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九万里》 第1章 城头点兵不点将 今日秋高气爽,艳阳高照,是平川城周边,最常见不过的,普通秋日天气。 秋日清冷的阳光,照例撒满在城头,铺满了那凛然斑驳的厚墙砖。 今天,方后来穿了一件亮青色锦衣。 崭新崭新的,还用了金丝修边,蜀缎打底。 他穿着锦衣,在城头踱来踱去,已经晃荡了半个时辰,有些疲累了。 “进来呀。”一个清脆入魂,醉人心弦的娇柔女声,从不远处的箭楼里,缓缓传入他的耳朵。 方后来眼神略略一僵,假装没听到,又慢慢往城墙头更远的角落里,走了好几步。 他一边走,一边手搭凉棚,假装着,正在从城墙上往北尽力眺望。 往平川城北,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广袤的平原。 这平原只有星星点点的一些杂草,稀疏胡乱的涂抹在黄土地上。 脚下的平川城头,厚重的城门大开,门前笔直敦实的官道,像一柄出鞘利剑,刺向平原尽头。 城头的阳光好像更烈了些。 方后来也感觉越来越目眩。 “该死的阳光,该死的骨头。”他咕噜了一句。 早在几天前,脚上的灼痛感,就已蔓延到全身。 今天更是感觉全身的骨头,时刻都在挤压摩擦着,发出只有他才能听到的,吱吱呀呀的响声。 疼得他,额头与背后汗水,越渗越多,打湿了后背的新锦衣。 他腿站得微微发抖,有些吃不消了,只想找个地方能坐下来喘口气。 方后来悄悄转过头,看着身后的箭楼,那里面凉意习习,陈设华贵。 箭楼里,有一张宽大的紫檀木的床,还有四五把,百年榉木制成的椅子,上面铺着青蜀的云锦软缎。 坐在椅子上面肯定很舒服,方后来这样想着。 其实他知道床更舒服,但他不敢去想那张床。 因为,床上有一个娇媚妖艳的女子。 这个刚刚喊他进来的,妖艳的年轻女子,此时正微闭双目,斜靠在床上小憩,两个侍女分在两侧,轻扇罗扇。 她那身大红衣,紧紧裹住了妖娆纤细的腰肢。 薄如蝉翼的黑色的轻罗纱衣,披在大红衣外,遮住了凹凸诱人的风采。 黑色纱衣上大片的金绢丝花纹,光华跳耀,镇压住了红色的妩媚与黑色的阴沉,如人置暗夜,偏又透着丝丝跳跃的光。 进去吗?方后来思量了半天,又摆了摆腿,还是算了,继续眯眼北望吧。 尽管他的眼睛眯了又眯,反复映入眼帘的,还是只有,单调的黄和单调的黑。 那黄的,是平原黄土,那黑的,是负坚执锐、名震天下的黑蛇重骑。 那城下的四万黑蛇重骑,着黑铁甲,持黑铁枪,举黑蛇旗,分列官道两边。 训练有素的军阵巍然不动,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只偶尔有马匹,踏着几下铁蹄,激起来几点烟尘,让平静得潭水,泛起了一丝涟漪。 这黑蛇铁骑效忠于平川城城主。 而平川城主在世上十八位天罡境中,排名第一,威名远播。 今天是平川城四万黑蛇重骑出征归来的日子, 也是平川城城主,三年来第一次正式出府点兵、城头封将,还要大赏左中右三军的日子。 秋风萧瑟,战旗猎猎。 平川城主府的黑底大王旗,在箭楼上,随着风的时缓时急,像鞭子般,在半空中刷刷抽动,时不时发出啪啪声。 黑色底子的旗身上,用金丝蜀云线绣着一条大虺,占据了半幅旗面。风一吹,大虺便伸着信子,仿佛活了过来,在空中不停游走。 城头很无聊,方后来又浑身难受,犹豫着要不要先进箭楼, 又或者等着那四万重骑到了之后,再进去? “四万黑蛇重骑一个月内,横扫七城,退敌军十五万,只折损不到七百兵力。 这黑蛇重骑征战以来最高的战绩,我多少该占一份功劳的。”方后来想着。 “这样看来,城主今天应该会兑现承诺吧。”他有些莫名紧张。 “哎,别强撑着了,进来坐着吧。” 那妖艳的女子,再次说话了。 那话音穿过朦胧纱帐,越过丝绢屏风,又来到了方后来的耳边,慵懒、妩媚又不容反驳。 方后来只好转身,勉强行了一礼:“是。” 第2章 城主大人 刚刚缓步入箭楼,便觉得一阵凉意袭来,那是屋角摆放的几大桶冰块在降温。 箭楼里,四周窗户上,还挂有大邑木棉做的遮阳窗帘, 南海沉香木混着北边大雪山雪莲,磨成的干粉熏香,正飘满了整间屋子。 前面桌子上,有西南的瓷盘盛着岭南运来的各种甜果子。 桌子后的屏风之前,除了几个带刀女侍卫,还有一个黑甲覆面的人,立在那里很久了。 他身形如削,没有持戟,但背后有盾,手下扶刀。 那是黑蛇重骑的大统领,是除城主之外,第二个能指挥得动黑蛇重骑的人。 方后来挪了挪步子,只在屏风外,寻了最远处的宽大椅子,把身体摆了上去。 屏风后,妖艳女子噗嗤一声,轻笑出来, 一双玉手伸出,那如青葱般的拇指与食指轻捻,尾指轻翘,将一帘黑纱巾慢慢系在面上。 她懒洋洋的从纱帐后面起身, 腰肢微微摆动,步子轻柔,徐徐来到方后来面前: “哎呦,离我这么远吗?你知道,我真不是蛇妖,我不吃人的。” 方后来尴尬直起身子,感觉全身的疼痛愈来愈烈,强笑着回话: “城主大人,说笑了。” 妖艳女子昂首,抬起酥臂,玉手遮口,吃吃笑道: “城主大人?你叫我城主大人?” 她媚眼如丝,温唇轻启:“方后来,你变了,你变生分了啊。” 又转头看着黑甲大统领:“你知道吗,一个多月前,在城主府喝酒的时候, 他拽着我的手,喊我姐姐,非要与我推杯换盏,叫得可亲热了。” 周边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敢说话。 妖艳女子扭着腰肢,又转回头,弯腰低头,一片春光撒露。 她盯着方后来的眼睛: “我记得,你当时可亲口承诺,要与我共进退,同生死的啊。 可是呢,昨天你却说要走。” 方后来低着头,不敢多看一眼:“我当时不知道......” 妖艳女子面色一整,腰身拔起,气势攀升,一声断喝: “不知道什么?不知道害怕,还是不知道自己醉了?” 话音刚落,城墙上,城主府的旗杆一抖,拦腰震断, 黑旗面上的金色大虺不停舞动,仿佛活了过来,带着半截旗杆,如利剑射向天空, 遥遥向前,半响才落下来,插入官道正中, 两边黑色重骑一震,登时摔倒一片,又迅速爬起来,没有一人出声。 方后来喃喃着,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也没有出声。 妖艳女子看着站立在旁,一言不发的铁甲将军,语带寒冰: “孤今日打算封他为黑蛇重骑的副统领,城下四万归你,回来的那四万归他。” “除你我之外,他将会是平川城第三个能指挥重骑的人,你觉得如何?” 铁甲将军扶刀的手,握得更紧了,只是一句话也没说。 妖艳女子皱眉,反问道:“不妥?” 铁甲将军沉默了一会,波澜不起的声音响起:“方后来于平川城有大恩,可封侯,亦可拜王。” 他顿了顿,继续道:“但遣将调兵,行军打仗,他没那个能力。兵权,他也掌不了。” “呵呵,果然,他自己也这么说。”妖艳女子眉毛一挑, 轻轻理了理鬓角,眉眼带笑:“不过呢,这不重要,我说行就行。” 她扭转身子,伸出修长的食指,在方后来的手臂上,轻轻滑过, 指甲刻在他手臂上,留下一道若有若无的白印。 “要不,八万都给你如何如何?还嫌少? 我可以扩军,新打下来的七城里,粮草充沛,兵源充足。” 铁甲将军波澜不惊的声调还是变了,大惊道:“城主不可……” 妖艳女子反手一摆,一阵澎湃气势顿显, 铁甲将军和一众女侍卫,身受威压,跪倒在地,无法言语。 “报......”此时,一名斥候气喘吁吁,急匆匆跪倒在城门外,洪亮的声音传来: “幸不辱命,四万将士已在城外十里,即刻将至城下。” 一听到此话,妖艳女子双手一收,腰肢端正,昂首阔步,向外走去。 铁甲将军、诸女卫压力骤然一轻,立刻爬起身,跟随着径直向城墙头而去。 妖艳女子清冷的声音再次传来: “只要你现在跟我出来,一起城头点兵,兵权就是你的。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方后来勉强站了起来,手按在椅子扶手上,额头汗珠滚滚: “我爹说过,兵者,国之重器,不可私用。” 他停了一停:“我只求城主兑现之前的承诺,足矣。” 妖艳女子停住向外的脚步,黑纱巾上的露出的那双媚眼,已变得凌厉无比, 寒声道:“你,当真是找死。” 她一抬右手,黑红的衣袖从手指向小臂滑下, 莲藕般粉嫩的手腕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缠上了一条通体碧透,头如金石,似小指般纤细的小蛇。 “你当真不跟我出来?”她又问。 方后来低头,一言不发。 她恨恨地用右手一指方后来,断喝到:“那你不用出去了,留下吧!” 话音刚落,那金头蛇身形暴涨,转眼已达八尺,蛇眼黝黑,金头生红角,直扑面而来。 方后来万没有料到,她说出手就出手,心头一颤。 金头大虺神通一展,方后来身体僵直,已无丝毫反抗之力,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大虺一口咬住他的脖子,黏滑的蛇身将他四肢裹紧, 蛇毒随着咬入皮肉的尖齿,慢慢注入肩膀。 方后来瞬间全身皮肤发冷,但经脉骨节却发烫,他不由自主想发抖, 却怎么也使不上劲。 这就是传说中,可杀知天罡境、可伤知玄境的虺毒吗? 虺毒入骨,方后来气若游丝,意识飘忽起来,过往种种如白驹过隙,一一浮现眼前. 回想一路走来,命运的齿轮究竟是从哪一天开始加速转动, 使得一个普通少年,开始踏上了这条从来没有想过的路? 是六十多天前,踏入平川城门的那一瞬? 还是半年之前,父兄被人构陷灭门的哪一刻? 抑或是,十七年前,方老爹用一个二品大官的人头军功,换方后来一条命的那天? 方后来的意识模糊起来, 耳边隐约有个温柔的声音渐行渐远:“你莫怕,我去去就回......” 第3章 谁挖的坑 这是八个月前的小珩山,刚刚入夏。 一早,小珩山中便起了大雨。 这小珩山,如其名,看着真不大,起码在大燕国边境几座大山中,是很不起眼的。 但山中同样有高树遮天,雾霾蔽日。 按着小珩山有雨必有雷电的惯例,山里头又电闪雷鸣了。 一道电闪雷鸣之后,那珩山深处,一个处寂静的山洞内, 突然响起了一道惨绝人寰的嚎叫:“喔……呵呵……吼吼……”。 叫声虽然大也怪异,但也只在山洞中来回作响。 而且这声音,着实让人难以分清,叫喊之人,到底是在恐惧、痛苦还是在兴奋。 山洞深处,方后来平躺在一个为他量身定做的,大字形浅坑里。 那浅浅的坑里铺满了水。 方后来躺在里面,冷得发抖,嘴唇青紫,面上发白, 他想爬起来,可全身仿佛被什么吸住了,不止四肢挣脱不出来,连头动也不能转动, 只露出面部在水面,一双眼睛频频眨动,口鼻在外面不停地大口吸着气。 “啊......快放我出来,\"他勉强用力叫着,又气又怒吼道,“挖这坑,是谁想出来的主意?” 没有人说话。 “你们挖这坑管用吗?别坑我啊。” 他的叫喊声飘荡在四周。 “这坑好古怪,躺下了就被吸住了,动不了。”他继续叫道,“快拉我出来。” 还是没人理他。 “我好怕啊。”他发出了惨号。 于是,一只肥头大耳的玩意,顶着尖尖的脑袋,从他头顶上,慢悠悠探了过来,盯着方后来的脸,反复看着。 “拉我出来。老坎精。”方后来瞪着眼,恶狠狠盯了回去。 那是一只大山鼠。 大山鼠口中正歪着嘴巴,口中嚼着一只白果,一脸的傻相, 一上一下,与方后来对视了一会,似乎没有听懂方后来在说什么。 那口水混合着白果汁,顺着它抖动的嘴角,滴滴答答落下来。 看着那挂着的口水,方后来比刚刚更害怕了。 “你口水要滴到我嘴里了,”方后来怒了,“你离我远点。” 大山鼠吞下去白果,吸溜吸溜口水,悠悠然满意地走了。 天空中又是一道闪电劈过,方后来脸上变得扭曲起来, 悲戚戚地叫道:“又来了。这是第十九次了。” 果然,大字形坑的对面壁上,一道同样的大字形人影倏地亮了一下。 伴随天空闪电的噼啪声,那人影发出的亮光丝毫无误地照射在方后来全身。 哎呀呀,这次好像不同了,方后来想着,全身又是一阵酥麻,口中又是一阵哀嚎, 妈哎,酸爽翻倍咯。 他直直的眼神,看着那石壁上的人影。这人影子,他可太熟悉了,熟悉到,闭着眼睛,他都能在心里一笔不差画下来。 这两年,每逢雷电交加,石壁上就会露出人影, 人影上刻画着奇奇怪怪的图案,方后来便在这里反复研究这个图案。 这图案别人或许不认识,方后来是知道的,那是各种阵法, 因为方后来老爹就是一个以阵法入境的---武师。 准确来说,他爹是一个小武师。 虽然都是武师,但小武师是真力的第一境,大武师却是真力第二境。 不过,他爹每次夸自己时,总是有意无意,将那个“小”字省略了。 又是一阵电闪,但石壁上投射的人影,却黯淡了下去。 这次,方后来已经不觉得难受了。 说实话,第一次被那人影上的阵法图照在身上,他当真是苦不堪言, 如几百万几千万个细毛针刺进骨头,透入骨髓,反复穿插在全身,他一度以为就这么交代了。 一次一次的照射,一次一次的痛入骨髓,方后里好几次都近乎昏厥。 尽管如此,方后来还是按照石壁上所说,配合着,也以心为刀,以骨为图,以经脉为路,反复刻骨。 靠着坚强的意志,和大字型坑里那个被灵果浸泡的水滋养着身体,他才支撑了下来。 雷电彻底消失了,方后来试着运转了一下阵法,身体一点动静都没有。 失败了吗?方后来想着。 第4章 诡异的阵法 哥哥顺利进入小武师有了真力,可自己底子差身子骨弱,至今不行。 他才想着用洞里的阵法,另辟蹊径。 结果练了几年了,还是不成吗? 说到底,没有真力还是不行,就是催不动阵法。 他躺在浅浅的坑里,用了全身气力,挣扎了几下,依然出不来, 有些沮丧了,大喊:“不行啊,拉我出去吧。” 这时,一只白乎乎圆滚滚的猫头,伸过来了,口中依然嚼着一只白果,只是那目光如电,眼光深邃颇有些不凡。 它与方后来对视了一眼,然后对着方后来躺的坑,将咬碎的白果扔进水里去。 方后来心里一动,将那脚上的阵法走起,只觉得足上一松。 他一个翻身,竟然从坑里跃起,稳稳站在了地上,心中大喜:“大白,你真聪明。原来这白果水还能这么用。” 接着他又是全力试着运转阵法,可惜,身上真力依然没有炼出来。 而足上刻画的风行阵,是因为沾到白果水,才可以使出来。 但身上其他阵法,即便沾了白果水依然不行, 得了吧,还是得继续修炼,好歹现在有些奔头了。 他又回看壁上人影,几乎淡不可见,怕是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不想那么多,他打开身后的箩筐,双手抄进去,捧出一大把鱼干。 这鱼干,有大有小,是好些不同品种的鱼现制出来的,香气扑鼻。 “哥们修炼有成,今晚给你们加一顿好的。”他将手中一大把鱼干堆在空地上。 “快来啊,开饭……”话没说完,那只硕大的山鼠又冒了出来,一头扎进鱼干堆,扑腾起来。 “你个老坎精,吃没吃相。” 方后来一巴掌抡起来,将嘴里叼着五六只大鱼干的山鼠,打出老远。 “你洗澡了没?你这一扑腾,别人怎么吃?” 那山鼠翻身起来,也不管不顾,只趴在那里大口嚼着, 屁股后面,那细秃秃的尾巴开心地甩来甩去。 白猫静静缓步来到鱼干前,嗅了一嗅,“喵呜”叫了一声, 一口叼着鱼干,蹲坐在一旁,大嚼起来。 方后来赞许看着这只白狸猫:“大白,还是你懂规矩,知道谢谢我。” 突然,那老坎精眼睛一翻,脖子一梗,嗓子里发出了呼哧的声音, 它将爪子往脖子那里直抓,眼白都翻给翻出来了, 这明显是,嗓子给鱼干卡住了。 越挣扎卡得越厉害,小脚爪朝天,脚指头都挣劈叉了,眼球翻翻着,看就要不行了。 方后来拽过来大白猫,一指那山鼠,丝毫不担心,只是语重心长,悠悠道: “没事多教教你弟弟,这都几年了,还是这副德行,一天非得卡几次。” 白狸猫又“喵呜”叫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 果然不一会,那死着死着的老坎精,又蹦哒起来,又朝着鱼干跑去。 “好了,今天就到这吧。”方后来拍拍白狸猫的头, “也难为你们想出挖坑这个法子来教我。” 他想起刚刚被电得七荤八素,浑身又是一颤。 “我知道,你原本修为不错,只可惜便被这灵树和这锁山大阵吸取殆尽, 不过我这些年研究也没有白费。” 他指着石壁,认真道:“我以后若真的依照此阵法,能修炼出真力,那就能寻此阵破绽,放你们出山, 到时你们修为没有阵法压制,定能恢复如初。” 听得此话,一猫一鼠露出惊喜的神情,高兴得冲着少年嗷嗷直叫。 也难怪,它们这几年莫名其妙被锁在这阵里,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灵兽神智见涨,便越发想出山,苦此阵久矣。 方后来之所以来珩山,也是拜他爹所赐。 十八年前,方家老爹从军中卸甲,带着两个捡来的便宜儿子,游历大燕,最后来到珩山。 因为阵法缘故,一直以来珩山多迷雾,越往山里去,咫尺间目不能视物。 但凡结伴登山游玩,越往高处去,走着走着,人群必定就散了。 好在山不大,半天功夫,也就独自莫名其妙转到山脚,实在有些诡异。 方老爹隐隐觉得珩山有些古怪,便在城里买了间小院,不走了。 他原先在军中任祭酒,专司阵法与行军。 对阵法一途研究多年,颇有些心得,想着破解珩山阵法, 便又在山脚下筑造了一间茅庐,在里面整日研究。 但他年老力衰,视力又差,大儿子不放心,搬去同住。 二儿子方后来虽然学了阵法,但因为始终无法修炼出真力,便住进了城里。 平时,给人帮工打杂,顺便攒些银两,供家人生活。 第5章 阵法由来 要说这设阵法的高能,乃是几百年之前的阵法大家轩辕墨。 他一生修行,窥得一丝天道,可惜却未能彻底领悟,白日飞升失败,在此养伤,日日修炼,以期再破天道。 闲时记载修炼心得于石壁,并布下八门锁灵阵,封印了整个珩山, 在洞中,种下紫纹暗香果树作为阵眼。 天长日久,此树果实生长之时,吸天地日月精华,果实掉落水塘,吐灵气滋养阵法。 坎精原是被轩辕墨不小心封印在山中的, 轩辕墨见此鼠与己有缘,便留在落仙洞外,喂食天材地宝,并看守珩山, 坎精便得以有了修为。 后来轩辕墨不知是飞升成功,还是身消道死,不复出现,坎精便占了此山。 一次雷雨天,方后来在山上玩耍, 看到天降大猫灵兽,趁着雷雨天,珩山阵法日久衰弱,竟然攻进了山里,便跟了过去。 当年他武力修炼毫无进展,但阵法一途,倒是得老头子真传。 刚来珩山,自己才十一二岁,不知道厉害,只知道好奇,凭借着老头子一手教出来的阵法本事,有惊无险走到这里, 就看到这两个拼得修为大跌的妖孽,你追我赶,撕咬追逐进了深山。 大猫是后来此地寻找天材异宝,怎奈进来前修为高深,进来后却为阵法所压,修为跌落被鼠欺, 进得出不得,为破山中阵法,到处乱窜, 两兽争端便起,终于有了一战。 这两只灵兽在山里打的昏天黑地,山外丝毫动静没有, 方后来便猜测有哪个大能高手布了阵法。 他自小随着哥哥和老头子行走江湖,也有十多年,最高的也不过见过宗师境界, 但宗师在这两个灵兽面前,估摸着一个回合就被镇压了。 当年确实是越是靠近山边,灵力被压制的死死的,修为越高,反伤越重, 只有这灵树附近才能得以喘息,但它俩不知道厉害, 打到落仙洞府这里,又看见诱人的果子,觉得不是凡品,想要吃上一个, 刚刚到树下一丈位置,便陷了阵法,全身修为被吸进灵树。 几番折腾差点毙命于此。 而方后来正因为懂阵法,但没有真力,才能从锁山大阵中误打误撞进了山。 这灵树不止能吸灵兽,还能拉住有修为的人,吸人真力。 他因为没有真力波动,反而不怕,便将奄奄一息的猫和鼠拽了出来。 因为饿了,还顺手摘了个白果子,不光自己吃,喂给一猫一鼠,救了它们。 此果树作为阵眼,有真力的人或灵兽触摸之,必被吸尽真力, 而真力散尽,复食果实可恢复真力,依次循环。 白狸猫与鼠社君,便是落入此循环不自知。 轩辕墨以阵法为基,符道为引,借势利导才成珩山禁制。 此门学问高深莫测,石壁上阵法,普通人只能眼观,无法言传。 无大真力,便无法借助纸笔复刻,且必须等到雷电交加之后,吃了灵树果才能看到。 方后来之前在石壁上看到的人影阵法,是珩山布局之人的阵法心得。 也正从石壁上,他才得知珩山被阵法锁住的事。 此后,他每到雷电交加的时候,便来此学习。 第6章 回家吃饭 白狸猫与那坎精颇有些灵通,如人一般, 吞噬果实,便能看到石壁阵法,指手画脚间,竟能点拨少年修行。 加之,猫鼠互看不顺,斗法多年,少年边看边学,从中获益良多。 他也曾传授阵法给方老爹与大哥,但毕竟能力有限,自己都没弄懂啥,再怎么教人也是糊涂的很。 少年也曾领方老爹与大哥来山上,准备一同进山研究阵法。 但这八门锁灵阵,借天势,用地利,在山中立了开门、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这八门,每门只有一人可入。 方后来修炼无功,不具半点真力,入前三门者都可进山, 但方老爹,与方家大哥,已有一品境界的真力,便无法穿过阵法,每次兜兜转转,都莫名被送出山外。 普通人就算入了前三门,还需懂阵法,迂回辗转才能进入山中腹地。 是以多年以来,也没其他人能识得此山真容。 只是,若要说完全破去此封山大阵,无疑是痴人说梦。 所幸,这锁山大阵日久山势松动,加上两只灵兽当年激斗,将这阵法弄出些许破绽, 让方后来得以寻得一丝契机,受大猫指点,早已以阵中阵形式,试着将这两只灵兽活动范围,暂时放大到山腰边了。 按这个形式揣测,通过另辟蹊径,已经刻阵入骨的方后来,他所学阵法若有大精进,再等这一猫一鼠的修为再度恢复些, 此时,大家一起努力,或许真有带这两只灵兽出山的可能。 方后来准备离开此山回去,便嘱咐道:“你兄弟二兽,要团结友爱,互相帮扶,万不可再多吃吃掉下来的白果子。” 这两只灵兽曾经多吃过,知道果子的厉害,点点头应承下来。 第一次能运转法阵,方后来心里喜滋滋。他要赶快回去将这个消息告诉爹与大哥。 白猫为了这挖坑刻骨的事,耗费了大精力。方后来便点了老坎精送自己下山。 出山洞,老坎精将身子一摇,显出了真身, 只是灵力不够,身子腿脚都迅速暴涨,转瞬长作一头驴大小,只是鼠头獐目的,不甚好看。 一路上,方后来骑着坎精,依然喋喋不休,再次嘱咐:“万不可再偷吃掉下来的果子。” 也不知这家伙是否听进去了,方后来还特意嘱咐: “好好修炼,其他的可以等等练,你先把脑袋练大点,形象练好点。免得拉低我们三个颜值。” “等你们的大哥,我,破了这阵法,到时,天高任猫飞,海阔凭鼠跃。 必定带你们去吃香的喝辣的,把这些年的苦,都狠狠地补偿回来。” 说得老坎精,心潮澎湃,一路风驰电掣。 他快到半山腰,雨雾愈来愈浓重,三丈外几乎不可见物。 受阵法压制,老坎精也走不动了。 方后来拍拍那大脑袋,示意它将自己放下去。 又从怀里抽出一张黄符纸,高举轻放,右手快速捏五雷诀,在半空中急急画了一个圆。 那符纸在空中转了一圈,然后往右侧轻轻一飘,落在地上。 方后来捡起来符纸,在口前轻轻一吹,笑了笑:“还能用,不要浪费了。” 说着收起来,告别山鼠,往右侧去了。 方后来连续辨认了几次方位,终于闯出了那片迷雾。 从半山腰看下去,山脚下人烟稀少。 因为前些年的战乱,小珩山的人家多数搬到城内,山脚下隔着好几里才能见着一户人家。 此时 山下一户人家炊烟袅袅,此时应该快要吃晚饭了。 第7章 私运军械 方后来一路小跑,兴冲冲的推开山脚下那座茅庐,大喊一声:“爹,哥,我回来了。” 一个端着菜的魁梧的人影出现在屋檐下,正是方家大哥, 他见是方后来,眉开眼笑起来,一招手:“快进来吃饭,爹等你回来,等好久了。” 方后来一路小跑进了屋,一个瘦瘦的老汉正坐在桌前发呆。 方后来随手从怀中掏出三只白果摆在桌上,探头盯着发呆的老汉。 看他半天没动静,问:“爹,眼睛好点了吧?” “这么认真?还在找菜里的肉呢?” 瘦老汉回过神来,佯装怒道:“臭小子,连你爹都要打趣?” 又看了白果子,脸上勉强笑了一笑:“又去山里学阵法了?” 方后来点点头,伸手夹了一块鸡肉放进嘴里:“这次可大有收获,我能用阵法了。” 方老爹一听这话,哈哈大笑,面有得色:“我就说那珩山的阵法,咱们一定能学会。怎么样,没错吧?” 他乐呵呵,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砸吧砸吧嘴:“先吃饭,吃完饭演示给我看看。” “好嘞,”方后来嘻嘻笑着,又夹了一块豆腐放进嘴里, “哇,大哥这手艺又大涨咯,迟早能去珩山城开个食肆。我呢,就给他打个下手。” 又端了一盘清炒葵菜过来,方大哥憨憨的一笑: “那好,等我们开了食肆,赚了钱先给你娶个媳妇。” 方后来噗嗤一笑:“哪家不是大哥先成婚的,你倒好,自己还没个着落,先想着我的婚事了。” 他又转脸看着方老爹:“爹,你也该给哥哥张罗一下了。” 方老爹端着酒杯又愣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方后来小声问刚刚落座的大哥:“哥,爹这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方大哥皱了皱眉头:“还不是上次那个私运军械的事。” 方后来又问:“兵部还没有消息下来吗?” 方老爹又回过神来了,先开了口:“还没呢,这事你们可千万别往外说。” 他警惕地看看外面:“这事可大着呢。” 方后来小声笑了笑:“能有多大?难不成还能再打起仗来?” 方老爹将脸一板:“我就担心这个。一旦开战,多少百姓会被祸害。” 他一板脸,脸上认真起来: “你可知,我发现的那军械有多少?” 方后来咬着筷子,盯着桌上的饭菜,随便摇了摇头。 “我数过了,那可是至少能装备一万架军弩的弓弦与机簧。” “啥?”方后来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年少受老头子教育,兵书学的不少。 按照大燕国军中惯例,一万名弩兵入战场,至少配合四万骑兵,十万步兵,共计一十五万人。 这果真是战事要重启了吗? 他还是有些不相信:“爹,你到底怎么发现的?” 方大哥伸筷子夹了一口菜,在一旁道: “一个月那场大雨天,你去了山中学阵法,所以不知道此事。 那几天,爹爹外出了,好几天没回来。” 方后拉奇怪了:“怎么去了那么久,什么事?” 方大哥解释起来,方后来这才明白事情的原委。 