊,姜俊是不会怼人的,所以乖乖低下头,安静地跟着他不说话了。 顾信回头斜睨了他一眼,「还是个闷葫芦。」 张林许突然对那张脸有了攻击的欲望。 但是他是姜俊,姜俊是不会反抗的,他低下头,想了想姜俊从小到大的经历与姜国源丑恶的嘴脸,又默念了几遍国骂三字经。 再次抬起头时,顾信已经浑身散发着神圣的光芒了,他觉得这个世界很美好,都很好,没关系的。 走了没多长时间,出了机场,顾信的车停在停车场,他解了锁,打开后备箱,指了指:「把你的宝贝书扔进去吧。」 张林许原谅了他的用词不当,面上很乖顺的、小心翼翼地把书安放了进去,将沉甸甸的书整齐的摞在一起,堆在车里的一角,让它们能在路上少受点颠簸。 他穿着身挺陈旧的衣服,校服于他来说太大了,平常的衣服又太小了,紧巴巴的勒在身上,舒不舒服是其次,主要是一弯身,那莹莹不堪一握的瘦弱腰肢就露出来一大片。 小孩脸上的皮肤蜡黄,身上的肌肤倒是很细嫩,经年藏在衣服下未经阳光照射,一露出来苍白的简直能泛光,让人禁不住想上手摸一摸,感受那种滑腻的手感。 意识到自己在看什么,顾信一愣,紧接着脸色隐隐发青,待小孩站好,给他打开了后车座的门,指着里面说道:「以后出行,你就坐后边,我不喜欢副驾驶坐人。」 小孩诺诺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盯着他,还是安静而乖巧的点头,然后钻进了车里。 第41页 顾信关门用了些力气,发出很大的声音,吓了车内的人一跳,他漂亮的眼睛微眯,扯出个笑容,心情好了不少,拉开了自己的车门坐了进去。 一路上顾信边开车边问小孩一些问题,多半是一些讽刺。 「你爸和我妈怎么样了?」 张林许犹豫的想了想,觉得这人以后说不定能用上,最好让他对姜国源产生厌恶,越讨厌越好。 就是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才是,模稜两可的回道:「他们还好吧……」 顾信又是一声嗤笑,「还好?问你怎么个好法,你是不是得再给我来句『就那样』?」 张林许刚熄火,这会额头青筋又开始突突跳。 「那我问具体点,」到了个弯道,顾信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掌扶着方向盘帅气的转了个圈,「他们发展到哪一步了?住一块了没?你家那经济情况我也就不问了,你爸对我妈好不好?」 这一连串的问题炮仗似的突突从他嘴里冒出来,张林许应接不暇,坐在后座简直想直接堵上他那张嘴。然而现实是他咽了口口水,呆呆坐着,听来自这个漂亮男人的鄙视。 顾信说完,见他不吭声了,摇摇头,嘆了口气:「怎么能这么呆呢。」 张林许心说如果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全部告诉你姜国源是个什么德行,一字不落,让系统给你看视频也行。 可是他不能这么干啊,如果这么干了,估计结局就是他们家圆圆满满毫发无损的抽身离去,他可就惨了,不止得被姜国源揍,任务失败了还得被主神抹杀。 因此他心如止水,想着呆就呆吧,你说你的。 后半段路程车内陷入沉默,没人再开口说话了。 小孩睁着大眼睛,看向车外,神情状似好奇又不太好意思表现出来,东张西望的幅度也不算很大。顾信开着车,偶尔往后视镜那里瞥一眼。 每看过一眼,心中的某个地方就随着这一眼慢慢塌陷下去一小块。从最开始的不愿意接受一个陌生人进自己家门,到最后下车时,他甚至觉得这个小孩有些可爱又有些可怜了。 小孩乖乖的下来,看着车的后备箱,应该是想拿他的那些书,但不太敢同他说话,就只能看着,抿起嫣红的唇角,双眼蒙着层朦胧的水光。 顾信的心几乎变得柔软了,他那些警惕的心理瞬间发挥不出来了,帮他打开后备箱拿过书本,也没再给他,说:「跟着我进去吧。」 这句话语气轻的几乎有些温柔了,说完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恼羞成怒的转过身,僵硬地调整了下表情,又凶神恶煞的道:「快点,别墨迹,过一会我还得去上班,专门请了假去接你,妈的工作该成一堆了。」 张林许内心翻了个矜持的白眼。轻轻答应了声:「好的。」然后跟了过去。 没来之前,姜国源有和他说过,顾信在首都住的也是大房子,他们家有钱,但具体怎么个有钱法,张林许还真没什么概念。 直到跟着顾信踏进他大到足以开两个party的家中,他心中才难得产生了点诧异——姜国源究竟是怎么攀上顾念蓉的? 虽说顾信的家中根本没怎么装修,到处空荡荡不像个住人的地方,甚至连家具都没买全,但既然是在首都,房价就肯定便宜不到哪里去,这种房子买回来都能这么随便的对待,顾家什么来头? 他心中疑惑,面上还是得做出副惊羡的表情,满脸新奇与惊惶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侷促的捏了捏衣角,像是产生了些自卑,低头看了看自己陈旧的鞋子。 顾信回头,看见他的模样,只觉心中又迅速陷下去了一角,某个地方突然柔软的不可思议,甚至心脏也开始砰砰加快了跳动。 他不明白这是什么,只当是对这个小孩产生了怜悯心,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紧接着又被烫到了般收回去,将他的书本放在了空旷的房间里仅有的一张桌子上,「嗙」的一声,发出很大的回响。 张林许被他的一惊一乍吓了跳,惊疑不定的瞧他,见顾信白皙的面皮浮着层红晕,不自在的回过头来,指了指东边的一间房子,「那个是侧卧,你以后就住那里了。」 小孩点头,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顾信觉得自己呼吸又开始急促了,但是他控制不住,差点伸手去摸一摸。 就在这时张林许头转过来了,他的眼角长得下垂,所以总显得可怜兮兮且没精打采的,又带着些疏离的漫不经心,但因为总是乖乖巧巧的,那点疏离就不太明显了。 顾信匆忙移开视线,纤长的手指又一指旁边的房间,「我住那里,你晚上有事叫我就行。」 但他其实不住那里,他甚至都不住在这个房子里。 可把小孩一个人丢在这么大的地方,总有些不好,对吧。 第23章 [优等生] [优等生]23 顾信安顿好张林许就走了,看来真像他说的一样,他很忙。 偌大的房子一时只剩下张林许一人,他投进了客厅中仅有的一座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翻姜俊以前的课本。 小孩做功课确实认真,密密麻麻的字写出来,居然也不显潦草,仔细看看,甚至还能看出来些规律,批註的笔记连他都能看懂。 房子里静悄悄,冷清的环境令张林许繁乱的内心很快冷静了下来,他站了起来,走进了方才顾信指给他的房间,没骨头一样又瘫在了床上,闻着空气中新房子独有的味道,伸了伸酸痛的腰。 第42页 由于姜俊的小破床真的就是张小破床,他一翻身都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一夜几乎就没怎么睡着,第二天能早起,也都是那张床的功劳。 虽然他并不怎么感谢那张床就是了。 他觉得眼皮有些黏在一起的迹象,侧侧身体,睁大眼睛,叫了声系统,「我以后是不是就要适应这种没电脑没手机没网络没爹没妈的日子了?」 系统:…… 「啊,」张林许难受的哼哼了两声,「麻烦您下个世界给我安排个世界首富的身体好吗?刚下飞机那阵你去哪了?我两个兜里穷的叮噹响,一个通讯工具都没有,你还真放心把我扔一边不管了。」 系统犹豫了一下:【那阵时间我们遇到了信号干扰,有两分钟接收不到所有宿主的消息了。正在检测是否为系统故障。】 张林许眨了眨眼,瞬间精神了:「故障?」 【具体原因尚未明确,告诉您是想让您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时请不要恐慌,保持警惕心,尽力避开危险源,宿主一旦在别的世界死亡,平行世界将崩溃,您会无处可去。】 「这特么还是个高危职业啊……」张林许深吸了两口气,呼出来,平摊在床上,顿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十分科幻,「平行世界中的生命体究竟只是宇宙中渺小微芒的一粒因子,还是真实存在的东西?我们这些宿主算什么?你们又是什么东西呢?」 系统一板一眼道:【宇宙浩瀚,无穷无尽,我们至今也无法完全研究透彻,很抱歉。】 「得了得了,」张林许摆摆手,有些疲惫,「我没有非要知道的意思,总之,你能保证我回家,对吧?」 【这个您不用担心。】 张林许觉得安心了点,但一旦聊到这个话题,他便无法抑制的开始想起家,回忆起自家小小的房子,与房子里的妈妈。 妈妈戴着一副小眼镜,喜欢挽起一个花苞头。 烫了小碎花的齐肩发,温婉的形象嗓门却很大。 冬天她拿着一团毛线给他织毛衣。 夏天拿起菜刀给他剁碎冰。 妈妈、妈妈…… …… 夜幕降临,房间里未亮灯,黑漆漆一片,偶尔有轻微的呼吸声起伏,静谧、黑暗的环境给人以难以言喻的安全感,万籁俱静。 楼梯口传来阵迟疑的脚步声。 平时运动鞋踩在地上发不出太大的声音,但在特别的安静的时候,无论什么声音都会格外明显。 顾信停在小孩的房间外,犹豫的盯着门把,双眼有些发愣,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在外忙了一天回来,终于完美处理好了所有事情,兴致沖沖回到家,却发现家里连灯都没打开,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来面对这里,一时只觉无语凝结。 当他神色晦暗不明的伸手触上面前的门时,瞬间被电到般弹了回来,脑子里回放的全是白天小孩的脸,蜡黄的一张皮肤,水汪汪的大眼,在他眼前晃呀晃,实在令人烦躁不堪。 又觉得心燥如鼓。 这是一种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感觉,如果姜俊不是个灰头土脸的小子,而是个干干净净的姑娘,那么产生这种类似于一见钟情的感觉还好解释——可是姜俊? 顾信嘆了口气,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退后半步,刚想转身,又顿住了。 最终,他还是拧开了门把,悄无声息地钻了进去。 屋内伸手不见五指,却因为安静,让顾信凭藉呼吸声找到了小孩躺着的位置,站在他的床前,眼睛适应了一会黑暗。 小孩四仰八叉的摊开,仰着头睡得没心没肺,顾信看了一会,才发现他连衣服都没脱,或者是根本没有衣服换,所以依旧是那身小到可以当紧身衣的衣服,他的双手向上伸,那细瘦苍白的腰肢就又露出来,娇嫩的令人心痒。 月光照进来一点,顾信借着月光看向他的脸,只能看见小小巧巧的一个鼻樑,剩下大半张藏在了胳膊中,双眼安静的闭着,长长的睫毛像个小扇子。 这小孩总是一副温顺服帖的模样,就连睡个觉都乖得不得了,白天那种心脏软成一团的感觉又重新袭击了顾信,他头脑发胀、心潮澎湃,灵魂激动地近乎颤抖了,伸出手去,就想握住他哪里都好,只要能触碰到他。 然后伸出一半,又在半空中定住了。 他深吸了几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甚至主动离他远了一点,青葱细指捏了捏自己的脸,发现脸颊也是滚烫无比,漫延到耳根一片。 床上的小孩这时伸了个懒腰,「嘤咛」一声绵延的鼻息,顾信吓了一跳,僵直了身体。 过后,床上的人再没了一点反应,一切风平浪静。 他松了口气,弯腰打量了一番小孩,发现他确实在熟睡,恨恨咬牙,伸手戳了戳他的脸蛋。 戳了一下,发现手感居然还不错,摊开剩下的手指,想捏,又怕弄醒他,忍住了。摸了几把过过干瘾。 方才那点不可言说的冲动被吓了个烟消云散,发热的大脑降下温来,他几不可查的松了口气,产生了些庆幸,退后几步打开门,又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张林许一无所知。 * 第二天起床后,张林许浑身酸软,睡眠质量比之前好了点,却还是不怎么舒服。 他醒来后看了看身上紧到勒肉的衣服,简直是无奈了,边脱边看自己身上被勒出来的红印,揉了揉,祈祷不要发青就好。 第43页 只穿着一条四角裤头出了卧室,迎面撞上了不知道哪窜出来的顾信。 顾信眼袋黑了一片,他皮肤偏白,那对黑中发紫的黑眼圈就像被人用力揍了两拳一样,触目惊心中带着几分狼狈的喜意,张林许瞥了一眼,先是被吓一跳,而后垂下头,装出副无辜的模样。 小孩的胸膛单薄苍白,赤裸裸的暴露在光明下,也入了顾信的眼中,他刚进行了一夜的和谐运动与人生思考,此刻险些没绷住鼻血横流,耳尖通红。 他叫了声:「你怎么不穿衣服?!」 张林许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眼神像在说都是一个性别,不穿又有什么关系,可是寄人篱下,给他小声略作解释:「我的换洗衣服在客厅……」 「那你拿回去换不就完了,为什么要光着出来?」顾信像个被调戏了个小姑娘,涨红了脸,也不知是羞是恼,「以后不准你这样进客厅!」 张林许心中白眼快翻天上去了,还是很听话的道:「对不起……好的。」 说完他冲刺一般下了楼梯,直奔客厅里的沙发,从沙发脚拖出来一直随身携带的个舞舞中文网,拿出衣服逃难似的迅速套在了头上,偶尔往后偷偷看顾信,惊惶的眼神中蒙着层水光。 换洗衣服同样是件洗到褪色的旧衣物,类似纯棉的布料早就磨出了一层毛,充斥着衣柜与廉价洗衣粉的味道,虽说干净,但总给人感觉灰扑扑的。 旧衣服都是这样的,张林许虽然嫌弃,但明白这是姜俊的生活常态,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有一旁的顾信瞪大了眼睛,薄薄一层丹凤眼圆睁,不敢置信道:「都把你送到陌生地方去了,你爸都不知道给你添两件新衣服吗?」 张林许心说他不打人就不错了,无助的看着他,摇摇头。 看见小孩的眼神,顾信心中瞬间像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不舒服得很,上前俯视着他,眉头轻敛:「那我们出去一趟。」 张林许没来得及问他出去干嘛,就被面前的人一把拽住了胳膊。 顾信虽然长相不同普通男人的美丽,力气却属实不小,做事也是雷厉风行,想起一出是一出,张林许被他突如其来的煞气一惊,回过神来后,已经在商场了。 张林许反应过来他想干什么,连忙摆手:「不、不用了,我衣服够穿了……」 顾信拉着他的胳膊捨不得撒手,那纤瘦细长的胳膊上没有一点软肉,甚至有些咯人,可却让他心都飘了起来,越捏越紧,顺着上前揽住他的肩膀,用一种不甚美好的语气道:「怎么说我们以后也算一家人了,虽然不是亲的,但你以后上学代表的也是我的面子。」 张林许被他近距离接触,忍不住寒毛直竖,「什么你的面子……我同学也不知道我哥哥是你啊。」 顾信见他不挣扎,心抖了抖,指尖轻颤,小心捏住了他的下巴,让他偏头看自己,露出个蛊惑性极强的笑容:「当然知道,老子昨天为了你个办入学手续,可是把当地重点高中学校里的董事长都见了。」 第24章 [优等生] [优等生]24 从商场中走出来时,已经是中午,太阳光正烈。 张林许全身上下都换了一套装备,由于顾信出钱,他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被套上了身棒球服、紧身裤,雪白的球鞋。 幸亏棒球服是黑色的。 想起刚才顾信拿起身大红色的外套往他身上硬穿,张林许心有余悸,大红色,虽然穿顾信身上挺好看,但要他穿,那么鲜艷的颜色配上他的肤色,简直要把他称成了个猥琐的干瘪小孩,还不如穿着旧衣服。 也幸亏是确实难看,顾信瞪了他半晌,在售货员快维持不下去的笑容中,终于选择了放弃。 中午顾信又带着小孩去下了馆子,小孩吃的狼吞虎咽,在他目瞪口呆的眼神中迅速消灭了上来的第一份饭,意犹未尽的舔舔盘子,然后小心抬眼看他:「……还有吗?」 顾信就又给他叫了两份,期间一直皱眉盯着他。 张林许摸不准他那究竟是嫌弃的目光还是别的,低头尽力装出饿坏了却小心翼翼不愿招人嫌恶的模样,最后还伸出粉红的舌尖舔了舔盘子。 吃完后,顾信起身结帐,拉着他走时,顺势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嘆了口气。 已经是下午了,路上行人减半,差不多已经没了学生,顾信拉着张林许的手腕,从店里出来后就一直没松开过,他的掌心温度很高,让张林许觉得有点热。 偶尔一挣扎,顾信就用一种冷凝的目光盯着他,手攥得更紧了。 几次过后,张林许很怂的认命了。 步行几分钟,前方的学校慢慢映入眼帘,顾信目不斜视,拉着小孩,为了照顾他,大长腿迈得很缓慢,像普通的饭后遛食。 他牵着小孩,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进了校园,门卫大爷坐在一旁的凉亭里戴着眼镜看报纸,瞥了他一眼,然后视若无睹的又把视线移回了报纸上。 张林许:「……哥哥你来这里干嘛?」 「早晨不是已经给你说过了,」顾信很疑惑,「入学手续都办完了,当然是带你来入学了。」 张林许见他一脸「你是不是傻」的表情,噎了噎,「……可我课本还在家里没拿啊。」 顾信愣了下,「课本?」 他大学休学一年了,高中也已经过去了太久,校园中的许多主要注意的事情基本全被他忘了个一干二净,还真没想起来这茬。 第44页 然而他看着小孩的眼神,莫名生起来几分恼羞成怒,「啧」了声,装出不在意的样子,捏了捏他的脸,软软的,手感不错,「我让老师给你拿不就好了。」 「还有舞舞中文网啊……还有这个时间了,我是不是迟到了?」 「你有完没完!」顾信有点炸毛,甩开他的手,大步向前走了两步,故意拉开两人的距离,「快点,还上不上学了!」 小孩在新环境特别没有安全感,见他生气,茫然失措的赶紧跟了上去,再不敢说话了。 他垂头拽住顾信的衣角,轻轻的力道让顾信有些心软,那种心化成一团的感觉又来了,他嘴角抑制不住的向上翘,余光偷偷瞄他,只看到一个后脑勺。 顾信带路,七扭八歪的拐进了不知道什么地方,穿过一个又一个回廊,上课时间,没有太多学生逗留在外边,因此十分安静,也不会发生什么碰撞的意外。两人没走很长时间,在一间办公室停下了。 顾信敲门进去,小孩紧紧贴在他身旁,有个长相儒雅的老师给两人开了门。 这老师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雪白的衬衫,普通上班族的打扮,气质却与普通人不太一样,有一股自骨子里透出来的书卷气,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教什么的。 进去门,另一个在伏案工作的女老师抬起了头,约莫四十多岁,看见了顾信,站了起来,「哦,是今天转学生的家长吧。」 顾信把张林许往前推了推:「对。」 女老师上前,她的身高和张林许差不多,与他平视着上前打量了他一番,点点头,「姜俊是吧,我是你的班主任,叫柳彤,教数学的,你以前是在雏瑛市上高中?」 张林许有些无措的点头,偷偷瞥向顾信,见他回望过来,连忙收回目光。 女老师笑了,拍拍他的肩膀,「都大小伙子了,见陌生老师也不用这么紧张啊,你今天下午先去班里听听讲吧,看看你们那边学习的课程和这边同步吗,不会的来办公室问就行。」 她和张林许交流了一下,沖顾信颔首,「那孩子我先带过去了。」 「哎。」顾信如梦初醒,连忙应了声,看小孩双颊浮上层红晕,看得有点入神。 女老师柳彤领着张林许,打开了办公室的门就要把他带走了。 他看着小孩背对着他的背嵴,弯下去的后脖颈与筋骨形成了道美好的弧度,与脸上肤色不太相衬的白皙,被帽子盖住的地方露出来道青色的淤痕,绵延入更深的地方,若隐若现。 小孩的一只脚已经踏出了门外。 他的心中突然涌上了一股强烈的、连他也说不清楚的冲动,在他自己的大脑都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手已经率先伸了出去,攀上了小孩的肩膀。 张林许诧异的回头看他,下一秒就被搂入了一个大红色外套的怀抱,那怀中带着股清香,像洗衣液残留的味道,却意外的好闻。 顾信抱着他,然后捧起了他的脸蛋,「啵唧」亲了一口,嘴唇与肌肤相触时带过一阵电流,他灵魂战慄了下,而后深吸气,佯装平常,严肃道:「好好学习,晚上我过来接你。」 …… 教室里,张林许被班主任安排在了最后一排,左手边靠着窗户,背后抵着饮水机,头上还有风扇,算是块风水宝地。 他趴在桌子上,尽心尽力的扮演着一个因为长期遭受家暴而性格内心的青春期少年,不说话、不好奇、不活泼,将沉默进行到底。 偶尔有热情的同学上来给他搭两句话,也全都被他这阴郁的性格吓退了,很快他的身旁再没人愿意过来,下了课,他的同桌也很识趣的跑别的地方去,不上去讨嫌。 第一节课是语文。 上课铃声一打,班里以光速安静了下来,像是被人按下了消音键,瞬间鸦雀无声,跑别的地方去的学生蹑手蹑脚回到座位,拿出语文书乖巧坐好。 张林许本来趴在桌子上,也被这种气氛给感染了,不自觉挺直腰板,左顾右盼,发现周围的人都拿出了课本,课本上摊着一堆卷子,每张都写的满满当当。 他被这种小学生上课的氛围给惊到了,忍不住抬眸盯着教室门口,想知道过一会进来的老师该是哪位奇人。 上课铃打过有两分钟,那位老师方才姗姗来迟。 是他之前在办公室见过的那位老师。 张林许猜到了他是教语文的,没想到恰巧教的也是他们班。 黑框老师一进门先是与他对上了视线,唇角扯起来个温和的笑容,配上儒雅的面容,是说令人如沐春风也不为过,他把课件放在讲台上,挽起雪白的衬衫袖子,声音也是温柔有磁性的,「今天班里来新同学了啊。」 张林许脸色蓦地涨成个西红柿,连忙低下头。 老师笑意更深,拿起根粉笔,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段盛安。 「既然是新同学,我就率先自我介绍一下,我们以后就是师生关系了,我以后负责教你,同样也是这个班级的语文课。」段盛安朝他伸出一只手,「这位同学叫什么?」 张林许低着头不说话,耳尖红的不像样子,鼻尖渗出薄汗。 「还是个挺腼腆的同学呢,算了,不为难你了。」段盛安朝他眨眼,「放学后悄悄告诉我好了。」 他翻开了课件,朗声开始了讲课,「好了,昨天我给大家布置了第三单元的课后作业,现在翻到第xx页,摊开练习册,我们正式开始上课。」 第45页 张林许抹了把鼻尖上的汗,松了口气。 * 与此同时,顾信回到了家,打开门后,先是被吓了一跳。 而后把钥匙扔在一旁,诧异的盯着客厅沙发上坐着的两人,有些不敢置信的喊了声:「妈?」 顾念蓉回头,有些惊喜,「今天这么早就下班回家啦?」 「今天没去公司那边。」顾信皱眉,又看见了还在沙发上坐着的姜国源,「你们怎么过来了?」 顾念蓉挽起鬓角的碎发,温柔的看他,眼中盛满笑意,「是这样的,小俊他爸不放心把孩子一个人扔在这里,怕他人生地不熟的害怕,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念叨了,我今天就把他带过来了。」 顾信冷笑:「直接说怕我欺负他不就好了?」 姜国源一下子也站了起来,连连摆手,「哎呦呦你这小子,给我扣这么大顶帽子,叔叔哪敢不相信你啊,这不是俊俊还小么,为人父母的,哪能不担心。」 「担心?」顾信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呵呵笑了两声,表情讽刺,「要是早两天你说这话我可能还相信点。」 第25章 [优等生] [优等生]25 姜国源摸不准他什么意思,生怕惹怒了这位大少爷,赔着笑点头哈腰,「这话怎么说?」 顾信似乎连他一眼都嫌弃,撇撇嘴扭过头去,没再说什么了,只盯着顾念蓉,「你们晚上住哪?」 顾念蓉见他这种态度对姜国源,有些无奈,「我们两个就不烦你了,等晚上看过小俊就走了。」 「好。」顾信点点头,也没有挽留的意思,脱下外套,状似无意的提了句,「这个牌子降价了,今天去看了个新品,才一万九——对了,今天我们吃什么?」 母子两人买衣服从来都很随意,顾念蓉闻言也没有特别的感觉,反而纳闷道:「过一会我出门去买菜,不过这个牌子,我记得没降价前不也没贵多少吗?」 「哦。」顾信神色淡然,右手一抖把衣服扔在了沙发上,见姜国源立刻躲避什么易碎品一样挪了挪高壮的身体,「想起来就提了一嘴。」 这两人像讨论颗白菜一样讨论件上万的衣服,一旁姜国源听得不可思议、冷汗直冒,胆战心惊中又有几分窃喜。 毕竟现在是他攀上了顾家,这颗枝叶繁盛的大树,很快,不管是根茎、果实,还是什么东西,都是他的了。 只是顾信这个臭小子看起来比顾念蓉难搞定一点罢了。 顾信将姜国源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冷笑了不知道是第几次,轻「啧」了声,在顾念蓉诧异而又无奈的表情中,一步三登的上楼了。 * 天边映入晚霞,段盛安的课也进入尾声了。 多少时间都过去了,学生们依旧正襟危坐,安静的犹如刚开始上课一般,教室里只有段盛安讲课、原子笔按动、凳子挪动的声音,再多的,就是写字记笔记发出的声响。 在张林许的印象当中,除了面前摆着手机,这个年纪的孩子能安安分分待上二十分钟就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没想到这个外表清隽的老师管理学生还挺有一套。 「好了,今天的课程到现在就学习完毕了,我看了看咱们班,除了个别同学作业书写不太认真外,差不多勉强都能过关,就不罚抄课文了,」段盛安捲起袖子,看了看腕錶,「还有剩余的五分钟时间,大家饿不饿?」 一说课程学完了,有许多学生的肩膀立刻松懈了下来,大家都是松了口气,拖着长腔齐声道:「饿——」 「那我今天看在新同学的面子上,破例给大家早放会学,只是希望下次新同学,可不要再两手空空的来上课了。」 这已经是段盛安第二次调侃张林许了,张林许经过一次班级同学们的注视,第二次明显比之前淡定了许多,只红了个耳尖。 段盛安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有些说不清的东西,很是温和的一笑,「前两天被罚的同学把罚抄的课文交到办公室去,那么,现在就放学吧。」 学生们顿时欢呼起来,精神的仿佛从来没上过一天课,教室中一时炸了锅。 嘈杂声中,段盛安看向了张林许所在的方向,笑容渐渐被另一种隐晦的表情所取代,眸光点点闪烁,几乎是有些不舍的、默默的退出了教室。 大概没有十分钟,教室里也走光了人。 张林许趴在桌子上,看着同桌也收拾好了东西,从桌洞里掏出点钱放进了口袋里,然后兴致沖沖跑出去吃饭了。 高中是有晚自习的,而上课之前会有一次晚修,一小时半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有事情做的话这点时间根本不算什么,但一旦无所事事,可想而知有多磨人。 顾信什么都没和他吩咐,没说过会来接他,也没说过不来。他在走与不走的问题中纠结了许久,最后决定还是趴着吧。 闲下来,就回味起了几小时前那个几乎要把他脸吸掉一块肉的吻。 说吻不贴切,直接说是咬还差不多。 他左思右想,也没能想明白这个动作背后的意义是什么,或者说只是一时的热血上头,本身就没什么意义?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悚然一惊:「系统,你在吗?」 系统:【在的。】 「我有点很微妙的想法,发现这有点魔幻。」张林许拍了拍脸,「我尽量长话短说——顾信是不是看上我了?」 第46页 【您的话确实很短。】系统顿了顿,可能在搜索资料,【根据世界任务关联人物情绪检测,是的。】 一个大写的「卧槽」在张林许心中纵横,半晌才憋出来句:「……这什么眼光。」 系统:【姜俊虽然面相憔悴,但认真打扮起来应该会很好看。】 「你哪看出来的?」 【姜俊的五官很精緻,其实仔细看看姜父,他也不难看,主要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富态的身材将五官挤成了一团,看着很凶恶。】 张林许听他夸姜国源,心里就有些不舒服,连连摆手:「得得得,这种人,能有脸长他身上都是浪费。」 他扭了扭脸,面向教室里的窗户,打量窗外校园的模样,闷闷不乐道:「你说怎么都没有妹子看上我的,大老爷们有什么好看的?上床还那么疼……」 系统老实回答:【不知道,可能您比较有……吸引男性的魅力?】 「最好不要让我知道是你们故意安排的。」张林许气的磨了磨牙,「还有,上个世界的事,咱俩翻篇吧。」 【什么?】 「我说翻篇了。」张林许装了一天脸红,这下是真的脸红了,埋着脸,凶狠的咬牙切齿,「气生过了,你也不要每天一口一个『您』了,我听着渗人。」 【……】那边的系统可能真没见过这样的人,少见的接不上话来。 张林许说完,听那边没了反应,羞恼的更想死了。 教室里只剩下他一人,安静到针落可闻的地步,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刚想抬起头来,肩膀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搭上了。 那只手在他肩膀上慢慢摸索,小心翼翼的滑过他的肩头,触到了锁骨一片,很轻柔地勾勒了一下,然后略过了他的脖子,指尖摩挲他微微露出来的一点脸颊。 那指尖的温度带了点凉,张林许背嵴汗毛瞬间炸起一片,躲过了那只手,看向来人,错愕道:「段老师?!」 第26章 [优等生] [优等生]26 来者段盛安,被发现了也不慌张,反而笑的如沐春风,温温和和自他面前的座位坐下,托腮看他,两人离得很近,「你怎么不去吃饭?」 张林许不自在的往后挪了挪头,脸颊浮红,小声道:「我没有钱。」 「没钱?」段盛安有点惊讶,「第一天来上学,你那个哥哥没给你应急的钱吗?」 张林许沉默的摇摇头。 段盛安往前斜了斜身体,重新贴近他,黑框下是双狭长的眼睛,精光四溢,与周身气质十分不符,他放轻了声音,近乎温柔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张林许蓦地抬眼扫了他一眼,而后垂下头,软软的头发扫过嫩白的耳垂,段盛安看得入神,对他脸上蜡黄的皮肤很是惋惜,一只手装作不经意搭在了他的胳膊上,认真的盯着他,企图给他一点安全感。 「……我叫姜俊。」 小孩终于开口了,段盛安对他的回答微笑道:「确实挺俊。」 张林许感觉他的手掌开始握紧,额头上渗出一点汗,轻轻一挣,没挣掉。 「我带你去吃饭吧?」段盛安顺势变本加厉,攀上的他的胳膊肘,「不然晚自习熬不过来的。」 「不用了老师……」 张林许苦于摆脱不掉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与他拉拉扯扯,旁人过来一看,还以为两人在干什么。他生怕有什么人路过,眼神简直称得上是哀求了。 正在这时,教室门口又传来一道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 声音是熟悉的声音,带了几分急、几分怒,张林许如蒙大赦,停下了挣扎拉扯,看向来人,松了口气,用无措的眼神注视着他:「哥、哥哥。」 顾信见拉着他的男人还不知道松手,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就升上来了,上前甩开他,将小孩护在身后,怒目而视段盛安:「你想干什么?」 「你是姜同学的家长吧?我们见过的。」段盛安推了推眼镜,依然很淡定,扯出个笑容,「我是他的老师,看姜同学一个人被留在了教室里,身上又没有钱吃晚饭,所以想带他去食堂。」 顾信满眼狐疑的撇头看了看张林许,「他说的是真的?」 段盛安除了手脚有些不老实之外,也并没有说什么出格的话,而且按照姜俊的性格,就算产生了什么实质性伤害的事情,他肯定也会默默忍下去。 一番思量,张林许选择了点头。 他点完头后,顾信还有些不太敢相信,皱眉打量段盛安,见后者面对他的目光也同样处之泰然,也就将心里的那点疑惑慢慢压了下去。 不过还是残留着些许不满:「本来是好心,但为什么要採取这种强硬的手段?」 段盛安听取教训点头:「是,我也是怕学生饿到了,下次注意,你这是——要带姜同学走?」 「哦对。」顾信想起来什么,「既然老师在这里,我也不专门跑躺办公室了,晚上的自习我们不来上了,等明天书本都带过来了,再照常上课。」 段盛安眼神微微闪过一丝失落,点头,给两人让开走廊,「好,我会和他们班主任讲的,期待明天姜同学正式融入我们班级。」 顾信回身捏捏小孩的脸蛋,柔声道:「我们出去吃饭,饿不饿?」 张林许被他捏得有点疼,但他不敢反抗,乖顺的点点头,偷偷瞄了一眼段盛安,见后者表情一点一点阴暗了下去,心中一个哆嗦。 第47页 顾信兀自笑的晴朗,漂亮的五官像夺完全盛开争芬夺艷的玫瑰花,耀眼的将一旁的小孩衬得像个霜打的茄子,这个组合奇怪中又带着一丝和谐,令人在顾信身上移不开目光。 然而段盛安的眼神却一直在小孩的身上停留。 顾信虽然出众,但小孩也不差,瞧瞧那小脸,瞧瞧那小鼻子小嘴,虽然没有顾信夺目,却也别有一番风情,只有喜欢这一款面相的人,才懂小孩长得究竟有多完美。 在两人一时间进入办公室的时候,他第一眼看见的确实是顾信,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么一个大美人摆在面前,不多关注两眼才奇怪。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顾信身旁的姜俊。 剎那间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一下! 这个人,是他活了二十多年以来见过长相最符合自己审美的人,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人,完完全全长成了他梦中情人的脸,他无意间投过来的一眼,都令他心肝颤。 只除了有些憔悴外,谁能说他不好看! 段盛安觉得自己痴了,傻了,完全控制不住手脚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满脑子都是想贴近小孩一点、再近一点,能肉贴肉,亲密无间的接触更好了。 如果要不是因为他这个哥哥! 顾信已经带着小孩踏出教室了,段盛安近乎愤恨的瞪了他的背影一会,咬牙摘下了鼻樑上的眼镜。 …… 顾信开车来的,把车停在了校门口,带着小孩过去时,替他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张林许惊讶的站在车门前,迟迟不肯进去,大眼睛圆睁,似乎藏着话,但不敢说出来。 顾信面带疑惑的问:「怎么了?进车啊。」 张林许迟疑了下,才犹豫道:「你不是不喜欢副驾坐人吗?」 「我什么时候说的?」顾信更疑惑了,回想了一会,才想起来昨天两人初见时说出来的一系列警告与嘲讽,顿时产生了点想死的念头,「你坐吧,快点,我们赶时间。」 张林许还是有点不敢动:「要不……我还是坐后边吧?」 顾信咬牙,白皙的面皮上染开一层可疑的红晕,「你这是想让我给你道歉吗?!那我求你,快坐进去吧!」 张林许见人真急了,也不再逗他,瑟缩下肩膀,假装被他吓到了,连忙抬脚进车。 顾信见状,恼羞成怒一样「砰」用力关上了车门,轿车无辜的晃了几下,而后归于平静——他绕过车头,打开驾驶车门进去了。 稳稳坐下,扭头看见小孩都快从车座上缩成了一团,莫名又多了份心软,视线下移,又看见安全带被他沉默的坐在屁股底下,丝毫没有系上的意思,顿时有些无言。 他弯腰帮他繫上,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瞬间挨到极限,小孩慌张抬眸,眸子中带着无法言喻的水色,看起来乖顺中几乎带了分可怜。 顾信觉得自己灵魂又开始战慄了,无法控制的那种。 他也不是很懂这究竟是什么,他觉得自己不可能对一个小屁孩产生什么类似爱情的感情,可要不是爱情,又该怎么解释这种感觉呢。 他想不明白,只觉得小孩比第一见面,到现在一秒比一秒可爱,可爱的让他迅速沦陷了下去还不自知。他的心软作一团,简直能掐出水来,或者直接陷入了一汪水中,只要一看见小孩,就开始沸腾。 安全带系了起码有一分钟,等顾信精緻的面庞终于从他眼前移开时,张林许都觉得自己后背都湿透了。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他觉得顾信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他想起来不久前与系统讨论过得情绪检测,大脑迅速运转,一时觉得生无可恋,一时又觉得这是个可以利用的筹码。 这个世界中,顾信对他而言很有用,不能轻易得罪。 一路行驶,车内也难得沉默了一路。 直到下了车,顾信伺候约会女友一般又帮张林许将安全带解开了,要不是他手快脚快,恐怕顾信还得帮他再次把车门打开。 张林许心中描绘了一番姜俊的外貌,长得是不错,可这种干瘪的小竹竿子能有什么魅力呢?他想不通。 跟前的顾信突然顿住了脚步,张林许猝不及防,差点撞在他身上。 「我有个事情还没给你讲,」顾信皱了皱眉,炙热的大掌握住他的手腕,收紧了力道,「你爸今天来了,现在正在屋里跟我妈做饭呢。」 张林许闻言目露错愕,突然后缩了半步,很细微的一个动作,还是被顾信捕捉到了,他拽住他往胸膛贴,似安抚,「你和你爸,相处是不是有点问题?」 从小孩的性格他就看出来了些端倪——哪有这个年纪的小孩能懂事成这样呢?遇到事情也不懂得反抗。 只会一味地说「行」、「知道了」、「好」,乖顺的仿佛都没有脾气,死气沉沉如同个久受压迫的奴隶。 他有个与姜俊差不多年龄大的侄女,也是个很听话的孩子,也不见他这样的麻木,仿佛失去了所有希望,没有任何朝气。 张林许意料之中的沉默不语,低着头,偷偷用余光看向了家里的大门。 顾信突然觉得有点心疼,他抬手摸了摸小孩的头,将他的头发弄乱,秾丽的五官神采逼人,眼梢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倨傲。他拉着小孩,缓慢地迈开步子,想着姜国源的猥琐样子,扯开了个冷笑。 第48页 「走了,我们回家。」 第27章 [优等生] [优等生]27 两人进门时,姜国源正大刺啦啦摊开身体半躺在沙发上,眼睛盯着顾信家占了大半个墙壁的电视笑的正欢。 上帝创造他时似乎格外多添了些墨,搞得他整个都是人高马大粗狂的长相,诚然五官是英俊的,但也被周身的气质将他的魅力降到了最低,如果不了解的人第一眼见他,会觉得是个能入眼的敦厚成熟男人。但他不仅不敦厚,而且是个混蛋。 这就大大的加高了他的恐怖程度了。每次张林许直视着这个混蛋,都觉得自己肝儿抖心颤,躯体中残存的姜俊的意识带着他尖叫,他手脚具软,如果不是硬撑,恐怕下一秒就能给他跪下。 此时这种冲动自然也不能倖免。 他一踏进房门看见姜国源起,脑仁儿都在顶着疼,造成姜俊死亡的致命伤还挂在他脑袋上,隐隐作痛。 顾信牵着他,感觉到他的手心都凉透了,对心中的猜测越发肯定了几分,见姜国源废人一般的模样,只觉烦恼透顶,烦的是这好歹是小孩的爸爸,恼的是这人怎么看怎么讨厌,还在面前晃,还要与他同食一桌,真真是。 气死他了。 他牵着小孩想去别的地方,想先避开姜国源再说,但经过沙发时小孩顿住,定定的站在了姜国源面前。 姜国源漫不经心的看了他一眼,坐起来沖顾信讨好般笑笑:「回来了?」 张林许低声叫:「爸。」 「好小子。」姜国源站了起来,高壮的身体似一道阴影,给张林许带来压迫感,他拍了拍他的肩膀,「爸专门过来看看你,学校那边适应的还不错吧?」 张林许低头,依旧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挺好的。」 姜国源撇头示意了下顾信,「你可得好好谢谢哥哥,你在这里的手续都是哥哥给办的。」 张林许就低眉顺眼的扭过头去,冲着顾信道:「谢谢哥哥。」 他这个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会反抗的模样,不知怎么就惹到了顾信,顾信错愕的盯着他,试图从他的眉目间看出一点不满,没有,他什么情绪都没有。 这样就等同于麻木不仁了,顾信觉得心里不舒服得很,不是怒火,而是另一种压抑的东西在心中徘徊不去,他定定审视了一会两父子。 姜国源笑的很国际化,姜俊直直板着身体,头也是直直垂下去,像个阿拉伯数字1,板正的令人发笑,顾信也真的笑了出来。 他的笑容有些冷,直直与姜国源对视,勾出一个大大的、渗人的微笑,摸了摸小孩的头,然后使力捏住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 「不用谢。」 他帮小孩端正了站姿,似乎很满意,后退几步,点点头,话对着姜国源说的:「伯父也该注意注意身体了,瞧这啤酒肚,衣服都快兜不住了。」 姜国源一愣,「啊?」 终究没敢说出什么教训后辈的话来,这顾信可是一个收入比他都高的后辈,后边还带着个富婆妈,弄不好以后都是他的摇钱树,得罪了摇钱树也不划算。 于是他「呵呵」笑了两下,自以为慈祥,实则在面前的两人眼中都傻透了,也猥琐透了,张林许悄悄深吸气,才抑制住了把拳头丢他脸上的冲动。 顾信没再说什么,转身上楼了,也没再去拉小孩的手。 张林许站一旁,觉得莫名其妙,只当他犯病了。 直到晚饭时间,顾念蓉做好了饭,上楼趿拉着家居拖鞋,她细腻白皙的小腿从宽大的连衣裙中露出一点端倪,走动间裙摆一甩一甩,实在不像个五十岁的妇女,而像个刚成婚不久的少妇。 张林许在这一点端倪中稍稍迷失了神志,等回过神来,就看见顾信居高临下的俯瞰他,笔挺的鼻樑顶在两眼之间,红色上唇翘起,他就连两个鼻孔都是好看的。 然后他不太高兴地下楼了,顾念蓉走在前边,边念叨:「自己的家也不知道招呼招呼弟弟呀?我好像已经看到你昨天是怎么对他的了。」 知子莫若母,顾母无疑是很了解自己儿子的,张林许对她的智慧表示折服,而后摆好了餐桌上的碗筷。 顾念蓉「哎呀」两声:「你看看人家弟弟,你这个当哥哥的羞不羞愧。」 顾信从鼻孔发出嗤笑,「有什么好羞愧的,天生的奴才命。」 这话说的重了,当场人全部面色一变,包括张林许,他苍白了一张脸,抿唇复又垂头,憔悴蜡黄的面容都仿佛褪色了,安静的,没有反唇相讥的意思,只静静坐下。 顾信说完这句,几乎立刻就后悔了,后悔完见张林许的反应,看他还是无波无澜,乖顺的没有脾气,恨铁不成钢一摔筷子,怒气沖沖站了起来:「不吃了!」 顾念蓉颦眉看着他,只把顾信看的心底发寒,但他脾气上来一向什么都不管不顾,踢开椅子就跑回了楼上。 而张林许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顾念蓉抱歉的牵过他的手,「抱歉啊小俊,哥哥他不是故意的……」 还没说完她自己就先哽住了,人的话不管是否带有情绪,都是经过心中发酵、再由大脑加工从嘴中说出来的,顾信说这种话,不是故意的,那又怎么解释呢? 她词穷了,面前的两个人,他们才是一家人,她只是个半道出来的、对姜俊来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姜国源也没有立场帮顾信说话,去委屈了自己的儿子。 第49页 她有些惶惶然,握着姜俊的手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去安抚他,只见姜国源放下了筷子,阴着脸。 张林许默默抽出自己的手,低声道:「对不起阿姨,是我的错,我去哄哥哥回来吃饭。」 姜国源一脸「枉老子平时没白教育你」,挥挥手,招苍蝇一样,「快去吧,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头一次吃饭就因为你而闹了不愉快,去跟哥哥负荆请罪。」 他还知道用个成语。 顾念蓉近乎愕然了,她知道姜国源对她好,几乎是没有底线的好,她以为这只是恋爱中男人喜欢一个女人的表现,却没想到却是真的没有底线,让她悚然。 她基本的理智还是在的,不会自恋的认为这是因为她个人魅力,将姜国源迷得五迷三道连孩子都不顾了,一心只想着讨好她。 他们两个人经济相差实在太大,这种带有目的性的讨好,是为了什么,一目了然。 张林许放下碗筷,迈开细瘦的腿,悄无声息地上楼了。 楼上一排的房间,房门都开着,只有顾信所在的屋子紧闭,静悄悄的,听不见楼下的声音。也可能是因为顾念蓉与姜国源没再讲话了。 他没有犹豫,上来直接叩门。 敲了很久都没有反应,直到里面的人不耐烦了,大吼一声:「说了不吃了!谁啊!」 张林许微微扬起声音,「哥哥,是我。」 里面顾信又是一番胡骂,也不知道骂什么,窸窸窣窣一阵后,没多久,门开了,露出顾信漂亮的脸蛋,一双眼睛还透着冷意,看见张林许,冷哼:「你干什么?」 张林许耐心哄他:「我来道歉。」 「什么?!」顾信瞪大了玻璃似的眼珠子,不敢置信了重复了一遍,「你,来道歉?!」 他给气笑了,一把拽住张林许的胳膊,将他往屋里拖,小孩没有力气,一拉就随着他进去了,他反手关上门,指着他的鼻子,「你再说一遍你来干什么?」 张林许莫名有些怂,又想垂下头,接着便被顾信託住了下巴,两人对视,他将顾信眼中的怒意看得一清二楚,「我……」 说出一个音节就说不出去了,他可能也觉得自己实在太窝囊了,泪珠在眼眶中打滚,咬住唇瓣,哽咽道:「我不是奴……」 最后一个字他终究是没说出来,但这就够了,顾信大掌捧住他的脸蛋,咬牙切齿道:「你都没有脾气的吗?」 张林许咬唇沉默。 「是姜国源让你过来跟我道歉的吧?」顾信看他的眼睛,心疼的要命,只觉心尖被揪了起来,刺刺喇喇的疼,「他是你亲爸吗?」 他去扯张林许的衣服,后者挣扎了一下就放弃了,露出一片雪白的后背,背后淤青纵横交错,堪称触目惊醒。 顾信倒吸一口凉气,他不久前看见小孩背后无意透出的一点青痕,也只是猜测,没想到一猜即中。 早晨光顾着羞耻,根本没看清小孩身上原来带着这么多的伤,这些伤多半集中在不太要紧能被衣服盖住的地方,可见施暴者已经打出了经验。 这个意识让顾信目呲欲裂,他呼吸都在颤抖,摸上了小孩的背,鼻间酸涩不已,上前,狠狠捏住他的下巴,野兽一般发出低吼:「你都不会反抗的吗?你都不会求救的吗?」 张林许表情麻木的看着他,眼眶红了。 「去找警察,去求老师,总有一个人会管你的,你就这样自己一个人默默受着?」顾信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是不是我现在强奸你,你也得顾着门外有大人在而一声不吭?!」 张林许猛地一哆嗦。 第28章 [优等生] [优等生]28 张林许从楼上走下来,双眼通红,姜国源正在期盼的盯着他,见状渐渐冷下了一张脸。 他深吸了一口气,攥着拳头,浑身发抖,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大脑,但一看见姜国源,又用力将顾信激起的涟漪给压了下去。 姜国源碍于顾念蓉在一旁,没有冲上前去揪住他的耳朵质问,铁青着一张脸,双目瞪得铜铃一般大小。 张林许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哥哥说他马上下来吃饭。」 话还没说完,顾信在挤在了他的身旁,与他擦肩而过,他的面色淡然,看不出情绪,但发过一场脾气后,是个人都应该知道他心情不好。 他高挺的身板率先挡住了张林许一半的视线,张林许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随着他坐下。 顾信拿起筷子,自始至终没看姜国源,冷淡道:「吃饭吧。」 顾念蓉不太贊同的颦眉看他,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只嘆了口气,给张林许夹了筷子菜,柔声道:「别理哥哥啦,他发神经。」 顾信恍若未闻。 一顿饭吃的沉默难堪。 待吃完饭后,张林许站了起来,伸出要去整理碗筷,被顾念蓉连忙阻止,「不用你,放着吧,阿姨叫了小时工,你哥哥家需要大扫除了,正好一块收掉。」 张林许收回了手,偷偷瞥了一眼顾信,后者拿出打火机,点燃了一根烟,站了起来,菸嘴叼在嘴中一抖一抖:「妈,你跟着我上来一趟。」 他神色太过凝重,顾念蓉忘记了训斥他还没戒菸的问题,应了声,擦擦手跟着他上了楼。 客厅内一时只剩下了姜国源与张林许。 …… 进了顾信的卧室,顾念蓉终于得了发作的机会,一把抽出他嘴里的烟捻灭,看见他房间里还有菸灰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今天是怎么回事?」 第50页 顾信道:「什么怎么回事。」 「我问你为什么发神经!」顾念蓉指了指菸灰缸,「还有,妈妈不是让你戒菸了吗?」 顾信不答她的话,将她按坐了自己的床上,然后蹲下抬眸认真的看她:「妈,我问你,你是必须要和那个姜国源在一起吗?」 两人如出一辙的眉眼对视,顾念蓉有些怔愣,问:「你今天是怎么了?以前你不是说支持妈妈自由恋爱吗?为什么我把姜国源带来后,你就这么大的反应了?」 顾信顿了顿,摸上她的手,「妈妈,我其实很喜欢姜俊。」 「喜欢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呢?」顾念蓉很疑惑。 顾信直视着她的眼睛,「妈,我希望你能认真的听进去我说的话,并且相信我。」 顾念蓉隐隐觉得心慌,但儿子既然已经说了这种话,她还是决定听下去,摸摸他的头,嘆了口气,「你说,妈妈一定认真听。」 「和姜国源分手吧。」顾信神情严肃,「他的人品有问题。」 顾念蓉满眼错愕,停住了抚摸他的手,像没听清楚一样眨了眨眼睛,雪白的脸颊顿住了所有表情,「……什么?」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悽厉的尖叫! 两人齐齐看向卧室门,在顾念蓉还没有反应过来时,顾信率先一跃而起,脚下生风一般打开了卧室门,冲下了楼。 顾念蓉慌忙小跑过去,趴在栏杆上,看见了令她不敢置信的一幕。 张林许趴在地上,蜷缩着身体,而姜国源——他的父亲,正拿起餐桌上的盛汤的勺子,往自己的亲生儿子身上招呼,脚重重地往小孩的肚子踢过去。 顾信急急冲过去,差点在楼梯上载个跟头,艷丽的五官扭曲了表情,扑上去一把夺过了姜国源手上的「凶器」。 然后他抱起了小孩,一脚冲着姜国源踹了去! 姜国源往后踉跄两步,反手撑住了餐桌,餐桌上的餐具被他高壮的身躯压过去,噼里啪啦摔裂了不少,声音清脆如一场三角铁的独鸣。 顾信眼球充血,横抱起小孩,看见张林许咬唇,莹莹双目含泪,身体还在颤抖。 他不知道其实是他自己的手在抖,面目也狰狞的太过可怕,瞪大了眼睛瞧着姜国源,直把后者盯得开始战慄,尴尬的结巴道:「小、小信啊。」 顾信放下张林许,抱住他的头,指着他,咬牙切齿:「你是什么东西敢这么叫我!」 姜国源大约是有些懵,一时竟然也没了回嘴他的脾气,惶惶然抬头看向二楼,果然,顾念蓉正站在二楼走廊的栏杆边,张大了嘴,不敢置信的盯着他。 他朝二楼伸出手,粗重的胳膊似乎失去了打张林许的力气,喃喃道:「念蓉啊。」 顾念蓉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连连后退了几步,又看看下方的顾信,简直不知道该走到哪里去,抱住头敲了几下,叫了几声,反身跑去了卧室。 顾信恶狠狠地盯住他,「快滚出我家!」 「你可要讲点理啊!」姜国源怪叫着,指着他怀中的张林许,「是这个小兔崽子惹得你,我帮你教训教训他,你怎么反踢我一脚!」 顾信察觉怀中张林许身体又是一颤,连忙搂紧他,深吸了口气,「姜国源,我问你,你打过姜俊多少次?」 「关你什么事?!」姜国源现在心里只有顾念蓉转身关门的场景,想着摇钱树没了,满腔怒火又无法打张林许出气,「我是他老子,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怎么着你这么护着他,还真当你们有血缘关系了?」 「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顾信冷笑,松开了张林许,狠狠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 姜国源将将站起来,还没缓过神来又挨了打,眼前发黑了一瞬,站稳后也怒火中烧,把摇钱树抛入脑后,心底潜藏着的暴力想法冒了头。 「我去你妈的!」他狠狠啐了一口,终于算是撕下了所有的脸面,凶恶的扑了上去。 顾信与他扭打在一起。 开始姜国源还勉强能与顾信打成平手,那也只是占了经验多的光,终归在力气、身高、年龄上都敌不过顾信,没多久就败下阵来,被顾信一把掀在地上。 顾信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泛油光的皮肤,自看见他以后的怒火总算得以找到个发泄的渠道,举起拳头,一拳一拳砸了下去。 