原来一个月前,大燕有一支给大邑孝端太后贺寿队伍路经珩山城, 途径珩山外,遇到雨天迷了路,不知怎地绕到了方家在山边的棚屋,请方老头子引路绕出山去。 一路上走来,雨天路滑,一辆车翻倒。 抬车之时,方老爹发现车上有问题,偷偷扯开雨布,开了个箱子,发现了军械弓弩的机簧。 第8章 酒喝多了 以方老爹从军四十载的经验,很快便找出了, 至少有一万件军弩机簧,分十五箱藏在这支队伍里。 老头子大惊,没敢当场声张,回来之后秘密写了个呈报,经驿站发往兵部。 老头子又觉得事态严重,怕耽误时间,也怕半途有人截了信件, 在呈报封皮上拓印了自己的军中祭酒腰牌, 接信的人没敢耽搁,当时就快马送往了国都。 这些天,方老爹往驿站跑了好几趟,去问,都说已经呈报了, 方老爹又不敢明着说,信中是什么事,只能等着。 可这十万火急的事,一个月了丝毫动静都没有。 方老爹闷了一口酒:“我就怕消息没传出去,仗就先打起来了。” 方大哥叹了口气:“这个世道,谁都难,若打仗,最难的是平头百姓,只要无疾而终就是福气。” “我从军四十载,这种惨事见得太多了。”他苦笑了一下,“佛在人前三尺,静看世间疾苦!” “我停在珩山城不走,便是想堪破这个锁山阵,献给大燕皇,保我军士,护我大燕百姓。” 他低声道,“我一事无成,这大概是我最后的念想了。” 他忽然又笑了起来:“我怎么也没想到,这珩山大阵,竟然让你一个毫无修为的人进去了。” 他猛地大喝了一口酒:“进的好啊,进得妙。” “你好好学着,以后传授给爹爹,爹要是学不会,你便去那大燕国都,直接献给大燕皇。” 想到那阵法被刻在自己身上,方后来豪气勃发:“我自然是能学会的,我都刻在身上了。” 他又道:“我献给大燕皇,定要他封我个一官半职,带着爹与哥哥,一同好好享福。” 方老爹只道他是在说笑,开心得又饮了一杯酒: “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便是在战场上捡了你们两人。” “我不管以后你们要不要去找……找那个什么亲生父母, 反正你们得先成了亲,一人给我生个大胖小子,不,生个大胖女娃娃,也行。” 他又将杯子重重往桌上一摆:“先说好啊,生了娃娃才能走。” 方后来不耐烦了:“你又喝多了不是,你都讲了几百遍了。 我也告诉你,我不会走的。我就你一个爹。” 方大哥笑道:“爹,你放心,咱们一家人不分开。” 方老爹笑了,将端着酒杯的手一摆,几滴酒撒了出来, 他赶紧就着杯口喝了一嘴:“哎,我可不是那不开明的老头。我是说真的。” 他酒劲上了头,话多了起来。 张口便又开始夸耀起来: 爷们当年在军中也是一名响当当的人物。 年轻时学文,便文采过人,后为报国投笔从戎,便以阵法入小武师境。 征战南北,无暇婚配,十年前立下赫赫战功, 官拜军中祭酒,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能拜将封侯了。 战场上捡了两个婴童,先捡到的叫方先来,后捡到的就叫做方后来。 不久战事平息,年纪也大了,卸甲归田,衣锦还乡。 方老爹喝了酒,便如此夸耀已经不知道第几次,方家兄弟几乎都能背出来。 第9章 捡了两个崽儿 方先来依然就是一脸崇拜,而方后来咂吧着嘴,一概不信, 他知道,那祭酒不过是从九品,也就与珩山城的书簿的官一般大而已,离着封侯十万八千里。 就算卸甲归田是真的,但衣锦还乡实在看不出来。 三人游历路上,打尖住店选的还是便宜的,有时还靠给人算命挣几个钱当路费。 老爹解释说,军中挣的钱担心路上劫匪,都托人先送回老家了。 方后来心中嘀咕,小武师境还怕几个劫匪? 教兄弟俩功夫,除了那一手阵法略有可取,其他实在不值一提。 但这阵法多是配合军阵来使的,平时几乎没什么大用,战时用起来,效果也一言难尽。 酒足饭饱, 如同往常一样,每次快收桌子了,方老爹打了嗝,站起来, 来到方家兄弟身后,笑着抚摸了他们的脑袋: “哎,转眼,你们两个都长这么大了。让爹爹好好看看你们。” 方后来与方先来对视了一眼,叹了一口气,停了收桌子的手,重新落座。 方老爹捏着酒壶,坐在两人中间,又开始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一转之前的腔调,现在却说,平日那都是吹嘘, 其实,自己当初投笔从戎,是因为想要光耀门楣, 但实在天资愚钝,学问一途难进寸步,一时意气学别人投了军。 只战场上厮杀了一场,便尿了裤子,吓破了胆,寸功未立。 后遇着机会,求着将军转了文职,随着谋士们学了阵法,专行行军布阵之职。 虽不曾亲手杀敌,但军队借着方老爹等人布置的阵法,倒也时有破敌之效, 总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逐渐累积了些小功小赏。 四十年军旅生涯,看透世间冷暖, 身边战友死的死,伤的伤,有升官的,也有命丧战场,尸骨无存的。 方老爹算是彻底厌倦了战场颠沛。 自从捡了两个娃,军营也更待不下去了,只能卸甲归家。 只是身体越来越差,战时军中常喝些劣酒壮胆,伤了眼睛,视力大损。 甚至,离开军营之初,有时连方大方二都辨别不清。 听到此处,方大方二听得心头一阵悲凉,沉默了。 这些年,城里方家房子隔壁,搬来一个女医师, 医术真的高明,给方老爹调理,身体大为好转,眼睛也逐渐复明。 那女医师颇为喜欢研究药草,方后来拿的那白果便是要送给女医师的。 方老爹又握着两个儿子的手,开始絮叨起两个孩子的身世。 方后来没啥说的,只是战场附近村庄捡来的婴孩, 当时整个村子人都死光了,如今想再找到亲人,希望渺茫。 但方先来倒是大有来头。 十八年前,七国乱战即将结束,大邑国前线元帅楚成行楚亲王最后一战中,被人诬告拥兵自重,意图谋反。 皇上年老昏聩,信了谗言,竟然临阵赐死统帅。 方老头就是那一场惨烈大战的尾声,因为眼睛不好,跑错了路,最后被楚成行俘虏的。 楚成行死前,连斩大邑国拿他的五员二品大将, 并悄悄放了方老爹,将那五个人头悉数送了方老爹。 这对方老爹而言,可是泼天的富贵。 第10章 夜里来人 作为回报,方老头偷偷将楚成行之子带回燕国抚养成人,终生只求脱离帝王家,做个自在平民,算是给楚成行留了一脉香火。 战事已毕,方老爹也曾多方打听,当年大邑国包括楚成行一族在内的皇族近亲,几乎被皇帝灭杀殆尽,最终皇帝发疯自焚而死,举国大乱。 大邑国在唯一的知玄境高手、有皇族楚氏血统的修士楚成云主持下,镇压了内部叛乱,寻得一个有楚氏远亲的皇室血脉之人继承了大统,终算平息了皇位之争。 真要计较起来,方先来距离皇室血脉更近一些,但他不过是一个弃子。 落草的凤凰不如鸡,若是回大邑国,不但找不到当年族人,恐怕还会被新皇杀了灭口,所以还是安心做个平民更好些。 所以,方先来一直跟着方老爹,害怕暴露身份,惹来祸端。 方后来原本就是平民一个,这些年都是撒着丫子乱跑,反正自己是个没来头的人。 原先,方后来总觉得大哥若无这些变故,怎么着也是个官家子弟,十分的羡慕,转念再想想,还不如自己自由洒脱,心里很是平衡了一些。 不过这些话都是老爹酒醉之后说的,他老爹酒后说话颠三倒四,常有对不上的地方。 方后来与方先来私下讨论过,这老头子的话,不可信,拿了大邑的五个大将人头,起码得换好大一个官,怎么还窝在珩山愁吃愁喝? 古人道,酒后吐真言。 可听多了老爹的这顿酒话,方后来连古人的话,都不信了。 他与大哥一直想着,待老爹对珩山城的法阵彻底断了念想,三个人就落叶归根。 他们兄弟各自娶个媳妇,生一堆娃,陪着老爹平平安安过一生。 夜里寒凉,他们父子三人,住在同一间大屋。 半夜里,方后来被脚上一阵刺痛给惊醒,屋里黑,他便伸手去摸脚,只觉得那脚上风行阵处的经脉,一阵阵跳动,还带着痛感,很不舒服。 方后来有些心惊,难道白天在山里刻骨的阵法,出了问题? 他想着白猫给他泡了白果水,脚上便能用阵法,此时脚上刺痛难以入睡,便起来去堂前那桌上拿颗白果来吃一个看看。 懒得点灯,他摸黑去找,吃了半颗果子,果然脚上好多了。 这是什么情况,方后来有些懵了。 明日回城去找隔壁的滕医师看看,他想着。 刚要回去继续睡觉,方后来忽然听到茅庐外面,传来了好些轻微的脚步声。 这么晚了,门外怎么有这么些人? 方后来警觉起来。 隐在了堂前,他透着窗户的缝隙,往外看,有几个黑衣人翻墙而入,再细细听去,后院也进来人了。 进了这么多贼?方后来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仗?顿时毛发倒竖起来,手也开始抖了。 他略一定神,一抄手从堂前随便抓了一叠碗。 扬手便朝着正门前的黑衣人撒了过去,接着一声暴喝:“什么人?” 那群黑衣人一时没注意,被他吓了一吓,往后退了一退,一摆刀,将掷过来的碗尽数劈烂了。 方后来一个黑衣人也没伤到,那碗甚至连碰都没有碰到他们的衣服。 方后来只是没有入境,并非完全不懂武,他心里沉了下去,来的都是入境武师。 第11章 骁勇卫吗 碗掉在地上,碎片一阵噼里啪啦乱响。将方先来与老爹都惊醒了,方后来乘机跑回到大屋。 大屋里,方家父子已经持刀在手。 方后来跳了进来,口中叫着:“是我。” 方大与方老爹差点将刀劈了过去,赶紧收住,问:“外面什么情况?” 方后来道:“前后都是入境的武师,至少十来人。” 隔着门缝,方老爹对着外面大喊:“各位好汉,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门外来人见露了行藏,索性点了火把,将院子照的如同白昼。当中一人,从怀中拿了一块腰牌:“骁勇卫奉命办差,请出来答话。” “骁勇卫?”方老爹弯腰隔着门缝望去,腰牌不似有假。心下疑惑:“请问,是什么事?” 领头黑衣人道:“是不是你,之前秘呈了一封信到兵部,有关军械的?” “哦,”方老爹笑了笑,“原来是此事。” 他站了起来,抬腿便往外走。 方后来一伸手,没抓住,方老爹已经出去了。 方老爹对着来人拱手示意:“不是应该兵部来人吗?怎么骁勇卫来了呢?” 领头那人也不回答,继续问道:“你这家里还有哪些人,一并都出来吧?” 方大方二,躲着没动静,方老爹盯着腰牌看了又看,道:“这位大人,问我便是了,家里其他人都不知情。” 领头人缓缓又问道:“你家还有什么人?” 方老爹道:“还有我两个儿子,都在家呢。” 领头人笑笑:“如此甚好。” 旁边走来一人:“报,方家已被围住。不曾放走一人。” 方老爹一怔:“大人这是何意?” 领头人厉声喝到:“骁勇卫、兵部、礼部联合办差,奉上官令,现已查明,方家谋夺大燕献大邑孝端太后寿礼未遂,被立毙当场。” “什么?”方老爹头脑嗡的一声作响,懵了。 领头之人一刀劈了过来,方老爹下意识往旁边一侧,那刀从方老爹肩膀削过,方老爹大呼一声,后退了几步,跌倒在地,登时左肩膀血肉模糊,被削了一大块肉。 “爹......”躲在房内的方大方二大惧,一齐上前,将方老爹抢了回来,闭了房门。 方老爹不顾疼痛,一推门后的机关,屋顶一排排尖尖的竹排倾泻而下,齐齐插满大屋四周。 他挣扎着向外面大吼:“既然是联合办差,兵部的人呢?礼部的人呢?” 不等外面人回话,他急急大叫着:“我要见兵部的人。” 黑衣人冷道:“你这将死之人,还有些手段。只是太啰嗦。” 方老爹急急道:“请各位大人开恩,我们确实有冤情。若我们束手就擒,能否将我们押送到燕都,面见骁勇卫大都督,当面陈冤。” “哈哈。”黑衣人磔磔笑了,“我都已经说过,此事由骁勇卫与兵部、礼部联合办差,已经办成铁案。” “再说了,我们骁勇卫的大都督乃是李重畴李大人,我一年都不得见过他老人家一回,你倒是想的美。” 第12章 突围上山去 “无知下民。立毙当场这四个字听不懂吗?本官也不屑与你周旋,假意骗你。上官有令,此事今夜必须了结。”他将刀一摆,“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若乖乖束手,不再耍什么手段,便留你们全尸,不然咱们骁勇卫的手段,便要你一一尝过。” 方老爹言语颤抖起来:“李重畴?原来是他。是他命你们来的吗?” “这等小事,还劳烦不到他老人家。我们副统领刘正全下的令足矣。”黑衣人更加不耐烦起来,“如何,想好了没有,到底主动出来,还是让我来拿你。” “等下我打开门,诱他们进来。”方老爹道,“然后我们从后门,往山上跑,那山上的法阵,你们知道的,一旦进去,他们肯定就追不上。” 方大方二点点头,满脸紧张,手中捏着的刀满是汗水。 “这次爹爹做错了,置你们于险地。爹对不起你们。”方老爹看了看他们,一咬牙:“这次他们肯定是要杀我们的,咱们就拼他个一线生机。” 他看了看窗外,又叮嘱道:“千万记得,你们两个拼命往山上跑,谁也不许救谁,能逃一个是一个,逃了之后,远离大燕,以后隐姓埋名,不许回来报仇。” 方大方二手上颤抖,木然的点头。 方老爹咬牙再挤出几个字:“远走高飞,不许报仇。” 说着,将大屋房门大开,口中叫着:“我受了伤,出不来,你们进来吧。” 黑衣领头人犹豫了一会,将刀一挥,身后过来两人,一前一后摸了进去。 进去之后,一个人影都没见着,立刻大喊:“人不在。” 黑衣人一愣,领头冲了进去,身后跟了三四个人。待进了房门,就听到房中立柱,噼啪一声巨响,如腰粗的立柱,竟然折了两根,整个大屋斜斜的塌了下来。 他暗叫不好,一掌推出,将塌下来的屋梁劈开,几刀削出,朝着顶棚切去,想从顶上逃出。 他刀既挥出,便看见刀上亮起了火星,原来顶棚上竟然是一层铁网。 不过,那铁网并不牢固,抵不住那腰刀利刃,几下便划开了。 出来之后,便听到左侧堂前有人大呼,人在这里。 于是众人又追去堂下,进了堂下,只见桌上摆着两只果子,桌旁几条板凳,四下空无一人。知道又上当了,果然,那堂下的屋顶又塌下来。 又劈开屋顶出来,众人已经不敢贸然追击了。 这时房屋后面有人“哎呦”一声大叫,便没了声响。 黑衣领头人咬牙跑去,那边有一名手下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而不远处,那方家三人,正往山上跑去。 黑衣头领一声断喝:“追,千万不能让他们跑了。” 其余人得令,俱是运起真力,速速追去。 方老爹受伤严重,血流不止,二人扶着他,怎么也跑不快。 眼看着后面人追上了,方老爹将方大方二一推:“听话,你们先跑。” 方大方二站着没动。 他一跺脚,又看着方大大吼:“带着你弟快走。” 第13章 只逃了一个 说完,他竟返身跑了回去,一手一个抓住两个黑衣人。 方大方二来不及搭救,那领头黑衣人追上,一刀已经贯入方老爹腰肋。 那方老爹死死抓住三人,怎么也不肯松手,只是眼看着已经活不成。 方二眼中红了,要去拽那方老爹。 方大气力大,也不吭声,一把搂住方二胸口,拖着哭哭啼啼的方二往山上跑。 黑衣领头人一刀掷出,方大闷哼了一声,牙关咬紧,继续往前跑。 继续跑了百来步,方大一口血喷了出来,趴在地上。 方二被拽得跌倒,翻身爬起,这才看到方大后背插了一把刀。 方大已经说不出来话了,只手指前面山上,一言不发。 方后来不肯走,一把抱住方大,嚎啕大哭起来,只是不停地哭。 黑衣人已经放翻了方老爹,带着七八个人又追了上来。 领头的黑衣人更是极速飞奔眼看已经到了眼前。 方后来眼看着那斗大的拳头迎胸口而来,只觉得胸口如被重锤,凹了进去,整个人被砸到了地上,后背将泥土地砸了一个坑。 方后来一口鲜血吐出,咳嗽了一声,双手缓缓一撑,挺身又坐了起来, 没有去看黑衣人,他依旧伸手去拽着,趴在地上的方大衣服。 黑衣人一抬腿,正中方后来肩膀,啪了一声响,方后来臂骨裂开,那拽着衣服角的手一松,方后来向下滚去。 方后来一只胳膊松垮着拖在地上,另一只手划拉着,双脚一蹬一蹬,慢慢往前爬,方老爹就趴在那里。 他一口血咳了出来,话说不出口,只是爬,他要过去,他要扶起来方老爹, 他要去将方老爹唤醒。 黑衣人们围了过来,领头的那人,走了过来,一脚踏在方后来的头上,使劲一按, 雨后松软的泥土陷了进去,方后来的头,也被按进了松软的泥土。 方后来依然没有看他,他要继续爬。 “你过来看。”一个黑衣人,跨过陷入泥土的方后来,走到死去的方老爹面前,看着方后来,呵呵一笑,一刀刺进方老爹身体。 方老爹毫无知觉的身体,被刀带着晃了一晃,毫无挣扎。 接着他又是一刀。 “看这边,小子。”又一个黑人大叫着。 领头黑衣人,哈哈大笑,松开了脚。 方后来循声,扭过头,满脸的泥巴糊在脸上,他挣扎往那边看去, 那黑衣人也提了把刀,一刀刺进方大的身体,还扭了一扭。 方大身体微微晃动,也是毫无挣扎。 继续补了一刀。 方后来看得眼神空洞,一转头,仰面朝天。 黑衣人头领蹲了下来,一把揪住方后来的衣领,将木楞愣的方后来拽了起来,冷冷哼道: “骁勇卫拿人,京中那些大官,尚要尿裤子,你们算什么玩意,也敢反抗?” 方后来抬眼看着领头黑衣人,空洞的目中,尽是恨意。 那黑衣人忽然心中一颤,对着后面大喊一声:“拿刀来。” 方后来眼睛瞪圆了,眼角被用力挣得撕裂,浑身颤抖起来,不由地阵法全力运转起来,那足上经脉突突直动,他向后猛地仰倒,双腿一蹬,正中对方胸口。 黑衣人回过头,尚未反应过来,便啊地一声狂叫,被踢出三丈远,口中鲜血狂吐,一翻身已经不动了。 方后来听到脚上微微“咔嚓”响起一声,只觉得脚上剧痛,腿一软跪倒在地,应是脚骨折了一截。 其余骁勇卫大惊,一齐围上来,举刀砍了过来。 方后来他一咬牙,不顾骨折,立了起来,拔腿向山中跑去。 远处天已经亮,那山中迷雾慢慢收拢向上飘去, 黑衣人紧追不舍。 足上法阵周转,方后来一路狂奔,腿上依旧痛入骨髓,间杂着能听见脚骨摩擦的声音。 此时的方后来速度极快,完全不属于大武师修为的几名黑衣人,他回头看了一眼,方老爹与方大的尸身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心中痛极,反而不觉得腿上有伤,加速狂奔起来。 一炷香之后,他气力跟不上了,估摸着那之前吃的白果效果已经大减。 好在前面便是山中迷雾,他一头扎了进去。黑衣人不知山中阵法深浅,一个两个跟着进去了。 这珩山阵法伤不了人,只是将进去的人,绕着引路,将他们送到了不同的山脚下。 顿时山林外又恢复了平静。 几个时辰之后,方后来木木地杵着拐杖又从原处钻了出来。 方后来咬着牙,腿一拐一拐的,往山下走去。 半道上,除了被他踢死的那黑衣人,其余的已经不知去向。 再去跑了两趟将父兄扛起来,蹒跚着,带进迷雾里,万不能让那骁勇卫拿了去。 埋进了深山,他拜了又拜,又木然地跪地半天,只口中念叨着我要修炼,我要报仇。 不知几个时辰过去,他爬了起来,又哭又笑,疯疯癫癫地往深山里去了。 又过了几天,是初九,大燕国边境珩山城夏意渐浓,正是三个月一次赶闹子的日子。 四乡八镇的人都来了,珩山城里人流如织。 有看玩杂耍的,有品小吃的,也有四转转悠寻些新奇玩意的,忙的闲的,穷的富的,都趁着这一天出门耍一耍。 只有那早就提前来此的大邑国和平川城的商人顾不上玩闹,正与大燕国的商人谈着一笔笔生意。 一直到巳时末,集市逐渐安静起来,大家逛得有些累了,正准备寻个去处,休息用饭。 忽然一声狂叫,像一道惊雷劈在闹市上,叫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城外珩山出妖物啦,珩山妖物吃了好多人啊!”人未到,声先到,那声音急促惊恐,有些气喘,但吐字清楚。 第14章 登闻鼓响了 一个少年一路跌跌撞撞,接连撞翻了几个路边摊,扯坏了几个过路商贾的衣服,少年也不管不顾,直朝珩山府衙而去。 此人正是方后来。 此时,他的眼睛不住的往两边瞟去。 那街道的两边有三四个人,身着青衣,手按腰刀,面色阴暗,紧紧跟在五六丈外。 有好热闹、更有那平白受了损失的人,都开始追着往府衙去了。 来集市的许多人,回去都要路过珩山,特别是那做生意的,带着贵重物品的,大家都有些心惊。 况且,这珩山多年来,一直颇有几分神秘,其中不乏山妖怪力乱神之说。 只是谁也没真见过什么妖物。 方后来到府衙门口,一手抄起门前鼓槌,却犹豫了起来。 他站在鼓前,回头一看,很多人围在府衙门前,惊惶地看着他。 那人群后边,几个青衣冷面的人,也混杂在其中。 有好事的人聒噪起来:“你这少年,到底敲还是不敲。” 更多的人起哄起来,这些人俱是来看官府打板子的。 少年一咬牙,使出浑身力气,狠命对着登闻鼓一顿猛敲。 鼓声响起,聚集的人更多了,更多人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大家心中更是惶恐,敢敲这登闻鼓,怕这妖物之说不假。 燕国律法规定,除了重大冤情与警情,登闻鼓不可乱敲。 若论冤情,平日里进堂递交状纸,等候排队,按顺序排到自己,方可申诉,但登闻鼓一响,州府县衙必须即刻升堂理案。 但事后,苦主依然少不得要挨上一顿板子。 若论警情,除非遇到走水起火、匪人破城等等极重大之事,不得擂鼓。 曾有斗勇好事者敲鼓,乱说匪徒进城,十板子下来就折了性命的。 这衙门前面。边少年正在挥腕敲鼓鸣金,那府衙后边,张府尹正抬手举酒宴客。 今日来的这可是贵客,且不是一般的金贵,乃是京中骁勇卫李百户与朱总旗。 按照大燕官阶,总旗不入品,百户才从七品,而府尹乃户部正式在册的正六品,原本不应大事招待,也不会在饭桌上平起平坐。 奈何,骁勇卫乃京中权势正浓的李重畴李大将军麾下,这二人乃是李重畴心腹,据说李百户还是李重畴第七房小妾的哥哥。 李重畴官居一品,领骁勇卫大都督。 而骁勇卫是专替大燕陛下办差的,理皇家宫外一切事物。 外人眼里,骁勇卫就是大燕皇在宫外的眼线,这必须得伺候好了。 因此,款待好两位京中来的贵客,是当下最重要的事。 但这满桌饭菜刚刚摆上来,登闻鼓的响声却不合时宜的传了进来,张府尹的脸唰的垮了下来。 进来禀报的衙役还没说话,张府尹先抖了抖威风,开口了:“登闻鼓岂能乱敲,先赏他二十大板,待我陪二位大人用餐之后,再去理会。” 然后满脸堆笑着:“治下不严,让两位大人见笑了。”便举杯敬酒。 两名骁勇卫与己无关,也不理会,只是端起杯子陪着府尹抿了一口。 第15章 大人请升堂 衙役张了张嘴,脚步没动,犹豫着还是坚持开了口:“大人,这敲鼓之人说,山中有妖物出没,吃了他家老爹与兄弟,衙门口已经聚集了约莫几百围观之人,这人实在太多了。” 张府尹把杯子重重一顿,很是不悦:“荒唐,这妖魔鬼怪之说,乃世上无知之人胡乱编造,只有你等不读圣贤书,不领圣贤教诲之人,才会相信这等鬼话。” 此时,门外又进来一名身着青衣的人,低头贴耳在李百户耳边私语了几句。 李百户脸色一变,端着的酒杯缓缓放下。 暗自思忖了一番,李百户微微笑着,向张府尹一拱手:“大人此言差矣,鬼怪一说自古有之,虽无人见过,但有些天地灵物被无知百姓当成妖魔,也是难免。” “且不说平川城百年来供奉的乃是一只大虺,只说我大燕国太清宗太上长老,便是那上古灵兽狻猊。这珩山城万一真出了灵物,府尹大人也治下是有功的。” 看着张府尹不知如何答话,李百又提点道:“这些年,珩山城在贵府治下风调雨顺,百姓安居,民风纯良。贵府在此也有四年余,估摸着也该要升迁了。” 张府尹扶须微微一笑,自己早已打点过一番,明年就要离开此地,另有重用。 故作谦虚道:“全靠陛下的洪福啊。” 李百户轻敲桌面,缓缓道:“要是此时出了冤情、匪类,怕御史台的言官,在大人的考绩上,少不了又要评说一番了。” “但要是出的是妖物,那此事可大可小,御史台反正是管不了。司天台虽然管的是妖物,可管不着大人的升迁考绩,大人懂了吧?” 张府尹自然是明白了,赶紧起身施了一礼,“感谢李大人提点。” 李百户站了起来,托住张府尹:“大人有所不知,我兄弟二人虽然身为骁勇卫,但在上清宗也受教过几年,帮着大人除去妖物也不是难事。” “照我看,此事于大人左右都不是坏事啊。张大人如此盛情款待,无以为谢,我兄弟二人且去旁听一下,帮着大人看看虚实。” 张府尹也是官场老手,李百户的话乍一听,的确说的有道理,但总觉得,这帮骁勇卫都是虎狼之人,哪有那么好心。 但见李百户坚持要自己审案,也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况且登闻鼓一响,自己不出现也确实不妥,日后被人参一本,也是难堪。 于是他讪笑一声:“也好也好,不过,太上长老那是何等高贵的灵尊,连陛下每隔几年都要派人供奉一番,我们小小珩山城何德何能,怎会有此等圣灵,定是哪个得了失心疯胡乱说话,两位大人随我前去,速速打发了他,再回来吃酒。” 半炷香时间过去,府衙准备齐全,三声堂鼓响后,少年被衙役带到堂前跪下。 张府尹一摆官服下襟,端坐堂上,眯眼看去,那堂下少年,剑眉星目长相端庄,只是身上衣服有些旧了,斜背着一个小包裹,腰间系着一个水壶,并不像大户人家子弟。 于是脸色一正,眼神狠厉起来,问到:“堂下何人,为何事击鼓?”周围衙役一声断喝“威武.....” 第16章 山中有妖兽 少年心头一震,小心翼翼地答到:“小人叫方后来,居住在城中西市二条巷尾,一家三口人。前几日家父同兄长,去往珩山下的棚屋里小住,接连几日不回,小人今早出城,寻到棚屋,发现棚屋倒塌,父兄不见踪迹。” 张府尹听了,顿觉不耐烦,往椅子后一靠,道:“许是房屋不结实,棚屋倒塌埋了人,你不赶紧去寻他们,来此敲鼓何用?” 少年忙答:“大人容禀,我当然是寻了许久,并未发现家人被埋。我家那棚屋用的都是十年、二十年以上的木料搭建,根根立柱都如腰粗。可现在尽数折断,若无百十人之力,断无法拆成如今的碎屑满地。大人想啊,若单凭普通人力岂能损毁如此。” 张府尹嗤道:“我燕国勇武有力者不知多少,你家或是得罪了哪些奇门高手,人家前来寻仇也不一定。何故说是妖兽所为。” 少年对答:“我父兄二人,皆是孔武有力,有小武师修为在身,并不惧一般贼,也并未与人结仇。” “不过,”少年话锋一转,:“前几月,小人父兄上珩山里去采药,曾遇见过一条黑蛇巨蛇丛林中穿行,粗如牛马,长十丈有余,所以小人推断,定是山中有蛇妖作祟,抓走了小人父兄。” 堂外围观众人哗然,更有过路商客情绪不安起来。 有人私下议论起来:“去年腊月里,大邑国孝端太后出宫礼佛,路上就曾被妖兽所伤。”还有人说:“听说平川城女城主就是蛇妖所化。怕不是平川城女蛇妖来了?”有平川城来的马上怒了:“女城主乃人中龙凤,多年前就是移山境高手,怎是妖物所化,你这厮再胡乱说话,老子撕了你的嘴。” 堂下人群叫嚷怒骂声骤起,一阵骚动起来。 张府尹恼了,一拍惊堂木:“安静些。”众人声音稍稍安静了些。 李百户几人隐在堂侧,只盯着堂下跪着的少年。看了半晌,朱总旗问旁边的骁勇卫下属:“确定是此人?”骁勇卫拱手到:“确是方家的二小子。这几日跟踪他,没找到东西,本想着今日将他拿下,不想突然闹了这么一出。现在不好出手了。” 李百户手指轻轻摸摸下巴,哼了一声:“这小子怕是知道有人跟踪了。故意闹的这么一出。” 朱总旗轻笑到:“大哥,咱们骁勇卫在京城办差,尚不怵那些个京官,这外出来到穷山僻壤,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半大小子,居然让咱开始畏手畏脚?” 李百户不悦道,:“你懂什么,这堂下的往来人群并一众客商,常年奔走各国,咱们京中的骁勇卫,跑到这里只为了拿了山野村夫?此事由他们宣扬出去,朝堂之上定是要起疑心的。况且,妖兽一事归司天台,出京前,我曾听说司天台为了大燕圣皇的寿辰,正往珩山方向例行巡游,除妖灭祟,不久便会来此处。方家是此事苦主,若是突然不见了,司天台深究下去,你我不好收拾。” 第17章 二十大板 张府尹心中烦闷,又一拍惊堂木,对着堂下大喝到:“若再喧哗。轰出门外去。”门边守卫手按佩刀,对着众人扫视一眼,众人立马噤声不语。 张府尹斜着身子,一手撑在桌上,微微附身,盯着方家少年,问到:“既然说到妖兽。你可知妖言惑众,扰乱人心,是要充军流放的?” 方家少年额头微微有汗,偷偷往堂侧看去,一个身着伙计衣服的小胖子,挤在人群前面,偷偷点了一点头。 他咬咬牙,挺起胸膛,拱手行礼,眼神坚定:“我父兄定是被妖兽所抓,如有虚言,甘愿受罚。” 随即,又从胸口摸出一个腰牌,双手呈上,:“家父曾在大燕虎行军中当差,是左前锋将军庄成礼麾下军中祭酒,在战场上也曾见识过妖兽的凶猛。家父生前曾嘱托小人,山中妖兽一事,恐是外族作乱,他已经报至兵部,让小人务必报知府衙,提早防备。” 朱总旗冷笑道:“这小子真是满嘴胡话。” 李百户也不搭话,只是自言自语道:“现在怕是兵部也要派人来了。” 张府尹一挥手,有人来验过腰牌,确实不似造假。他心里又是烦又是怕,没料到这事情越细究问题牵扯方面越广,也不想在这堂上,对着众人细审了。于是道:“本官先接了你这案子,自会派人与你同去查验现场。如若有假,定要严惩。” 又恨这少年无故生出事端,当下丢了一只签子:“敲了登闻鼓,你且领了二十大板再退下。” 堂下众人惊呼,心道,这二十板子下来,少年怕是命不久矣。 少年见目的已达到,赶忙回到:“大人,这登闻鼓,我是替家父敲的,这妖兽也是家父说的。若打板子,需得寻我家父来,替我挨了才是。” 张府尹心中骂开,你父死活不知,我怎么去寻来?脸色更是阴沉。 少年见府尹面色也不好看,又道:“大人,小子自幼体弱多病,万一,我这二十板子替父亲挨了,伤了心神, 后面,京中司天台与兵部的老爷若来寻我问话,我这满口胡答,替府尹大人,惹了麻烦,怕也是不好。” 李百户确实见这少年身板并不坚实,这二十板重伤了他,自己探查的事情没了线索,怕是要耽误更久,于是招来一个骁勇卫,交代了几句。 堂上,张府尹见这少年出言狡辩,还暗暗有威胁之意,腾地火冒三丈,惊堂木又是一拍,震得桌子一抖。口中刚要发作,一个骁勇卫从后堂走了出来,大摇大摆,走到了他身后,稍稍耳语几句,退了回去。 张府尹一脸愕然,稍稍平复了一下心绪,对堂下喝到:“姑念你父之前有军籍在身,你也是少年无知,这二十大板暂且记下,待本官查验真相之后,再作定夺。退堂。”说罢拂袖而去。 不多时,府尉、仵作并一众捕手衙役,带着少年快马赶往城外山下,探查究竟。 堂外众人聚在一起,小声说着话,等着消息。 第18章 跟踪少年 张府尹转回到了后厅,重新与两名骁勇卫落座。张府尹看着两位,疑惑的探问到:“刚刚,李大人说对那方家浑小子不可动刑,不知是。。。。?” 李百户与朱总旗对视了一眼,勉强解释道:“张大人,实不相瞒,这方家二郎与骁勇卫一桩案子有关,我二人来此其实也是想暗查这方家,实不曾想这堂上正巧遇到了。这几日,我等还要追查此事,怕大人用刑,打草惊蛇反而不妙,误了我家大人的要事。” 张府尹连忙拱手:“原来如此,差点误了大人的公务。”随即端起酒杯,“那小子口中的山间茅屋,路程不是很远,派出的衙役都是刑房的老手骑着快马,一个时辰之后必有回话。” 果然,没有多久,勘验的众人全都回来复命了。事实果真如少年所述,现场损毁彻底,非一般匪人所能做的,更何况,那棚屋里只有些破旧物品,只能暂供栖身,哪里会有打家劫舍的匪类会看中这些。 张府尹复又回到堂上,什么话也没有多说,只打发方后来回去,等候音信。 少年得了回话,板子也没挨,就不多纠缠。口中谢过大人,接回腰牌,便转身要离开。 此时,那李百户早已来到堂侧,此时伸出一手,运气于掌,遥遥对着少年后背轻轻一手刀落下。 少年走路间,只感觉背后突然被人猛得劈了一刀,但力道只达后背半分,登时翻滚在地,却无甚伤害。少年大恐,回头尖叫着:“有鬼啊,妖怪追来啦。”接连几个跟头滚下台阶,向人群外跑去。 周边人等了半天,也没有见府衙的准话,此时见他莫名的跌跌撞撞,一顿哄笑:“晴天白日,哪有什么妖怪。这少年怕是吓傻了。”对刚刚堂上的鬼神之说,又轻视了几分。 堂侧,李百户心中安定下来:“这轮番试了几次,此子果真一点修为没有,只是个普通人。” 随即来到府尹面前,一拱手:“事不宜迟,不敢怠慢我家大人的公事,我等先去调查一番,过几日,再与大人共饮。” 张府尹见两人说的坚决,还抬出了上官,便也不好挽留。骁勇卫二人从府衙侧门而出,扬长而去。 张府尹一阵头大,思量着,前几个月刚伺候好一批往大邑国的贡品车队,只想着吏部年底考核,便算有了功绩。可刚刚这案子不光失踪了两个人,还与骁勇卫有关,还弄出了蛇妖传言。 要知道明年是大燕皇六十圣寿,举国各地纷纷上表说,天降祥瑞。我珩山城岂能出个妖物,司天台与兵部必会来此严查此事,想想都头疼。 张府尹重重的叹了口气,看着后院大厅中满座的饭菜,顿时也没了胃口。 李百户安排其余骁勇卫在城中待命,自己和朱百户一路跟随少年。那少年只在城中漫无目的到处游走,待到午后,天气稍凉,集市也散了,人群退去,少年便夹杂在众多出城人里,向城外走去。 第19章 不是匪人 出城的人慢慢走散,一般都沿着山脚往回去的路上走,唯独这少年,寻了个偏僻的山路,一路上山去了。 山中午后山林阴凉,不时泛起一阵薄雾。 随着两三只惊鸟飞起,一道布衣人影沿着林间小路飞奔而上,速度委实不慢,只是可能因为走了许久,步法略带踉跄,疲态已显。 百步开外,一左一右,李百户与朱总旗着青衣,持刀,不紧不慢尾随其后。 登至半山腰,前面的方家二郎看样子快要精疲力竭,不得不停下来,侧靠大树略作休息,面色累的发红,大口喘气,他顺手紧了紧背上的包裹,警惕的看着后面靠近五十来步的两个青衣大汉,一言不发。 李百户大汉与朱总旗相视一笑。朱总旗朝着少年郎大叫道:“方小兄弟,我二人不是说过了吗,我们不是匪人,只想问你几句话,并非图财害命之辈。你这拼命跑,怕不是那包裹里有什么宝贝吧?” 方后来重重的哼了一声,说到:“你们这些歹人都是一样的说辞,几个月前有个如你们一般打扮的,就是在这城外劫财伤人后大摇大摆走了,连城里的老爷都不敢管。现在还想来诓骗我。” 这两名骁勇卫面色一凝,那李百户伸手从怀里一抓,掏出一个金锭子,往前面一抛,落在二十来步的地方,“少年,我们只问几句话,你若如实回答,我扭头就走,这金锭子你只管拿去。你那包裹里的财物未必及的上这金锭子。” 少年眼直直盯着那金锭子,心有所动,开口道:“此话当真?” 朱总旗也抛出一枚金锭子,落在十来步处,“我二人是大武师境,你只一介布衣,若要真抓你,你绝难躲的去,不如我问你答,然后拿了这金锭子去。” 少年炙热的眼神,扫过地上那两块金锭子,咽了口水,道:“这两个金锭子,起码在珩山城里能买得起三间大铺面了。”然后又想了想,道:“我累了且喝口水,然后再答你话。”说罢,解开包裹,里面露出一个钱袋,和一个水壶,少年拧开壶盖,大口往口中灌水。 青衣大汉不约而同,趁着少年仰头喝水,似乎毫无防备之时,双脚发力,跃起半空,直扑少年而来。 斜眼看青衣大汉有了动作,少年一口水喷在双足上,眼神冷冷,一扯包裹,反手一推大树,往树后倒了下去。 这边,只两三个起落,青衣大汉们就到了大树旁,这才发现,树后竟然是一个大陡坡,足有二三百步长,那少年顺着斜坡一路翻滚,现在就快到了坡底。 朱总旗道:“这少年必有古怪,那钱袋子我见过,分明就是前番失踪的张总旗之物。”李百户沉声道:“不错,我们从城外追到这里,他身上无半点修炼之力,奇怪的是脚底功夫倒是不弱,又极熟悉这山路,我们追了一个时辰也没能拿下。”朱总旗道:“这厮会不会故意藏拙,引你我二人故意追赶,中他埋伏。张总旗大武师境,怕是也折在了这里。” 第20章 他有些手段 李百户道:“这到未必,他若有高明功法在身,早就与我等拼杀,何必逃的如此狼狈。即便有陷阱在此,我二人已入大武师境数年,合我二人之力,难道还怕这毛头小子。” 朱总旗笑到:“今日若拿了这厮问话,破了张总旗之案,又得了那个东西,是大功两件。若再过几日,有同侪来此,功劳可就分薄咯。” 寻常人等,到了大武师再想进一步,已是极难,更进一步踏入破甲师之境的并不多见。 但一旦入破甲师之境,便是这江湖难得高手,官场、江湖,任谁都会给尊称一声大侠,护一族安定也不在话下。毕竟连这珩山城驻扎的巡城将军也才刚刚入了破甲。 两人信心满满,催动全力,加快了脚程。毕竟,大武师境在江湖上,已经算是高手,拿一介布衣,不在话下, 两人飞奔下到坡底,这才发现底部雾气笼罩,目力所及之处不过十几步,周围是好大一块空地,没有树木。细细看去,竟是一片沙土地。凭空出现在山洼底部,让人好生奇怪。不过好在大武师境界感知力敏锐,隐约可看出那少年正向空地前方逃去,他二人感觉这少年十分难缠,时间久了恐生事端,两人便全力向前扑去。 又追进去约几百步,却见那少年猛然停住脚步,站在一块空地中间,停住了。 两人也放缓脚步,逐渐逼近。两名大汉嘿嘿一笑:“怎么,跑不动了吗?” 少年淡然一笑:“跑是自然跑的动,只是,引你们追到这里,也就够了。” 朱总旗哈哈大笑,完全不在意,两个武师对付一个没有修为的人,跟捏死一只蚂蚁没啥区别,何况自己这边不只是武师,而是快要入破甲的两个大武师。 但李百户倒是心头略惊,暗道,寻常人被大武师追杀,腿都软了,这厮被大武师追着,腿脚越发有力,速度完全不输于大武师,只是这身上没有半点内力,难道是天生神行足? 少年抖开包裹,拿出那只钱袋,从里面抓出五只银元宝:“我看你们就是想图财害命,我死了,这钱你们也别想拿到。”说着,左丢几只,右边扔几只,把那银灿灿的元宝都丢出去老远。 李百户沉下脸来,指着少年:“装腔作势的小子。你怕是在拖延时间吧。”转脸对着黑面大汉说,“兄弟,这厮如此胆大,必定有些手段,他故意用张总旗的钱袋引诱我们来此,我们速速拿下他,免得中了拖延之计。” 朱总旗嗯了一声,单足发力,右手抽刀,直劈少年右肩,眼见刀口离少年约莫几寸,少年膝盖略弯,稍稍一摆腰,竟然闪了过去,朱总旗回手一摆,刀背回抽,直滑向少年腰部,但见少年左手捏了一个法诀,一闪腰,竟然又闪了去。 朱总旗这时知道不好,滑脚向后,立马退了回去。招呼李百户:“大哥,有古怪,我这两招他全躲了过去。若不是这一路跟来,发现他毫无真力,我当真认为他有大武师的修为了。” 第21章 你要的是这个吗 李百户看看周边遍布的薄雾愈来愈浓,此时也有了计较,咬牙道:“这少年恐怕懂些奇异的法门,咱们一起上,留他一口气就行。” 看着两人一起上来,少年也有些慌乱,毕竟两个大武师可不是闹着玩的,几招过后,少年忙着躲刀,那胸口,背部都被拳脚击中,重重摔倒几次,爬起来之后,身法不得已放缓,再也无法轻松周旋。 忙乱中躲避刀口,却又被被黑面汉子一脚踹中肩部,立时摔出一丈远。 朱总旗狞笑:“狗东西,让你再跑。” 少年吃了一痛,脸色一变,豆大汗珠从头上滚下,急忙喊道:“等等,你们想问什么,我回答就是。” 两人虽然心里有些打鼓,但还是想要尽快问出结果,解心头疑惑。而且这小子手上功夫稀松平常,只是胆子不小,腿上功夫也精妙,却连一品境界都没到。万一打斗中,失手毙了这小子,就算白折腾了这么久。 白面的李百户将刀一指,喝道:“先说你身上这钱袋是谁的?” 少年立马将手中钱袋举起,回答:“这是骁勇卫张总旗的。”李百户见他答的干脆,再次问道,“你从何处得来?”少年回道:“他死后,我捡到的。” 两个大汉大惊:“张总旗死了,难怪这几日一直寻不到。”黑脸汉子一抬手,刀指少年,“张总旗说你们方家劫了给大邑太后的贡品。在你家中搜出了一颗贡果,其余的在何处,你可知晓?” 少年挠了挠头,“奇怪啊,大人。您二位不问张总旗怎么死的,却一直追问其他。你们当真是同侪吗?” 白脸的李百户脸色不善:“少啰嗦,回话便是。” 方后来缓缓道:“小人一介白衣,从未见过什么贡品。要说果子,我家虽有不少,可都是山上摘的,不知道两位官爷说的是哪一种?” 又想了想,问道:“那果子可是约莫核桃大小,通体发白,里面有十道暗紫花纹吗?”两名青衣大汉大喜,果然这少年知情,这果子可不是一般寻常水果,在京城接令时,副统领说这是绝世灵果,有愈断骨,解百毒之能,更可让大武师晋级破甲师时,毫无压力,其后就算是移山境入天罡境,服用此果也大有助益。因此密令务必从方家打听出此果的来历。 两人急急同声问道:“那果子现在何处?” 少年一摆手,恍然大悟:“原来就是为了这一破果子啊,至于追我半座山嘛,不急,先让我喝口水,我再好好想想丢哪儿了。” 黑面的朱总旗刚要皱眉发作,白面的李百户大汉使了个眼色,两人暂时按捺下脾气,看着少年大口大口喝水。 忽然,两人隐约听见周围传来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仿佛什么东西顺着地面爬了过来。饶是有着大武师修为,两人还是感觉一阵紧张,不由地握紧了手中刀。 少年一口水喷了出来,依旧是喷在双腿上,然后兴奋地大喊一声:“我想起来了,那果子是从山上捡到的,都喂我家猫了。” 第22章 这只灵兽咬的 话音刚落,一大团白白的,绒绒的东西从地面窜了出来,它体型修长,步履轻盈如风,踏着山中雾气,每一步都在空气中留下了淡淡的波纹。当它跳上少年肩上,两人才看清,那是一只白狸猫。 少年一摊手,笑道说:“就是它,果子就是被它吃了。那张总旗也是它咬死的。” 骁勇卫两人大怒:“你这厮,死到临头,还在消遣我们,那就直接废了你,再拷打一番,凭骁勇卫手段,还怕你不招。” 两人腿上发力,交错上前,双刀左右夹攻,招招狠辣,削向少年的四肢。 少年腿上功夫确实不错,但仅仅能躲避,没有进攻的招数,手上那功夫虽有些精妙,却无半点内力配合,打在两个大武师身上,如同挠痒。一来二去,骁勇卫更是放心大胆的全力进攻。 少年招架了几个回合,很是吃力,连着被割了几个血口子,连忙后退一大步,双手把白狸猫举了往起来往面前一扔,大喊道:“你再不帮我,我可就把东西全摘来喂了那老坎精。” 少年重重用力扔下,但白狸猫却仿佛一片树叶,轻飘飘落在地上,只懒懒瞄了一眼青衣大汉。突然弓背竖尾,低低的吼了一声。两名大武师顿感心头仿佛被重击了一下,双腿站立不稳,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李百户心中暗自心惊,握手的刀有些发抖,朱总旗叫到:“大哥,这真是有妖兽啊。”李百户到底有些见识,叹了口气,道:“休得胡言,这是灵兽,修为恐不在你我之下。”随即拱手,:“前辈,我兄弟二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这里是灵尊清修之地,打扰前辈,请前辈海涵。” 这一方世界,灵兽虽不常见,但毕竟还有些,特别是得了天材地宝的,修习经年,通人性识人语。 这白狸猫虽口不能言,也是极通人意。只感觉到这两人身上血腥味浓重,不是善类,因此也不说话,眸子里绿光瘆人,只盯着两人看。 两名大武师与一猫一人僵持一阵子,也不敢乱动,李百户四下打量一番,仍不见对方有什么后手,耳边听去,周边一片寂静,心中一发狠,对朱总旗悄声说,:“这妖兽有些修为,张总旗怕是不小心着了它的道,但我们还不至于拿它不下。你我不能藏拙,该使出的手段尽管拿出来,即便折损些修为,拿下这灵兽与果子,也是泼天的富贵。”黑面汉子低声道:“我也正有此意。” 李总旗前手持刀,后手探手入怀,拿出一枚丹药,一口吞下,霎时,白脸变成了红脸,接着全身可见的红斑密布,那握刀的手陡然青筋暴起,如蚯蚓般盘踞在赤红的手臂上,修为直接攀升,转眼间已踏入半步破甲境。 黑脸汉子咬破中指,以血为墨,往钢刀上匆匆画了一个符咒,接着小心打开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几滴黑色液体淋在刀上,顿时空气中漫布着血腥之气,刀上隐隐透着蓝光。 第23章 灵兽可怕 少年冷眼看着这二人,哼,施法嘛,我也会。不动声色,再一次打开了水壶盖子。 两人布法完毕,踏步而上,横亘中间的白狸猫,拱起背竖起尾巴,四足发力向走在前方的朱总旗扑去,李百户明白,厉害的角色是这只猫,那少年不值一提。于是绕到白狸猫身后,二人配合,齐齐攻向白狸猫。 双方有来有往,打了十来个回合,骁勇卫沾不得白狸猫身,白狸猫也攻不破两人的围堵。 少年看看天色,马上入夜了,狸猫拿两人不下,也不耐烦了,于是拿起水壶,淋了些水在腿上,右足连点两次地面,身形马上快似闪电,跨一步一点足,那脚尖全踏在方才扔出去的银锭子附近,每踏一步,都往银锭子上撒了些水,五步踏完,水也点完,少年一个翻身回到原位,左手捏了个三清决,右手伸出往虚空中一捏,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在微微颤动,四周的光线也变得扭曲而迷离,原本就不明朗的天空,又阴暗了些。 少年口中大喝:“你们这帮匪人,今日就留在这五行困兽阵里吧,大猫,速速了结他们,咱们去打果子。” 话音刚落,场内顿时风起,,一阵狂风吹过,只听见周边树上叶子沙沙作响,一时间仿佛树上的叶子都被风吹落,漫天乱舞,直扑两名大汉的面前。两名大汉收刀,护在面前,定睛从刀侧眯眼一看,这哪里是一片空旷旱地,分明是林中沼泽,除了追来时的路,与此时落脚的这片旱地,其余百丈外全是低矮灌木,密密麻麻分布在沼泽中。此时若想离开,除了原路返回,已无他法。 随着狂风吹过,那白狸猫身形一闪堵住了路口,此时的白狸猫受少年阵法点化,不知怎地,身形节节暴涨,一顿摇头摆尾,已似猛虎般,涨至一人高,两颗白色獠牙撑出上唇,浑身散发威猛之气,修为一路从大武师越过破甲,直逼金刚境,口中轻喘,夹杂着腥味的气息迎面扑向这两名骁勇卫。两人举刀一挡,那大猫毫不在意,只一爪子便将两人砸到一边,他们顿时吓破了胆子,四肢坠坠,腿已是发软。 此地怎么会出现如此异兽?这万万不是敌手。两人嚣张气焰顿消,转身欲逃。 白狸猫又一探爪拍去,两人内力不及,被结结实实掀翻在地。 朱总旗胳膊立时被卸了劲道,手臂不由自主颤动起来,撒手扑倒。白猫似乎是很不喜那刀上毒,一爪探下之后又是一爪挥起,朱总旗几声惨嚎之后,身上血肉模糊,直接没了气息。 李百户逃至临近路口时,仿佛双足一软,似乎陷入泥沼被困,用尽全力,万难前进,白狸猫一招爪子,凭空摄住他,李百户拼命挣扎,只是徒劳,被一把丢在了少年脚下。再受白猫一踏,双腿折断,之前强行提升修为的功法立时反噬,全身颤抖,青筋翻红,全身鼓胀,只不停地在地上翻滚。 第24章 说实话 眼见少年逼近一步,李百户嚎叫一声,双手撑地,拼命退了一步:“骁勇卫连折损了多人在珩山城,京城里已经飞鸽传书来,过不了多久,骁勇卫刘正全副统领必定亲临此地。”他继续往后退,又颤着声音道:“到时,看你带这妖猫能装神弄鬼多久,快速速放了我,我替你们还能遮掩一二,不然到时拿你入京,受那蚀骨钻心之刑,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还在大放厥词。”少年满眼冷漠:“前几日,你们在城外杀方家父子时,可有给他们生路?” 李百户赶忙辩解道:“此事与我无关。我们是才来的珩山城,奉命来查贡品被截的事。现在方家父子已死,事情已经过去,请方少侠给个活路。”李百户又道:“骁勇卫大都督李重畴是我家舅老爷。方二公子有如此神通,我保举公子入骁勇卫,前途必在我之上。” “李重畴?这名字我听老爹提过。这厮不是个好人。”少年随意从贴身水壶里捏起一个东西,伸到白脸汉子面前,正是那紫纹暗香白果。 白脸汉子脸色一惊,盯了半响,忍痛赔着笑脸,“原来是白果是公子之物,小人唐突了。” 方后来将果子随手往半空中一丢,那狸猫一跃而起,一口吞了去。随即,方后来又伸手入水壶又捏了一只果子出来,又是一颗紫纹暗香果,又丢给那狸猫,如同变戏法一般,又一连丢了三颗到了猫嘴里,那狸猫吃的很受用,气势威压隐隐又有提升迹象。只看的白脸汉子目瞪口呆,竟然这么多,而且都喂了灵兽。 方家二郎冷笑道:“若不是那天我跑的快,将骁勇卫绕晕在山里,万幸逃得一命。” “你们作恶的事,怕是再无人知晓。可笑你竟然还要让我卖父求荣,饶了你一命。” 白脸汉子大恐:“我等领京里来令,说你方家截了贡品,就地处死。我听命行事,上官吩咐,不敢不从。” 少年飞起一脚,将他踢翻。 他语调淡然,眼眶泛红,眼神逐渐伶俐起来,看着在地上翻滚,疼痛惨嚎的白脸汉子:“当日事情你未参与,我可饶你不死,只是要问你些事,你若如实回答,我便放你走。” 白脸汉子爬起身来,跪倒在地,颤着连声道:“方公子尽管问,在下定知无不言。” 方后来道:“你们骁勇卫跟踪我多日,为何迟迟没有拿我?若果真是劫了贡品,这么大罪,为什么不会同珩山官府一起拿人?白果原本就是我方家的东西,你们为何借口这白果是贡品?” 白脸汉子口中犹豫,迟疑道:“此事乃京中要密,我若实话实说,请少侠切勿食言。” 少年低头看看尾巴竖起的白狸猫,努着嘴巴:“大猫你盯着他,他若胡说八道不老实,你直接吃了他。” 白狸猫默默踏近一步,白脸汉子魂飞天外,立刻答道:“明年岁初,大邑国孝端太后将举办七十寿辰,骁勇卫受礼部与兵部差遣,押送我大燕国的贡品前去贺寿。” “这个我知道,”少年皱眉:“说重点。” 第25章 想翻案吗 李百户忙点了点头:“只是这贡品其实只有五十车,另有一百五十车随行,由骁勇卫押送,里面装的都是军械配件。” “我知道,那是弓弩机簧,”方后来道,“继续说。” 李百户继续解释,原来,那日方老爹上报兵部的呈报被兵部转到了骁勇卫。 不知是何原因,兵部与礼部不认此事,骁勇卫副统领之命来将方家灭口。 后面的事方后来都知道了。 但骁勇卫后来在茅庐湮灭证据,布置现场中,却让一名姓张的总旗意外发现了两个白果,他竟然看出不是凡品,报给上官刘正全。 张正全找高人看了此果,说是可以增长修为,便起了贪念。思量着方家肯定还有,便让张总旗跟着方二,待寻得更多白果后再了结他,正好贡品里也有一些皇家贡品白果,正好给方家安个盗贡品的罪名,后面即使有人疑心此案,也好解释。 不料张总旗被方二引来山中,被灵兽击杀。骁勇卫副统领刘正全见张总旗多日不归,便令李百户带着一干人也来到了珩山城追查此事,并料理掉方二。 李百户又到:“方家的事,涉及军械走私,也涉及贡品,此时由兵部定案,骁勇卫办差,此事已经伤了不止四五条人命了。如若翻案成功,军械案发,骁勇卫大都督与兵部尚书势必要革职抄家。方二公子觉得这可能吗?” 方后来沉默不语,他也心知肚明,此事非同小可,小时常听老爹说起军中与官场的旧事,也明白一些厉害,只是他断不能让老爹与兄弟死的不明不白。 。 方后来看着白狸猫,问到:“大白,这厮说的是真话?”白狸猫轻轻低哼了一声。少年知道白狸猫看透了李百户心脉气息,不会有假。 李百户又道:“好叫公子知道,如今想翻案,除了直接面圣,不然以骁勇卫之威,兵部之能,任你是朝中三品大员,或身具破甲甚至宗师之力,也无翻盘可能。” 方后来皱眉暗道,此事牵连甚广,兵部与骁勇卫已经牵涉其中,贺礼经手的礼部、后宫、司天台难保与此无关,自己一介白身,对朝中势力一无所知,如何翻案。 李百户道:“只要方公子肯放过在下,我暗中操作,力保公子远离是非,不受此事牵连。” 少年哼道:“这个你不用操心,你且把所说的写个供词画押,我说过不杀你,便不会食言。”李百户已知自身难保,不敢违抗,只得写了一份供词,交于方后来,还一再保证道:“谢谢少侠。在下万不会把此事说出去的。” 少年心道,“这帮东西,狠毒异常,出尔反尔视为家常便饭,不过,此地已是山中腹地,我若不懂阵法,都出不去此山,我虽不杀你,但你想出去报信,怕是痴心妄想。” 方二又盘问良久,李百户所说与之前张总旗画的押,也能对应上,料想事当如此,不禁暗暗恨到,自家老爷子退了军职,还是这么事多,发现珩山暗藏兵家阵法,不肯走,非要研究一番,看见了军械,还要呈报兵部,活该你被杀。又想着方老爹临终前后悔之言,嘱咐自己,不要报仇,不要报官,让自己快点逃走,方二眼泪都快下来了。 少年寻思着,事到如此,基本知道怎么回事了,目前报官这条路,确实是走不通了,自己能否活命都是未知。 第26章 回洞去 看来还是要把此事弄大,事越大,引发的关注越大,对方需要修补的漏洞就多,自己也好顺水摸鱼,也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少年细细思量一番,轻抚猫头,指了指朱总旗的尸身:“大白,你把他丢到山下官道附近去。” 白狸猫一口咬住尸身,便往前跑去,只喝杯水的功夫,便独自返回来了。少年重新捡取了散落的银子,撤了法阵,薄雾又复慢慢涌现,少年丢了李百户在那里自生自灭,翻身跳上猫背:“走,打果子去。”大狸猫欢喜的喵呜一声,驮着少年,风驰电掣朝山中更深处去了。 疾驰约莫半柱香,大狸猫身形慢了下来,原本巨型身材,也逐渐开始缩小,少年拍了拍猫头,示意放自己下来,“就快到了,你且散了功法,不要伤了自己。”