实打实的拳头可不好挨,没一会,姜国源的脸部以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他嗓子里发出模糊不明的哀嚎,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着顾信。 张林许呆了一样,只看着,不说话也不插手,安静的仿佛没有他这个人。 【警告!任务人物存在生命危险,任务人物攻略失败世界将会被销毁,宿主将无法从世界中脱离!警告!任务人物……】 「无法从世界中脱离?」 系统的声音有点模糊不清:【主系统检测到世界有外来不明物种侵入,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脱离世界,我们将对崩坏世界进行销毁。】 张林许盯着打红了眼的顾信,「别打了。」 声音太小了,没有人理他。 「我说别打了……」他抹了把眼睛,喉咙中隐约哽咽,突然大叫了一声,「求求你!别打了!」 这声音恍如给昏了脑袋的顾信耳畔炸开了颗炮仗,他猛然住了手,目呲欲裂瞪着已经被他打得不成人样的姜国源,胸膛剧烈起伏,而后缓缓扭头看向了张林许。 第51页 张林许流了满脸的泪,可怜兮兮的哭花了张小脸,「我还要等着他带我去找妈妈呢……求求你别打了,求求你。」 姜国源偏头,啐出口血来,「小兔崽子还想那□□呢。」 顾信看都没看他,又赏了他一拳。 他站了起来,一只脚踩住姜国源的胳膊,一只手举起来,脱力了一样轻声叫他:「小孩,过来。」 张林许泪眼朦胧的垂下头,避开姜国源愤恨的眼神,走了过去。 「你这个爸对你不太好,打你骂你,还觉得这一切是天经地义,你都知道。」他捏紧了小孩骨骼已经初长成的手指,顿了顿,「我现在,帮你把他丢出去好不好?」 姜国源被他踩在脚底,闻言哈哈笑了,「我去你妈的,你还当自己是上帝啊?他是老子用精子射出来的,你小子毛长齐了没?去管别人的儿子。」 「你他妈的,」顾信踹了他的一脚,眼中的温度能凝成冰,「闭嘴。」 姜国源一时竟然被这个小了自己近三轮的青年给唬住了。 他目光重新投向张林许,瞬间温和了下来,「不要跟着他了,哥哥养你,好不好?」 ——也许是刚才被亲生父亲给打的太疼了。 长期阴暗的生活、无时无刻的拳脚与顾信的心疼和爆发交织在了一起,他微微颤抖,长长的睫毛沾上了泪珠,「我、我只想要妈妈。」 顾信愣了愣。 「你能不、能不能帮我把妈妈找回来?」张林许期盼的抬眸,「求求你了。」 「好。」 顾信听见自己的声音这么说着,然后他踢了踢姜国源,把他死猪一般庞大的身躯拖了起来,托向屋外。 打开门,屋外夜阑人静,黑暗一片,他将姜国源摔了出去,听见他悽厉的嚎叫,猛地关上了屋门,回过身,看见了小孩苍白着一张脸,面颊上泪痕犹未干,愣愣的盯着他。 一瞬间,他好像终于懂得了自己这两天为什么会心神不宁,为什么会看见他就觉得羞恼难言,为什么会心软成一团。 因为他栽在这个小屁孩身上了,莫名其妙的。 第29章 [优等生] [优等生]29 隔天,张林许被送去了学校。 学校门口,顾信后倚着车门,点燃了根烟,深深吸了口,在小孩的注视下偏头吐掉,然后揉了揉眉心,「快进去吧。」 张林许看着他,目光充满惶然:「哥哥,要不然你还是把我送回我爸那里去吧。」 「你不想要妈妈了?」顾信近乎诱哄他一般,抬手想摸摸他的头,想起手上还带着烟味,又缩了回去,「哥哥知道你昨晚一夜没睡,不要再想别的了,有事哥哥帮你顶着。」 「可是,」张林许哽了哽,还是说出来的心里话,「我们不是亲人吶。」 就是因为不是亲人才好呢,小傻瓜。 顾信拿烟的手抖了抖,而后掐灭了烟,半认真半笑脸道:「因为哥哥喜欢你,所以才愿意为你做这些啊。」 随后他将张林许往前推了一步,「快上学去吧,想彻底摆脱掉你那个爸,拿出成绩才是正事。」 他转身,打开车门,张扬的眉眼蒙上了层阴霾,坐了进去。 张林许在身后,眼睁睁见他踩着油门绝尘而去。 进了教室,同学们齐齐看向他,都因为他的到来而静默了两秒钟,而后继续没聊完的话题,重新陷入嘈杂。 张林许低着头没精打采的回了座位,放下沉重的课本,似乎一夜之间又憔悴了不少,脸色由蜡黄变为苍白,纤细的手臂薄薄的一层皮肤,被课本一压,显现出一道红痕。 同桌见他这副模样,动了恻隐之心,小声提醒他道:「今天上午有两节语文课,第一节和最后一节,中间那两节上英语。」 张林许侧过头去看他,「谢谢。」 那个同桌现在才得以观察到他的全貌,他有个尖俏的下巴,模样姣好的菱唇,眼睛很大,像含着莹莹水光,只是皮肤发黄,加上个刺猬一样的板寸头,衬得整个人不伦不类,既不像个俊俏的小子,也不像个干净的小子。 他却不知道怎么,蓦地红了双颊,躲避开他的目光。 张林许摸出舞舞中文网里的课本,看向黑板,托着下腮懒洋洋的,「系统,你能检测到姜国源现在怎么样了吗?」 【可以的。】系统顿了几秒,【昨天他被赶走后,趴在顾信家门口过了一夜,期间给顾念蓉发过无数条信息,还打了六次电话,顾念蓉没有回应。】 张林许给顾念蓉点了个贊:「干得漂亮。」 【顾信去帮你找母亲了,】这话好像有歧义,他顿了顿改口,【姜俊的母亲。】 「效率挺快啊,」张林许又想起来什么,「对了,昨天那个警告……还有什么入侵不明物种,是什么意思?」 【应该是拦截我们信号的东西,因为我们暂时也没有检测出来究竟是什么,以防产生突发事件,希望你能尽快完成任务,脱离这个世界。】 张林许沉默了一下。 【请小心段盛安。】 「段盛安……」张林许回想起他迫不及待动手动脚的模样,心中一沉,「这个人不存在过姜俊的记忆中,你是怎么知道他有危险的?」 这句其实是带着疑惑与询问的。 他最近总结出来一个规律,但凡涉及到任务之外,与总世界、总系统、主神一系列有关的,系统永远都是守口如瓶,想套话,是绝对不可能的。 第52页 他以为系统可能会告诉他是情绪检测出来的。可是系统沉默了。 「我就理解为,你们不想让我知道任务之外的事情,却也不屑编谎话来骗我吧。」张林许拿出语文课本,「上课铃打了,不问你别的了,你行行好,告诉我以后作业与考试该怎么办?」 系统:【……自己做呗。勤劳一点快点完成任务,脱离这个世界你就不用考试了。】 「优秀。」张林许心里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别人穿越都有妹子大腿金手指,你告诉我,我是来干嘛的?找虐的。」 系统:【你有金指甲。】 张林许皮笑肉不笑,「呵呵。」 这时,段盛安目不斜视的踏进了教室。 在他进门的一刻起,班内瞬间安静了下来,而后放下课件,站在讲台上扫视在座的学生,视线路过张林许,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容。 「我看大家都还挺亢奋的,昨天的作业完成了怎么样,有没有不会的地方?」 几个学习比较好的同学正好坐在前桌,闻言拿起卷子,给他指了指,「老师,我觉得这里还有后面阅读理解的小题比较难。」 全班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一会「七题」,一会「十二题」,张林许最烦这种环境,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段盛安举起手,示意大家安静,拿起一旁的粉笔,在黑板上记下了题数。 而后转过身,温润的声音道:「还是老规矩,我一边上课一边查看你们作业的质量,抓到滥竽充数浑水摸鱼的,罚写最长的课文十遍,两天之内交。」 「他让写我也不会写的,」张林许趴在桌子上,嘆了口气,「系统,你能不能帮忙让我退学啊,退学吧退学吧退学吧。」 系统很稳重:【你还是快点完成任务吧。】 张林许:「……」 讲台上的段盛安已经开始了讲课,黑板上写着他清隽的字体,粉笔声「唰唰唰」,他握笔的手骨状优美,捏笔的地方拉开线一般的筋骨。 教室内一片寂静,只有翻开纸张与偶尔挪动凳子发出的声响。 张林许在这种催人慾睡的环境中模糊了视线,眼皮上下打架,托腮的手软绵绵,渐渐失去了力气。 「咚」的一声,脑袋磕在了桌子上。 …… 张林许再次睁开眼,教室里已经空空荡荡,可门却关着。 他揉了揉疲乏的眼睛,看了看四周,前方座位空着,旁边座位空着,除了他,好像已经没有会喘气的了。 视线渐渐清晰了后,他抬起头,差点没被贴上来的脸给吓死,猛地往后窜了一下。 段盛安眉开眼笑,儒雅的面庞却莫名带几分阴郁,「醒了?你可让老师等好久了呢。」 张林许简直惊悚,左顾右盼,才敢确定四周确实是没有人了,只有他们两个,面对面的、单独的,同处一室,教室的门紧闭,门栓从里面插上了。 「昨晚干什么去了?」段盛安温柔的注视着他,「累成这样,直接睡了一上午。」 张林许心想,你一夜不睡还要演戏,看你第二天能不能飘飘欲仙站着都能睡着啊。 但他是乖巧、看不出老师险恶嘴脸的姜俊,于是他只能尽力闭上嘴,挤出一个有些尴尬羞涩的笑容,随后自闭的垂下头去。 段盛安可不给他沉默的机会,继续自顾自道:「英语老师还问你究竟是怎么了呢,幸亏老师给你请了假,你应不应该给老师讲点什么?」 「对不起……」张林许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谢谢老师。」 段盛安的眼神被黑框眼睛掩盖住,看不清情绪,但声音比上课时要温柔了不知多少倍,慢慢地、试探性的朝他伸出一只手去,搭在他的肩膀上,「只是谢谢?」 张林许不知所措的僵硬了身体。 「别怕,我又不会吃了你。」段盛安轻轻一笑,压低声音,暧昧道,「就算是吃,也不是在今天。」 「段、段老师。」 「那天来接你那个,应该不是你的亲哥哥吧?」他喃喃轻语,状似询问,实则早已经确定,「我翻过你的档案了,你的家属栏里面,没有填写他的名字。」 张林许猛地抬头,错愕道:「你翻了我的档案?」 「老师只是想多了解你一点,没有恶意,别紧张,」段盛安的手不知何时悄然无息的摸上了他的面颊,「脸真滑,还是年轻好啊。」 「你那个哥哥这样摸过你吗?」 「他碰过你这张小嘴吗?」 「真好,」他陶醉的闭上眼睛,「感觉我只是在你周围待着,心脏都被填满了一样。」 张林许惊恐万状,想站起来,但被他一把按住,段盛安与他隔着一张桌子,俯身与他额头抵着额头,看进他的眼中,那里倒映着他的面孔,嘆了口气,「真好。」 「段老师……」张林许可不觉得好,他鼻樑被冰冷的眼镜框顶住,背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天……」段盛安闭上眼睛,似在回忆,「我看见你哥哥亲你的脸了,在办公室里。」 「而你没有排斥,也没有反抗,」段盛安睁开眼睛,眸色渐深,「你其实是知道老师对你什么意思的吧,因为你和哥哥,就是那样的关系。」 张林许闻言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的眨了眨,长长的睫毛扫过段盛安的眉角。 第53页 段盛安的呼吸顿时一颤,双手都握上了他的肩膀,薄唇微启,往下寻到了他的唇,迫不及待的要吻下去。 于此同时,他们不远处的玻璃传来的剧烈的撞击声,「哐哐」两下子。 ——窗户就这么在眼前碎裂了! 逆光处,顾信站在窄窄的台子上,双手紧握,还穿着他那身大红色的棒球服,白皙的指节鲜血淋漓,面无表情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段盛安,「你找死。」 第30章 [优等生] [优等生]30 段盛安惊恐的抬头,却见顾信跃下窗台,箭步走了过来,冲着他一拳砸了过来! 张林许的眼眶红了,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又闯祸了,后退几步,后背贴住墙,惶然不安的看向顾信。 顾信愤怒的浑身都在颤抖,但他没有再像昨天对姜国源那样大吼大叫,而是抿唇恶狠狠的盯着段盛安,冰冷的表情另段盛安情不自禁后退了半步,凳子移动发出心慌刺耳的响动。 三人对峙而立,形成一个微妙的三角区域。教室内一时安静的可怕。 段盛安的黑框眼镜被顾信打飞了出去,苍白的脸颊红了一小片,他弯腰捡起来眼镜,脸上血色全无。 顾信冷冷道:「道貌岸然的畜生。」 张林许哆哆嗦嗦上前去拉他衣角,抽噎道:「哥哥。」 顾信侧眸瞥他,从他的手中抽出来衣角,而深吸了口气,在小孩不安的神色中闭上双眼,再次睁开后,已经平静不少。 他摸过他的手,牢牢攥在掌心里,感觉那一点凉凉的温度带给自己的片刻柔情,颤抖的身体这才算是完全镇定了,他脑中放映着方才的一幕,看着段盛安反而露出一个笑容。 「你给我等着。」 说完这句话,他觉得神清气爽,牵着小孩侧身,在小孩的头顶印下一枚吻,挑衅般斜睨了一眼段盛安,另一只手搂住张林许的肩膀,捏紧了,「哥哥带你回家。」 段盛安看着两人在自己面前勾肩搭背,然后慢慢走出了教室,脸色苍白如纸,明白张林许应该是不会再来这个学校了。 教室里四季通明,窗帘只有偶尔才拉上,顾信砸碎了玻璃,微风起了后,对流的风就将窗帘掀得东倒西歪,似要迎面扑上来抽他的脸。 他瘫倒在桌子上,眼镜又顺着无力的手掉在了地上。 路上,张林许缩在副驾驶座上,茫然的望着窗外,看着后移的绿化带,猜不透心思。 顾信也是沉默,目不斜视的开着车,没有回家,而是去了某个酒店。 进去后先订好了房间,而后牵着张林许的手腕,近乎粗鲁的将他拽到了不知几楼,顺着房卡打开了门,将他推了进去。 张林许一个踉跄,水茫茫的眼睛回眸看他,「哥哥……」 顾信粗暴的关上门,对着他喘了会气。 他大脑中有一个声音在咆哮—— 「快上吧!去抱他!去吻他!让他成为自己的,这样就没人能觊觎他了,这个人本来就该是他的,是他的!」 可是小孩会用一种充满恐惧的眼神看他。 「可是你想让他爱上别人吗?今后除了这个段盛安,以后还会有李盛安、王盛安,世间万千人,他早晚有一天会被别人夺走,快去吻他,感受到他的温度了吗?这不是你一直渴望的事情吗?」 顾信喘完,上前了两步,摸上了小孩的脸,那里是一片温软柔嫩的皮肤。 「他会走的。」顾信大脑从来没有这一刻那么清明,他摸着小孩的脸,拥有着片刻的温暖,却想着,「他肯定会走的。」 「今天不走,明天可能会走,明天不走,往后的每一天都有可能会走。」 「毕竟我已经找到联繫他母亲的方式了,就缩在客厅茶几的抽屉里,砸开锁就能拿出来,远走高飞对他而言是那么的轻易。」 「他还会有别人,爱人、恋人,而我只喜欢一个他。」 顾信已经完全被嫉妒沖昏了头脑,理智上来说,如果小孩真的走了,他还是可以寻着地址常常去看他的。可是心中却隐隐觉得,不会了,这个人如果走了,那就是真的走了。 他的直觉向来准确到可怕,这次更是带给他强烈的不安。 还有绝望。 这种绝望没有缘由,来的突然,却仿佛已经深深埋在他心底很久了,久到在小孩没有出现之前就存在着,蒙上了层厚厚的尘土,待有人过来拂开,就是他崩溃的时候。 张林许含泪垂下头,又喃喃叫了他一声:「哥哥,对不起。」 处在情绪亢奋点上的顾信闻言一愣。 「我是不是给你添了好多麻烦了?」张林许吸吸鼻子,抽噎道,「其实我昨天一夜没睡,想了很多东西,我想留在你们家,但你看到现在的状况了,我只会给人家添麻烦。」 顾信看见的眼泪,直勾勾的盯着,不会说话了一样。 张林许眼中砸下来大颗泪珠,「哥哥,我能不能不去上学了,那个老师……有点恐怖。」 他说他觉得那个老师吓人。 顾信心中绷紧的那根弦瞬间松懈了一样。 这恐怕是他从小到大为数不多的发泄了,顾信又想,毕竟他有一个那样的爸爸,长年累月的打他,他肯定也没办法找人撒撒娇,提提自己心里的要求。 于是他又安然了,亢奋的情绪从顶点上缓缓下落,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斜坡。 第54页 高处挂着段盛安的脸,低处是面前小孩半垂的睫毛,他边战慄边摸向了小孩的唇瓣,低头不管不顾亲了下去。 张林许瞬间瞪大了双眼! 黏糊在一起的嘴唇能感受到顾信轻轻地蠕动,温热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张林许哆嗦着想去推他,被他攥住小臂,反手按在了后背。 「嘘……别出声,安静一会。」 顾信辗转的亲吻他,唇齿轻启,向前一探,伸进了舌头去。 濡沫的水声交缠,张林许比他矮了一头半,必须要仰着头,但这个姿势实在太累,他很快承受不住,往后退了半步,被顾信顺势揽住腰肢。 顾信的动作很温柔,恐怕是他自己都没想过的温柔。 张林许看见他薄薄的一层眼皮紧闭,沉浸在一个他所不能理解的世界中,两人的鼻子偶尔贴在一起,睫毛扫过彼此,带来阵痒意。 这种暖融融的气氛维持了两分钟,顾信抽出舌头,松开他的唇瓣,急促的喘息,将他的头一把按进了胸膛中,「对不起,其实是哥哥太坏了。」 张林许很温顺,像是被吓傻了,没有一丝反应。 「我帮你……」顾信喉咙嘶哑,才发现原来坦白一件自己并不想坦白的事情是如此的艰难,「我帮你找到妈妈了。」 张林许猛地抓住了他的衣服,没有抬头,但顾信知道他在听。 「原来我心中还是报了一点你能留下来的期望的,」顾信直视前方,又抱紧了他一点,「可哥哥对你的想法太龌龊,等你回到妈妈身边……就全忘了吧。」 * 隔天,段盛安在刚到学校后,就被叫到了校长办公室内。 校长戴着副无框眼镜,脸上皱纹遍布,年龄很大了,平时对着同学一笑,温厚而慈祥。此时却板着脸,面色铁青,看着面前的几张纸。 段盛安站在办公桌前,恭敬叫道:「校长,您找我。」 校长有点血压骤升的意思,揉了揉太阳穴,不知抚平了几次胸口,方才咬牙将那几张纸甩给他,「自己看!」 段盛安弓腰拿过纸,展开瞄了几眼,如遭晴天霹雳,脸色立刻白了。 纸上写着的,是不知道哪弄来的,他初中当任课老师时猥亵学生的「证据」。他抖着手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心中由一开始的不可思议变得绝望。 如果不是他就是当事人,这几张纸恐怕就连他都能说服了,更何况不知道内情的校长。 他对上面的内容百口莫辩,满眼冤枉的看着校长。校长却以为他是默认了,没办法辩解了。 他失望的撑住头,捞过一旁的降压药又吃了两粒,压抑住火气:「你被开除了,段盛安啊段盛安,亏我今年还想着升你为班主任,这下子好了,等着上面的处分下来吧你!」 段盛安慌了:「不是,校长,您哪弄来的这份文件,这不是往我身上泼脏水吗。」 「我哪弄来的?」校长站了起来,指着他,「你被人举报了知不知道!这文件是上面发下来的,要不是我帮你压下去了点,今天你办公室就该来记者了!」 说完他的血压隐隐又有上升的趋势,连忙坐下喝了口水,失望至极的嘆气。 段盛安恍恍惚惚,耳畔回放着这段话,一时回想起来顾信令人不寒而慄的神情,他冷冰冰的盯住他,然后伸出一根手指,「你找死。」 一时又是他艷丽面庞上的笑容,诡异至极:「你给我等着。」 这就说他说的等着,这就是他给他的报复。 段盛安踉跄的后退几步,差点跌进校长办公室的沙发里,他曾经在那张沙发上坐着与校长促膝长谈过,两人心平气和,面前这个满脸失望的人曾经对他满是欣赏。 可是现在这一切全毁了。 因为他做了不该做的事,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处分……会是什么?」他呆呆的问。 「没收教师资格证,并剥夺教学资格,说不准,」校长摘下了眼镜,「不知道会不会判刑,你先回家吧,这两天不要出门了。」 「哦。」段盛安麻木的应了声,突然想起来,他那天应该吓得小孩不轻吧? 就是他们可能没有机会见面了。 第31章 [优等生] [优等生]31 张林许从床上起来后,首先注意到两人之间隔着的被子不翼而飞了。 顾信睡在他的旁边,与他紧挨着手臂,肌肤相贴,温热的触感另张林许不习惯的收回了手,然后他进了卫生间,盯着镜子中的自己。 昨天两人在酒店将就了一晚,顾信当着他的面给姜母打了个电话,约好了下午见面。 他觉得有些恍然。 在安静、狭小的空间内独处,他浑浊的大脑这才开始清醒运转起来。 「系统?」 【您好,在的。】 「任务是,复仇姜父,找回姜母对吗?」张林许拿过杯子,接满了水,泡进去了一次性牙刷,「我要跟着姜母一起走吗?」 【是的,复仇姜父为任务主题,找回姜母,是姜俊的执念。】 张林许想起盖在自己脑袋上那只炙热的大手,莫名恍惚,等他回过神来,发现镜子中的自己竟然脸红了。 他连忙往脸上泼了把凉水,冷静下来,「还有个问题,你们是不是给姜俊身上添了什么奇怪的加持,为什么是个男人看见我都往我身上扑?」 【非常抱歉,我暂时没有回答的权限。】 第55页 卫生间里没别人,闻言张林许终于翻了个隐忍已久的白眼,拿过牙刷想开始刷牙,却发现上面没有牙膏。 他把牙刷又扔了回去,嘆了口气:「幸亏昨天我机智,不然你今天又要看见一个菊花残的我了。」 系统沉默了一会,可能是查看昨天的回放去了,而后又是一阵沉默,问道:【你不直了?】 「你猜,」张林许想了想,补上两声,「呵呵。」 系统:…… 这时,卫生间的门把被人从外边拧动了,张林许又变换成了另一副茫然无辜的模样。 系统:…… 顾信慌里慌张拧开门把,看见张林许还在,微微松了口气。 张林许经过昨天的事情,貌似有些怕他,看见他以后立刻垂下了头,仿佛站到了姜父面前一样的拘谨不安。 顾信的心浸泡在了酸酸软软的水中一般,既柔软、又酸涩难言。 他看见小孩旁边水杯里的牙刷,绕过他,帮他找出来放在某个地方里的牙膏,想了想,又帮他挤上了,摸摸他的头:「今天要见妈妈了,哥哥再带着你去买两身衣服。」 张林许张嘴便想拒绝,见顾信期待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然后盯着挤好的牙膏,想他怎么就没看见这东西在哪呢,顾信和伺候小孩似的。 透过那面镜子,他又看见自己脸红了。 * 姜国源被顾家赶出来后,自己摸索着去了当地的赌场,然后把身上仅有的一千块钱压了出去,期望能翻盘。 赌场里尽些亡命之徒,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他找到的这个赌场,藏得比一般赌场都严实,白天是个茶馆,夜晚来临,就摇身一变,茶桌掀掉,杯子挪掉,鱼涌进来各式各样的赌徒,开始属于他们的夜生活。 藏得这样严实,玩的筹码自然也就大了一些。 除了钱之外,这里还有许多东西都能拿来当做筹码,就比如可以抵押房屋之类的不动产、活人的人体器官,还有贷款处恭候在二楼,展开欣长的阶梯,似乎在等待人上去。 姜国源在之前,手气好过一段时间,但因为和顾念蓉在一起,就暂时的戒赌了。 现在只要一想起顾念蓉,他就觉得脑袋疼,这娘们儿耗了他那么长时间,一分钱都没给过他,不,不应该说是没给过他钱,而是从来没给过现金。 有时他甚至觉得顾念蓉早就知道了他赌博的事情,所以才故意这样,面上温温柔柔的待他极好,转过身后藏好了自己的财产,捂紧了腰包决不让占到一分便宜。 现在倒好了,让姜俊那小子坏了所有的事情,最后他落个人财两空的境地,风颳过口袋里叮噹响——穷的。 想到这,他摸了摸被顾信揍过的地方,吸了口冷气,愤恨万分的「呸」了声,吐出一口浓痰来。 当初顾念蓉能看上他,他还以为自己是走了狗屎运了,结果,可不他妈是踩狗屎了吗! 姜国源在筛子桌上输得一塌糊涂,将所剩无几的筹码搂入怀中,暗暗骂:这臭狗屎还坏了他的手气! 扭头看见了麻将桌,他见其中一个人赢得春光满面,嘴咧的快到耳朵根了,面前堆着一沓的筹码,看样子应该有个几万了。 他顿时心痒难耐,猥琐的挨了过去。 …… 张林许与顾信并肩坐在个餐厅里,面前摆着两杯清水。 顾信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侧头问他:「饿不饿?妈妈在路上还得有段时间,我们可以先吃点东西。」 张林许沉默的摇头。 顾信瞧着他下垂的鸦睫、轻抿的唇角,揪心的细小疼痛又重新袭来。他掩饰性将视线移向别处,抬手端起了水,握在掌心。 没过多久,顾信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来电显示,立刻接了起来。 「餵你好,对就在你面前的这个餐厅,进来就能看见我们。」 「对……姜俊也在。」 张林许竖起耳朵听,奈何顾信把手机听筒放在耳边,围的密不透风,让他连只言片语都听不到。 他心中赶紧叫:「系统系统,能不能给我把电话内容复述一遍?」 系统回的很快:【没有什么重点内容,姜母说,她很快就过来了。】 「她有没有再婚?有没有再生孩子?」张林许想起来了什么,「我记得情景导入中她说过,要去再嫁人。」 顾信挂了电话,两眼发直的目视前方。 系统那边沉默了一会,才说:【没有。】 张林许顿住了,有些疑惑,但来不及想什么——餐厅的玻璃门被人从外边推开了,露出姜母温婉的面庞。 这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但还是熟悉感占了大多,一是张林许从影像中见过她,现实中却从来没见过,再者这是姜俊的身体,残留的意识也让他对这个女人充满了好感。 姜母也同样第一眼就看见了他。 顿时,四目相对,两人五官大部分相似,一双属于母亲、略带沧桑的眼眸溢满了水光,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张林许喃喃唤道:「妈。」 姜母林琴,却突然捂住脸连连后退了几步,似乎突然之间有些不敢面对他了,她举起来的手指关节粗大,充满了厚茧,张林许盯着她的手,能想像出那双手有多么温暖。 他缓缓站了起来,似哭似笑哽咽道:「妈,你看见我不高兴吗?」 第56页 这恐怕还是他第一次用明亮的语气与人说话,顾信心里一颤,想起他平时敬小慎微的模样,又多了几分心疼与心酸。 林琴抹了两把眼泪,终于肯上前坐下了。 张林许紧紧盯着她的面庞,又老了,又憔悴了,沧桑的已经不像个中年妇女,眼角添了起码十几道细纹。 林琴也看着他,酸涩道:「俊俊又瘦了。」 「妈妈又老了。」 两人同时说出这句话,林琴顿时破涕为笑,她胡乱擦了擦眼泪,「妈妈这个年纪了,老是正常的,倒是你……」 她可能想起了姜国源,眼神蓦然转为愤恨,「都是那混帐害的!」 「妈……」张林许摸上了她的手,眼神哀伤,「你和我爸离,是不是去找别人结婚了?」 林琴愣住了,随后一笑,反握住他,眼角又滑下水痕,「没有,对不起,俊俊,是妈让你遭罪了。」 张林许想起姜俊在雨夜中听见她与姜国源商量离婚的那段话,情绪低落了几分,「你和爸爸离婚时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妈,你不用瞒着我。」 林琴有点懵,握紧他的手,哽咽道:「你听到了?」 「是妈对不起你。」林琴没给他再开口的机会,向前倾身抚摸他的脸,眼泪和水龙头一样流,「那时候、那时候妈就想着,能和姜国源分开,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因为再不赶快离开那个狗窝里,我真的就要崩溃了。」 张林许默默掉泪。 「最恨的时候,我有几次拿起菜刀,在夜里比划姜国源的脖子,试哪个角度能一刀砍断大动脉,让他不用再暴起伤害咱娘俩,到时候他死了,我就再把你一块送走,最后自己抹了脖子,咱一家三口一块上路。」 林琴想起那段时间,面目都开始狰狞起来,她承受不住般软倒在椅子上,在桌子上撑住头,无声啜泣,「可你还那么小,那时候你才十几岁,学习那么好,只要摆脱了这个家,前途有的是。我怎么能伤害你。」 「所以你就走了?」张林许红着眼框,「如果你说一声,我、我也是愿意跟着你的啊。」 如果当初林琴没有走,护着姜俊一点。 那现在坐在她面前的,恐怕就不是自己,而是真正的姜俊了。 或者他们根本不用坐在这里。 林琴挥泪摇头,「我怎么能毁了你的人生,村子里的学校哪有城市里的好。」 他咬住唇瓣,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面对着这个母亲,很想告诉她她已经犯了个人生中无法挽回的错误,可是脑海中莫名浮现出姜俊乖乖巧巧伏案写作业的身影,心中瞬间酸涩难言。 这时,林琴的包里响起来阵铃声,她擦擦眼泪,接了起来,「喂,啊你好,对对,我是林琴。」 「什么?!」她的声音突然尖利起来,像很久之前与姜国源吵架时的声调,「姜国源进抢救室了?!」 在一旁安静许久的顾信闻言立刻看向张林许,然后抓住了他的手。 张林许神情恍然,听见系统平板的声音:【找回姜母任务已经完成,请遵循人设,跟随姜母左右,复仇姜父任务完成度,百分之八十。】 第32章 [优等生] [优等生]32 姜国源总共在赌场待了两天,第一天赢得盆钵满盈,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然后第二天他不光输掉了自己的所有钱,还有一个肾、一对眼角膜、外加一颗心脏。 当然,心脏应该是还没来得及取走。 等林琴、姜俊与顾信一同到了医院,医生已经从急救室出来,隔离手套上满是鲜血,问:「家属来了吗?」 林琴早就和姜国源离婚,当然不能算是家属,于是姜俊就主动站了出来,「我是。」 「这么小?你们家没有能做主的成年人吗?」医生有些诧异,「这位女士是你什么人?」 林琴抱歉的笑笑,把姜俊推到身后护住,「不好意思啊医生,我是伤患的前妻,这是我和他的儿子,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过联繫了。」 「是这样啊,」医生摘下了口罩,嘆了口气,「那有话我就直说了,姜先生可能不太行了。」 林琴抓着姜俊胳膊的手一紧,勉强掀起嘴角,「哦,这样啊……他……」 「是失血过多,送来的时候就奄奄一息,濒临休克了,」医生想默默面前孩子的头,看见手上的鲜血,就又缩了回去,「加上失去了肾|器|官、眼睛受到重创,估计就还能撑十二个小时,请节哀顺变。」 他后退一步,冲着母子俩深深鞠了一躬,「非常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不、不,」林琴无措的接受了这一拜,连忙上前扶住他,「谢谢医生,谢谢你们。」 医生起身,「病人马上会转移到普通病房中去,去说说话吗?」 林琴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六神无主了,呆呆应了两声,「啊?哦。」 然后她就看着医生绕过他,举着鲜血淋漓的双手,匆匆转进别的拐角了,她身旁站着个陌生漂亮的男人,怀中抱着从小养到大的儿子,灵魂却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张林许拽拽她,「妈,我们还过去看爸爸吗?」 林琴猛然回过神,盯着儿子的小脸,心中的话脱口而出,愣愣道:「我们和他有什么好说的吗?」 张林许也是一愣,脑中仔细过了两遍姜国源的脸,看向顾信,见后者伸过手来捏他的脸,柔声道:「你想去看就去吧。」 第57页 林琴垂下头,「那我们就去看看吧,好歹……是你爸爸。」 还是她的前夫。 于是三人等着护士将病床推出来后,随着床上的姜国源一同进了病房中。 姜国源还处在昏迷状态,粗狂的脸上蒙着层纱布,遮住眼睛的同时也盖住了大半张脸,让他面部的线条柔和不少,不至于太过凶狠生硬。 那层纱布上还在往外渗血,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死了,医生都懒得再帮他止血,只意思意思就完了。 床单上也溅着不少,血液的铁锈味蔓延在屋内,护士沖林琴解释说,是因为姜国源情况太过严重,所以她们不敢轻易挪动,怕二次伤害他的什么器官,加速他的死亡。 张林许还在他颈部大动脉附近看见了道伤口,想起顾信告诉过他赌场还差一颗心脏没有取走,隐隐明白了姜国源被放血的原因。 估计是赌场想让他死,再来名正言顺的弄走他的心脏。 医生说他还能撑十二小时,张林许估计着想了想,实际应该是不到十个小时。毕竟心脏需要鲜活着冷冻起来,转卖出去才会值钱。 这人自作自受,将自己搞得既狼狈又可笑,张林许想起之前他在顾家踢过自己的一脚,至今还心有余悸,幸亏他灵光一闪,叫了一声,引得顾信下来,才算躲过一顿毒打。 最初来到这一个世界,他心中就清楚,除非姜国源戒赌,这个世界攻略起来肯定不会太难,依他的尿性,别说这种结局,没把自己作得千刀万剐就不错了。 每个世界都有自己运行的规律,但无一不例外的就是「因果循环」,你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就会种下什么样的因,结出来的恶果甜果,命运会摆在你面前,逼着你吃下去。 姜国源这就叫,自食其果。 想到这,张林许摇摇头,盯着他几乎不能动的躯体,献上同情的一瞥,随即转过头去,看见林琴愣愣的掉泪,对这种妇人之仁有些无奈。 【任务:复仇姜父,找回姜母。】 【进度:即将完成,等待姜父死后、宿主跟随姜母踏上回家的火车后可以提交完成,预计还有十七个小时销毁世界,请宿主做好转移准备。】 「完成了?」张林许莫名扭头看了眼顾信。 顾信安静的站在门口,双腿岔开,一只腿蹬直,另一只弯曲,斜斜的后倚着病房的门框,红色的棒球服还是衬着他白皙的尖俏下巴,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他下垂的睫毛,浅粉色的眼尾。 他似乎感受到了透过来的目光,转头看了过来。 那张艷丽逼人的面庞就完全呈现在了张林许的面前。 张林许心中一慌,立刻收回了目光,装作看着林琴,实则余光全是他。 他其实是知道现在的自己是很荒谬的。 为什么要看他,为什么会觉得他可怜,为什么他心中竟然慌张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他额角滴下来滴冷汗,手掌有些发虚。 是怎么了呢。 他想不明白,于是只好压抑自己,将视线彻底移至姜国源的身上,看他血迹斑驳的身体,扶住林琴的肩膀,嘆了口气。 入夜八点,姜国源麻药劲儿过了,醒了过来。 守在床前的林琴立刻抬起头,张林许坐在陪床沙发上也站了起来,顾信出去抽菸了,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他听见姜国源哀哀呼痛,还是用那种令人讨厌的声调。 临死也不知悔改。 张林许暗嘆,上前低声询问:「爸你醒了,觉得怎么样,喝水吗?」 姜国源连挥手的力气都没有,嘴唇呈现青紫色,看起来既可怜又可怖,他眼睛剧痛,痛到没有力气,气若游丝道:「不用。」 于是张林许就呆呆的无措的站着了。 「伤口还疼吗?」林琴冷冷问,「护士说人到临死前身体应该是麻木的,便宜你了。」 「你他妈的……」姜国源气的咳嗽几声,「老子知道老子挨不过去了,用不着你在这提醒,妈的,到现在你还是这副阴阳怪气的嘴脸。」 「我跟了你那么多年,」林琴又开始哽咽,「也被你打了那么多年,你都快死了,我不多骂两句,对不起自己,对不起俊俊。」 姜国源突然想起什么,喃喃道:「俊俊啊……俊俊是个好孩子。」 张林许闻言心里撇了撇嘴。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姜国源安静的闭了会嘴,被纱布蒙住的眼睛还不适应黑暗,费力的吸进口气,朝张林许抬了抬指头,「好小子,过来让爸看看。」 张林许站在原地没动。 姜国源的指头僵在半空,缓缓垂下去,又咳了几声,咳出几道血丝,他没管,苦笑了下,「你爸的报应来了。亲生儿子都不愿意靠近自己的老子了。」 张林许不愿意看他,移开视线兀自沉默。 「混小子,」姜国源有气没力气撒,五脏六腑一阵翻涌,他腹部的伤口貌似被崩裂了,一阵湿热的血流如注,他脑海中能描绘出张林许抗拒的神色,悻悻然放弃了修理他的念头,「爸现在是不行了。」 林琴忍无可忍指着他;「死到临头还是这个德行,你说,我不在的日子里,你是不是打俊俊了?」 姜国源艰难地呼吸,汲取氧气,他缓了一会,才尴尬的笑笑:「老子打儿子……」 「天经地义是吧?」 第58页 病房门不知何时被人打开了,传来个年轻的声音,他有着挺拔的身材,双臂环胸自上而下俯视着病床上的人,眉眼秾丽,神色冷淡。 林琴扯起嘴角:「小顾回来了。」 几人经过几个小时的相处,张林许已经给他讲清楚了顾信与自己也就是原身的渊源,林琴感激他能联繫到自己,让她有生之年还能和儿子团聚,却也难免警惕,毕竟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还是陌生人。 这个陌生人看尽了自己家中的笑话,她面对他就多了几分不自在。 顾信视线扫过张林许时,蓦地柔和了一瞬,而后他沖林琴点头,修长的食指指向姜国源还在渗血的床上:「伯母,伯父快不行了,您带着姜俊先出去吧,他还小,剩下我来处理。」 这种时候有个顶樑柱,对林琴这个六神无主的温婉女人还是非常有镇定作用的,不过大脑终究还是混沌的,想这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只是因为曾经快与姜国源成为家人过,就帮姜俊找回了她,现在又主动提出来善后。 她来不及细想,满腔的感激之意无以言表,揽着张林许的肩膀就出去了。 顾信侧身给两人让道,顺手反锁上了病房门。 姜国源茫然地躺着,青紫色由嘴唇蔓延到了全脸,他已经没有一丝力气了。 顾信还是那一种冷冷淡淡的表情,上前掀开了他身上的被子,看他汩汩流血的伤口,嘲讽道:「你可千万要撑住啊,这颗心脏可值钱了,八万呢。」 闻言,姜国源渗血的纱布似乎又晕染扩散开一点,他徒劳的想坐起来,无疑都失败了,「你怎么知道?」 「我不止知道,」顾信笑了,「过一会还要亲眼看着你的心脏从胸膛中出来呢。」 他不知从哪掏出来个针管,针尖处还盖着冒,拔了下来,泛出金属的光泽,姜国源看不见,但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挣扎着挪了挪身体,又挣开了一处伤口,气若游丝的道:「你干什么?」 顾信将针尖对着他,面色冷淡,「当然是取你值钱的心脏。」 「其实,」他偏偏头,嘴角扯出个讽刺的弧度,「我还挺好奇的,你是怎么说服赌场的人,用一颗心脏来抵押这么多钱的?」 剎那间姜国源脑海中闪过那天引诱他去赌场的两个人! 当初他还以为这么隐蔽个赌场怎么能让自己找到了,以为是上天给他情场失意的奖赏。 可一般赌场都是有规矩的,更何况首都这里?现在想来,那两个人从头到脚都不像常年混迹赌场的赌徒,大声谈论着赌场的事情,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实在是诡异。 姜国源面如死灰,哆嗦着嘴唇:「你、你为什么……」 「什么?」顾信倾身与他对视,姜国源被盖住的眼睛疼痛不堪,「我为什么要害你吗?」 他晃了晃针尖,不慌不忙问他:「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打姜俊?为什么要骗我母亲?」 「后者不说了,毕竟我们也不是真的在意,」顾信看着姜国源的眼神愈深,「为什么打姜俊呢?因为赌输了心情不好?因为生活不顺压力太大,还是因为老子打儿子——」 「天经地义?」 「我、我……」姜国源吓得唇角溢血,咳了几声,狡辩的话语卡在喉咙。 「我查过了。」顾信转了转针管,拇指压着手柄,将里面的空气排干净,「这几年来,你总共因为大孩子太吵而被邻居投诉过八次,进过两次警局调和,但后来被放出来后,依旧屡教不改。」 「想过姜俊会害怕吗?」顾信慢条斯理的摸了摸他水肿的胳膊,找了个好地方,对准了针头,「就像你现在这样害怕,不,你打他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孩子,他应该比害怕多了,因为你知道自己快死了。」 「我真该让你清醒的看着自己的心脏被取出来,它可能是黑的,可是他们先把你的眼角膜取走了,那让你醒着也没什么意思,」经过漫长的心理折磨,针终于扎了下去,顾信微微笑着,眸色深沉的可怕,咬牙切齿道,「我比你爱他,你不配当他的亲人。」 「不过没关系——反正你马上就死了。」 「而姜俊,会幸福的活下去。」 第33章 [优等生] [优等生]33 张林许与林琴出了病房没多久,看见拐角出现了一堆医护人员,匆匆忙忙鱼涌进了姜国源的病房中。 一会,顾信推门出来了。 他看上去还算镇定,沖面色苍白憔悴的林琴颔首:「已经安安静静走了。」 林琴猛然扶住张林许的肩膀,整个人晃动了一下。 「平时这么能折腾的一个人……」林琴捂住胸口吸了口气,「算了,不说了,死了活该,死了清净,他也甭想再来祸害我和俊俊了。」 话虽如此,但眼睁睁看着同床共枕了十几年的人豁然逝去,自种滋味恐怕也只得自己能清楚。 人还没走时她心中惶惶然,一旦走了,恍惚的神志反而清醒了。 她没再掉泪,沉默了半晌,牵住了张林许的手;「俊俊啊,妈不用再跟你爸打仗了。」 张林许温顺地点头。 林琴又对着顾信扯出个笑容,「小顾啊,让你看笑话了,麻烦了你这么多,阿姨也没什么能报答你的……」 顾信挥手打断她:「阿姨,您好好照顾小俊,就算给我个很好的报答了,这孩子打小苦,再不久考上大学工作了就能孝顺您了。」 第59页 最后一句话说的林琴羞愧,她挽了挽鬓角碎发,嘆口气:「哎,是是是。」 张林许听他这么说,抬头看他,正好与他对上视线,又匆匆移开,抿起唇角。 顾信刚从一种亢奋的情绪当中转换过来,现在看见他,只有满腔的柔情无处言说,但他躲避的眼神又令他产生了苦涩。 门口的病房被打开了,医生率先出来,随后几个护士推着床,床上躺着已经蒙上了白布的姜国源。 医生过来,对着林琴:「还看最后一眼吗?」 林琴低下头,摇了摇,语气温婉但十分坚定,那一瞬间没人知道她大脑中是否有闪过什么别的画面,只听见她道:「不看了。」 没什么好看的了。 张林许竟然奇异的从她语气中听出了丝惆怅与释然,他也装模作样的看向还没凉透的姜国源,象徵性表情悲痛,始终没挤出一滴眼泪。 为这种人渣掉泪,浪费他的眼泪。 那张病床在三人的面前缅怀似的停了一会,最后医生一挥手,让护士们把姜国源推走了,随即他沖林琴与张林许道:「您好,请跟着我去领一下死亡确认书吧,然后签个字。」 林琴不疑有他,给顾信说了声,拽着张林许就要走。 张林许却突然顿了一下,看着姜国源被推走的方向,心道:「系统,为什么还没有任务完成通知,你那边有延迟?」 系统那边声音断断续续,像是电话没有信号时卡顿的声音,张林许凝神细听,只隐隐约约听到:【未死……攻击……加载……】 张林许想起他和顾信第一次见面时与系统短暂的失联,没有了一开始的慌乱,回神就看见林琴正颦眉盯着他,神色满是担忧。 他回过头,低声道:「没事,咱走吧。」 医生安抚性一笑,「现在你妈妈已经和你爸没有关系了,你是个成年人了,还有许多流程需要你来办,振作点。」 张林许点头。 三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医院走廊的另一端,而顾信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另自己魂牵梦萦的身影彻底不见了踪影,恋恋不捨收回目光,转身朝着姜国源被推走的方向过去了。 …… 隔天早晨,火车站,张林许拿了大包小包,与林琴并肩站着,面前是欲言又止的顾信。 在顾信好几次伸手想帮张林许拿身上的东西后,张林许毅然放下所有行李,将它们靠在脚边,并笑笑:「哥哥,不用了。」 顾信收回手,紧紧盯着他:「我总共也没帮你拿过几次东西。」 「很多次了,」张林许顿了顿,「从小到大就你帮我拿过东西,对我来说,已经有很多次了。」 顾信的心泛起麻麻的疼,转而对着林琴:「伯母,姜国源的遗体,不久就会被他一家亲戚接手了,您先安心回老家,不会有人来敢找您的麻烦,如果有,别忘了给我打电话。」 「那还怎么好意思呢……」林琴带着歉意的笑道,而后那点笑容便完全隐没了,「幸亏姜家二老去的早,不然该怎么面对这个现实呢。」 「妈,火车快发了,」张林许拽她衣角,打断了她接下来的感慨,「咱该上去找座位了。」 林琴扭头一看,确实有不少人检票了,她拖起行李,「小顾啊,我们要走了。」 顾信盯着张林许点头:「好。」 张林许垂下头,抱起地上的东西,绕过人群想往前走,结果被顾信一把拽住了胳膊,他炙热的手掌紧紧拉着他,用一种深沉的目光看他,「……你等等。」 这声音几乎是从喉咙中挤出来的,林琴见张林许不走了,又看见两人的状况,一把拿过张林许手上的包,「你们先说,我看着离发车还早呢。」 说完她就大包小包的上车报导去了,张林许无法,回头看他。 顾信的手在颤抖。 他痴痴地盯着张林许的面庞,觉得小孩这段时间似乎已经没那么憔悴了,蜡黄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有光泽的珍珠白,身上的肉也养出来不少。 顾信伸出手,想要去触碰他的脸,但又僵在了半空中,改为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小孩一如既往的乖巧,不会出声反抗,心中哪怕再反感也不会表现出来,他觉得自己眼中好像蒙泪了,连忙忍住,自嘲想又不是不回来了。 他家有钱,帮小孩报了家仇,更有无数的钱,等着供应小孩上大学,再不久就把他接回来,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留在身边,好生养着。 可心中挥之不去的总是惶然绝望。 千万思绪,最终化作一声嘆息,他轻轻抱住了小孩,下巴抵住他的头顶,茫然的捏住了他小小的耳垂,「你可不要忘了我呀。」 张林许瑟缩脖子,从他胸膛中呼吸到了清香,没说话。 顾信今天换了身衣服,但依旧是红色,他似乎特别偏爱红色,这个颜色能把他衬托的特别白,也特别好看。 他闭眼,朦胧中似乎耳畔也响起个声音,那声音带了十分熟悉,十分亲切,也十分伤心—— 「你把我忘了?」 他猛然一惊,回过神来,推开顾信,莫名其妙的环顾四周,可除了顾信,他身旁哪有别人? 顾信有些受伤,但忍住没有发作,他强迫自己不要再去动张林许,而是后退一步:「你上车吧。」 张林许点点头,说:「好。」然后转身走了。 第60页 车上人有点挤,他找到自己的车厢,又找到了林琴,与她换了个靠窗的位置,趴在窗边看见了顾信。 顾信还在原地站着,恰巧与他的目光对上。 这次张林许没有躲避,而是直勾勾的看着他。 【昨晚与您暂时失去了联繫,非常抱歉,任务已完成,目标任务姜国源已死亡,崩坏世界拯救成功,即将销毁世界,请做好转移灵魂的准备。】 「为什么会失去了联繫?」张林许看见顾信向前迈了几步,正朝他的车厢走过来,「还有我其实一直想问,什么是拯救崩坏世界?」 顾信走了几步,忽然停住了。 【昨天突然受到不明信号干扰攻击,正在检测,恕我无法回答您的这个问题,不过,根据主神最近刷新权限公告,我可以帮您解释宇宙大体纵观。】系统的声音卡了一下,不过不太明显。 【无数个星球组成无数个星系,星系中有无数个时空旋涡,每个旋涡,即为一个平行世界,这些平行世界各自运转、互不干扰,每个平行世界,都有自己独特的运行方式。】 【主神掌管着这一切,将少量神思寄托在每个星系的管理者身上,一旦出现状况,信息将会以光速传播出去,系统则为主神另一缕多量的神思,用来管理平行世界『诞子』灵魂,近来有平时世界相继无缘无故崩坏,在宇宙中引爆引发一连串连锁反应,主神这才决定,将相近平行世界中的『诞子』移至崩坏世界,完成任务后让其被安静分解。】 「……『诞子』是什么?」 系统那边开始明显的卡顿,【『诞子』……是平行世界……泵,世界为一个人运转,是存在的。】 顾信站在车外,身边行人陆陆续续都走光了,只有他一个人还站在原地,他笔直、孑然一身的站着,身后的场景渐次模糊,蒸化了一般化作蒙蒙细雾,那抹深红,深深刻在了张林许的眼眸中。 【警告!警告!系统正在遭受无法抗力的攻击!宿主此次灵魂转移有危险……警……即将……失去……联繫……】 张林许心中一登,感觉火车缓缓开动了,窗外的顾信沖他露出个笑容。 雾化的销毁已经到达了车厢,车内的人却好像看不到,张林许亲眼看见一个工作人员走向一边本来应该是另一节车厢,但实则已经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 系统长久的「兹——」一声,陷入了死寂。 雾气笼罩了过来。 第34章 [帝国遥望] [abo]34 黑暗的宇宙远看像张黑色的纸片,散布的星星是被人无意间点缀上去的颜料,它们组成了一个宏大的苍穹星幕,身处其中,流动的陨石都有其独特的壮观美丽。 星源86纪年,索娜星与繁华的狮子星遥遥对望,它像个完全荒芜掉的星球,已经逐渐被人们遗忘,黯淡成了宽广无垠的宇宙中一颗不起眼的小行星。 这颗鲜有人烟的行星上,不知何时悄然无息栖息了架私人星舰。 星舰舱门缓缓下降,拉下个垂直的角度,有个身着军装的男人踏着笔直的步伐从星舰上跃了下去。 他站定,顿了顿,朝后伸出手,身后的星舰在他回眸的瞬间变作了颗小小的扳指,飞入他的手中,他戴上,将掌心合拢。 四周扬起尘埃,走了几步,他右耳上的耳伴突然亮了起来—— 拟人的电子声音一板一眼:「有传讯接入,是欧文·康尼副官。」 他略作沉吟,「接听。」 「正在接入讯息,接入完成。」 光屏以眨眼的速度展现在了华纳·艾尔索普面前,欧文副官刚毅的面孔正对着他,行了个标准的军礼,「长官,您依旧不顾劝阻,去了索娜星吗?」 「是。」 「加比·利瑞是与您同一时期并肩作战出生入死的战友,你看重情谊无可厚非,可这个人已经消失在星河十个纪年有余了,您确信这次不是敌方设出的陷阱,用来诱引您上钩?」 「欧文,你看看这里,」艾尔索普指了指广阔、寸草不生的土地,「这是我们曾经生存过的地方,踏足这里的一瞬间,我都能感觉到胸膛中涌动着熟悉的情绪,我有预感,这次能找到他。」 「长官,」欧文面容严肃,「您身后背负着一个军队,如果出了事……」 艾尔索普不想再听他这些,挥挥手,「无碍。」 而后他关掉了光屏,耳伴上的提醒灯随之黯淡,安安静静的趴在他耳朵上,泛着金属光芒像个精美的装饰品。 与此同时,他脚下踩到了块不同寻常的土壤。 索娜星球所过之处皆是坑坑洼洼,只有这方圆几米平整光滑的宛如被人小心翼翼的收拾过,远处放眼望去也看不出区别,但走进,就不一样了。 艾尔索普屈膝弯腰,在地面上敲击了几下,果然,是空的。 在他还纠结是用暴力撬开这里,还是摸索着找找机关时,不远处土地「隆隆」作响,艾尔索普心中一惊,两道剑眉皱起,悄悄摸上了腰间的粒子枪。 遍地尘埃飞起,以发出声音的地方为中心蔓延开朵灰尘花。 艾尔索普弓腰等了一会,见身后又恢复了寂静,抬起白皙的面庞,俊美的脸上蒙上层沙土,颇有几分灰头土脸的意味。 他直起腰,谨慎无比的拿出枪,指着前方走了过去,结果看到了令他费解的一幕。 第61页 ——那里开了一道门。 他将扳指放在嘴边,清咳:「格林,检测周围有无除我之外的生命体徵,是否有携带武器。」 在历史千万年的发展中,电子也有了属于自己的独立思考程序,人们将这种会思考的电子安放在星舰当中,能大大提高星舰的战斗水准与助理质量。 人们将这种电子称之为智脑。 高级智脑甚至拥有取名字的权利,他们是军人战斗时相依为命的伙伴,也是不可缺少的助手。 格林就是一个高级中的高级智脑,它领命,旋即将四周扫描了一遍,半分钟后道:「方圆五百里,除了您与下方的一个omega之外,再无任何生命体徵。」 「omega?」艾尔索普闻言微怔,「你确定?」 可加比·利瑞是个beta。 在omega已经成为稀缺物种的今天,a、o比例完全失调,由一开始移民至狮子星的10比一,骤降为20比1、50比1、100比1……至今是2000比1。 这种娇弱的小东西实在太经不得挫折了,他们受不得一丁点风吹雨打,仿佛稍微大点的声音就能将他们吓死。帝国将他们重重保护起来,还根据他们的特质建立了一百多条法律,让他们安安分分待在家中不要出门,可能有的omega一辈子都看不到外界的景象。 只恨不能拿个玻璃罩将他们罩起来,直到他们生产完毕,再从里面放出来。 因此大部分omega终生都无法见到除了自己的家人、自己的alpha之外的任何人,也有剩下的那1999个alpha,一辈子都没见过活的omega。 活到今天,omega已经成为了传说中的物种,他们见得最多的,还是beta,也就是abo三性中最普通的一种性别。 艾尔普索身为帝国拥有最庞大军队的将军,是见过omega的。 但那是在繁华的狮子星……索娜只是个被捨弃的星球,怎么会凭空冒出来个omega? 不过omega是不可能有多少攻击力的,他相信格林的判断,收回粒子枪,军装衣襟上撑出个照明的白昼灯,迈向了地上展开的阶梯。 地底是个很深的地下室,正好通往他不久前过来的方向。 空气中有些不明显的信息素的味道,艾尔索普是个alpha,对信息素的味道非常敏感,所以尽管这气味再微弱,他还是感受到了。 甜美信息素的味道渗入血液中,艾尔索普觉得喉咙奇异的发紧,他有些想原路返回了,但脚下却不受控的往前走。 室内长期不通风的味道隐藏着诱人的馨香,越往里走,这气味便越发清晰。 通过不算多长的回廊,艾尔索普觉得自己脚步越来越急迫,神志不受控制的想扑到前边去,直到了回廊尽头,有扇虚掩着的门。 他大力推开门,被扑面而来的信息素浪潮熏了个跟头,勉强忍住,才没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看见眼前的场景后,双瞳紧缩,深吸了口气,结果吸进一鼻子的信息素。 房间中间摆着个破掉的营养仓,绿色的营养液全部倾泻在地,在那滩营养液中,躺着个赤身裸体的人,就是散发出强烈信息素的omega。 他白花花的身体无遮无掩的呈现在艾尔索普面前,艾尔索普神经绷紧,咬了舌尖一口,疼痛感使他清醒了不少,「格林,扫描生命体。」 「是——您需要抑制剂吗?」 「不……」艾尔索普顿了顿,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而后粗重的喘息,「还是来一针吧。」 紧接着他感觉到自己脖子被扎破了,冰冷的液体进入血管,缓和了他沸腾的血液,他蓦地松了口气。 「生命体扫描完毕,这是一个非常健康的omega,棕色瞳孔,可能是c系人,身上有多处被营养仓玻璃刮破,血液流出所以散发出不亚于发情期的信息素气味,信息素分析有药物残留成分,生育功能完好,相当于omega群种未衰弱之前的水准。」 作者有话要说:喜欢小说的欢迎访问:舞舞中文网 wuwuzw 相当于omega群种未衰弱之前的水准。 艾尔索普将这句话反覆咀嚼了几遍,他能看见面前昏迷过去的omega娇嫩的身体,警觉alpha标记的本能又在体内肆虐,连忙又咬了自己一口。 来索娜星球这一趟,虽然没找到加比,但另外收穫了这只宝贝,也不算白来。 他在室内环顾,除了营养仓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这里空旷的一如索娜星,是个被人遗弃掉的实验室,虽然不知道涉及的研究内容是什么,但既然研究对象为omega,那肯定是违反了法律。 omega本身已经很稀少了,帝国禁止一切对omega泛滥的研究。 艾尔索普确认过四周没有危险,笔挺的军装被他脱下来,搭在面前omega的身上,他的手无意间碰到了omega滑腻的皮肤,顿时从指尖传来无法遏制的战慄感。 这就是omega对alpha的吸引力。 他弯腰横抱起他,这个人骨架小巧,抱着像团软绵绵的棉絮,艾尔索普的手简直像捏在了块嫩豆腐上,他用平生从来没有过的小心翼翼,将他的头靠拢在自己胸膛上。 这就是omega,一个活生生的、健康的、却随时可能会因为别的什么突发事件而折损的小东西。 「格林,准备战斗形态,我们一出地下室就离开这里。」 「好的,主人。」 室外照旧是昏暗的天、荒芜的地,格林变作星舰,大傢伙悄然无息的停息在地面,艾尔普索一跃而起,感觉怀中的omega动了动,顿时紧张不已,连忙关闭了舱门。 第62页 星舰内是不同外面洁白无瑕的坏境,艾尔普索径直走向疗养仓,边走边道:「格林,自动定制回狮子星路线,我要照顾这个小东西。」 「好的,路线已制定完毕,您需要补充食物吗?」 「我不需要,做一份适合omega吃的营养餐吧。」 「好的,营养餐将在五分钟后制作完毕,您还需要抑制剂吗?」 艾尔普索放下omega,闻言动作一顿,眼睛直勾勾盯着他面庞,声音低沉:「……再给我拿两管吧,以备不时之需。」 omega不谙世事的紧闭双眼,唇红齿白的脸蛋娇嫩欲滴,他突然急促的惊喘两声,一扭头,颈部后的生殖腺若隐若现,散发着勾人的甜美信息素。 艾尔普索瞬间受惊般缩回手,狼狈转过身去。 他将人放下就不敢多留了,走了两步关上仓门,狠狠又给自己扎了一针。 其实他是可以标记了这个omega的。 回程的路途十分遥远,茫茫宇宙时光之中没人会知道他捡到了个omega,并且强制标记了他,待他回到家,这个omega也已经被他完全驯服,多令人心动的解决办法。 可是艾尔索普有军人不容破坏的底线,这是违法的。 于是他就这么被本能所折磨着,深吸了口气,想想自己这趟的目的,心情低落下去些许,艰涩的走去了自己的休息室。 而他不知道,在他转身离去的瞬间,原本睡容安逸的omega立刻睁开了双眼。 张林许茫然的看向狭小的舱壁。 他感觉头晕目眩,灵魂被撕扯过的感觉令人格外难受,不止身体上的,还有来自灵魂上无法缓解的痛苦,他难以形容,有那么一会,他甚至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等他有些知觉,鼻尖钻入了些更让他难受的气味,覆盖在身上的东西沉重的可怕。 大脑内空茫茫,陌生的地方安静到可怕,一瞬间他眼中的景象是扭曲的,像抽象派画家的画作,线条杂乱无章到令人恍惚。 疗养仓在帮他恢复身体支配权。 过了大概很久很久,张林许才中这种空茫中捡回些神志,大脑中回荡着他孤独的声音:「系统……你在吗?」 那个一板一眼的声音没有回应他。 他犹不死心:「系统?你还能联繫到我吗?我可是被你给害惨了,系统?」 他沖忙恐惧的声音在自己的大脑内回响,却再没有别的声音应和,张林许最后简直是想哭了,哀怨的想,怎么什么倒霉事都能让他撞上。 在他自怨自艾瘫成条状思考人生时,仓门突然打开了。 来着与张林许瞪大的眼睛撞上,端盘子的手停在原地——实际上它也只有一只手,然后十分规范的转了个圆圈,盘子的食物连水都没撒一滴,「你好!小傢伙!」 张林许盯着那个机械手臂,「……你好?」 「我是格林星舰中的一部分,欢迎你来到格林星舰呀,」圆润的机械手臂也不知道哪里发出来的声音,将盘子放在他面前,空出来的手挥挥,「我还有另一只手哦,不过那只手在休息,祝你用餐愉快,我做的哦。」 那只手停顿了下,又想起来什么,转了个圈圈:「我是右手!」 星舰…… 张林许脑中描绘出看过所有动漫中的机甲与现实生活中的飞机,突然有些不敢置信,低头打量盘中的食物,一杯清水,一些饼干状的不明食物,闻不出味道,还有像果酱包装一样的半液体。 他很难相信这些能放进嘴里,忍了半晌没忍住,在手臂期待的「注视」中拎起饼干状食物:「请问……这是什么?」 右手理解刚在荒芜星球上出来的人,热情给解释:「这是星舰中味道最好的固体营养剂了,对于omega来说非常好消化,营养价值也很高的。」 张林许又默默指了指「果酱」:「这个呢?」 「这个是液体营养剂,军人在战争中经常吃的,一包能顶一周,不过味道没有固体营养剂好,看你喜欢啦。」 张林许看了看比压缩饼干还令人没有食慾的固体营养剂,毅然决然选择了后者。 营养剂也就几口的分量,他快速解决完,喝了口水,幸亏没有什么异常的味道。 吃下去的几分钟后,沉重的身体仿佛解开了负担,他很快拥有了下床的力气,扶住床沿,身上的军装滑落了下去,寒冷的气息充斥浑身。 但压迫感却瞬间又去了几分,张林许看见落在地上的军装,晕乎乎的难受感好像就是这件衣服带给他的。 他在床上没找到属于这个身体的衣服,床下更没有属于他的鞋子。 右手惊呼一声:「天!华纳将军怎么能拿自己的衣服给你!」 张林许清醒了不少,「怎么了?」 他现在完全是两眼一抹黑,在陌生的世界什么都不清楚,有些事情不方便问,却不得不问,这个身体应该是受过重创,不管怎么样,他都只有装失忆一条路可走。 在右手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怎么了的时候,仓门外踏进来一只脚,右手又是惊呼:「主人!」 它想让艾尔普索出去,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这次比之前那次还具冲击力,艾尔普索连忙扭过头去,差点当场流下鼻血。 张林许对他回避的举动更是茫然——这不是世界吗?为什么还来这一套? 第63页 艾尔普索近乎恼羞成怒:「你的衣服呢?」 张林许视线移向地面上的军装,艾尔普索给他的压迫感实在太大了,这人的信息素有如实质,泰山压顶般袭来,他瑟缩着往床上躲,生怕惹怒了他。 艾尔索普看到了衣服,拿过去便想给他盖上,但娇滴滴的omega微弱的挣扎着,又扫落了那件衣服。 他看见omega恐惧的神色,不敢轻易去吓他,尽力放柔了声音,「别动,你不能这种状态在我面前,我是个alpha,会忍不住的。」 啊什么?张林许没听懂他说的单词,但奇妙的明白了他的意思——现在耍流氓的都这么坦然了吗? 他瑟瑟发抖,拂开了艾尔索普触碰他的胳膊,从他面前钻出去。 右手在一旁道:「主人,你不能给他穿你的衣服。」 艾尔索普任张林许钻去了另一个角落,捡起军装,「没关系,我自己的军装自己做主。」 他的军装上戴着太多的功勋章,都是出生入死几回换来的荣耀,平时根本没有人敢动,他以为右手说的是这个。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右手有些尴尬,「主人,您衣服上信息素的味道太浓重了,身体差点的omega会被这些信息素活活给吓死的。」 艾尔索普拿着军装的手一顿,俊美的面庞鲜少出现了点尴尬,抱歉的盯着还在发抖的omega,「我忘记这些了。」 他忘记ao的信息素是互相影响的了,只顾着尽快隔绝开omega那惊人的吸引力,却忘记了omega其实比alpha还要敏感。 张林许像看什么怪物一样的打量他。 靠近这个人,怎么能让他这么难受呢,手脚都不受自己控制了一般,浑身沉重的只差没跪在他的面前,啜泣着求饶了。 艾尔普索在军队中与一群alpha待了不知多少岁月,何曾近距离接触过这些只能在温室中养着的娇贵物种,他也对面前的状况十分无措,高大的身体尽力远离了张林许一些。 「你别怕,我是个军人……」艾尔索普只能尽量轻柔的解释,「我不会伤害你的,你之前昏倒在个被遗弃的星球上,是我把你带到星舰上来的,我会帮助你——你能告诉我你身上发生过什么吗?」 alpha一米九几的身体对omega来说宛如个庞然大物,张林许又恐惧又忐忑,尽力摆出个无辜的表情,茫然道:「我不知道。」 他纤细的手臂满是刮痕,玻璃留下的伤口仍然隐隐作痛,可怜兮兮的摇头,眼中蒙上层水光,生怕艾尔索普不相信他似的,主动上前了点:「我、我醒来就在这里了,我不知道。」 艾尔索普控制不住噎了噎喉结,「好,你别动了,我相信你。」 「我会带你回帝国,你愿意跟着我走吗?」 张林许又没有别的选择,垂下头,握了握手掌,「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 「嗯?」 「为什么我……我看见你觉得好害怕,我们之前认识吗?」 艾尔索普沉吟片刻,打量着他,「我们不认识,你害怕我,是因为我是个alpha。」 张林许满脸茫然,「a……是什么?」 艾尔索普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不知道?」他以为这是张林许没和别人交流过的原因,但身为军人的谨慎让他多问了句,「你叫什么?」 张林许近乎惶恐了:「我……我想不起来了。」 艾尔索普猛然从床上站了起来;「格林!」 舱壁全部亮了下,格林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近在耳边,「是,主人。」 他深深看着张林许,眼神凝重的令人忍不住屏住呼吸,「让左手过来给他放一下abo三性起源史,如果他有兴趣,还可以给他放些帝国的历史。」 「好的。」格林应下,随即张林许四周的舱壁就暗了下来,变成了影院中一样的环境。 黑暗中,他面前的舱壁蓦然被投影仪照亮,出现了些不一样的画面,格林道:「左手在充电,我就先帮您放了。」 张林许愣愣点头,看向床边,却见刚才还在的艾尔普索已经不在了,右手也跟着他出去了,仓门被紧紧关上,只剩下他自己。 alpha强大的信息素还残留在空中,张林许想起那种压迫感,松下口气。 …… 艾尔索普走向主舱,手臂上搭着军装,刚想扔进清洁器中,犹豫了下,还是搭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揉揉太阳穴,凝重道:「格林,你认为那个omega有没有问题?」 本应该在疗养仓的格林此时却出现在了主舱,而且并没有□□乏术的困扰,这整个星舰都是他,只要身处里面,不管在哪其实都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 他将光屏投映在艾尔索普面前,里面是身处黑暗中的小omega,他双眼发亮,聚精会神的盯着舱壁上格林为他放映的战争纪录片。 「您要听实话吗?」 「是的格林。」 「那我认为,他不止有问题,问题还非常的大,」格林的左手为他倒了杯咖啡,「但这个问题并非他自身的问题,毕竟一个羸弱无比的omega是无法去预谋什么的——您请。」 艾尔索普抿了点苦味含在口中,「私自将omega掳至实验室进行研究,并在之后将他洗脑、遗弃了他,或者这其中隐藏着什么阴谋。」 「需要我帮您接通欧文副官吗?」 「不用,」艾尔索普摇摇头,看着omega隐藏在黑暗中晦暗不明的小脸,「我要暂时将他带到家中去,观察段时间。」 第64页 「主人,我认为这不妥。」 「无碍,」艾尔索普一摆手,放下咖啡,「他们既然敢把这个omega往我面前引,想必也是报了很大的信心,知道的人多了,怕是会打草惊蛇。」 他唇角挂起抹冷笑,俊美端正的面庞平白添了几抹浓墨重彩的生动:「这点小事,我还应付得了。」 …… 茫茫宇宙星河中,一艘银黑色的星舰以光速行驶着,它沿着既定的轨道,避开无数陨石行星,渐渐成为了天边的一粒光点。 格林行驶了总共一星期,对张林许而言足够了解完这个世界的所有规则了。 等他从星舰上头重脚轻的走下来后,对艾尔索普完全就是避着走了。 他身上穿着艾尔索普不知哪弄来的旧衣服,上面只残留了一点快闻不出来的信息素,勉强不会让他手脚发软产生恐惧,只是大了一号,松松垮垮挂在身上,让他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星舰从星球外开始融入轨道,星球上空数不清的星舰飞驰而过,格林给张林许打开了星舰透明的玻璃窗,哄着这个小omega,让他安安静静坐在舱壁向外看,不至于太过无聊。 其实帝国还是有许多全息游戏可以供omega娱乐的,但很遗憾格林是个战斗星舰,战斗星舰所有的系统都是为突发状况下的争斗做准备,就是没有娱乐系统。 艾尔普索远远地沖张林许说:「我们马上就到达目的地了。」 张林许还沉浸于惊嘆中,闻言站了起来,无措的看着他:「我要跟着你回家吗?」 「这几天你对自己的性别应该也有认识了,你可以到帝国专门保护omega的机构去,也可以选择跟着我,随你。」艾尔普索面色平淡,刀削般俊美的面庞轮廓深邃,两人熟悉后对待彼此都没了开始的谨小慎微,但紧接着他又补上句,「我家养了不少小动物。」 张林许:「……」 现在人哄人都这么不走心的吗。 艾尔普索知道许多omega都是喜欢小动物的,对待比他们还要弱小的物种,他们一向很有爱心。他眼带不明显的期待,视线紧锁住张林许。 张林许知道omega保护机构,那相当于是为帝国军人专门建立的童养媳机构,把未成年的omega送到那里去,一定会得到很好的保护,可是成年的,在第一次发情热到来之前,他们会尽快将omega分配出去——两者本质上无任何区别,就是让omega嫁人,然后为alpha生儿育女。 自从他明白abo三性究竟是什么东西后,大脑中便一直充斥着,「我竟然是个能生孩子的男人」这句话,懵懵然到现在,还是没缓过来。 跟着艾尔索普或者去omega保护机构这两个选项在张林许脑中旋转起舞,他仔细想了想,如果是跟着前者,他忍耐了一星期都没碰过自己,虽然不排除以后会碰的可能,但起码的自制力他是有的。 后者,恐怕不用多久,他真的要给别人生孩子去了。 一旦想到这种可能,张林许双眼发黑,心中无数次想要立刻穿梭回上个世界去,然而任他在脑海中咆哮了多少遍,系统那边始终安静的仿佛从没存在一样。 于是将几个可能过了几遍后,他为长久的以后打算:「我想跟着你……」 艾尔索普的眼神几乎立刻就变了。 那时候的张林许还不明白自己脱口而出的这句话所代表的意思,他不知道omega的一生只能住进自己的alpha家中去,艾尔索普的暗示对他而言实在太过隐晦。 而艾尔索普以为格林为他讲解过这些的。 于是两人带着各异的心思,随着星舰飞往华纳家豪华的府邸。 中午,阳光正烈,华纳将军府围了一圈的人,门府站了两排整齐的军人,他们怀中抱枪,挺胸抬头,穿着洁白的军装,骄傲的像广场上飞舞的白鸽。 张林许自星舰上看下去,被这大阵势吓得腿软,不用艾尔索普靠近,就已经走不动道了。 艾尔索普在通知格林打开舱门之前突然揽住了张林许,强烈的alpha信息素熏得张林许双颊发红,大脑眩晕,他想推开艾尔索普的胳膊,可这次他搂得格外紧—— 「你想被外边那些数不清的alpha生吞活剥吗?」 张林许闻言停止了挣扎,喘息着软趴趴攀住他的手臂,「可是你靠我太近了。」 「不沾上点我的信息素,你会引得那些alpha发情,看见没,外边起码站着二百多个人,全是身强体壮alpha,他们其中,有三分之二的人从来没见过活的omega。」 「从来没见过活的omega?」张林许把这话重复了一遍,心中苦笑,「什么时候我都当上珍惜物种了,真怕有天自己给当成熊猫一样关动物园里展览去。」 他因为联络不到系统,早就开始有了彻底融入这个世界的觉悟,心想自己没死都算福大命大,进了这个躯体,有些东西能忍则忍。 只是偶尔难免抱怨两声,但该怎么着的,也不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 终于下了这个待了一星期的星舰,张林许被艾尔索普拿块布从头到尾裹了起来,由于他在他旁边,信息素的压迫令他无法迈开双腿,只能眼睁睁看艾尔索普将自己抱了起来。 两排军官齐齐给两人行军礼:「欢迎华纳将军安全归来!」 艾尔索普颔首,算是回礼,「辛苦各位军官。」 omega甜美的信息素气息偶尔从他怀中泄露出去些端倪,两排笔直军人尽头,站着严肃的欧文副官。 第65页 欧文副官也是个优秀的alpha,他严肃、古板、不苟言笑,是个非常正直且理智的alpha,他穿着比艾尔索普低了一阶的军装,向前冲着两人过来,而后闻到了艾尔索普身上不同以往的味道。 这个十年如一日维持着同样表情的副官几乎是震惊的看着艾尔索普,「你哪里抢来的omega?」 艾尔索普拍拍他的肩膀,但笑不语。 身后的alpha军官们产生了些许躁动,欧文眉头一皱,严肃的目光瞪过去,训练有素的军人们就又站的笔直。 「吩咐他们散了吧。」艾尔索普抱着张林许越过他,「我回来你也要搞这么大阵仗。」 「你的军阶有享受这个的权利。」 「权利越大,越要如履薄冰,」艾尔索普回眸看他,面沉如水,那点刚产生的笑意便完全消失了,「我知道你在替我不甘,但欧文,如果连容事的心胸都没有,我们该如何再为帝国效劳?」 欧文沉默不言,垂下头,朝后一摆手,嘆了口气:「……是。」 身后的军人们流水般退却,有个小军官,站在队伍最前方,指挥着身后的几百号alpha整齐的上了军车,随后喊道:「华纳将军,您是我们的信仰,是我们的方向!」 被喊话的华纳将军帅气挥挥手,什么话都没讲。 但小军官心满意足的缩进车里。艾尔索普问他:「这是你教的?」 「我是看你太累了。」欧文依旧一脸严肃,「让他表达一下内心的情绪,给你缓解一下紧绷的情绪。」 艾尔索普也笑了,垂眸看向怀中安静纤细的omega,「我带他进去了。」 欧文没再询问莫名其妙出现的omega,点头让出道路,华纳家的佣人已经上前,想替艾尔索普接过手中的张林许,被他摇头拒绝了。 张林许从厚布中冒出头来,左顾右盼:「那些alpha走了?」 「走了。」 「那可以放我下来了?」他低声询问。 「嗯。」 话说如此,他照旧抱着他向前走,穿过复古欧美庭园风的前厅,随处可见形色匆匆的佣人,他们看见艾尔索普,会停下来同他热情地打招呼。 到了中厅,是华纳家用来休息的庭室,总共两层楼,古铜色的栏杆围住米黄色的阶梯,最中央有个小型室内花园,上面挂着个鞦韆,鞦韆正在微微晃动,上面坐着个小女孩。 小女孩是典型的欧洲人面孔,黑头发,长了一头茂密的捲发,深邃眼眶,肤白貌美,因为是坐着,所以看不准确身高,但肯定不矮,从鞦韆上耷下来的脚踝纤细无比。 她神色安静,对艾尔索普的到来似乎没有太多高兴的情绪,只停下了晃动鞦韆的脚,轻声道:「哥哥回来了。」 艾尔索普放下了张林许,想上前,但顿住了,在张林许看来是个欲言又止的神态。 小女孩身旁突然窜出来只松鼠,跃到她膝盖上去。 张林许看她不像个有爱心的姑娘,那松鼠爪子上沾着泥土,爬上去肯定弄脏了她身上的裙子,他有些怀疑她会不会直接将松鼠丢出去。 结果她立刻展开了眉眼,惊喜的将它捧在手上,扭头看向艾尔索普,那笑容就淡了下去。 艾尔索普拉过张林许,嘆了口气,「走吧。」 张林许眨眨眼,与小女孩四目相对,她的瞳孔是浅淡的灰色,卷翘的睫毛纤毫毕现,只是白皙的一张脸,嘴唇却是淡粉色,看起来有种无力的淡薄感。 「你好。」小女孩突然开口道,「我叫华纳·麦金瑞娅。」 艾尔索普突然拽紧了张林许的手,转过身拉着他上楼了。 张林许视线就一直停留在小女孩的身上,直到彼此的面孔都模糊不清,他即将扭过头时,麦金瑞娅突然露出了个不甚友好的、诡异的微笑。 第35章 [帝国遥望] [abo]35 华纳家很大,大到如果没有人带路,初来乍到的人肯定迷失其中。 张林许被艾尔索普带着去了二楼,两排不知道干什么,多到令人咋舌的房间整齐的对望,墙上刻着美丽的浮标,棕、灰、白三种颜色交错,交缠出许多荆棘与不知名的花朵。 艾尔索普在一间相对较大的房间外停下,为他绅士的打开门,请他进去参观:「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吧,进去看看?」 张林许十分不习惯这种被当成女人一般对待的感觉,但他还是点点头,微微侧身挨过艾尔索普,走了进去。 身后,艾尔索普关上了门。 房间内很大,也很漂亮,华纳家的装潢主调是复古,卧室里装着与客厅内如出一辙、但小了一号的吊灯,细碎的星芒倒映在天花板上,是暧昧的暖黄色,整个房间沐浴在这种灯光下,雪白色的墙壁也像散了层金粉。 中央摆着张圆形的大床,被子蓬松的摆在上面,看起来很舒服。 张林许在格林星舰狭窄的疗养仓中睡了一星期,虽说没有腰酸背痛,但也绝对称不上舒服,别说这种加豪版的大床,就算是张普普通通的单人床都足以让他双眼放光。 他抑制住了自己直接躺上去的欲望,红通通的唇角露出个温软的微笑;「谢谢你。」 「不用谢我,这是应该的。」 自从他进了家门起,艾尔索普对他的耐心度就直线上升,略带冷硬的面庞都柔和了不少,堪称是温柔的对他道:「华纳家有些大,想参观可以随时叫我,这里以后也是你的家了。」 第66页 这句话更有深一层次的意思,张林许的神经偶尔敏感,但大多数还是迟钝到感人的地步,他点点头,心道怎么可能一直住下去。 封闭的空间令omega信息素的气味更加明显,甜美的味道飘散在空中,散发源就身在眼前,艾尔索普情不自禁上前一步。 懵懂的omega纤细、柔软、不堪一击,他被人洗去了记忆,大脑近乎一个刚接触世界的新生儿,而自己,是他睁开眼睛后第一个看到的人。 他相信人多少都是有些雏鸟情节的,这让他在这个omega面前,争取配偶权时更有优先得到他的机率。 更何况,这个omega已经住进了他的家中。 或许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这么想着,艾尔索普越发血脉贲张,他忍不住释放了些信息素,就见张林许警惕的后退一步,腿软着避开他,「华纳将军……」 艾尔索普不喜欢他叫的这么生疏,「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我的全名是华纳·艾尔索普。」 张林许寄人篱下,十分识相:「艾尔索普。」 艾尔索普向前逼近,视线往他后颈处的腺体打量,但张林许正视着他,脑袋摆的前所未有的端正——他经过格林的科普,已经明白omega基本的生理构造了。 一个alpha去看omega的腺体,就相当于现代社会一个男性明目张胆的去盯着女性的胸部猛瞧,这是omega身上的敏感地带,绝对不容许除了自己丈夫之外的alpha触碰。 张林许没有从小生在这个世界,对这种性别区分只有大体的概念,要是普通的omega这时候或许会双颊羞的通红去娇斥艾尔索普流氓了,而他只是盯着他看,心中没有恼羞成怒,有的只是被同性觊觎的胆寒。 经过漫长的对视,艾尔索普在张林许正直且懵懂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他蠢蠢欲动想禁锢住张林许的手缩了回去,深吸了口气,明白来日方长,这个omega又不会自己跑掉。 「在星舰上,你该知道的格林都告诉过你了,」艾尔索普觉得自己简直称得上是个正人君子,因此语气也带了分正人君子的肃穆,「出门要通报给门口的守卫,然后带上足够的僕人,如果你不这么做,会发生什么你明白的。」 张林许当然明白。 外面大街上繁华安乐,人们各自干着自己的事情,看似其乐融融,但那只是表面而已。一旦出现个omega—— 先会引起暴动,而后他会被alpha围在中央,或许会形成个擂台,一群alpha以此展开战斗,直到剩下唯一一个alpha,将他拖回家中标记。 然后为他生儿育女,直到死去。 那是好点的情况,如果战斗期间太过激烈,导致alpha死亡过多,鲜血会刺激alpha狂化,越留在最后的alpha意识越不清醒,他们会变得嗜血、疯狂、躁乱,失去对omega的耐心与怜惜。 omega就惨了。 狂躁的alpha或许会等不及回家标记他,直接在大街上开始,过程中omega如果被动发情或者划破皮肤流出鲜血,浓重的信息素将会招来更多的alpha,他们会无穷无尽的战斗,直到遍体鳞伤,夺得交配权。 这听起来十分荒谬的事情是真实发生过的,就在狮子星首都,格林给张林许放过记录视频。 虽然这个星舰没有娱乐设备,但它能搜索到不少国家内部隐藏起来的案件与秘闻,格林讲故事一样的与他谈论这些事情,人工合成的声音没有一点情绪。 张林许心惊胆战,惶恐的点点头,「迫不得已我不会出门的。」 艾尔索普放下心来,他想起那些贵族花花公子们追求omega时惯用的手段,虽然他不太会,但还是决定为面前的这个小东西暂且放下脸皮,半弓腰身行了个骑士礼。 在帝国,这是个标准的追求必备姿势,意思是——我愿如骑士般守护在你的身旁。 张林许现在不懂没关系,生活在帝国,迟早有一天全部都会明白。 艾尔索普从来没近距离接触过这种令他心醉的生物,他沉溺于omega的信息素中不能自拔,更苦恼于第一次追求omega的生疏,幸而他不是个没有耐心的alpha,愿意下功夫,必要时候,自尊也可以为他稍稍放下。 他常年生活在军队之中,身材挺拔,所做的一切动作皆是一板一眼,漂亮且利落。 张林许面露茫然,就见他牵起自己的一只手,在皮肤娇嫩透薄的手背上印下了滚烫的一吻,让他忍不住瑟缩了下。 艾尔索普抬起头,英俊的五官皆是温柔,一瞬间他给了张林许些许的熟悉感,但也只是一瞬间,下一秒他低沉的声音响起:「愿我们相处愉快。」 张林许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抿唇抽回手,看起来颇有几分手足无措,艾尔索普的本意不是为难他,后退了些许,「我先出去了,过一会叫你吃午餐。」 随后他不等他回答,转身开了卧室的门,门外走廊两侧有窗户,虽然离得远,但依然能感受到微微的风动。 艾尔索普发热的大脑降了温,反手关上张林许房间的门,就听见一直安静的格林道:「主人,按照帝国刑法和您的品阶,完全有直接标记他的权利。」 「格林,你知道我不会那么做的。」 「您是准备正式追求这个omega吗?可是他的身份还不明确,我搜遍了帝国人口资料库,并没有查到与他五官相似的人。」 第67页 艾尔索普沉默下来,若有所思的颦眉。 「如果您标记了他,或许可以省下这些隐患。」 艾尔索普正想说些什么,却见楼梯口站着道细长的身影,她正依靠着栏杆,表情无波无澜,漠然的望过来,看不清情绪。 他蓦地停下这个话题,走过去,站在她旁边说道:「麦金瑞娅,我要回军部几天,家里需要你照顾几天。」 「是那个omega?」虽然是疑问句,但奇怪的是她语气中并没有多少询问的意思,不需要回答,她先从艾尔索普身上移开目光,淡道,「好。」 …… 张林许在华纳家住了一星期后,系统依旧没有任何要出现的意思。 华纳家对待他非常友好,僕人们都是beta,对他信息素的味道并没有多敏感,也不会对他产生变态的占有欲,而艾尔索普作为府中唯一的alpha,在第二天就不知所踪了。 张林许心中是松了口气的。 这人给他的压迫感实在是太刺激了,那是一种刻在基因中的臣服与恐惧,还有对强者的敬畏,他才来到那天站着两排的alpha,加起来都没有艾尔索普带给他的感觉强烈。 他不知道自己穿梭到这个世界究竟有没有任务,是不是系统的资料库中所谓的「崩坏世界」。 但他听系统提到过,平行世界之间各自运行、互不干扰,他是属于其他的世界,或许与这个世界连星系都不是一个,这样,应该是干扰到了这个世界的运行轨迹。 这个世界如果因为他的到来而崩坏,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张林许心知系统根本没有联繫上,现在就算想通这些也什么用都没有,他十分无奈的在卧室里寻找着这个世界的资料,让华纳家里的小机器人帮他整理出来足以塞满一个书柜的文件,然后挨个看下去。 在这个世界,他没有亲人,没有认识的人,更别说什么维持他活下去的依仗,唯一庆幸的就是他是在艾尔索普捡到他之后醒过来的,不然面对着一个荒芜的星球,想想就崩溃。 但艾尔索普并不能成为他余生的依靠,说不准这个男人哪天就忍不住,强制标记了他呢? 张林许每想起艾尔索普盯着他的眼神,就忍不住打个冷战。 傍晚,天边晚霞初升,屋内的视线黯淡下去,埋首在纸张中的张林许自毛绒绒的毯子上爬了起来,被一直守在身旁待机的机器人触碰了下脚踝。 张林许低头看它,「莉莉,怎么了?」 有着女性名字的机器人实际上的外表并没有做多少女性设计,它展开光屏在张林许面前:「有华纳府中的通知。」 张林许点开一看,是麦金瑞娅,以华纳府女主人的身份,邀请他共进晚餐。 他感到了些许的诧异。 第36章 [帝国遥望] [abo]36 张林许被莉莉带路去了餐厅时,麦金瑞娅正安安静静地坐着,身后是连绵不断的佣人,端着精美的银餐具有规律的摆放在桌子上。 看见他过来,麦金瑞娅苍白的面庞上浮现出个类似笑容的表情。 她有个金色的耳伴,浮夸的繁花盛开延伸至颧骨,占据了整个左耳,给人以一种华而不实的华丽感。 不过这耳伴倒是意外的适合她,之前张林许见到她时,她穿着件灰色朴素的裙子,与四周复古的装饰融为一体,像个城堡中被遗弃的公主,高挑美丽,却难掩颓然。 这次是身天蓝色的蓬松长裙,她端庄的坐在欣长餐桌的另一端,对面是个空座。 张林许弄不明白她叫自己过来的目的,有佣人上前帮他拉开了椅子,麦金瑞娅看着他坐下,终于扯开了个完全的笑容,面容都因此而生动了几分。 张林许从她身上感受不到任务信息素的气味,这是beta的特质。 他还没见过除自己以外的omega,因此也不知道omega该是什么样的味道,不过华纳府中beta非常的多,接触多了,分辨这些也不是很难,其中最容易的是alpha。 麦金瑞娅拿起高脚杯倒了杯红酒,放在手边,温柔的声音放轻道:「很抱歉以这种方式突然将你叫过来。」 这是张林许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也是两人第一次面对面的说话,他没有从麦金瑞娅身上感受到敌意,相反还挺喜欢他的模样,仿佛初见时那个诡异的微笑只是张林许的错觉。 麦金瑞娅无疑是位美丽的女士,尽管这种美丽中是带着些许阴郁的,但这也不妨碍她的美丽。 对于美丽的事物,张林许一向报以欣赏与热情,因此他立刻道:「没关系,反正我在房间中待着也没有事情做。」 麦金瑞娅一笑,就露出了颊边两个小酒窝,她今天可能是染了点化妆品,唇瓣嫣红,雪白的贝齿在其间若隐若现,勾勒出些旖旎:「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吩咐后厨多做了些菜,还有饭后甜点。」 张林许其实在看到那么些菜时就已经够惊异了,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保留了些心中的疑惑,只道:「多谢您。」 「我听说你们omega是非常喜欢这些小甜品的了。」麦金瑞娅微微颦眉,眼中带了几分小俏皮,「我们应该也没有相差几岁,你对我为什么要用尊称?」 张林许不显山不露水,非常自然接口道;「因为您在讯息中说,以华纳府女主人的名义来邀请的我呀。」 「是吗?」麦金瑞娅有些惊讶,站了起来,曳地的长裙随着她的动作泛起波澜,她走过长桌,靠近在张林许身边,「是这样的吗?你能给我看看讯息吗?」 第68页 女性身上刻意撒过香水的清香钻进张林许的鼻尖,张林许瞬间有些飘飘然,一旁的莉莉已经没出息的展开了光屏,正是那条讯息。 麦金瑞娅扭过头去看了几秒,而后回过头,与张林许面对面,略带歉意:「呀,很抱歉,因为哥哥最近不在府中,系统就把我的身份默认为女主人了,华纳家中只有我们兄妹。」 紧接着她又羞恼的红了双颊:「真讨厌,吓到你了吧?」 张林许实在摸不准这位小姐的意思,闻言就摇头。 麦金瑞娅却突然低下头,细嗅了下他后颈周围的空气,一瞬间两人贴的极近,张林许想起omega这里有个腺体,相当于女性的胸部那样敏感,立刻被她这种性骚扰式的突袭搞得一懵。 她闻完,意犹未尽似的退开半步,半闭眼感嘆道:「真香啊。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omega。」 张林许回过神,警惕的站了起来,看着她:「华纳小姐,你……?」 麦金瑞娅睁开眼睛,灰色的眼瞳映着他的脸,「抱歉,我只是觉得你很亲切,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没人能抵抗的了omega的信息素。」 张林许皱眉,还待说什么,就听见一声「喵呜」的猫叫声,声音很细小,听上去像个奶猫。 这声音离两人有些近。 张林许清楚地看见麦金瑞娅眼底闪过丝类似惊惧的情绪,她的整张脸瞬间沉了下去,转过身去,黑着脸打量周围。 一只雪白的猫从桌布下探出了小小的脑袋,它有对颜色不一样的异瞳,一边蓝色,一边绿色,毛茸茸的耳朵上有撮灰色的毛,正调皮的探出爪子挑拨桌布流花穗,有些已经落了丝。 麦金瑞娅终于找到它之后,死死盯着它,眉头紧锁。 张林许见过她温柔的对待松鼠,对这只突然窜出来的猫咪也不担心,招招手想唤它到身边来,却见麦金瑞娅指了指旁边某个佣人,咬着牙道:「你,把它快点给我丢出去。」 佣人听话的上前,薅住了小猫的后颈,小猫一动不能动僵在他手中。 张林许怔愣的看向麦金瑞娅,后者神色阴沉,似乎对这种小动物很是不喜,拽起曳地长裙,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天蓝色的布料翻起波浪,栩栩的如同湖岸前微风吹过的水面。 …… 艾尔索普在军部待着的第七天,终于得以从繁忙的军务中抽出身,得到了喘口气的机会。 他去了索娜星一趟,来回总共耗时半个月,回到岗位上时,堆积的文件险些没让他提上气来。 加班加点最忙碌的时间过去,空闲出来的时间就多了。 家中犹有个未搞定的omega,他在军部实在是待不下去,光屏上播放着最近帝国出现的大小暴动,手下是军部网页端中待处理的文件,原先还可以忍受的工作顿时变得乏味无趣,枯燥的令人心烦意料。 他处理完最后两个文件,解放了一样拿过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出了军部大楼,立刻让格林恢复成星舰状态。 而后迫不及待的往家赶。 一个星期没见,往常对艾尔索普也不过一眨眼的时间,现今却颇有些度日如年的滋味,他觉得自己有些着魔的前兆,傻了般大脑里全是家中的omega。 华纳府守卫看见他的星舰,都不用验证身份就放了行,格林如同离弦之箭般窜进了前厅花园,然后放下了艾尔索普。 艾尔索普没换衣服,依旧是一身军装,他的军装和其他人都不太一样,是深蓝色的,肩膀上一圈金灿灿的勋章,半个月就有专门的裁缝定期为他更换新的,全世界独一无二。 他近乎迫不及待的快步穿过了前厅,走向中厅的二楼,敲了敲张林许的门。 里边没有声音。 艾尔索普垂下手,庄严的盯着面前的门,表情颇有些苦大仇深的意味,他与门相顾无言的对视着,这时,身后路过了两个佣人。 他回过头,吓了他们一跳,想问里面的人去哪了,然而他张口欲言——突然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那个omega叫什么。 这实在荒谬到令人发笑,他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前一个星期更是朝夕相处,日夜相对,他却没用一种正经的称呼来喊他一次。 不过一想这是个失忆的omega,倒也释然了。于是他指了指门,言简意赅道:「人呢?」 好在两个佣人在华纳家工作许久了,领会了他的意思,说:「那个小少爷被小姐请去吃饭了。」 艾尔索普揉了揉眉心,惊异道:「麦金瑞娅?!」 「是的将军。」 艾尔索普这下子,有些从得以见到omega的欣喜情绪中缓过神来了,他展开耳伴中的光屏,查看了华纳家系统中这几天发过的信息,找到了麦金瑞娅发给张林许的那条。 沖两个佣人打听清楚了方向,他迈开长腿找了过去。 …… 华纳家其实从装潢、建筑而言,内部是一分为二的。 西边是艾尔索普回家后常待的地方,东边是麦金瑞娅生活、闲逛的地方,由于中厅是卧房,不可能分开,那一块是共享区域。 他们大多数时候互不干扰,进行各自的生活,都很自觉的忽略了对方的存在,除非必要情况,否则可以做到一年之内说不超过十句话,不是因为言简意赅,而是因为根本没有能说话的机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兄妹二人之间的间隙就存在着了,它是条看不见的鸿沟,亘横在他们之间,无法逾越,无法消除,静静地待着,看不清深处的东西。 第69页 但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没有捨弃掉这份血缘关系,而是选择了住在同一屋檐下,默默忍受着、习惯着对方的存在,当个亲人之中的异类。 艾尔索普进了较远的北厅,先是看见有个佣人从屋子里扔出来只雪白的小猫。 他没有理会喵喵叫的小猫,径直推门进去,看见了相对而坐的两人,麦金瑞娅穿出了她最爱的那条裙子,笑容是他这些年都没见过的恬淡温柔。 第37章 [帝国遥望] [abo]37 艾尔索普闻到空气中淡淡的甜点香,与omega的信息素气息混在一起,形成了令人愉悦心醉的气味。 那个傻傻的omega正坐在他妹妹的面前,两人看起来交谈的还不错,起码都面带笑容,周围的气氛轻松温和。 张林许没看见进来的艾尔索普,直视着麦金瑞娅,疑惑道:「你看起来还……挺喜欢小动物的,为什么刚刚要扔那只猫出去?」 麦金瑞娅歪头笑:「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小动物?」 「因为我来的第一天,看见有只松鼠弄脏了你的裙子,你没有赶走它,」张林许组织了下措辞,顿了顿,「反而看起来挺开心的。」 闻言,她眼中闪过些莫名的东西,笑意更深了,「单凭第一眼就给别人的性格下了定论吗?」 麦金瑞娅余光一瞥,看见了艾尔索普,笑意顿时隐去了些:「或许我那天只是心情好,而今天心情不好呢?」 张林许道:「我也喜欢小动物,你眼神中的喜爱是骗不了人的。」 「是吗?」麦金瑞娅灰色的眼瞳自他身上移开,彻底恢复了面无表情,她紧紧盯着门口的艾尔索普,手中拿起银刀子,在空中挥舞了下,语意若有所指,「或许我过一会就要出去杀死它了呢?」 张林许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清来人后,眨了眨眼,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艾尔索普?」 麦金瑞娅放下薄薄的一片银刀,扬起下巴,端正的坐着。 艾尔索普上前,拽住张林许的手腕,将他一把拉至身旁,漠然的看向她:「他今晚要陪着我吃饭,你先自己享用吧。」 「那可不行啊——」麦金瑞娅也站了起来,唇角扬起抹假笑,「哥哥,我也是第一次与这位omega共餐呢,哦,忘了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张林许愣了下,不知道该不该把真名告知出去,他想了想,道:「林许。」 艾尔索普挑眉,意外地看向他,那意思可能是「你不是说你失忆了吗」。 麦金瑞娅挽起耳边卷黑色的长发,露出苍白小巧的耳垂,她脖颈间戴了条闪闪发光的钻石项鍊,在张林许还没打量完时,就被她反手解开摘了下去,递到他面前,「初次相识,不送点小礼物总说不过去。」 张林许连连摆手:「不,我不能要。」 「拿着吧。」麦金瑞娅露出个失落的表情,「听说omega都喜欢发光的东西,还是你嫌弃我给你的礼物太草率了?」 张林许迟疑不定的扭头看向艾尔索普,后者神色冷淡,显然置身事外,让他自己决定。 「那我就……」张林许默默伸出手,靠近了麦金瑞娅的纤纤素手,两只嫩白的手在空中交叠,而后麦金瑞娅将手拿开,他的掌心就被冰凉的小物件占据了。 麦金瑞娅总算露出了个笑容——也可能是她今晚唯一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欢迎你以后在华纳家找我玩,家里的小机器人能帮你找到我。」 …… 张林许是被艾尔索普一路拽着回的中厅。 他的架势简直像土匪抢亲,一路大步向前走,就差没直接将张林许扛在肩膀上再吹上几声口哨,鑑于这人长相还算道貌岸然,做派也算正直,张林许暂且压下了心中的忐忑。 他们在二楼就停下了脚步,张林许站在阶梯上,死活不敢再往前走一步,他真怕艾尔索普吃了他。 「华纳将军……」 「我说过了,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好的,艾尔索普,您能不能停一下,我快踹不上气来了。」 「林许?」艾尔索普突然叫了他一声,辨不清喜怒。 张林许几乎立刻悚然了,他习惯了艾尔索普叫他omega,两人在星舰上也是生疏的相称、熟稔的对话,在艾尔索普的口中,omega几乎要成了他另一个名字。 艾尔索普站在比他高了两阶的楼梯上,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他:「你什么时候有的这个名字?」 「我……我刚取的。」张林许笑了笑,「这两天比较无聊,待在房间里让莉莉给我放了不少书籍,我觉得这两个字不错。」 环境太空旷,omega信息素的气味若有若无,艾尔索普几不可查的动了动鼻尖,没有嗅到多少。 他已经有很久没闻到这个味道了。 平时繁忙时不觉有多想念,等一旦见了面,他才发现自己恨不能将鼻尖抵到那片禁区中去,抓住他的后颈闻个够,那里有薄薄的一层皮肤,稚嫩白皙,藏着诱人的味道,只要将犬牙微微伸出来,咬下去,渗出的鲜血会更甜美。 他几乎要克制不住这种念头,张林许仰头看他,懵懂的水眸一片茫然,又让他产生了些许罪恶感。 「林许……」艾尔索普又轻轻念了一遍。这两个字在他舌尖上滚了个来回,直接窜进了心中去,划下了道不痛不痒的痕迹。 他道:「你想不想在帝国有个正式的公民身份?」 第70页 张林许瞳孔一缩,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情,他想起至今音讯全无的系统,一颗心沉沉浮浮,不安过后是对如今处境的茫然。 艾尔索普既然愿意给他一个生存下去的机会,他肯定是要抓住的。 「你要帮我註册个身份吗?」张林许眼底神色复杂晦暗,「我当然想成为一个光明正大的公民。」 艾尔索普俊美的容颜在他上方绽开了个笑容,「好。」 中厅是主人休息的地方,一般没有前厅与后亭的佣人多,四周无人,艾尔索普冲着张林许弯下了腰,与他面对着面,「林许,我开始有些好奇你的过去了。」 张林许想后退开,但忍住了,艾尔索普的眼窝深邃,眼睛与麦金瑞娅神似,但他整体的相貌更接近一个黄种人血统居多的混血儿,麦金瑞娅则是个完完全全的白种人。 他的眼睛是棕色的,仔细看才能看出比棕色要浅淡一些。睫毛很长,不像女人那样上翘,而是直直垂下去,单看眼睛时,甚至会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 可一旦配合上他上扬起的眉峰、下拉的唇角,整张脸都显得凛然而冷淡,尤其是身着军装时,站在那里不说话,就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对张林许而言,是他奢望的一种长相。 「很可惜,我的过去是一片空白。」张林许说这话时感到了几分心虚,但他很快就释然了,「或许等哪天我想起来了,我们能有聊聊的机会呢?」 「没关系,我有等你的时间。」艾尔索普有些克制不住,偏过头冲着他的脖颈细嗅,「你知道吗?每次你站在我面前,无异于给我打了剂强力催情素。林许,你考不考虑找个alpha去依靠?」 张林许被他突然释放的信息素熏得腿软,连忙后退扶住了身后的栏杆,坚定的摇头:「不考虑。」 艾尔索普很是遗憾的站直了身体,情迷的神志清醒了几分,他当着张林许的面又让格林注射了针抑制剂,嘆了口气。 「我很抱歉……」张林许生怕惹怒了他,「但我是头一次接触这个世界,很多规矩都不太懂,也接受不来,我在努力吸收了,还请您给我点时间。」 艾尔索普眼中有些许无奈,他的手在他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时,率先摸上了面前人的头,柔和的声音安慰道:「你不用如此害怕我,在你还没有允许之前,我不会干出格的事情。」 张林许从这个动作中蓦然发觉出几分熟悉,盖在头顶的掌心温度依然炙热,这让他平白产生了些恍惚的错觉。 可那种错觉只在一瞬间,等手掌拿开后,人是陌生的面孔,不再是他所熟悉的。 艾尔索普说:「我还要去处理些事情,你在家乖乖待着。」 张林许回神,愣愣的看着他。 他下了楼梯,与他擦肩而过,alpha刚爆发出来的信息素气味已经淡了不少,张林许转身静静注视着他的背影,意外地发现那背影也是带着几分无意的熟悉感,等他走到门口时,顿住了。 而后他转过来,还是那张陌生的、俊美的面庞,「还有件事,你最好离麦金瑞娅远点——她接近你,报的应该不是什么善意。」 张林许还沉浸在那种错觉中,大脑不会运转了一样,闻言就意思性点点头。 艾尔索普回头,摘下扳指样的格林,能缩能伸的星舰立刻成了个庞大的巨物,他站在星舰之前,张林许就望着他的背影出神,想起雾气缭绕中,印在他心深处的一抹红。 面前的背影一跃而起,消失在星舰上。 …… 艾尔索普回了军部,准备向公民人事有关部门报备,关于帝国新添个omega的事宜,顺道能再把手续办了,那就再好不过了, 其实原本他是没有这么着急的,可是最近首都b区频频发生暴乱,他三天两头就要往那里跑,提取最新死亡人口调差单,然后再帮他们安定暴乱。 帮张林许弄个身份,简直再顺手不过的事情了。 只是公务实在恼人,最近的暴乱总是突然发生,没有预谋、没有预兆,好不容易抓到几个组织人,还说不出个所以然。 负责人一脸歉然的帮他调出最近暴乱的视频,赔笑着放在他面前。 「哦对了。」负责人让一旁的助理给他拿过来些东西,「这是我们在街头高清摄像机中找出来的一个嫌疑人,这个人,我们发现他有点特殊。」 光屏上一片喧譁的尖叫、吵闹声,艾尔索普面色如常,没有多少不耐烦的神色,伸手接了过去。 他手上是个立体面相复原器,按下个操作按钮,可以投映在面前立体的人像,目前很先进的科技,光屏都没有这种功能。 负责人帮他按下按钮,一个人头赫然出现在面前。艾尔索普的眉头皱起,紧接着表情一变。 ——加比·利瑞! 第38章 [帝国遥望] [abo]38 很久很久之前的索娜星,原本不是一颗荒星,她孕育了万千生命,有着分明的四季,春夏秋冬,往来反覆,生物们在这种循环中,衰荣复甦,组合着一个完整的生态体系。 而狮子星则是人类为了生存下去自行创造出来的生态圈,在索娜星还没完全荒芜之前,这里甚至还没被开垦出来。 在艾尔索普参军的漫漫岁月中,加比·利瑞曾相伴左右,占据了他大部分关于帝国建立之前的战争记忆。 第71页 这个人是他并肩作战的战友,亦是不能取代的好兄弟,他们曾一同度过过出生入死、击退外敌、为帝国几经刀尖舔血的日子。 在他们还没搬离索娜星球之前,虽不至于像两个小流氓一样勾肩搭背,可也能说得上是形影不离。 事情发生在帝国建立的71年。 星源71年,在历史上也是个重大的日子,因为就是那天起,帝国的国王——奥古斯特·威尔召集起了帝国全部的统帅大臣,投票决定是否搬离当时几乎已经不能住人的索娜星。 这是个特殊的会议,因为那时omega群爆发病毒,罹患上了某种不知名的恶病,每天都有数不清的omega在痛苦中面孔狰狞的死去,所有人都知道,索娜星资源枯竭,承受不住长久的战争的践踏,她快不行了。 帝国高层们心照不宣,在奥古斯特肃穆的注视中,全部投了同意票,包括身在其中的艾尔索普。 ——只有加比·利瑞。 那天索娜星的天气一如既往的恶劣,漫天飞沙扬起,白天也昏暗的像夜晚,会议厅中开着灯,他静静地坐在艾尔索普身旁,平淡的面孔面无表情。 「我投反对票。」他这么说着,毅然决然站了起来,「我绝不同意,你们抛弃自己的故土。」 奥古斯特将收来的票数看了看,「我尊重你的决定,可是加比,很抱歉,只有你的一个反对票。」 加比突然扭头看向艾尔索普,「你也是这么想的吗?抛弃索娜星?」 他的神色有种奇怪的悲怆哀恸,艾尔索普从没想过他会如此捨不得索娜星,闻言也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但他想着大局已定,就迁就了他,「那我随着他投一票吧。」 奥古斯特摊开手,展开手中的判决票,「很遗憾。」 加比静静地盯着他,沉默不言。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孩子,」奥古斯特身上有股奇特的震慑力,他直视着任何一个人的时候,没人能抵御得了他所散发出来的慈祥与威严交杂一起的魄力,此时他的声音压低,正像教堂里撞击的洪钟,「索娜星是我们共同的母亲,我们爱戴她、感谢她,没人愿意抛弃她,可是现在她累了,我们搬走,是为了减轻她的负担。」 艾尔索普正襟危坐,「加比,我们确实应该搬走,现在出去这个房间,每分钟就有五个omega相继死去……」 「不!」加比蓦地打断他,一瞬间他的面色冷淡到了极点,是艾尔索普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没见过的凝重阴沉,他紧盯着国王的眼睛,一字一顿认真道,「你们从没爱戴、感谢过她。」 当场几乎所有大臣全部因为他这句话而变了脸色。 就连奥古斯特都皱起了眉毛,却见加比彻底拉开了身后的椅子,在众人的注视中,迈着军人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出去了。 ——自那以后,艾尔索普他们这种永远不会变质的感情,正在缓缓离他远去,成了记忆中仅供回忆的碎片,拿出来看时都觉得有种茫然的陌生感。 他们曾经有过共同的信仰,有着同样的愿望,希望帝国安康平和,希望战争完全平息,希望子民生者安乐、死者安息。他们脚踩着荣光,一往无前,为帝国的明天而战,为到来的胜利而欢呼。 可在某一天,加比的信仰悄悄变成了另一种别的东西,他没有对艾尔索普大嚷大叫,而是选择了沉默。 然后安静的离开了。 他走那天,众人正打算移送第一波居民,进行生态坏境测试,嘈杂无章的人群湮灭了他最后一点踪迹。 艾尔索普是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人,但他选择镇定的将人群转移至狮子星,过后悄悄地返回过索娜星一趟,却发现,索娜星连最后一点分明的四季都消失了。 这颗星球彻底沉寂在了宇宙之中,也凝结成了艾尔索普的一块心病。 …… 艾尔索普将面前的立体头像反反覆覆打量了几遍,确认是加比·利瑞无误。 他堪称镇定的扭过头去,对着笑容满面的负责人指了指:「这份资料我要带走,你这边请不要备份。」 负责人没问为什么,连连答应了。 艾尔索普紧盯着他将光屏关闭,立体投影也在面前「唰」的下消失了,而后他站了起来,心想,当初一起的人,现在怎么成了他观察的嫌疑对象呢。 他觉得这个世界实在是不可思议,但又无可奈何。 负责人在一旁替他整理视频文件,「华纳将军,目前的几起暴动就这些了。」 艾尔索普顿了顿,「我还有件事情要交给你去办,是关于omega身份证明……」 他还没说完,耳伴传来呼叫,闪烁的灯光随着每次呼吸而震动,他接入,是个语音呼叫,欧文副官的声音传来:「长官,你家omega好像……被华纳小姐弄丢了。」 艾尔索普的瞳孔猛地缩紧。 * 张林许听进去了艾尔索普的劝告,在之后几天麦金瑞娅约他时,全部选择了婉拒。 他觉得这位小姐的态度实在是暧昧不明,让他忐忑不安。来到这个世界,他连自己的身份还没搞清楚,怎么好再招惹上莫名的事情,现在没有系统,没人能给他指明需要行走的方向。 但他这方再谨慎,也架不住女士亲自上门可怜兮兮的质问。 麦金瑞娅换了条嫩黄色的过膝长裙,要比上次那条天蓝色的利索一些,她敲响了张林许卧室的门,在他开门的瞬间歪头露出个无辜的笑容,眨眨眼:「林许,你最近为什么都不理我了呀?」 第72页 张林许换了个姓,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她是在喊自己。 