白狸猫原地一阵摇头摆尾,慢慢又变成了寻常大小。 一人一猫又继续向前走,只是,那猫走的越发缓慢,少年倒是毫无影响,越过一个小土坡,又是白雾更加浓重,两丈外几乎目不能视物,前路几乎不可辨,猫行在路上,失去了敏捷能力,有些踉跄,仿佛一个垂垂老者,被地上草根绊到几次,看着是走不动了,知道刚刚白狸猫施展功法,此时正受珩山阵法反噬,于是,少年从水壶里倒出一些清水手托着让猫舔了几口,把猫复又抱起搭在肩膀上,大步向前踏去。 继续走了一段山路,白雾散去,视线逐渐清晰,前方出现一堵小山,小山脚下有一个大约一丈高的山洞,上书“落仙洞”三个大字。方后来带着猫进入山洞,继续走,几百丈之后,山洞尽头十分开阔,一口雾气缭绕的小池塘出现在眼前,池塘边绿草环绕,池塘边独自长着约莫三丈高的小树,树上也就十七八根枝条,稀疏可数的几片巨大叶子后面,结着几十个果子,正是那青衣人之前说的紫纹暗香白果。 少年一头恼火,绕着池塘转了两圈,仿佛找什么东西。低头看了半天,一无所获,大怒:“老坎精,你别躲着,给我滚出来,让你去前面路上等着救我,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最后还得是你哥来了,你这天杀的老坎精,差点害死我。”喊了半天,一点动静没有,谁也没出现。 少年又大喊:“有本事继续躲啊,等我找到你,我要把你烤着吃了。”白狸猫自进入此地,阵法镇压减少,喝了些池塘水,精神也恢复了一些。 闻听少年说要烤了老坎精,眯眯着的眼里有了光,从少年肩上跳下来,动作又恢复了狸猫该有的敏捷。 径自走到一个石头前面,伸爪一推,将石块扒拉出老远,露出了后面的一小堆树叶烂草,又把树叶和草扒拉干净。 一只肥头大耳,身子滚圆的山鼠,就躺在那里动也不动,背上的棕黑色毛,油光发亮,肚子上白中杂黄的毛,随着微风轻轻浮动,尾巴粗短,四爪朝天,体态呆萌。 第27章 你装吧 少年冷笑道:“装可爱,又装死是吧,你这第几次了?大白,把你弟叼过来,咱们刚刚也忙活累了,今天就开个荤。”说着少年掏出一个火折子,迎风一晃,火苗就窜了出来。 狸猫听话的叼着山鼠,来到了少年跟前,少年一提溜那粗短尾巴,把它倒拎着起来。那山鼠还是直挺挺着动也不动,仿佛真的死了过去。少年将火折子丢到一堆干草上,火苗烧了起来,然后从包裹里抽出朱总旗那把刀,刀上一股毒腥散发了出来,对着山鼠肚皮就要切下去,那山鼠顿时一个激灵,尾巴使劲一挣,翻落到地上,挣扎着短粗的后肢,马上要跑,谁知,少年早就料到它这一招,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少年布下了一个法阵,正是刚刚对付青衣大汉的那个五行困兽阵,山鼠落在里面使劲奔跑,跑了半天汗都出来了,却是原地踏步。 山鼠也发现自己落在了阵里,于是停了下来,眼巴巴看着少年,伸出前爪不停作揖。然后扭头趴下,肥胖的屁股对着少年,撅得老高。少年一刀背拍过去,啪的一声,正中山鼠屁股,只见那山鼠嗖地飞出法阵,掉入刚刚的火堆,只疼的它吱吱直叫。扑腾几下,蹭得从火堆里窜了出来,又落回到少年面前,不停的吱吱嚎叫。 “行了,行了,演戏的本事谁也比不上你这个老坎精。那火要能烫着你,我这一树的果子全给赏给你吃。”少年也不理那山鼠,走到那结着果子的树附近,扒拉开树叶,有个小坑,伸手去点了一下个数,“三、六、九。。。。”。少年回头看了看山鼠,“数字不对啊,你又偷吃了?” 山鼠不敢隐瞒连忙点头。 “吃了几个?” 山鼠抬起了一只前爪。少年道:“不对啊,这何止少了一个果子?” 山鼠复又将那前爪向前伸了伸,用力将缩在爪垫之后的,那四个小趾尖,往前探了探,用力过猛,打了一个好大的嗝。 少年大怒地说,“难怪你不来,你这贪吃的东西,四个啊,你,你胆子可真大,你以为你修为恢复了吗,还好没撑爆你。”又问道,“这次晕了多久?” 山鼠指了指猫,少年道:“大白刚把你揪出来的时候才醒?”山鼠斜看了一眼猫,默不作声。 “四年前,”少年继续愤怒的叫到:“若不是我,靠着老爹教的那一手高超阵法,岂能活着走到这里,又怎能救了你们两个家伙。” 回想往事,少年继续道:“你们双双倒在树下,一个差点变成猫肉干,一个差点变成鼠肉干。” “是谁动了恻隐之心?”方后来狠狠一指自己的鼻子,“是我,是我呀,是我伸手把你们两个家伙拉了出来。结果,我全身修为被打散,一身本领随风逝去。” “如今的我,连个普通的大武师都打不过。我曾经立志,行侠仗义。可如今自身难保,又如何能拯救苍生于危难?” 方后来记得城里说书人就是这么说的,接着往下编。 第28章 自卑的方后来 “有一次,你这个老坎精,怂恿我去摘那些熟透的果子,”说到激动之处,少年手指颤动,“你偷着多拿了几个藏着吃,忘记自己修为全失,一口吞了,差点爆体而亡,是不是我?是不是?将你送给神树将修为全吸了,才保住命?” 那时,山鼠修为全失,大猫恨它连累自己被困在此阵,见山鼠修为跌落,趁机欲吞了它,少年全力阻拦,又救了山鼠一命,它这才死心塌地不敢再对少年造次。少年每次摘果子,都装出一副痛不欲生,艰难无比的样子,这两灵兽虽通人性,修为跌落,灵智受限,比少年心性差了些,信以为真,每每感动不已,果子摘了之后,少年先选个最大的,它俩才会动口。 两个灵兽,就看着少年情绪激昂,说了一大串,听得半懂不懂,但少年悲愤的心情倒是感受到了,也不知怎地,连带着白猫都自惭形秽起来。 少年潸然泪下,“你就这样报答我啊,叫你去外面埋伏着等着救我,你看你埋伏在哪?”“原来你埋伏在这里,你等的不是我,你是等着我们都走了,好一个人独吞果子。” 大猫很通人性的在一旁不停点头,对着山鼠恶狠狠的“喵”了一声。山鼠一脸蔑视的看着大猫,然后埋头蹲在少年脚旁边并不做声。 少年叹气到:“你这个养不熟的老坎精,自此以后,我们恩断义绝,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山鼠急了,赶紧把坑里的果子赶了赶,全推到少年脚下,不停的给少年作揖。 少年问道:“你是认识到错了?”山鼠点了点头。 “那就好,”少年借坡下驴,暗暗偷笑,马上把果子扒拉到身边,语重心长到:“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好,你可懂?”山鼠头只是拼命点着。 方后来走近白果树,仔细端详了一阵,按照以前果子掉落的情形判断,两天之后,又有几只果子可以摘了。 最近这白狸猫与老坎精越来越能吃了,四年前,这两货,舔几口果子汁水,都要欲仙欲死一番,今天吃了好几只果子啥事没有,明显的修为恢复加速了。 可惜受这八门锁灵大阵压制,一旦施展灵力,无法维持过长时间。然后,就会触发禁制,身受反噬,再受一段时间的虚弱之苦。 方后来以阵入道,辅以白果提升修为,应该不久就会突破一品武师,只要不在八门锁灵大阵中,受其压制,那么真力可以外放,再遇到骁勇卫也会有一博之力,不再似之前那么狼狈了。 这边,方后来对着石壁苦修勤练,挖坑填土算阵眼方位,摆石头丢银子设阵法机关。忙得满头是汗,发现自己对境界提升,又有了新的领悟,顿时豪气干云,心下觉得苦尽甘来。 那边,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两个妖孽搂在一起,流着口水咧嘴做梦,全身灵气环绕,修为肉眼可见的增长。 方后来觉得自己不配与畜生相比,白狸猫与老坎精与他同时吃的果子,人家修为都可以吊打武师境,自己连一品都不如,很是自卑。 第29章 回去了 他转念一想,自己虽然不行,但架不住有两个妖孽弟弟啊,只要调教好这两个货,以后江湖可以横着走,如果打不过别人,老子就放猫咬你,还不行就再放只老鼠,心里于是美滋滋起来。 夜已深,城中不知是否有了变故,修炼完毕,方后来决定还是回城去,再看看骁勇卫的动静,也避免惹人怀疑。 收拾了行装,带着金锭子,还有朱总旗的刀和装了毒液的瓷瓶,方后来起身回城。 方后来蹲在地上,仔细听着,觉得,还是老坎精的呼噜更响些,嘴边口水更多些,于是很开心地把它摇醒,让它送自己出山。 走出落仙洞,老坎精身形一抖,显出真身,如之前白狸猫那般,腿脚身子尾巴都开始暴涨,唯独那鼠头獐目增长有限,显得头小身子大,猥琐得很。 一路风驰电掣,快到内外阵交汇处,压迫越来越重,老坎精实在没法再前进,于是才将方后来放了下来,又变回原来小小的身形,跌跌撞撞返了回去。 出了半山腰的外阵,感觉锁山大阵对自己的影响越来越弱,方后来往腿上又喷了口水,借着白果的灵力,一跺脚,催动足上风行阵,加速朝珩山城跑去。 此时正是三更天,城门紧锁。方后来寻了个暗处角落,趁着守城兵士打盹,晃动身形,越了城墙,往二条巷尾摸去。 到了巷尾确定没有人盯着,便进了家门。 方后来一天折腾下来,加上一路奔波回来,着实有些疲倦,进了房门,稍稍整理了一下包裹。 又看了看金锭子,和那把钢刀,没瞧出什么端倪,与之前遇到的骁勇卫张总旗一样,都是同样制式,精心锻造钢刀,只是多附着了一些简单法阵而已,也没研究出什么东西,便和衣躺在了床上。 迷糊中,睡了过去,又梦见了老爹喝醉了酒,把兄弟二人拽了过去,又开始吹嘘起自己那从军的光辉往事。 梦中,少年看着老爹与哥哥,心中泪如雨下,鼻子阵阵抽动,迷糊中慢慢醒来,对面床上依然空空荡荡,一时失神,转脸呆呆望着屋梁,不知道此时自己还是在梦中,还是苏醒着。 迷离之中,方后来恍惚感觉房门悄然被人推开,一道人影从门口轻轻闪了进来,蹑手蹑脚望着床边摸了过来。方后来心中突得一惊,强行收拢心神,暗道不好,怕是又被人盯上了。伸手悄悄去摸水壶,猛然想起,水壶在床前一丈开外的桌上,不由心中暗暗叫苦,没有那蕴含果子灵力的水催动,足上法阵无法运转,自己连逃命的本事都没有。总归,还是要进入一品境,自身有了真力,便无需借助灵果了。 方后来正恨自己怎么大意失了警觉,情绪松弛下,竟然把水壶忘在了桌子上。 眼见着来人已然到了床前,方后来骤然睁大双眼,见对方中门大开,几乎毫无防备,好机会,于是右手握拳,用全力直直击向来人肋下,对方猛然一惊,只后撤一步,单手轻松接住了这一拳. 第30章 你这练法有问题 只稍稍一拧,方后来便痛的眉头紧皱,左手拂过床边,不经意摸到一个刀鞘,竟是刚刚朱总旗的那把带毒的刀。方后来暗喜,顺手一抽,利刃出鞘,反手削向来人的手腕。 来人明显吃了一惊,松开了制住方后来的手,向后一跳,退到了桌旁。方后来持刀在手,立了一个御刀氏,隐在床角暗处,警惕地盯着来人。 对方先急着出声了:“方哥,是我啊,袁小绪。”说罢,用桌上的火镰点燃了油灯。明晃晃的灯光,照亮了桌旁那张圆脸,正是在府尹大堂下,对他点头示意的那人,也就是三年前,方后来上山采药,偶然从山里救来的那位胖兄弟,如今在隔壁酒肆做小二。 方后来大喘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放下刀来,走到桌边坐了下来:“你怎么又半夜翻墙过来,偷吃东西,被滕姑娘赶出来了?” 袁小绪嬉皮笑脸,也不接着方后来的话,只自顾说道:“我不放心啊,刚在隔壁听到你这有动静,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就悄悄过来看看。” 把点着的灯芯又拨暗了一点,袁小绪继续问,“方哥,你上午府衙闹的那么一回,现在大半个珩山城都知道珩山城闹妖了。我出这主意,管用不?这帮骁勇卫应该不会随便抓你了吧?” 方后来看看袁小绪,张开的嘴还是闭上了。大家都是左右的近邻,方后来与袁小绪更是亲如兄弟,方家出事,他都是知道的,自己也曾经透露过骁勇卫与此事有关。但劫贡品、偷运军械、杀骁勇卫这哪样不是杀头的大罪,知道的越少越安全,还是不要牵连无辜的人吧。 半晌才回答道:“如果滕姑娘说的没错,司天台的人也在城里的话,我只要不落单,骁勇卫就杀不了我。” “我说的自然不会有错!”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先传了进来,接着一位二八年华,朱唇粉面、肤若凝脂的女子从门外缓缓踏步进来,平静地盯着二人:“我还说过,你连真力都没修出来,却以身为阵,以灵水为引,强行施法,必有后患。这更不会有错。” 说着,女子平伸手掌,指向方后来。方后来觉得的右手不听把控,不由自主向女子手里伸过去,女子手指搭上脉搏,略点几下后,便又放开。 “你气息不稳,经脉受损,但你没有修为,只是会有短时间精神不济症状。”看着方后来面上,又认真说到:“观你气色,恐怕近期将有可能突破武师境,那时体内真力聚集,你再继续长期如此施法,灵力反噬真力,情况会更加严重,轻则昏厥,重则筋脉断裂。” 袁小绪听到此言,顿时紧张起来:“滕姑娘,你是我见过的医术最高明之人,你定会有办法的,是吧?” 滕姑娘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平缓了声音,继续道:“我虽然懂些医术,但所学有限,对阵法一道更是知之甚少。此等以阵法锤炼自身,强行借自然之力化为己用,有悖常理,于修行一道而言,福祸难料。” 第31章 并非常人 然后她转过来又看着方后来:“我知你家中突遭变故,你急于查明真相,便不计手段提升真力。但你从小体弱,也没有经过细心调教,如今半路修炼,无人指导,更不成体系。这世间从未听说有以阵法入道的高人,恐怕你此生都与大道无缘。” 说着,从随身锦囊中,拿出一枚白果,昏暗灯光下,此果皮如羊脂白玉,光滑圆润,弹指可破,轻轻捏之,内部似有紫色荧光流转,生生不息:“这是你先前送我的那枚白果,我近日细细翻阅了多部医典,可以确定,这就是紫纹暗香果。” “世人只知此果珍贵,但你可知道,药书曾有言,常人不可轻用此物。因为此果传说中是仙家喂养灵兽的,可世间数千年来只有灵兽现世,却无仙家踪影,故而,常人如何正确服用此果,典籍中并无记载。” 袁小绪一边插言到:“滕姑娘乃当世医仙,这如何服用肯定难不倒你。”又满眼期待看着滕姑娘,“再说,书中说的乃是‘常人’不可轻用,可你们都非寻常人啊。” 滕姑娘也不看他,双眉轻挑,道:“你怎知我们并非常人。” “因为你们救了我啊!”袁小绪十分认真的说,“在家的时候,我爹总说我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他反问滕姑娘:“救得了百年难得一遇奇才的人,能是常人吗?” 滕姑娘没扬手便给他一爆栗子,没好气的回道:“你这么脸皮厚的人,我自问没本事救,救你的主要是方家二哥。” 一听这话,袁小绪面上端正起来,严肃道:“可不能这么说,方家二哥,只不过是在山上无意中捡到了我,就套着驴车把我送你这了。他比那驴出的力都少。” 向方后来挤了挤眼,然后腆着脸往滕姑娘那边凑了凑,“我受的伤我清楚啊,想治好,那非得出大力气不行。滕姑娘你对我真好,要不是你,我这伤就是不死也脱层皮。” 滕姑娘脸色一板,袁小绪赶忙讪讪的将屁股挪了回去。 滕姑娘继续道:“医者仁心,我救你也是应该,不过,说到底,还是得亏方家二哥的白果,从中取了少量,辅以主药,才有了奇效。不但医好了你的伤,还让你修为增进一大步。” “所以嘛,”袁小绪得意的又靠了过来,“所以,我家滕医仙肯定懂怎么用,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 滕姑娘面色一红,扬起手来,嗔怪道:“你又要作打吗?” 她随即又摇摇头:“别夸我是什么医仙医圣,当时我真不知道怎么用这东西,只觉得那白果看着就不寻常,定是奇珍,手头也没有啥更适合的药来救你,就随手拿你做了实验。” 说的袁小绪脸色僵硬,不知如何搭话。 “我给你治病时发现,你体质倒是不错,抗药性强。” 她继续道:“我厨房里总是炖着些药膳补品,我发现,你每日借着给我打下手的名义,总往我厨房里去偷吃东西。” 袁小绪不好意思的道,“你都看出来了啊。” 第32章 施针解毒 “一开始我没发现,时间久了,便知道了。于是每次我都多多得炖上一些。特地给你准备。”滕姑娘随手摆弄起那只白果,“其实,你要是问过我,也不至于提心吊胆,偷吃了大半年。” 袁小绪激动起来,看着方后来:“我说的没错吧,滕姑娘很关心我,很体贴的。” 方后来没搭理他,只觉得腿上不知怎滴有些发麻。 滕姑娘继续说道:“我在这些炖品里面都加了白果,只是分量不同,配合的食材药材也各不相同。借你的体质,多方验证之后,我发现,配合其他药材实在没有必要,浪费我很多好材料。其实白果只需配以白酒,以酒之热浸药之能,溶出适合人体的药效,若用水则效果弱很多,但可以泡个一年半载。切忌直接吞食,短时无事,但长此以往,道基受损的害处就会显现。” 滕姑娘对着方后来一脸严肃:“我再说一次,这果子,你吃的太多了。除非有大神通的人帮你镇压体内药效,不然日后必然遭遇筋骨寸断之苦。” 袁小绪听得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暗想道,难怪前些日子一直觉得身体忽冷忽热,时而汗如雨下,时而嘴唇青紫,原来是给滕姑娘拿来试药了。 袁小绪的脸色在变,方后来的脸色也在变,一会面如白纸,一会面如贴金,腿也开始慢慢颤抖起来。 滕姑娘看在眼里,吩咐道:“小绪,方家二哥用药反噬了。你守在门外,防止有人来探查打扰,我先帮他施针疏导,过了这一关,再想他法。” 袁小绪立马应道:“放心吧,滕姑娘,你大胆扎他,反正他也是不要命了,治死了拉倒。”对着方后来瞪了一眼,走到门外去了。 滕姑娘取出随身带的药囊,取出金针。方后来挽好裤脚,露出了小腿,小腿上青筋暴起,足上脉络隐约可见成片的黑斑淤血。方后来躺好,滕姑娘取出十二根金针,全数插在白果上,稍等片刻,运功下针挑出淤血,一针只挑一滴,连挑十二针,再用白果浸润金针,如此反复,半个时辰,扎了三十六个循环,方才拔尽余毒。 滕姑娘不紧不慢将药囊收好,细声对方后来说:“方家二哥,我这针法,已经封住了受损经脉,但只能暂保无恙,总归还需静养些时日。你若再妄动足上阵法,反噬加重,我也未必能救你。” “我知你想报仇,但你这身本事稀松平常,至今连一品境都没修成,据说骁勇卫最低都是二品大武师境,若论高手,移山境也有好几人。你最好还是绝了拼命的念想,以免白白送死。还是另想它法,从长计议。你年纪不大,来日方长,以后有机会进大燕国都,找到贵人相助,能面圣告御状也未可知,希望总归有昭雪的一天吧。”话虽然如此,只是滕姑娘也觉得希望渺茫,说到最后,声音也没了底气。 方后来坐起身,缓步移动到桌前坐下,从锦囊中掏出两枚紫纹暗香白果,放在桌子上。 第33章 他身体好 他轻轻推给滕姑娘:“这次我进山又采了两枚果子送与姑娘,我知道姑娘痴迷医道,姑娘好生研究,若有所得,能治更多患病之人,也是件大功德。” 滕姑娘犹豫了一会道:“这白果非等闲之物,一颗足以换来寻常人家几世富贵,以两颗白果寻得帮你报仇之人,也有可能,加上上次那颗,一共三颗奇珍,你何必白白送于我。” 方后来笑道:“我老爹他这个人行伍出身,后来又闯荡江湖,还是有些阅历的。他眼神不好,眼光有时也很差,不然怎么惹来杀身大祸。” 方后来放低声音:“不过他说,滕姑娘不是普通人,医道高深,修为境界也不弱,一般破甲境不是姑娘对手。这个眼光应该是准的。” “是吗?”滕姑娘的声音有些冷淡起来,“那么你想用这白果换我帮你出手杀人?” 方后来苦笑着摇摇头:“我现在连仇人是谁都不清楚,谈何请你杀人。那些骁勇卫不过是奉令行事,多杀无益。” 看着暗淡的油灯,又低声道:“滕姑娘,以你破甲境之上的本领,竟然还要在珩山城里隐藏身份,以酒肆药铺为生。你要躲的人,应该比我的仇人更厉害。我既不敢请姑娘出手,姑娘也不会担着暴露身份的危险,帮我去京城杀人。” 滕姑娘沉默不语。 “我只是希望,在珩山城,姑娘方便出手时,帮一把,仅此而已。后面的路我自己走。” 滕姑娘捏着白果,愣了一下:“那你这礼,送的不值啊。” 方后来探头看看屋外蹲守的袁小绪:“小绪的身份怕也是不简单。我只是一个乡野匹夫。他能帮我出谋划策,说用蛇妖怪谈引发全城震动。知道大燕忌惮平川城的大虺,还知道明年是大燕陛下六十寿诞,笃定司天监和府衙必定重视妖兽一说,不会袖手旁观。他这么一个有见识的人,也躲在珩山城,仇家必也不是一般人。” 又向滕姑娘拱了拱手,“这几年相处下来,其实,你也知道他不是坏人,如有必要,请滕姑娘也给他搭把援手。” 滕姑娘有些意外:“你倒是个值得交的朋友。不过,眼下,你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 又道:“不妨告诉你,三年前,你救他过来的时候,他浑身是伤,清理伤口的时候,我发现,他虽然只是武师境,但他的伤至少是三个宗师境所为。” 方后来咂舌道:“他这小子,命倒是挺硬,给他扛过来了。” 滕姑娘微微笑道:“他何止是命硬,而且是真命好。” “命好?伤成这样,还命好?” “当然命好,不然怎么遇到了你,还肯送上一颗紫纹暗香白果救他。还有,我刚到珩山城开了家医馆,偏偏这医馆还正好在你家隔壁,不然当初如何来得及救他。”滕姑娘又压低了声音:“最重要的,他身体不同一般,是从小用名药喂大的。那些名药,有很多就是我也只是在典籍中才见过,当然更买不起。” 滕姑娘看了看门外:“虽然是无奈之举,但若不是他体质极好,我又怎敢拿他试药。” 第34章 王八帽子 方后来道:“那他岂不得是高门子弟?而且那门肯定是老高老高的。” 滕姑娘哼了一声,道:“你想过没有?他仇家的门,恐怕也是老高老高的。” 方后来低头默然。 滕姑娘缓缓起身,走到桌子旁,将桌上的腰刀,慢慢拿了起来:“好了,先别谈他的事,我们谈谈你的事。” 方后来有些心虚,道:“我能有什么事,我的事你都知道啊。” 滕姑娘拇指轻弹手中腰刀机簧,刀把一声轻响,弹出刀鞘半尺,玉手一拨,利刃出鞘,刀刃在空中发出一声脆响,滕姑娘倏地面色一变,挥刀落下,离方后来颈部不过半寸,方后来猝不及防,来不及闪躲,只好立在那里,也不敢动。一阵腥风随着寒光而来,方后来闻着有些作呕,也有些心惊:“滕姑娘,你手可不能抖,这刀上有毒啊。” 滕姑娘胳膊轻拧,撤刀,“方家二哥,你说的话,我自然信的。你的事,我不在意,这刀我更不在意,但刀上毒,你需实话实说。”她将刀收入鞘中,眼光炯炯:“这毒产自平川城,你是从何得来的?” 方后来从未见滕姑娘面色如此郑重,将过程说了一下,只是省略了那两个灵兽,单说自己是埋伏了一个落单的骁勇卫,得了这把刀,还把朱旗总的那瓶毒药与解药递了过去。 滕姑娘也不与他纠缠细节,打开瓶子闻了一下,脸色微微有变:“果然是平川城的蛇毒与解药。” 方后来道,“此毒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滕姑娘道:“这是平川城城主府内卫专用的,就连平川城黑蛇重骑都没有装备此毒。现在此毒竟然出现在大燕国骁勇卫手里,可见平川城主府专司保卫城主之职的内卫之中,有人与直属大燕皇的骁勇卫暗通曲款,当真是胆大包天。” 方后来盯着滕姑娘道:“你与小绪懂得真多,你们俩都有故事啊。袁小绪身份应该配的上你,可惜修为境界太拉了。” 姑娘面上一红:“瞎说,哪有什么故事啊。” 那边正好袁小绪担心方后来,正走进来,听到方后来的话,立刻打断道:“我懂的那不是一般的多,我在家的时候,老爹总说我是百年难遇的奇才。” 滕姑娘撇着嘴,揶揄道:“你爹这么宝贝你,你的伤也好了很久,干嘛还赖在珩山城不回去呢。” 袁小绪看滕姑娘不相信,急得就差点跺脚发誓了:“我这是被我们家老王八给坑了。老王八说我命中有一劫,要化解大劫难,得往西南方寻找机遇。我这人就是单纯,就当真了,往这边就一路寻来,结果一路被人追杀,差点送命。” 滕姑娘脸色有些不悦:“你怎么能叫你爹老王八?你当真是目无尊长,顽劣不堪。” “啥?”袁小绪一脸懵圈,“你理解错了,我爹是我爹,老王八是老王八。我爹不是老王八。” 滕姑娘愤然:“是你说的不清楚。” 第35章 驴的恩情 袁小绪赶忙道:“是,是我说的不明白,反正,事情很复杂,我家关系有点乱哈。” “不过,我留了一个心眼,我走之前,把老王八的帽子给藏起来了。老王八可宝贝这帽子了,睡觉都戴着,这回找不到了,不知道会着急成啥样,哈哈......” 方后来看着袁小绪手舞足蹈,眉飞色舞,仿佛做了一件十分得意的事,无奈问:“帽子而已,能有多着急?重新买一个就是了。” 袁小绪斜着眼看方后来,仿佛在看一个土包子:“那帽子天下无双,万中无一。我小的时候不懂事,调皮摸过一次,我爹带着全家人,把我吊在老王八跟前用鞭子抽,差点把我给抽没了。” 方后来鼻孔朝天,“你现在也不懂事,长这么大了,还玩藏帽子的游戏,幼稚。” 袁小绪嚷嚷起来,“你懂啥,你懂啥,你个土包子,说了你也不懂。” 然后又满脸堆笑,看着滕姑娘,“你懂的多,我以后有机会我细细跟你说。” “不感兴趣。”滕姑娘白了他一眼,扭头往门外走去,“你也别给我当伙计了,早点回家,免得你爹担心你。” “还得等几年,我才能回去。”袁小绪冲滕姑娘喊:“到时候,你和方哥去我家,想吃啥好吃的,我都请你们吃。我家可大了,可有钱了,可以养你们一辈子。” 方后来叫到:“别嚷嚷了,就你这样,还有钱呢。空有武师境,胆子这么小,连珩山城都不敢出。身无分文,干啥啥不行,吹牛第一名。不是滕姑娘收留你做个伙计,你能饿死在街头。” “所以说嘛,”袁小绪理直气壮起来,“我必须得报答滕姑娘的救命之恩与收留之情。这人情债最难还,我要留下来给她帮忙,慢慢还债。” “那你啥时候,报答一下我的救命之恩。” “你不过是路过,顺手为之,再说一次,我觉得驮我那驴,比你出力都多。” “那你把我家驴的恩情先还了。” “别急啊,等我可以安全回家,才能拿到钱,然后咱们三个行走江湖,帮你查找真凶。另外,方哥,你刚才是不是说,我能配的上滕姑娘?” “我说过吗?” “你刚刚说过的。你再想想。” “想不起来了,你先把我家驴的恩情还了。” “你想不起来,我就不还了。” “袁小绪!”屋外传来滕姑娘恼火的叫声,“明早还要开店,赶紧回来休息,别耽误事。” 袁小绪吓得一缩头,赶紧三步并做两步,闪出了方后来的房间,翻墙回去了。 日上三竿,方后来出了门。