不过他还是有礼貌的为她让开过道,让她进了房间,麦金瑞娅却挽住了他的手臂,女性柔软的胸部紧紧压了上来,那触感让张林许瞬间红了脸。 麦金瑞娅见他反应,像见到了什么新大陆,伸手去碰他的耳垂,后者一抖,水汪汪的眼睛睁大,后退想甩掉她,「华纳小姐!」 「我向你自我介绍过了,你可以不用叫的这么生疏,」两人个子差不多高,麦金瑞娅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他的身上,轻声细语,「林许,你在和我哥哥交往吗?」 张林许闻言立刻摇头,红着脸去推她,手触碰到她,却又觉得碰那里都不礼貌,「华纳小姐,请你放开我。」 「没有交往?」麦金瑞娅不理他,「那你为什么会住进我们家?」 「这个事情有些复杂……总之我们没有交往。」张林许耳根都开始泛红,「你……」 麦金瑞娅这时突然低头细嗅他的后颈,鼻尖甚至碰到了那片敏感的区域,张林许瞬间像个被夹住后皮的猫,浑身僵硬,身体马上要软倒下去。 她的手臂悄无声息地环住了他,这个世界中,就连beta女性都要被omega强壮许多,张林许柔弱无骨的被她整个揽在胸膛,感受到她的犬牙在他后颈的腺体上方蠢蠢欲动,轻合刺进去了。 他觉得自己的世界观终于要一点一点崩塌了。 漫长的几分钟过去,麦金瑞娅松开了他,陶醉的双眼睁开,灰色的瞳孔深处却是异常冷静,她嘴角挂起个不同寻常的笑,像是撕下了层伪善的皮,带了些恶意,「原来你们连临时标记都没有过啊。」 「可是我那个哥哥好像很喜欢你呢。」她轻柔地抚摸张林许的脸,「怎么办?我帮帮你吧。」 张林许皱眉:「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帮你一把,达成你接近哥哥的任务。」 张林许闻言,把她的这句话在心中过了几遍,才明白她所指的什么,顿时心中一亮,但也没傻到直接向她询问自己的身份,而是换了种疑惑的表情,疑惑中带着些许虚假。 「什么任务?」 麦金瑞娅果然上钩,「我没揭穿你,并不代表真的就被你骗了过去。」 「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麦金瑞娅逼上前几步,黑色捲发上还散发着清香,她轻笑,依旧恬淡温柔的模样,「听不懂没关系,你知道我是来帮你的就好了。」 说完她便一把拽住了张林许的胳膊,她同样纤细的手臂不知哪里爆发出来的力量,硬生生将张林许拖出去几米远,打开卧室的门,将他丢了出去,而后拉下了二楼楼梯! 张林许一个踉跄,差点软倒滚下去。 没跌倒,但也依旧狼狈,中厅两扇大门无遮无拦的四敞大开,门口停留着架陌生的星舰。麦金瑞娅面无表情的道:「锡西,打开舱门。」 星舰闻声而动,温顺地像个大型宠物。 她将张林许丢上去,张林许跌在星舰舱壁上,身上的力气快速流逝,随即她也一跃而起,嫩黄色的裙子随风翩翩,落在了他的面前。 「忘了说,我不久前在牙齿里放了些催情素。」麦金瑞娅俯身瞧他,而后站直,沉声道,「锡西,通知欧文·康尼,我把哥哥刚带回家的omega弄丢了。」 「——就在正在发生暴乱的b区。」 第39章 [帝国遥望] [abo]39 张林许躺倒在星舰的地板上,蜷缩起身体瑟瑟发抖。 他总算搞清楚身上莫名其妙的酥麻绵软是怎么回事了,心中暗骂自己的不警惕,脖颈至耳根红了一大片,又燥热又气闷,甚至眼角泛起潮红,眼中水光波动,无力的去抓身旁的东西,想站起来。 麦金瑞娅抬起穿着短跟秀美尖头鞋的脚,踩在他的肩膀上,歪头依旧无辜的笑,笑容里是显而易见的恶意:「嗯?开始了吗?」 张林许看见她柔白细腻的小腿近在咫尺,伸出鼻子细闻,甚至能从中分辨出温和的花瓣清香——beta身上是没有任何气味的,这是可能是她洗浴时残留下来的。 如果他是这个世界伊始出生的居民,可能对没有任何气味的beta根本产生不了兴趣,可他并非一个生下来心理上已经接受了依附男人的omega。 女人对他的诱惑力,不亚于这个世界的alpha看见一个未被标记的omega,其实都是一样的。 可面前的女人是个不怀好意的、等待着折磨他的女人。 张林许想不通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她,或许这位华纳小姐不适应家里突然进来个陌生人?怕他抢走哥哥的宠爱? 然而两人相处时的状态,显而易见是不可能的。 麦金瑞娅低下头,她踩在张林许肩膀上的脚就加重了些力道,「真好闻,如果不是因为我心中已经有了不能取代的……喜欢的人,可能现在我会扑上来上了你。」 说到喜欢的人,她似乎突然触碰到了自己什么禁区,及不可察一咬牙,顿了顿。 张林许维持多日的表面涵养终于破功了,他紧紧盯着麦金瑞娅,心中骂了声「操」,然后喘着粗气,颤抖着摸上了她的小腿,「你现在……可以上了我啊……」 omega小巧的鼻尖上分泌出小层细汗,他精美的容颜在星舰白昼灯的照射下白皙到透明,透过薄薄的皮肤,恍若能看到青黛色的血管覆在其中。 第73页 他身上开始疯了一般发出浓重的信息素气味,星舰舱内渐渐充斥满了这种甜美勾人的味道,麦金瑞娅深吸了口气,险些控制不住想趴在他身上,闻闻那薄弱肌肤下的滋味。 但是她控制住了,嘴角的笑容抿成了个看不见的弧度,放下脚,「你想让我帮你?」 「啧啧,」麦金瑞娅摇了摇头,垂下的眼睑很是温柔,但声音透着股奇异的冷酷,「你认识加比吗?」 张林许扭曲着摇头,他快受不了了,热度如潮水般涌向他,后颈的腺体痒得令人难以忍受,他甚至压在舱壁上试图磨蹭那个地方,只得到了更加折磨的回报。 「不认识?」麦金瑞娅扯起个冷笑,「他被你们害成这样,你告诉我你不认识他。」 张林许眼眸中满是茫然与水汽。 麦金瑞娅弯腰捏住他的下巴,「不要装了。」 「我、我没……」 「我在王宫见过你,」麦金瑞娅紧贴着他,耳语般轻声说,「你这只奥古斯特的走狗。」 * 艾尔索普匆匆忙忙来到b区,刚想走,又慌慌忙忙去了星轨交通管理局,找麦金瑞娅最后一次架势星舰出现过的踪迹。 他大概从没出现这样手忙脚乱的状态,简直快惊呆了负责人,差点以为狮子星是被什么外星人给入侵了,直到他让人调出来上午的星舰关卡记录,看到了某一辆还浮在上空的星舰,才勉强找回了平日的镇定。 艾尔索普看了看地图,地图上一个红点正在前往的方向——b区边缘城市,那里最近暴动频发,疯了不少alpha,他前不久还看过某场暴动的视频。 就在不久之前,甚至根本没过多少个小时。 艾尔索普一颗心提起又沉下,他觉得大脑前所未有的鼓胀眩晕,甚至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手脚,摸上了腰间的粒子枪想开上几枪,却想起来这是安全区,又僵硬着收回手。 「我要出去一趟。」他回身,凝重道,「有件事情需要我去处理,我希望,再回来时不会听见某个地方又出现了什么事情,请你们相关部门管理好自己的区域,还有这个人——」 他指的是加比,「一旦出现,立刻告知我。」 跟了他一路的负责人擦擦脸上的汗水,认真记下他说的话,「是,华纳将军。」 艾尔索普又摸了摸腰间的粒子枪,深吸了口,给自己光屏里装上了星轨交通系统,寻着红点过去了。 他坐在格林星舰中,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星轨,心中焦躁不堪,面上却半分不显。 人工智慧合成的格林无法给予主人安慰的话语,它有高效运转的大脑、超越人类的计算智商,却没有安装与之相配的情感智能系统——因为这个人工无法合成。 格林仅能做的也就是不再火上浇油,去询问一切任何有可能导致主人产生情感波动的问题,而是沉默相伴。 虽然从所有性能相比,锡西远远及不上格林星舰,两艘同为私人星舰,但由于驾驶它们的主人身份、性别、体能所有方面都不尽相同,导致了它们天南地北的差别。 如果说格林是个身经百战、枪林弹雨中走出来的战士,那锡西就是个供贵族子弟闲暇时间消遣兜风的小玩意,它别说狮子星——就连首都都没怎么出去过几回。 可是无论格林对上它再怎么厉害,也架不住它提前抢跑,几乎快到达终点时再去追啊。 红点与格林越靠越近,艾尔索普看了眼地点,神色却愈发凝重。 正在他们几乎贴近的时候,红点突然停了下来,艾尔索普摸出把降落减压器,戴在身上,厉声道:「格林,开舱门!」 「可是主人,这是在半空……」 「——我说开舱门!赶快!」艾尔索普鼻尖凝结了层细腻的汗水,他等不及迈向了舱门口,透过一旁的玻璃窗,看到锡西,那个他陌生到总共没见过几次的星舰,漂浮在半空,缓缓打开了舱门。 所有星舰的舱门口都设计了个供驾驶人站立的小小廓台,麦金瑞娅先是伸出只腿来,而后整个身体站在了上面。 她的胳膊,薅住了几乎软成一滩水的张林许。 艾尔索普面前的舱门打开了,他亟不可待的迈了出去,星轨上两艘星舰遥遥对望,麦金瑞娅看到他出来,露出个嘲讽的表情,「哥哥,英雄救美来的还挺及时啊?」 半空中,空气冰冷而令人窒息,艾尔索普想起omega那种娇弱的体质,面沉如水,「你在干什么?」 「我在干什么?」麦金瑞娅重复了一遍,「问得好,我是在干什么?」 顿了顿,她笑了,「我在帮你检验下这个omega啊哥哥,就像当初你检验我和加比的感情一样。」 「麦金瑞娅!」艾尔索普摸住廓台上的手柄,稳了稳身形,「你如今还没明白过来吗?加比他不喜欢你!」 麦金瑞娅听而不闻,兀自笑的开心,她摸了摸张林许嫣红的脸颊,随即捏住了他的下巴,令半闭眼状态的omega看向艾尔索普,「可惜了,是在这种环境,哥哥你闻不到他的信息素。」 艾尔索普英俊的面容铁青,他难得解开了笔挺军装上的两枚扣子,露出里边白色的内衬,麦金瑞娅近乎痴迷的盯着那件军装,「他也有件和你差不多的……每次看见你穿着这身军装,我真想……」 剩下的她没再说完,张林许已经快要无法自己支撑身体,迷离的眼睛看不清任何事物,攀在麦金瑞娅身上,祈求一点安抚:「嗯……求求你……」 第74页 「你该求的可不是我啊宝贝。」麦金瑞娅松开了他软绵绵的脸颊,看向艾尔索普,「哥哥,你看星轨下方。」 艾尔索普闻言看过去,心中悚然一惊——他们星舰的正下方,不知何时已经围了里三圈外三圈密密麻麻的人头! 这些无疑都是alpha。 「哥哥,准备好了吗?」麦金瑞娅看起来心情不错,她甚至还有闲情撩拨了下捲发,纤长的手臂拽着张林许往前一伸,「我可要,丢他下去了。」 她说完,手果然松开了点,张林许意识模糊,浑身犹如浸在热炉,呼呼的风自耳边吹过,只觉得爽快。 艾尔索普心惊胆战的看着,但还没等他缓过神来,麦金瑞娅在下一瞬间便彻底松手了! ——那可能不过是一秒的三分之一不到的时间。 围作一团的alpha们躁动了起来,他们被风传播过去的信息素气味吸引过来,大声喧譁着,期待着天上能降下来块好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还真让他们遇到了。 omega软趴趴的身体在空中自由降落,浓重、甘甜、美妙的信息素可能都散发出了几里之外。 艾尔索普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了下去,他来不及用降落缓冲器,手臂始终差了张林许几十厘米,离得近了,他终于闻到了他身上几乎与发情期无异的信息素,凶险的半空中,都难免心神荡漾。 在几近落地的距离,他总算揽到了omega的腰肢。 与此同时,张林许睁开眼,与他四目相对,看见他身后展开了双巨大的滑翔翼,它来不及完全伸展,只够两人稍微缓冲避免受伤。 艾尔索普猛地一个转身,反应迅速的将他抱在了自己上方,背部着地,滑出了几十米远。 第40章 [帝国遥望] [abo]40 一瞬间alpha们的视线顺着两人滑落,他们躁动不安的站着,被越来越接近的信息素气息刺激的越发双眼通红,如同饿了几天终于见到了食物的狂犬。 张林许大概从没经历过如此惊心动魄的场面,他浑浑噩噩,下意识抱紧了艾尔索普的脖子,感受扑面而来的alpha的信息素,头一次发觉这个气味其实是那么的好闻。 艾尔索普勉强维持住理智,看上方张林许神志不清的靠过来,搂住他腰肢的手臂又紧了几分。 两人隔着衣服,肉贴着肉,偶尔呼吸都是纠缠不清的混合在一起。 艾尔索普深知如果自己再被张林许诱惑几下——或许根本不用诱惑,只要再这样搂上几分钟,他仅剩不多的理智也该告罄了。 滑翔翼垫在背嵴下,压着的地方传来隐忍的疼痛,他抱着他起来,看见alpha们狂热的围了过来,心中一沉。 抬头仰望上方,麦金瑞娅依旧站在星舰的廓台上,离得远,看不清神色,但视线是朝着两人的,艾尔索普明明连她的面庞都瞧不清楚,但却奇异的觉得,她此时的表情应该是嘲弄的吧。 当初她为喜爱的人歇斯底里、据理力争,他不屑一顾,甚至觉得她太过幼稚。 如今轮到他了。 机主与星舰距离太远,无法接受命令信息,麦金瑞娅相隔于空中,回身蹬脚跃上了格林,几秒钟之后,锡西自星轨变作了一个小小的物件,飘入她的手中。 艾尔索普满鼻子钻入的都是omega的信息素,张林许犹不知自己磨人的在他腿上乱动,他苦不堪言,眼睁睁看着格林在星轨上缓缓一动。 是麦金瑞娅把它操纵起来了。 这时,有一个蓄势待发已久的alpha终于忍不住了,他垂涎的盯着他怀中的omega,挪动步伐,向上一扑! 艾尔索普瞬间反手撑起身体,抱着张林许回脚一踹。 五大三粗的alpha一下被他踹出去十几米,他突然爆发出的力量震慑住了周围蠢蠢欲动的其他人,这些人匆忙后撤,意识到个严峻的问题——想要亲近美人,还得先过面前的这关。 于是处在狂躁阶段的alpha们更加热血沸腾了,他们或恶狠狠地盯着艾尔索普,或有识趣的已经退却到一边看热闹,还有些心存侥倖的混在其中,等着能不能分上一杯羹。 张林许吐气如兰,眼神迷离,显然已不知天南地北,他浑身被欲火焚烧,蹭着艾尔索普的胸膛,难捱的扭动身体。 疯狂散发的信息素在此时无疑是两人的催命剂,要是在平时,被一群alpha围着也算不上威胁,可最要命的是,艾尔索普也避免不了他对自己的影响。 甚至他比面前的这些alpha还要受不得这个人的信息素,平时只要一丁点的气味都足以够他意乱神迷,现如今他更是恨不能直接吃了他,吞下腹中,与他融为一体。 这种想法在他脑中越演越烈,他的额头全是逼出来的热汗,手臂克制的爆发出几条青筋,低头吻上了张林许的头顶。 张林许前所未有的热情,回抱着他用唇瓣啃咬他的下巴,却又由于整个人软成了一滩春水,没有几分力道。 艾尔索普摸上了腰间的粒子枪,终于将它抽了出来。 他确信这些alpha再暴躁,应该也没有他受的影响大,至少没有到失去理智的地步,他举着枪,镇定的声音奇异的没有半分慌乱:「你们或许有人见过我,我是帝国的统帅将军,华纳·艾尔索普。」 alpha群中似乎有人认出了他,立刻与周围人交接了个眼神,嘈杂了一会,紧接着又安静下来。 「就算不认识我也不要紧,我只是希望你们明白我所拥有的权利,」艾尔索普又被张林许咬了一口,他难受的轻喘,让他也险些破功,「b区已经成为了有关部门的重点勘察对象,上面也下达了命令,如果有人再出现暴动前兆,我们有权利当场击毙任何一个人。」 第75页 他展示般晃了晃粒子枪,「或许你们想尝尝这个的滋味?」 这人的语气冰冷严肃,颇有些叫人不敢轻举妄动的畏惧,沉默的人群静默着、思考着,欲望的代价是昂贵的,他们支付不起。 过了许久,久到稳重如艾尔索普都产生了点忐忑,人太多,厚重的信息素对张林许而言像投入了深海,他攀着面前的浮木,却还是避免不了压迫与窒息。 就在艾尔索普认为即将要开始一场恶战的时候,alpha群自两边退开了。 他们让出了一条狭窄的道路,恰好是两个人的空隙。 艾尔索普松下口气,收回粒子枪,拦腰横抱起张林许,脚步带着几分急迫,张林许在他耳边小声的呻吟,让他整个人都快爆炸了。 方才头上停留的两艘星舰已经不见了。 艾尔索普说不清自己究竟有多久没脱离过格林独自作战了,b区入眼全然是陌生的景象,他不认识路,却碍于身后还有群alpha虎视眈眈而不能乱走。 张林许眼角蒸发出了泪水一样的东西,他柔嫩的脸颊胡乱钻进艾尔索普的脖颈、衣襟,嘴里甚至发出了羞耻的呜咽,「求……求你……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求什么,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明白。 可是他心中有一簇火苗,从初始的灼烧,随着时间推移已经发展为了熊熊大火,头开始是理智在这边,火焰在那边,后来实在太痛苦,竟然让他无意间达成了灵肉合一的境界——一起痛苦。 有许多的念头在他脑中呼啸而过,其中甚至有他所经历的第一个世界里,顾少时摸在他身上的手、印在他唇上的吻,为数不多的几次情事蒙上了层暧昧的旖旎。 他在想像中战慄着、渴望着,暂时放下了心中存留者的警惕与芥蒂,主动去讨好着一个男人,可这一切无异于饮鸩止渴。 艾尔索普额角有越来越多的汗滑落,他是真的快忍不住了。 身后的人群又开始躁动,omega散发的信息素越多,越不利于两人脱身,alpha刚因畏惧而萎靡下去的欲望又被刺激着冒了头,他们打量着艾尔索普,不甘心的情绪逐渐开始回占上风。 ——这是一个孤立无援的alpha,却想三言两语、一点力都不出的从他们面前抱走一个甜美迷人的omega,尤其是这个omega还在发着情。 在艾尔索普又强撑着走了几步后,突然顿住。 他猛然睁大了眼睛,抱着张林许一同偏身,避开了来自身后的致命一击! 一个带头的alpha拿着粗壮的铁棍,眼神如同见到了猎物的狼,他一击不得逞,也没有表现的多狼狈,反而兴致沖沖,迎面对着艾尔索普扑了上去! 艾尔索普蹬起沙尘飞速后退,根本没有与他打架的心思。 但在争夺omega的过程中,不打架几乎是不可能的,那些寂静的等待着的alpha见艾尔索普根本没有手去还击,才产生的敬畏瞬间如潮水般退去。 他们又沸腾了,嚎叫着争先恐后的扑上前,这些差不多快一百个alpha将艾尔索普两人围成一圈,还有人靠近他们,大胆伸手去摸张林许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 张林许简直要窒息。 但所有触碰到他的人几乎立刻就被艾尔索普回以连环踢,他笔直的一只腿站定,另一只抬起来不管不顾往外踹,就地转了一圈,内里的一圈alpha倒了一地。 哀叫声不绝于耳,人群产生了缝隙,艾尔索普在混乱中弯腰,顶着压力、力拔千斤地钻了出去。 和张林许接触太久,他已经被刺激的发情了。 alpha的发情是很可怕的,得不到安抚他们会发狂,有了omega在身旁他们又会侵占欲爆棚,攻击力大幅度增长。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张林许的一件事情,帝国omega人口持续减少,有许多就是死在了交配过程中。 人群随着他追过去,宛如一条甩不掉的长龙。 艾尔索普忍住心中的暴虐欲,颤抖的手搂紧了张林许,确认了几遍自己确实已经别无他法,并非趁人之危,才喘着粗气,边跑便贴着他耳语:「你愿意让我……暂时标记你吗?」 张林许呜咽着点头。 那动作很微弱,艾尔索普还是看清了,他亲上张林许的脸颊,颠簸着安慰他:「没关系的,听说不是很疼,忍一忍就过去了……我会负责的。」 脸上被喷吐着湿热的空气,张林许恍惚抬眸,感觉自己被人往上託了托,方才在脸上的温度就转移去了别的地方。 随后后颈被人珍重且温柔的舔了一下,他快乐的战慄着。 艾尔索普死死地勒住他,近乎粗暴的咬了上去。 破皮时浓烈的信息素飘散在空中,有几个alpha意识到了什么,嘶吼了出声,咆哮着冲上去阻止两人——就在这突然,领头的alpha被一声枪响击中,「噗通」趴在了地上。 而后方圆几十米以内,炸开了朵猝不及防的烟雾弹。 第41章 [帝国遥望] [abo]41 热, 太热了。 张林许在如火的热潮中翻滚,手死死的抓住面前的救命稻草,渴求一点点冰凉的温度。 可回以他的是一个更加炙热的胸膛,那人抱着他,安抚他,密密麻麻亲吻他的后颈。 张林许觉得好受一点了。 帝国的夜晚总是冰寒刺骨,这是人造环境改变不了的气候温度,当黑暗笼罩大地,日光偏移狮子星,将会有一半的区域陷入极寒之中。 第76页 所有人都会躲在家中,无人敢去试探这寒冷的威力,就连在首都都避免不了的境况,更何况略微偏远的b区。 张林许迷迷糊糊觉得自己在随着个宽厚的臂弯颠簸,没过多久他被放在了个平整的地方,周围有人在说话,发情热熏得他头晕目眩,听不真切,让他安心的臂弯离开他了。 周遭陷入可怕的阴冷之中,与他身上的热气相对峙,冲撞带来噁心作呕的欲望,令他翻来覆去的啜泣。这种冷,并不是能拯救他的冷。 而后耳边寂静了,搂抱他的手臂去而复返,将他禁锢在怀中,炙热潮湿的吻落在他的发旋、额头、眉毛、脸颊、下巴上,他微抬下颌,唇瓣被柔软、火热的东西咬住。 恍惚间有人温柔的喘息:「再不解决,你要撑不过去了。」 张林许觉得这声音十分熟悉,熟悉到令他觉得心颤,他仿佛来自心底潜藏了许久的某个角落,又仿佛在遥远无边的天际。 发情热将一波比一波难捱,第二次热度来袭时,他泪眼朦胧的睁开眼睛,看见了双充满柔情的目光。 他说:「顾……」 那一闪而逝的念头剎那间令他皱起了眉头,他咬唇猛地住了嘴,就连神志都清醒了不少,撇过头去,不再看他。 艾尔索普凑过去咬他小小的耳垂,沉声问:「可以吗?」 张林许抵御不了这种折磨,他攥紧了掌心,难得让自己的脾气露了馅,堵着气推了他一把,「你还费什么话!」 不对,这实在是太失控了。 可是艾尔索普已经热切非常的吻了过来,张林许觉得他几乎要软化在这个吻中,他的舌头伸了进来,交缠在一起啧啧有声的吮吸,这声音让他觉得羞耻、无地自容,好在清醒的时候不长,沉迷的时间居多。 待再次醒过来,天外依旧黑幕沉沉。 张林许觉得身体疲惫却爽利,如果不是艾尔索普太过急切粗暴了,他或许现在还可以更舒服一点。 腰间横着只温热的胳膊,肌肉分布均匀,线条流利,有些许不明显的青筋附着其间,如果稍微用力,爆发出来的形状必然是充满力量的美感。 他一动,手臂的主人就醒了,惬意非常的搂紧他,抱他入怀中,严肃俊美的五官终于与他的眼眸相称,温柔的含情脉脉,口气还是一本正经的,「发情热退去了吗?」 张林许不太敢看他,闻言闷闷应了声。 「你以后……就是我的omega了。」艾尔索普抱着他,「现在还只是临时标记,催情素的作用太强烈了,这种地方太简陋,如果彻底标记的话,怕突生意外。」 「我……」张林许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男人的胸膛宽阔、温暖,两人的距离近到耳鬓厮磨的地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标记过的原因,在这个陌生的异国他乡,他从来没感受到过如此有安全感的时刻。 甚至有那么一会,他几乎要以为这个怀抱就是他的归宿了。 艾尔索普低头亲亲他的眼角:「你被标记过,中途我又帮你注射了针抑制剂,不用担心会再次发情了,这里是安全的,再睡一会?」 张林许昏昏欲睡,这才想起来打量周围坏境。 他扭头,入眼一片空旷的漆黑,两人躺着的地方没有柔软的床褥,身上能保持温暖全靠艾尔索普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热气。 再仔细瞧,原来两人待着的地方似乎是个被废弃掉的房屋,看着空旷是因为整个小破屋里一点东西都没有,只有两人躺着的地方勉强铺了层杂草,确实如同艾尔索普说的,太简陋了。 他明白自己仅能做的就是不拖两人后腿了,余下的就算他愁也没用,索性破罐子破摔,嘆口气将头埋在了面前人的怀中。 迷迷糊糊睡了不知道多久,漫长的黑夜过去,天终于亮了。 艾尔索普半坐起来,将背靠在墙上,怀中抱着柔软的omega,诚然他们现在的处境不太乐观,但他的心却仿佛陷在了团棉花中,满腔的柔情蜜意。 通常完成初次标记的alpha这时心情都很不错,他摸了摸omega汗湿的小脸,眼带笑意,忍不住低头又亲他,这次的吻与先前带着欲念的吻不同,平添了几抹的意味。 随后屋子的门就被打开了,进来的人看见这一幕,似笑非笑:「当年一丝不苟的华纳将军,如今也开始谈起恋爱了。」 艾尔索普眼中的笑意淡了些许,「加比·利瑞。」 加比摆摆手,无奈道:「要是知道你们两个在腻歪,我就不进来了。」 艾尔索普放下张林许,撑墙站了起来,「我没有这个意思,谢谢你昨天救了我们。」 在昨天,千钧一发之际,凭空炸出来的那枚烟雾弹是加比放的,躲避的地方是他腾给艾尔索普的,注射给张林许的抑制剂是他找的。 他没有消失于宇宙之中,而是不知道怎么混入了狮子星,并且在这里生活了下来。 不过瞧他落脚的地方,显然住的时间没有多长。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艾尔索普没忍住问,「最近这里暴动频发,你的脸部资料已经快上传到帝国内部了——你是暴乱的发起人?」 这话其实是很不客气的,但加比并没有生气,实际上除去索娜星移民那次,艾尔索普根本没见过他发脾气,他一向都是漫不经心的。 第77页 「你看我像吗?」加比不答反问,指了指自己,「我可是个beta。」 艾尔索普道:「可你是个有能力的beta,你不比任何alpha差。」 「那谢谢你的赞赏了,」加比耸肩,「我都不敢这么夸自己。」 艾尔索普心知他不想回答自己,也就作罢,重复了遍第一个问题:「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我以为……你会留在索娜星,或者去宇宙中的某一个角落生活。」 加比的眼睛是天蓝色的,当他认真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那里面像有大海的旋涡,平淡的面孔也多了几分颜色,「巧合。」 他只说了两个字,留给艾尔索普去体悟。 艾尔索普简直有些无奈,他想告诉加比自己这些年其实一直在找他,但他并不是一个藉由感情来对别人刨根问底的人,因此也就住了口。 加比突然低头打量了下张林许,疑惑道:「昨天星轨上方的那个人……是你妹妹?」 他问的是「你妹妹」,而不是直接叫的麦金瑞娅,似乎对这个人已经不是很了解了。 艾尔索普点点头,「我们发生了些争执。」 加比闻言皱眉,「是你家omega和她之间的关系没处理好?她以前好像没有这么偏激的,这个omega身上的发情热也是她搞的鬼吧?她差点要了他的命。」 艾尔索普不说话,静静的盯着他,神色深沉且复杂。 加比被他看的发毛,不自觉避开了他的视线,看向地上的omega,「不过他现在看起来好像没事了。」 艾尔索普顿了顿,「多亏了你找来的抑制剂。」 加比调侃他:「不不不,这主要功劳在你身上,还是你自己揽着吧,我看他应该快醒了,我去给你们弄早饭。」 说完他也不等他反应,自顾自转身,打开门就走了。 门发出「吱呀」的响动,在他走的后一刻,张林许睁开了眼睛,看见艾尔索普若有所思的站在他的正前方,伟岸的背影如同座小山,笔挺帅气。 他一回头,眼中的冰冷瞬间分崩离析,变作了三月的暖阳柔春。 张林许心中及不可察的一动,神志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率先给了他一个微笑,艾尔索普上前扶他起来,「饿不饿?」 他早就前胸贴后背,点点头,腿脚酸软,有气无力,没站稳,踉踉跄跄扑进了他的怀中,羞了个面红耳赤。 随即他恼羞成怒的推开他,靠着墙站住。 艾尔索普理解他的小情绪,据说这时候的omega醒来后,总喜欢对着标记过自己的alpha撒撒娇,闹闹脾气,他虽然不明白原理,但可以无限度的去包容。 他上前想抱住他,又被推开了,只能在离他有些距离的地方无奈道:「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需要补充大量的营养,我们联繫到人后就回家。」 张林许咬牙,想起麦金瑞娅,「你那个妹妹怕不是个疯子。」 「回去以后我会给她教训,她性格确实有些偏执,不过她以前不……」艾尔索普脑中突然闪过两人暧昧的画面,顿时有些醋意横生,不太想替她辩解,换了个话题,「之前我们是被人救出来的,他去买饭了,吃完我们就走,你有力气吗?」 「这恐怕不太行呢。」加比不知何时笑语盈盈的倚在了门前,手中拎着饭,「你们暂时还走不了。」 第42章 [帝国遥望] [abo]42 艾尔索普皱眉:「什么意思?」 加比蹲下,将饭菜摆在张林许面前,后者在他的注视下不自觉后退了半步,戒备的盯住他。 「吶, 小傢伙,你可把周边居住的alpha都吸引了过来呢,」加比托腮,仰头看他,「我怎么觉得你有些眼熟?我们见过吗?」 张林许心中顿时一登,抬眸小心翼翼打量了艾尔索普一眼,虚弱的抿唇摇头。 加比似笑非笑,「哦,没见过呀。」 艾尔索普打断他调笑似的试探,「你有什么话直说就好。」 加比摇摇头,嘴角的笑意隐去,天蓝色的瞳孔深处一片冰冷,「你以前没有这么沉不住气。」 艾尔索普握住了张林许的一只胳膊,沉声道:「那要分时候,军部现在离不开我,麦金瑞娅在家也不知道会不会继续发疯……算了,不说这些,外边围着很多alpha?」 「差不多周围住着的所有alpha都来了,其中还有beta跟着来凑热闹。」加比偏过头去,拿出了几把枪,「不过我有武器。」 「现在帝国平民禁止携带枪枝,你是哪里弄到这些傢伙的?」艾尔索普简直有些无奈。 加比与他对视,漫不经心的舔了舔上颚,递给他一把,「我曾经好歹和你一起待过一个部队。」 「也是。」艾尔索普神色晦暗,「加比,自我们重逢开始,你就对麦金瑞娅避而不谈。」 加比笑了,「她——有什么好谈的?」 「当初你离开帝国,她曾经与奥古斯特吵过一架,」艾尔索普嘆了口气,「她帮你制造缅怀索娜星的视频,试图替你拯救过索娜星,那段时间所有人为了移民手忙脚乱,只有她,是留守在索娜星的最后一个人。」 「哦,你说这个,」加比揉揉眉间,「我知道。」 艾尔索普蓦地住了嘴,皱眉看着他平淡无波的面容,他是真的不在乎,就如同几年前他试探时的那样。 他对不在乎的人一向残忍,这艾尔索普是知道的,可有时还是难免为麦金瑞娅产生些许愤懑,然而这些情绪也只是在心中停留了一瞬,紧接着便归于了平淡,他听见自己同样没有波澜的声音道:「好吧,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出去。」 第78页 加比点头,递给他枪,他接过,揽住了张林许,哄他吃下了买来的饭。 饭不能称之为饭,类似米饭的东西中混合着股营养剂的味道,张林许吃的苦不堪言,又被艾尔索普一哄,鸡皮疙瘩瞬间掉了满地。 铁汉柔情听听还好,但如果有天落在了自己身上,那真真是苦不堪言了。 他食不下咽的吃下去,还得时刻提防住艾尔索普对他动手动脚,一旁加比的一双眼睛还似笑非笑的看着,丝毫不知道回避。 终于将最后一口食物咽下去,他推开艾尔索普站了起来。 艾尔索普温柔的注视着他,摸住枪的瞬间,又换回了另一种表情,加比站在他的身旁,脸色同样肃穆镇定,这让他产生了种时光倒流的错觉,恍惚间,又看到了那段战火纷飞的日子。 门近在眼前,艾尔索普捏了下张林许的手,柔声道:「无论发生什么情况,紧紧跟在我的身边。」 张林许点头。 他上前,紧绷着神经推开了那扇门,破旧的门缓缓打开,他的眼睛死死盯住面前,握紧的手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然而一个不可思议的情况发生了——门外空无一人。 艾尔索普瞳孔微缩,加比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无息的贴在了他的身后,冰冷的在他耳畔吐息:「我给过你机会的。」 大意了! 风驰电掣间,艾尔索普猛地回头!可是已经晚了。 电击光棒打在了他的后颈,剧痛传来,加比的脸面无表情,只有眼底的嘲弄依稀可见,他缓缓地放下手中的武器,艾尔索普的眼睛就彻底闭上了。 张林许拉住艾尔索普下滑的身体,悚然无比的后退,「你在干什么?」 「小东西,」加比不屑的笑了笑,「你我就不敲了。」 张林许攥紧了拳头。 「我见过你,我想你应该也认识我,」加比慢条斯理的收回电击光棒,身板站得笔直,是个军人的站姿,「奥古斯特那个虚伪的国王怎么把你派了出来,王宫里没人了?」 张林许心说,不好意思,我还真不认识你。但表面上还是紧紧的盯着他,防备的抿唇,一言不发。 加比看向几乎要贴在地上的艾尔索普,摇摇头:「还是一如既往的正直,简直到了愚蠢的境界。想想你们这些人如此为国王卖命,真是好笑。」 张林许皱眉,在他和麦金瑞娅的三言两语中,基本已经猜出了自己的身份,但传说中那个国王具体交给他的是什么任务,至今还摸不着头绪。 系统目前还没回应,如果在这个世界意外死去,他不确定自己的灵魂会不会就此消失。因此面前的人绝对不能用失忆糊弄过去,更不能暴露出他其实什么都不知道的事实——这或许是自己活命的底牌。 简陋的破屋门房大敞,有风吹过,张林许却已经不怕自身的信息素飘出去了,他在经历过了各种突发事情之后,堪称镇定的站直了身体,沉声道:「能为国王卖命,是我的荣幸。」 加比嗤笑出声,摇着头简单的下了定语:「愚昧。」 「您说是就是吧。」张林许拖着艾尔索普有些费劲,他只能尽量让两人不一块倒下去,「毕竟每个人的信仰不同。」 「你们这种被人牵着鼻子没有自我思想的人,谈什么信仰?」加比反唇相讥,不留一丝情面,「不过国王既然将你送到了他的身边,想必已经对他产生了防备心。你想活命的话,帮我把他抬上去。」 他指了指门外空旷的地上,手上的指环飘了过去,变作了艘庞大的星舰,「然后……用绳子把你们两个绑起来吧。」 张林许看他根本不像开玩笑,丝毫不怀疑他会要了自己的命。顺从地往星舰旁走过去,手上还拖着个人,像只举着受伤同伴的蚂蚁。 等他上了星舰,已经是大汗淋漓,喘息着想——这人还不如麦金瑞娅。 他有些愤愤的看着加比。加比跃上了廓台,伸出一只手,慢条斯理地将他往里一掀,两人就顺着阶梯滚了进去,挤做一团。 张林许混乱中艰难地抬起头,就看见了他脑中才一闪而过的一张脸。 说麦金瑞娅,结果下一秒就真的见到了麦金瑞娅。 他连着两天面对着这张秀丽的脸庞,却没有任何见到美女的喜悦,反而感到无尽胆寒,甚至控制不住自己后缩了下,心中惊恐万状的瑟瑟发抖,觉得最近或许可以去参加点抽奖性质的活动。 一个男人能这样恐惧一个女人,张林许都唾弃自己。 麦金瑞娅乌黑的捲发凌乱了不少,她的四肢是自由的,但却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绑住了一样一动不动,直愣愣的看向前方。她的前方是加比。 加比没有看她,而是漠然的命令自己的星舰关上了舱门,踏着干脆的步伐对着张林许弯腰:「管好你的手。不要试图逃跑,你应该明白,在别人的星舰中,拿元素枪都是轰不开的。」 元素枪要比能够随身携带的粒子枪威力大上十倍有余,相当于大炮与手枪的差别。 张林许还没来得及点头,听见一旁的麦金瑞娅喃喃道:「真的是你。」 加比不理她,直起身体后,迈向了驾驶舱。 「你为什么不看我?」麦金瑞娅半眯着眼睑,咬牙道,「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 加比的脚步顿住了。 第79页 他回过头,平淡道:「麦金瑞娅。」 麦金瑞娅定定的与他对视,眼眸深处藏着哀怨,她静静地等待着加比的下一句话,专注的姿态莫名带了几分卑微,水色在眼中一闪而过。 加比没有情绪道:「老老实实待着吧。」 紧接着他再无话可说,转头走进了驾驶舱中,挺拔的背影落在麦金瑞娅的眼瞳之上,她痴痴地看着,像凝望着个遥不可及的神明。 许久,眼角滑落下来滴透明的液体。 张林许看见她垂下头,失落中难掩悲伤,缩进了星舰的另一角,嫩黄色的裙子下裸露出来的脚踝上布满了细碎的伤痕,抱膝发呆。 艾尔索普人事不知的躺在一旁,坚毅俊美的五官似乎因为疼痛而紧皱在了一起。 张林许的腿还是直打哆嗦,他勉强找了个借力点,站了起来,摸索着向窗边走过去,耳边突然传来个刺刺喇喇、断断续续的声响。 系统机械平板的声音在他大脑中回放:【系统维修完毕,宿主是否能接收到信息?听到请尽快回应。】 【宿主是否能听到系统传达的信息?避免在未知世界产生生命危险,请宿主听到尽快回应,宿主是否安全?】 张林许热泪盈眶。 第43章 [帝国遥望] [abo]43 星舰起航,驶向星轨,又从星轨上渐渐偏离,向上方越行越远。 张林许看着窗外,咳嗽了两声,云端的水汽像是要扑在脸上,接近了之后又散开,倏忽之间无影无踪,他听着系统的声音,竟然产生了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能够接听到讯息。」 【宿主信息接通成功,系统检测您并未受伤。您目前的状况还好吗?】 张林许顿了顿,「可能有些……不太好,你能不能检测到我现在在什么位置?」 【可以,请稍等。】系统声音逐渐清晰起来,不再伴有杂音,【您现在正在一艘去往狮子星外层的星舰上,导航目标是索娜星,星舰主人身份为狮子星帝国前任军队统帅,加比·利瑞。】 张林许看了几眼躺在地上的艾尔索普,想了想,「我所在的这个世界,是崩坏掉的世界吗?」 系统道:【暂时并非发现崩坏迹象,您隐藏的很好。】 张林许摸了摸手掌:「这具身体是谁的?」 【他叫劳伦斯·多拉,身份是狮子星帝国国王奥古斯特的一枚暗棋,奥古斯特希望用他来勾引华纳·艾尔索普,以方便牵制住他。】 「果然和我猜的差不多,」张林许站累了,蹲下来离艾尔索普近了些,「自古皇帝派美人给将军,不是暗杀就是监视。」 顿了顿,他还是选择坐下了,身体的酸软令他没有力气去再支撑自己多余的动作,「在上个世界,你被什么东西给攻击了?我想再问你最后一遍——你究竟能不能保证将我转移回属于我的世界?」 系统迟疑了一瞬。 这瞬间的沉默令张林许的心不住地向下沉。 他抿唇,静静地盯着艾尔索普,然后几不可查的嘆了口气,其中有些微泄气的意味,冷声道,「原来只是张空头支票。」 【刚刚接收到上方指令,或许可以为您解答一二,】系统顿了顿,【您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跟随我们的节奏,等待穿梭世界的时机,返回原来世界,这个我们是可以保证的;二是弄清楚您当初穿梭时空的来龙去脉,只是这个答案或许会让您很失望,并且,我们所知道的也并非完整的实情。】 张林许没再犹豫:「你说吧。」 【事实上每个宿主被选中,都是有一定的原因与契机的,但您不是,】系统没有明确的指出来,而是较为委婉道,【我是一个被临时填补上的系统,权限不大,知道的也不多,所以当时无法为您解答——事实上您并不是被主神选中的人。】 「哦,契机。」张林许面无表情,「也就是说我是个意外?」 系统道:【您确实是个意外。】 张林许已经没有了情绪,「呵呵。」 【不过根据刚才上方发来的资料显示,您所在的世界是第一个出现崩坏迹象的世界,只是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维持住了,一直摇摇欲坠的支撑着,它就这种状态维持了几百光年,期间并未发生任何意外,就被主神忽略了。】 张林许突然道:「……你在念资料?」 系统语气中鲜少带了丝不好意思,【这些我也是第一次看,有些不熟练,抱歉。】 「……」张林许无言片刻,「你念吧。」 【我先为您解释下平行世界的释义,】系统的波动也只出现了短暂的时间,【每个平行世界之间都有着不同的运行规律,世界初始形成,将经历亿万年的时光,继而形成低级世界,低级世界将往复循环一个情景,再由情景衍生情节,情节变成故事,就发展成了轮回。】 【等世界到了轮回阶段,就已经成了中等世界,中等世界有完整的情景构造,不再只是单一的循环,而是开始进化成自主无重复运行,这就是高级世界,高级世界的一切都是无法预测的——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徵,所有平行世界,或多或少都要围绕着一个人而运转。】 「这个人就是你说的『诞子』?」张林许觉得自己的三观正在被重塑,「我是自己原来世界的『诞子』吗?」 【是的,】系统顿了顿,【但您所在的只是个中等世界,却已经提前发展出了高级世界的运行规律。还是第一个发现崩坏迹象的世界……】 第80页 系统的话还没说完,张林许的手突然被人攥住了。 他的全部精力正放在了系统的身上,骤然被人触碰,心脏都随之一抖,登时将手甩了出去,惊愕往后一倒,整个人都坐在了地上,仰面向前看。 艾尔索普捂着头,反手撑持着上半身,略带茫然的道:「这是……加比的星舰内?」 张林许懵懵然的盯着他,「……你怎么知道?」 艾尔索普不甚利落的站起来,眼前一黑,连忙顺手扶住了身旁的东西,甩甩头,这才回答他:「我们曾经在一起参加过各式各样的战斗,他的星舰我不会认错。」 他朝着张林许伸出手,一把将他拽起来,充满独占与保护意味的将他带进怀中,缓了缓,弯腰把他抵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没,」张林许感受他喷在耳边的呼吸,暖洋洋的,「你还好吗?」 蓦然听到系统的声音,虽然还没问他具体逃出去的办法,但他已经冷静了不少,起码没了最开始的慌乱无措。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亲密接触过的缘故,他居然对艾尔索普的亲近并没有感到多大的排斥,反而享受其中,这个人一靠近,他几乎要软在他的怀中。 这是一个充满安全感的胸膛,不会对他有任何的恶意,在他孤立无援的时候,他总能出现,提供给他食物、住所,并从人群中,单枪匹马的将他救走。 昨天的细节在他脑海中其实是很模糊的。 但他却已经开始依赖起这个人,尽管那些变化很细微。 艾尔索普环顾星舰时,撇头便看见了缩在角落里的麦金瑞娅,额角随之一跳,不悦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麦金瑞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不用说了。」艾尔索普其实也不太想听,麦金瑞娅身上带伤,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半路被劫过来的可能性比较大。 张林许适当的提出疑问:「他是谁?」 「我很久之前的一个朋友,隐姓埋名生活很多年了,」艾尔索普与他拉开些距离,用眼睛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伤口,「昨天我们被困入险境时,是他救了我们。」 麦金瑞娅直起上半身,直勾勾的凝望他:「哥哥,那是加比,确实是加比对吧?」 艾尔索普对待这个妹妹态度前所未有的不耐烦,皱眉伸出手,「把格林还给我。」 「不,不行,」麦金瑞娅摇摇头,又双手抱膝,将下巴埋了进去,莫名带了些可怜的意思,「万一你通报了奥古斯特,他就完了。」 她的表现近乎神经质了。 艾尔索普与她生活多年,前半段有父母照顾,让他从未在这个妹妹身上投注太多的关心。 再后来父母死于战火之中,紧接着就是加比出事,他们之间产生了不能消除的隔阂。 艾尔索普从来没向她解释过加比离去的原因,他冷硬沉稳的性格也让他做不出主动向妹妹低头的举动。 后来这些原本看起来挺简单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消逝,逐渐成为了一个无人主动提及的秘密,当初一同经历过的人,也讳莫如深三缄其口,其实根本没有必要。 「我记得和你说过很多遍了,不要直呼国王的名讳,」他不理解麦金瑞娅的敏感,耐心也完全告罄,「为什么告诉国王他就完了?麦金瑞娅,这些年我一直想告诉你件事情,当年加比离开,是他自己的选择,并没有任何人逼迫他。「 麦金瑞娅瞪着他,声音嘶哑低沉:「那他为什么要回来报复我们?」 她深吸了口气,颤抖着道:「他把我们都抓了,为什么?」 张林许忍不住插嘴道:「华纳小姐,您的情绪不太稳定,不过,希望您还是赶快交出格林,将我们绑到星舰上的那个人……」 「你闭嘴!」麦金瑞娅嘶吼,「哥哥——你知道你身边的这位omega是谁的人吗?」 艾尔索普眉头紧凑。 「他是奥古斯特派过来的,」麦金瑞娅眼中尽是冷意,「几乎上层所有的斯文败类都见过他,他是为你而准备的棋子,只有你不知道。奥古斯特料准了你标记完他之后不会准许他出华纳府,没人能戳穿他的身份。」 如果没被标记,那就是任务失败了,弃子留着无用,身份被戳穿便戳穿了,奥古斯特总有办法圆过去。 张林许没想到身份这么快就被她一语道破。听见她继续道:「哥哥,奥古斯特早就对你产生防备了。」 他张了张嘴,正想从哪里辩解两句。 扭头看见艾尔索普面如冰霜,松开了揽住他的手臂。 第44章 [帝国遥望] [abo]44 「是吗?」艾尔索普冷着脸,扯起唇角假笑了一下,「他已经是我的omega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抛弃他,麦金瑞娅, 最新最全的小说尽在舞舞中文网:wuwuzw 你或许可以思考对待自己的哥嫂态度好一些。」 尚处在激烈情绪中的麦金瑞娅闻言一怔,不敢置信道:「……哥哥?」 艾尔索普没有任何情绪的漠然看她,「倒是我还有些疑问,你为什么会认为当初加比是被人逼迫走的?还有这些本来不应该你知道的事情,你,哪里来的获得渠道?」 「那你敢不敢猜猜加比为什么回来绑了我们?」麦金瑞娅一声冷笑,垂下头去,「具体过程我不清楚,现在也不是很在意了。但我爱的人在遭受痛苦,他因为你们而失去了家乡,流离失所,这是结果,所以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会站在他的身旁。」 第81页 艾尔索普冷冷道,「可加比不需要你站在他身旁。」 麦金瑞娅愣愣的看向地面,喃喃道:「无所谓了。哥哥,我等他太多年了。」 「好,你愿意等,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艾尔索普摸出藏在手袖内的耳伴,戴在耳朵上,几步走到她面前,弯膝仰头,「这是最后一遍——将格林还给我。」 麦金瑞娅眼睛与他对上,灰色的瞳孔无波无澜,坚定的摇了摇头。 「——不。」 她这样说着,身体向后退了退,眨眨眼,更紧的蜷缩住,张林许几乎要从她表情中看出了几希无措。 艾尔索普一字一顿:「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还没说完,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探了过去,握住麦金瑞娅的一只手,反手将她抵在了舱壁上,让她的面部朝着张林许,去摸她手上的金属扳指。 她死死攥住不松拳,「……等等。」 艾尔索普沉声道:「松手吧。」 「哥哥,」麦金瑞娅笑了,眼角落下滴透明的液体,「我把你星舰还给你,你能不能答应我个请求。」 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若不是万不得已,艾尔索普其实也不是很想对她动手,闻言犹豫再三,还是选择松开了她。 麦金瑞娅静静地站好,看着张林许愣了一会。 没多久,她缓缓拿下了手中的格林,平静地递给他:「我要留在这里,陪着加比。」 虽然艾尔索普明白她是要留下来的,但亲耳听到她坚定的言语,心中还是没忍住嘆了口气,接过格林,转身拽住了张林许的手腕,向驾驶舱走了过去。 他确实有过敲晕麦金瑞娅直接带走的想法,如果加比不怀好意,她待在这里等同于自取灭亡。 可如今已经没有带走她的必要了。 驾驶舱坚固的舱门紧闭,如果没有指令,任你炮火交加也无法从外部撼动它一分一毫。 张林许抿唇,悄悄问道:「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问你什么?」艾尔索普拉紧了他一些,方才肃穆的神色带了几分笑意,「有什么好问的吗,你不是失忆了?」 相贴的肌肤渗出层层汗意,张林许指尖动了动,摸到他滚热的掌心,默然了片刻,才犹豫道:「你其实都知道吧。」 艾尔索普瞥了他一眼,但笑不语,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舱门前,他面上的笑意迅速隐了下去,站住望向了门框上方的监视眼。 「加比,你应该在看,我已经醒了,」他拿出扳指状的格林,「放我们出去。」 舱门依旧风平浪静的紧闭,关上的缝隙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艾尔索普放下手,带着张林许后退了两步。 张林许心中紧了紧,想起系统,叫了他几声:「系统,加比关住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暗处观望的系统回复的很快:【这与他自身的故事有关系。当年他与艾尔索普同为战友,然后在索娜星爆发天灾,帝国决定移民时,与国王大吵了一架,然后自此销声匿迹了。】 张林许有些疑惑:「为什么?」 【他厌恶帝国居民对索娜星无休无止的讨伐,帝国在索娜星资源枯竭后选择搬走,在他的眼中无异于一种忘恩负义的抛弃行为。他的母亲是个宗教的狂热分子,信奉父亲是个为国捐躯的士兵,受家庭原因影响,他将故土看的比命重要。】 艾尔索普身上的武器被加比搜走了,他却没有丝毫的慌乱,依旧挺胸抬头的站着,保留着军人临危不乱的尊严。 【——加比恨现在的狮子帝国。】 类似金属材质的厚重舱门在两人面前轰然打开,张林许心中一惊,却见它中间敞开条空隙,自两边拉开,一只穿着锃亮皮靴的脚迈了出来。 加比冰蓝色的眼睛直直看过来,与艾尔索普对视半晌。 艾尔索普重复了一遍:「放我们走。」 加比视线转向张林许,扯起嘴角,表情疑似微笑,在两人身上玩味的打量了一圈,摇着头嗤笑:「华纳将军,你现在是在对谁发出命令?」 「加比,我现在的身份经不得耽误太长的时间,玩笑也该适可而止,」艾尔索普意有所指,给了他一个台阶下,「我可以当做从来没见过你。」 加比反手一挥,关上了驾驶舱的门,与他面对面对峙站立,懒懒道:「这样啊。」 艾尔索普颦眉。 「可是,」加比蓦地沉下脸色,「我不太稀罕呢。」 他出手如闪电,突然抓向了张林许,艾尔索普一惊,隔空拦下了他的手,两只手在空中交缠几瞬,动作快的令人应接不暇,「啪啪」几声撞击之后,又各自缩回了手。 艾尔索普气息有些许不匀,他恍惚中这才算是完全明白过来——加比已经彻底变了。 他不再是以前和他并肩作战的战友,而是变作了另一个狰狞到近乎陌生的暴乱分子,他转过头去看向麦金瑞娅,发现她早就站了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们。 张林许怕给艾尔索普添麻烦,连忙后退了几步,避开加比所能挟持到他的距离,想起来什么,又叫:「系统,这次灵魂移位纯属意外,那我是不是并没有附身到『诞子』身上?」 【是的,诞子不死亡,世界就不会崩坏,这个世界的诞子是艾尔索普,他正在沿着既定的轨道行走。】 第82页 「那我在这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类似走个过场的小炮灰,】系统不太委婉道,【给艾尔索普增加些人生阅历。】 张林许:「……」 【您需要沿着世界原本的情节,演一场戏就好了。系统检测估计,会在三天后有一次时空重叠,正好是劳伦斯·多拉死亡的时间,到时我们可以稍微控制住灵魂移位的具体位置。】 「你的意思是,可以送我回去了?」张林许过了会,才反应过来系统说的名字是谁,「我……劳伦斯·多拉他,是为什么而死的?」 系统道:【他将死于加比·利瑞之手,我会帮您降低身体感知度。】 「哦,好。」张林许突然有些词穷,看向了艾尔索普稜角分明的侧脸,他挺立的鼻樑在这个角度格外的突出,也分外的好看。 艾尔索普是未崩坏世界中的诞子,也就是说他不会死。 他这么想着,心中竟然奇异的产生了些藉慰,以至于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刻,看向艾尔索普的眼神带了些突兀的柔软。 好在现在艾尔索普的注意力不在他的身上,张林许这样想着,不然连他自己都要误会是不是爱上他了。 那样就太…… 他形容不出来自己的感觉,安静地站着,视线几乎陷进了艾尔索普身上,然而没给他多长神思的时间,对峙的两人聊了没几句,终于选择了动手。 先沉不住气的是加比,他率先扑了过去,一只胳膊想要击在艾尔索普侧颈上,被后者抬臂挡了下来,两人贴着肉抡了几个圆,由于撞击受力太大,绷紧后腿同时分开踉跄后退。 张林许连忙上前扶他,艾尔索普举起手示意他待在原地,表情带了丝凶狠:「加比,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加比·瑞亚嗤笑,反手从腰间抽出电击光棒,嘲讽道:「你现在可是自身都难保了,先想想自己还有没有命活着回到你的狮子帝国吧。」 艾尔索普还待说什么,但紧接着加比又是一跃! 如果说之前徒手肉搏,艾尔索普的胜算很大——但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不公平,天秤早就斜向另一方,如果加比不打算放过他们,所有的搏斗都是无望的挣扎。 艾尔索普了解这一点,但他身后还有个张林许。 那是他的omega,刚刚接受了他的标记,他不能提供给他安稳的居所来躲避灾难,反而要让他受到惊吓、恐惧、动荡不安的折腾,现在还让他面临着生命危险。 他不怨恨这个人别有用心的接近他,在加比挥舞着电击光棒再次袭上来时,甚至在想,如果两人能换个环境来坐在一起腻歪一会就好了。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按下了减速键。 张林许瞪大了眼睛,麦金瑞娅自他身旁窜了出去。 第45章 [帝国遥望] [abo]45 加比放下手臂,居高临下的盯着麦金瑞娅,眼神充满蔑视的意味。 麦金瑞娅徒手接下了电击光棒,肉体与高压电碰撞,「滋」的一声,随即那片肌肤散发出了烤焦的气味,她痛苦的尖叫着,跌跌撞撞退入了艾尔索普的怀中。 艾尔索普连忙接过她,看见她的掌心已经是血肉模糊,顿时惊怒交加:「你干什么?!」 麦金瑞娅翻滚着痛呼,身体一软,跪倒在了地上,声音恍惚带着哭泣的哽咽,她语不成句的啜泣着,抬眸望向加比,「你不能动我哥哥。」 加比嘲讽挑眉,「哦?」 「放、放他走吧,」麦金瑞娅眼泪哗哗下落,低下头颅, 「加比,如果你伤害了他,帝国将会通缉你一辈子,我不知道你当初为什么而离开,可是现在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好,那为什么要自寻死路呢?」 「不错?」加比半蹲下,「你看我现在居无定所的四处漂流,居然觉得我过得不错?」 麦金瑞娅鲜血淋漓的双手微微颤抖,她痛的几近失去知觉,咬着牙,出了满身的汗,可是艾尔索普并没有随身携带治疗仪,这个星舰上,只有加比有帮助她的能力。 艾尔索普扶着她,对着加比怒目而视:「把她弄到疗养仓中去!」 加比将电击光棒抵在他的肩膀上,只差毫釐就要相触,他冷冷道:「你当你现在还是个一呼百应的将军吗?」 张林许慌忙抬起手,在他的角度看过去,那个令人恐惧的棒槌差不多已经碰到了艾尔索普的面庞上,可是艾尔索普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应该是还没有。 他想制止加比,又不知从何下手,心脏在胸膛中加速了跳动。他近乎心惊胆战的盯着他,生怕他一个失手。 艾尔索普的声音同样冰冷,「你曾经也拥有过和我同等地位,可是你自己亲手放弃了。」 「那是因为我不屑于与你们这群虚伪的混帐为伍,」加比后退了半步,收起电击光棒,斜睨着麦金瑞娅,「这么些年了,你这令人头痛的性格还是没变。」 麦金瑞娅无声的张了张嘴,她的嘴唇已经苍白如纸,疼痛让她再分不出一丝多余的力气,尽管如此,她的眼神依旧追随着加比的身影,痴痴地望着他,像是要将他完整的烙印在心底。 艾尔索普颦眉:「你以前从来不会贬低别人。」 「你也说过了是以前,」加比漠然的看他,「我贬低你们,是因为你们摧毁了我的信仰,你们在我心中是罪人,是恶人,是群野蛮的兽类,不再值得我为你们倾注一丁点的感情。」 第83页 「我们?摧毁了你的信仰?」艾尔索普不可思议的重复了遍,「加比,我们曾经有过共同的信仰,不是希望帝国和平安乐吗?现在我们已经做到了,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们摧毁了它?」 「但那些的前提是我们生活在自己所热爱的土地上,」加比的脸色渐渐变得奇怪起来,他的情绪突然之间降到了谷底,「你们抛弃了索娜星,就是一群忘恩负义的混蛋。」 麦金瑞娅哭泣着,她的手缓解了过来,曾经的红润掌心留下了个巨大的创口,滴答滴答向外流淌鲜血,最严重的地方,甚至能看见其中的白骨。 可能是最痛的一阵已经过去,她恢复了些精力,闻言泪眼朦胧的抬头:「加比……那时候的索娜星已经坚持不住了,我们如果继续待在上面,只有死路一条。」 「我们可以治理,」加比胸膛的起伏越发剧烈,「我们可以查找omega疾病爆发的原因,坏境保护起来,它肯定也能渐渐恢复,可是你们为什么要放弃她?!」 张林许没忍住,插了句:「那会死更多的人。」 「你闭嘴!」加比猛地指向他,「你当我不记得了吗?当时索娜星omega重点保护区域是你负责的吧?我说我见过你,知道是在什么时候见得吗?」 张林许茫然的摇头,紧接着他的手腕就被半蹲的艾尔索普拉住了。 艾尔索普面色可怖,冷冷道:「够了。」 险境中还被人维护,那种感觉张林许从未体验过,他看着艾尔索普挡在自己面前的臂膀,细微的愣了下,眨眨眼,嘴角上升起个不明显的弧度。 加比自顾自回答了:「在你向奥古斯特汇报灾区情况的时候,我听见你说——建议捨弃索娜星,尽快寻找第二居住地。」 他捂住脸,闷声冷笑了会,「那可是我父亲打下来的土地,埋着多少人的尸骨,你当成儿戏呢?」 他永远都忘记不了,那天亲耳听到这个omega用轻飘飘的语气说出那些话时,内心的惊涛骇浪。在办公室长久的沉默中,他以为奥古斯特不会答应的。 可是呢? 张林许不记得,于是默然。 麦金瑞娅艰难地向前挪了些,伸出哆嗦的双手,似乎想拽住他的衣角——可是她的手上实在是太脏了,血液、尘土、皮肉会尽数抹在他的身上。 「加、加比……」麦金瑞娅哽咽着叫,默默缩回了手,「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将索娜星看的那么重要,不然我会陪着你,我会、我会再坚定一点,不会听他们撤回了对索娜星的缅怀……」 「还有你,」加比厌恶的避开她伸过来的手,「自私至极的小姑娘。」 麦金瑞娅有些发蒙,整个人安静了下来。 他弯下腰,一字一顿:「自以为是的爱着我,你的爱真的是爱吗?」 麦金瑞娅觉得刚缓过来的手又开始灼热滚烫,掌心被烧焦的皮肤猛地像被人拍了一下,知觉在剎那间袭入心肺,几乎要让她痛不欲生。 她卑微的喜欢着一个人好多年,应该是从没图过回应、回报,甚至于他一点点施捨般的馈赠的。 可如今这个人说她自私。 她突然觉得有点糊涂了,惶惶然回眸,看见了哥哥拧起的眉毛,那个声称是她哥嫂的omega望向自己的眼神怜悯而同情。 她又回过头去,加比迈开长腿,略过她,与艾尔索普站成了个极近的距离,「看看你妹妹,可真是可怜呢。」 艾尔索普道:「你怎么样才能帮她治疗伤口。」 「简单,」加比摆摆手,身后出现了个摆台,上面放着两把枪,「在你的腿上、手上,各自来两下吧,等你失去了行动能力,你的妹妹也就获救了。」 张林许脱口而出:「不要!」 「放心,」加比打断他,「我不会让你死的,到时你们会一起被扔进疗养仓中,其实说实话,这买卖确实有点亏本。」 艾尔索普面无表情,听见加比继续道:「可谁让你有个不省心的妹妹呢?」 张林许心中一慌,忽然抓住了艾尔索普的手,抿唇盯着加比,轻轻晃了晃他,被回握了过来。 他立刻就安心了,然而这种短暂的安全感并没有存留多长时间,艾尔索普松开他,蹲下对着麦金瑞娅道:「还能不能动?」 麦金瑞娅摇摇头,「别管我了。」 艾尔索普不理她,站了起来,越过加比,看向了他身后的摆台,拿过一把枪,放在手中转了两圈——下一秒,他就在自己的左腿上开了一枪! 张林许的心都随着枪响抖了抖,他愕然的愣在原地,看见艾尔索普几乎要半跪下。 「还有三枪,」加比鼓掌道,「你有普通人无法做到的果断,这种毅力确实令人佩服。」 汩汩鲜血自拇指宽的伤口中流出,张林许眼前一片血色,嘴无法控制的有点哆嗦,但还没等他缓过神来,艾尔索普面无表情地,又冲着自己开了一枪。 张林许屏住呼吸,瞪大眼睛,「你……你在干什么?」 麦金瑞娅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艾尔索普沉声道:「还有两枪,我要你现在把麦金瑞娅放进疗养仓中去。」 「好啊。」加比笑了,回身,拽住了麦金瑞娅的一边肩膀,拉扯她站起来。 张林许眼角有些湿润,颤抖着去摸艾尔索普的后背,他的军装有很多地方被弄脏了,褶皱遍布,狼藉的快要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第84页 疗养仓的舱门就在一旁,加比毫不怜惜的把她扔了进去,「现在,那两枪可以继续了。」 艾尔索普干脆利落的连着开了两枪,额头渗出层冷汗,嘴唇血色尽失,「你可以也把我扔进去了。」 加比有些恶劣的笑:「不,我给你准备了个更适合你的地方。」 「你去星舰的后仓待着吧,」他指了指张林许,「你们继续在个狭小的空间内亲热,等着这位omega的第二波发情热到来,多好?」 第46章 [帝国遥望] [abo]46 滴答…… 滴答…… 有粘稠的水珠在指尖滴落,温热的触感滑出一条凝固的水线,随着每次微弱的动作,干滞无比。 耳边传来人轻微的呼吸,暖呼呼的,一颗沉重的头颅搭在他的肩膀上。 手臂上、小腿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剧痛阶段已经熬了过去,他期间半昏了一次,随后迷迷糊糊醒过来,神志已经不甚清醒,只能勉强辨别出来面前的地方。 昏暗的后星舱中,鲜少有光线能照射进来,导致了身处其中,视线都是模糊不清的。 艾尔索普倒抽了口冷气,伏在他身上的张林许就惊醒了过来。 他面带焦急的问:「你怎么样了?」 艾尔索普嗓子嘶哑的不像话,他沉默的用手默默他的头,咳嗽了两声,摇摇头不说话。 张林许见他俊美的面庞已经不复往日光彩照人,反而尽显灰败,一双唇苍白的吓人,整个人都有些慌乱。 他心中莫名的酸楚,拧巴成了一团,却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就将这种情绪归结为了愧疚,因为若不是因为他,艾尔索普也不会离开首都而专门赶过来就他。可是归根到底又不是他的错,是麦金瑞娅莫名其妙的发疯,才让他们如今这样狼狈。 然而越是这样想,他心中的情绪不减反增,换做了酸楚之外的愤怒。 麦金瑞娅惹了大祸,艾尔索普却还是顾及她的安危,为了她毫不犹豫地往自己身上招呼了四枪,四枪!把普通人疼死都绰绰有余了! 他愤愤的,头一次对着一个女人,没有因为她是一个女人而宽恕的选择了原谅她,他越想越难受,越想越愤怒,几乎想冲出去,对着麦金瑞娅补上这几枪。 尽管这样想着,还有隐藏着的一股怒意是对着艾尔索普的。 他盯着艾尔索普疼得扭曲的面容,心微微颤抖,深吸了几口气,不敢轻易去触碰他还在流血的伤口,垂下头,将心中的委屈尽数隐藏起来,然后茫然地想,为什么看见他受伤,我会这么难受呢? 这样问过系统,系统给他一个抱歉的答案:【我们无法体会到人类的感情,您可能是喜欢上他了吧。】 张林许立刻就否认了,「我怎么会喜欢一个男人。」 【通过之前的世界,您应该也知道,这其实是一种很正常的感情,叶秋明从没掩饰过自己爱着一个男人,顾信也从来没隐藏过对您的喜欢。】他顿了顿,小心补上一句,【包括顾少时吧……?】 「他还是算了。」张林许默了一会,还是道,「我天生不喜欢男人的。」 系统无言以对。 艾尔索普急促的喘了两声,张林许立刻看过去,看见他血红的手掌被鲜血黏连在了一起,触目惊心。 他手都有些哆嗦,道:「麦金瑞娅自己心甘情愿为加比奉献一切,你为什么还要上赶着去救她?」 他自以为这句话说的很平静,实则其中含了多少质问与愤怒,聪明人其实一听便能听出来,艾尔索普对待他一向温柔,俊美的面庞带着情意与笑意。 他道:「林许,我们好歹有着割捨不掉的血缘关系,她始终是我妹妹。」 张林许愣了愣,想问,那我呢?你受了伤,想没想过我们该怎么逃出去,想没想过我可能会为了你而受伤,甚至死亡? 他已经提前在系统那里透知了未来,因此对艾尔索普堪称鲁莽的行为如鲠在喉,这种陌生的感情汹涌而来,让他不知所措,更惶然沮丧。 可是看见艾尔索普努力坐起来的样子,他又发觉自己心软了。 后星舱中的空气也不甚清爽,长期不通风的环境令人窒息,即使艾尔索普是个alpha,在这种条件下,伤口也很难快速恢复。 张林许觉得难受,站了起来,摸着舱壁打量,却发现这里的坚固程度比正舱有过之而无不及,令人绝望。 两人相顾沉默,艾尔索普的视线一直在他身上,只是受了伤,需要时不时缓解一下疲惫,他坚毅的脸色不知何时呈现出脆弱的意味,军装被糟蹋的看不出原形,几乎要成了灰色。 张林许听见他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生气了吗?」 他摸着舱壁,将头抵在上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索性闭上眼睛,沉默。 艾尔索普闷哼着向前挪,仰头看他,「林许?」 张林许被他碰到了小腿,瞬间回过头去,看见他拖过来的地方有一道新鲜的血痕,心中一惊,又怒又痛:「你是真的不想出去了吗?为什么不好好待着?」 艾尔索普笑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你情绪外露,是为了我。」 他如此笃定的语气,更让张林许冒火,但仔细回味了下艾尔索普的话,又发觉自己确实有些过分了,恼怒的深吸了口气,鼻间酸涩的又不看他了。 艾尔索普撑着站了起来,一下倒在了他身上,张林许连忙扶他,两人踉踉跄跄,他被他高大的身体抵在舱壁上,四目相对。 第85页 「别生气了,嗯?」艾尔索普用高挺的鼻尖亲昵的蹭他面颊,「我怎么会不想出去呢,我们还没有完成最终标记。」 张林许脸颊染上薄红,他用手去推他,结果听见了声痛呼,瞬间又吓得收回手:「抱歉!」 艾尔索普轻笑,无力的手去抱他,与他耳鬓厮磨,轻轻道:「早在与加比产生争执之前,我已经联繫了军部,再过不久等他们查询到我们的踪迹,差不多就来了。」 张林许诧异的瞪大眼睛,想说什么,被艾尔索普用炙热的手掌捂住嘴,他道:「嘘,有监控。」 「可是你在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他眨眨眼,拿开他的手,「麦金瑞娅这么恨你,你还豁出性命来帮她。」 艾尔索普眨眼,做出与严肃面容不太相符的调皮状,「心疼还是吃醋了?」 张林许不说话,面无表情地在他脸上移开视线。 「好了,」艾尔索普抱着他找着个借力的点,低头去亲吻他的唇瓣,咬了一下,紧接着松开,「对不起,就这一次了,麦金瑞娅毕竟是我妹妹。如果陷入险境的是你,我可能要和他拼命,不过对于麦金瑞娅,我想藉由这件事让她清醒过来。」 张林许不适应的推拒了两下,但看见艾尔索普深邃的眼眶中盛满的柔情,又不太忍心,默认了两人这种相拥的姿势。 「第一次看见你时,我想过你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安排在我身边的,但没想到是奥古斯特,」艾尔索普突然主动提起了这个话题,张林许有些惊讶,侧眸看他,却见他面色很是平静,并没有怨恨的意思,「确实是有些伤心的。」 他又咳了两声,脱力般松开了抱着张林许的手,后退缓缓坐在地上,抬头看他,颧骨上不知何时沾上了两滴血,衬得他面色惨白,却又有着无限风情——这个词语用在他身上其实是很不恰当的,但张林许总觉得打破了严肃外形的他,比之前更添了几分魅力。 「出去以后,你别忘了和国王通报一声——」 他扯开个笑容,差点晃晕了张林许的眼:「我不会谋权篡位,只要他同意把你赏给我,我可以把军部里的权利全部送给他。」 张林许哑口,皱眉盯着他,想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了,说出口的却是:「为什么?」 艾尔索普只说了一个字:「傻。」 紧接着他就闭嘴闭眼,后倚着舱壁闭目养神了,张林许茫然地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他,心中有无数欢欣涌上来。 他唾弃起自己:这话是对着劳伦斯·多拉讲的,又不关他什么事。 可这些日子与艾尔索普相处的是他,并非劳伦斯·多拉。 他边发呆边思考,无数念头挤做一团,千头万绪理不清,却奇异的并没有多少烦躁,反而轻飘飘的。他走到艾尔索普身旁坐下,艾尔索普马上递过来只手,揽他入怀中。 张林许顺从地靠过去,也闭上了眼睛,方才的愤怒消失的无影无踪。 漫长的等待时光实在无聊。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万籁俱静之后,他却又突然问道,「什么时候喜欢的?」 艾尔索普一顿,似乎在仔细回想,片刻后,他道:「你从星舰上被扔下去的时候,突然感觉到的。」 「感觉到什么?」 「不知道,」艾尔索普搂紧了他一点,手臂上的伤口癒合了点,起码不再流血了,但还是疼,张林许小心避开了他的伤口,「你掉下去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心脏都停止跳动了,然后就闪过一个念头——如果你出了事,我……」 他蓦地住口了,耳朵灵敏的一动,「星舰外,有人来了。」 alpha的五感简直是常人的几倍不止,诚然星舰十分坚固厚重,他还是在狭窄的空间中听到了外边的声音,张林许欲言又止,想问他后半句话是什么。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响起系统的提示声:【劳伦斯·多拉将在几个小时后死于接下来的战斗,请您看准灵魂移位的时间,我会帮您降低痛感。】 第47章 [帝国遥望] [abo]47 星舰已经脱离了狮子星,定下的路线不知通往哪里,它在茫茫宇宙中被炮火攻击,救兵来的猝不及防,火星子四溅,整个机身都震动了一下。 艾尔索普与张林许没有支撑,从后星舱的一边滚去了另一边,艾尔索普拿手护住他的头,皱眉轻骂了几声。 「蠢货,不知道是谁领的军队。」 张林许懵懵懂懂的看他,却见艾尔索普拿开护住他的手,勉强拽他起来:「我们先想办法出去,不然太危险了。」 可是,要怎么出去呢? 艾尔索普还受着重伤,身上又没有武器,张林许求救无门,只能在心中喊了几声:「系统,你能给我开个挂吗?」 【不用,您静静等待几分钟,会有人来的,】他又想起来什么,【艾尔索普是这个世界的诞子,正常世界中的诞子是不会突然死亡的,您不用太过担心。】 张林许打颤的手去摸艾尔索普,昏暗的视线下只能看见他沾着凝固血迹的下巴,紧绷着低下来,菱角分明的嘴唇印在他的手背上。 他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难过。 自己,不,是劳伦斯·多拉就要死了,面前这个人却还是想把他拼命护住,他不清楚艾尔索普没说完的下句话是什么,却已经不太敢去问了。 轰——! 第86页 又是一下重击,张林许猛地跌进了他怀中,听见了艾尔索普痛苦的闷哼,连忙起来,「艾尔索普!」 艾尔索普低低笑了,他摸上他细嫩的脸颊,「难得听你叫我……林许,如果我们能活着出去,我想听你改个口……」 「改什么口?」张林许明知道他是会活着的,但还是问了出来。 艾尔索普咬他的耳朵,热气腾腾:「按照帝国法律,我已经标记了你,虽然还没有彻底标记,但我现在是你的合法丈夫。」 张林许瞬间懂了他的意思,去推他。 艾尔索普犹未察觉到他的羞恼,压低声音的充满磁性:「叫两声听听?」 张林许暗自咬牙,心想,你做梦去吧。 正纠缠不休,后星舱中的大门动荡了一下,两人具是一惊,扭过头去看,却见宛如铜墙铁壁般坚不可摧的舱壁上被某样锯状物划开了道整齐的切口。 切口中翻滚着金红色的火星,看上去炙热无比,随即它转了个弯,就多了个垂直的角,在往上,重复之前的动作,划出个长方形。 舱壁在两人面前轰然倒塌! 艾尔索普带着他后退几步,警惕的望过去,却见光直射进来的地方,站着个身材玲珑有致的女人,那个女人有着卷黑的秀发,修长的脖颈,嫩黄色的裙子,纤细的手腕拎着个狰狞的锯子。 锯子上满是参差不齐的齿轮利牙,看起来滑稽又可怖,与麦金瑞娅本人一丁点相符的地方都没有,她的手肉眼可见的剧烈打颤,锯子的手把上,有磨出来的的干涸血斑。 她没有流泪,面容是与柔弱女子不同的坚强,站在逆光处,「救兵到了,我偷出来了加比的电光锯,走吧。」 事不宜迟,艾尔索普立刻拉过了张林许,后者却一动不动。 ——他即将要奔往一场声势浩大的战斗,星舰外炮火轰鸣、战火纷飞,艾尔索普焦急的看过来,皱眉似乎不理解他此时的犹豫。 麦金瑞娅静静地等待着,没有催他们。 可是只有他知道,接下来他马上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他不安,他不舍,他愁横于心,却无法倾诉,他在这个世界的一个男人身上,居然不可思议的产生了点不舍的情绪,可是他马上就要走了。 这样静立了几分钟,两人相贴的手心已经浸出层汗水,他揉揉眼,轻声道:「走吧。」 艾尔索普担忧的打量他,却不能从他脸上窥见出一星半点的情绪,但又确确实实自他身上感受到了难过的意思,就在他怔愣的片刻,张林许松开了他。 从他身旁掠了过去。 艾尔索普心中不知怎么一慌,猛地拽住了他的手,omega身上独有的温软触感令他瞬间安下心来,他又上前,在张林许后颈腺体印下一吻,看他敏感的望过来,轻轻笑了。 后星舱与主舱并不想通,实际上它们唯一有关联的地方只是个出口,因为在星舰陷入危机之时,它其实是个硕大的累赘,中间有个隔断地,可以使主舱随时随地抛下这个累赘。 麦金瑞娅寻着时机来救人,在她的预想中,一路本该顺通无阻。 精c小说,h小说,耽美小说尽在:舞舞中文网 可是当他们转了两个拐角,马上要抵达出口时,一根电光棍横空挡在三人面前,那是个暗舱,开口不过小小一扇,从中露出加比平淡的脸。 麦金瑞娅僵硬的扭过去去,听见加比道:「我说过了,你的喜欢真的一文不值。」 艾尔索普拉着她向一旁避开,定定的直视他:「她这些年受的痛苦你无法想像,所以我觉得,最没有资格教训的人是你。」 加比轻笑出声——他的额角青了块,肿包的地方顶起个尖头,破了皮,这让他的平淡多了份再也隐藏不住的偏执病态。 他不置可否,「今天我在这里,是存了同归于尽的心思,你们,一个都别想出去,当然,还有星舰外的那些帝国走狗。」 麦金瑞娅突然道:「加比。」 「嗯哼?」 她放下手中的电光锯,疲惫至极的嘆了口气,「我的喜欢,在你眼中真的就只是个笑话而已?」 加比道:「不,你在我眼中,什么都不是。」 麦金瑞娅以为自己的心已经不会痛了,可是听见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免不了一阵锥心,愣愣的盯着他,直到艾尔索普拉了她一把。 她近乎茫然的、寻求庇护所一样躲在了哥哥的身后,看见艾尔索普扬起下巴,用不屑的声音道:「我从来不知道你原来是这样的人,自以为是,偏执自大,加比,现在的你,像个疯子。」 她动了动唇,还是想反驳过去,他不是这样的,你不能这么说他。 可是现在的加比,这个陌生的加比,已经不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加比,他变了,她被他几句话毁了这些年所坚持的信仰,短短多长时间,她整个人就像死过了一遍。 「我的母亲是个omega,死于索娜星最后一场浩劫。」加比眼眸深处藏着哀恸,「可即使这样,她的灵魂归于故土,落叶归根,死而无憾,你们这些人算什么?」 艾尔索普实在不敢苟同他的思想,又无法劝诫他,索性闭了嘴,不再与他产生口头上的争执,上前动手。 虽说这次的打斗由他先开启,可终究是身体情况不允许。 第87页 加比没有耐心同他徒手周旋,直接一棍子挥了过来,艾尔索普避开了几次致命的攻击,却无法避免不去受伤,本就狼藉的身上更加惨不忍睹。 张林许平静的看着,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却迟迟无法迈出那一步。 他是个普通人,惧怕死亡,害怕离别,恐惧意外,系统之前消耗过他的信任,平时察觉不到,关键时候,后果就显现无疑。 ——如果他真的死了。 如果,如果。 张林许攥紧拳头,心中暂时屏蔽了这些想法,终于,他上前迈了一步,刚想冲上去,突然!整个星舰剧烈的震动了一下!强烈的火热灼烧感由上方漫延至星舰内部,也让打斗的两人站立不稳,各自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麦金瑞娅喊道:「不好!」然后跑去了舱门边上。 张林许不明所以的看向艾尔索普,后者朝他做口型:「有人投了火弹,炸在了星舰上……」 在他还没说完,加比回过神来,咬牙切齿,目呲欲裂,他又是一棍子挥过去,高压电形成的光棍毫不留情地搭在了艾尔索普的臂膀上。 后者猝不及防的闷哼,俯身躲开他又是一击,上前揽住张林许的腰:「快逃!星舰受到重创,撑不了多长时间就要开始自毁系统了!」 他其实没有多少力气了,张林许能从他的动作中感受到虚弱无力。 他心中回想着系统提示的情节,明白这时候自己应该是要留下的,可是他存了私心,不管对艾尔索普也好,对他也好,留下都不算个明智的选择。 在惊疑不定中徘徊时,没给他多长思考的时间,麦金瑞娅已经使手段打开了舱门,招呼两人过去,星舰内部传来机械冰冷的警告声:「星舰受到高压火光冲击,即将开启自毁系统,警告驾驶与相关人员立即撤离,星舰已无法继续运转!」 加比通红了双眼,哆嗦着追过去,麦金瑞娅见状推两人去廓台,转身去拦他。 两人都是beta,力量本该相差无几,奈何麦金瑞娅受过伤,又一次去接他的武器,手上传来剧痛,她尖叫一声! 后退着差点跌出星舰之外,幸好艾尔索普接住她,然后一把关上了舱门,将加比阻隔在内。 这时,救兵的星舰停留在一侧,有人沖他们挥手:「华纳将军!下边有我们的人接着!跳下去!不用担心!」 这办事水平,简直令人无言以对,艾尔索普拽住张林许,沉声道:「等等我先跳过去,看我平安无事你和麦金瑞娅再来。」 张林许哆嗦的不像样子,他欲言又止,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听见麦金瑞娅艰难地、坚定地出声道:「哥哥……你们先走吧。」 艾尔索普愣住了:「什么?」 「我不能走,也不想走,」麦金瑞娅漂亮的眼中含着泪,「哥哥,加比在我心中已经死了,可是他死了,我也活不成了。」 「你在说什么傻话!」 「我……我知道我傻啊,」麦金瑞娅眼中的一汪热泪掉了下来,「我一直都知道啊哥哥,可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这些年都是为了他活着,没了他,我要怎么过。」 「你告诉我,我能有什么办法?!」她的声音蓦地尖利起来,哽咽中是无法自控的歇斯底里,「我爱了他那么些年,我能有什么办法!」 艾尔索普瞪大了眼,沉稳的面庞居然出现了怔愣之外的痛心疾首,他不管不顾,拉扯麦金瑞娅,想把她拽下去,同时道:「你是我的妹妹,你不为谁而活也能好好过下去。」 可是他也没多少力气了,扯不动,与此同时,舱门开了! 加比猛地窜了出来,他手握兵器,神色是孤注一掷的偏执与绝望,重重击打在麦金瑞娅的身上,她满面泪水,躲都不躲,生生受下了,然后反手握住了艾尔索普,狠狠一推! 艾尔索普还带着震惊的表情——时间仿佛无限延长的缓慢,他安静的坠了下去,连怒吼都没来及发出。 就在麦金瑞娅还想去推张林许的时候,张林许没有受伤,居然奇异的比这两个性别优势高于他的伤患多了点力气。 因此她没有推动。 张林许嘆了口气。 艾尔索普落到了实处,是另一艘前来援救他们的星舰,廓台上,他惶然的望着两人,其实不太远的距离,却像隔了千山万水,他这边是安全的,那边即将有不知道几条生命即将走向完结。 张林许与他遥遥对望,帝国的一切在脑海中迅速闪过,旋即他移开了视线。 「你别死了。」他的神色透着股奇怪的意味,「你要好好陪着他,替我陪着他,直到生命完结。」 「什么?」麦金瑞娅懵了,没听清一样,泪流满面,「他更爱你,而我已经没有生活下去的意义。」 「那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活下去的意义,拜託了,」张林许回过头去,看见星舰已经着起熊熊烈火,奇怪的火龙吞噬了类似金属材质的星舰,「你要替我监督他活下去,他还有更好的人生。」 张林许此时无畏无惧,低吼一声——用力将麦金瑞娅从廓台上推了下去!然后面向加比——加比的面庞已经完全狰狞了。 他眼睁睁看着两人完全安全了,肩膀上挨了一下,确实像系统说的那样,帮他调低了痛感,没有一点感觉。 肉体烧焦的气味着实不好闻,张林许通红了双眼,眨了眨,掉下来滴泪,扑到加比身上,抱着他一同回了星舰内部! 第88页 星舰内部的高温简直能将人烤熟,加比发出惨叫,嘴里开始咒骂。然而张林许面无表情,恍若未觉。 他将加比掼在了被烧红的舱壁上,加比手中的光棒蓦然掉落,他狂暴凶狠的去推开张林许,却又跌跌撞撞滚进了星舰更深的中舱,那里犹如一个烧烤架。 伴着加比毁灭性的哀嚎,张林许扭头还能看见星舰外边。艾尔索普痴痴地盯着他,已经泪如泉涌。 良久,他扯开嘴角,露个似哭似笑的表情,一摸脸上,满手的湿润。 对不起,他想。 我还是想回家。 第48章 [帝国遥望] [abo]48 入眼的是满目疮痍,炸开的除了星舰,还有心里难以维持的理智。 亘古的宇宙星河承受过不知多少次的爆炸、战争、流星陨落,她怀抱无边无际的虚空,像个包容自己孩子的母亲,这些对她而言只不过是再渺小微芒不过的一次骚动,不值一提。 因此这场对艾尔索普近乎毁灭性的战斗,很快就在宇宙中归于平静。 麦金瑞娅跳下来的一瞬间,火光在她身后四射迸溅,巨大的高温令人睁不开眼睛,炙热的火压扑在脸上,艾尔索普看见她雪白的面庞泛着红光,眼睛肿了一圈。 他近乎茫然地、懵懂的接住了她,愣愣地犹嫌不足,问:「林、林许呢?」 麦金瑞娅沉重地摇摇头,咬牙不说话。 剎那间天旋地转—— 艾尔索普眼前发黑,手举起来僵在半空,找不到一个借力点,他眼睛直直望向远方,熊熊大火还未熄灭,立刻拽过旁边一个军官:「快!把我送到上面那个星舰上去!」 他嗓音嘶哑,吼都吼不出气势,军官为难的看着他,又求救的移向麦金瑞娅,「华纳将军……那个星舰已经自毁了啊……」 「谁放的火弹?」艾尔索普压低嗓子,几乎发不出声音来了,「我他妈的问你谁放的火弹?!」 一旁有只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他血红的双眼看过去,欧文副官皱眉盯着他,「华纳,不要为难他了,是我让人放的。」 艾尔索普瞪大双眼,粗喘着看他,双目里盈满了泪水,哗哗向下掉,而他本人毫无所觉一般,颤抖着揪住他的衣领,想发火,可是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猛地放开他,愤恨的、无措的、茫然的原地绕了两圈,看见的垂头耷额的麦金瑞娅,从欧文腰间抽出粒子枪,抵在她的额头上,牙齿都在打哆嗦:「林许为什么没回来?」 欧文立刻想出手拦他,「将军!」 麦金瑞娅说:「他救了我……」 「你不是说想陪着加比吗?」艾尔索普流着泪,面无表情地说出怨恨的话,「——该死的人不应该是你吗?」 麦金瑞娅愕然抬头,对着粒子枪的枪口蹒跚后退了两步,「哥、哥哥?」 「那是我的omega,」艾尔索普颧骨上的血迹被泪水糊成一片,狼藉无比,他的手上其实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就连拿起枪都很勉强,可不知道哪里爆发出来的力量,硬生生支撑着他,「你把我的omega弄丢了。」 他这么说着,拿不稳枪的手颤动的更加厉害,突然,上方燃烧的像个火球的星舰轰鸣一声,火光波动过来,炸成了更碎的碎片。 欧文瞧准时机,忽然一扑,上前夺过了艾尔索普手中的粒子枪。 艾尔索普心脏产生了些许的痉挛,没等到加比亲自动手,先自己倒了下去。 …… 后来艾尔索普做了个梦。 梦中人不是林许的外貌,一举一动却有着说不出的熟悉感,他灿烂的笑着,活泼的在太阳底下撒欢,不似之前的矜持安静,倒像只放开了牵引绳的小狗。 偌大的绿色草地柔软湿润,他向前一扑,笑眯眯回眸,嘴里一张一合:「顾……」 顾什么? 艾尔索普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支控,轻飘飘就走到了他的面前,替他拂去了鼻尖上的汗水,而后倾身抱住了他,与他滚作一团。 林许笑的很开心,一个转身,伏在了他身上,露出口雪白的牙齿,他的眼神中带着丝狡黠,突然,低头咬了他的唇畔一口,随即笑着跑开了。 梦中,艾尔索普闹了个大红脸。 他深情的注视着那个身影,心几乎软成一团,拍拍屁股站起来,去追他,一把就攥住了他细瘦的手腕,然后将他往怀中带,埋进他的脖颈深吸口气:「许……」 这只零片碎的蜜语消了音般,让他根本听不清楚,林许乖巧的陷在他的胸膛中,抬眸看他,眼睛水汪汪的似含了细碎的星星,嫣红的唇角细抿,手臂顺着他的腰部坏绕过去,紧紧回抱着他。 艾尔索普受宠若惊,激动地去亲吻他的耳垂,一枚轻柔的吻落在他的发间,温情的近乎虔诚。 林许笑:「你昨晚打赌说能做到一天不碰我的,吹牛皮。」 这些话犹如在脑海中回荡过无数遍,他自然而言就说了出来:「你明知道我忍不住的,小坏蛋。」 「我不管,」林许捏他腰间的软肉,「你答应我的,我的游戏机!」 梦中人嘆了口气,似是无可奈何,实则语气充满宠溺,「昨天就给你买了,今天下午应该就能到了,还磨我吗?」 林许立刻脱离了他的怀抱,惊喜的叫了两声:「真的?」 然后他蹦蹦跳跳转过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回过头来,「快走啊!去迎接我的游戏机!」 第89页 他走的实在太快,还时不时回眸看看自己有没有跟上他,艾尔索普想提醒他慢点,张开嘴,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了。 眼前蹦蹦跳跳的身形开始模糊了,他越走越远,越走越远,最后直接就不回头了,也不再顾着他,艾尔索普的眼眶湿润了,胸口呼不上气来,心疼到窒息。 绿色草坪上方的阳光被乌云遮住,雾气不知何时笼罩了过来,他茫然无措的站在原地,感觉脸颊上蒙了层水汽,伸手去摸。 ——紧接着就在梦中惊醒了。 艾尔索普喉咙还是有些疼痛,鼻间酸胀堵塞,自床上坐了起来,然而还没等他完全起来,左手在枕头上摸到了片濡湿,与梦中手上的触感一模一样。 他愣住了,片刻后,才自嘲般笑了,只是笑容比哭还难看。 …… 麦金瑞娅自从捡回条命后,在家中沉寂了段时间。 某个清晨,艾尔索普接到了她迟缓了一夜送与他的信,感谢、感恩、歉意、道别,千言万语,只凝结成了系统屏幕上的短短几行字。 艾尔索普粗粗扫过几眼,倦怠的挥手,全删了。 这个人从此以后,是生是死也同他没有多大关系了,他只管龟缩在自己的华纳府中,每天处理完了军务就往家中赶,家里有林许残留的影像,有回忆,更有喝不完的酒。 下属有给他送来加比与林许的尸骸,他将加比的运进了王宫,林许的留了下来,藏在了华纳府的某个角落,谁也不知道详细的位置。但家中的佣人都猜测,在他天天待着的房间里。 他查清楚了b区alpha们暴乱的原因,一切还是因为加比的危言耸听而起,现在这个人已经被帝国击毙,事情也就好办的多了。 那些alpha根本没有多少坚定的心智,吓一吓也就老实了。 事情不多,艾尔索普却做的心力交瘁,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每天浑浑噩噩度日,神情恍惚,在一次平反事件险些葬身于星舰上后,向国王请辞了。 奥古斯特的第一反应当然是不允许,虽然他堤防这位重臣,却也不能失去他,于是他苦口婆心,只给了艾尔索普长达数月的假期。 艾尔索普当场将手中所掌握的军部调动权移交给了他,并行了个君臣间最恭敬、最繁琐的大礼,他面向着太阳,直挺挺跪在了奥古斯特的王座下。 王宫繁华的大厅内,两人沉默的对视了很久。 最终奥古斯特还是答应了,他无奈的挥挥手,两鬓染白霜,温厚慈蔼的面庞透着股无法掩饰的难过,他想,自己与这位左膀右臂,终究还是生了罅隙。 帝国帮他举办了盛大的欢送仪式,那天,万人空巷,几乎全部的帝国人民都赶来了,前来送走为他们付出了太多的英雄,王宫中妖娆的僕人载歌载舞,笑的和他每次立了大功归来时一样的喜庆。 艾尔索普在这种热闹的环境下,看见了群严肃的面孔,他们板着脸,站的笔直,雪白的军装如同广场上飞舞的白鸽,有几个人眼角挂着泪痕,咬牙忍住了哭泣。 他沉默半晌,还是走了过去。 当初喊话的人还是站在前排,他是站的最标准、最笔直的那一个,艾尔索普拍拍他的肩膀,然后道:「不要把别人当成信仰,任何东西都不足以成为你的信仰,你的信仰只能是你自己。」 小军官愣了愣,似懂非懂,含泪点头。 欧文副官走过来,行了个标准漂亮的军礼,「长官,军部已清点完毕,请问是否开始交接仪式?」 艾尔索普颔首,随意地转过走了。 过去很多年之后,艾尔索普恐怕都无法忘怀这一天,想想还恍若隔日,帝国的那么多人,他们挤成了个坚不可摧的人海,人潮翻涌,他站在高处,居高临下的睥睨过去,只能看见一片乌泱泱的人头。 数以千万计的人中,没有他的林许。 所以即使锣鼓喧天,他亦心死如灰。 第49章 [上古泥石流] [上古泥石流]49 「哎, 醒醒。」 耳边传来女人娇弱尖利的声音,这声音忽远忽近,还正在啜泣,时不时嘆两声气,听着便觉得应该是个很羸弱的女人,轻轻柔柔,说话没有一丝力道,听着像在发嗲。 朦朦胧胧中鼻尖钻入一阵清香,草木伴随着泥土的味道,有种独特的潮湿感。 冰凉的触感自指尖遍布四肢百骸。 「阿楠,」那女人一声声唤,鼻音浓重,可怜兮兮,「阿楠你醒醒。」 张林许五指轻握,合上了手掌,眼皮黏在了一起般,睁不开。他微弱的呼吸渐次深重,身上的力气缓慢地恢复,听那女人不间断的喊了他二十次有余,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在叫他。 他在迷离中察觉到了什么,轻轻嘆息。或许是时机终究未到,系统还是没把他送回家去。 这样半死不活的瘫了半晌,身体暗暗积蓄力量,在女人的殷切呼唤中睁开了双目。 女人一声惊呼,捏在他脸上的手收了回去,改为拉他臂膀,「阿楠?」 挂在肩膀上的那只芊芊细手莫名沉重,张林许被她强大的手劲又重创了次,口中腥气弥散,像吞入了一嘴铁锈,五脏六腑翻江倒海,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 女人见状将他往身前拉了拉,反手一掌拍在了他的后背上。那一掌犹如泰山压顶,叫人心神动荡连魂魄都快飞出体外。 第90页 张林许翻着白眼一阵咳,身体柔弱的像团棉花,轻飘飘跌入了女人的怀中,女人比他还要单薄不少的小身板环抱住他,偏偏身子,让他在一旁吐了出来。 吐出来一口血。血雾蒙蒙,沾上了绿芽小草,舒展的嫩叶迎来草生中第一次暴击,颤颤巍巍接受洗礼。 女人擦干眼角的泪,松了口气,破涕为笑,「我还以为你撑不过来了,幸好。」 张林许吐完舒服了不少,这才正眼看向她,第一眼先是怀疑自己看错了,一个哆嗦,闭上双目紧接着又张开,盯着她的装束与扮相,瞠目结舌。 女人身着古装,嫩黄长衫外披薄纱,容貌秀美,细眉杏眼,樱红小嘴,盘着简单的发髻,有对小巧的耳垂,上面挂着水滴样的耳坠,面颊上泪痕未干,还有不少灰尘,却不显狼藉,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她的胸口衣裳破了个小洞,露出嫩粉色的肚兜系,还有许多处被撕裂。袖口轻挽,滑出洁白纤长的小臂,此时正半跪在草地上,水眸望过来,十分娇小柔弱的模样。 他咽了咽口水,莫名红了脸,和她拉开些距离,眼神飘忽,「你、你……」 「摔傻了?」女人樱唇轻启,一弯,露出洁白的贝齿,眸中还蒙着雾气,「娘亲还想着,如果你走了,就跟着你一起去。」 张林许一愣,猛地盯住她,「啊?」 「阿楠,娘亲只有你了,」女人的声音细小但清晰,让张林许霎时如遭雷噼,「如果你再出一点事,娘亲胆子小,怕是受不住,听见了没?」 「哦,」张林许懵懵然,「娘亲?」 女人哽了哽,「乖孩子,娘亲对不住你。」 张林许还没怎么缓过神来,愣愣的望着她,看她年轻秀美的容貌,看她紧緻光滑的肌肤,眼角就算笑起来也没一丝褶皱,这么年轻,怎么会是他的娘亲? 他想到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是普通成年男子的手,脚也并没有变成小孩的脚,他甚至比女人整个人都大一圈,怎么就成了一个年轻女人的孩子? 她看起来连二十都不到。 女人扶他起来,两人浑身都没多少力气,跌跌撞撞才得以走到一颗树下,依靠着,张林许问道:「娘亲,这是哪里?」 树是一颗参天大树,枝桠繁盛,青天白日却有萤光围绕其中星星点点闪耀,女人白皙的脸蛋更显柔美,鬓角落下一撮碎发,随风飘荡,她依旧轻声细语,「我们被你爹追了三天三夜,你昏迷前,我怕你撑不住,就近钻进了别人的结界中。」 「结界?」张林许眼前发昏,扶住树,心道,「这都什么玩意。」 「你内伤伤势甚重,先盘膝坐下,」女人有力的细手又按在了他肩膀上,「娘亲给你疗伤,虽不能完全治癒,起码还能顶个一时半用。」 张林许无法抗拒,只得听话坐下,打量四周境况,越看心中越惊异。 只见漫山遍野的绿草鲜花,像圈水波纹围绕着两人所在的树下四散开,太阳处正宫,却感受不到一点温度,只有土壤冰冷潮湿的气味,那些星点的光点似乎是萤火虫,相互追逐戏弄,放眼望去,一片心旷神怡。 这如此违和的坏境怎么瞧怎么不寻常,女人反应却是平淡,专心致志行气为他疏导胸膛中的暗伤。 体内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他闷咳几声,发现四肢百骸都随着一股清凉的气涌入而舒服了许多,闭上眼,竟然还能从脑海中描绘出经脉血液流动的情形。 他这是到修仙世界来了? 心中唤了几声系统未果,那边始终沉默不言,他有些慌乱,生怕再发生上个世界的状况,但一慌,体内的气便杂乱了。 身后女人咳了起来,「阿楠,莫要胡思乱想,稳住心神。」 看样子她也是受了伤的,但还是坚持帮他疗完了伤,张林许静下心来,结束后回身看她,就见她呼出一口浊气,软绵绵的身子便倒下了。 张林许回来了点力气,一把拽住了她,将她抱入怀中,「娘、娘亲,你怎么样?」 「我熬不住了……」女人摸摸他的脸,嘆了口气,「此乃洞天福地,灵气充裕,于修行有益,只是不知主人是谁,身在何处,最好是昨日便已感受到了你我的气息,好心任我们疗伤。」 「娘亲……」 女人垂下手,剪水眸充斥笑意,「我儿没事就好,娘亲歇一歇,就歇一小会儿……」 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眼神也黯淡了,薄薄一层眼皮轻阖,昏昏欲睡的模样,紧接着浑身闪过橘黄色的光芒,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黄鼠狼! 张林许长大嘴,差点没遏制住手将她扔出去,左看右瞧打量了好几遍,才确定了这确实是只货真价实的黄鼠狼,并非什么毛绒玩具或者松鼠一类的宠物。 他艰难地吞吞口水,想起自己方才还对手中的这个东西脸红心跳,简直不可思议。而这只黄鼠狼是这个世界宿主的娘亲,更是荒诞的叫人发笑,手掌心触到动物绒绒的皮毛,暖呼呼的还带着温度。 这只黄鼠狼没有印象中的贼眉鼠眼,反而三角小脸一对小耳朵,豆大的双目紧闭,胸膛还有微弱的起伏,身长腿短大尾巴,也算个黄鼠狼界的美人。 变作了人形更是张林许理想中的梦中情人,从前他对这种柔柔弱弱的女人简直毫无抵抗力,被看上一眼只怕心都要自胸膛中飘荡出来, 第91页 张林许半跪在地,依靠着参天大树,手捧「娘亲」,一时陷入了自我怀疑。 仿佛无边际的结界内一阵阵的微风悄悄吹,树叶枝桠跟随着摆动无声吟唱,萤火虫一时聚在一起,一时又散开,一切看起来都欢快极了,平静而安乐,他的衣裳下摆被撕碎了大半,风吹过只觉到冷,只有他不欢乐。 茫然地发愣之时,风又大了。 瞬间狂风扫叶,尽数萤火虫疯了般向空中涌去,合成了个硕大的球体,青天白日都觉刺目,它们在空中转圈、狂舞,似在迎接什么的到来。 风吹断了张林许的思绪,也吹回了他的注意,他想起身,手上软绵绵的,没力气,大风吹散了他的发箍,漆黑的长发遮住了视线。 一只莹白如玉的手掌摊开在了他的眼前,骨指修长,手腕细瘦有力,拇指戴着枚血红的扳指,主人的声音温润柔和,无端带有几分缠绵,「小友,你们闯入我的结界许久了。」 张林许怔愣。 他难得发现一个男人的手也能好看至此,声音也叫人耳畔酥麻。 拂开眼前黑发,他搭上了男人的手,借力站了起来,身体依旧弱不禁风,娇弱的像个女人,抬眼小心翼翼望了过去,望进了一双温柔的眸中。 那人唇角轻勾,秾眸满是漫不经心,是真正的眉目如画、俊美绝伦,身板笔直,挺如一桿君子傲竹,姿态却是风度翩翩、谦卑有礼,他穿了身青衫,乌发简单一束,几分随意几分洒脱。 【系统重启中……】 【已激活完毕。】 【系统自检中,未遭受攻击,未偏移轨迹,未误入完好平行世界,一切情况良好,已进入低等平行上古世界,请问是否开始情景导入?】 「现在开始?」 【我们的体系升级了,主神给了您正规宿主的待遇,情景导入可以在脑内播放,不影响您在世界里的行动。】 「那就先播放吧,那只黄鼠狼娘亲昏过去了,总要搞清楚这个世界的状况。」 相触的掌心传来炙热的温度,张林许受惊般后退了一步,用黄鼠狼独有的湿漉漉的眼瞳盯着面前的男人,「抱、抱歉,我与娘亲误入了您的结界,我们没有恶意的,只是想躲避些东西!」 男人收回手,宽袖轻挥,清新的气拂过,狂风骤停,萤火安息,偌大的结界又恢复了安宁,他轻笑:「吓到你了?」 【情景导入启动成功,即将带您进入,上古那些杂七杂八的传闻轶事——凶兽饕餮与黄鼠狼的情史秘闻。】 与此同时,男人改摸上了他的头,那只修长干净的手掌心有着炙热滚烫的温度,「跟我来。」 张林许浑身一震,略带诧异的抬眸。 第50章 [上古泥石流] [上古泥石流]50 神话中传闻饕餮羊身人面,双目生于腋下,一对凶狠的獠牙虎齿,长着一双人的手,血盆大口一张,可气吞山河万物。 简而言之,十分能吃,凶狠,特别凶。 可怕的一只大怪物,长相丑陋,方方正正一个大块站在那里不动,都能让地抖三抖,他不知自己其母是谁,其父有两个人选,一个是缙云氏,另外一个是真龙,上天入地日遍众界苍生。 缙云氏还好, 更多好看的文章:wuwuzw 是个有礼的大家族,炎帝苗裔,可人家不认他,因为他实在太丑了。真龙则是不想认,沖他生下的九子,他觉得自己没必要再给这位添上什么了不得的战绩了。 丢人。 虽然他本身也不光彩,可他好歹是个堂堂正正有名的精怪,寻常小动物根本不敢惹他,占据钩吾山成为一方之霸,在其作威作福呼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根本无需与外界做多接触。 饕餮本身不叫饕餮,他有自己的名字,是某日一颗成了精的槐树帮他取的,叫莘宴,具体什么意思他忘记了,挺难写,不过比饕餮好一点。 时间一久,大家都知道,钩吾山上有个大怪物,什么都能吃,怕死的一定要绕道走。 纵然这样度日舒坦,也无太多琐事之事烦恼,可钩吾山食物单调,无非一些飞禽走兽、日月精华,这山被他吃了几十年,眼见就快秃了。 没有东西可吃,莘宴懵了,那日他胡乱在口中塞了几把泥土,匆匆下了山,山底看见钩吾树死草枯、河流干裂,想想是他把这儿弄成这样的,还很是愧疚了一阵。 那时女娲已经造了人,并制定了人间规则,八方各类牛鬼蛇神老老实实被划分好了领地,不准出来吓人害人,人是一种非常宝贵的动物,很聪明,与他们都不一样,脆弱的受不了一点伤。 女娲爱护他们,也被他们爱戴,人间一片祥和安乐,莘宴偶尔出门讨食,能从部落中闻见阵阵菜香——比他吃过的所有东西都要香。 他馋的口水直流,不顾死活进去抢过,可人类有女娲相护,他被打得半死不活回去,硕大的块头,全身下上只有手能动了。 如今钩吾山秃了。 山下有个村,村里有个土地庙,庙里插着三炷香。莘宴瞬移过去,左转右转,把待在里面的小地仙儿叫了出来,问道:「女娲在不在?」 小地仙儿没见识过这种大块头,吓得直哆嗦,「不、不在。」 女娲不在,事情便好办了,莘宴拍拍手,腋下的双目眯起,像是个笑容,只见他摇身一变,化成了个翩翩少年郎,细长的一双眸子眯着,薄唇挑眉,不是个好人长相。 第92页 他走两步,直直撞在了门框上,眼睛也不大好使。 「……」小地仙儿默默缩回了庙里。 这位新晋少年郎满心满眼只有食物,长相能糊弄过去便行了,揉揉脑袋嘴巴咧起,将尾巴也藏了起来,以一种拙劣的姿势走出了土地庙。他这厢进入凡尘欢天喜地,丝毫不在意周边人类怪异的神态。 那时还没兴起货币交易,人与人都是东西互换,他左悄悄右看看,用灵识藏起来的羊耳朵高高扬起,兴奋到了极点。 用几枚漂亮的金玉换来了热腾腾的肉食,边咽口水边向村边走。 村边飞禽走兽居多,鲜少有人烟,他的注意力全部被手中的香气吸引,一颗心高高挂起,想撑过这段路程,免得撞上女娲,那便十分不幸了。 人的脚力实在太慢了,他穿过了集市,走过了村庄,蹚过条小溪,密林近在眼前,再越过四座山水,便到钩吾山了,他下趟山觅食也不容易。 恰在这时,茂盛的丛林中传来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慌中带稳,约有三人,一下子钻了出来。 为首一人拎着黄色皮毛样的东西,软软的一条,正面与莘宴对上,瞧见他眯着眼,还以为是个瞎子,跺跺脚:「那边的,莫要挡道!」 莘宴乖乖给他让了道。 拎着黄色皮毛的人见他温顺,手中捧着不少的肉类,部落中鲜少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拿这么多吃食,大家都穷,穷凶极恶了便抢,加之孤身一人,还是个瞎子,他这不是胆大,简直是嚣张。 擦肩而过一瞬间顿住了脚,那人手中的一条黄毛气若游丝的「吱吱」叫了两声,莘宴侧眸,疑惑道:「你说什么?」 那人左看右看,没瞧见有人与这个瞎子讲话,顿时有了借题发挥的理由,恼怒道:「耍人耍到爷头上了?」 黄鼠狼又叫了几声,莘宴道:「我听不懂你们的语言。」 那人简直了,气的七窍生烟,与他拉开距离后退几步,指着他鼻子道:「方圆几里你也不打听打听爷,新来的不懂规矩也就算了,还他妈耍爷!」 黄鼠狼无力地挣了挣,莘宴道:「你都快死了,还是别动了。」 这句话炸药一般直接引爆了那人的怒火,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拿出别在腰间的石器,一把挥上便要与莘宴开打。 莘宴微微侧开身子,那人打了一个空,踉踉跄跄扑出半丈远,回身不敢置信的看他:「你不瞎?!」 莘宴这才正眼瞧他,凶兽的眼睛哪是普通人类能承受得起的威压,他瞳孔直竖,透出一点鲜艷的血红色,眯起的双目完全睁开,无端带了几分冷然戾气,根本不是一双正常的眼睛。 那人一口气噎在了喉咙,双腿哆嗦两股战战,「不、不瞎你早说啊。」 莘宴道:「将你手中的东西给我。」 身后早懵了的两人顿时反应过来,跑过去护住那人,警惕道:「咱这荒山野岭相逢也是有缘,小友,不如饶我们一回?」 食物渐渐冷了,失去了原有的香气,莘宴不耐烦了,露出一口獠牙,喉中发出尖利的低鸣,羊首若隐若现,「再不走,吃了你们!」 三人扔下黄鼠狼屁滚尿流遁了。 黄鼠狼在半空中被接住了。 这是一只母的黄鼠狼,捧在手中轻飘飘的似一团棉絮,不知受了什么伤,失去了意识般瘫软着躯体,可小小的三角头颅偶尔会动一动,摇摇晃晃虚弱的紧。 莘宴将她搭在后颈,绕了脖子一圈,让她看起来像个冬日人类会围的皮裘,确认掉不下来便再不管她了,自顾自赶着他的路,前往钩吾山。 这一路风平浪静,一兽一鼠平安到达了目的地。 钩吾山依旧光秃秃,毕竟是他的家,莘宴看过去只觉心酸,还有挥之不去的羞愧,拿过人族部落换来的食物大吃特吃后便一头钻进了自己的洞穴中。 黄鼠狼依靠着他,窝在他的前襟小声吃他分享的一点食物,索性食量小,这些东西勉强能果腹,能给她积蓄不少的力气。 莘宴道:「我虽没听懂你所言,不过那两个人类身上有贪婪之息,不是什么好人,便擅自将你劫了过来。」 他是凶兽,几乎与天地一同诞生,总该有样压箱底的本领,譬如人类身上贪婪的气味,就能闻个十成十。 黄鼠狼窜上他的肩头,「吱吱」表示感谢。 这句莘宴听懂了,他化作了原形,很少能有小动物不惧怕他的丑陋,黄鼠狼居然还敢紧紧贴在他的怀中,像依赖最亲近的人亲近他,他喜出望外,腋下的双目眯成了一条线。 吃饱喝足便该入眠了,莘宴走了太多路,黄鼠狼受了太多伤,都很疲惫。 洞穴不大不小,勉强能容下莘宴硕大的身躯,里面的角落有他铺的稻草,整个兽窝进去便是暖呼呼一团,又来了新的一团,还是毛绒绒的小动物,这种体验很新鲜,他左右翻滚,察觉到了黄鼠狼皮毛微弱的起伏,生怕压到她。 黄鼠狼缩成个毛球,不时抬起小脑袋蹭他。 如此睡了约有三日,莘宴迷迷糊糊自睡梦中醒来。头一眼便发觉稻草中那暖呼呼的一团不见了踪影。 他起先是失落,而后产生了些微恼怒,他以为黄鼠狼走了,这很奇怪,明明黄鼠狼身上没有贪婪之息,也不惧怕他的外貌,他以为两人可以相伴一段时日,起码等她养好伤,可她一声不吭的走了,像在耍他玩。 第93页 这样昏昏沉沉窝了许久,他不太想起来,直到身旁传来「吱吱」的叫声,是黄鼠狼。 莘宴猛地起身,惊喜的眨眨眼,看见黄鼠狼口中咬着一只死掉的田鼠,豆大的眼睛圆睁,一对毛绒绒的耳朵微颤,靠着他坐下,将田鼠递给他。 他化作人形,是个笑眯眯的少年郎,盘膝而坐,稻草窝中的空间便宽阔了许多。 田鼠死透了,躯体僵硬冰冷,与昨日吃的人类食物简直天壤之别,可他还是慢慢接过,细嚼慢咽吃下肚,然后捧起黄鼠狼,询问道:「你会修炼吗?许多精怪都是后天修炼而来的,你修炼,然后能活很长的岁月,陪着我吧。」 第51章 [上古泥石流] [上古泥石流]51 这位凶兽救了自己的命,黄鼠狼闻言也无太多抗拒,欣然点头,小脑袋一晃一晃,四短的身材盘成了个毛球,只露出个下巴,又睡了。 