在门口晃晃悠悠了一番,来到了方家隔壁。 隔壁就是滕姑娘开的酒铺和医馆,这原本只是个酒铺,是她刚来珩山城的时候,特意盘下来的。 用她的话说,她平时用的药奇奇怪怪,还有些特殊的味道,在这偏僻的地方开个酒铺,可以方便用酿酒的味道,遮掩她那些古怪的药味,也能赚些银钱,再买些药材来研究。 第36章 司天台来人 不得不说,她有一把酿酒的好手艺,人又长得水灵漂亮,原本是避免人多眼杂,故意找个偏的店面,可没想到,因为珩山城里那些酒水实在摆不上台面,结果她的店在珩山城里还是打出了几分名气。 滕姑娘不喜欢抛头露面,也不欲雇佣些个陌生人,就是累坏了袁小绪。 只是有些城外的客人要酒,袁小绪死都不肯出城送货,央求方后来跑个腿。方老爹,看出来滕姑娘颇有来头,有心结交,没事就让方后来去店里帮忙,一来二去,方后来也就帮习惯了,成了半个伙计。 方后来初见袁小绪的时候,他个子不高,腰有两个方后来粗。救他回来,若不用驴车拉,方后来根本背不动他。 可自打当了伙计之后,偷吃了不少药膳,不但不胖了,还长高了。现在的袁小绪抽条长了身体,比方后来都高,腰也细了很多。 他一直说,滕姑娘是在磨炼他,不然哪有这么好的身材,所以也坚决不另外请伙计,怕药膳被人分了,硬是凭着小武师的本事,自己扛着。 与别的酒馆不同,经常来阿姊酒馆的人不用看,永远都知道昨天、今天、明天的菜谱。因为菜永远只有四样,油炸花生米,清炖毛豆,炒葵菜,切片卤牛肉。 但没有人知道第二道菜是什么风味,方后来不知道,袁小绪不知道,作为老板娘,滕姑娘其实也不知道。 因为第二天菜的味道取决于前天晚上,滕姑娘炮制药材后,还剩下什么材料可以做调料。不过袁小绪知道,肯定不难吃。何况大家主要是来喝酒的,酒喝多了,菜的味道就不那么重要了。 正因为如此,阿姊酒馆的厨房还是比较好糊弄的,只是单纯的有些费体力,基本上都能提前准备好,客人选什么就送什么上去。 袁小绪夸方后来形象好,让他当小二端菜,自己则会在厨房热菜装盘倒酒,顺便尝尝冷牛肉烫不烫。 方后来进了店铺,正在柜台后面的袁小绪看到了,朝着他身后瘪了瘪嘴巴。 方后来会意,一边伸手换上伙计的围裙,借机扭腰斜着看了一眼外面,一个骁勇卫隐在街对面角落,不消说,必是来盯着方家的。方后来笑笑,扭头忙着自己的事去了。 一直忙到午后时分,刚给一桌熟稔的客人送走,拿着手巾擦了擦汗,方后来感觉饿了,准备去后厨弄点吃的。 这时,门口有个外地口音响起,来人大声问到:“店家,有雅座吗?” 方后来看过去,门口站了约摸七八人,一眼看去,都是穿着锦衣手持宝剑,器宇轩昂般的官家打扮。 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男子,面容方正,眉眼间略有倦意,但气度不凡,着一袭云锦长袍,云燕暗衬的底子,配以云珠滚边,腰缠墨玉带,手持七星剑,腰间挂着一块玉牌。方后来,瞄了一眼,玉牌上有三个字:“司天台。” 第37章 太清宗来人 他身后几人都是类似装扮,方后来心中暗喜:这便是司天台的人了?京都司天台的高人不光气度不凡,连衣服料子都比知府大人的官服好。 方后来一把将手巾搭在肩膀上,赶忙走上前去迎客:“客官,里面请”。 对方有人开口了:“卓大人,这小酒馆,哪里有雅座,饭菜估计也不怎样,咱们去前面再看看。” 方后来这正琢磨着怎么找司天台的人问问消息,这人家就送上门来了,千万不能让人跑了。赶忙指着靠窗户的一排桌子,胡诌起来:“几位客官,咱这里不但有雅座,而且这酒是全珩山第一好的。” 为首的卓大人扫了一眼里间,有些不悦,小二口中的雅座,根本就只是靠窗户的位置而已,这种雅座,在京城里,也就那些贩夫走卒才会来。扭头准备要走。 人群后面走出一个小姑娘,拽着一个老伯的胳膊,径直朝着里间走去:“走了一天了,累死了,咱们不走了,就在这吃。谁爱走谁走。” 捡了个位置坐下,喊到:“小二,把你这招牌菜都上一份。”方后来赶忙应道:“好嘞。菜马上就到。” 卓大人无奈,只好随着进来,众人分了两桌,姑娘、老伯与卓大人一桌,其余人另组一桌。 那姑娘约摸十五六岁,生的十分好看,挽了个道姑头,插着一只桃木簪子,美目留盼唇红齿白,纤细的腰肢上系着粉色的软罗烟,杏黄色的抹胸外面绣着菊花纹,声音清脆如乳燕,桃腮微肥,面带稚气。 她抬手把剑也放下了,气鼓鼓地说:“林师伯,咱们来这里三天,进城出城,出城又进城,来回跑了十多趟,连个影子都没找到啊。” 那林师伯也不搭话,手里托着个阵盘,盘子外圈密密麻麻刻着符号,里圈放着一根针状的小剑,随着老人手中捏着的法诀变换,忽的左转,忽的右转。 卓大人对着小姑娘陪着笑脸:“岚师妹,你们到底要找什么?有事尽管吩咐我们,不如你和师伯在城中小住几日,我让司天台的兄弟帮着你找,如何?” 岚师妹不耐烦道:“卓师兄,我和师伯自己找就可以了,太清宗的事,不敢劳烦各位,你尽管去办自己的差。” 突然又想起来什么,转成了一副笑脸,笑嘻嘻问道:“回来之后,你接我与师伯去司天台玩玩可好?” 卓大人陪笑道:“师妹,去司天台有何难的,司天台八成的人都是师从太清宗,师妹到了司天台,就是到了太清宗啊。师妹贵为掌教之女,想去司天台,在下敢不从命吗?” 岚师妹竖起大拇指:“你这个人还不错,爽快,比你们家监正好。你们那个啥监正在陛下面前,常常对太清宗出言不逊。你不像他,你对太清宗倒是很敬重啊。” 卓大人闻言,面色紧张起来:“岚师妹慎言。” 林师伯面色紧张起来,也急忙收起阵盘,拽了拽岚姑娘的衣袖,压低了声音:“岚师侄,隔桌有耳。慎言,慎言啊。” 第38章 司天仪吐珠 他转头向卓大人拱手:“卓大人,不必听岚师侄的玩笑话,我们过些日子就回太清宗了。” 岚师妹一把挽住林师伯的胳膊,不停地摇晃起来,低声哀求,:“师伯,爹一向不允许我去国都,更不许去司天台。可我若不去司天台,怎么能见到司天仪?” 卓师兄大为奇怪道:“岚师妹,想见一见司天仪?” 岚师妹挣红了脸,认真地用力的点了点头。 方后来将酒与四个菜端了上来,轻轻排在桌上,又仔细又慢慢地给桌上摆了酒盅,碗筷。 卓师兄倒是非常疑惑不解,讪笑着:“师妹,那司天仪不过是用来测量星象,占卜天下大事的,你一个女孩子家,看那个物件做什么?” 岚师妹有些脸色不善:“你到底能不能带我去见看司天仪?” 卓师兄犹豫了一会:“应该可以吧,虽然着司天仪平日只有监正可以看,但师妹是太清宗掌教之女,据说也可能要接任一任掌教。偶尔来看看司天仪,问题不大吧。” 岚师妹脸色又有些变了:“刚刚夸你爽快,现在怎么又变得犹豫起来,那个破司天仪这么金贵吗?” 林师伯越听越不对味,赶紧一扯岚师妹的衣袖,向着卓大人拱了拱手:“岚师妹开个玩笑,大人不必当真。” 卓师兄面上勉强笑了笑,倒不是怪岚师妹,只是有些心事。给林师伯与岚师妹各斟了一杯酒,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来。 于是卓师兄向两位拱了拱手,小声道:“林师伯、岚师妹,实话同你们说,司天台来此,其实不只是例行巡查,而是遇到一桩事,与司天仪有关。出京之前,监正大人交代过,这件事万不可对别人说,但若一路遇到太清宗的长老,倒是但说无妨。” 他又轻轻扫视了一下周围,刚才几个食客都已经结账走了,店内只有一个小二在擦桌子,整理碗筷。 “司天仪十七天前,九龙吐珠了。”卓大人脸色低沉,继续压低了声音,轻轻道。 林师伯握在手中的筷子停住了,面色紧张起来:“哪个珠子?” “是东北向的龙珠。掉进玉盘里,转了一天一夜。” 林师伯心头一震,继续听着。 “监正大人为此测算天机,心神过劳,吐血卧床,但天机难窥,只知东北方有大事,足以动摇国本。” 卓大人这才轻轻的说道:“所以监正大人命我找个由头,往东北向来了,临行前,监正大人嘱咐,此行必定会遇到诸位太清宗师伯师兄弟,要我带着司天台,通力配合。” 林师伯叹了口气:“这事还是得怪太清宗,若当年,监正在太清宗行了奉食之礼。必不至于耗费如此精力。” 转念觉得不对,又问道:“监正大人怎么知道太清宗也会来东北方向,他知道太清宗此行的目的?” 卓大人摇头道:“监正并不知道。” 言罢又补充:“监正交代,司天台此次出巡,诸事不理,只往东北向去。东北向的事,事无大小都需细查。途中如遇太清宗行事,务必配合。” 林师伯细细想了一下,皱起眉头,望着卓师侄:“师侄怕是跟错人了,这次太清宗带队的是宗内戒律堂宋师伯。” 第39章 太上长老的桃树 他又指着岚师侄:“我们在此,是因为岚师侄贪玩了些,修为又低,我年纪大了,怕耽误事,所以我们一老一少,主动留下来缀后,你还是往东北向,寻他宋师伯去吧。” 卓大人一愣:“是长老堂的首座宋濂师伯领队吗?那看来确实事关重大,须得请宋师伯示下。” 岚师妹想着早点去都城,便道:“你快点去追宋师伯,他们昨日离开的珩山城,往平川城方向去了,你抓紧时间,或许在到达平川城之前,能追上。” 卓大人道:“二位在宗中地位超然。我还是留下两个人吧,给两位打个下手,万一有事,也好照应一二。” 林师伯看了岚师侄一眼,对卓大人道:“岚师妹的爹爹虽然是掌教,可她在宗内什么职位都没有。你林师伯我呢,就是平日里给太上长老送饭,打扫庭院的,不是你口中的超然人物,就不必麻烦了司天台吧。” 岚师妹夹着牛肉片塞到嘴里,含糊着点着头:“我们在山中一向自在惯了,不劳师兄费心安排人照顾。便在此多住日子,只盼卓师兄早日回转,咱们一起去司天台。” 卓大人站了起来,恭敬地敬了两位一杯酒,讪讪笑着:“从先皇始,我大燕国就有规定,司天台所有官员都必须在太清宗清修三年以上。陛下任命司天台监正一职,需得太上长老首肯,才能名正言顺。下官十年前入太清宗修行五年,得掌教大人亲自授法三个月,如今才能当上司天台少卿之职。” “当年,监正大人曾差我到太清宗白石峰给太上长老问安,虽然没有见到太上长老,但当时在太上长老门前曾见到两位的风采。” 岚师妹坐在凳子上没动,夹了一口炒葵菜。 林师伯见他站起来行礼,立刻也站了起来,将他按住,重新落座:“卓师侄不用客气,如今你在司天台,不比太清宗。你为官,我为民,如此行礼不合适。” “只怕这礼行的还不够。”卓大人笑着,神神秘秘又压低声音道:“能在太上长老门内随意走动,这怕是掌教大人也做不到吧。” “我记起来了。”林师伯一拍脑袋,哦了一声:“那次司天台差人来给太清宗送信,新任司天台监正莫思源大人准备来太上长老府行奉食之礼。那送信的人就是卓少卿啊。” 卓大人又是将筷子放下,赶忙行礼:“不敢当,当时我还不是少卿,只是司天台灵台郎。” 林师伯哈哈一笑,又道:“那更了不得了,这几年间,大人连升三级,在司天台可算是少见啊。” 卓少卿面带得色,谦恭笑道:“多亏了监正大人与太清宗的偏爱,这些年来,在下诸事多有仰仗太清宗,一直想找机会答谢。这次遇到二位,实在是喜出望外。” 卓大人转着笑脸,对着自顾着大吃大喝的岚师妹道:“当年我拜见太上长老时,岚师妹年纪不过五六岁,自然是不记得师兄了,不过,师兄当年看到两位,敢趴在太上长老院内的桃树上摘果子,可是震撼不已啊。” 第40章 并非妖兽 “后来与门内师兄弟厮混熟之后,才知道,整个太清宗,别说敢爬那棵桃树的,就连摸过那棵树的人,只怕也找不出别人了。” 林师伯吃了一惊,看着岚师妹,赶忙撇清关系:“我没摘过桃子啊,这是欺师灭祖的大罪。当年岚师侄顽皮上树摘桃子玩,我怕她掉下来,掌教大人责罚,才不得已爬上树,背她下来的。太清宗敢爬白石峰那棵桃树的,只有岚师侄啊,那也是太上长老允许的。” 岚师妹不耐烦听他们叙旧,又见林师伯揭露自己小时的囧事,撇撇嘴打断道:“师兄你若是肯带我们进司天台看一下司天仪,便是算答谢太清宗了。” 卓大人一愣,见她又提到了司天仪,便再回话:“师妹可知,这司天仪的房间,只有历代监正才能打开,司天仪也只有监正才能催动。带你进司天台不是什么事,只是进放置了司天仪的房间,还得监正同意。” 看岚师妹的眼神又开始不耐烦起来,赶紧又道:“我可以极力劝说监正。只是这事,在下不敢提前说满了,免得让师妹失望。师妹为何想看看司天仪?这没有监正的催动,就是一个......”他想了半天,还是咬牙低低的说:“就是一个死物。” 岚师妹盯着他看了一眼,突然哈哈大笑:“你这人说话,一时高,一时低,司天台人都这么说话的吗?” 卓大人尴尬了起来,伸筷子去夹了花生米,夹了几次都掉了。 岚师妹眼珠一转,笑道,“人人都说司天仪能预知天下大事。我十分好奇。想亲眼看一下,司天仪究竟长什么样子,为什么司天仪有如此神通。” 卓大人细细思量着,太清宗掌教之女,去看一下司天仪,不是什么大事。自己引荐一下,监正应该不会反对,司天台与太清宗近年来,不知为何积怨颇深,如能借机缓和一下,这于太清宗及司天台都是一桩好事,于自己也是一件美事,最终还是期期艾艾地答应了。 这边,方后来一边殷勤的给司天台众人上菜,一边给各位大人桌上摆上自酿的白酒,还主动不时的上来,给各位斟满。 众人一番品尝之下,觉得吃食与普通酒楼果然不同,别有一番风味。 太清宗本来就不喜吃些大荤大油之物,热葵菜搭配凉拌牛肉片,冷花生热毛豆配清酒。众人吃的甚是爽口,连林师伯都连着叫小二上了好几壶酒。 喝了几个来回,席间,卓大人又问林师伯:“这昨日城内传言说珩山城外有妖兽,不知师伯有何高见?” 得了卓师兄的应允,岚师妹心情大好,没等林师伯说话,她夹着一片牛肉,抢着说了:“我和师伯昨日去看过了,哪里有什么妖兽,是人故意弄成那样的,也不知道什么目的。” 林师伯笑道:“卓大人自然也会看的出来,何故问我呢?” 卓大人有些不安:“司天仪的事,让师侄心中始终有些担心,总怕九龙吐珠与此有关。既然师伯师妹也认为与妖兽无关,只是有人刻意为之,我就更加放心了。” 第41章 这次是妖兽 他又解释道:“其实,之前我已经差人去府尹那里传过话,就说司天台来人看过了,无关妖兽。此后的事,我们也不必理会了。只专心去找宋师伯汇合罢。” 方后来在一旁殷勤走动,端着饭菜,耳朵竖的笔直。 司天台确实有些本事,妖兽一事这么简单就被识破了,方后来有些着急,这司天台若是不理此事,后面骁勇卫与兵部再来人,自己恐怕凶多吉少。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朱总旗的尸体在山下早点被人发现。 不一会,去府尹那里传话的随从回来了,闪身到了卓大人身边,悄声说了几句话,之后又匆匆离开了。 卓大人肃正了面容,对林师伯与岚师妹道:“刚刚府衙那边传来消息。京里来的骁勇卫出事了,一个总旗死了,一个千户下落不明。” 岚师妹哼了一声:“那帮家伙,迟早要被自己作死。” 卓大人有些发愁:“总旗的尸体在山下被过路的行商发现,尸体伤痕明显是猛兽所为。” 岚师妹哂笑着插嘴道,“这不可能吧,总旗、千户至少是武师境界,被猛兽所伤有可能。可脱不了身,被猛兽咬死,怎么都觉得不对。” 说话间,猛然惊到:“除非是妖兽作怪。” 卓大人犹豫了一下,对太清宗的二人说:“我得马上去珩山一趟。在这东北向,涉及骁勇卫出事了,府衙又言之凿凿是妖兽所伤,司天台不可不察。” 看着岚师妹,他眼睛眨了眨:“不知二位可否一道同行。有太清宗相助,在下办案更有底气,事后也可在监正面前为二位请功。” 岚姑娘年纪不大,但是机灵,一听就知道卓大人是个会来事的,心下哪有不懂之理。 这卓师兄明摆着想送自己一个功劳。将来去了司天台,好方便自己去找监正,提那个看司天仪的请求。 林师伯是不愿意多事的,刚想拒绝。 岚师妹立刻拽紧林师伯的胳膊,眼巴巴得看着他。 林师伯没办法,只能同意了。 众人向外走去,方后来在后面招呼着送客,一直送到了店门外,热情不已。 林师伯觉得这小二有些眼熟,心下有些疑惑,多看了一眼。 忽然感觉袋中的阵盘,仿佛动了一下,手隔着袋子按去,又没发现什么异常。 待一干人等离开,滕姑娘与袁小绪也从后堂走了出来。 袁小绪一搭方后来的肩膀,又惊又喜:“方哥,天赐良机啊。骁勇卫坏事做绝,活该被妖兽害了性命,咱好好想想,怎么靠上去,把水搅浑了。你的案子能否昭雪,我看就落在司天台与太清宗这几人身上了。” 滕姑娘看着方后来,犹豫了一下:“方家二哥,袁小绪的说法是没错的。可你要是去趟这浑水,危险的很。” 她看了看司天台等人离开的方向:“刚才太清宗的那两个一老一少,再加上司天台的人,身手都不弱,怕没那么好糊弄。何况,是敌是友,尚不清楚。骁勇卫更乃虎狼之辈,不多日必有高手过来。我凭本事,不必顾忌,可来去自如,但小绪与方家二哥,恐怕得陷在这里,不能全身而退......” 第42章 不能全身而退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此事,”方后来转身回来,将手中抹布丢在桌上,用力擦起来,笑道:“俗话说,民不与官斗。我一介白衣,手无缚鸡之力,也无官身,也无背景。如何全身而退?” “我一直想啊,想啊,后来我发现我想错了。”方后来盯着滕姑娘,“我为何要全身而退?” 方后来又转头看着袁小绪,“从我记事起,就与阿爹长兄游历四方,阿爹常说,佛在人前三尺,静看世间疾苦!阿兄说,这个世道,谁都难,最难的是平头百姓,只要无疾而终就是福气。阿兄什么好吃的都让着我,还说要给我张罗着娶个媳妇。可笑,他自己都还没有找到媳妇。” 方后来手中桌子擦得飞快,目不转睛看着桌面:“阿爹一生从军,从未亲手杀过一人,无甚军功。他本领低微,从军四十年,身无长物,只靠资历混了个小官。这个小小的官位,却在他退了军籍之后,害了他性命。阿爹知文懂武,尚不能自保,我又怎么能全身而退。” “他还说,他一生无能,最后的安慰是,就是在战场上,捡了我与阿兄两个累赘。” 滕姑娘想起了方老爹,叹了口气。自从给方老爹治疗眼疾以来,发现这就是个普通老人,除了贪杯懒散,人挺好,也是个本分热心的人,本来是可以善终的,可惜了。 方后来眼圈红了,又去擦第二张桌子:“他一直拖着不肯回乡,一是近乡情怯,当年与他一同参军的同乡,如今只剩他一人,二是他发现这珩山有兵家法阵,他一辈子没什么大成就,他想靠着学成这个,将来传授给人,天下止戈。” 袁小绪过来拍着方后来的肩膀,将抹布拿了下来。 方后来牙齿狠狠咬了一番,继续道:“他错了,他算个啥,他瞎折腾啥,天下大事,有高官,有皇帝,关他屁事。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害的我又成了孤儿,害的大哥丢了性命。” 滕姑娘想上去安慰几句,袁小绪抬手拦住了,看着她摇了摇头。 “可他俩都是好人,好人不该死。” “我胸无大志,我只想过个小日子。可如今,他们死了,只能由我来完成他们希望。他们不想天下起战事,不要战场上再出现我和阿兄这样的孤儿。那么让我替他们完成。谁敢打破他们的希望,我便要他们死。” 方后来昂起头,眼里透出血红的光:“所以,一个孤儿,要什么全身而退?匹夫横刀马如龙,枪尖点血刺苍穹!” 方后来看着袁小绪与滕姑娘,又笑了笑,:“那么,先从帮老爹和阿兄复仇开始,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十年、二十年、四十年。能做多久做多久,能走到哪里就算哪里,报不了仇,我也要用血溅他一身官衣。” 袁小绪红着眼道:“方哥,咱们不能先等等吗,咱们一起藏在这,再等几年,我家里的事都结束了,到时候,我爹必然派人找我。你救了我一命,我爹肯定会报答你。我家很大很有钱,到时候我找人帮你,咱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第43章 各自安好 滕姑娘白了他一眼:“你说的什么胡话。你是瞧不见你自己惹了多大的祸事?全天下,谁见过三名宗师追杀一个一品小武师的?眼下你是无事,迟早宗师会追过来的。你能不能活过这几年还两说,别把祸事惹到方哥身上。” 方后来摇摇头,拍拍袁小绪肩膀:“多谢了,兄弟。这事涉及骁勇卫,兵部,大燕国的朝中重臣。你能帮的了,我也等不起。揪出骁勇卫与兵部的黑手,需要证据,现在不做,证据就可能没有了。” “你不明白,但是滕姑娘知道,我急于提升境界,采用秘法,伤了根基,身体不知道能撑多久。也不知道后面会面对怎样的艰难。我没有时间等的。” 滕姑娘眼睛有些湿润,嘴巴啜动,准备开口。 方后来先说话了:“滕姑娘一手高深医术,我爹说燕都那些太医也未必比得过她。更何况她修为在宗师境之上,也要蛰伏在此躲避,自身麻烦也不小,也不要掺和我的事了。袁小绪,你傻不愣登的,也别给人家惹祸。” 袁小绪红红的眼睛瞪圆了,看着滕姑娘,脖子缩了缩,喃喃到:“宗师境之上?滕姑娘,你年纪不大,......本事这么强的吗?” 方后来一拱手:“谢谢两位援手。与二位结识,也是命中缘分。大家各有苦楚,后面也请各自安好。不必为我挂心。” 袁小绪与滕姑娘叹了口气,又想到自身处境,不再言语。 待到太清宗与司天台众人赶到城外,张府尹早已等候在一旁,汗如雨下,双股战战,两个衙役在一旁搀扶着。 眼见司天台的人到了,张府尹带着哭腔,拱手:“卓大人,下官有礼了。” 卓大人一摆手:“大人不必多礼,勘验现场是何结果?” 立刻有勘验过的仵作及班头走了过来,案情大体就是,有往来的客商路过此地,发现有人死在了官道不远处。府衙来人查验,发现竟然是昨日到府衙赴宴的骁勇卫朱总旗。 赶紧报告了张府尹,并带着其他骁勇卫来此辨认,确认朱总旗身上的伤为猛兽所为,还连带着发现李百户也失踪了。 张府尹欲哭无泪,此时心里就凉透了,这可是摊上大事了。 正好司天台也来人了,转告昨天敲登闻鼓说妖兽乃是一场闹剧,纯属无稽之谈。 张府尹猛然想起昨日有人击鼓,立刻抓住了救命稻草,一口咬定,珩山城有妖兽行凶,无论如何,先请司天台的大人也过来勘验一番。 卓大人携众人探查许久,基本可以肯定,是受了猛兽重击,然后被刀割伤,中蛇毒而亡,最后被人从山上抛下,丢在此处。 捕头搜查了周边,没有发现凶器。 仵作也说尸体的第一案发现场也不是这里。 卓大人皱眉问:“张大人,这周边可有类似事件发生过?” 张府尹有气无力,挣扎着答到:“从未听说有类似的事情,只昨天府衙有人击鼓,说妖兽吃了人。不过司天台已经排查过了,并不属实。但今天这个事,那可真真切切是妖兽所为啊。” 第44章 阵盘动了 卓大人面露不解之色:“这事诡异的很,朱总旗的伤痕,确实是像有破甲之力的利爪妖兽所为。可真实的死因,却是伤口中了见血封喉的蛇毒,但那伤口,又很可能是骁勇卫佩刀所致。” “林师伯。”卓大人看了看在一旁的林师伯,询问起来,“不知师伯有什么见解?” 林师伯也是觉得奇怪,一掸拂尘,走上前去。刚弯下腰,手触及朱总旗身体,就感觉到行囊里的阵盘,突然一震,接着盘中铜针嗖地狂转起来,心下惊起滔天巨浪,立刻收手退了回来。 林师伯手有意无意的轻按行囊,真力渡入,那阵盘还在微微颤动。林师伯气息有些不稳了,转身 背对着卓大人,迎面看向岚师侄,表情严肃,口中却笑笑道:“老朽无能,看不出什么名堂。岚师侄,你还是传讯,让你宋师伯尽快过来看看,毕竟死的是骁勇卫。” “这点小事,还需要烦劳宋......?”看着林师伯面沉如水,从未如此严肃过,岚师侄乖巧的把话咽了回去,重新应了一声:“是,师伯。” “对了,对了,下官想起来一件事,”张府尹突然对着卓大人叫起来,“昨日李百户与朱总旗遇害前,曾说过,要去查一下,昨日谎报妖兽伤人的那小子。结果今天就出事了,此事不知是否与那小子有关。” 卓大人点点头:“即便无关,也是要去问问看的。” 又问了一句:“那昨日举告的人,现在何处?” 张府尹转头寻人回话,一个班头小步跑出来:“禀大人,那人家住在西市二条巷尾,平日无事,就在隔壁阿姊酒肆做个跑堂小二。” 岚黛儿一愣,道:“阿姊酒肆?那不是我们刚刚吃饭的地方吗,原来是那个小二敲的登闻鼓,难怪我之前觉得他眼熟。” 暮色渐深,珩山城内的喧哗渐渐散去,行人稀少,商户慢慢都打了烊。 恰逢春末夏初,城内城外湿气沉重,夜风寒凉,方后来打了个哆嗦,托起最后半扇店门板,准备安到酒肆门前,阿姊酒肆也要打烊了。 这时一只手从门外伸了出来,扶在了半扇店门上,有个苍老的声音传进来:“店家,还有酒吗?” 方后来手中动作一缓,向门外望去,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来过的太清宗林师伯。 还未回话,林师伯身后,蹦出个小姑娘,正是那岚黛儿,不由分说,岚黛儿就闪身进了门。 再拦着,显得心虚了,方后来只好闪身退后,警惕得看着两人。 林师伯笑到:“小友莫怕,我们乃太清宗道人。咱们今日在这店里还见过的。这珩山城夜里凉,老人家身子差,想买壶酒吃点菜,御了寒气,好回去睡觉。” 方后来自是认得此二人,估摸着知道这么晚跑来,肯定不只是买酒这么简单。 难道是查出来自己与骁勇卫之死有关,那为什么只来而来这一老一少二人? 且看看再说罢,方后来定了定心神,将桌子擦了一擦:“两位请坐啊。” 第45章 你叫谁道姑 “这位道长好见识啊,我们阿姊酒肆的酒是这城里数一数二的。价格不贵,酒质也好。四乡八里来赶集的,少不了都是要带一些回去尝尝的。” 又回柜台看了一下,店里酒是管够的,但吃食只有花生了。 于是将酒与花生端了上来,面带歉意:“道长,实在对不住,酒是有的,就是这吃食嘛,只剩下点花生。” 又摆上筷子,道“花生也就半碟,不收钱了,就送与道长吧,请道长将就着吃些”。 林师伯笑着抚了抚胡须,坐下来,对岚黛儿笑到:“你看,我就说这店小二,不是偷奸耍滑之人,倒是个老实厚道的伙计。” 岚黛儿也不坐着,看着桌上的花生米,嫌弃地用筷子扒拉了几下,就在店里瞎转悠起来:“我看,这店小二奸滑的很啊,就是急着想打烊,好酒好菜藏起来了,不想端出来。” 一边言语着一边向后厨走去。 方后来一伸手拦着,往前走了几步,忙道:“姑娘,真的没有菜了,这后厨都是些杂物。姑娘切勿进去,免得弄脏了衣裳。” 说着方后来就要转身去关后厨的门。 林师伯伸手一探,挡在方后来胸前,笑笑:“我家这岚师侄,是丫头脾性,调皮惯了,且不去管她。老朽不才,会一些相面之术。我见小友,伏犀明峻四仓饱满,乃大富大贵之相,何以沦落到此呢?让老夫给你算上一卦如何?” 方后来也不听他絮叨,拔腿就要往后厨去。 林师伯面上一冷,反手一扣,搭住方后来脉门:“小友,谎报妖兽吃人,司天台与骁勇卫那边可都记着你的账呢?