莘宴迷糊着眼睛打量她,唇角扯出个笑容,满意的起立,下山又觅食去也。 回来后,一兽一鼠就正式开始了他们的修炼之路。 山中无历日,这一修炼,就是漫长的几百年,他们在虚无的时空之中忘却了时间的流动,行气、冥想、运法,黄鼠狼从一只纯种黄鼠狼,变作了能口吐人言的黄鼠狼。 与能口吐人言的黄鼠狼生活,总比之前要有趣的多,莘宴不用再自言自语,就是黄鼠狼的智商还不如个五岁孩童,常常需要他紧紧盯着,生怕她闯出什么祸事。 等再修炼几年,便好多了,莘宴教她人间的规矩、天界的规矩,鑑于他是个凶兽,魔界的规矩倒也知道些许皮毛。他喋喋不休,总之什么都要告诉她点。 寂寞了千百年,一说起来便没了个完。 好在小黄鼠狼不嫌他烦,黑棕交错的皮毛抖了抖,趴在他脚边眨眨豆大的眼睛,满目的仰慕,莘宴沉厚的声音入耳,她时常听着听着便打瞌睡,旋即歪着小脑袋,几次栽过去。 这时候莘宴也就住口,无奈地揪起她,看她展开欣长的身子,毛茸茸的爪子搭上他。 小片的肌肤都是暖呼呼的。 那时这位凶兽还没意识到面前的黄鼠狼是只母的,他眯起眼,笑意盎然,有伙伴的感觉是如此的美好,日日令人欢欣。从前他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是觅食,如今因为这个小东西的到来,多了些趣味。 日复一日,黄鼠狼在修炼上用功,进步同样巨大。 能口吐人言的黄鼠狼开始练习化形了。 然而奇怪的是,莘宴多次教与她化形的诀窍与方法,她却迟迟不能显形,多年的修炼没能为难住她,却叫她在这种关键的术法上卡住了,莘宴在一旁看着,时不时替她唉声嘆气。 小黄鼠狼焦头烂额的在原地转圈,急的双目冒泪,再看向莘宴,后者无能为力。 他神思半晌,顿了顿,哄她:「咱下山去人族部落罢,有好吃的。」 她不免有些泄气,垂头耷脑的爬过去,围住他的脖子,用鼻尖顶他,「莘宴,我想和你一般化出人形。」 莘宴心道老子可是凶兽,怎能与你这种本就无太大灵气的小动物一样。还是伸出爪子挠她的三角耳朵,道:「我带你去别处问问,兴许有人或仙兽晓得呢?」 他说到做到,即刻启程去了好兄弟狻猊的洞府。 狻猊外出办事,恰巧与他们几里之隔,莘宴下了钩吾山,鼻子轻嗅便闻到了他,立刻飞奔过去,与这位佛祖底下做事、性子和他截然不同的神兽撞了面。 狻猊名曰黑殷,是供奉在佛教圣坛上的神兽,温吞和善,喜烟好坐(注),他此番落座的地方,便是个佛教,只管吞云吐雾受香火。 莘宴与他算是同阶,无需行礼,只管将缩成毛球的黄鼠狼一丢,人状的双目眯着:「许久未见,帮个忙?」 浓烟渐起,供台上狮子状的石像慢吞吞动了动,站起身来:「你说便是。」 他指着惊慌失措的黄鼠狼,话中的大体意思是:「她化不了形,你瞅两眼。」 黄鼠狼僵硬地四只腿不知该往哪放,反应过来或许需要给这位神兽来两下,当即捏了决,运气再试了遍化形的过程。 黑殷便也真的就瞅了两眼,收回目光,悠悠道:「错了。」 黄鼠狼恍恍惚惚。 莘宴觉得他在打自己脸面,不服道:「哪错了?」 「性别错了。」黑殷回身,不慌不忙坐了回去,继续吞他的云、吐他的雾,狮子石像归于寂静,他不再开口讲话了。 莘宴暗自咬牙切齿,又不好砸了这位的香坛,熘达着拎起黄鼠狼,转眼间没了身影。 回了钩吾山,他丢下黄鼠狼,左瞧右瞧,愁眉苦脸,愣是没想明白所谓的「性别错了」是何含义。 缩成毛团的黄鼠狼打了个哈欠,睡了。 他倒也不生气,顺了顺她油光水滑的皮毛,嘆口气,只觉任重而道远,少年模样的躯体面上摆出沉重的表情,多了分故作老成的滑稽意味——他生来副笑脸,这种表情不适合他。 其实那时天地初开,万物混沌,如他们一般或者不如他们的灵兽,化形也只得化出一种皮囊,术法还未完全参悟透彻。 莘宴暗暗思索,无非他也只是想要个陪伴,黄鼠狼究竟能否修成人形,与他关系不大,看她也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有些失落,或许过几日,他们还是该如何便如何了。 第94页 懵懵懂懂想明白,他挥挥袖子,觉得自己还不如去人族换些吃食来的实在。 黄鼠狼自毛茸茸的大尾巴中抬眸看他,半眯着双目,险些泄出唇角兴奋地窃笑,待他转过身去,刨开了洞口的稻草,即刻瞪大了豆子眼,小脑袋伸出去观望。 莘宴终于走了,她自窝中跳出来,上蹿下跳,简直要疯了。 黑殷偷偷送了她母精怪修炼的术法! 等莘宴回来,定要吓他一个跟头! 这样想着,她连忙静下来,将自己安置在洞穴最深处,回想脑内黑殷送与她的各类口诀,找到化形的,捏出来在体内行气,反反覆覆试炼。 她不吃不喝,这样不知几日过去,化成了个秀美的人间女子。窈窕温婉,粉腮红唇,活脱脱一个俊俏的小娘子。 初初化形,她茫然无知,一丝不挂的蹲在窝中,掐指一算——莘宴下山已半月有余。 他们一起生活已久,除非急事或觅食,莘宴从不在外逗留,黄鼠狼心中多了几分慌乱,但莘宴教过她人间规矩,没有衣服,决不能出门露面,纵然不安,她还是决定等上一等,再则此时她灵息不稳,急需巩固。 维持人形的代价是巨大的,黄鼠狼觉得自己仿佛漏了气,灵息剎那间便消耗殆尽,叫她不得不重新变了回去,缩成一团默默恢复体力。 这个循坏过了几次,她不断地修炼、不断地进步,再几日过去,基本已经能维持住人形一天而不散气了。 兴奋之余,其他问题也随之而来——她快月余未进食了,莘宴也有月余未归。 怎么办呢?黄鼠狼待在洞府,愁的小脸都皱成了个酸橘子。 她日日夜夜守在洞口盼望,再过了几日,或许又是几日,盼星星盼月亮,莘宴终于满身狼藉的回来了。 他面颊被细碎的伤口占满了,左边眼角被利器划了一道,血肉翻飞,新生成的粉嫩肌肤狰狞的可怕,身上雪白的衣衫溅了密密麻麻的血迹,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黄鼠狼险些没认出他来。 莘宴看到她,愣住了半晌,半晌后方才想起来非礼勿视,连忙扭过头去,扶住山石的手都是僵硬的,他探头微微在黄鼠狼周边的空气中嗅了嗅,方才迟缓的明白过来。 是黄鼠狼化形了。 然而他没有黄鼠狼想像中的欣喜若狂,而是颤抖的直起身子,摇摇晃晃绕过她,走入洞穴,咳了咳:「那日黑殷说性别错了,原来是这个。我都忘记了你是只母的。」 黄鼠狼歪歪头,不解的瞧他:「莘宴,你去哪了?为何这般狼狈?」 莘宴瞳孔涣散,迟缓地向后摆了摆手,还没等他说出什么,偏平的瞳孔竖成了一条线,他面颊涨得通红,扭曲着表情露出了口獠牙,低声吼了两声,向后一歪—— 跌入了少女馨香的怀抱中。 头枕柔软,环住他的臂膀同样柔软,莘宴燥热难耐、喘气如牛,从来没体会过这种感觉,热火熊熊,几乎要将他烧成灰烬,只有怀中一小个软绵的东西,给予了他些许冰凉的慰藉。 一夜奔赴巫山,云雨初歇。莘宴现出原形沉睡中,不知天南地北。 洞穴的窝里掉了一堆黄鼠狼毛。 而黄鼠狼不知所踪。 不久之后,人间从此便多了位拖着孕肚一刻也不停歇奔走的少妇,她步态慌张,神色匆匆,从不在一个地方多做停留,却又漫无目的,谁都不知她要去往何处,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四海为家的日子悠悠过,转眼已是十几载,受过重创的饕餮自半昏迷半沉睡的状态中醒来,茫然过后,嗅着踪迹寻了过去。 之后便是母子三天三夜的仓皇逃窜,期间莘楠被趁火打劫的精怪所伤,奄奄一息死在了陌生人的结界之中。 …… 【任务:弄清楚鸳鸢躲避莘宴的原因,并说服鸳鸢与莘宴见面,让他们顺其自然发展下去,然后与莘宴相认。】 张林许怀中抱着暖呼呼的黄鼠狼,疑惑道:「我这次灵魂传送的对象不是『诞子』?」 【是诞子,并且未来将修炼成一位远古大能,但死在了开始,这个世界崩坏较为严重,只希望您能挽回一部分,世界直接崩坏将会在平行宇宙中引起爆炸,继而平行宇宙也会开始爆炸,然后同时炸掉与之关联的所有世界。】 「……」他沉默了下,选择换了个话题,「我刚才听见这个……这只黄鼠狼叫我『阿楠』,也就是原主叫莘楠?」 最新最全的小说尽在舞舞中文网:wuwuzw 【是的,『鸳鸢』是这只黄鼠狼的名字。】 他要说什么,面前人却突然顿住,翻飞的衣袂在他脸上一拂而过,眼前的场景便天旋地转,成为了另一幅光景。 第52章 [上古泥石流] [上古泥石流]52 竹林, 木屋,小溪流。 风起,张林许悄然打量着面前人。后者头也不回,右手微抬,挑了挑指头,他怀中的黄鼠狼便动了动,而后飘在了半空。 他想起来什么,心念微动:「系统,原主的性格是怎么样的?」 【活泼但胆小,】系统顿了顿,【瘦弱且能吃。】 张林许:「……?」 【因为精怪起码要修炼千百年方能修成与人类同等的智力,原主的母亲是由于认识了上古凶兽,得他庇护才缩短了修炼的岁月,】系统可能又在翻寻世界的资料了,不太流利的为他解答,【而原主身为凶兽后裔,更是提早的修炼出了人形……但智力没跟上,所以行为举止像个小孩。】 第95页 「你刚才还说他会修炼成远古大能。」张林许沉默了会,「令人智熄。」 系统:【非常抱歉,不过这位饕餮后裔,与您原本的性格十分接近,我觉得您扮演起来或许会轻松些。】 「和我的性格十分接近?」张林许面无表情重复了遍,冷笑道,「在你心中我像个孩子?给你两秒钟时间重新组织下语言。」 系统:【……祝您任务顺利。】 张林许想打人。 一阵清新的林间风吹过他的耳畔,泠泠清泉发出的声响如同风铃吹动,水光澄澈,声音悦耳,美不胜收的景色中,翩翩公子温柔的眉目却蓦地闪过丝黑气。 鸳鸢被流动的气包裹着,缓缓又落于张林许的臂膀之中。 他轻笑,侧身为他让开通往木屋的小路,那丝黑色眨眼不见了踪影,「这里灵气充沛,准许你们暂且留在结界中疗伤,待休养完毕,自行离开便可。」 张林许半是懵懂半是好奇的看着他,初始撞到生人的恐惧退去,只剩下孩童该有的调皮,「你认识我娘亲?」 面前人摇摇头,「萍水相逢即是有缘。」 「那你不怕我们是坏人?」张林许抱紧了怀中的鸳鸢,偷偷瞧了两眼不远处的房屋,「你叫什么名字?」 如此直接了当的询问人姓名其实是十分无礼的,但这人似完全不在意的模样,反而摸摸他的头顶,漫不经心道:「姓顾,名暮秋,字无间。」 张林许猛地怔住。 姓顾? 他一阵恶寒,心中简直快将眉头皱成了麻花,面上却依旧懵懵懂懂,像个寂寞许久的孩子终于交到了自己的第一个朋友,语气压抑不住的兴奋:「顾暮秋,我叫莘楠!」 顾暮秋笑笑,白葱似的指头朝向鸳鸢,「快进去吧。」 鸳鸢在他怀中陷入沉睡,呼吸要比方才平稳了不少,皮毛上流血的细碎伤口肉眼可见结了层痂,张林许暗暗诧异。 他踌躇不前,对着顾暮秋还是带有几分警惕。 顾暮秋见状不动声色的挪动步伐,不再管他,自顾自进了木屋,木屋是坚实的青竹搭建而成,新竹的气息早就散了个一干二净,只留一片冷香。 张林许亦步亦趋,面前屋子中并未做太多装饰,简洁整齐,被褥平铺, 他将鸳鸢放置在另一旁的软塌,束手束脚的蹲在软塌的角落——莘楠大抵是变异来的,眼睛既不像其父笑眯眯,也不随其母豆子大,只有张脸像黄鼠狼般巴掌大,光对眼睛就占了一半。此时正怯怯的打量着站在窗边的人,满目好奇。 但他又不太敢表现出来,只能尽量装得乖巧无比,只有时不时转动的眼珠出卖了他。 顾暮秋默不作声,屋内便也陷入一阵空白的沉默中。 恰在这时,身旁的鸳鸢悠悠转醒,似乎恢复了过来,她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化出了人形,反手撑起上半身,不甚清醒,「阿楠……」 张林许立刻扶住她:「娘亲。」 作者(舞舞中文网)p。s 喜欢小说的欢迎访问: :wuwuzw 「这是哪里?」鸳鸢攀上他的手臂,语气镇定,「我睡了多久?」 张林许垂头默默想了会,原主脑袋不灵光,答话太快恐怕会遭鸳鸢起疑,而后他又故作天真的展开五指,茫然道:「一两个时辰吧……」 鸳鸢习以为常,她只担忧儿子有没有在她人事不知的情况下再次受伤,伸手在他身上摸索了个遍,方才松下口气。 她一转头,便看到了倚窗静立的顾暮秋,黄鼠狼骨子中畏惧危险的本能几乎让她当即炸开了头皮。她抓紧儿子,气喘吁吁地站起来,「什么人?!」 张林许无措的按住她:「娘亲,他是结界的主人。」 鸳鸢颦眉,顾暮秋看向她,眼中无波无澜,除了披着层温和的皮囊,根本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她在精怪界中的地位不低,这人却不对她行礼,反而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睥睨着她,颔首道:「无需在意我。」 张林许讨赏一般的语气叽叽喳喳:「娘亲,他对我说,咱养好伤直接走就好,他不是坏人!」 鸳鸢对自家儿子向来捨不得发脾气,闻言也只是温柔地拽下他的手,「他人之言,怎可尽信。」 但在她昏睡期间,顾暮秋也未对他们母子二人下手。她心中暗暗思索,明白这人的法力、地位都不一般,救他们大概只是顺手罢了。 顾暮秋直言道:「你们于我而言没有利用价值,去留随意,不必勉强。」 鸳鸢面颊羞红,她心中产生了些许羞愧,起身对他盈盈一拜——这是人间学来的礼数,她在人族辗转流连许久,未化形之前莘宴便日日说与她听,后来真的到了人间,时间长了,这反而成了她最拿手最熟练的东西。 顾暮秋似乎不太懂这个,一动不动的受下了,听见鸳鸢歉意道:「多谢恩公收留,那恐怕要叨扰几日了。」 「无碍,」他看莘楠蔫蔫的,沖莘楠伸出手:「饿不饿?」 张林许闻言双目放光,偷偷扯鸳鸢的衣角,后者嘆口气,意有所指:「切莫太过放肆,去吧。」 他似懂非懂应了声,一熘烟靠着顾暮秋过去,将细嫩的爪子递给他,「有吃的?」 顾暮秋笑了出声,缓缓收紧手掌,入手滑不熘秋的,也不知怎么心中就是一动,更攥紧了几分,「有,你想吃什么?」 第96页 张林许察觉到了。 他在经历过前几个世界后,神经简直前所未有的敏感,只是细微的风吹草动都能令他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然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更惊人的是,几乎每一次,这种直觉都会成真,还有这次隐隐之中的某个巧合——面前的这个人姓顾。 张林许立刻装作无意的抽回手去,转身奔向木屋之外,黄鼠狼的本能在体内,令他走起路来蹦蹦跳跳,确实如同系统说的,十分活泼。 顾暮秋朝鸳鸢打过招呼,才不紧不慢地迈步去追。 其实结界中根本没多大的地方,张林许走在前边,像进了什么世外桃源,左瞧右望,时不时再回到顾暮秋的身侧,用熟稔的语气扭头问上两句:「暮秋,你一个人住吗?」 「嗯。」 「住多久啦?这样不会觉得寂寞吗?」 「不会,只是偶过来。」 「那你会和小鸟说话吗?」 「不会。」 「不会?」张林许恰在这时看到了只飞鸟掠过,停在了竹林的枝桠上,他伸出舌头舔舔粉嫩的菱唇,「我们还要走多久呀?我饿了。」 顾暮秋顺着他的目光瞧过去,眼底顿时生了笑意,他又摸摸张林许的头,「小溪通往外界,那里的鲫鱼新鲜美味,可以入汤。」 张林许前胸贴后背,许久未体会到这种飢饿到极点的滋味了,覆在头顶的手掌有种恍惚的熟悉感。 然而当感觉的次数多了,也就不再能称之为错觉。 第53章 [上古泥石流] [上古泥石流]53 小木屋里摆着张小几,上面香喷喷的不知哪弄来的饭菜,有山鸡、鲫鱼、野菜。 张林许兴致盎然,扶过鸳鸢, 「娘亲,这些全是暮秋用术法抓的,结界有条通往外界的缝隙,进来好多小动物。」 鸳鸢却十分忧心:「这……恐怕还不够你半顿的饭量。」 顾暮秋暂且还不知她母子的身份,故此她也不便上赶着去说出来,只得硬着头皮坐下,忐忑的盯着张林许。 饕餮能吃,众所周知。 而身为饕餮的儿子……她想起自己多年穷困潦倒的缘故,顿时悲从中来。 张林许半蹲着坐下,顾暮秋与他正对着,温和的眉眼平淡无波,他弄好竹筷、小瓷碗,给他们渐次摆开,「吃吧。」 鸳鸢咬着筷子尖,少女般柔嫩的面容憋着笑,她莫名其妙的嘆口气,给张林许夹了块野鸡翅膀,揉了揉他的耳朵。 张林许抬眸,不知为何突然看向了顾暮秋,后者正巧也看过来,两人具是一愣。 一愣一晃神间,张林许用怯弱的目光细细打量了他一番,方才出去时那种浓烈的熟悉感淡去不少,面前的这个,分明是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 可他心中还有挥之不去的疑惑,静静把这些疑惑隐藏起来,想着等找个时机问系统。 一顿饭吃的沉默,一人二鼠话不投机,又各怀心思,张林许本想着开口缓和下,结果就被顾暮秋敲了手,道:「专心吃饭。」 张林许闭嘴,圆熘熘的大眼睛转了转,觉得饭比这个人好多了。 吃完,大半只鸡、半条鲫鱼不知不觉全进了他的肚子,只有菜没动,被鸳鸢顾暮秋吃的津津有味,他放下手中的饭碗,还吃了一惊。 肚子竟然一点饱腹感都没有,甚至还会「咕咕」叫,他摸了摸,是瘪的。顿时有些无措。 剩下的菜也被解决干净了,顾暮秋收起碗筷,转身走掉了。 张林许拽鸳鸢,「娘亲,我还饿。」 鸳鸢闻言并未太多意外,嘆口气:「娘亲也无能为力啊,寄人篱下,忍着吧。」 张林许缩回他的爪子,有些委屈,窗外竹林摇曳,唰唰作响,偶尔还有小鸟过去,他眼睛一亮,跑了出去,眨眼的功夫便没了人影。 鸳鸢知道他去干嘛了,却还是难免担心,坐在软塌上,疗伤行气怎么都定不下心来,侧头顺着窗棂望出去,一片苍翠欲滴,连根黄鼠狼的毛都找不见。 顾暮秋回屋了,看见只有鸳鸢,多嘴问了句:「莘楠呢?」 其实他不喜欢叫那只小黄鼠狼莘楠,在他心中,小东西这个词好像更为贴切点,但对着他的母亲,言语礼貌些总归没坏处。 鸳鸢难掩担心:「跑出去了……他说没吃饱。」 顾暮秋愣了下,剑眉微颦,拇指上血红的扳指无意识转了两圈,想着不该让莘楠知道食物的来源,那里的缝隙其实很危险,不留神,容易被混沌的结界给吞噬。 鸳鸢小心的问他:「请问你,能否帮忙出去找找?」 顾暮秋微微点头,算是回答,转身,宽大的袖袍带出阵清风,步伐也说不上慌忙,但等鸳鸢再看他,他的背影只剩下个黑点。 …… 张林许正在戏弄一只田鼠,顾暮秋找到他时,那只田鼠已经奄奄一息了。 他不喜欢吃这种东西,更下不了口,只拎着它细长的尾巴,躺在草地上,几次试图将它扔进嘴里,都放弃了。 他受过伤,没怎么治疗,胸口像压着块大石头,闷得很。 顾暮秋的脚离他的头毫釐之近,险些就要踩到他,从张林许的视角看过去,只能瞧到他一个莹白的下巴,他滚了两圈,懒洋洋的盯着他:「暮秋!我好饿!」 「不是刚吃过了?」顾暮秋翩然坐下,「鸡和鱼都给你们母子吃了。」 第97页 张林许耍无赖:「可我还是饿。」 顾暮秋笑了,「那你就过来这里了?」 那笑容有些危险的意味,不满简直要自眼睛中溢了出来,张林许毫无所觉,他是个活泼天真愚蠢的少年,放飞自我的滋味是如此美好,「这里有猎物啊。」 「猎物。」顾暮秋眼神晦暗不明,扯起唇角,「我看你就是那个猎物。」 张林许茫然的看他。 顾暮秋起身拎着他,指着不远处的裂隙,那里被灌木所掩盖,不仔细瞧根本发现不了不对劲,从葱葱郁郁的灌木中,时不时有飞禽走兽逃窜进来,偶尔还会有惨叫。 他道:「结界连着四面八方,如果掉进去,想再回来可比登天还难。」 张林许想着自己前不久还在那里探头打量,瞧见没有中意的猎物便失落的走了,顿时一抖,「可、可我之前看你不也……」 「我是结界的主人,」顾暮秋放下他,淡淡道,「这里,我说了算。」 张林许直勾勾的盯着他——这人与先前世界的几个性格都不同,却还总是给他那种刻入骨子里的熟悉。 气氛莫名凝滞下来,张林许不知是第几次恍神,却见顾暮秋低下头,指尖掐过那只田鼠。 两人温热的指尖在空中相触,张林许莫名的去看他,顾暮秋把田鼠扔了,突然一把捏住他的脸,嘆了口气:「不要吃这个,等晚上我去弄食物。」 张林许睫毛颤了颤,不会错了,他的泪差点涌上来。 觉得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心中欲言又止想问点什么,天边出来声悠长尖利的嚎叫,余音绕樑不止—— 似野兽,似飞禽,又什么都不像。 顾暮秋的脸色蓦然变了,约莫是有些不敢置信,猛地抓住他将他拎起来,张林许顺势抱住他的腰,小心翼翼的戳了下他的胸膛。 远处传来飞鸟啼鸣,虫蚁轰轰烈烈钻出灌木,紧接着!一只通体漆黑、红目血眸的东西突然如离弦之箭沖了出来,它有对巨大的翅膀用来滑翔,围着天际转圈。叫出的声音嘶哑难听,哀诉悽厉。 张林许一惊,还以为是饕餮追过来了,但莘宴向来独来独往,千百年能近他身的,除了鸳鸢还没别的精怪。 顾暮秋顾不上他的小动作,滚动的袖袍掩住他,「你的原形大吗?」 张林许脑海里没有这段记忆,忙让系统给看了下,然后道:「不算大……吧?比我娘亲大点。」 「变回去。」 闻言张林许一脸木然,他哪会术法口诀。 顾暮秋听见上空盘旋的巨大鸟类长长的鸣叫,神色凝重,修长的五指併拢,从他后颈探过去,捏住他的下巴,晃了晃,「这是报丧鸟,是结界的警钟,有危险要来了。」 张林许刚认出他来,就遭到了如此对待,霎时便觉得这人一点也不和蔼,一点也不温柔,傻傻呆呆的问:「那怎么办?」 顾暮秋不介意他的蠢,面上一派自如淡定,「先回去再说。」 他不嫌张林许蠢,但嫌弃他动作慢,薅住他后颈该是皮毛的一片再次试图将他变回原形,好随身带着走了。 但张林许巍然不动。 他停了片刻,干脆弯腰将他横抱了起来,直接抗在肩膀上,轻盈的步子飞也似的走。 结界里三层外三层,说大不算大,复杂却是真的复杂,张林许双目冒金星,面前的景色天旋地转,入鼻的是顾暮秋身上冷冷的木香,他没觉得多害怕,安然的如同回到了家。 这是他许久都未有的感受了,他把鼻尖埋入顾暮秋的颈窝,后者抖了抖,克制着没将他掀下去。 张林许露出个笑容,小狗似的撒欢,咬了他一口。 顾暮秋立刻一掌拍上了他的屁股,掌力很重,一点也没留情,他皱眉:「怎么这么不老实了?」 报丧鸟远在天际,已经看不见了行迹,木屋与结界缝隙隔得更远,张林许声音闷闷的,突然道:「暮秋,对不起。」 顾暮秋心中一悸。 …… 回到竹林,鸳鸢正驻足在屋外远眺,瞧见了两人,雪白的脸蛋兴奋地嫣红,她咬唇,整个人如同茬刚抽枝的嫩黄新芽,秀美的令人心动,「阿楠,你怎么了?」 张林许被放了下来,他尽量整理仪容,扬起声音道:「无碍,娘亲,我见到报丧鸟了!」 鸳鸢嫣红的面色顿时白了,「什么?」 顾暮秋的手放在他的肩上,眼帘低垂,「小东西,回屋去。」 张林许许久未听到这个称呼了,简直带了点魔怔的神採去偷瞥他,「哦。」 他进屋了,顾暮秋紧绷的身体也松懈了些,鸳鸢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俩,对面前的状况一头雾水,但脸色还是苍白的,她知道点报丧鸟的传闻。 顾暮秋给了她两个选择:「结界不隐秘了,你可以留下,或自己走。」 鸳鸢愣了半晌才弄懂这话的意思,「自己走?我儿子怎么办?」 「陪在我身边,我会护他周全。」顾暮秋丝毫不觉得自己在讲什么不可理喻的话,「跟着你他太危险。」 鸳鸢一个软脾气都被气笑了,「敢问阁下,报丧鸟是否为魔物?」 第54章 [上古泥石流] [上古泥石流]54 张林许贴在墙根,外界的声音太细弱,入耳只有竹林沙沙作响,听不真切。 第98页 但他清晰的听见顾暮秋笑了下,冷冷淡淡,什么情绪都没有,随即鸳鸢跑了进来,看见张林许,拽住他,「阿楠,我们要先走了。」 张林许不动:「可是你的伤……」 「无碍。」顾暮秋随后进来,「我跟着你们,这里不宜久留,已经被别的东西给发现了。」 「什么东西?」他问。 但没人回答他,鸳鸢只是一味地拽住他,像抓着根救命稻草,顾暮秋转身去里屋收拾了些物件,随身带着,张林许从他袖口瞧见了几片干竹叶。 他们奔往结界的出口,边界的缝隙处已然乌云压日,泱泱涌入了数不清的动物。 鸳鸢双腿有些发软,她下意识捂住了张林许的双眼,轻声道:「别怕。」 张林许根本没搞清楚状况,挣脱了她细嫩的手,回头去拽顾暮秋,后者显而易见的皱起眉毛,直勾勾的盯着他的手瞧。 他也觉得自己这样似乎太过逾矩了些,却莫名的不想再去压抑,反而更坚定了,摆出副任性又害怕被拉开的姿态,咬唇离他近些。 好在顾暮秋没推开他,展开右手在结界的边缘摸了摸,面前便出现了一人大小的洞口,洞口外一片漆黑。 鸳鸢道:「通往哪里?」 顾暮秋侧眸瞥了眼身后,结界的裂缝显然已经崩塌了,他简洁道:「一片树林。」 具体是哪里,他也未作说明,鸳鸢识趣的不再追问,望见儿子很是依赖的拽住他衣角,秀美微颦,将一点疑惑压入了心底。 他们走了进去,顾暮秋打头阵,然后是张林许,最后才是鸳鸢殿后。 然而结界还没来得关闭,鸳鸢的裙摆便被什么东西给拽住了,她略带惊恐的回头,一只报丧鸟的头随之窜了出来! 她顿时惊叫出声,摇摇晃晃跌坐在地,张林许赶忙去扶她。顾暮秋冲上前,眼疾手快的将报丧鸟打出去,立刻将结界关闭。 报丧鸟惊起远方乌鸦迎合,结界关闭后,树林中再次陷入风平浪静,鸳鸢心有余悸的捏住张林许小臂,莹莹双目含着泪。 张林许见她楚楚柔弱的模样,再联想到这位母亲带着曾经的莘楠流落了十几载,还将儿子平安健康的养大了,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 一定是吃了很多苦头。 鸳鸢生怕拖后腿,站了起来,「我们赶快走。」 顾暮秋点头,「此时外界正常的时辰是黑夜,没有火把,小心行路。」 张林许趁机又插嘴:「你不久前说有危险,什么危险?」 鸳鸢怕他提不起危机感,便将自己的猜测如实告诉了他:「魔界派了人,不知是追谁,或许你爹要来了。」 张林许想起饕餮的任务,顿时有些想拖延时间。 但鸳鸢不给他机会,顾暮秋走在他们跟前,一人当先的探路,树林中的土壤黏稠湿润,粘在鞋子上甩都甩不下去,他被鸳鸢拽着走,时不时对着顾暮秋的背影出神。 「系统。」他想起自己的疑问,犹豫再三,还是叫了他,「我可能……有些事情想问你。」 系统道:【您有让我为您解答的权利,请问有什么问题?】 明明这些疑惑已经在心底徘徊已久,他吐出来还是费了些时间,断断续续、口舌打架,更带着他不能说出来的期望:「我每个世界……是不是都有同时遇见一个人?」 系统一板一眼的声音很快传来:【我们有为您检测过每个世界,并没有相同的灵魂体徵,如果有和您一起穿梭时空的人,别的系统会相互报备。】 张林许听他坚定的回答,不抱希望的又问了遍:「就不可能产生纰漏?不,我是说,不在你们计算之中的宿主,你之前接待我,不也产生了点意外……」 还没讲完,他自己先顿住了,脑海中属于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回荡出来阵阵寂寞。 系统道:「确实,您自身的情况也很特殊,但很抱歉,暂时还未有其他宿主出现过您身边。」 张林许彻底沉默了。 恰巧顾暮秋踩到了块石头,被踢到一旁,滚在离三人半丈远的枯草空地上,他们没怎么在意,继续行走,紧接着身后传来「轰——」一声巨响。 干土抖索,地面颤动,蓦然回头,已经走出很远的树林深处透出刺目的光亮,它像被撕裂的时空,咆哮着、狰狞的露出尖利的獠牙,乌泱泱的报丧鸟成群结队的出来。 顾暮秋面色凝重,他挡在二人面前,「跑不掉了。」 鸳鸢莫名焦躁,她掌心行气,想把张林许送走,顾暮秋却打开她的手,平静地道:「别白费力气了,报丧鸟本是我结界中的,现在却被别人所驱动,而唯一能越过主人随意驱动魔物的,除了魔界新任君主,天地间还没第二个人。」 「魔界君主?熄渊?」鸳鸢怒气大涨,「莘宴不可能引来这种东西,你究竟是什么人?!」 张林许不言不语的盯着顾暮秋,黑漆漆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简直想从这副陌生的皮囊中直接看入他的灵魂中去,可是不过是妄想。 天际报丧鸟刺耳的啼鸣,顾暮秋言简意赅,只答了二字:「无间。」 鸳鸢瞬间瞪大了美目,无措的左顾右盼,她只猜测顾暮秋身份不一般,却没想到是魔界的大将,还是早就隐居的人物。 魔物已然逼近,顾暮秋负手而立,明明身居下位,却仿佛高高在上,周身的威压逼迫的他们不敢接近。 第99页 他的声音悠长扬起:「熄渊,这么多年了,你居然还在找我。」 剎那间似乎有声嘆息,吹起一阵尘埃,报丧鸟群惊悸一瞬,挥动巨大黑色的翅膀,仰头齐鸣,哀嚎遍野。 鸳鸢惶然的去拉动张林许的手,试图将他拽去身后。张林许却纹丝不动,甚至主动挨近顾暮秋,小指微微攀住他的袖角,似乎如此便能安心了一般。 他的心思不在这,早不知飞往了何处。一切动作皆出自习惯,反而顾暮秋,面上不显,心中诧异,他忍了片刻,终究是没捨得甩他下去,「老友相见,总不至于一直兵刃相向吧。」 隐藏在暗处的那声音终于肯开口,阴沉的令人寒颤,「我以为你忘了我。」 顾暮秋一笑,「怎么会。」 张林许在这一来一回的问候间堪堪回神,惶然不定的垂下头,他侧眸又细细去瞧他,觉得这个人确实是熟悉的,却又想起系统的回答,心头涌上无尽的失落。 在他想要松开手时,顾暮秋挑眉,顺势扶住他的肩膀,冲着鸳鸢道:「这次算我拖累了你们,我留下便可,你们朝着日落的方向走,逃命去吧。」 「那怎么行。」熄渊桀桀笑,「有人向我买了这两只小怪的命,你们都不能走。」 鸳鸢不敢置信的猛然看向报丧鸟群,凝结成黑气的熄渊变幻出了张人脸,俏丽冰冷,身上穿着的并非黑袍,而是一袭黑羽,偶尔簌簌抖落几片,像是堆暗色的雪花,顾暮秋知道他的原形是报丧鸟,盯着他沉默。 熄渊如同每个爱惜羽毛的鸟类,轻柔缓慢的梳理着翅膀,「多年未见,你还一如从前。只是不知这执拗的脾性变了没有,你不肯为我卖命,还费尽心机逃离了魔界,躲在这荒郊野岭,真是伤透我心。」 张林许瞧他态度暧昧,言语间尽是对身旁人的熟稔,闪过些异样的不痛快,他去看顾暮秋,后者镇定泰然,「你也一点没变。」 「谁要取我们性命?」鸳鸢忍不住问,神色凝着种悲壮的哀戚,「是不是一只饕餮?」 「呀。」熄渊故作惊讶,一脸「你知道的可真多」,讥讽的眼神却出卖了他的恶意,「这你恐怕要自己猜了。」 张林许心中对他的嫌恶立刻又增添了几分。 顾暮秋不动声色的上前,挡住他愤恨的面容,如果不是形势不对,他相信这只小黄鼠狼已经扑上去撕咬熄渊的喉咙了。 结果张林许并不领情,冷哼一声,后退几步,显而易见是个抗拒的姿态,顾暮秋一愣,紧接着探过去抓他的手腕,也被躲开了。他垂眸看了看自己放空的手,握紧了缩进袖子里。 「走吧。」熄渊又道,眉目间满是不屑,苍白的手指着他们,话却是对身后说的,「押着他们,回魔界。」 在他面前柔顺乖巧的报丧鸟瞬间像换了个脾气,嘶鸣着飞扑而来,顾暮秋举手示意他们停下,「我自己会走,但你们过来会有什么后果,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这里在的大多数精怪已经不认识他了,熄渊却知道他的厉害,挥挥手作罢,还是那么嘲讽的笑着,转过身化作了团黑雾,如同他来时的那样,无声无息的不见了。 但顾暮秋知道,他就在暗处盯着,绝没有离开。 张林许也同样用余光偷偷瞥他,心中酸涩不已,他甚至开始悄悄地想,或许之前那几场意外的情迷事故,真的就只是意外。 没有人处心积虑,更没有人痴痴地追着他,横跨过一个又一个世界,只为偷一段短暂的露水情缘。 第55章 [上古泥石流] [上古泥石流]55 魔界处在一片***虚空,天幕低垂,灰暗阴沉,没有繁星,没有草木,远处群魔乱舞,近处黑雾张牙舞爪,扭曲异常。 他们被一同带到个框架宏大,结构简陋的宫殿,熄渊没再露面,却吩咐属下把顾暮秋带走了。 报丧鸟如流水般退却,被拦在了魔界禁锢外,无法踏进来,它们虽会被熄渊所控,却并非真正的魔界之物,而是生灵。没有熄渊的允许,只得待在外边,盘旋着守护一方。 临走前顾暮秋送给张林许片竹叶:「危急时刻,撕碎叶子,我赶来护你。」 这叶子他曾在顾暮秋身上看到过,没想到是给自己准备的,张林许默默接过,看着他转过身去,随着几个魔兵渐行渐远,背影消失不见,手心的汗湿润了竹叶,险些搓成一团。 而后一个人模人样斯文有礼的魔物上前:「君主有命,请你们去偏殿等候,请吧。」 鸳鸢杏眼圆睁,没有任何杀伤力的瞪了他一会,魔物低眉顺眼,只抬着胳膊。 最终她还是妥协了,泄了气去拉张林许:「阿楠。」 他们一同去往偏殿,偏殿不比正殿豪华温馨多少,同样的简陋寒冷,角落摆了张不走心的小木塌,上面铺着层参差不齐的稻草,一旁是青色的帷幔,中央摆着个小几。张林许环顾四周,觉得与他印象中的牢房相差无几,就是叫的好听些。 人模人样的魔物带上门出去了,张林许回头,觉得有些不妙,却见鸳鸢料到了般淡然,找个地方盘膝而坐,嘆口气:「既来之,则安之。」 「娘亲。」张林许歪头看她,「暮秋去哪了?」 鸳鸢眼中有审视,也有不解,她故作严厉,像每个训诫孩子的母亲:「阿楠,他与我们并非同路人,还是少招惹为妙。」 第100页 张林许兴致勃勃,「那他是什么人?」 鸳鸢给他倒了杯水,小几上摆着套整齐的茶具,显而易见是为他们而准备,「坐下,我细细讲与你听。」 张林许十分乖巧的坐下,接过水一饮而尽,他还没填饱肚子,饿得很,这里怎么也不可能有他吃的食物,想起如今的处境,暗自忍耐下了。 「看见先前那个有一身黑色羽毛的人没?」鸳鸢压低声音,「他就是现如今魔界的君主,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待之地的主人,可几百年前,他不过只是个孤魂野鬼,终年飘在魔界的虚无之境,是顾暮秋给了他抹灵识,帮他开灵。」 张林许能理解这些字面的意思,深的却不太了解,干脆问道:「开灵是什么意思?」 「除去与天地一同诞生的灵兽、天人,还有万物之首人类,其余精怪,若想修道,必先有属于自己的灵识,方能吸收天地精华,」鸳鸢揉揉他的脑袋,「灵识可以是别人帮忙开,娘亲就是,而你呢,则为与生俱来。」 张林许似懂非懂点头。 「熄渊开了灵,就与顾暮秋一同修炼,」鸳鸢似乎在回想某些宗卷典籍,秀眉微颦,「他们相互陪伴了大概有……一百多年吧,熄渊魔功大成,开始筹划着名统治魔界。」 相互陪伴,一百多年。 张林许觉得这两个词语莫名刺耳,又想起来熄渊阴柔的面庞,眼神透着暧昧的光,一时攥紧了拳头,咬唇不知该作何反应。 鸳鸢继续道:「这熄渊有野心,但能力却略微欠缺了,所以想要顾暮秋帮他,那时魔界混沌一片,天地间就没有比这里再乱的地方了,顾暮秋听他要求,便帮了他几次。」 她其实没怎么指望张林许听懂,「可魔物终究是贪心的,他们长了颗黑心,期望别人无限度的为他们卖命,待熄渊上位后,顾暮秋厌了,便也不再愿意帮他。」 偏殿的厚重木门被撞了几下,鸳鸢立刻住了嘴。 张林许站起来,以掩饰自己起伏的情绪,他走过去瞧了几眼,门外站着两个守卫,其中一个眼睛瞪得铜铃般大,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变得,猛剜了他几眼。 他回去坐下了,再看鸳鸢,闭目吐息,已然是入定了。 魔界没有日光,时间的流动算不清楚,张林许无聊的掰着手指头,估摸着差不多一天一夜,偏殿的门被敲响了,传来那只人模人样魔物的声音,「姑娘,出钱的僱主来接您了。」 犹如座雕塑的鸳鸢几乎瞬间睁开了眼,娇小的身躯一颤:「谁?」 「见了便知。」 她沉声道:「那我不见。」 张林许莫名其妙的自木榻上醒来,揉揉眼睛,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偏殿的大门——两扇比铜墙铁壁还要厚实的木门轰然震动了下,抖落下不少的墙土。 那魔物似乎焦头烂额的向外边说了什么,鸳鸢竖直了耳朵,听不真切,但门锁被人动了几下,紧接着中间裂开条缝。 她弹跳起来,充满戒备的盯着那条缝隙,紧接着,缝隙渐渐扩大,「吱呀」一声,厚重的木门在她面前完全展开了,外界的光线骤然透进来,形成道刺目的光柱,令人无法直视,鸳鸢眼泪被照的蒙了层雾。 白袍,细眼,尖下巴,来者的薄唇轻抿,一只手顿在空中。 两两相顾无言,鸳鸢颤抖着后退半步,小腿碰到了木几上,似乎想脱离,又很无力,她恐惧的去寻找张林许的身影,就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莘宴有了之前追寻她的经验,不敢贸然上前,谨慎地挪动,轻声唤:「小黄?」 这是他们相处百年来,莘宴一贯唤她的称呼,鸳鸢其实喜欢极了这个名字,却不知怎么露出一口獠牙,尖声道:「别过来!」 莘宴僵了僵,面色苍白的魔物靠近他,「您是否要将这母子带走?」 他皱眉,「什么母子?」 张林许坐在塌边,闻言站起来去拽鸳鸢,故意去叫她:「娘亲……」 鸳鸢的眼神惊惧交加,看样子恨不能马上晕厥过去,她这时才显现出了些黄鼠狼的本能,胆小畏光,在偌大的坏境下,只要地上刨个洞她就能钻进去。 莘宴同样满眼诧异,不敢置信的望向张林许,由于太过震惊,面上都没有了表情,呈现出大片的空白,他笑眯眯的眼睛破天荒露出了点冰寒,近乎仇恨的打量着张林许。 鸳鸢反握回去,「莘宴,果然是你。」 莘宴直勾勾的盯着两人相握的手,眼瞳直竖,深处血红,这是他怒气上涨时的状态,鸳鸢恐惧无比,巴掌大的小脸苍白的只剩下白色,眼神乱瞥。 莘宴隐忍的闭了下双目,再次睁开,瞳色已经恢复如常,他停止了迈过去的步伐,后退几步,退出了门槛,「把门合上吧,人我不带走了。」 魔物犹豫:「可是……」 「就让他们住着吧。」莘宴攥紧了拳头,与面色惶然的鸳鸢对视,魔物挥了挥手,木门又缓缓关上了,他轻声道,「暂时不要放他们走,但不要继续这样囚禁他们了。」 魔物不敢得罪他,「是。」 莘宴深吸口气,放眼眺望远处的天河,魔界无昼夜,只有天际偶尔会出现暗色的晚霞,也不算多漂亮,扭曲的云彩带着股独特的狰狞。 他的心沉浸在这种阴暗之中,浮躁不堪,最后干脆甩袖走人了。 第101页 在他转身的瞬间,近处的拐角一闪而过片青色的袍子,边缘绣着几片竹叶,随后踏出来只脚,露出了顾暮秋的俊脸。 守卫看见他后,都自发让开了,顾暮秋气定神闲,推开偏殿的门。 门内,张林许正坐在鸳鸢身旁,静静地安抚她,同时内心道:「系统,现在的莘宴,还不知道莘楠是他的儿子?」 【是的。】 「我可以直接去和莘宴相认吗?告诉他真相,然后试试把当年发生过的事情套出来。」 【很抱歉,莘楠曾经答应过鸳鸢一个诺言,觉不会轻易越过她去接触莘宴,如果您直接去了,相当于崩塌了人设。】 张林许哑口,有些无言,一扭头,看见了顾暮秋的脸,登时一愣。 顾暮秋嘴角轻挑,拎起手上的东西,「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张林许看见他,先是欢喜,站起来想冲过去,脑中却蓦地闪过熄渊的脸,顿时停在了半路,想碰又不想碰的望着他,声音不复以往轻快,添了抹小心:「吃的?」 顾暮秋点头,与他擦肩而过,放在鸳鸢面前,而后沖他招手:「给你们两个带的,应该够吃。」 鸳鸢突然站了起身,涣散的瞳孔直视前方,她的心思显然不在这里,「你们先出去吃吧,我累了,想休息。」 张林许其实已经不是很想和他独处了,闻言垂下头。顾暮秋去拉他的手,这次没被甩开,对方却不看他,眉目间的小性子简直要溢出来。 带上吃食,顾暮秋将他拉了出去,迎面撞上了迟迟未走的莘宴。 他的眼神看见张林许的瞬间,立刻变得凶狠难言,要不是身旁站着顾暮秋,他丝毫不怀疑自己会被这只饕餮拖出去吃掉。 顾暮秋只感觉到了莘宴的不寻常,并未留意他与张林许之间的暗波汹涌,径直拉着他走了。两人走了没多久,面前黑漆漆的景象顿时变幻出了另一副光景。 只见黑色的雾霭在顾暮秋身旁流动过去,横开条白灰色的道路,他闲庭漫步般走过去,手中还握着张林许,一路走,仿佛有阳光渐渐渗透了进来。 也不知是什么地方,在张林许诧异的目光中,出现了片绿色的草地,顾暮秋温和的声音自他头顶传来:「这里是魔界较为薄弱的地界,我找到这个地方,又建了个结界。」 他拿过拎了一路的吃食,放在他的面前,「熄渊没餵你吃东西吧?饿坏了没?」 张林许听见他嘴中自然的喊出熄渊的名字,心中一抽,也不知突然哪根筋不对了,直接拍开了他的手,重重的一下,丝毫没留力气。 顾暮秋猝不及防,没有反应过来,略微怔愣的皱眉:「怎么了?」 这语气中其实已经有隐藏的怒火了,可张林许心中的妒火更盛,他边发火边委屈着,扭头就想走人,却被顾暮秋攥住了手腕,不解又恼怒:「你发什么疯了?」 不对的,姓顾的怎么敢说他发疯。 张林许咬牙切齿,鼻间发酸,委屈在心中翻江倒海,他又想甩顾暮秋的手,没甩掉,存着豁出去的心理回过头去,蛮横不讲理道:「谁让你又提熄渊!」 顾暮秋更茫然了,「为什么不可以提?」 「你……」张林许张了张嘴,眼睛已经红了,「你……」 见状,顾暮秋的心霎时间像被无数根尖针狠狠捅了一把,他触电般连忙松开了张林许的手腕,柔润的触感自指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空虚。 张林许发觉自己失控了,哽咽着抹了把脸,扭头冲着没人的地方,「系统,我可不可以再问你一遍。」 系统尽职尽责:【您说就好。】 「真的没有人跟着我过来吗?」他咬住舌尖,不想再掉一滴的眼泪,「哪怕只有两个世界里,那个人的灵魂是重合的呢?」 【那我再去帮您检测一遍,】系统顿了顿,那边沉寂了许久,才终于又传过来他的声音,【还是那个结果,非常抱歉。】 张林许默默地抹去了眼睛重新渗出来的泪珠,通红的眼睛去瞧顾暮秋。 顾暮秋的手举在半空,半晌,无奈的去捏了捏他的脸颊,妥协道:「你讨厌他,我以后就不提他了好不好,别哭了。」 张林许想起上个世界离开时的那双深邃的眼睛,与面前这双明显古东方血统的眼睛无论如何都不能扯到一处去,他几乎是有些绝望了,觉得自己或许真的只是钻了个牛角尖。 灵魂剎那间似乎被切割成了两半,一半浑浑噩噩,让他抓狂痛苦,一半理智揪扯着他,告诉他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如今的痛苦是应该的。 他早就明白的不是吗,既然选择了离开,就相当于选择了永别。那还奢望什么呢。 顾暮秋见他只泪眼朦胧的瞪着自己不说话,轻轻嘆了口气,这似乎是他们认识以来最无力的一次对话,令他手足无措,一向清明的理智仿佛成了装饰品,高高挂在一旁,离他很远的距离。 我需要冷静,张林许哆嗦着想,我不能再看见这个人了,我得走。 可顾暮秋的力气太大了,他罕见的情绪外露,扳着张林许的肩膀,脑子一抽一抽的疼,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又仿佛什么都没有,面前晃着张林许脆弱的目光,可怜的令人心疼。 又心动。 这个词从脑海中倏然冒出来,顾暮秋还是有些茫然的,他情不自禁地去摸张林许的眼角,那里的泪痕已经消失,干涩的让他挪不动手。 第102页 紧接着他的指尖下滑,在张林许愕然的目光中,揉了揉他饱满的唇瓣,呼吸蓦地急促起来。 他难堪的别开眼,刚想拿开手,张林许猛地搭了上来,喃喃道:「是你对不对?」 顾暮秋面无表情地捏住他的下巴,他的手很用力,几乎要将他捏碎的力度,张林许矮他有半头,扬起脸,突然发力亲了上去! 这个吻带着孤注一掷的心酸,由于太过用力,不知是谁的唇出血了,血液的铁锈味瀰漫在口腔中,张林许又落泪了。 顾暮秋愣了许久,缓缓收紧了他腰间的胳膊,掰开他的下颌,使劲探进舌头去,另一只手摩挲着他的背部,激动地不能自已。 这又是一个非常熟悉的吻,张林许与他唇舌交缠,一时竟然严重的恍惚了,天边没有太阳,却很亮,他被这种光亮刺激的几次闭眼,却又捨不得,紧紧盯着对方近在咫尺的眉目。 过了许久,顾暮秋松开他的嘴,唾液交织牵连出条银色的丝线,他自责的摸着小黄鼠狼的脑袋,紧闭上了双眼,嘴边传出声悠悠的嘆息。 …… 一同躺在草地上,张林许心中的情绪还未完全消散,他愣愣的盯着上空,听到耳边顾暮秋温热的呼吸,「我与熄渊……并未有任何超出界限的感情。」 他闹过了脾气,耍过了横,这才想起来羞愧,「我不是这个意思。」 还没说完,他便自己先住了嘴,不是这个意思,那又是什么意思呢,他就是嫉妒了,嫉妒的头昏脑涨,失去了理智,甚至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去怀疑顾暮秋的身份,怀疑他的感情。 可这样并不能减轻身上一丝一毫的痛苦,他闭上眼睛,去摸顾暮秋的手。 顾暮秋很快反握回来,眼眉柔和的不像样子,像陷入了一汪春水,别致的令人心跳加速,张林许感觉握住自己的手是那么的炙热。 「对不起。」张林许轻声道,「可我还没知道过你真正的名字。」 顾暮秋不会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张林许去摸他的胸膛,宽阔结实,他的手有点抖,「做梦一样。」 「我叫无间。」顾暮秋心疼他,呼气去含他的耳垂,「很久之前的名字了。」 他确实不明白,张林许笑着摇头,陷进他的怀中,身体软的像一团棉花,又如同缠绵的菟丝花。 这样腻歪了一会,顾暮秋亲吻他的头顶,「我过两天,可能要出魔界一趟,帮熄……办点事。」 张林许顿了顿。 顾暮秋接着补救道:「很快回来了,然后我们就能脱离魔界,从这里出去了。」 「你去吧。」确认了身份,这些于他而言似乎也没那么恼火了,妒火奇蹟般降了下去,他扭动着身体爬起来,「我等你。」 第56章 [上古泥石流] [上古泥石流]56 顾暮秋走的干脆,在送张林许回去的第二日就没了踪影,寂静的宫殿外伫立着一个孤独的身影,纹丝不动的站在那里,与屋内盘膝而坐的鸳鸢遥遥相对,却谁都不敢主动去说个话。 张林许看的发愁,几次劝解鸳鸢,都被她以沉默堵住话头,后来他索性成日躺在木榻上,望着那青色的帷幔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再隔几日,魔君熄渊派来了属下过来,请张林许搬去了别的地方。与鸳鸢分开住。 他不知熄渊是何用意,但鸳鸢那边,少了自己这个碍事的,或许事态还能有些进展,他顺从的跟去了另一间宫殿,入屋中央摆着张大床,圆顶的床幔,看起来要繁华不少,殿内还是空旷,不过四周摆着些土圆瓷器,总不至于像之前那间,简陋的如同牢房。 魔物没有睡眠,他们甚至连生命这种东西都不曾拥有,只有孤零零、漫长的岁月,还有冷冰冰的杀戮带给他们嗜血的快感,某些程度他们残忍的可怕,却又可怜。 张林许一如既往地四肢摊开,躺在床上发愣,这几日他总是这样,顾暮秋一走,便带走了他动弹的活力,懒洋洋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想着,自己确实是没什么办法了,当初穿越是阴差阳错,想要回去更是无能为力,系统帮不了他,姓顾的一无所知,顺其自然的话,就像他现在的样子,沮丧忐忑,窝囊的叫人烦躁。 现实世界中他是个普通人,穿越之后的人生也并没有开挂,日子照常过,只是换了种生存方式,他被限制了自由,小心翼翼的活着,终于还是感觉到了无法抑制的倦怠。 妈妈的面庞不知几次浮现在面前,张林许却奇异的发现,往常熟悉的五官,竟然越发模糊不清,他甚至有些记不起来她笑起来时的模样。 这个发现让他慌张。 时间流动的很慢,张林许睁了很久的眼,由于许久未变换姿势,胳膊都产生了酸麻,在他终于想起来扭头动动脖子时,后颈突然传来阵阴寒的凉意。 那像一阵风,像凛冬降雪时最伤人的冰刀子,他霎时打了个哆嗦,起身想去关窗,半坐起来,刚抬头,便僵住了。 ——是熄渊。 魔界君主姣好的面庞苍白阴柔,周身裹着似从地狱而来的寒气,他的眼神平静,嘴角掀起个嘲弄的弧度,瞧着他的眼神,像在打量什么有趣的小玩意儿。 张林许被他吓到了,茫然的盯着他,撑住上身的手软了下,往床角里缩了缩,「你……怎么进来的?」 这种问题无疑是愚蠢的,熄渊轻笑,弯下腰身,与他对视,「你猜。」 第103页 张林许不想猜,定定的看着他,沉默不语,他的眼神是空的,表情是无措的,熄渊觉得有意思,伸出只白而微青的手,手背上凸显出黛青色的血管,有种脆弱的美感,但他本身是强势的,捏住了张林许的下巴。 看似没用几分力道,却令人挣脱不得,「长得确实俊俏,水灵灵的,怪不得能勾引男人。」 张林许双目睁大,缩着下巴想躲他,耳尖有些发红,不知是惊是羞,「放开我!」 「那天……」熄渊凑近他,彼此瞳孔中倒映着对方的眼睛,他吐气如兰,似嘆息道,「我都看到了,你与无间做的事。」 张林许挣不开,干脆去掰他的手指,熄渊顺势将他的胳膊反剪到腰背,将他整个人抱住,在他耳畔呼气,「你有那么好吗?惹得百年禁心禁欲的空心竹都动了情。」 腰间的手渐渐收紧了,张林许眼尾泛红,使劲去推他,怒气占满了脑海。 「你说,」熄渊顿了顿,语气含着丝放荡挑逗,「你要是把你睡了,会怎么样?」 张林许悚然一惊,朝后缩着身子,却还是整个人都陷在他冰冷的胸膛中,他感觉自己像被一条毒蛇缠住了,毒液密密麻麻的将他罩拢,无处可逃。 「我不会怎么样,」他顺着话往下说,强忍着噁心,「但暮秋会把你碎尸万段。」 熄渊闷闷笑了,「我可不会有尸体,魔物死了,都是直接消失。」 张林许觉得他已经疯了,根本不能与他正常交流,推推搡搡拉拉扯扯间,熄渊已经完全上了床,攥住他纤细的手腕,去摸他的耳朵,揪起来,「听说你还是只黄鼠狼?变个原形我看看?」 不可理喻!张林许气的去拽他的手,冲着他的虎口咬了下,嘴中「呜呜」乱叫,找缝隙想从床上熘下去,却被熄渊一把薅了回去。 熄渊兴奋的眼睛都红了,像只终于发现了称心猎物的野兽,身上黑色的羽毛乱舞,抖落了一床,不知何处飘来阵风,扬起了青色的帷幔,张林许惶然失措,终于忍不住开始拼命挣扎,却被完全推倒。 熄渊伏在他的身上,轻嗅他发丝的温度,半眯起眼,「我摸到了,真软。」 张林许觉得又厌恶又羞愤,熄渊眼中闪烁着的光芒不怀好意,令他胆战心惊,初始相见,魔界君主身上的高傲孤寒似乎成为了一种错觉,他嘴中一刻不停的说出污言秽语,「你和无间睡过了没?」 他去扒他衣服,脱到第一层,露出莹白的肩膀,张林许惊悚的拽了回去,「滚开!」 「我们认识几百年了,」熄渊掐着他的脖子,语气轻柔,「我从没见过他动情的样子,你做到了,那既然他有了牵挂,我不利用一下,怎么对得起他?」 「别动……」他又去扯张林许的头发,狠狠的道,「等我们把该做的都做了,你再去朝他哭诉也不迟,现在,给我乖乖的。」 张林许心中大叫:「系统!」 熄渊贴上了他的唇瓣,轻轻舔了一口。 系统匆匆道:【顾暮秋之前有送您片叶子,或许可以撕碎看看。】 张林许撇头躲开了,手腕还在熄渊的掌心,动弹不得,床上就铺了层简单的布料,质地粗糙,他往下一摸,才恍然想起来,叶子不在这里。 第57章 [上古泥石流] [上古泥石流]57 熄渊的眼中是恶意作弄人过后的得意,他伸出手抚摸张林许战慄的卷睫,小动物恐惧的瑟瑟发抖,令他暴虐嗜血的欲望满足了不少,正当他的手想继续往下探时,眼前猛然一晃。 又起雾了。 张林许侧过头向外看,望进一片没有尽头的黑,这是魔界独有的雾气,他住下的这些时日,总共见过两回,这是第三回。 熄渊睡在他身侧,安静柔美的面庞青白,像个刚死去不久的人,若不论行径,但看他的外表还是赏心悦目的,没有半分攻击性。 胸前搭着只软趴趴的手,他心底嘆了口气,「系统,他怎么突然昏过去了,你干的?」 【并不是。】系统道,【应该是他自身的原因,我可以为您扫描检测一下。】 张林许斜斜瞥着他挺翘的鼻樑,这是一个乖巧无辜的角度,明明前不久这个鬼东西还张牙舞爪的可恨,现在看过去,已经没那么恐怖了。 【与他自身所修炼的功法有关,】系统很快答覆,【隔开魔界与人间两界的结界为他所布,消耗着他的修为,每当月余,都要经历昏睡这一阶段。】 张林许皱眉:「他要干坏事,都不会算不算自己什么时候晕吗?」 系统道:【其实刚才他的攻击意图并不是很强烈,我刚才查看了下,您所处的宫殿,好像是他的寝宫。】 「……?」张林许无言以对,「是他的下属把我带过来的,那他刚才的行为可以解读为……逗我玩?」 系统应和他:【可能吧。】 张林许愤愤然,将他的手甩去了一边,自己坐起来,想起来什么,「系统,你可以搜索到他与顾暮秋统治魔界时的那段历史吗?」 【请您稍等。】系统顿了顿,【资料库中与鸳鸢讲述的差不多,只是有一小段不太一样。】 「说说看?」 【当年的熄渊,曾经设法勾引过顾暮秋,】系统觉得这可能有些刺激他,选择了种较为温和的口吻,【但顾暮秋对他没有感情,很直接的拒绝了,熄渊恼羞能怒,在刚统治不久的魔界大杀四方,顾暮秋稳定住他后,悄无声息地躲出去了。】 第104页 张林许皱眉沉默,侧眸死死盯住了熄渊,很轻的冷哼了声。 系统听到了,【您先前有问过我是否有同一个灵魂伴随着您时空穿梭……是因为是这些世界里的某个人产生了感情吗?】 「你这话说的。」张林许挥挥手,「我是那种人吗?」 系统:…… 他聪明的止住了话题,没再问下去,很快,张林许的耳畔彻底沉寂下来,没有了任何声音。 暗暗松了口气,他下床,走向宫殿的大门,门是敞开的,空空荡荡,所有守卫都不在这,魔界内部的管理似乎很是松懈,因为他们已经有了结界,不可能有人闯进来,闯进来了后由于毒雾遍布,想要出去,也难于登天。 确认了熄渊对他的身体不可能有多大的兴趣,他慢慢镇定了不少,不再急着逃离这里,而是四处打量了一番。 没什么特别的,这里甚至连一点的观赏价值都不具备,张林许靠在床角,多看了会熄渊的脸,他好像没有醒过来的迹象,睡得很沉。 他猛然间仿佛误入了个无人之境一般,熄渊这一睡,他便来去自由了。 张林许不慌不忙踏出了宫殿,寻着来时的方向,试图找到鸳鸢所在的偏殿,很快,目光所至之处,出现了简陋宫殿的尖尖一角,他立刻小跑了过去。 莘宴不在殿外。 这个发现让他莫名慌张,他看见之前的守卫也不在了,干干净净,顺着大门,里面的情形看不真切,只模糊瞧见个白影子,像莘宴的,挡住的地方露出点嫩黄色。 他害怕莘宴一怒之下伤了鸳鸢,虽然有些不大可能。但他还是小心翼翼猫着腰,藏在门后,没有出面刺激莘宴,他们之间尚且有个误会还没解开,只能雪上加霜。 