你不害怕吗?” 闻听此言,方后来脚步微微一顿。林师伯放开扣着的手,伸出手指弹了一下方后来的手腕,方后来觉得一股劲道从手臂直达肩部,急速传到胸口,仿佛被人猛推一掌。 他斜斜的飞了出去,砸在酒肆柜台前,全身酸麻,半天起不来身。 林师伯微微一怔:“你没有真力,连一品境界都没有?” 说话间,又一人被丢在方后来身边,正是灰头土脸的袁小绪。 “这倒是少见啊,”岚黛儿拍了拍手上的灰:“这有个一品武师境的厨子,藏在柴火堆里。” 林师伯掏出几锭银子,摆在桌子上,又把两人搀扶着坐到桌前:“两位小友,千万莫怪。方才出手太重,这是赔偿的银钱。请两位小友海涵。” 不等两人回答,又说道:“有些事,想请教一下两位。小友如能如实回答,太清宗必定记得你们的人情。” 岚黛儿也坐下,挥舞着粉拳,在一边助力:“说实话,有赏,敢说假话,宰了你们。” 袁小绪估摸着被摔狠了,嘀咕起来:“你这小道姑,年纪不大,下手却这么重,太清宗就是这样不讲理的门派吗。” 岚黛儿大怒,一捋袖子,站起来,清脆的声音扑面而来:“你叫谁道姑,你骂谁呢,我还没正式入太清修道,你得按江湖规矩,叫我岚少侠。” 第46章 太清三宝丹 袁小绪吓得脖子一缩,将屁股挪远一点,不敢言语。 方后来缓了缓神,看着两人:“不知道长所问何事?” 林师伯给袁小绪、方后来各斟了一杯酒:“小友昨日曾在府衙门口敲了登闻鼓,老朽十分钦佩小友的胆识。出家之人也心怀怜悯,可怜小友家遭不幸。所以,在来之前,已经托了司天台的大人,代为说项,请府尹大人消了你那二十板。” 岚黛儿看了看方后来的身子板:“你无修为在身,那二十大板若是结结实实挨了,你怕是出不了那府衙的大门。” 见方后来毫无反应,气鼓鼓说:“你还不谢谢我师伯。” 方后来拱手道:“谢道长援手。” 岚黛儿小脸气到有些发红:“你这人,懂不懂事,谢得这么勉强。” 方后来便站了起来,对着二人拱手行礼,:“小子,乃村野乡夫,不懂礼数,道长莫怪。道长修为高深,太清宗也是名门大派,不会无故加害一个无名小子。想知道什么,道长尽管问便是。” 林师伯并不着急问,只道:“习武之人,应该都知道,太清宗的三宝丹,有生肌续筋、延年益寿之能,人人趋之若鹜,但太清宗一年只能炼制二十枚不到,每年来太清拜山的江湖豪侠,千金一枚也未必能求得。” 接着,从行囊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拧开盖子,从中倒出四枚红壳丹药,轻轻摆在桌子:“这是四枚三宝丹,你们可以拿去,行走江湖,危急时可救命。” 袁小绪鼻子一抽,眼睛发亮:“好香啊。” 方后来并不去拿,只拱手道:“道长有事请问,咱们一介乡野村夫,用不着,也不敢收此重宝。” 林师伯呵呵一笑:“一个毫无真力,一个不过小武师境,你二人却敢当众击鼓府衙、设计引来司天台与兵部,还不怕被骁勇卫盯上,哪有你们不敢的事。” “不敢瞒着道长,此事都小子一人所为,与这厨子毫无干系,他什么也不知道,请道长不要牵扯无辜。” 袁小绪盯着三宝丹,立马嚎了一嗓子:“方哥,咱们有难同当,有福同享。道长,他没有修为,你有事冲我来。” 岚黛儿吃吃笑道:“看不出来,你这人倒是挺讲义气。那刚刚怎么躲柴火堆里,不敢出来?” 方后来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对袁小绪斥责道:“太清宗在我大燕国内素有清誉,行走世间救伤扶困。怎么会为难我们这些无足轻重之人。你啥也不知道,别乱插嘴。” 林师伯淡淡一笑,盯着方后来眼睛:“我们清修之人,朝廷之事过问甚少,救伤扶困的事也不常做,小友不用谬赞,更不用害怕。小友,你只需如实答贫道的话即可。” “问吧,小子知无不言。”方后来一口应承道。 “小友可曾亲眼见过那山中的妖兽?可知长的什么模样?能否替我们引路,见上一见呢?”林师伯笑容可掬。 方后来想,不好,这两人果然有盘算,听说牛鼻子素有抓妖降魔之能,怕是听到了妖兽的传言,想来抓白狸猫回去炼丹的吧。 第47章 入太清宗吗 本想扯上司天台,结果用力过猛,招来了太清宗。 白狸猫不知道能不能打得过他,万一被太清宗抓了去,我可没这本事救回它。 思忖了半天,方后来回道:“小子并未亲眼见过,更不知道在哪能找到。只听家父说过,此兽身大如牛,头小耳薄嘴巴尖,尾巴与四肢短粗,背上黑褐毛,肚子发白还长了一圈又一圈的短黄毛,力如巨象,一爪可以断高树。” 岚黛儿越听越气极,怒道:“你怕不是在诓我们,之前府衙你说是大蛇作妖,如今你说的这长相分明是山鼠。” 方后来没料到当日府衙审案,她竟也在当场,便无赖道:“当时紧张说错了,如今说的才是对的。” 林师伯知道此子恐难说真话,便又试探道:“今日在山边,府衙找到一名骁勇卫的尸身,应该就是被妖兽所杀,今日找了骁勇卫问话,才知道,除此之外,还有另有一名总旗与百户在此地失踪。 你可听说过此事?” “小子听说,骁勇卫代天子监察百官,为皇家贵胄办事,行雷霆手段,令人望而生畏。小子能有几条命,怎敢打探骁勇卫的事。” “今日便算我们叨扰了,你既然不肯说实话,我们也绝非恶人,不会弄些肮脏手段来逼迫你。”林师伯站起来,看着二人,“我知你二人手段有限,根本杀不了骁勇卫。但用不了多久,司天台,与骁勇卫都会找上门来查问。你们还是要小心应对。” 林师伯继续道:“不过,我们住在前面的同悦客栈,暂时还不会离开,这里的饭菜口味不错,后面少不得要来店里叨扰一番。小友不妨多回忆回忆,如有其他的事情,随时欢迎来找老道叙叙。” 说着,掸了掸拂尘,“小友应该自知身上有疾,如果小友对太清宗感兴趣,老道也可以做个引荐人,助你入太清宗修行,对你体疾大有裨益。” 方后来心中暗惊,这也看出来了?不过,不为所动,只拱手谢礼:“多谢道长好心,在下散漫惯了,怕是受不得清规戒律,更不敢污了太清宗名声,还是不打扰为好。” 林师伯呵呵笑着,也不勉强:“还有些时日,小友不妨好好考虑一下。” 说罢,也不再废话,招呼着岚黛尔离开了酒肆。 岚黛儿临走之时,恶狠狠地瞪了瞪二人,吓得袁小绪一缩脖子。 太清宗这俩人离开之后,转了个拐角,岚黛尔忍不住问:“师伯,这酒肆肯定有问题。” 见师伯没吭声还在走,岚黛儿一边跟着,一边继续道:“武师境的厨子,对三宝丹熟视无睹的小二,师伯不觉得奇怪吗?” 林师伯轻轻吐了一口气:“黛儿,只怕奇怪的事,远不止如此。” “哦?师伯还有什么发现?”岚黛儿问。 “他口口声声说妖兽吃了自己的父兄,可是言语中对妖兽并无太大的恨意,倒是提到骁勇卫的时候,神情激动。” 岚黛儿想了想,赶忙点头:“是哦,是哦。我现在仔细想想,好像确实如此。” 第48章 稳住这三人 “他明面上说自己与骁勇卫被杀,与妖兽出世等一干事无关,却又处处露出破绽,引我们怀疑。不知道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岚黛儿一挥胳膊,拍了拍手中宝剑,大咧咧道:“晚上我再去探探他们的底,如果他要是跑了,便证明他心中有鬼,如何?” “不用了,他早就料到会有人去找他,之前他不跑,现在更不会走。我们刚刚盘问的时候,店里其实还有一个人隐在内堂听我们说话,应该是酒肆老板。”他有些忌惮道:“没估计错的话,比你修为高,至少是宗师境,甚至是金刚境。” 岚黛尔瞪大了双眼:“小小酒肆,还藏着这么个高手,师伯,我怎么觉着这事太邪门了。难道是冲着太清宗来的?” 林师伯道:“他们三个还不够格。不过,刚刚我搭住那个小二的手,探探虚实时,阵盘又动了。他与太上长老失踪一事,必定有关联。” 岚黛儿一愣,停住了脚步,神色激动起来。 林师伯按了按她的手:“不能打草惊蛇,当务之急,是找回太上长老。” 岚黛儿平复下来,急匆匆道:“那师伯,眼下我们该怎么办?” “不着急,咱先小心稳住这三人,你宋师伯没几日应该就能到,到时我们再合计合计。” 林师伯满怀信心,丝毫不慌乱:“这次太清宗护山阵异动,直指东北方,司天仪也感受到了,九龙吐珠也指向东北方,别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掌教与监正肯定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然也不会让司天台的人往这边来了。” 岚黛儿实在忍不住,激动得摇着林师伯的胳膊:“师伯,这次消息必定是真的了吧。” 霎时眼睛翻红,泪水涌出,“你说,这次太上长老一定会回来的,是吧?黛儿好想好想太上长老啊。” 林师伯爱怜地抚了抚她的头:“我记得,你大约从十一岁起,就跟着各位师伯师兄,风里来,雨里去,东奔西跑,四处寻找太上长老。一年到有大半时间是在山外奔波。幸得如今的消息确凿,太上长老真的有消息了。只是这些年苦了你这孩子了。” 岚黛儿擦了擦眼泪,脸上充满了笑容:“黛儿不苦,黛儿现在可高兴了。” “师伯你看,”她从行囊里掏出一个匣子,翻开盖子,一枚带着两片绿叶的新鲜红桃出现在眼前,悄悄说到:“你看,这是我临行前,从太上长老院子里摘的桃子,一路带着,特地留给太上长老的。” 林师伯哈哈大笑:“太上长老见了必定欢喜。” 一老一少,并肩踏着并不平整的青石板路,向前行去,轻轻的笑声,飘散在空无一人的路上。 店里的三人,不知道林师伯与岚黛儿的对话。只是等着。 等他们走了良久,滕姑娘从后堂踱着步子出来,看了看桌上的四枚丹药:“果然是太清三宝丹,这老道真是大手笔,一出手就是四颗。” 滕姑娘仔细看着方后来:“他们是笃定要拿下你了。你到底还有什么事,是我们不知道的吗?” 第49章 颇有道理 方后来有点心虚,苍白的辩解:“应该没有吧。” 袁小绪奇怪地问:“那骁勇卫到底是怎么死的,咱们胡诌的妖兽之事,难道变成真的了?” 方后来不知怎么回答,滕姑娘道:“方家二哥,我知道,有些事你不方便告诉我们。但观目前形势,你已经越陷越深,无法善后了。” 滕姑娘又道:“你既无背景,也无自保之力。目前牵扯的人越来越多,事情越来越复杂,再这样下去,不但你仇没法报,只怕连珩山城也逃不出去了。” 方后来苦笑:“我乃一介孤儿,无依无靠。骁勇卫给我家安了个偷盗贡品的罪名,我若逃了,便坐实了罪名。我若不逃,那就只能等着他们杀上门来。” 滕姑娘看着四颗三宝丹:“太清宗主动示好,你不如投靠太清自保,以后再徐徐图之。” 方后来心道,大白猫不能让这帮牛鼻子捉了去,摇摇头道:“太清宗出手这么大方,所图必大。我不知他们想对我做什么,岂敢贸然投靠,万一他与司天台、骁勇卫是一路的,我这就是自投罗网。” 袁小绪盯着丹药闻了半天,在一旁突然插言道:“你可不能去太清宗,我算看明白了,这帮牛鼻子不怀好意啊。” 滕姑娘意外地一愣:“你如何明白的?” 袁小绪手指桌上的丹药,眉头皱了起来,认真分析道:“方哥也说了,这帮牛鼻子必有所图。你看,先送你四颗宝丹,博你好感。你一感动,加入了太清宗,叫天无路,叫地无门,就好拿捏你了。” “其实,这三宝丹留给你,也是种警告,意思是,你在城里,他出手护你。加上有宝丹护体,短时间就根本出不了大事。我有个叔伯被仇家打伤,就剩一口气了,药石无医。吃过一颗三宝丹,真的活过来了,效果好得很。” 又叹了口气,“可你若带着宝丹偷偷跑了,那就能出手拿了你。你想,你何德何能,值得太清宗送上四颗宝丹,四颗哎,别人只会说你是偷得啊,正好,与偷贡品的罪一并清算了,更加坐实了罪名。” 滕姑娘嘴角扯了扯,有些惊讶:“小绪除了炫耀家世外,竟然也会分析事情,而且颇有些道理。” 方后来一摊手,无可奈何地一屁股坐下:“那说到底,我还是只能待在城里,任人宰割咯。” 滕姑娘从衣袖中拿出一个小锦囊,递给方后来:“你现在一举一动都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你腿上法阵反噬严重,尽量少用。这里面有些东西,危急时,或可有些用途。” 说着打开锦囊,摊出手掌,将东西轻轻倒出,只见一小堆银豆子滚落在手掌上。 袁小绪道:“这太小气了啊,这点钱哪够打点的,跑路都不够用啊,至少得用金豆子。”说着,就要回去拿:“方哥你等着啊,我那还藏着点,你等我拿给你。” 滕姑娘甩手给了他胳膊一拳,恼了:“你闭嘴吧。这银豆子平时随身带着,外人看着普通,也不惹人注意,但其实内有乾坤。” 第50章 没人找我 她又看着方后来:“你之前拿回来的那瓶蛇毒,是平川城的特产,外人不知,这种毒用平川城的功法,正确催动,会有爆裂效果,威力大增。可惜你没有真力,也没有学过功法.....” 她捏起一颗来,举在灯下“所以,这些是我加了些特殊药粉,调和过的,外层裹了一层薄薄的银皮,遇到难缠敌手,你只管丢出去。银皮破损,蛇毒便也会炸裂开来,对方若是大意,就是破甲境也可伤。可惜只够做这么一点的,切记不要轻易使用。” 又拿出一个瓷瓶:“这是此种蛇毒解药,当然更能解一般的毒。以备不时之需吧。” 方后来知道这些银豆子对自己确有奇用,也不矫情推辞,伸手将这些接了过来。然后对着滕姑娘、袁小绪就是一躬身:“两位,多多少少,都被我这事波及到了。承蒙搭手,我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是拖累了二位,十分抱歉。俗话说,大恩不言谢,如能善了此事,来日再厚报。” 言罢,再次拱手,回自己屋内去了。 腾姑娘与袁小绪立在当场,相互看了看,面上愁容起来,依旧无言。 第二天,方后来、袁小绪如同往常一样起来,寻了个早点铺子,用了早饭,就往菜市口去了,购买了当日的新鲜蔬菜,请人送往酒肆。接着在街上闲逛,买了些黄纸与笔墨等等,又采买了些药材,柴火等等,乱七八糟的的一堆东西,也都请人送回了家。 回到店里,方后来与袁小绪一如往常,洗菜做饭,阿姊酒肆照常开着。 不过司天台、骁勇卫、连同府衙都没人来探查。 第二日,还是如此,第三日也是如此,若不是,太清宗的岚黛儿有意无意在门口晃悠,方后来几乎觉得此事过去了。 越是如此,方后来越觉得骁勇卫不可能放过自己,必须得挑事,得主动出击。 自己在明,对方在暗,越是安静的环境,越是对自己不利。 于是满城转悠了一下,与熟识的人大谈骁勇卫被妖兽杀的事,就差把“我是专门找事的”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一天转悠下来,方后来发现,城门守卫明显增加了一倍,但珩山府衙役也少了一大批,骁勇卫几乎消失不见了,司天台的人也不知所踪,这明显有些不对劲,难不成真去山里抓妖兽了吗? 方后来虽然不相信这些人能闯进珩山八门锁灵阵,但也保不准对方人多,也许会有什么通天本事,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山里那两个妖孽,好歹也是自己喂了好几年的,有了感情,得去通知一声,不要在山里乱跑,别被牛鼻子抓去了炼丹,或者给骁勇卫宰了下酒。 入夜,方后来带上吃食,水囊,护身器具,锁门闭户,一路朝着城墙根而去。 岚黛儿自然一直是跟着后面,见到了城下,心下犹豫起来。林师伯叮嘱过,不可单独出城,可眼下这贼子就是要出城潜逃了,师伯也不在,思虑半天,跺着小脚,天人交战一番,决定留下记号,继续跟着。 第51章 入洞修炼 方后来出城绕着山脚半天,见只有一个岚黛儿跟着自己,心里安定不少。借着对山势的熟悉,还有八门锁灵阵的阻挡,甩掉岚黛儿不成问题。 进入山林不久,方后来一会爬陡山上树摘果,一会绕林径趟河过水,故意引岚黛儿迷迷糊糊就入林雾深处。 饶是她虽自小在太清宗山里长大,熟悉山道,也懂些阵法,但这高深的八门锁灵阵,岂是一般人能看透的,否则也就不会历经数百年,隐匿在珩山不为人知。 跟了一两个时辰,岚黛儿就明白了,自己中计了,被方后来带偏了路,也不知道绕到了哪里。 岚黛儿从未独自一人在荒郊野外度过,平日都是和师伯师兄们一起,三五成群互相照应,现在半夜里,也找不到出山的路,眼前俱是山崖高树,耳边只有簌簌风声,心中又是害怕,又是恨的咬牙切齿:“这无耻的贼子,若再落到自己手里,定要打断他的狗腿。” 方后来喜滋滋的甩开岚黛儿,找个空旷之地,伸出右手掌,平于地面,大拇指与掌垂直,含了口白果水,轻轻摆动左手掌,感应出法阵灵力,然后伸出左手对着法阵灵力最足的地方,掐指演算,“一数坎来二数坤,三震四巽是中分,五数中宫六乾是,七兑八艮九离门”。言毕,找准八门锁灵阵生位,一口水喷在足上,右脚一踩,左手变换法决,弹步跃起,笔直地登高跳远,直接往山中深处去也。 一路无虞,等到了落仙洞,方后来将带着的小鱼干拿出来,铺满了石台,随手丢了一片放嘴里,有滋有味的嚼了起来,又打开了一瓶用紫纹暗香白果泡的酒,一并放在一片干净的石台上,叫到:“大白、小黑快来,我带好吃的来了。” 周遭一片寂静,方后来转了转,没找到这两个妖孽。心里咯噔一下,这两个货虽然能打,但到底受法阵压制,施展不开,别不是给拿去做成了肉干吧。 口中的小鱼干登时不香了。不行,得赶紧找找,转回向洞口走去。刚到洞口,就看到一白一黑两个身影追逐打闹着从洞口穿了出来,直奔小鱼干去,把方后来撞得飞出一丈多远。 方后来嗷嗷直叫,一骨碌爬起,大怒,这两个妖孽目无尊长不说,还害自己白担心一场。刚要上去训斥一番。 猛然间觉得有什么不对,之前受八门锁灵阵压制,它们可没那么大气力,惊喜的凑过去:“修为又进了一步?” 两个妖孽呼哧呼哧吃个不停,头都不抬。 “嗬,本事强了,拽起来了,连我都不搭理了。”方后来受了刺激,气的哆嗦起来:“老子也要变强。” 摘了颗果子,方后来一边啃着,一边往石壁那边去了。 果子逐渐进肚子里,石壁上浮现出阵法图案,方后来摆好黄纸,按图索骥,摆好五个银锭子,搭成五行困兽阵阵脚,以果子水画符于纸上,分贴于五行困兽阵边,手捏聚灵决,站于阵眼,一口灵水喷出,阵内混沌之力翻涌,立时罩住了法阵,方后来跌迦而坐,心神守一,抱元守拙,慢慢打磨起法阵来。 第52章 入境了 不知几个时辰过去,方后来只觉得全身筋膜鼓胀,骨节噼啪作响。 他猛的睁开双眼,伸出双手,摸出写好的符纸,弹了几张到呼呼大睡的老坎精旁边,成了一个五行困兽阵,右手捏了一个法诀,左手一点右手背,一道真力从右手打出,罩住了老坎精四周。左手一捏五雷决,老坎精登时耳边响起一声炸雷,惊得它一撑腿,摔了四仰八叉,头顶那几年都没洗过的白毛,突然竖的笔直,也不管啥事,把刚撑出去的腿收回来,跌跌撞撞,拔腿就要窜出去,可使劲了半天,仿佛顶到了石头,双腿只是原地刨出几个土坑。 方后来轰然大笑,成了,真力外放,武师境到了。 老坎精毕竟灵力远超方后来,回过神,扒拉了几下,就破了阵。 老坎精得意点了几下,指出阵法的几个破绽,意思是,我要认真起来,你这小玩意,困不住我的。 方后来修补了一下,阵法获益不少。眯眼看了沾沾自喜的老坎精,决定,下次还要拿它练手,这样进步比较快。 白狸猫也走了过来,猫爪往前伸出。方后来不由自主立起身来,白狸猫将灵力灌输到方后来十二正经中,方后来心领神会,摆开行囊,取出贴身带着的金针,扎进紫纹暗香白果,取了果汁灵力,按照石壁上轩辕墨的八门锁灵阵法,运起真力,按照子午流注法,以身为图,雕琢阵纹。有阵纹的好处便是,方后来施法得当,或许可以带人进出大阵。 武师境果然对修炼大有裨益,真力配合灵力,冲刷全身,拔筋萃骨洗髓,全身如脱胎换骨般轻灵了起来。 好在方后来有阵法在骨又在经脉,这锁灵阵对他镇压有限,他便能继续修炼。 白狸猫将方后来轻轻举起,隔空浸入白果树边的水潭中,淬炼全身皮骨。 十二个时辰过后,方后来从水潭中一跃而起,立在白果树前。此乃珩山八门锁灵阵阵眼,方后来双手拢起,捏了个一阳贯日诀,全身金针弹起,向空中升去,分射锁山的八门阵脚方向。 阵眼处,可见锁山大阵微微一晃,方后来喝道:“一起来。” 白狸猫与老坎精早就等在一旁,此刻心领神会,双双显出真身,一个头生双角,白纹披帛,身形雄武霸气,目光炯炯似电,一个耳大如象,体似龙马,顶上白毛似锦,尾尖膨如金锤。 方后来左手搭紫纹暗香白果树,右手指捏引雷诀。 白狸猫与老坎精一起运起神通,灌于方后来右手,一个时辰之后,只见一道霹雳蓄力闪出,直直行向珩山头,此刻是八门锁灵阵运行最弱的时间,珩山山头从内遭此一击,山头被微微削去一截,阵势锐减。 珩山锁灵阵就此往内一缩,加之以前便有的松动,生生内缩了几十里地,只有原先的三分之一大小,八门锁灵阵的外阵就此破去了,内阵阵型随之也发生了变化,原本灵兽可以出内阵,也可以短时间停留在外阵,现在,外阵不存,阵型内的灵力流转也变了,内阵也已经无法出去了。好在,内阵生门处也被方后来破了一道口子,时隐时现,倒是易进了些,但更难出去了。 第53章 鼠子可教 这与当初料想的还是有所差别,方后来带人进阵,或许可行,但是以他目前修为,成功率不高。至于带人或者带这两个妖孽出去,暂时还不行。需要方后来更高的修为,或者找高手助阵,一起打开生门。 方后来转念一想,如此也行,这两个妖孽修为恢复到一定程度,自己再用阵法扩开生门,这两个妖孽就可破阵而出了。 经此一番,两个妖孽刚刚一击,是扛着灵阵阵压,使出了全身解数,如今精疲力竭,跌于地上,退出真身。 方后来也是一阵目眩,挣扎着找来白果,大口猛吃,喘了口气,再喂给白狸猫和老坎精。 休息过后,他自觉阵法有成,心中狂喜,兀自盘算起来了:这两个货,看着都威风,到底骑着谁闯荡江湖?或者骑出百米,就换一个骑?又或者骑着一个,牵着另一个? 行走江湖,骑马骑驴的有之,骑骡子骑骆驼的也见过,骑妖兽可从未听说,骑两个的更是闻所未闻。方后来越想越觉得自己了不起,已经开始琢磨着给自己起个威猛的侠客绰号了。 忽然后背一阵剧痛刺来,将方后来从美梦中拉了出来,方后来明白,妄动真力,反噬来了,紫纹暗香白果毕竟不能直接用于人,自己强行服用,难免损伤自身,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静心调息,休息了一会,恢复了一些修为。看看也恢复的差不多的白狸猫与老坎精,方后来问了问,“谁送我出山?” 白狸猫与老坎精自告奋勇的挺起了胸口,方后来满面欣喜,开心的点了老坎精,“这么主动,我心甚慰,那你来吧。” 是的,这老坎精挺起胸口的时候,还略往后退了半步,当我没看见吗? 无奈,老坎精只好穿过山洞,显露真身,它灵力增加了,倒颇有些气势。方后来满意的骑了上去。 老坎精一路狂奔朝着生门那处裂口而去。 方后来揪着它的大耳朵,继续教诲:“你这耳朵倒是修炼的过于大了,牙尖嘴利的形象还有待继续优化,咱们仨,日后行走江湖,你得带着蒙面巾。不然容易让人误会,觉得我的颜值不真实。” 老坎精听的似懂非懂,只觉得方后来言真意切,声音诚恳,应该是好话,于是用力点了点头。 方后来满意的笑了:鼠子可教啊。 这八门锁灵大阵外阵已失,内阵也确是弱了不少,老坎精一路狂飙,压制虽有,但已经远远不及之前,方后来入了一品武师,法阵对自己的压制也开始展现,好在喝了灵果水刻了阵纹,一人一鼠倒也不太在乎。 一路来到生门,老坎精尝试着穿过缝隙,修为有限,虽然只能对生门有些触动,老坎精也大为欣喜。 方后来手捏法诀,施展破阵之法,自己倒是轻易通过。 方后来安慰老坎精,继续修炼,按此情形继续下去,不用方后来施展阵法打开口子,也能强行穿越生门出来了。 老坎精点头回去加紧修炼了。 第54章 她还没下山 穿生门而出,方后来出现在林中小坡下方,正位于几条小路岔口边,周围高树林立,怪石耸立,倒是一个隐蔽的好地方。 方后来又略微给加固了一下,生门隐蔽得更深了。 沿着小坡攀爬一小截,方后来翻上了林中小路,测了一下方位,便朝着珩山城走去,此时刚到寅时,不急不慢着走,待到天初亮便可出山,走到城门时,刚好是开城门的时间。 方后来心情颇好,一路向下,脚步轻快。越往下,山中浓雾渐渐稀薄,稀疏的虫鸣夹杂着风声,传出很远很远。 没走多久,隐约看见一道人影从前方闪过,方后来心中一惊,骁勇卫追来了吗? 赶紧隐在树后看去,四个黑衣人衣角带风,手持腰刀,依次追着向前去了,不久,前方便传来一阵打斗声,混着女子的几声怒斥。 方后来悄无声息,慢慢向前摸去,走近了,看着四个黑衣人把个姑娘围住,正挥刀杀去,刀法凌厉,都是奔着取她性命去的。 那姑娘已经是浑身带伤,手中利剑挥动起来有些迟滞,发髻松散,原本的粉色罩衣,已经撒上了鲜红的血迹。 方后来仔细瞧去,熟人啊,正是跟踪自己上山的太清宗岚黛儿。 这都过去快两天了,这姑娘不但没绕出山去,还遇上歹人了。 岚黛儿持剑一扬,转身一个急促回转,逼退对手,口中鲜血溢出。她的脚步踉跄,已经是强弩之末,持剑指着对方:“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对我穷追不舍?” 黑衣人头领,把刀一摆,冷冷笑到:“你这女娃子,倒是可笑,死到临头当真不自知吗?” 岚黛儿眼珠一转,只作茫然状,道:“我深夜下山,只是偶遇各位,也不知你们何时聚在此处,咱们无冤无仇,何必苦苦相逼。” 黑衣头领只当看她表演,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盯着她:“你这娃娃又在装可怜,刚刚可是下狠手,伤了我好几个兄弟。” 岚黛儿将脚一跺,委屈的快哭出来:“你们大半夜的,追着我一个姑娘家,我能不怕吗,我一害怕就不小心伤了各位大侠,你们也把我伤得不轻。” 黑衣人头领,哈哈大笑:“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你虽然年纪不大,可已经是宗师境了,看身手乃是太清宗一脉,你身份不一般啊,还在这演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家闺秀吗?” “少废话,你今日撞破了我们的事,放你回去,必生事端,别怪我们留你不得。”说罢,又是一刀攻来。 岚黛儿心沉下来,见对方铁了心要留下自己,也无办法,只好举剑继续游走,寻机会脱身。 对方功力高深,又是四个宗师境一起围攻,仗着太清宗功法奇妙,岚黛儿也是机灵的人,借着山势游走,边打边换方位,弄的对方不好施展,不然早就折在他们手里。 可纵使如此,缠斗这么久,岚黛儿又是一口鲜血吐出,将近灯尽油枯了。 第55章 且去救人 方后来看的清楚,有些犹豫,要不要去救下她。这姑娘一身太清宗本事,颇为不弱,看这打斗,定不是普通宗师境了,难怪敢独自跟着自己。 可对方能把她逼到这份上,来头也不小,自己指定是打不过的。 毕竟是自己把她绕到到这里,加上说不定后面还要靠太清宗给自己帮忙昭雪,还是帮她一下吧。 方后来点点头,告诉自己,肯定不是因为人家小姑娘可爱漂亮,而是自己有善心才出手的。 方后来轻弹指尖,几道黄纸被定在周边树上,又在山路中间布了一个五行困兽阵,运起真力运转于足上,一踏步,足上使力,找个间隙往岚黛儿身边冲去。 “师妹,我来救你。”方后来扯块黑面巾,往脸上一蒙,大吼,“林师伯,宋师伯就在左右,马上就到。”说着就冲了上来。 众人一愣,见对方步法不俗,几步就到了岚黛儿身边,心下戒备起来。 岚黛儿本来一喜,以为哪位师兄到了,但又心下疑惑来得太巧。 方后来轻轻掀起一角面巾,岚黛儿看清面容,竟是那个店小二,心又凉了半截。 方后来站立一旁,小声道:“还能坚持吗,等下跟着我走,有机会冲出去。” 岚黛儿强忍着疼痛,恨恨道:“就是你这贼子害得。” 方后来恼了,“你若不跟着我,怎会如此?” “你好好让我跟着你,不就行了,偏偏把我绕迷糊了,才有这档子事。”岚黛儿怒道:“我还没与你计较呢。” 方后来的胸口闷闷,一时语塞:“合着我救你,一点感谢的话没有是吧?” 岚黛儿斜眼瞥着,一肚子火气道:“谁要你救,你连武师境都没有,你是来送死的吗?我这自身难保,还要护着你这个累赘吗?” 方后来心下后悔了,自己算白来了吗?可自己都进来了,再想跑了,估计不成了。 黑衣人见两人私下嘀咕着啥,又担心迟则生变,齐齐围了上来。 方后来见势不妙,管不了那么多,一把拽着岚黛儿的手,道:“我熟悉路,跟我走。” 说着手捏法诀,一道真力打向黑衣人身后,只听噼啪声响,两棵如腰粗般的大树,拦腰折断,向场内倒了下来,黑衣人怕有埋伏,侧身到一边。 方后来迈步前冲,岚黛儿见给他拽住了手,本欲大怒,见他断了树,向前冲去,知他本意是好的,也就是顺势一起走了。 黑衣人一掌劈出,方后来身形突转,从倒下的树下穿过,那掌落了空,击在了树上,将那颗巨树斜斜打了转,砸在了方后来背后,纵使风行阵法精妙,能借力化力,但还是打了方后来一个趔趄,他背后剧痛,胸中翻江倒海,一口血喷了出来,暗道,这就是宗师之力吗?只是借着树砸过来的,一击便已经如此沉猛,要是直接打中自己,怕是半条命没了。 当下不敢大意,更不敢停下脚步,带着岚黛儿往山道上跑去。岚黛儿眼见他受此一击,只道他交代在此处了,没曾想,竟然还能继续跑,心道,果然有些古怪。 第56章 你闭嘴 虽然倒下的树,阻了一下黑衣人的追势,但也维持不了多少。 那宗师境只是缓一下,追击的动作一点不慢,眼见着又追了上来,方后来掐诀向后一指,五行困兽阵动了,那四个宗师恰恰落在了阵内,脚步一滞,仿佛落入了泥沼,方后来也不回看,带着岚黛儿再向前去。 宗师之力不同凡响,武师境布的法阵再精妙,也就两个回合拉扯后,便硬生生被挣破了。 只是这一阻拦,方后来与岚黛儿又窜出去了四五十丈开外。 兜转之间,即使方后来尽力阻拦,借着山势闪转腾挪,四个宗师还是一步步靠近了,双方距离又拉进了二三十丈。 方后来继续往八门锁灵阵的生门处跑去,此处已经被破了口子,而且离得最近,方后来凭借阵法走势,要进了此门,那么黑衣人便追不上了,如今的八门锁灵阵,他与岚黛儿同进,估摸也不会被法阵打散。 可惜天不从人愿,岚黛儿先前与黑衣人周旋了大半天,现时到底是坚持不住了,一口鲜血喷出,踉跄倒地,知道自己怕是不行了,一推方后来:“你先走吧,别管我了。” 方后来原本是提着一口气的,岚黛儿倒地,带着方后来腿脚一软,也瘫倒在地,只嘴里还咬牙道:“再跑一段,前面有出口。” 岚黛儿只道他是为了鼓励自己,只大口吸气,摆摆手:“四个宗师,你打不过的,快逃命吧。” 方后来也没多余的力气解释,一瞪眼,道:“你闭嘴。”俯身将岚黛儿一把抱起,踉跄着继续上冲。 眨眼间,四个宗师已至,最前方那个脚程最快,腾越间到了方后来身后,一脚踹去,方后来带着岚黛儿齐齐飞起,重重摔到山坡上。 方后来又是一口血喷出,自觉右腿没有知觉,约莫是小腿伤得不轻。 接着四个宗师俱到眼前,为首的一刀劈向方后来,方后来眼见着已是无法躲闪了。 旁边,岚黛儿使劲余力,运起太清剑诀,挥剑一斩,硬扛住了这一刀,震的对方后退三步,岚黛儿全身力气用尽,头晕目眩起来,栽倒在方后来面前。 方后来忍住剧痛,骈指如戟,速速点了足上法阵,强撑着把摔倒的岚黛儿拽到身旁。 眼见着四人再次逼近,方后来抛出五颗刻了法阵的银锭子,一道真力打过去,四人身形又是一滞。 紧接着,方后来对着岚黛儿吼道“抱紧我。”岚黛儿意识模糊起来,双手紧紧攀住方后来的腰,昏迷过去。 方后来伸手从行囊中摸出一把银弹子,运起真力,一把散向四人,接着手捏五雷诀,牵引五行困兽阵。 那四人又感觉周遭真力运转,滞了一滞,然后就听轰轰几声闷响,那四人竟然被炸了一个趔趄,其中一人连中几弹,胳膊被炸的血肉模糊,其余三人也是灰头土脸,各有损伤,倒也不至于伤及性命。 四人恼怒,分散开,再次围攻上前来。 第57章 穿越生门 方后来再次撒出一把银弹子,对方一惊,停下身形闪避一旁。 闷轰声过去,没有打中一人。不过,这已经为方后来争取了足够的时间,他抱着岚黛儿冲向坡顶,然后一跃而下,翻滚着,嶙峋的怪石,刺在他身上,仿佛被重锤击打,被刀剑加身,浑身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他忍住峻石的刺痛,把岚黛儿护在怀中,拼命扭动身形,踏准方位,跌入坡后的生门里。 四人飞跃下来,反复探寻了半天,没发现两人踪迹。 只眼见的是几条岔路,也不知方后来与岚黛儿到底是隐藏起来了,还是顺着岔路继续跑了。 踌躇间,一名宗师正往伤口敷药,惊讶道:“大人,这小子的暗器有平川城的毒。” 其余三人一惊,细细辨认一番,果然不错。 为首之人看了看珩山城,思索了一下,道:“此二人是追不上了,倒是这毒的调制方法,确实熟悉。先回去向总管禀告一番。说不定,二小姐便是在这里了。” 其余人齐齐应了声:“是。”恨恨地调转回去了。 方后来抱着岚黛儿双双跌入生门,方后来只觉心中一阵翻涌,天翻地覆失去方向。 空中如同有一股不可抗之力,硬生生的要把他们推出去,方后来拼命向前钻着,全身血管膨胀,如蚯蚓一般扭动,要穿出皮肤,四肢被无形之力拉扯,几乎被拽了下来,脑袋仿佛被什么挤压、挠打了一番,眼球几乎被挤凸了出来。 带人穿越生门,这么难吗?他只拼命抱住岚黛儿,岚黛儿也拼命抱住他,好在虽然被锁灵大阵蹂躏了一番,他们还是进得阵来了。 只是,方后来手中已抓不住岚黛儿,岚黛儿也被大神通之力拽出老远,仿佛被人随意抛到前方,依着惯性翻滚出老远。 岚黛儿立时昏死过去。 方后来腿上伤发作,后背中的那一脚,伤了脊骨与肺腑,身上还有石块割伤,流了一身血,此时坚持不过去,一并昏迷在山路上。 不知多久,方后来被身上的伤疼醒过来,看着岚黛儿也昏迷在前方,挣扎爬过去,探指一摸鼻息,还活着,方后来心中大定,带人进阵竟然成功了。 方后来想起,之前林老道留下的三宝丹,赶紧找出来,喂了岚黛儿一丸,自己也吃了一丸。 三宝丹果然有奇效,自己不多时便能挣扎着起身了,那岚黛儿却还是一动不动,心中知道,岚黛儿估摸是伤势不轻,希望这三宝丹真如传说中那样,对她也有效果。 方后来想着起身回去,找那两个妖孽来救人,一瘸一拐刚起身没走几步,回头看着岚黛儿,心想我这速度,不知多久才能回来,终究还是放心不下。 他挣扎着从林中找了几根粗大的木枝,扯了枝条绑了一个托架,双手颤抖,把岚黛儿抱上去,他要拖着她回去。 岚黛儿衣衫有些破损了,身上也阵阵发抖,神志不清咕喃着,微微颤抖的嘴唇紫得发黑,方后来扯下自己的外衫给她披上,咬牙发力往深山处走去。 第58章 他昏了 过了些时候,三宝丹的药效起来了,岚黛儿竟也逐渐苏醒。 她只觉得身上伤痛难忍,感觉有人一颠一颠拖着自己走,身上还盖着陌生的衣服,用力扭头看着,又是那个小二,难道真的被救了出来? 她试着运转真力,毫无反应,腿脚也动弹不得,心中发凉,又是昏昏沉沉睡过去。 待到再次醒来,却见身旁生了一堆火,那贼子正坐在火旁休息。 她的身上又冷,肚子又饿,浑身还湿漉漉的,她一手扶着地面,疼得咬牙咧嘴,挣扎着想坐起来。 “ 你醒了啊。”方后来惊喜叫到,赶紧过来,准备扶着她靠近火堆。 岚黛儿一怒,猛地推开方后来的胳膊,用力过猛,翻倒在地,疼得“啊”的叫了出来。 方后来因为长时间拖着岚黛儿,双手双脚早已脱力,加之前受伤还未愈,被岚黛儿一推搡,也摔倒在地疼得嗷嗷直叫。 岚黛儿当他是存心装着受伤,更是怒火中烧:“你还装,就怪你这贼子,害我被人追杀了一夜。” 方后来疼得气都喘不上来了,缓缓爬着坐起来,出声分辩道:“你追不上我,你就回去啊,你老在山里转悠,遇到歹人,能怪我吗?” 岚黛儿咬牙道:“你干嘛跑那么快啊,你让我好好跟着。”。 方后来白了她一眼:“刚刚那波杀手追你的时候,你也别跑,让人家好好跟着呗。” 岚黛儿怒道:“那贼人正在那里商议什么阴谋诡计,我不知怎地绕到了那里,他们一见了我,不问青红皂白,就要灭口。我又打不过,不跑等着被人杀吗?” 说道那黑衣杀手,岚黛儿更是愤恨。 那日见山头被一道雷光击中,心中奇怪,便往山上找去,谁知陷入法阵,被转了出来,出来之后,不知怎地就到了黑衣人那里。 她又对着方后来叫嚷起来:“但我跟着你,可没有什么坏心思。但你不让我好好跟着,肯定有鬼。” 方后来忍无可忍,也大声叫到:“你这道姑好不讲理,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阴谋诡计?你一个宗师高手跟着我一个没有修为的人,我不害怕吗?” 岚黛儿又是一阵大怒:“我哪里像道姑,我梳了个道士头,是因为配我的衣服好看。懂不懂?我是太清宗外门弟子,我这一身上下,穿着哪里像道姑的打扮。” 她说着又低头看着,见身上盖着这贼子的外衫,又是火起,一掌辟出,结结实实中了方后来胸口。 方后来一瞪眼,昏死过去。 岚黛儿随即扯下盖住自己的外衫,一把丢了过去:“还给你这个贼子。” 方后来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岚黛儿看了看身上,衣衫破损,衣服也有血迹,觉得十分不雅,有些后悔把衣服丢还给方后来,可刚才那一掌,又耗费了她仅剩的一点力气,起不来了。 于是她伸手,又叫到:“哎,小贼,你把衣服拿过来。” 方后来真的昏了过去,毫无反应。 第59章 公道王法 岚黛儿这才有些慌了,这小贼怕不是被我一掌劈死了,这荒郊野外,再遇到那批黑衣人如何是好。 挣扎着爬了过去,摸了脉搏,没死,就是有些虚弱。 再看方后来全身,也是伤痕累累,贴身衣服也是破烂不堪,岚黛儿明白,肯定是这小贼救了自己,他也受了重伤。心下有些后悔了:“你这贼子,明明可以自己跑走,不用管我的......” 岚黛儿盘坐调息,运功疗伤,恢复了一点功力,慢慢挪到方后来身后,扶正他,以太清宗黄道十二功度入真力,给方后来疗伤。 不多久,方后来在丹药与太清功法的作用下,慢慢苏醒,虽然伤痛还在,但精神已经大好。 岚黛儿见方后来苏醒,有些脸红,便轻声喃喃:“刚才不好意思,一时间情急,伤了你。” 方后来咳嗽了几声,懊恼道:“算了,我确实是故意带着姑娘绕了弯路,导致姑娘遇险。我保姑娘在此安心疗伤,姑娘对我过往不咎,咱们就此打住,双方扯平了可好。” 岚黛儿又火起来:“你真是乡野村夫,无知无畏,宗师说话你也敢顶撞,也敢谈条件,那宗师杀人你也敢往上凑。” 方后来笑笑:“宗师也是人不?天下也有公道王法。” 岚黛儿叹息着,看着他摇摇头:“宗师之上,还有金刚、不动境,哪个不是一方高手?再往上,移山境、天罡境、知玄境都是睥睨一方,视人命如草芥,眼中哪有公道王法。” 她带着怜悯的眼光看过去,“你若碰上,还是如此做派,多少命也不够你填的。” 方后来奇道:“你们太清宗有高手吗?” 岚黛儿傲然道:“我林师伯就是金刚境,过些日子,宋师伯也会来此,他是不动境。” 方后来晒道:“比骁勇卫差远了啊。听说骁勇卫中高手如云。” 岚黛儿气到:“骁勇卫仗着皇家威严,权势滔天不错,但也只是大武师、破甲境居多,最高的也不过四个移山境,哪里比得过我们太清宗的天罡境。等我寻回了太上长老,守山大阵重启,知玄境来了,也是要三思而后动。” 方后来惊道:“那如岚女侠所言,太清宗那些高手也是视人命如草芥的吗?” 岚黛儿正气凛然:“我们太清宗乃天下名门正派,不理江湖俗事,更以慈悲为怀,从不乱造杀孽。” 方后来道:“慈悲为怀是和尚啊,太清宗和和尚是一派的吗?你们都是出家人啊。” 岚黛儿风中凌乱起来:“你啥也不懂啊,和尚是佛门秃驴,我们是太清正统。大家都是慈悲为怀,就像都有俗世弟子一样。” 方后来又问:“佛门常说你们是牛鼻子,你又骂他们是秃驴,你们祖上有仇吗?” 岚黛儿气的一扭头:“那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跟你说不明白。” 方后来拍拍手,站了起来,略有摇晃,道:“看起来,你精神不错,言谈清晰,就是受伤太重。” 岚黛儿冷哼一声,淡然道:“你怎知我伤重?” 方后来嘿嘿一笑:“聊了这好几句,你还没起来打人,肯定是伤重了。” 第60章 什么怪物 岚黛儿面色一白,顿时语塞。 方后来看了看四周,又道:“这里常人很难找来。不过为防万一,我还是去寻人,接你去更安全的地方疗伤。” 岚黛儿倒是奇了:“这荒山野岭,怕是只有猛兽,很难寻到人来救我们吧?” 方后来笑了起来不搭话。 她有些担忧看着方后来:“你伤不要紧吗?你站都不稳。” 方后来嬉皮笑脸道:“你还会关心人啊。我无事,咱们还是尽快转到安全地方吧。” 把外衫又重新递给岚黛儿,继续怼道:“我三言两语也跟你说不明白。这座山有阵法镇压,真力在此流转不畅,伤势恢复极慢。你且缓缓疗伤,除此,不要妄动真力,会有大反噬,伤及自身。” 岚黛儿刚刚运转真力,就觉得功力迟滞,很不流畅,原来此地环境果真是有些古怪的。 方后来踉跄着往前走,衣衫破烂,岚黛儿粉面一红,刚刚还抱着他滚下山的,虽然当时情况紧急,头脑昏沉,现在回想起来,倒是羞涩起来。 他没有修为,还替自己挡伤,定是受伤不轻,若安然出去,他愿意的话,便求师伯带他回去当个内门弟子,实在不行,当个外门弟子必然是可以的。 方后来踉踉跄跄往落仙洞走去。走了许久,才到了洞口,方后来累的不行了,一屁股坐地上,大喊:“大白,快出来,快出来。” 半天,只从洞口跑出来一个小小的黑影,老坎精来了。 方后来急忙问:“大白呢?”老坎精摇摇头。 “跑不见了?”方后来急了,人家好歹是太清宗高手,我这落仙洞传人,还指望带个威风八面的坐骑去接人,你玩失踪了,是咋回事。 老坎精只道有什么好事,一拍胸口,兄弟我在这呢。 方后来自动忽略了它:“我还是再等一下。” 接个姑娘来做客,起码得弄个帅气点的坐骑。骑个山鼠?这还有形象可言吗?何况人家姑娘家一般都喜欢猫,哪有喜欢山鼠的。 过了一会,白狸猫还是没来,方后来更着急了,思前想后,还是带着山鼠先过去吧,免得出事,人家姑娘都虚弱成那样了,方后来有些担心。 给老坎精喂了些灵果水,老坎精愈发精神起来。 出了洞门,老坎精一个翻身跃起,耳朵急速膨大,身体粗壮起来,好似一匹龙马,尾巴变得粗壮有力,尾巴尖如同金锤一般。 方后来端详了一下,觉得也不是不能骑,虽然长相略显猥琐,整体看来还是有些唬人的气势。 事急从权,方后来安慰自己,暂时委屈一下自己吧。 老坎精一路如风,方后来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过来,紧紧揪住它顶上那撮金毛,生怕把自己给颠了下去,心道还是得加把劲提高修为,不然连个山鼠都骑不了。 一炷香时间,方后来骑着老坎精便来到了岚黛儿面前。 岚黛儿正烤着火取暖,脑袋昏昏沉沉。 只见一道疾风吹过,面前出现一道巨大身影,尖头鼠目,胡须差点戳到头上,惊得花容失色,尖利的嗓音冲破云霄,翻身向一边躲去:“啊......,什么怪物?” 第61章 要掐回去吗 老坎精被尖利的嗓音也吓了一跳,前爪举起,一屁股坐在地上,差点把方后来掀了下来,方后来赶紧拍拍老坎精:“退后,退后,你口水滴到人脸上了......” 然后对着惊魂未定的岚黛儿叫到:“是我啊,方后来。” 岚黛儿躲到阴影处,透过捂住双眼的手指缝,不可置信的问:“你怎么长成这样了?” 方后来一阵无语,赶紧从老坎精背上爬下来,与老坎精保持距离二丈远:“你往哪儿看,我在这里。” 岚黛儿左看看右看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方后来有些窘迫:“别看了,它会驮我们去安全的地方。” “安全的地方?”岚黛儿眉毛拧起来了,这货看起就很不安全。 没办法,实在是自己走不动了,随他去吧。 岚黛儿由方后来搀扶着起来,老坎精很久没有见过其他活人了,此时倒是乖巧得很,立刻俯下身,方后来托着岚黛儿胳膊,送到老坎精背上,然后自己骑在前面。 一开始,岚黛儿还能勉强扶着老坎精的背,稳当着坐着。 可老坎精毕竟是老坎精,它也是有想法的。第一次驮着个漂亮姑娘,有意卖弄一番,不沿山路,只上窜下跳,展露矫健身姿。 岚黛儿重伤在身,顿觉得天旋地转,不由自主紧闭双眼,抓住了方后来的腰,到最后,手抓也抓不住了,改成掐,方后来拽着老坎精的金毛,也不敢撒手,便疼得大叫:你轻点,你慢点。 岚黛儿觉得,方后来是对老坎精说的,手上一点没松。 老坎精觉得,方后来是对岚黛儿说话。懒得管是啥意思。 一路披荆斩棘,快如龙马,得意洋洋的把两人送到了落仙洞里。 方后来鬼哭狼嚎叫了半炷香,被折腾的够呛。 老坎精得意洋洋,放下二人,方后来哼唧哼唧下来,掀开腰部衣服一看,紫了一片:“岚姑娘,你得亏是受了重伤,你要还是宗师修为,我这不活活被你掐死了。” 岚黛儿这才知道,方后来一路上哭叫了半天的原因,面色大囧,一片桃红飞上脸颊,低头默不作声。 方后来想,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要掐回去吗?算了吧。 方后来以前倒是经常住这里,早就备了盆碗毛巾之类的用具,也知道姑娘家爱整洁要清理伤口,便去池塘边打了一盆水,让岚黛儿梳洗整理了一番,涂上金疮药。 方后来躲到一旁擦伤药去了,岚黛儿也不好意思说话,只慢慢梳洗起来,整理了许久。 忽然,岚黛儿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拽自己的裤脚,只见一只褐背白肚,肚上一片黄毛的,头顶上立着一撮金毛的山鼠,鼓着腮帮,捧着一个白果,双眼呆萌得看着自己。心中一喜,“哇”的一声大叫起来:“这么可爱的山鼠,你这白果是送给我的嘛?”山鼠点点头,把捧着的白果举了起来,岚黛儿一把捧起山鼠,抱在怀里,接过白果,大口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腾出手来,不时的捏捏山鼠胖胖的脸颊,挠挠山鼠圆圆的肚子,把山鼠挠的吱吱直笑。 第62章 两个妖孽 方后来在后面听到岚黛儿一声惊呼,又道是出了什么幺蛾子,一边喊着:“岚姑娘,怎么了,怎么了?”一边奔了过来。 转到这边,只见岚黛儿抱着那山鼠笑着闹成一团。方后来也是惊了,这老坎精还有这么一手啊,为了哄女娃,连毛都能整褪色了。 岚黛儿吃吃笑着:“你怎么什么都养,前面养了个凶神恶煞,这里还养着个小可爱”。 方后来见她吃着果子,赶紧告诉她:“那果子能抵饿,吃一个,可以好几天不吃饭,不过,里面有灵力,千万别运功转化灵力,会损伤道基。这里也不能过多运用真力,真力越强受到的反噬越严重。” 岚黛儿毫不在意,逗弄着山鼠,“这小家伙倒是可爱的紧,摘的果子可甜了。” “这小可爱就是之前那个凶神恶煞变的。”方后来实在看不惯老坎精这副邀宠的嘴脸,揭露了老坎精的真面目。 岚黛儿惊呼一声,刚要把山鼠丢了出去,却又停住了动作,双眸扇动,惊讶到:“莫不是,你与我家太上长老一样,是个灵尊?” 方后来槽牙咬的咯吱响:“我这里没有灵尊,只有两个妖孽。” 说话间,一阵飞沙走石,一道白光从洞口飞进,正是白狸猫回来了,落在了方后来身前,四足点地,抬头昂起,碧绿的光盯着岚黛儿,身上白毛炸起,尾巴高耸。 岚黛儿看到大猫也是呆住了,竟忘记了手中的山鼠,直直盯着白狸猫,一动不动。 还没等方后来说话,白狸猫一跃而起,直直冲向岚黛儿,岚黛儿双手伸出来,一人一兽扭打在一起。 方后来心道,这两个货得有多不省心,一个长得丑,吓着人家了,一个一脸凶相,要打人啊。我这带个姑娘回来容易吗? 正欲上前拉开白猫训斥一番,再定睛一看,这情形不对啊,这不是扭打,这分明是抱在了一起啊。 方后来更火大了,早看出来这两个孽障,见色忘友,就是养不熟啊。看到漂亮姑娘,直接投降了,也不知道是随谁,真是白养了这几年。 方后来还在生着闷气,就听见岚黛儿带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哭腔,哽咽着,叫到:“太...太上长老,呜...呜...黛儿找你,找得好苦啊。今天,今天终于找到你了......啦.....” 方后来当时就愣在了原地。 这货是太清宗的太上长老,那只傲世天下的狻猊?大燕国人人口中敬仰的太清宗太上长老? 看着她抱着大猫哭,方后来想了想,走出洞去,要去弄些吃的。 他转了几圈回来,自然没弄到什么吃的,这方圆几十里,多年前就没什么活物了,只能摘了几个野果回来。 岚黛儿已经哭累了,抱着白狸猫睡在一起,。方后来找来件衣服给她披着,在旁边又生了一堆火。 到了半夜,岚黛儿醒了,见那白狸猫和小山鼠偎依在自己身边睡着了,方后来坐在火堆不远处发呆,便开口道:“喂,小贼,睡不着吗?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第63章 我要带它走 方后来移步走了过来,复又坐下,用树枝拨弄着火堆:“你们林师伯的三宝丹效果不错,恢复的差不多了。我受的大多是皮肉之伤,不碍事。” 又看看岚黛儿脸色,还是苍白无血色:“你应该是内伤过重,我之前喂你了一颗三宝丹,但是现在看起来,效果不太好。” “法阵对真力有压制,你这么重的伤,在阵内恢复肯定是很慢。还是要出山去,最好是回太清宗,才能恢复的快,以免留下病根。” 岚黛儿没看他,只看着呼呼大睡的白狸猫,停了一会,大声道:“我要带它回太清宗。” 方后来只是拨弄着火堆,半晌没有说话。火堆里烟尘飘渺,被烧裂的干柴噼啪作响,有些呛人。方后来皱起了眉头。 岚黛儿将身子又挪近了一些,看着方后来,低声重复了一句:“我真的要带它回太清宗。” 方后来掸了掸烟尘,将手中的拨火棍一丢,也不去看她,只低低的问:“它真的是太清宗的那只狻猊?” 岚黛儿随着方后来的动作,看着火堆,没有直接回答:“太上长老是看着我出生的。太清宗里,太上长老跟我最亲。它院子里有颗不知几百年的的桃子树,一年四季都挂着果子,只有我能随便摘。我从能跑开始,就一直跟着太上长老,在太清宗白石峰玩耍。一直.....一直到它离开了太清宗。” 岚黛儿伸手,轻轻摸了摸熟睡中的白狸猫,白狸猫没有醒来,只是尾巴晃了晃:“太清宗的护山大阵,聚天地灵气,纳百川精华,必须灵尊坐镇。太上长老失踪的这几年,太清宗的护山阵法松动了,这是灭宗大祸。” 她叹了口气:“所以,我从十岁开始,出了太清宗,跟着各位师伯师兄,踏遍了名山大川,就是为了寻它。” 方后来双手抱着膝盖,将头慢慢低下:“那它又为什么离开太清宗?” 岚黛儿眼圈发红:“太上长老乃是灵尊在世,夺天地造化的圣兽。它在太清宗几百年了,每隔二十年,便会出太清,寻找灵山宝地渡劫,三个月之内必定归山,从来没有迟归过。” 她声音有些哽咽起来:“所以,这次没有回来,就引来太清宗轩然大波。本来此事只有掌教、师伯还有我知晓。但太上长老在大燕国立国之初是有大功的,于是大燕国立国时,皇家册封太清宗为护国正教,太上长老是护国大长老,掌教大人是护国天师。司天台的监正必须到太上长老门前行奉食之礼,得太上长老承认,才算坐稳了监正之位。” “于是太上长老失踪之后,太清宗掌教不得已,亲自去了皇宫,便将此事禀告了陛下,皇家震惊,列为国密,司天台与太清宗差心腹高手,寻找数年也未见踪迹,因此,新任监正这几年都算没有得到护国正教的承认,也颇有微词。” 岚黛儿忧虑的看了看天上,灰蒙蒙一片浓雾覆盖着穹顶,继续说道:“时间日久,太清宗护山大阵松动的愈发厉害了,听掌教说,过不了多久,太清宗不能再承担起庇护皇家的重任。” 第64章 它们会逗姑娘笑 “大燕国运怕因此会改变,太清宗的命运也会改变,大燕国人的命运也会改变。” “国都内已经谣言四起,传言陛下不久将会废除护国正教。我太清宗虽然多年不问朝中事务,也不在乎这个称号,但护山大阵关乎太清宗生死存亡,必须等太上长老回去主持。” 岚黛儿说着,眼睛里已经布满泪水:“我不知道,太上长老,这么多年,为什么不肯回去,还躲着我们,不让我们找到。它是抛弃太清宗了吗?” 方后来停了半晌,摇摇头,缓缓道:“珩山被上古大能用八门锁灵大阵锁住了。大白猫与这个山鼠,是被锁在里面出不来的,而不是故意不出去的。” 岚黛儿闻言大惊,太上长老的本事,在她眼里,天下无人能敌,竟然还有太上长老无法破解的法阵?简直匪夷所思。 方后来沉默了一会,站了起来:“明天大白醒了之后,你问它,若它愿意,我就想想办法,让你就带它回去吧。”他拍了拍腿上的烟灰:“它总归不能一直困在这里的。” 又伸了伸懒腰,“我先睡了,你也睡吧,伤重多休息。”便走到远处,和衣躺下了。 岚黛儿没有作声,乖巧的躺了下来,把大白猫与山鼠一起搂在怀里,隔着火堆,远远地看着方后来的背影,在火堆上晃动。 篝火堆里的松枝正被烧的噼里啪啦作响,在幽静的山洞里,显得格外热闹,方后来想,再过些日子,这里就没有这么热闹了....... 第二天清晨,方后来睡的正迷迷糊糊,被一串串开心的笑声吵醒。 岚黛儿已经可以起来了,慢慢在洞里挪着步子。 