两人应该是在吵架。 但鸳鸢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吵起来呢? 张林许觉得不可思议,侧耳细听,原来是莘宴终于忍不住开始质问,语气中交杂着怒火与伤心,「当年你因何而离开?」 鸳鸢向后退,警惕道:「你要干什么?」 莘宴血色的瞳孔时张时缩,头上的羊角时隐时现,是他控制不住情绪时的象徵,鸳鸢层见过他这副模样,恐惧几乎烙印在了骨子里,「我找了你好久,可你一见到我,便躲得很远,小黄,我……」 鸳鸢打断他,轻声细语,「我这些年在人间取了名字,叫鸳鸢。」 「什么?」 「都是鸟类,但人间的阿嬷说,这个名字很温婉,」鸳鸢垂下眸子,「我们一同修炼了百年,你从未想过给我起个正经称呼。」 莘宴情不自禁靠前一步,直勾勾打量着她的脸,「你化了形,便不见了,我也从未好好看过你,鸳鸢……」 鸳鸢立刻躲开了他向前伸的手,眼中含着恐惧,向后缩时,小腿却碰上了木几,这木几的触感惊醒了她,「莘宴,我们分开这十几载,你也并未不依不饶的来追我们母子,为何今日非要死缠烂打?」 莘宴有心解释,却不知该从何讲起,「我……我那时的记忆有些混乱。」 他想不清楚,便更暴躁了,克制的与她分开些距离,不知所措的问她:「那孩子……是谁的?」 鸳鸢细瘦的肩膀及不可察的颤抖,戒备与恐惧几乎要在眼中溢出来,覆在表情的那层温和的皮被揭掉,在她心中剩下的只是对莘宴的不信任,「没有谁!」 莘宴表情黯淡,「为何我一醒来,一切都变了,钩吾山上走兽散尽,你也不见了踪影,眨眼已是十几载,最初相伴的小黄鼠狼化了形,我……」 「你不知道?」鸳鸢奇怪的看着他,「当初你做了什么,全忘了?」 莘宴蓦地想起来什么,可能是那一夜的春宵的经历确实难以忘怀,他雪白的面庞染上了红晕,剧烈的情绪安稳些许,轻声道:「我记得。」 宫殿的木门厚实笨重,张林许贴近了些,却始终犹如雾里看花终隔一层。 忽然,面前的木被他推出去几寸,发出细弱的声响,黄鼠狼耳朵尖,在内的鸳鸢心念一动,扬声道:「何人?!」 莘宴出手快如闪电,脚尖轻探,在鸳鸢张口的同时绕过木门一揪,薅住了张林许的后脖颈,露出他无辜茫然的脸,他欢快的叫了声:「娘亲。」 鸳鸢惊恐的望向莘宴,打量着他的神情,生怕他下一刻便把莘楠活生生掐死在自己面前,过去拽住他的手臂,往自己身后拉。 然而莘宴轻而易举地松开了手。 落地的一瞬间,张林许便钻入了熟悉的木榻上,摸到竹叶还在,心中终于不再那么忐忑,扭头看向自顾自沉默的二人,欲言又止。 鸳鸢用眼神告诫他,不许说话。 张林许想起自己回来的目的,犹豫片刻,将竹叶放在了面前,揉碎了,这才有了保障似的,挪在一旁观望他们,「娘亲,你说过他会吃了我们,我们为什么还不跑?」 他的猜测直击要害,果然猜中了鸳鸢恐惧的源头,莘宴满腹疑惑,还没靠近她,便听到她道,「阿楠!」 第58章 [上古泥石流] [上古泥石流]58 张林许乖乖住嘴。 莘宴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话,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充满不确定的问:「什么?」 张林许偷偷去瞥鸳鸢的脸色,大眼睛盯着他,战战兢兢地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也不知究竟是害怕他们其中的那一个。从前的莘楠虽顽皮,却极听鸳鸢的训斥,因此绝不可能再开口了。 第105页 但这句话足以提醒了莘宴,他在茫然中苦苦思索,慌张的盯着鸳鸢的目光,哪还见当年的半分从容。如果此时向旁人解释两句,说他是凶兽饕餮,谁能信? 鸳鸢也被他这副模样迷惑了。 一瞬间当年那个狰狞潮红的面孔仿佛换了个样子,潮湿阴暗的洞穴中,那些疼痛而恐怖的记忆随着时间褪色,一点点转换成了如今莘宴无辜痛苦的面容,她终于产生了些许动容,颤抖着,也不知是害怕或是什么,「你还记得……当年发生过的所有吗?」 那时莘宴头一次与另一只活生生的雌性水乳交融,前所未有过的亲密,纵然回忆恍惚朦胧,大体还是记得,然而看着鸳鸢的神情,此时他竟然不太敢确定自己的记忆是否出现过问题,「发生了什么?」 鸳鸢立刻失望了,犹豫片刻,「当年你,现了原形咬过我一口。」 莘宴觉得自己昏睡了十几载,醒来后竟连脑子都不知所踪了,他重新暴躁起来,藏起来的羊角随着他的情绪起伏若隐若现,然而他就是想不起来那夜所有的细节。 他现过原形吗? 那次下山採补后,先是被人族所发现,他们对他喊打喊杀,可而后人族某个首领出面平息了乱动,为什么他之后却又受了重伤? 小黄鼠狼初化形时的模样他看在眼中,那时惊艷的一瞥后,意识昏沉的与她交合,她也并未反抗,为什么反而在事后逃之夭夭? 莘宴头都大了,走马观花般将事情的始末想了又想。 鸳鸢继续道:「我不曾想过与你结缘,更不知原来自己跟了只上古凶兽,你现了原形,几乎要顶塌山洞,一口下来,几乎咬掉了我的半条命。」 他惶然道:「我并不知……」 「我懂你遭人暗算,失去了意识,可难保你醒来后就清醒了吗?」鸳鸢柔美的面庞覆上了层难过,轻声细语道,「所以我下山了,只求能躲一阵便好,却未料想,在人间听到了你的传说。」 莘宴怔了怔,与鸳鸢相伴太久,小黄鼠狼也从未嫌弃过自己的身份与外貌,却并未想过,这种不嫌弃,是建立在她一无所知的基础上。 他许是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羊首,与人族大相迳庭的人面,丑陋的原身,人间说他贪婪好恶,胃大如海。可实际如何,谁又能窥见一二,并替他说上两句话? 「我初去钩吾,那枯死的山,干涸的河,随处可见走兽的尸骨,都在朝我倾诉,」鸳鸢杏眼圆睁,泪雾蒙蒙,「你从前未伤过我,或许我还能说服自己,可是你现出了原形,朝着我张开血盆大口……」 所以她害怕了,恐惧了,甚至不惜流离人间四海为家,哪怕怀着身孕、带着孩子,也从未再想过回去,回钩吾山找莘宴去。 莘宴觉得冤枉,却又无法辩解,只得哑口,问清楚了真相,反而后了悔,这次换成了他瑟缩着往后退,看向鸳鸢的目光,有委屈,有受伤,就是没有攻击她的意图。 已经对峙的够久了,也纠缠的够久了,莘宴慢慢回缩着身体,与宫殿的木门仅剩一尺的距离,他没了质问鸳鸢的力气,回想不起来的记忆令他抓狂。 张林许见势不对,站直了身体,手心握着残留的竹叶,已然浸出了层汗水,他望向宫殿外,似乎风平浪静过了头。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天边传来了报丧鸟悠长哀戚的长鸣,这个玩意像个准确的报丧钟,果真没辜负了它的称号。 鸳鸢一惊:「魔界的结界被破了?!他不是号称能隔绝万物生灵吗?」 张林许却是一喜,便想奔出去,却被鸳鸢一把拽住,她道:「阿楠,先不要出去,来者是敌是友尚未明确,出去怕平添祸事。」 莘宴对着他们,踌躇道:「这孩子……」 鸳鸢似乎并未再与他扯上关系的打算,避开他的目光,未戳破莘楠的身份,移开话题,「你认识熄渊?」 张林许心急如焚,如同只热锅上的蚂蚁,几天的日子看似很快,于他而言却似度日如年,他头一次体会到瞭望眼欲穿的滋味,压抑了许久,此时却连点心安的感觉都寻不到,只想甩开鸳鸢的手。 与此同时,耳畔突如其来系统的声音:【警告!警告!世界轨迹因不知名原因加速偏离,将随时面临崩坏的危险!】 张林许霎时呆住了:「什么?」 【又遭受到未知攻击,预测与上次攻击来源一致,】系统的语速很快,【世界估计无法挽回太多,您尽力就好,我将会在世界完全崩溃之前,将您送回归属世界。】 「不是说需要个临界点吗?时机到了?」张林许听报丧鸟在呼啸,他突然想起来了顾暮秋,慌张地扭头,鸳鸢越过他率先出去,凝重的抬头看着天空。 被思念的那个人正在上空,站在某只报丧鸟身上远眺,他淡然的面容鲜少出现了种类似焦急的情绪,张林许站在鸳鸢身后,痴痴地望着他。 系统道:【前不久我们已经计算出了准确的时间,但世界任务未完成,会造成爆炸力度巨大,影响到我们为您进行灵魂转移,也就是说,会有风险,但能把这个风险下降到什么程度,需要看您自己。】 张林许喃喃出声:「也就是说,一直以来我的命就握在自己手中。」 【是,我们只是起了辅助作用。】系统的声音开始出现熟悉的卡磁,【请您不要慌张,系统正在维修,关键时刻,请牢记保护好自己的生命安全……】 第106页 系统声音几次模糊,张林许回过神,看见顾暮秋骑着只报丧鸟远远飞过来,他还从未近距离接触过这种生物,感觉略微奇妙。 庞大的翅膀停在了他的面前,顾暮秋一跃而下,堪称迫不及待的快步走过来,张林许透过他的眼睛,怔怔的无言。 鸳鸢在一旁,他原本准备去摸张林许的手默默缩了回去,改为盯着他瞧,「我收到了你的求救,受伤了没?」 张林许抬起手,展开掌心,枯萎的竹叶在手中攥了太久,硬生生叫他榨出了汁,绿色的汁液聚在掌心,他看上去还有些哆嗦。 鸳鸢插嘴道:「无间先生,您这几日去哪了,为何突然带这些……」 「你们出了什么事?」顾暮秋打断她,终究还是选择了去帮张林许擦干净的掌心。 他宽大的袖袍原本干净整洁,被竹叶汁浸染后,晕开小片污渍,张林许定定注视着他,仿佛要从眼睛烙印在心底,并不答话。 百鸟齐飞,声势浩大,魔界的所有魔物都被惊动了,张林许在恍惚中看见了壮观的景象,诺诺的张嘴,摸上了顾暮秋的脸颊:「……你来了。」 他似乎不知道说什么了,就这样已是耗尽他不少的力气,系统的话还回荡在耳边,他腿下发软,扑进了顾暮秋的怀中。 直到被熟悉的怀抱罩拢,他才愿意分出丝思考的精力。他听到了鸳鸢的惊呼,感觉到了顾暮秋的惊异,明白这种行为确实有些骇人,却不愿与他分开。 鸳鸢的惊讶之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还未来得及说出只言片语,身后一寒,一股剧烈的魔气袭来,犹如排山倒海之势,掀起了烟雾波涛。 猛然回首,莘宴挡在了她的面前,替她承担了不少的魔气侵袭。 鸳鸢听到远方响彻云端的角鼓铮鸣,熄渊的声音像寺庙清晨最低沉的那一抹洪钟,萦绕耳畔久久不去,「无间,私领生灵擅闯魔界,在外这几百年,你连规矩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么?」 张林许前不久刚听过他调笑,差点没被吓得灵魂出窍后,再次见到他只觉惊悚,顿时一个哆嗦,与顾暮秋的目光对视。 顾暮秋面沉如水:「他对你做过什么,为何我在你衣襟上发现了魔气?」 「无间,」熄渊离得近了,他身后是齐刷刷的魔界军队,声调懒散,「你不要逼我。」 张林许远远瞧见了他的眼神,依旧是带了些恶劣与阴狠的神色,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绚丽的面容宛如覆冰,蓦地,嘴角扯出个熟悉的弧度,「看来这次轻饶了你。」 「轻饶什么?」顾暮秋淡淡摸过他的发顶,眼中的温度冻结了,「或许可以说给我听听?」 第59章 [上古泥石流] [上古泥石流]59 熄渊漫不经心笑出声,谁也看不出他的笑容中有什么意味,又或许什么都没有,他轻轻倾倒,展开双臂,嘆息似的道:「小黄鼠狼的滋味不错,只是太过贞烈,放心,我什么都没得逞。」 顾暮秋的瞳孔猛缩,他抓紧了张林许,颦眉不语。 张林许直勾勾盯住熄渊,皮笑肉不笑,他想问他,这大庭广众说出这种话来也不怕大言不惭闪了舌头,明明是他自己不行,什么叫他贞烈。 可莘楠的性格是说不出这些话来的,他也只敢按暗暗诽谤两句,屏息凝神,听到继续道:「可惜了。」 顾暮秋抬起一只莹白如玉的手,阴暗的环境下,这点白便格外的显眼醒目,黑色的报丧鸟们随着他的动作齐齐压低身体,蓄势待发的模样。 熄渊低低笑:「无间啊无间,这都多少时间过去了,你以为我还会怕你?」 顾暮秋淡道:「试试便知。」 他的声音分明并无太多外露的情绪,却偏偏能叫听到的人不寒而慄,张林许有一剎那的恍惚——这模样他似乎在记忆中见过,曾经最熟悉,如今却难以想起。 熄渊身后站着黑压压的一片魔物,这是在场所有或人或精怪第一次瞧见魔物在战场上的样子,那么锋利,有种势不可挡的架势,煞气腾腾升起,在他们背后仿佛有片巨大的狞恶的嘴脸。 张林许怎么也想不到仅仅是说话的功夫,这里就形成了场无法控制的交锋,原来他们的矛盾不知何时已经上升到了这种地步。 当温度到达了某个顶点便会沸腾,而矛盾积累到了一定程度同样会爆发。 熄渊渐渐收回了那种懒洋洋的表情,直起身子,他的眼中是没有任何情绪的,寂静的如同一汪死水,但行为却完完全全出卖了他,顾暮秋对张林许的维护,让他愤怒。 顾暮秋觉得脑中在被某种东西撕扯,他凭着几句话以及几百年对熄渊的了解,拼凑出了完整的画面。张林许被他推上床,被他调戏,被他揉搓露骨的推搡,直到他狼狈的逃出了寝宫,撕碎了那片叶子。 这些情景是如此的真实,他心低似藏着只阴沉的猛兽,自胸膛中咆哮,蠢蠢欲动,马上便要破笼而出,面上却是半点都看不出来的。 他细细瞧过张林许身上的每一次,包括不甚整齐的衣襟,不安的神色,他边看边闭上了眼睛,「他都碰过你哪里?」 张林许不答,轻轻道:「暮秋,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我害怕……」 「会离开的,」顾暮秋牵起他的手,放在炙热的掌心握紧,「但是在他付出代价后。」 熄渊嗤笑:「代价?」 第107页 鸳鸢听他们一来一回,心中猜出个大概,却始终不敢确定,她的胆子小,经不起吓,更不喜欢这样动荡折腾,她不敢置信的望向张林许,在他们相握的手中出了神。 莘宴宽阔的臂膀近在眼前,他的原形大,虽然化形成了人类少年模样,却无法摆脱掉庞大的身躯。他的肩膀层无数次给过她安全感,这次亦不例外。 顾暮秋扭头,终于正眼看向了熄渊,这是他们见面之后,为数不多的对视,却是剑拔弩张,一个按捺怒火,一个强作镇定,在飞沙走石中,顾暮秋率先移开了目光。 他张嘴,心中的猛兽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在脑海近乎于疼痛的挣扎中,他听到自己深吸了口气:「去吧。」 紧接着报丧鸟们便遮天蔽日的呼啸而过,奔往熄渊的方向去了。 风被撕扯着,颳起刀子似的细雨,轰然一下!熄渊自半空中旋转两圈,躲开了一只报丧鸟的袭击,他探出胳膊,轻飘飘便拽住了它的翅膀,紧接着手滑向脖颈,使劲一捏! 空中瞬间炸开了朵猩红的血雨,夹杂着黑色的羽毛,只是顷刻的功夫,报丧鸟群悽厉的哀嚎起来! 熄渊不屑地甩手,展开了自己羽翼,他俯身滑向顾暮秋的方向—— 嘴角斜开个恶劣的笑容。 他似一团雾,又仿佛一团云,张林许与他正对,减半瞬间便被划破了道口子!鲜血缓缓向下留下道痕迹,顾暮秋立即将他拉至身后,眼瞳深处漆黑,狠厉的盯住熄渊。 他后脚微抬,猛地,一跃而起! 与此同时,熄渊身后的魔兵们像触动了什么开关,躁动不安的魔物们开始张牙舞爪的摇摇晃晃,风声、尖叫、哀嚎、啼哭,组合成了副诡谲壮丽的景象,气势汹汹的两拨交杂混乱。 打斗中,隐隐可见熄渊的魔军略胜一筹。 张林许已然呆了,他从未见到过比这还要壮观的场景了,现实世界中与这种世界毫无关联,游戏、电视也做不出这种效果。 然而他的心又不仅仅只在震惊上面,更多的反而是担忧,顾暮秋在上空,与熄渊打的几乎重叠成一个影团,在这时,混乱当中的莘宴直直朝着他看了过来。 鸳鸢是想过来的,他们之间不过是一丈的距离,可当她迈出去脚后,却被莘宴揽住了腰身,动弹不得。她还是恐惧这样的接触,僵直了身体,去掰开他的手。 莘宴面无表情地对着张林许,眼中的情绪却一目明了。 张林许就在这种无声的交流中突然明白了。果然,下一刻莘宴把住了鸳鸢的命门,精怪都害怕这个,立刻停止了挣扎。 他冲着她耳语,「魔界形势大乱,我带你出去,只能救走你一个。」 鸳鸢温柔的眼睑落下滴泪来,本能令她一动不能动。她不知道莘宴此时的决定中是包含了多少私心的,但在他温存的束缚中,一抹狠意涌上心头。 莘宴拎起她,两三下将她打回了原形,抬起眼皮来瞧了张林许一眼,眼中有解除了心腹大患的解脱。他回身奔向偏殿,在混乱之中渐渐隐没了身形。 恰在此时此刻,张林许听见了声闷哼,是顾暮秋的。他紧绷着神经望向上方,目呲欲裂的一眼后,几乎要跪在地上。 重叠的黑影分开,顾暮秋青色的衣衫遍体血痕,他踉跄着摔倒在地上。 ——另一边熄渊的胸膛前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竹叶。 他说过,要让他付出代价。 张林许手脚并用地爬到他身边去,哆嗦着抱住顾暮秋,哽咽尚未露声,顾暮秋偏偏头,镇定的吐出口鲜血。 第60章 [上古泥石流] [上古泥石流]60 鸳鸢反手扣住了莘宴的胳膊,在他来不及反应之前,猛地将他掼在了地上。 霎时尘埃飞扬,惊起林海波涛,树叶随着他的身体翻滚旋转,紧接着落在他的头上,将他几乎埋没进尘土与枯枝当中,堆成了一个小小的凸包。 魔界在身后不见了踪影,眨眼之间,他们就从那杀机四伏的斗争中逃了出来,如此轻易,如此迅速,空白的令鸳鸢茫然,她咬牙切齿,忍不住泪滑落,嘶吼着:「莘宴!」 莘宴坐在地上,他的后背倚着颗茂密的大树,歉意的抬头去看她,却任何话都不说。 鸳鸢不再顾忌彼此的脸面,她的脑海中完完全全被临走时莘楠仓惶的目光占据了,她作为一个母亲,令孩子流离失所,令孩子忍飢挨饿,性命攸关之时,她甚至不能去拯救她的孩子,何其悲哀。 她愤怒的想咆哮,却因为激动的情绪而哑了嗓子,无力的颤抖身躯:「莘宴,算我求求你,把我送回去……」 莘宴有自己的立场,他不希望鸳鸢因为这场飞来横祸而丧命在魔界,如此混乱而声势浩大的战争,会发生什么意外谁也不敢保证。 他对鸳鸢是有感情的,甚至更确切的说,千百年的时光中,他只对鸳鸢有过感情,虽然在鸳鸢那里,或许已经不稀罕了,但有些事情,他有属于自己的执拗,在死亡阴影的笼罩下,他宁愿再让鸳鸢讨厌自己一些,也不愿她魂归九天,就此消逝于人世间。 十几载的功夫与他们而言实际上是非常短暂的,这可能会让鸳鸢遗忘掉一些过往,甚至是他们的感情,但对于莘宴,不过是懵懵懂懂睡了一觉。醒来后这翻天覆地的变化,并非不能挽回的。 鸳鸢对他很重要,莘楠是她的幼崽,也很重要,但鸳鸢只有一个,幼崽却可以再生养。 第108页 动物对待幼崽的态度并没有人族那么重视,甚至大多数幼崽一经生下来便不知其父是谁,只由母亲哺育餵养,教与生存本领,一旦成年,便是远走高飞的永别。因此,丧子的悲痛只是一时,如果命都没了,那恐怕连难过的机会都不会有。 更何况,这个不知是哪冒出来的野种……他怎会去救。 鸳鸢悲愤无力的表情映在他的眼底,他的心中同样难过,这种难过是不想她难过而难过。而不会为莘楠产生一丝一毫的同情——虽然他不想承认,但在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的掩饰下,心中何曾没有快意闪过? 「莘宴,」她由于情绪太过激烈,已经控制不住了人形,三角耳朵露出个毛茸茸的尖,向后歪倒,紧紧贴住脑袋,「阿楠与我相依为命,在人间四处颠沛流离,他若出事,我也活不成。」 「如若你此时回去,一样活不成,」莘宴站了起来,弯月般的眼睛眯成条缝,他放缓了声音,「鸳鸢,你看到了,临行前的那位公子才是他的选择,就让他留在那里吧。」 鸳鸢凶狠的瞪他,像只被逼急了的兔子,通红着眼睛,泫然欲泣,但又无话可说,她气的捂住脸,甩手看向魔界消失的方向,几番回头,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夜幕渐深,几颗明亮的星星悄然升起,圆月将露未露,模糊的蒙了层灰云。林间雾霭四起,隐隐约约还能听闻几声狼嚎,一阵风吹过,树叶簌簌抖动,像一场无意间坠入的缥缈梦境。 重获自由,她却并不欣喜,反而恨不能立刻回去,去救她的孩子。 她默默与他对视片刻,突然,自暴自弃般开始解衣襟上的暗扣,嫩黄色的薄衫褪去一层,莘宴视线被烫到般猛然移开,「我并非是这种意图!」 「我也并非这个意思,」鸳鸢轻咬薄唇,喉咙中有细细的哽咽,「莘宴,我想告知你一件你本该记得的事情。」 她不再犹豫,颤抖的纤纤细指几下挑开了剩下了一层衣裳,露出肤如凝脂的肩膀,大半个雪白的背部随之暴露在空中,那上面有道粉嫩的疤痕,是被什么东西咬过后的印记。 断断续续的牙印几乎横盖至她的后脖颈,破坏了她优美修长的背部,莘宴震惊的后退半步,这个伤痕应该是他最熟悉的了,因为就是他造成的。 他曾十分茫然的想像过这个疤痕应该是何模样,如今见到了,才惊觉,原来他曾将痛苦施加给爱的人身上,这是罪恶。 只惊鸿一瞥,鸳鸢紧接着便拽回了衣裳,虚虚掩住了她的身体,她道:「这便是先前那一夜所造成的,不过除此之外,我还向你隐瞒了另一件事。」 莘宴伸出只手想去摸她,半路又收回去,是那种做错了事后等待判决的姿态,无措至极。 鸳鸢并无怪罪他的意思,她的双眸渐湿,下了莫大的决心,「阿楠,全名唤作莘楠,他是你的孩子。」 莘宴一时失了声。 他浑身僵硬,比方才还要震惊,几乎不能理解这短短两句话的意思,「是……那一夜……」 「是。」鸳鸢平静地答道。 「你为何不早些……」莘宴觉得呼吸有些困难,「早些告诉我,莘楠,是我的孩子?」 他想起重逢时鸳鸢对他的抗拒,剎那间明白过来——鸳鸢根本不想再与他回钩吾山了,所以,莘楠是他孩子的事情也没有让他知道的必要了,知道了,不过是平添纠缠。 「鸳鸢……」他灰败的喊她,「你未化形前,我们相伴百年,我也从未有过吃了你的念头,百年都过去了,难道仅凭意乱神迷的一晚,你便将我们之间的信任完全捨弃?」 鸳鸢道:「那一夜实在太疼了,疼得我几乎晕厥过去,我是真的怕你,不然也不会逃得那么远,后来走了那么远的路,直至今日,虽然我对你还是有感情,却从未想过再回去找你。」 莘宴哑然。 「我好像从未对你讲过这些,一般都是你在说,我在听,听你讲天南地北,说世间万物,」她的眼中是湿润的,泛着层晶莹得光,「可我们从未谈论过自己,莘宴,你喜欢我吗?」 他乍听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哆哆嗦嗦颤了颤,也不知是重复还是回答,道:「我喜欢你。」 鸳鸢破涕为笑,难过的情绪铺天盖地,恍惚间她仿佛能看见一边的天空濛濛雾气分解,圆月形成个调皮的弧,碎落于夜幕,阴森森的丛林撒上了层银白色的光,像隔空飞舞的精灵。 她垂下头,抹了把眼泪,「那就送我去救我们的儿子吧。他还小,哪怕是未开灵的动物,这种时期也不会舍下自己的孩子。」 莘宴的心态在短时间内得到了翻天覆地的巨变,他想起莘楠懵懂的眼神,想起自己的嫉恨,默然片刻,才痛苦的道:「好。」 第61章 [上古泥石流] [上古泥石流]61 眼前没有火光,冷清的墨色将一切遮挡住,急促的呼吸隐藏在黑暗中,夹杂着隐隐的哽咽。 触摸四周,皆是顽石泥壁,干枯稻草的味道瀰漫萦绕鼻尖,挥之不去。 张林许指尖上一片濡湿潮热。已经有些凝固的血液干结在指缝中,散发着铁锈的腥气,他的手有些不稳,摸着顾暮秋的脸,一直在颤抖。 耳朵能听见的只有水滴、喘息与寂静,四周没有人,更没有来回走动的魔物,只有他们两个抱在一起,像冬夜两只互相汲取温暖的小动物,瑟瑟的恐惧着未知的黑暗。 第109页 这里是一间牢房。 说牢房也不太准确,如果严肃一点讲,或许这里可以说是魔物们难得剩下的废弃的茅屋,但依照他们造个宫殿都能造成牢房的水平来看,能够剩下的茅屋,想必更加惨不忍睹。 张林许的手臂紧了紧,抱着顾暮秋的头颅,一颗硕大的泪珠掉在他的头顶。 顾暮秋及不可察地震了震,他缓慢的抬起手来,手上满是细碎的伤痕,「莘楠……」 张林许立刻低头瞧他,吸吸鼻子,「怎么了?」 「你哭了?」顾暮秋摸摸他的下巴,果然摸到了湿意,他清咳,胸膛中的暗伤隐隐作痛,「我无碍,其实,熄渊伤得更重些。」 「他伤重不重,和我有什么关系?」张林许忍不住去捏他的脸,用了些力气,眼泪一个劲的掉,「你明明有机会逃走。」 顾暮秋眼中有明显的笑意,可惜环境太过阴暗,张林许看不到,「我逃了,你怎么办?你受过的气又该怎么办?再者,你叫我回来的,不是想让我替你出气?」 张林许想起自己掌心揉碎的那一片叶子,悔不当初,「我不该……」 「应该的,」顾暮秋收回手,忍痛在他的怀中磨蹭,声音略显虚弱,「不管何时何地,但凡我能赶回你的身边,你受过的所有委屈,我必将百倍奉还于别人。」 张林许泪意上涌,小声道:「真的吗?」 顾暮秋没有任何犹豫:「真的。」 「那你要记住今天自己说过的话啊,」张林许抹了把脸,小心翼翼地放开他,将他放在稻草上,而后微挪身体,与他并肩平躺,「对系统我无能为力,但你胆敢骗我,我就……」 「就什么?」 泪痕尚未干,又添新的水渍,张林许顿了顿,压住哭腔,强作淡然,「我就不跟你好了。」 不知为何,听到这近乎玩笑的一句话,顾暮秋的心头却猛地一跳,有点慌张,有点酥麻,更多的是心猿意马,一瞬间身上的伤口都不太疼了,他侧过头,紧紧盯住张林许的侧脸。 正巧这时他也同样扭头,四目相对,隐藏在眼底的,皆是情意满满,顾暮秋抬手去摸他的脸,「我们现在,也算得是一对眷侣吧?」 张林许默然。 顾暮秋替他擦擦泪,靠近一些,轻声道:「我们都亲过了。」 听他这么说,张林许的眼泪霎时便止住了,他扯起嘴角,笑了下,「算。」 顾暮秋一向稳重的面庞柔和的像是能掐出水来,他故意发出松气的声音逗了逗张林许,闭上眼睛顺着他的脸颊摸到脖颈,揽住他的腰肢,往怀里带了带,紧紧相拥。 这个怀抱太温暖、太熟悉、太炙热了,张林许立刻回抱过去,将头埋在他的胸膛,听见他「咚咚」有力的心跳,在寂静的坏境下,竟然给他了一种时光回流的错觉。 也不知是谁先开始的,他们吻作一处,柔软的唇瓣相贴,碾转反覆舔舐,呼吸中都带着蜜意,带着情意的温柔,迷乱了神志。 场面悠长的一吻结束后,顾暮秋咬了下他,压低声音道:「再亲一下。」 然后他又在张林许的唇畔吮吸了下,发出叫人面红耳赤的声响,张林许呆呆的,抱紧了他不说话。 「再亲一下。」顾暮秋又道。 「最后一下。」 最后,他还是食言了,在张林许的唇上、面颊上、眼睑上,啄了一下又一下,亲不够似的。张林许将头缩得不能再缩,害羞的像个鹌鹑,有人早就悄悄地在他心上开了条缝,顺着这条缝爬了进来,操纵着他的全身热血,可他竟然都没察觉。 顾暮秋道:「我第一眼见你时,便觉得眼熟,可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是哪里见过你。」 张林许安静得似睡着了一般,沉默不言。 「那时我便在想,许是天赐的缘分,毕竟我活了千百年,也从未入过轮回,更不会有前世今生之说,那么这种眼熟,只能是天赐,」他与张林许抵住额头,眼眸中的温柔几乎将他溺毙,「小黄鼠狼,长得真真是俊俏。」 张林许抬头,悄然无息的在他喉结上印下一吻,闷声闷气道:「或许真是前世今生呢?」 大抵算算,他们相遇的世界也有好几个了,如果真按照轮回的算法,也算结了几世的缘分了。 他的心中一时欢喜一时忧,值得雀跃的迄今为止只有面前这个人罢了,而忧虑的事情却太多太多,压在他的心头上,每每安逸时,便涌上来提醒着他。 ——他们的相遇是短暂的。 ——他们的情缘是短暂的。 甚至就连面前的这个人,都不一定是真实存在的。 顾暮秋的手抚摸着他,笑道:「前世今生是不太可能了,我要么永生,要么便永远陨灭了,不过如若你转世,我倒可以一直等着你。」 「我还未问过你,」张林许顿了顿,「我是黄鼠狼,那你是什么精怪?」 「你不是早就猜到了么?」顾暮秋突然急促的深吸了两口气,「我是一节成了魔的竹子,长于人间,却被弃于魔界,无叶无根,来历不明。」 张林许回握住他,刚想说些什么,「哪有说自己来历不明……」还没说完,感觉回握住的手好像松了些力气。 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中,他小心抬起另一只手来去碰他,顾暮秋虚弱的咳嗽两声,显然强撑着和他说完这些话,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第110页 嘴角渗出些血沫,他想擦去,正巧张林许的手探了过来,鼻尖凑近闻了闻,是熟悉的铁锈腥味,张林许的脑子「嗡」一声炸开了。 他呆滞地用指尖抹去一点,猛地上前,抱住了顾暮秋。 「系统!」原来脑海中的声音也是会颤抖的,张林许哽了哽,才继续往下说,「你能不能帮忙,帮帮我检测下顾暮秋的身体?」 系统应该是一直在暗处观望,闻言回答很快:【请您稍等片刻。】 这片刻也不过是几个眨眼的功夫。 【顾暮秋在与熄渊交手的过程中被伤及了元灵,现在体内灵息震荡,受到了极大的重创,如果没有及时的援助,恐怕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张林许茫然失措:「那能不能……救救他?」 【抱歉,我们是有规定的,系统禁止插手任何世界,包括崩坏世界中的人物生死,】系统爱莫能助,【不过您即将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这个人在世界中也并非关键人物,请不要太过慌张。】 「我……我……」张林许觉得呼吸困难,他面部涨红,理智离他而去,「系统,我爱上他了。」 「我爱上了这些世界中的一个人。 「我不知道他的死亡是否会改变这个世界的运行轨迹,也不知道他的死亡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不过我知道……如果在不久后他死在了我的面前,我不敢保证这次会不会直接崩溃。 「我可能会留在这里,陪着他一起死。」 张林许哭得泣不成声,平静的语气下是撕心裂肺的痛苦,解剖自己是个难堪的过程,但他手中摸着顾暮秋的鲜血,发现一切都没有他的死亡能带给他更多的恐惧了。 「他不是这个世界里关键人物,可现在他是我心里的关键人物,」他伏在稻草堆上面无表情地掉泪,「系统,你能不能帮帮忙,哪怕调解回来一点的权限也好,求求你了。」 第62章 [上古泥石流] [上古泥石流]62 【您不想回去了?】系统难得诧异,【您要知道,哪怕我现在越级帮了您,当世界崩坏之后,顾暮秋依旧是要死的。】 他这次说话有些不留情面的直接,张林许脑海一片杂乱,失去了思考能力一样,系统的话犹如当头棒喝,狠狠将他敲醒了过来。 他没办法拯救世界,实际上他连自己都拯救不了。 这个本就已经面目全非的世界一旦崩坏,顾暮秋也将不复存在,如同先前的顾少时、顾信,艾尔索普或许还活着,但这次他的却没有那么幸运,穿越到一个正常运转的世界中。 有那么一瞬间他近乎仇恨的想,当初自己为什么要选择离开。 如果现在他的还待在之前的世界中,哪里还用经历这些痛苦。哪里还用再报着不切实际的希望,因为希望就在他的身边。 但究竟是为什么非要选择离开呢,张林许有些疑惑了。可能是愣了很久才蓦然想起来,哦,是因为另一个世界中的妈妈,他的妈妈还在等着他。 可妈妈的长相在他脑海中几次浮现,却不怎么清楚了,他绞尽脑汁的去思考曾经他生活过的那个世界,得到了是一片空白的茫然,就在这时,久久得不到回答的系统又重复问了遍:【您不想回去了吗?】 光怪陆离的世界剎那间龟缩了回去,张林许骤然清醒,他的怀中还抱着顾暮秋,闻言愣愣的道:「我这些天……睁眼至通宵,没有一天可以睡得着,也在反反覆覆问自己这些问题。」 【那您的答案呢?】 「我的答案?」他的脚边散开着顾暮秋的青丝,他上手摸了摸,即是顺滑,「想了又想,我觉得,如果结局永远都是这样要他走向灭亡,如果每次都要经历这种茫然的、不知道下一刻是否还会重逢的日子,我愿意陪着他一起消失。」 【你确定?】这次系统的声调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奇怪,尾音微微上扬,【你是真的爱上他了?】 意料之外的,张林许的声音带着茫然:「我不知道……」 系统瞬间平板的道:【那还真是遗憾。】 「可我因为他,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母亲的面容了,」张林许感觉到痛苦,「一旦想到,就有种不真实的荒谬感,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以前生活过的世界存在与否,我觉得自己疯了。」 系统并没有安慰他,张林许的目的也并非祈求安抚,他顿了顿,垂眸盯着顾暮秋晦暗不明的轮廓。 沉默了半晌,才哑着嗓子道:「我不想再次离开他了,所以我要留下来,随着他一起死。」 【即使面对的是无法挽回的消失?】 「即使面对的是永远的消失。」 …… 鸳鸢被莘宴带了回去,「战场」残骸遍野,到处皆是报丧鸟的尸体,魔物死后是直接消失的,所以无法判断当时的战况。她慌张地东张西望,哪里都没有莘楠的身影。 黄鼠狼死后不可能没有痕迹,哪怕只是断肢残骸呢。 她恨不能使个术法,将周边的报丧鸟全部清理干净,然而心情太过急切,往往做事事倍功半,莘宴站在她的身旁,放眼望去,心中戚戚然,愧疚一点点后知后觉的漫延上来。 焦虑万分时,一团细小的黑雾倏然滑过,莘宴猛地伸手一抓,鸳鸢瞬间警觉,摆出防备的姿势。 他示意稍安勿躁,「是熄渊传递给我的话。」 「他怎么知道我们回来了?」鸳鸢秀眉微颦,「你们通过这样传话?」 第111页 「是魔界独有的散步消息的方式。」莘宴边与她解释,手上一挥,黑色的雾气化作了漫天的碎片,熄渊的声音在空中响起,「莘宴,我们或许可以在正殿一聚。」 鸳鸢后退半步,几乎立刻窜了出去,莘宴紧随其后,片刻后,正殿的轮廓便显现在眼前了。 依旧熟悉的简陋,她却要热泪盈眶,抬脚便想跨进去。 然而莘宴一把制住了她,「当心。」 鸳鸢水光淋漓的大眼睛温柔的眨了眨,红唇却吐出凶狠的话:「如若阿楠出了事,我会同他拼命,我不知你们关系如何,但那是你的儿子,他的命也同样需要你守护。」 莘宴自然点头。 正殿中央摆着熄渊的床,明显不是用来会客的地方,他却偏偏将人约在了这种地方,四周没有守卫,全部被调走了,空旷的如同整个魔界的风格。 圆顶的床拉开了帷幔,遮住了内里的情况,床前屈膝半坐着两个人,其中有个身形很是熟悉,鸳鸢惊呼:「阿楠!」 顾暮秋正痛苦的皱着眉头,张林许撑着他的手臂,闻言撇过头去,眼中没有一丝情绪。 他的身上各处遍布血迹,又是一副面无表情地模样,鸳鸢被吓了一跳,扑在他的面前,半跪着摸他的脸,心疼至极:「伤到何处了?」 他不言不语,只是抬眸看向了莘宴,系统不久前与他讲过,鸳鸢与他摊牌了。 【任务进度动了,】脑中又回荡起来系统的话,【如果完成任务,这个世界会悄然无声的被分解,死亡也就没有那么痛苦——可一旦爆炸,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您或许可以尝试完成这个任务呢?】 张林许垂下头,小声沖她道:「对不起,娘亲。」 鸳鸢双目含泪:「还活着便好。」 莘宴傻站在一旁,也不知是上前还是走开,直勾勾的盯着张林许的头顶,他看不清他的神色,只百感交杂的想,这是他的孩子,原来是他的孩子。 顾暮秋漠然的望着眼前的一切,手却紧紧抓着张林许不松开。鸳鸢不忍心多瞧,看见了也当没看见,对着莘楠她从来没真正发过脾气,此时大喜过望,更不会发难,只问道:「熄渊呢?」 帷幔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随即一只苍白的手伸出来,拉开帐子,露出熄渊阴柔的面庞,嘴唇惨白的没有一丝颜色,他居然还笑着,「难得这位夫人记得问我,我还以为你们只顾着抒情,要把我忘了。」 第63章 [上古泥石流] [上古泥石流]63 顾暮秋嗤笑:「伤得不轻,便不要再招人厌了。」 熄渊顿了顿,恍若未闻般,虚弱的咳了几下,重新又躺了回去,青色的帷幔如流水般映起片片波澜,微微露出他苍白的指尖,还有黑色的羽毛抖落下来。 他声音近乎于消声,「两败俱伤,何必呢。」 顾暮秋离他近,听清楚了,儒雅俊美的面庞抬起来,很轻的笑了下,「你特地把我骗出去,动了我的人,不找你算清楚这笔帐,让我怎能安心。」 张林许前不久亲眼见他奄奄一息,现今还心有余悸,拽住他的衣角不愿让他多说。 世界崩坏在即,任务截止日期也随之而来,他想不起自己究竟还有多少时间。虽然最终的结果还是要走向灭亡,但在灭亡之前的那段时间,他希望顾暮秋能不再受伤。 偏偏事与愿违,顾暮秋不说话,熄渊却还要说,他边咳边笑:「不确认下,我怎能甘心?百年前我勾引你,你没有反应,百年后再来只黄鼠狼,对我同样没反应,我这颗心在油锅中煎了几回,终归是彻底死了。」 张林许本就气极他们之间的过往,闻言立刻拧了顾暮秋一下。 顾暮秋似笑非笑看过去,也不恼,宽大的袖袍遮盖,手紧紧攥住他,话却是对着熄渊说的:「你不该执着于我。」 「是啊,不该执着于你,」熄渊十分认同,他缓慢地收起了笑容,反正在床帐内,谁也看不清,何必再假意嘲讽,强颜欢笑。话头一转,问鸳鸢莘宴夫妇,「诸位在我界内逗留已久,想必等不及要走了吧。」 鸳鸢道:「你放我们走?」 「强行掳来你们已经让我吃了苦头,如今凶兽饕餮都来亲自接人,我怕再不放你们,我便该命丧于此了。」熄渊淡道。 「且慢,」莘宴上前几步,走至床头,透过层晦暗的帷幔看着他,「听闻魔界收集消息最是灵通,不知我可否在魔君这问些我想知道的东西?」 熄渊闭上眼睛,漫不经心道:「那要看是什么了。」 「十几年前,我曾有一日下山觅食,被人族某个部落乱棍轰了出去,」莘宴眼眸弯弯,眯起来像是在笑,但其实不是,「我不能动用术法,因此并未与他们任何一人动手,可后来却受了伤。」 「如此久远的事情了,你是想让我帮你找出元凶?」熄渊觉得有些可笑。 「不,」莘宴话锋一转,「我已知道元凶是谁,现在我想问的是——当年你煞费苦心重创各界神兽,目的何在?」 熄渊猛地睁开了双目,不言不语,如果莘宴掀开他们面前唯一遮挡着的帷幔,便能发现他满眼的震惊。 但他只是只凶兽,并没有火眼金睛。 顾暮秋半弯着身子,姿势显出一种颓态,张林许知道他是伤口又疼了,刚想替他抚平胸口,纾解下疼痛,听见他道:「熄渊,你终究还是做了,就不怕女娲前来找麻烦吗?!」 第112页 熄渊低低笑了两声,迟迟未曾开口。 莘宴道:「当年重创我的是个魔界中人,前不久我瞧见魔君你使用的术法,方才想起来不少,而在那之前我又刚好听闻同阶凶、恶、佛、神兽十几年前都受了伤,敢问阁下,究竟目的何在?」 顾暮秋深切的嘆了两口气:「他的目的是想利用各界神兽的力量,以唤回魔界沉封许久的长老,当初女娲补天,肃清天地,第一件事便是将作恶已久的长老们封印起来了。 「因此魔界力量被大幅度削弱,陷入一片混乱之中,没了领袖,魔界群魔乱舞,其中有能力的魔物少之又少,大多都是混沌时期产出的低等东西。 「在这种难以统治的情况下,熄渊渴盼着长老们能解封,并助他一臂之力,但自身力量不够,便只能去『借』。 「这种方法太过冒险与邪恶,我并未同意,这才远远躲出了魔界去。」 莘宴完整听下来,神色波澜不惊,淡定如常,像是早就便料到了不少,嘆息着摇头,「能力不够便使别的招数,给我下那种毒,你可真称得上是不择手段了。」 帷幔蓦地被掀开了一角,熄渊气的浑身哆嗦,青紫的唇角流出点红色的血迹来,指着顾暮秋:「你是想真将我逼死!」 莘宴叫他不要激动,后退扶起了顾暮秋,正对着张林许,眼神柔和,这才有了些父亲的模样。 顾暮秋确实已是强弩之末,勉强站直,与怒火中烧的熄渊对视。 这个熄渊不再有任何危险性,他身旁强健的守卫不在,身体也已衰败不堪,也只是勉强撑着口气,指不定何时,这口气便散了。 张林许则一直沉默不言,他与鸳鸢皆插不上话,开口也不过是添乱。 自相遇起,他好像从未好好看过莘宴几眼,莘宴也同样从未正眼瞧他几次,前者是不敢,后者是不屑与嫉恨,生怕忍不住发作。此时终于得了机会,能细细打量他的面容。 鸳鸢突然道:「他相貌并未有与你相似的地方。」 虽然张林许早就已知她向莘宴和盘托出的事情,却还是做出一种慌乱而疑惑的神情。 鸳鸢继续道:「在进食上比较相像,是个敢吞万物的主。」 莘宴眼眶酸涩,连忙道:「好。」 张林许懵懵懂懂,不太敢直勾勾地盯着莘宴看,眼神四处乱瞥,身体微微往顾暮秋的身后缩,小声叫他:「暮秋,我们何时能走?」 「莘、莘楠,」莘宴还不太熟悉叫他的名字,实际上他也是刚不久才知道他的全名,随他的姓,「你知道吗?我是你爹。」 这个亲认得仓促简单,张林许眼神明显一震,惊慌地看向鸳鸢,祈求她的眼色。 曾经他对着鸳鸢立下誓言,绝不对着莘宴承认至亲的血缘关系,这誓是她逼着莘楠手举过头顶发的,无论何时都是作数的。 既然作数,又怎能违背。 第64章 [上古泥石流] [上古泥石流]64 走出魔界时,熄渊犹如死去一般瘫在床上,他展开四肢,气若游丝的嘆息,帷幔影影绰绰,露出的一丁点缝隙中,是顾暮秋揽住张林许逐渐远去的背影。 殿门未关,他坐起来,透过广阔的天际,静静地看向远方。 魔界在他的手下终究井井有条起来,时光是个好东西,它能让一切不可能化为可能,却也让一些不可能成为了永久的遗憾。 有些感情安静的蛰伏着,有时并不是等待予人以致命的一击,而是认命了,看清了,便也只能保持沉默,偶尔许是不甘心来挣扎两下,却也心知肚明,哪里会挣扎出什么好结果来。 两败俱伤,何必呢。他这样问顾暮秋,同时也在心底问了自己。 正是不必如此,他收起了自己的歇斯底里,按捺住了不甘心,眼睁睁瞧着顾暮秋握起身旁人的手,望着他对别人的柔和神情,怅然的扭过头去,不再看了。 …… 走出魔界时天空下起了濛濛细雨,且又是黑夜。 张林许身上其实没有什么力气,却一直坚持扶着顾暮秋,他要比他矮许多,侧过脸能瞧见他绷紧的下颌、抿起的唇角,他有着副温柔清隽的皮相,然而谦谦君子扬起剑眉,眉目间竟然也能寻着几分肃杀的凌厉。 每个世界都是他,每个世界又仿佛都是全新的他,张林许能从中体味到自己的心动越来越不受控制,却并未有懊悔,反而多看了会,像是要将他烙印在心底。 顾暮秋便笑道:「看什么?」 张林许从未有过如此肉麻的时候,「看你。」 顾暮秋愣了一愣,竟是产生了些许不好意思,耳朵尖红了小片,介于身旁还有旁人在,只装模作样清清嗓子,唇角扬起个明显的、不容忽视的弧度,「你双亲尚在身旁,莫说些……」 莫说些什么话?他找不出准确的词语,难得词穷,掩饰性移开视线。 张林许心底的柔情也就告一段落,两人紧紧依偎着,与鸳鸢莘宴同一行慢慢在林间步行,细雨针尖儿般,落在身上密密麻麻,心底泛起一阵涟漪。 远方雾气缭绕,系统迟迟未提示完成任务,张林许觉得这个场面有莫名的熟悉感。还未待他仔细想,便看见了左手南边方向一棵树被浓雾吞噬,消失于眼前,他猛地停在原地。 鸳鸢见状道:「这雾下许久了,打我与你……进魔界找你们之时,便朦朦胧胧有些了。」 第113页 张林许艰涩地道:「那我们再走远点。」 ——世界开始分解了。 夜深雾重,只有细雨敲打林叶的声响格外醒耳,顾暮秋搭在他的身上,感觉他的身体越发僵硬,贴着他的耳畔:「用不用歇息片刻?」 张林许闻言茫然的扭头望向身后,魔界的入口已然无影无踪,这片区域雾气稍稍淡些,虽未有方才的浓重,在他眼中却同样的可怕。 他拽住顾暮秋的衣角,眼神惶然,这里谁都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也对周遭的情形视若未睹,在他们眼中起个雾是正常的天气变化,更没有大难临头的恐惧。这就是系统劝他完成任务的原因——他们将没有痛苦的死去。 一无所知即是幸福。 张林许突然探过去握顾暮秋的手,以前的他从未主动过去接触他的肢体,其实肌肤相贴的触感更能给予他些许的安心。 顾暮秋牵着他往颗参天大树下走,茂密的枝叶能帮他们遮去不少的雨水,淅淅沥沥的声响十分悦耳。 无意间撒在张林许身上,他从前便喜欢这种天气,如今却觉得温度略微冰凉了些,仿佛能渗入骨头缝中去,令他直打哆嗦。 他们走了一路,蓦然安静下来,相处间皆是尴尬。 鸳鸢看样子想靠近他,却又不太敢,她总觉得分开一次,儿子的性格都有些陌生了,没了从前的欢脱天真,虽说眼神一如既往的澄澈,但安静了不少。 这种变化是陌生的,更令她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开口打破僵局,千言万语梗在心间,她多注视了两人相触的肢体、紧挨的手臂片刻,嘆口气,决定不管了。 倒是张林许先冲着她说了话:「娘亲,你与爹重修于好了?」 这问题一经出口,便叫鸳鸢愣住了,她转头便看见了莘宴期盼渴切的眼神,僵硬地又扭回去,也没否认。 莘宴顿了顿,转问道:「你知道我是你爹?」 ——上次问他,还未等有答覆,便被熄渊粗暴的打断,他不耐烦地挥挥手,「要叙旧滚出去叙!」他们便如蒙大赦般出了魔界,一刻也不想多待。 这次他终于逮着机会质问,张林许心知死期将至,已然没了多大顾虑,便直言道:「是。」 莘宴没再愚蠢到问他为何不与自己相认,前后关系一想便知。他对这个孩子存在太多的愧疚,日后还不知能否补偿,不过他已打定主意跟在鸳鸢母子左右,或许不久之后,他们一家也能亲亲密密捡回空白太久的感情。 「我还……」他停顿了下,结巴着道,「我还从没、从没听过你唤我一声爹。」 张林许视线略过鸳鸢,虽然已经不太重视任务怎么样,还是装作迟疑而心动的模样,喏喏道:「爹。」 这样莘宴似乎就心满意足了,他神情柔和,面有愧色,心中百感交集,终究全部化作了声复杂的应和,「孩子。」这么多年他们别说相处,根本没见过几次面,他对待莘楠完全是无措的,就连人间长辈对后辈几句简单的夸奖都不会说。 随之而来的是阵沉默。 张林许却并未让沉默维持多久,时间所剩无几,不说话未免太过浪费,可该说什么,他全部的心里话只想对着顾暮秋一个人讲,未道完的情意只想让顾暮秋一个人听见,在外人面前,说出口来始终太过羞耻。 正在不上不下的挣扎中,他看到夜幕似乎明亮了些,白雾将黑夜侵蚀出一片雪色的光芒,月亮早不知藏往何处,很可能已经被分解殆尽。他知道太阳不会再次升起了,黎明也不会降临,而他们站在树下,仰望着的是整个世界最后的深夜。 一瞬间他感觉顾暮秋的手绕过他后颈,盖住了他左侧半张脸,独属于他的热滚滚的温度熨帖在肌肤上,张林许抬起眼眸,笑了起来:「我觉得我不后悔。」 第65章 [上古泥石流] [上古泥石流]65 顾暮秋道:「后悔?」 「没什么,」张林许摇摇头,风吹雨打林叶簌簌,本该平静的内心奇异产生了些零乱,他神情恍惚,直愣愣的顿了会,「顾暮秋。」 「嗯?」 他本想说「我们可能要一起死了」,话临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淡薄的雾气开始聚集成了道厚重的屏障,鸳鸢与莘宴反应平淡,只有顾暮秋,对着远处微微颦眉,「这雾,怎么越发浓重了?」 张林许诧异道:「你能看见?」 顾暮秋转头看向了鸳鸢与莘宴,却发现这对夫妇巍然不动,宛如入定,再细瞧,他们双目发直,身僵体硬,像遭人暗算后神游天外的状态。他瞬间绷直了身子。 雨声停了,风声远了,周遭霎时间万籁俱静,张林许在他身旁,悄然无息地拉住了他的手,轻声道:「我记得自己曾经对你说过,我还从来没知道过你真正的姓名。」 这略显滑稽的话语若是放在平时,顾暮秋也就一笑置之,可在越发诡异的氛围中,他莫名住了口,只盯着张林许一人看,沉默不语。 张林许也注意到了鸳鸢与莘宴的状况,只当是系统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此刻他终于能与顾暮秋独处,虽然时间很少,但有些话说出来好像也并没有那么困难了,他吸了口气,笑着问:「顾暮秋,你为什么喜欢我?」 顾暮秋张了张嘴。 张林许未待他发出声音,立刻道:「我现在同你喜欢我一样,也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你。但如果你现在问我是为什么,其实我也答不出来,所以我就不要你的回答了。」 第114页 「不,我大抵是能答出来的,」顾暮秋伸出手,笼罩在他的右脸颊,柔情满溢出来,「我喜欢你,是因为冥冥之中上天註定我就应该喜欢你。」 张林许听到这回答,反而一愣。 「我在未见过你之前,曾不止一次的梦到你,」顾暮秋修长的手指了指太阳穴,「上天让我喜欢你,而我见了你之后,发现我确实很喜欢你。」 张林许鼻子一酸,顿了顿:「那如果不喜欢呢?」 「怎么会,」顾暮秋捏他的脸蛋,「没有『如果』这个可能。」 张林许蓦然想起个词,叫「甜言蜜语」。 现在的他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这个词语的含义,甘美而芬芳的爱情令人心驰神往,他整个人一时热烈激荡,一时低落痛苦,心里那些残余的恐惧被顾暮秋看似轻飘飘的几句话连根拔起,他掉下泪来:「顾暮秋,我其实好怕死的。」 顾暮秋不明所以,张林许擦擦泪,往他怀里钻,闷声闷气:「可我还是想陪着你,我回了家我们就再没见面的可能了,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想想后觉得,还不如一起死。」 明明希望的曙光近在眼前,他却偏偏放弃了,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抽了什么疯。 顾暮秋抱着他,虽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心底却是前所未有的激动——就好像他等这个答覆等了多少年,突然间得到想要的,欣喜几乎将他淹没。 「怎么会死呢?」他抱紧了他低语,同时也在心底道,「我怎么会让你死。」 雾往近处来了。 张林许在他背后看到一棵树被雾气吞噬,渐渐散落成肉眼不可见的粉末因子,这次的分解循序渐进,缓慢的几近折磨,他瞳孔微缩,颤抖着更加抱紧了顾暮秋。 微微撇过头,鸳鸢与莘宴已经不知所踪,或许是任务失败了,亦或是任务完成的缘故,他们作为崩坏世界中的关键人物第一时间便被处理了。 顾暮秋觉得他力气大的有些不对劲,眼前景象的异样他也发现了,想推开一些,却又被张林许紧紧抱住,低低耳语:「我听系统说……被分解时不痛的,什么感觉都没有。」 他少许哽咽了:「你要狠狠地记住我,永远的记住我,哪怕死了,哪怕成了宇宙中最细小的一粒尘埃,也要记得我。」 顾暮秋摸着他的头顶,侧头亲吻他的鬓角,柔声答道:「好。」 哭得心碎中,他突然想起来上个世界的艾尔索普,男人英俊坚毅的面庞鲜少出现了极大的波动,他也像如今的他一样哭着,泪如雨下的看着他死在爆炸中。 世界已经只剩下他们周围小小的方寸之地。 大片大片的空白包裹了他们。 在身体即将失去知觉时,张林许隐隐约约听到了系统的声音,【已检测到平行世界交接点,将于一秒后进行灵魂转移,宿主将会被送往归属世界,请做好穿梭准备。】 张林许大骇:「可我已经选择留在这里了?!」 他的五感被闭塞,手脚挣扎不得,只是一个灵魂的状态了,一秒的时间转瞬即逝,在他还在一种惊骇的状态之中,眼前便彻底进入黑暗了。 * 张林许在抽噎中猛地惊醒,被子随着他剧烈的挣扎而掉在了地上,掀起阵弱小的风,而后归于平静。 物品平静,人却还没缓过神来,他坐在床头粗喘着气,由于太过激动,还咳嗽了两下,俊秀的脸颊涨得通红,染着层轻薄的汗水,雪白的颈部隐隐有青筋暴起。 阳光透过窗,无遮无拦的照进来,屋内没有拉窗帘,他的眼睛顺着手臂,瞥向了绣花灯罩,它还安好的待在原处,没有一丝一毫的挪动,上面的玫瑰依旧艷红,含苞待放。 床头闹钟指向七点半。 他生无可恋,手臂挡住眼睛,静静地躺了回去。 屋内安静的可怕,一时只剩下他的啜泣,分不清是生离死别带来的痛苦,还是劫后余生的心有余悸。 这是他自己的卧室,然而当经历一系列的变化回来之后,他却迷迷糊糊产生了点陌生感,心情灰暗的可怕。 就这样多躺了一个小时多点,差不多八点五十,张林许缓慢地重新坐起来,迟钝的额大脑这才开始运转——就算是周末放假,他妈妈也该来叫他起床了。 可是人呢? 第66章 [终] [爱语]66 张林许摸过枕边的手机,手机是黑屏状态,反射出他疲惫的脸,眼眶肿了一圈,很明显能看出来是哭过。 他整理了下给妈妈解释的措辞,站了起来,推开了卧室的门。 本做好了被迎面唠叨一顿的准备,结果推开门后,他的手就顿在了半空,困惑不解的盯着眼前的场景——这不是他的家。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装修风格,也有几分熟悉的感觉,但心底却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不是他印象中从小生活到大的家,而是另一个地方。 客厅里的主色是暖米色,电视沙发投影墙在南边,北边有个镂空的雕花木隔空板,连着的是吃饭用的小餐厅,那个餐厅他妈妈一般会收拾的很干净,再隔着一层的门内是厨房,不算很大,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不少的新式锅碗瓢盆柴米油盐,还有个总是放着很多水果与牛奶的冰箱。 家中的格局对他而言烂熟于心,甚至闭着眼都能走上一圈。 但现在他清楚的意识到,他的妈妈不在这里。 第115页 「系统?」他尝试性的叫了声。 果然,下一刻脑海中立刻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却不再是系统刻板的讲话方式,而是一种非常有质感的低沉男性的声色,【你好。】 张林许没料到换了个人,「……系统?」 【我不是系统,只是某个人的灵魂碎片,】男人的声音莫名熟悉,【不过我会陪伴你进行完最后一个世界,你好,我叫顾煜琛。】 「什么情况?」他简直一头雾水,「不是说要把我送回自己的世界吗?你们是同事吗,为什么说话永远不讲信用。」 【我们不是同事,事实上,我们互相併不认识,他也并不知道我的存在。】顾煜琛一笑,那种熟悉的感觉就越来越多了,【我在你第二次进行任务时,就已经黑掉了系统的主板。】 张林许一惊:「什么?!」 【前不久他已经彻底报废了,现在你所在的,是属于我的世界,】顾煜琛压低了声线,温柔磁性,【当然,也是你的世界。】 「你说……」张林许喉咙有点颤抖,「你说你在第二次任务时已经黑掉了系统的主板,也就是说,前几个世界陪伴我的,全部都是你?」 顾煜琛还没说话,张林许捂住了头,深吸了口气:「你是……你是……你姓顾?」 【我姓顾。】 张林许感觉到了剎那间的头晕目眩,一瞬间那些羞耻的剖白七七八八回归大脑,他将前后关节略作思索,得出了个完整的时间线。 第二个世界系统离奇消失了段时间,是为了对攻击他的人反抗。 后来在顾煜琛的强势攻击下——应该就是在机场消失的那半天时光,撑不住或者休眠或者怎么样了,等所谓的「系统」再次与他对接上,那头的接收人已经换了。 时间距离的稍微遥远了些,张林许却对他那次主动示好时,系统奇怪的沉默记忆犹新,那时他当「系统」对他的示好感到不自在,如今却不想,系统早就不是正儿八经颁发任务的系统,并不知道他所谓的「言和」是什么含义。 再后来进行世界穿梭,从前明显不会帮他解释穿越究竟是什么意义的系统,居然开始不厌其烦的同他讲授主神、系统、平行世界。突然间的断线应该是又遭到了正版系统的攻击,然后导致他意外穿去了别的完整世界——可艾尔索普是怎么回事? 不知不觉他已经把全部疑问托盘而出,顾煜琛略带赞许:【只是稍微一提,你已经梳理得差不多了,艾尔索普是我在平行世界中准备的另一个栖息地,我无法保证自己在你身边,就只能尽量把你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很抱歉在很久之后才找到你。】 「你该道歉的好像不是这个。」张林许冷笑,「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他的愤怒,在顾煜琛的意料之中,顾煜琛哄情人一样柔声细语,【我不能暴露的东西实在太多,告诉你了会危及到你的生命,不如静静地看着你。】 张林许刚哭完不久,此刻的鼻酸竟然还能忍下去,「顾少时、顾信、艾尔索普、顾暮秋——再到现在的顾煜琛,全部都是你?那哪个是真正的你?」 【哪个都是我,又哪个都不是我,实际上,就连现在的我,都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我,】顾煜琛温柔到不能再温柔,【可是你喜欢我,这是你亲口承认的。】 「那是因为我脑残,」张林许讥讽无比,「现在就不太喜欢了。」 顾煜琛笑道:【林许,不要口是心非。】 张林许愣是被他的称呼激起了点鸡皮疙瘩,他有多久没听过别人这么叫自己了,本来的名字听起来居然还有些不习惯了,真是搞笑。 正无话可说之际,厨房传来了「嗙嗙」的声响,好像有人在里面,他猛地一惊,第一个反应是家里进小偷了,手摸上了玻璃桌上的水果刀。 举起来在半空,厨房门忽然打开了,露出张陌生英俊的脸,男人与张林许同时面面相觑。 他开口,是与脑海中如出一辙的声色:「你干什么呢宝贝?」 手中的刀就这样掉在了地上,不锈钢击落的声音清脆悦耳,张林许条件反射躲着刀刃后退了半步,紧接着男人就沖了上来,神色紧张地拉住他,捧着他的手:「给我看看伤到没有?!」 张林许对着他恍惚道:「没。」 【他既然出现了,那么我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顾煜琛犹带着笑意,【我们同名同姓,亦是同一个人,他会带着你,彻底融入这个世界。】 张林许试探性的叫了声:「顾煜琛?」 「干什么?」有手有脚活生生的顾煜琛捏着他的脸,性格的霸道可见一斑,「你睡迷糊了?去动水果刀干什么?伤到了怎么办?」 明明声音还是温柔的,他却奇异的感受到了他的不悦,沉默着去摸他的脸,两人面对面互相揪肉,顾煜琛没躲,耳尖通红,「你能不能严肃些。」 张林许摸到了独属于他熟悉而炙热的温度,瞬间眼泪就顺着眼角滑下来了,透明的液体滴在顾煜琛的拇指上,他帮他擦去,犹豫片刻,搂住他狠狠吻了下去。 第67章 [终] [爱语]67 顾煜琛的吻凶狠但是不急切,仿佛只是为了给他盖上个标记,让他的身上留着自己的气息。 两片唇瓣厮磨了会,张林许气喘吁吁地推开他,「我还没说原谅你……」 第116页 「原谅什么?」顾煜琛摸着他的后颈,笑意写了满脸,「昨晚我可都饶了你了。」 张林许看他不正经的表情,略一思索就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脸色瞬间爆红,诺诺的说不出话来,想骂人也不知道该怎么骂。 他刚到来这个世界,现在直接连认识的过程都省了吗? 「我做好饭了,」可能是怕他恼羞成怒,顾煜琛及时止住了逗弄,牵住他的手,往餐桌那旁引,按着他坐下,「都是你最爱吃的,当然,还有你前两天嚷嚷着吃的松花蛋,一会端上来你轻饶它一点,吃多了对它不好,对你也不是很好。」 松花蛋?张林许略微怔住。 那好像是他……在穿越之前和妈妈闹着吃的? 可顾煜琛为什么会知道? 张林许疑惑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他解下了腰间的围裙——之前没注意,他穿着宽松的黑色睡裤,上身套了个白背心,一身性感的腱子肉微露,长着张比明星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脸,居然穿着海绵宝宝的围裙去做饭? 海绵宝宝?? 有那么一瞬间,张林许都没回过神来,对着那条骚气蓬勃的围裙看了一会,才确定刚才顾煜琛穿得确实是它,而不是自己的幻觉。 待顾煜琛端着盘子从厨房中出来,张林许笔直地坐着,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茫然。 顾煜琛做了不少好吃的,确实如同他的说一样,全部都是张林许爱吃的,张林许从他手中接过筷子,只吃了一口,心里顿觉疑惑:怎么和他妈妈做出来的一个味道? 这个他不好问出口,换了个别的:「你怎么知道我爱吃什么?」 顾煜琛没觉得不对劲,话语带些宠溺的讽刺:「你今天怎么回事?睡一觉起来傻了?什么叫我怎么知道你爱吃什么,是不是还因为我公司里的员工生气呢?」 「没有啊……」张林许这才感觉自己似乎漏掉了什么。 顾煜琛倒也不是不耐烦,态度是那种怕他生气使小性子,而他又不知该从何入口的烦躁,操起筷子给他面前的碗里夹了两瓣松花蛋,放柔的声音:「那准许你多吃两个,我和她真的没什么。」 张林许瞬间整个人有些不好了,他听他的语气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他以为这个顾煜琛是现在进行时了,结果又是一个过去轮回时?那他现在的躯体,该是什么人的? 见他只是木然的一动不动,顾煜琛压低了嗓子,像个训斥不听话孩子的家长:「张林许,乖,听话。」 张林许这才给了他一点反应,十分幻灭的将松花蛋噎进了嘴里,囫囵吞了下去。 饭毕,顾煜琛收拾碗筷去厨房洗了。 电视机挂在不算太大的影视墙上,张林许熟门熟路把它打开,倚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用眼睛瞥,耳朵时不时竖起来听厨房里的动静,直到调在某个他熟悉的电视台上,他才把全部注意力收了回来。 电视上是档他熟悉的综艺节目,明星是认识的面孔,导演也还是那个导演,甚至连偶尔露出来摄影师的脸都没变,确实是他从前生活过的那个世界。 家也还是那个家,只是家里的妈妈换了个人。 张林许摸过玻璃桌上的茶杯喝了口水,心中惊疑不定,突然,他的视线一定,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杯垫,那是个毛线织得米黄色的杯垫,上面有几朵白绿相间的小雏菊。 他妈妈特别喜欢这种手工针织小物件,手上的针织功夫练得炉火纯青,曾经还因为这个而在国内的高档针织坊拿过什么奖项,只是,他妈妈不是不在这个世界中吗? 正巧这时顾煜琛已经出来了,手中端了盘切好的西瓜,里面摆得很是漂亮,每颗西瓜都是圆形的,周围摆着凿好的碎冰,看起来清凉解暑。 张林许彻底愣住了,心中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指着杯垫道:「这是你最近织得?」 顾煜琛串了颗圆西瓜给他吃,很红很甜,应该是最中间的那部分,他挨着他坐下,不知道是不是怕张林许再闹脾气,没敢搂他的腰,「织多久了,今天才看到。」 张林许一方面觉得自己受了他的嘲讽,一方面不可思议,猛地站了起来。顾煜琛去拽住他的手,连忙赔罪道:「我就说说,看不到就看不到吧,宝贝……」 张林许挣脱他,去了与他相对的另一间卧室,那里应该是他妈妈的房间,打开门后,却发现,除了床上还整齐的铺着床被,剩下的地方皆是空空如也,没有人住过的痕迹。 想到了什么,他关上了门又去了自己的房间,顾煜琛一头雾水的跟在他旁边,「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你说就是了,撒火往我这来,别憋着,你这样我心里特别没底。」 这个顾煜琛像是揭掉了自己的所有伪装、面具,展露出一个张林许从来没见过的他,与他相处的模式也好像生活了许久的老夫老妻一样,仿佛什么话都能很自然的说出来。 张林许走进他早晨醒过来的卧房,终于从床头柜上发现了点端倪,玫瑰灯罩下端端正正放着一副金丝圆框眼睛,他指着道:「你的?」 顾煜琛这才有点慌:「是我的。这眼镜还是你陪我去店里配得,和那个女人一点关系也没有啊,宝贝你能不能相信我……」 「不,你等我缓缓。」张林许坐在了床上,觉得眼前发黑。 或许不是家里换了人。 第117页 张林许看着顾煜琛紧张的表情,接上了自己先前的猜测。 ——而是在他记忆里的妈妈,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 夜里顾煜琛破天荒和张林许分开睡了一次,他抱着自己的枕头回到自己曾经的卧室时,还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卧室里久没有人住,不是很干净,他在灰尘与各种不自在中躺着,闭上眼睛,辗转难眠,清醒地躺到了下半夜。 于此他对面的卧室中,张林许也同样睁着眼失眠了,他曾几次尝试叫出来那个假冒伪劣的「系统」,可脑海中一片空荡荡。 他甚至已经提不起任何思考的兴趣。 自己的人生剎那间成为了场虚幻与现实相夹杂起来的笑话,他不敢想究竟是自己的记忆出了偏差,还是这只是另一个平行世界的另一个需要他去经历的故事。但脑海中母亲渐渐模糊的脸冥冥中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一时反应不过来是正常的,他只是需要些时间来缓冲,来消化这件事带给自己的冲击。 第二天清晨,张林许在客厅发现抽了一夜烟的顾煜琛。 他原本只是想倒杯水,没想到刚开门就闻到了股强烈的烟味,差点没把他熏得栽个跟头,扶着门框与顾煜琛四目相对。 后者连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神色看上去竟然有些无措,他眨眨眼睛,深邃的眼眶青了一圈:「我没在客厅抽!是在阳台抽完才过来的!」 客厅里确实连个菸灰缸都没有,张林许摸过凉水杯,喝了口,混沌的大脑才恢复了运转般,缓慢地点了点头。 两双熊猫眼对视,场面莫名有几分滑稽。 经过一夜,张林许还没想好该怎么和他相处,毕竟这个人虽然陪着他走过了几个世界,但实际上他们对彼此真实的性格还不算很熟悉,面前的这个顾煜琛,也并没有他们之间的那些记忆。 当然,现在还搞不好究竟是谁记忆出现了问题。 于是他矜持而又生疏的点点头,表示自己不计较这个,为表诚意,他甚至对着这个没有营养的话题「嗯」了声:「抽就行,没关系的。」 听到这个回答,顾煜琛悚然了。 为什么会没关系?! 他的宝贝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不是,你听我解释,」顾煜琛努力的想挽回一点信任度,焦头烂额地抓了把头发,「我跟那个女员工,我们那天去商场真的就是巧合,而且你看见那天你发小给你发的照片了,我们是在游戏商场,我就是干这个的嘛,纯粹就是工作!」 张林许很迷茫的看着他。 「我这几天是在家休假,你等着我上了班……不,」顾煜琛掏出来手机,对着他打开了联繫人界面,「我马上打电话炒了她好不好?」 张林许觉得这其中可能产生了什么误会,连忙摆手,「不不不,你不要因为这一点小事影响了人家的工作。」 但他的拒绝就在顾煜琛的眼中自动解读了为:不不不,不需要你们自己玩自己去吧,去双宿双栖吧不用在意我了,反正我马上就要提分手了。 自他们同床开始的那么多年,风里雨里吵过无数次架,从来没像昨晚那样分过床睡,顾煜琛心里的惶恐几乎到达了顶点,二话不说打通了电话。 张林许:「……」 那边不久后被接通,顾煜琛怕他心底还有残存的怨气,想着干脆一次性让他撒干净,所以拨得不是人事部的,而是那名女员工的,女员工的声音还很懵懂:「老闆?」 「是这样的。」顾煜琛一秒切换成道貌岸然模式,「你被开除了。」 女员工:「……啊?」 张林许「雾草」一声,眼疾手快夺过手机来,对着听筒尴尬的笑:「他应该是还没睡醒,脑袋迷糊了,你不用当真不用当真,周一照常去公司就行哈,哈哈哈。」 「哦,」那女员工想是也刚从梦乡中被叫醒,本能的喊了声,「老闆娘?」 喊完立刻住了嘴,她反应过来,惊出一身冷汗,「不不不,我是说,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您。」 张林许松了口气,挂掉了电话。 半抬起眸,张林许刚想把手机还给他,就看见顾煜琛双目通红,本就青黛色的眼眶霎时间像是肿了一圈,马上要哭出来的样子,他愣住了。 顾煜琛微抿薄唇,大男人泫然欲泣的模样实在不是多好看,他却连形象都不要了一样,「你要分手吗?」 张林许被他这一系列操作搞得晕头转向,幸亏最后一句听得真切,几乎是低吼出来:「谁说我要分手?!」 顾煜琛抖着手抹了把脸,平复下爆发的情绪。 「对不起……」他说,「我就是,突然不知道怎么了,很害怕,虽然我们以前也吵过架,这次不知道怎么了……我很害怕。」 张林许忍不住靠近他一点,还没说话,就被顾煜琛大力抱住了,他趴在他的耳畔,轻轻道:「只要我还在你身边,有什么好怕的。」 * 那天两人度过了还算愉快的一天,算不上冰释前嫌,张林许从完全无措的状态中总算解脱了一点,对着顾煜琛也多了话,两人时不时说上两句,他从他的口中套出来自己还有个发小。 这个发小他是记得的,叫白睿言,其实除了多出来的顾煜琛,剩下所有人都没怎么变化,就好像那个针织的茶杯垫和印象中他妈妈的金丝眼镜,他只是记错了人,并没有记错任何一件事情。 第118页 那时他躺在顾煜琛的怀里,几次开口想套套他们之间的过往,却怕露馅而住了嘴,讪讪的,心想,或许可以把白睿言叫来问问。 隔天顾煜琛起床做好了饭就上班去了,张林许在自己手里找到了白睿言的号码,拨通扯了会皮,答应请他吃顿好饭。 等白睿言过来后,张林许将自己的早餐往他面前一放:「喏,好饭,专门给你留的。」 他的发小是个戴眼镜的白净纯种宅男,两人从穿开裆裤时就认识,不知道玩了多少年了,陋习恶习相互传染,都是只喜欢游戏的游戏迷,他难得出趟门,只得到了这种待遇,白睿言指着他:「不要脸。」 「话怎么能这么说,」张林许在之前与顾煜琛吵架时,听过他话语里透出来的信息,白睿言是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的,「我家男人做饭多好吃,别人想吃还吃不到,你个不识货的。」 白睿言愤然重复了遍:「秀恩爱,不要脸。」 张林许摸了摸脸,「这不在这呢吗。」 「……」白睿言决定不和他扯淡,「行吧,还把我叫出来一趟,你最好是有事,不然,呵。」 张林许的目的自然不能直说,虽然是他的发小,但这事情如果说出来未免太过惊世骇俗,他左想右想也没什么委婉的方法,索性决定套话。 好在白睿言对他不设防,嘴里毫不客气的吃着他的早餐,几轮话的功夫就让张林许整理出来了个大概。 第68章 [终] [爱语]68 应该是在几年前,张林许的母亲意外去世,他在那场意外中结识了顾煜琛。 据说顾煜琛对他是一见钟情,默默陪伴他度过丧亲之痛,在他最黑暗的时光中,一直拉着他慢慢向前走,直到他摆脱掉那段日子,才展开了热烈的追求。 原本的张林许是个直男,但是直的不纯粹,他容易心软,对使劲拉过自己一把的顾煜琛更是硬不下心肠来拒绝。 小猫小狗在身边时间长了尚且会产生感情,更别说个大活人,他们的关系逐渐由一个人的抗拒转变为两个人的暧昧,慢慢的,张林许开始给他回应了。 这一回应更是了不得了。 顾煜琛每天使出了浑身解数,约会鲜花看电影,各种智障恋爱攻略看了个遍,拽着他半夜爬山看夜景,原本不怎么爱笑的一个人,为了讨好他而出面前对着镜子练习怎么去温柔的笑,不放过任何一种可能发生肢体接触的机会。 他还会在送张林许回家后站在离他家最近的阳台对面,一直等他收拾好睡觉关上灯才走,第二天道了早安,继续问他要不要出去玩。 ——虽然张林许并不是多想出去就是了。 不过人的一颗心泡在甜蜜罐中久了,难免软化感性,顾煜琛不是完美的情人,却是个绝对用心去爱他的人。 家中没了母亲,寂寞冷清,若得一人相伴,总归不太孤独了。 这是大体的经过,白睿言喝了口温热的牛奶,一无所觉地吞下面包,「哎,你今天叫我来就闲聊啊?我今天游戏还没打呢,要不要一块上上分?」 张林许知道那种好端端被人从家里薅出来的痛苦,怕他无功而返真的再打人,「行,手游端游?」 「我去,你别跟我装傻,」白睿言啐了他一口,鄙视道,「好东西要懂得分享知不知道?前两天还跟我显摆你家男人给你买的新装备呢,怎么着,我一来就藏着掖着捨不得给我玩玩了?」 张林许眨眨眼,要不是现在的白睿言他暂且摸不清底细,以前早该一个脑瓜崩就弹上去了。 他极其渗人的微笑:「行哦,等我去给你找。」 白睿言大爷似的把盘子一推,擦干净嘴,看着他往客厅影视墙下边的柜子翻去了,好在里面还算整齐,有什么东西一目了然。 张林许在里面翻到一个vr,还有与之相配的平地移动步行机,几把还挺逼真的游戏枪,审视了会,觉得应该就是这些了,拿出去后,白睿言的眼睛果然一亮。 两人边研究边调试电视上的界面,等进入状态,畅快淋漓的大杀特杀,下午才送走了白睿言。 白睿言一走,张林许瞬间便虚脱了,他瘫在沙发上,满脑子都是之前的对话。 自己问得是什么已经很模糊了,只有白睿言诧异的表情还纤毫毕现,他的眉毛一挑:「啊?你妈妈?她不是……早就走了吗?」 张林许不敢多想,窜起来去了卧室。 …… 等顾煜琛下班回家,看到的就是乱成一遭的客厅与卧室,剎那间他还以为家里进贼了,直到在一堆衣服中找到了张林许。 「你这是……大扫荡?」他原本想说大扫除,临到嘴边觉得不合适,换了个较为贴切的,「怎么了宝贝,谁又惹你不开心了?」 他这两天问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怎么了」,换作正常人,女朋友这么闹腾也该受不了了,他却并没有不耐烦,反而陪他一起坐在地上,伸手去摸他的脸。 张林许没有躲,垂眸看向手中的照片,里面端端正正微笑着的女人,正是他思念已久的母亲。 「那段时间,我应该很会无理取闹吧?」他愣愣的,不知怎么提起了好几年前的事情,「你陪了我那么久,都忍下来了。」 顾煜琛拿过他手中的照片,将他带进怀中,下巴抵着他的颈窝:「不光以前,现在也挺烦人的,小烦人精。」 第119页 张林许突然反身紧紧抱住他,语带哽咽:「姓顾的,我没有妈妈了。」 顾煜琛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搞得惊了下,随之而来的是心疼,「好了好了,不是早就没有了吗,那么难捱的时候咱都过来了,还提不开心的干什么。」 他摇头:「不一样的。」 顾煜琛惊觉自己的肩膀居然湿了一片,想来是他掉泪了,顿时开始自责起来,为什么没把照片藏好让他翻到了,手上拖住他瘦的一把能掐过来的腰,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我一天不在家你就哭啊。」 张林许埋首,「跟你不在家有什么关系,我就是想妈妈了。」 「行行,和我没关系,」顾煜琛让他腻歪,扳过他的脸,看见了满脸的泪,一点一点给他擦去,也不知道怎么哄他,就道,「那我们明天去墓地看她怎么样?」 张林许不搭理他,泪眼朦胧的控诉:「为什么你要出现在我的人生当中。」 顾煜琛不悦地拍他屁股,「不兴搞人身攻击的啊。」 张林许泄愤似的,冲着他的下巴就是一口,咬得还挺狠,顾煜琛的下巴瞬间肿了一圈,红红的。 就这样他还觉得不解恨,还想再来,顾煜琛不躲不避,任他为所欲为。张林许第二口还没下去,看他纵容的模样,觉得挺没意思,委委屈屈地窝在他怀里,擦擦又渗出来的泪,鼻音浓重:「明天带我去看妈妈吧。」 他对着这个顾煜琛发脾气老有种愧疚感,毕竟他什么都不知道,付出了那么多,还平白无故挨他的怒火,真的很无辜很可怜。 顾煜琛像是早就习惯了,摸摸下巴上的口水,扶着他起来,语气还是温柔的:「地上凉,坐床上去。」 他是真的很喜欢他,喜欢到心甘情愿去包容他的一切小脾气。明明已经很累了,还要拿出自己身上最柔软的部分去迎接张林许的利刃。 可惜张林许并不领情,他处在伤心的顶点上,觉得全世界都是晦暗无光的。原来他的母亲真实存在过,只是因为顾煜琛的到来而被抹去了。 他捧着母亲剩下的遗物,想狠狠大哭一场。 第69章 [终] [爱语]69 顾煜琛在黯淡的虚无中醒过来,第几次了,还是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 四周幽静悄然,听不到一点声音,感受不到一点温度,黑暗中,情绪被无限放大,浑浑噩噩的头脑提不起任何思考的力气,他条件反射举起手想揉揉眼眉,才反应过来,自己只是个灵魂的状态。 这个对他而言十分隐秘安全的空间,不久前已经被发现了。 那个才开始接待了张林许的系统神出鬼没,作为他与主神传播讯息的工具,尽职尽责劝说了他许久,颇有些阴魂不散的意味。 系统的声音一板一眼,机械独有的磁带声色在空间内回荡:「张林许已经顺利回到了归属世界,主神让我问您,您什么时候能够履行自己的承诺?」 顾煜琛装傻:「哦,我知道他回去了。」 系统不依不饶:「您什么时候履行承诺?」 顾煜琛继续装傻:「我什么时候给过你承诺?」 系统只是个机器,被他激不起情绪,淡定的摆出证据,是一段关于他许诺时的录音,空旷的回荡在顾煜琛耳边:「让张林许脱离崩坏世界,回到属于他自己的平行时空,我帮你们修复世界能量链。」 那语气中七分威胁,三分商量,明明是他迫使人家订下的协议,到头来居然想赖帐。 系统对这种人表示鄙视,「证据我都有备份,请问您什么时候兑现您话中所说的承诺。」 「帐可不是这么算的呀,」顾煜琛没有实体,自然也不要脸皮,「当年你们主神为了抹杀我,把我逼到那个世界里去的,我只是老老实实和里面的人谈场恋爱,结果他又来搞鬼拆散我们,如果不是他,世界又怎么会连续出现崩坏现象?他才是罪魁祸首、始作俑者。」 「你本来确实不应该存在。」系统道,「千万年的时光让你在宇宙中衍生出了生命,还有自己的思维,这在以前从未发生过,既然你不配合研究,又存在一定的破坏力,主神能做的就是为宇宙抹杀了你。」 顾煜琛不置可否。 「事实证明主神的判断确实没有出错,」系统直言不讳,「由于蝴蝶效应,宇宙中近百个世界全部崩坏,还有几十个爆掉了,如果不是主神亲自出手平复,后果不堪设想。」 这种苦口婆心软硬皆备的劝说方式对顾煜琛来说屁用不管,话音落下,他的情绪没有一丝波澜,甚至还嗤笑道:「这广阔无边际的一个宇宙,亿万年的时光,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管过来的。」 系统不解:「什么?」 「未知即是危险,这种刻板古旧的思想,要扼杀多少次能进步的机会。」 系统就是主神创造的,闻言立刻辩驳:「管理者有属于自己的规则,有要保护和遵循的制度,怎么能为了放过你,而拿着全宇宙去冒险。」 顾煜琛笑了:「那这意思就是不放过我了?」 系统深觉上当,立刻闭了嘴,在这时,有个讯息传送接了过来,是主神。 这个不需要他去同意,主神自然而然侵入了他的程序,再次开口,系统已经遣退下线,剩下他与顾煜琛面对面。 实际上没有多少人知道,掌管着整个宇宙的主神只是一套自体衍生出来的系统,它强横,冷静,理智,是茫茫星海中的管理者,是整个宇宙的主脑,如果有天有人突发奇想想要毁灭世界,找到主神,基本上就算成功了。 第120页 可前提是得找得到。 这个机械化运转的小主脑不会通人情,他冷冰冰的心脏估计比石头还要僵硬,对付他,不能动之以情,只能晓之以理。 因此顾煜琛收起了漫不经心的态度,身为灵魂的他居然在空气中慢慢凝聚成了个看得见的实体,对着主神鞠了一躬:「听说已久,今天终于见着了。」 主神与系统的声色如出一辙,难以想像就是这么一个普通的小机器掌管着浩瀚宇宙,他没有虚与委蛇的必要,直接道:「你已经闯了很多祸了,该弥补了。」 「这是我曾许下的诺言,我自然会遵守,」顾煜琛也不再同它套近乎,「只是,我还想继续与爱人生活下去,如果能量链一旦修复,怕是存在的时间就没有保障了。」 持续崩坏的世界已经让主神没有了继续针对他的力气,它本就是宇宙的一部分,掌管宇宙的同时也与它福祸相依,接二连三的事故搞得它也不太好受,急切的想找到解决方法。 顾煜琛的条件其实很简单,只是想每个轮回都陪在张林许身边。可主神有责任消灭世界中存在的任何隐患,它不敢保证顾煜琛某天会不会再次暴起,毁了世界的同时一块重创了它。 因此连最有理智的它都沉默思考了半分钟。 顾煜琛见势继续敲打:「你我都是宇宙中自体衍生的物种,它既然给了我生命,我又怎么会想着毁灭它,只要我的爱人还在,同归于尽对我没有好处。」 主神已经计算出了结果,它这次没有犹豫,拿出了十二分的果断,「你是想要什么保障?」 「签一份神经缔结的协议,」顾煜琛将拟定好的信息发送给他,「我知道协议无法约束你,只是约束我而已,既然我帮你解决完棘手的问题后你无法信任我,干脆就约束我。」 主神只扫过一眼,所有信息都计入了主脑中。 「协议生效。」 * 张林许渐渐接受了生活环境巨变的事实。 他知道世界大体轮回进化的过程,看待事情的眼界自然就不太一样了,难过还是难过,却很快就能从那种低迷的情绪当中抽离出来,或许是因为心中还抱有再次重逢的期望。 不过当他晚上躺在床上,难免有时还会产生恍惚,心想:这次应该彻底安定下来了吧。 一成不变的生活,向他敞着怀抱的爱人,偶尔相聚片刻的朋友,宁静的日子是如此美好,他不希望再有人来打破。 只是偶尔看着顾煜琛一无所知的脸,他们经历过的事情只有他一个人记着,还有会有些许的失落与彷徨,觉得好像只是他做的场逼真的梦。 第70章 [终] [爱语]70 日子一旦轻松起来,就过得很快,眨眼已是一年过去,张林许成天在家窝着,不是打游戏就是自己研究东西吃,两个月胖了八斤,下巴肉眼可见的圆润了不少。 原本他是不会做饭的,但后来有次顾煜琛去外地出差,来家里做饭的阿姨也临时有事请了一天假,张林许给批了。 家里没人,肯定是要点外卖的,但是很快他在家翻箱倒柜的发现——顾煜琛嫌弃外卖吃起来不健康,早偷偷把外卖单子全扔了。 张林许找了一圈下来大汗淋漓,摸摸全身上下,手机也不知所踪,在家里哪成想还能用得着手机啊,天天泡在电脑里和发小开黑,他很少与人聊天社交,手机对他来说就是块看时间的摆设。 他摸着遁入了厨房,打开冰箱,零食是不用想了,顾煜琛准他吃才有鬼了。 但连熟食都没有。 下层有冷冻的海鲜、猪肉、牛肉各种各样的食材,就是没有熟食,速冻饺子都没找到一个。 他的脑海中闪过顾煜琛给他做饭的身影,突然想到,好像从来都是顾煜琛给他做饭,他还从来没给任何人做过饭,哪怕是母亲,一次都没有。 事实上,他以前就有母亲照顾,母亲走了还有顾煜琛,两人哪能让他下厨,先不说厨艺怎么样,就做出来的东西能不能吃都是个问题。 冰箱里的食材放在他的眼前,这些在顾煜琛的手下,不一会就能变作美味的饭菜,而在他的手中,拿过来恐怕连切都不会切。 张林许从没有哪一刻如此清晰的认识到,他和个废人也相差无几了。 就这样,在那一天的时间里,他拿出来冰箱里的全部食材,边百度边学习,最终只搞出来一小盘勉强能入口的、黑乎乎的、散发着点糊味的牛排。 张林许很满意,放在冰箱里冷藏了起来,等着一星期顾煜琛回来后,亲手端在了他的面前。 后来顾煜琛看着那团散发着异味的不明物种,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张林许笑眯眯道:「我尝了一小块,味道还可以,你别看他卖相不好,就这么巴掌大的肉我做了一天呢,都是精华,自己都没捨得吃,留给你了。」 顾煜琛还能说什么呢,铁青着脸与他对视了半晌,才憋出来一句:「你好歹给我热热吧……」 「热热啊,」张林许竟然还会不好意思,脸颊浮上红晕,「咱家微波炉前两天被我弄爆了,我不太会用这个。」 顾煜琛第一个反应就是问他有没有受伤,问完后随即发觉自己真是没救了,看张林许确实安然无恙,挣扎着拿起叉子,叉起了牛排。 咽下去的那一刻,他仿佛看见自己眼前放了两朵灿烂的烟花,轰然将他炸得双目发黑,胃里翻江倒海,他强忍住干呕的冲动,沉声道:「以后远离厨房吧。」 第121页 但张林许毅然决然拒绝了:「不,我要给你做好吃的。」 顾煜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当晚顾煜琛将他按在床上,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报复似的撕咬他的唇瓣,动作十分狂野,事后张林许差点没从床上起来。 两人做爱时,也有了几分老夫老妻的感觉,感情还是在的,只是越发轻车熟路,对彼此的身体触碰越来越熟练,张林许大部分时候都会沉溺其中,颇为享受。 被教训归被教训,张林许但凡决定了件事,无论什么后果都乐于承担,第三天养好身体,生龙活虎的继续钻入了厨房。 锅碗瓢盆坏了一个又一个,在如此磨鍊当中,张林许的厨艺日渐长进,终于有了质的飞跃。 又是夏季,不久前屋内的空调坏了,顾煜琛找了维修师傅过来,却被放了鸽子。 正是盛夏,天气的温度可想而知,张林许晚上热的睡不着觉,不让顾煜琛抱,两人睡在一张床上却形同分居,可苦坏了顾煜琛。 隔天一大早他就出了门,周末上班的人少,维修师傅也不动工,只能上门去找找看。张林许醒来后他已经不在了,身旁空着一半的床,少了个人,心中的燥热不降反升。 他估摸着顾煜琛应该在外边待不了多长时间,起身去准备两人的早餐。 热腾腾的气熏得他满面汗水,锅里熬着热汤,另一旁放着煎好的荷包蛋,突然,他的手一松,握着的锅铲就在半空中掉了下来,直直掉入锅里,张林许连忙关了火,一时也不知是该捞锅铲还是该倒掉汤。 怔愣的片刻,他听到了来自客厅里的铃声,好像是他的手机。 他得有几百年没听见自己的手机铃声了,乍一听竟然还觉得有点陌生,擦擦手过去客厅,手机上来电显示的是个陌生号码,不以为然的接了起来,「餵你好。」 「您好,请问您是顾煜琛的家属吗?他这边出了点事情,正在市中心医院。」 剩下的张林许就没怎么听清了,他的脑袋在剎那间陷入了一片空白,只残留着几个关键词,医院,xx楼xx病房,顾煜琛出事了。 一路疾奔过去,张林许在冲撞了几个路人之后,终于在病房里看见了躺在病床上的顾煜琛。 他好像昏迷了,脸色苍白的吓人,头上包着厚重的纱布,看不见血迹,但一旁的医生面前摆着治疗盘,盘子里扔了不少沾血的棉球纱布。 张林许顿时双腿一软,他本身就见不得血,会有微微的眩晕感,此时更是恨不能直接随着顾煜琛昏过去,幸好几个护士上前扶住了他,其中一个小年轻啼笑皆非:「我们科室里的人给你打电话时吓你了?怎么心理素质这么差。」 张林许面色全无,摆摆手不说话。 小护士继续道:「你也不用太担心呀,只是皮外伤伴有轻微脑震荡,这两天吃点流质饮食,多注意休息就好了。」 「这是怎么了?」张林许缓过神来,想起来问了句,「出车祸了?」 小护士又笑了:「不是,就是几个工人闹事,碰巧这位先生遇上了,糟了无妄之灾,不过那几个工人已经被拘留了,警方也会让他们给予相应的赔偿,这位先生养好身体你别忘了让他去趟派出所做笔录。」 张林许这才算是松了口气,扭头看向顾煜琛。 医生和护士都走了,病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张林许打量着他高挺的鼻樑,一向帅气的头被捂得严严实实,有点心疼,也有点难受。 他坐过去握住他的手,也没想叫醒他,就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但掌心里的手轻轻动弹了下。 下一秒,手的主人就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张林许眨眨眼,想摆出副严肃的表情,以此来显得有威严些,张张嘴,还没说话,看见顾煜琛神情古怪,皱眉看向了两人相握的手。 张林许瞧他的反应,觉得别是脑袋摔傻了失忆了吧,讪讪地想缩回去,结果顾煜琛瞬间拉住了他,颤抖的声音道:「……林许?」 这个反应,不像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他的眼眶溢满了泪,郑重的盯着他看了大概有两分钟。这两分钟里病房安静的仿佛能听见针落声,攥紧的手心里能感受到彼此的脉搏跳动,四周都暗了下来,如同沉浸在深海,只有他们两个人痴痴对视,屏蔽了世界的所有。 张林许霎时间便不需要他的解释了,张张嘴,「顾少时?」 病床上的人眼角眨落了滴泪。 「顾信? 「艾尔索普? 「顾暮秋?」 顾煜琛苍白的一张俊脸,缓缓展露出个笑容,「都是我。」 被攥住的手紧得发疼,张林许突然觉得有点糊涂,还没怎么平复下去的心情随着这突如其来的事件而掀起了另一波惊涛骇浪。 顾煜琛突然松开他,伸长了手臂,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脸。那眼神令张林许的心骤然一疼,面颊上依旧是熟悉的温度,犹带着几丝失血后的冰凉。 「你总算回到我身边了,」顾煜琛还是不敢置信,咬着牙,「张林许……」 还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让他生生给咽了回去,他似乎不想吓到张林许,颇为手足无措了片刻,脸上的泪不由自主哗哗掉,不一会沾湿了衣襟。 这个状态让张林许想起了初始的顾少时,不过那时候这个人已经完全失控了,现在他回来了,对待他的力度像摸着什么易碎的鸡蛋,失而复得的狂喜中尚存着几丝理智。 第122页 张林许含着泪笑了,这个笑容是他回到这个世界后前所未有的灿烂,顾煜琛感觉到头上微微的刺痛,抬手摸到了纱布,稍稍一愣,随即倾身抱住了他。 「历史没有重演,你还在我身边,」他的话不知怎么带着股令张林许心酸的意味,两人近乎喜极而泣,「只要你还在就好。」 第71章 [终] [爱语]71 面孔不清的人挥舞着一根长棍,倏然跑到了面前,对着自己的脑袋一击。 剧烈的疼痛令他眼前一黑,险些跪在地上,周围的人发出惊呼,却没人敢上前来阻止,影影绰绰的来来往往,都成了模糊不清的光影。 有警察过来了,他听见了警鸣声。 头上伤口的血迹顺着太阳穴滑下来,有些带着汗水滴染进了眼睛,血色的大地热得想要干裂开来,炙热的太阳烧烤着身上的每寸肌肤,这个盛夏,简直要了人的命。 他被抬上了救护车,嘈杂的人声伴随着警鸣,隐约有蓝色的光在眼前打转,他奋力地睁开了只眼,刺痛无比间,只看到身穿白色工作服的护士医生。 随即他便陷入了幽深的黑暗当中。 再次醒过来,张林许并不在身边,病房里空调温度调的很低,拉着窗帘,静谧的像是在半夜凌晨,掀开被子,甚至还有些冷。 有专门来巡查的护士告诉他,他只是轻微脑震荡,在院住满二十四小时,没有大碍就可以选择出院了,只是过两天要回来复查。 他答应了下来,心里想的却是,张林许怎么不在。 不过不知道也好,省去了他去担忧,他给护士要回手机,想打个电话告诉他自己今晚不回家,可以利用的理由在心里找了好几个。然而拨过去电话后,张林许的手机却一直处在关机状态,温柔且公式化的女声一遍一遍重复着这个结果,并没有因为他的焦心而产生任何动容。 他有点发懵,张林许虽然不经常用手机,却因为他的缘故,一定是二十四小时开机状态。 护士给他一只手扎上了吊针,收拾好治疗车刚准备走人,关门时看见他拔下了刚固定好的针头,连忙进去:「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啊,这打着针呢……」 但没给她训斥完的时间,他捏着手机,一只手血流如注,滴滴答答流了一地,护士心惊胆战,生怕他出事自己挨了上面的处分,想过去制止他,他闪避过护士的手,着急忙慌逃出了病房。 身后是护士拉起的警报声,医院里的所有人都为之侧目,头顶传来广播播报:「xx房间xx床的病人,请您赶快回到自己的病房里,不然我们将通知保安队,xx床病人,请您配合我们医院的治疗……」 他恍若未闻,带着只流血的手拦下了辆出租,身后有辆新进医院的救护车,那警鸣声成为了他脑海中响彻长久的夺命钟,每次回想,总是撕心裂肺。 司机还在等着,他却没再进去,僵硬地站在敞开的车门前,司机问:「你还上不上车了?」 他蓦地关上了门,转身就走,不顾身后司机的咒骂。背影一如来时的匆忙急促,他跑了起来,向着救护车抬下来的担架,整个人如同陷入了场巨大的梦魇,几个医生,几个穿着白色工作服抬着担架的背影,就是他所有噩梦的开始。 张林许莫名其妙的死了,死的不明不白,他在抢救室外边,缩成一团躲在墙根里,几乎成个血人的张林许就在他的面前被推了过去,雪白的床单上浸染上了他的血。 那个白红相间的床单上,垂下来只无力的手,干涸的血迹在他指缝间凝固了,一如这个人,生命永远凝固在了这一刻。 呼吸道剎那间像被什么东西扼住,那只手他曾情真意切的抚摸过,相握过,最情热的时候甚至含在嘴里,一点一点吮吸过,如今却成为了要了他的命的勾魂手,他痴痴地凝望着那个床上的身影,觉得这一刻差不多已经终结了他的生命。 面前的景色渐渐扭曲了,耳边传来声声熟悉的呼唤,顾煜琛猛地一个哆嗦。 他醒了。 张林许睡在他的臂弯,抬头看见他流了满脸的泪与汗,顺着他的胸膛留到两人相贴的肌肤上,滑腻腻的。 顾煜琛一阵心悸,听见张林许问:「怎么了?」 他抱紧了他不说话,胸膛尚且急促的起伏,怀中温热的人一点一点唤醒了他的神智,他在冷汗淋漓的间隙,上下摸了摸张林许的身体,确认他还在。 这样静静拥抱了会,张林许也不逼他,半晌,才轻声道:「做噩梦了?」 「嗯。」顾煜琛顿了顿,像是在犹豫,不过片刻,他直言道,「梦到了我们很久之前的一段过往。」 张林许早就猜到了他们之间在某个世界肯定发生过什么,这种想法在真正的顾煜琛醒来后更加确信了,只是他迟迟不问,顾煜琛也就不主动提起。 现下刚受到噩梦的惊吓,顾煜琛不知怎么,突然有种想把所有事情都倾诉一空的冲动,他抱紧了张林许,深吸了口气,「我其实……不是真正的人类。」 张林许静静地听着,并不打断他。 「在到来这个世界之前,我本来只是宇宙中自体衍生出来的生命物种,类似石头成了精,本来没有生命迹象的东西突然自己进化出了生命,很不可思议,我就在宇宙中四处游荡,懵懵懂懂,智力还不如随便哪个星球上的三岁小孩。 「主神知道这一切,但那时的我还并没有给他构成威胁,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随我在时空中乱窜,直到某一天,我栽落进了你所在的世界。 第123页 「我听说过『诞子』这类人,却从来没见过,因此比较好奇,兜兜转转,就找到了你的身上,在你还没有丧母之前,我便在你生活的四周徘徊,每天只想见你一面,然后多打量你一会。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智力渐长,你也在我的注视下,慢慢长大了,我学习了很多关于你们这个世界的知识,身体也变得和人类差不多,不过这些变化,要耗费了我十几年的功夫。」 张林许突然摸向他的手臂,问:「你不是人类?」 「那时还不是,不过现在是了,」顾煜琛亲吻他的额头,声音低沉,「我守了你近二十年,后来你的母亲去世了,我出现在你的面前,之后发生的故事你差不多都知道了。」 张林许鼻子微酸,「那让你作噩梦的原因呢?」 「噩梦啊……」顾煜琛有点恍惚了,「在世界的上段轮回中……我同样遭遇了旁人施加到我身上的无妄之灾。 「和现在一样的伤,住的是一样的医院,不过我醒来后你不在我的身边,而是出了别的事故,死了。」 说到「死」字时,他的身体明显僵硬了,那个梦的余威仍在,震得他几乎要掉下泪来,他咬牙切齿,声音哽咽:「是因为主神发现了我的存在,所以动用手上的力量,捨弃了这个刚刚进化出来的世界,想要把我逼出来,随后抹杀。 「被我发现了之后,我很快的逃走了,隐没在各个世界之中,制造混乱,并找到了你所在的世界,这次我没敢出来找你,只躲在暗处观察。」 张林许想起自己莫名其妙的穿越,还以为和他有关系,皱眉道:「然后呢?」 「然后?」顾煜琛轻轻与他十指交缠,语气里充满了庆幸,「然后由于世界崩坏情况太过严重,主神分身乏术,命系统转移各个世界中的『诞子』去崩坏世界中挽救,恰好他们找上了你,我就顺势潜入了你所在的世界中,并找到与我身体相契合的人,将灵魂转移到了他们的身上。」 他的话锋一转,庆幸中添了几分失落:「不过我不是主神,将灵魂转移到另外的人身上,是有副作用的,我只可以操纵他们的某些行为,比如——找到你,爱上你。」 一段话下来,他心中的深情自然而然流露出来,张林许几乎要溺毙在他给他的温柔中,揪紧了被子,低低道:「可是我没有我们之前的记忆,一点也没有。」 「这是当然,」顾煜琛笑了,「每次世界转过一个轮回,『诞子』就相当于被重塑了次灵魂,已经被洗涤过的灵魂,怎么会记得从前?」 「还有一件事,」张林许犹豫再三,「如果不是后来的顾信与艾尔索普,我恐怕不会再次爱上你。」 「我知道,」顾煜琛突然抱紧他,随后将他举在了自己身上,与他面对面对视,「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因为见到你太过激动而办了件愚蠢至极的事,这件事让我愧疚到今天。」 这样正经的对视着,让张林许产生了些许的笑意,他蓦地扭过头去,趴在顾煜琛结实的胸膛上,随着他的每次呼吸而起伏,渐渐闷声笑了出来。 这是释然还是什么别的含义,顾煜琛不得而知,不过当他满身虚汗从梦魇中惊醒后,能摸到这个人依旧软软的趴在他身边,一切绝望,一切挣扎,能换来此刻,都是值得的。 * 盛夏,墓地里开了朵朵不知名的花,种植在四周的绿化带上,给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带来了勃勃生机,一向火热的太阳不知怎么,在今天格外的宽容,没有散发出它那快把万物都烤熟了温度。 坐了一路的车,张林许头晕目眩,依靠着顾煜琛的臂膀,任他拖着自己前行。 不远处是林立有序的墓碑,其中就有他妈妈的,挨着旁边的树荫,绿油油的树叶延伸而下,替他妈妈遮风挡雨。 墓碑上挂着的照片中,是张温婉美丽的脸,张林许看了这张脸二十年,熟悉到了骨子里,闭上眼都能描绘出她的线条,之前那种令他惶恐的遗忘万幸没有存在,更像是一种提醒,提醒自己这个人已经死去。 顾煜琛在他身旁站着,沉默不语。 张林许便轻轻问:「我妈妈是不是从来没有见过你?」 他点头:「几次都没来得及。」 绿色的树荫突然一晃,张林许略有恍神,在已经接受了妈妈去世这个事实后,悲伤这种情绪也渐渐越来越淡,只有在每年一次的忌日到来时,他才敢稍微放纵下自己的思念。 顾煜琛揽住他,「这次轮回不出意外的话,会一直延续到你自然死去,我会随着你一起变老,然后一起进入下个轮回。」 「你怎么知道?」 「我与主神签订了协议。」顾煜琛反手摸着他的半边脸颊,滑嫩嫩的触感让他有些开心,「具体内容我不能和你透露,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的是,这个世界已经开始迈向多种轮回的进化,你的人生将不会再单一的重复,下一次,你的母亲不会再突然死亡。」 张林许愣了许久,他盯着母亲的遗像,喉咙被堵住了般,说不出任何话来。 许久,他才决断般闭上眼睛,再次睁开,只剩一片平静,坚定的道:「逝者已逝,我不知道你与主神签订的究竟是什么协议,但你要留在我的身边,不能出一点事。」 鲜花的气息钻入鼻尖,是他们给张妈妈买的一束花,静静地摆放在墓碑前。 第124页 顾煜琛红了眼眶,忽然不顾一切揽他入怀,身后是葱葱郁郁的几颗大树,眼前是五颜六色的花团锦簇,天上万里无云,一团和气,偶尔有抱团的鸟翩翩滑过。 张林许整个人陷在他的怀中,想着,无论现实虚幻,千般世界万般假象,唯愿此生,沉醉不复醒。 顾煜琛撩过他的后颈,虔诚地亲吻他的鬓角,声音似嘆息,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我和主神签订的协议中有一条是,我要守着你,生生世世。」 end. 第72章 [终] [番] [娱乐圈] 1. 夏逢是个天才型创作歌手,被国界各类音乐人士誉为有质量有产量,前途不可限量的业界明日之王,许多音乐家曾在综艺节目中断言,不久后, 音乐界,将会完全成为夏逢的天下。 当然除了歌好听之外,还有个能让他们如此笃定的理由——这傢伙长得帅啊。 颜值高的人,有些甚至不用业务能力太高,就能获得比旁人更多一点的回报,更何况,夏逢一没人设二没黑历史,家世清白业绩人气吊打当红小鲜肉,除了桃色新闻多一点,几乎是个完美无缺的未来歌王巨星了。 只可惜这位天王有着个无法公之于众的秘密,他是个gay。 2. 歌王还有个秘密,他有洁癖,但对着一个傢伙,自己的洁癖好像永远无法发作。 他觉得可能是因为那傢伙看上去还挺干净的原因,虽然被八卦新闻盯上,天天爆料。 但莫名其妙的,他觉得这个人比大多数人都干净。 最后也确实,他将赤诚的自己撕开,完完全全展露给了所有人——这将是娱乐圈史上首例壮举,也会成为别人不敢效仿的洗白方式。 3. 《荒野指南》的导演朱锐有些牙疼。 是气的。 那个被经纪人强塞来的女演员釉玲,简直是没有一点职业道德,连带她的经纪人都是,明知道自己怀孕了还答应了通告,答应就答应吧,为什么不提前通知他一声?! 常年不红想翻身,他可以理解,可把私人恩怨带来节目里,这就有点坑人的嫌疑了吧? 《荒野指南》他耗费了多少心血,为了能获得长时间使用那片岛的权利,他特么的腿都快跑断了,日日不断的去给编剧催稿,还要和各个专项的负责人员灌鸡汤,鼓励大家把第二季做起来,结果呢? 朱锐想想那个女演员,觉得心肝脾肺肾都不行了。 网络上被爆炸新闻弄得又炸了一波,他浏览着自己微博下边的评论,比他粉丝巅峰期的还要多,不禁感慨:人啊,果然永远都喜欢看热闹凑热闹。 边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朱锐一瞥,看见备註顿时更糟心了,虽说如此,还是赶紧接了起来:「喂,顾总你好,哎是我。 「什么?要我去压压消息,顾总您这不是为难我呢吗,这媒体都先一步报导了,我们这时候压消息也不太合适不是。 「哎,我倒是在新闻爆出之后把叶秋明的消息……什么?没压住,妈的,这群媒体为了热度真是…… 「啊?您要撤资……不做无用功的投资……行吧,哎。」 电话挂掉了,屋里开着空调,他裹紧身上的被子,面前有个保温杯,拿过来抱在手里喝了口热水,想到了网上流行的一个梗。 佛系,佛系。 4. 顾少时天天拿小号视奸叶秋明的微博,里面的每张照片几乎要被他的眼神磨出了茧子,同时他还关注了叶秋明的所有相关话题、几个大粉、后援团、工作室,甚至有些夸过叶秋明的营销号,只要他看着顺眼,一概手指一动,全部点波关注。 毕竟小号就是拿来放飞自我的。 不仅如此,他还把叶秋明的照片设成了壁纸,包括但不限于电脑、手机、笔记本——手机不能换,不然会被发现。 在还没遇见叶秋明之前,他对世间所谓的「一见钟情」嗤之以鼻,见了之后,脑海中就只剩下这个人的脸挥之不去。 后来他曾在叶秋明的微博低下悄咪咪留过言,内容十分肉麻。 [你眼中藏着万千繁星,是我心中的绚丽烟火。你是我在这茫茫星河中唯一肯顾盼留恋的一颗星,也是我既想独占,又想放开的玫瑰。任你万人追捧,身处高位,或遭人践踏,跌入深渊,我只爱你,叶秋明,我是你的脑残粉。] 不过没等多长时间,他就面红耳赤的扒出来那条评论,手动删除。 5. 彦阳新本来已经处在了种半隐退的状态,他作为娱乐圈里不可多得的大佬之一,一他不缺钱花二,他又不需要再继续积攒人气,所以当《荒野指南》的导演找上他时,他的内心是拒绝的。 但架不住合作伙伴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电话威胁啊。 「好吧,我先说好,这次只是看你的面子。」他微微倾身,喝了口红酒,「录完第一期,或者如果中途我有事,会马上抽身离开。」 电话那头又传出来顾总略带笑意的声音:「没关系,你只要让一个叫『叶秋明』的演员见过你一面就好了。」 彦阳新还能说什么呢,他什么都不想说了。 轰轰烈烈的出场方式,满场后辈们崇拜惊呼的声音,彦阳新在这些或仰慕、或钦佩、或艷羡眼神中,又一次觉得……他可能真的是活到巅峰了吧。 过程还算比较愉快,只是,意料之外的,并不是他中途有事离开,而是节目组居然出了事故,这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开天闢地头一遭——也算是长见识了。 第125页 后来,他回到家后,没忍住给导演发了条信息询问:[你们那宝藏究竟是什么啊?] 结果他以为这时应该很忙碌的导演秒回:[穿山甲的模型啦,节目组有受马拉西亚动物保护组织的委託,给穿山甲做做公益。] [挺好的,]他也不知道该回什么,胡乱扯了两句,[有心了。] [abo] 6. 麦金瑞娅走走停停,流浪在星际的每个角落,时而观看旁人的战斗,时而自己出手打架,但她的战斗力不高,大部分时候,都是被打。 脱离了华纳家,她尊贵的身份不在,享有的一切权利烟消云散,流浪中,所有的东西都要靠自己去争取,包括食物。 不过有时忍飢挨饿也是种难得的修行,她觉得自己过得比在华纳府时快乐多了。 小时候,因为她是个bate,被父母告知长大之后不能上战场,这个她不是很在乎,觉得无所谓,但同为军人子女出身的哥哥,却能早早进入部队,几个月不回一次家。 回家后他享受的是父母千倍万倍的爱惜呵护,而他还不知珍惜,冷冰冰的一张脸,连应付一下都不屑,机械的吃完饭,扔下句:「我先回部队了。」便一走了之。 实在令麦金瑞娅噁心到了极点。 7. 她在迄今为止,还记得刚记事时艾尔索普曾做过的一件事。 他仗着alpha强大的蛮力,掐死了自己偷偷餵养的一只猫。 后来他转过身,看见了躲在角落里的自己,伸出还淌着鲜血的手——由于是站在逆光处,麦金瑞娅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那一刻,黑着脸的哥哥像极了恶魔。 她跑掉了,回去后就做了一夜的噩梦,第二天哭着醒过来,妈妈告诉她:哥哥看见那只猫发疯了,可能是受了某种病毒的感染,才将那只猫掐死的。 但无论再怎么解释都没用了,从此麦金瑞娅看见他就想起来那只猫涣散的瞳孔、扭曲的身体、哥哥逆光处黑色的脸。 还有小猫临死前越来越细小的呜咽。 像极了婴儿被扼住喉咙时的啼哭。 [优等生] 8. 很久很久之后的某天,当张林许再次和顾煜琛讨论起穿越过世界的种种,想起来个疑问。 「说实话,当时姜国源死的时候,我还有点懵,」他边打游戏,边吃了口顾煜琛给他递过来的水果,「不过后来系统说我能走了,我就满脑子都是回家了,然后把好多想问的全部抛之脑后了。」 顾煜琛又餵他一口,「那你想问什么来着?」 「好多啊……」 「问就行,反正我今天不上班,全给你解答了。」 「比如,姜国源是怎么死的?」张林许嘴角漾开些笑意,「他堵了很长的时间了,从来没真正的被仇家找上门过,说明这个人堵起来还是有点分寸的,是不是你干的?」 顾煜琛有点意外,摸摸他的头,「对,我找的几个人引诱他,去了本地最有名也是最隐秘的一个赌场,那个世界里……怎么说呢,我家里还是比较有钱的,有钱能使鬼推磨,买下条人命也不算很难。」 张林许听完他讲述,顿时感觉长舒一口气,「活该。」 [最后] 一天的时间飞速而逝,张林许在听完顾煜琛娓娓道来的经历时,突然觉得参悟透了自己人生中那些开挂的瞬间。 哪有什么开挂与金手指。 当你觉得日子轻松了。 一定是有人在拼尽全力,用心尖上的一抹热诚点亮通往你的道路,在你看不见的暗处,一点一点走向你,小心翼翼的爱着你啊。 而当他对着你露出笑容,挪开自己的身体,摆在你面前的,就是一条平坦而又安全的——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