也许是这么多年没见过什么温柔可人的姑娘,情绪上头,老坎精与白狸猫一直在那卖力的逗着岚黛儿玩,一会你追我赶,一会翻滚腾跃,逗得岚黛儿哈哈大笑。 方后来拿来昨天摘的几个果子,洗了洗,递了几个给岚黛儿。 岚黛儿乐呵呵吃了几口,想起一件事,挪着步子,回到放随身的行囊边,从里面拽出来一个小盒子,又走了回来。 她打开盒子,取出一颗桃子,用力掰开,一半递给老坎精,一半递给白狸猫:“衔蝉,这是我特地从白石峰带出来给你的。” 一股桃香扑鼻,沁人心扉,老坎精看出不是凡品,毫不客气张嘴,把半片桃子全部含住,一口咬下,汁水四溢,老坎精眯着眼,用力嚼碎,伸着舌头细细品味,只觉得全身毛孔都舒坦了起来。 白狸猫叼着余下的半片桃子,蹦蹦跳跳,来到方后来身边,张口放在他手里。 一阵清香传来,闻了都觉得怡人,方后来直道不是凡品,也不推辞,塞入口中,大嚼了起来,眉眼舒张起来,当真是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桃子。 岚黛儿拽了拽方后来的衣袖,笑了:“衔蝉喜欢你。” 方后来咽了一口桃子,鼻孔朝天,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养了它那么久。当年,它与老坎精陷入法阵,全身灵力尽失,命悬一线,我一口水一口果子肉,将它救过来的。” 岚黛儿笑嘻嘻,往方后来身边凑了凑:“跟我说说,这几年它与你们怎么相处的,过的可还开心?” 第65章 面圣伸冤 方后来便将当年如何在山中见到白狸猫与老坎精,如何入了法阵,如何救了它们都说了出来,一直说到,父兄被人陷害,自己带着白狸猫截杀了三名骁勇卫。 岚黛儿听得一会频频颔首,眉头紧蹙,一会美目顾盼,笑如烟花,一会又泪水盈眶,粉面怒容。 白狸猫蹲在一旁,阳光洒在它的身上,细腻柔软的毛发,闪烁着迷人的光泽。树立的耳朵不时抖动着,湛蓝色的眼睛犹如明亮的宝石,来回打量着方后来与岚黛儿。 老坎精随着白狸猫时不时摆动的尾巴,上下跳跃着,追逐着,在一边没心没肺的玩耍。 听到方后来被逼无奈,伪造棚屋现场,宁可被打二十大板,也要冒死去敲了那登闻鼓,岚黛儿已是泪容满面,酥胸起伏,哭的梨花带雨,方后来倒是手足无措起来,说不下去了。 岚黛儿自顾自的掏出一方锦帕,胡乱抹了眼泪,抬头正色道:“方大哥,我相信你说的,你随我去太清宗,我爹是掌教,陛下我也是见过的,他宽厚的很。”“ “我让爹带你直接面圣,陈述冤情。偷运一万架弓弦与机簧,国法不容,视为谋反的。还敢掩盖事实,杀人灭口,更加是藐视天家威严,足以抄家灭族。陛下一定会好好彻查的。” 方后来闻言大喜:“你爹真的愿意带我见驾?面圣申冤?” 岚黛儿昂起来头,满不在乎地拍着胸脯:“此事包在我身上,你帮我找回太上长老有功,救我有恩,无论哪样,你对他提这点小事,他绝不会推辞。” 方后来心中喜道:“老爹说的果真没错,朝中有人好做官。”赶紧站起来,向岚黛儿施一礼:“多谢岚姑娘帮忙。” 岚黛儿忙拦住:“你先别忙着谢我,得问问衔蝉回不回去,如果它肯回去坐镇,太清宗对你这个忙,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方后来心中大定,这大燕国,除了皇家,还有比太清宗还粗的大腿吗?家仇有望得报,父兄足以魂归故里,我这苦累受的也值得了。爹,大哥,你们等我的好消息! 岚黛儿挥手招来了白狸猫:“衔蝉、衔蝉,我们一起回太清宗,可好?” 白狸猫大喜,一个翻滚,矫健跃上岚黛儿怀里,偎依着轻声喵喵直叫。 方后来看着它,既开心,又不舍,喃喃道:“衔蝉还是愿意回去的。” 岚黛儿开心地咯咯直笑,把白狸猫高高抛起,又接住,又高高抛起,再接住。 老坎精在地上一蹦一跳,也听懂了岚黛儿的话,吱吱乱叫,一只爪子举着舔的干干净净的桃核,一只爪子直往胸口拍。 岚黛儿朝着它点点头,笑着道:“把坎精也带着,桃子随你吃。” 老坎精把桃核一丢,激动的在地上直打转,滴溜溜旋得像个陀螺,也不去管方后来脸沉的都能滴下来水。 岚黛儿想起了什么,捡起桃核,笑嘻嘻,对方后来说:“我来做个小玩意,我以前在白石峰,常常用这个逗衔蝉玩。” 第66章 桃哨子 找了一块平坦但粗糙的大石块,岚黛儿用力将桃核按在石头上,飞快地磨了起来。 方后来与老坎精两只脑袋,好奇地凑上去看着。 那桃核不一会就被磨得两面光滑,各有一个小孔露出来,岚黛儿拔下发簪,用簪子尖,轻轻拨弄,将桃核里的发着清香的仁挑了出来。 老坎精激动得浑身一阵颤动,这里面竟然还有吃的,姑娘人真好。 岚黛儿将桃核细细清理,再细磨了一下,然后放到唇上,控制手指堵住孔洞的大小,随着吐气的轻重缓急,竟然吹出了个简单悠扬的短曲。 又用丝带编了一个细绳,挂住桃核,上下迅速绕动,桃核便发出尖锐的哨音,白狸猫与老坎精随着哨音,一会奔跑,一会上窜下跳,玩的甚是开心。 岚黛儿转动着将桃哨,笑道:“这个叫桃哨。小时,我娘教我做的。我在白石峰与衔蝉捉迷藏,将它挂在衔蝉身上,它跑到哪儿,我都能循着声音找过去。我一吹哨子,衔蝉便能来陪我玩。” “我小时不肯学习太清的经文,爹妈就把我锁在房内,逼我背书。等他们走了,我就吹着桃哨,我吹三长一短,衔蝉便去打探是不是有人在附近看守着我,如果安全,它就跑来叫三长一短,我们便跑去山里玩,如果有人盯着,它就回来叫一长一短,我便假装背书。” 岚黛儿把桃哨塞到方后来手里,努努嘴巴,嘻嘻笑:“你试试看。” 方后来把桃哨轻轻堵在唇边,稍稍吹出一口气:“呜...呜...呜...-嘘”。衔蝉听了,翻身跃起,便真的跑到了落仙洞口,喝口水的功夫,便又回来,对着方后来“喵呜...喵呜...喵呜...喵”地叫了起来。 岚黛儿笑的花枝乱颤:“你听,你听,衔蝉说,一切安全,咱们出去玩。” 方后来顿觉神奇,也开怀笑到:“好,我带你出去玩玩。”伸手抚了抚衔蝉的脑袋,衔蝉明白了方后来的意思,拱起后背,尾巴一摆,随着喵的一声叫起,衔蝉浑身毛发变得粗长白亮,头生双角,身体滚壮,显出狻猊真身,眨眼间已长到六尺高,这家伙修为又涨了。 方后来一跃而上,附身伸出手来:“走,咱们一起踏青去哉。” 岚黛儿面上欣喜,踮起脚尖,一手扶着罗裙下摆,一手伸给方后来。 方后来略一用力提手,岚黛儿翻身坐在背后,双手不敢再掐方后来的腰,只虚扶着方后来的肩膀。 方后来双腿略夹,衔蝉一声轻吼,如白光闪电,向洞外跑去。 老坎精尾巴一竖,身子摇晃几下,顺地一滚,也显出社君真身,急如龙马,朝着前方追了过去。 出了落仙洞,绕着蜿蜒的山路一直向上,虽然路上崎岖,衔蝉跑的却四平八稳。 从山腰远眺去,薄雾笼罩的云岭远山,朦胧得像笼罩着一层轻纱,飘渺的云烟,影影绰绰。大小山峰忽远忽近,如同太清宗群山一般。 第67章 黄道十二功 阳光撒到的云层,似浅浅的墨,涂抹在遥远而巨大的画布上。林中高树密布,被阳光眷顾的树叶,把绿荫映在地上,摇曳成千奇百怪的图案,阳光从树叶的间隙中透进来,柔柔地撒落满地金光。 两人,一猫,一鼠,似腾云,又似驾雾,一路高低起伏,追逐阳光,又不时的大声呼啸,仿佛这一刻的时间都停止了,仿佛此刻,这世界只有他们。 疾驰而过的风,吹来深林中独有的清香,若仔细闻去,隐约中带着一种淡淡的令人神清气爽的甜味。 不知跑了多久,大家终于来到了珩山顶上。前日,被方后来破阵时削平的山头,又重新冒出了点点野草。 站在山顶良久,感受着山顶上狂野的风,胡乱砸到脸上、身上,看着远处层峦叠嶂,云海翻涌着澎湃的浪花,一阵寒意涌来。 看了一会,方后来对岚黛儿说:“下去吧,你身体还未恢复,受不得风寒。” 岚黛儿探身,摸了摸衔蝉的大脑袋,俏皮一笑:“下山也行,换我带你骑。” 方后来听话的坐到后面,将岚黛儿拉到前面去,岚黛儿回头笑到:“你可坐稳了。”方后来点点头。 岚黛儿挥出白嫩的右臂,那右手缓缓托天,左手胸前掐个太清诀,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喝到:“起。” 太清宗黄道十二功流转全身,右手收回,点在衔蝉顶门上。一时间,衔蝉毛泛金光,眸若银星,头上尖角闪出紫光,玉爪从掌垫撑出,寒光毕现,全身骨节爆响,身形再大一倍,撑目张口,口中一吼,喷出一道寒雾。 方后来目瞪口呆,以太清功法催动衔蝉,它果真现出狻猊法相。 狻猊威压一现,散去了真身的老坎精在一旁看着,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一抖,往旁边闪去。 岚黛儿随手一招,把坎精抱在怀里,安抚了一下,一拍衔蝉,喝道:“回去。” 衔蝉四足腾空,也不沿着山路,只凭空跳起,直直向前,踏巨石站树顶,如履平地,一跃一现,足下凭空泛起波纹,如临空漫步,一步百丈,缓步走下山来。不一会,便到了落仙洞口。 方后来此时如梦初醒:“这是什么境界,仿佛神仙一般?” 岚黛儿正待回答,却面如金纸,身子一晃,一缕鲜血涌出嘴角。 方后来赶紧扶住她胳膊,大惊失色:“你怎么了?” 岚黛儿美目紧闭,蛾眉微微颤动,微微呵了一口气,轻轻摇头:“不碍事,我只是强行用真力催动衔蝉,旧伤复发了。” 方后来高举双手,轻轻将她扶下来,再将一丸三宝丹渡入岚黛儿口中。 半晌,岚黛儿恢复了些元气,睁开眼,甜甜笑着说:“这锁山大阵果然厉害,反噬起来真要命。卖弄不成,又添了新伤。” 方后来小声埋怨道:“你这样的孩子脾性要改改。又要多些养伤的时日了。可千万别再妄动真力了,会要命的。” 岚黛儿咳嗽了一声,强做大笑:“无妨无妨,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这么畅快了。拼着受些伤,又有何关系。” 又若无其事般,眼光扫过方后来的脸上,“再说,我留在这里多养些时日,你不开心吗?” 第68章 你千万不能死 方后来面色一红,小声道:“开心自然开心,可......” 岚黛儿得意洋洋,出声打断道:“我现在只能催动衔蝉走几步路,若恢复真力,可远不止这点能耐。刚刚不过先叫你见识一下天罡境。待你入了太清宗,有护山大阵加持,再让你见识一下天下第一境,知玄。” 方后来愈发觉得太清神奇:“太清宗果然是天下大宗,你尚且有如此能耐,若其他高手催动衔蝉,岂非横扫天下?” 岚黛儿白了他一眼:“你想多了,哪有那么厉害,”又得意道:“太清宗真正能催动衔蝉发挥大威能的,只有掌教。我只是先天与衔蝉亲和,天天厮耍,得它信赖,才能用太清功法催动。所以,太清宗上下曾一度要立我为下一任掌教。可我天性爱玩,道法有习得不精,才不想做那什么掌教。所以一直只肯做外门弟子。” 方后来眉飞色舞起来,故作一脸的惊讶:“想不到,太清未来掌教与我有生死过命的交情。” 岚黛儿一边说话,一边已经双眼迷离,已是困极了,听了此话,嗔怪道:“我说这些,只是好叫你知道,有太清会给你撑腰,你且放宽心,冤情定能昭雪。” 方后来心中一暖,轻声道:“嘘,你先休息。以后再慢慢说。” 岚黛儿倦意更浓,索性闭了双目,枕着方后来的胳膊,慢慢的昏昏睡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方后来每日帮着岚黛儿调理内伤,闲来无事,吹吹桃哨,引衔蝉与坎精上下追逐,给岚黛儿逗乐。 岚黛儿休息之余,指点方后来演练阵法,方后来修为日益精进,岚黛儿伤势逐渐好转。 又过去了四五天,法阵内,对真力镇压极强,方后来修为有限,岚黛儿只能自己缓慢运功疗伤,身体便如普通人一般,恢复缓慢。 又随着三宝丹药效渐失,她伤势恢复的更慢了,眼见得没有一年半载无法痊愈。 方后来不放心店里的袁小绪与滕姑娘,岚黛儿也担心林师伯找不着自己,两人盘算了一番,决定让方后来先去城里打探消息。 两人就只期望着,山外那帮杀手已经自行离开,然后方后来能够顺利回珩山城找来太清宗高手,试着合力从生门内外施法,将阵法打弱,它便能出阵归太清。 若是衔蝉强行破阵,一来未必能成功,二来,即便成功出阵,破阵之时,生门附近动静巨大,有心人埋伏此处,衔蝉出来之后,若灵力损耗过大,岚黛儿也伤重,那一人一兽,是妥妥的自投罗网了。 岚黛儿骑着衔蝉,将方后来送到生门处。仔细叮嘱:“我每日都会在这附近转悠,等你回来。你路上一切小心,千万记得,遇到歹人,不要硬打,跑就完了。” 方后来老脸一红,这是嫌弃我修为差吗? 方后来也诚恳的劝她:“你管好自己的事。该吃吃,该睡睡,专心调养身体,千万别惦记我修为。找到太清宗人,马上来接你。” 岚黛儿又苦着脸,嘱咐:“你可千万不能死了,你死了我就出不来了。” 第69章 你造了什么孽 方后来没好气道:“没事,生门开了口子,过段时间,衔蝉与坎精功力差不多恢复够了,不用我帮忙,也能在这里破开出口了。” 岚黛儿大喜说:“哦,那没事了,你快去快回。” 方后来出来的时辰,是掐准了中午日头正亮的时候。山里光线最好,不容易中埋伏。一路小心,倒也顺利的很,一路走进了珩山城。 城门口的守军更多了,进出的人少了很多,多了些陌生面孔,沿街有的商铺还关了门,感觉气氛有点紧张。 方后来避开大路,小心地,专挑人迹稀少的小巷,往家走去。七拐八弯,刚进二条巷口,耳边轻轻传来一阵蛐蛐叫,唧唧吱,唧唧吱,一声紧似一声。 方后来稍稍一愣,赶紧停住脚步。反向拐了个弯,转出了二条巷。 不多久,便看到袁小绪换了一身青衣小斯的打扮,爬在一堵矮墙后面,一边探头探脑,一边还在学着蛐蛐叫。 方后来没好气的,一巴掌拍过去,你没事躲这里干嘛? 袁小绪吓了一跳,一看是方后来,便急着叫到:“我有事啊。有大事啊。” 方后来又是一巴掌:“有事?有事你学蛐蛐叫?蛐蛐是现在叫的吗?你知不知道,还有两个月才到叫的时候。有心人,一听你这声就露馅了。现在夏初,你现在学个知了叫也行啊。” 袁小绪挠挠头:“我不是不知道,我只会蛐蛐叫。” 又一拽方后来蹲下道:“先别管这个,我在这蹲了两天了。这么多天没见,我还以为你逃走了,怎么搞了半天又回来了。” 方后来也往墙角一缩:“你也先别管这个,你蹲这干嘛?” 袁小绪一脸惊惧道:“有人要抓我,我不敢出城,又不敢回酒肆。” 方后来也吓了一跳:“三个宗师境?” 袁小绪摇摇头:“两个。” 方后来咬咬牙:“两个也打不过啊。” 袁小绪哭丧着脸:“两个金刚境。” 方后来神色一滞,和颜悦色问:“小绪,说实话,你到底造了什么孽?” 袁小绪竖起三指发誓:“我真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没做过。” “ 那你不跑,呆在这里干什么?” “我已经跑出城了,后来我一想,他们要找我,迟早是要查到阿姊酒肆的。找不到我,他们恐怕要对付滕姑娘。”又看了看方后来道:“......和你。” “然后我...又跑回来了。” 方后来一皱眉:“他们真要抓我逼问,我肯定全招了,反正我知道的也不多。倒是滕姑娘看着脾气平淡,但不是个肯受人胁迫的性子,容易出事。” 袁小绪激动地拍着方后来的肩膀:“滕姑娘与我朝夕相处,你没我熟悉她,她的脾气看着都不平淡。所以,我担心滕姑娘,我不敢跑,躲在这里都两天了。只想着,边躲边看,真要有什么事,我再出来。” 方后来斜着看了他一眼:“你胆肥了?你出来顶什么事,你不怕他们杀了你。” 第70章 说个开心的 “这次来的人,应该不是杀我的,而是抓我回去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杀你的是一批人,抓你的又是另一批?” “ 我袁家内部分了好几派,有想抓我回去的,也有想让我永远回不去的。太复杂了,我也不清楚谁是好人,谁心怀不轨。我爹说......” 方后来赶忙插嘴:“好了,你打住,我不想知道你爹说了啥。反正我爹说过,知道得越多,死的越快。” 袁小绪愁眉苦脸的说:“那就说说你的事。你失踪这几天,城里出大事了。店里一直不安生,骁勇卫与府衙也来过,司天台与太清宗也来过,都是要找你问话,客人都吓跑了,滕姑娘干脆关了店门。他们又上你那屋子,前后翻了几遍,还好没找到什么要紧的东西。” “这不是什么大事吧?”方后来满不在乎。 袁小绪说:“大事是,平川城三千黑蛇重骑,不知为何,出现在城外百里的云岭关。黑蛇重骑的规矩,就是开城投降不杀一人,死战必屠城。城里传言,云岭关守不住,珩山城不少大户人家都吓跑了。所以兵部派了五千狼骑军路过珩山城,增援云岭关。从京里来的,骁勇卫副统领刘正全,亲自带着骁勇卫坐镇云岭关,司天台也一起去了。” 袁小绪探头看了看周边,没人,又道:“平川城灭国之后能撑这么久,在天下虎狼各国环伺下生存,就是靠的黑蛇重骑。五年前平济之战,震惊天下,平川城失了一万黑蛇重骑,大济少了一个天罡。自此,天下哪个国主不想将黑蛇重骑收在麾下。” 方后来眉头紧锁:“我爹曾经说,天下之军,黑蛇重骑最强。万一破了云岭关,屠了珩山城,普通百姓弄不到路引,跑不了多远的,可就惨了。” 袁小绪唉声叹气道:“等入了夜,咱们找滕姑娘合计合计,实在不行,咱们三个先往大邑国跑,或者往大燕京都跑,等城门一锁,京都里派了高手坐镇珩山城,全城戒备,就难走了。” 方后来想起来了,问:“那太清宗的人,还在珩山城吗?” 袁小绪来了劲:“对了,太清宗那林老头还在同悦客栈。”说着,笑颜逐开:“说个开心的事,你知道吗?那个姓岚的恶道姑失踪了,活该啊。” 方后来看着他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没好气的回答:“她可没失踪,这几天我一直跟她在一起。” “啊?”袁小绪惊叫起来,立马又捂住嘴:“你抓了她?”又摇摇头,“不可能啊,她修为那么高。那应该是她抓了你.....” 方后来干咳了几声,含糊其辞的说:“这个不重要,以后再说。最近城里晚上有没有不太平,常有夜行人出现?” 袁小绪神色紧张,伸头又看了周围:“哪能没有,我夜里出去探过,好几批都黑衣打扮的人,在城内高飞高走,也不知道是不是来抓我的。” 第71章 房内不止一人 方后来想了想,还是先找滕姑娘合计一下,然后再去找太清宗林师伯等人,先把岚黛儿和衔蝉救出来,然后躲到太清宗,纵是黑衣杀手、骁勇卫还是黑蛇重骑,也不用再怕了。 两人商量了半天,决定先等入夜之后,路上人少了,再悄悄回去阿姊酒肆。 入夜,珩山城内一片安宁,路上不时有整装巡逻的兵丁与衙役交替走过,连更夫也不再是独自一人出来了。 随着“二更宵禁,切勿外出。”的声音响起,方后来与袁小绪开始往二条巷走去,熟门熟路,穿堂过巷,躲避兵丁,倒也顺利无事。 二人来到巷尾,从外望去,阿姊酒肆已经关门了,但门缝里略略还是有些亮光,滕姑娘应该还没有睡。 方后来想了想,引着袁小绪蹑手蹑脚进了自家。 从方家可以越过半人高的矮墙直接到酒肆。这也是当初他与袁小绪设计好的,万一有事可以,方便直接翻墙进对方院子。 方后来与袁小绪,一左一右,轻轻跳下矮墙,穿过小院,向滕姑娘的厢房走过去。 两人沿着廊下轻走,离滕姑娘的厢房越来越近,眼见屋里烛光轻摇,厢房门虚掩,袁小绪一吸鼻子,一把拿住方后来胳膊,低声说:“有血腥味,房里不止一个人。” 方后来一惊,刚一止步,背后窜出两人,他们毫无招架之力,那刀便已经架在他与袁小绪脖子上了。 两人惊魂未定,刚想挣扎脱身,滕姑娘的屋门无风大开,滕姑娘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住手,让他们进来,只是我店里的伙计罢了,不碍事的。” 两人被刀架着进了屋内,滕姑娘正端坐在圆桌前的方凳上,旁边立着三人,正中一人年纪约五十有余,身材高大,长脸高髻,身穿黑色长衫,腰跨宝剑,面上堆笑,打量了一下两人,道:“既然不碍事,放开他们吧。” 两人被推到屋子一边,袁小绪脖子耿耿,想要上前,又被按了回去。 滕姑娘轻蹙蛾眉,冲他们微微摇摇头:“此事与你们无关,你们且在一边吧。来的是我家里的老管事,不用担心。” 袁小绪安心朝滕姑娘笑笑,凑着方后来,小声道:“自己人,白担心了。” 老者旁边有一个黑衣人哑着嗓子,喝到:“我家总管与小姐说话,你们且安静些待着。” 方后来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仔细端详去,这人左侧系着一把黑鞘短刀,用左手按住皮革刀把,胳膊微微怂起,时时仿佛准备暴起,右手本应预备拔刀,却垂在袖口,露出一截手掌,还缠着纱布,隐隐透出血迹,应是受了伤,不方便握刀。 老者轻声斥责道:“二小姐面前,不得无礼。”黑衣人低头不作声。 老者躬身朝着滕姑娘,言辞恳切道:“二小姐赌气离家怕有三年了吧。大小姐一直都很惦记,这次万幸让老奴找着您了,一定随老奴回去啊。” 滕姑娘看了他们一眼,皱着眉头,问道:“是姐姐让你来找我的?” 第72章 大小姐找你 老者垂手一旁,恭敬地说:“大小姐这几年一直都在四处派人寻您。若不是大小姐实在不方便出来。她也必定会出来寻您的。” 滕姑娘冷笑:“她哪里有功夫出来,她一心忙着做大事,府里上下谁不清楚......”,她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呆立在一旁的方后来与袁小绪,压住怒火,没有再说话。 老者还是低垂着头,勉强分辩,喃喃地道:“大小姐这样做,也不能说完全是错的。” 滕姑娘火气大了,杏眼一瞪,啪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她做什么自然都是对的。我自小与她一起长大,她的脾性我清楚的很,她决定的事,没有人可以说错。” 她气的面色带红,眼神坚毅直射老者,重重地回答:“我劝不了她,可我也不会助纣为虐。你回去告诉她,我不可能回去的!有本事她亲自过来拿我。” 老者看她说的如此坚决,瞠目结舌,犹豫了一下,扑通跪倒:“二小姐您一定是误会了,这次跟我回去,大小姐会解释清楚的。” 滕姑娘心一软,赶紧扶住老者:“秦总管,快起来,你是府里的老人了,府里上下多亏有你打理,我是记在心里的。你不用担心,我必不会让姐姐怪罪你的。” 老者不肯起身,伏地大哭起来:“老奴怕的不是大小姐怪罪。” 他又抬头看着滕姑娘,又犹豫道:“刚刚我没敢说实话。我并不是大小姐派来的,是我自己找来的。二小姐久居在外,如今府中的情形,你并不清楚。你知道吗,自你离开后,我已经两年没有见到过大小姐了啊。内府通知我们,任何事都按以前的规矩办,不必再来请示。我几次想进内府问安,都被内府人拦住了,老奴担心......担心大小姐有什么不测啊。” 滕姑娘愣住了:“有这种事?” 秦总管斩钉截铁道:“句句属实。但凡与府中常往来的,都知道大小姐久未露面了。老奴想请二小姐回去,进内府看看。若二小姐不相信老奴,哪怕偷偷回去看一眼也行。老奴实在没有办法,眼下,也只有二小姐才能进内府了。” 滕姑娘面露疑虑,缓缓落座:“依姐姐跋扈的性子,怎么会待在府内两年不出?” 秦总管不停地伏地磕头:“请二小姐务必回去一趟,一看便知。” 他们说话间,方后来还在仔细思量,突然间,他想起来那个哑着嗓子的黑衣人是谁了。 他定是当初在珩山上,截杀岚黛儿的杀手,那垂着的右手,是被自己用银豆子炸伤的。霎时间,方后来只觉得浑身冷汗如雨,有些不敢相信,这些人是滕姑娘的手下? 若不是当时蒙着面,此时,怕不是要被毙命当场了?只是,此事滕姑娘知不知情? 方后来喉咙发干,只想离开此地,可是又走不了。 旁边的袁小绪正在那不知道是听的入神了,还是在发呆。 方后来看看没有人注意自己,假意伸了伸懒腰,伸出手指轻轻在袁小绪背后弹了一弹,袁小绪回过神来,莫名的看着方后来。 只看到方后来面沉似水,眼神凶狠,就像当初在珩山棚屋偷偷埋葬方老爹与方大哥一样。袁小绪回过味来,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大事不妙,立时警觉起来。 第73章 什么字条 滕姑娘不安的在屋内走了几步,峨眉半皱着,坐下,又站了起来,白色的裙摆褶皱刚要展开,便又合在一起。这样走了几次,滕姑娘也没决定下来。 秦总管老实得跪着,低着头,满眼期待,不起身,就等着滕姑娘发话。 片刻之后,滕姑娘叹息了一声:“也罢,秦总管,你们先一步回去,我把店里料理一下,这两天就动身自己回去。这些年姐姐结的仇越来越多,不回去看一眼,我始终放心不下。” 秦总管难掩失望的表情,低头恳求:“二小姐,我们的人马,就在城外候着,随时可以出发,不如二小姐明日随我一同动身,如何?” 滕姑娘看着闪在一侧的方后来与袁小绪,只见两人的表情有些惴惴不安,心下有些烦躁,也没多想,只道:“店里有些事,要交代这两个伙计,还需要一点时间。秦总管不必挂心,我自会追赶你们。” 秦总管无奈,便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勉强笑笑道:“二小姐只要肯回去,老奴怎么都是高兴的。” 接着,又面色紧张的地压低声音:“只是老奴临行前,内府有人传了张纸条,要老奴务必亲手交于二小姐。” 滕姑娘峨眉微动,只道又与姐姐的事有关,神色紧张起来,看向秦总管:“什么字条?” 秦总管伸手向怀里摸去,掏出一张折了几折的信笺,双手递到滕姑娘面前。滕姑娘一眼识得,是以前府内常用的款式,便缓缓将信笺打开,靠近烛光看去,却是张空纸。 她疑惑中,刚要转脸去问,却觉腹部一阵剧痛,如被铁锤狠狠的撞中一般,五脏六腑都被震了一震,整个人后仰飞起。 秦总管仿佛变了一个人,满脸狠毒,手快如电,一掌击中滕姑娘之后,迈步紧追,又一剑刺穿了滕姑娘的左肩。 滕姑娘全无防备,突然受此重击,从桌前被摔到了屋门口。 她也是厉害,立刻银牙紧咬,粉腮绷紧,将胸口那翻涌的气血,硬生生压了下来。 方后来与袁小绪只知来者不善,却没料到,刚刚还卑躬屈膝的秦总管,陡然之间发难,一举偷袭得手,打了滕姑娘一个措手不及。 两人被吓得瘫倒在地,浑身瑟瑟发抖,只顾求饶:“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大人饶命啊。” 黑衣人懒得理会二人,只盯好了滕姑娘。 滕姑娘手撑着地,厉声喝道:“秦总管,你好大胆子,敢偷袭我。” 秦总管看了看手中带血的剑尖,冷笑道:“大小姐有令,立刻带你回府,死活不论。你且安安稳稳束手就擒,老夫便回去在大小姐面前替你求情,保你活命。” 方后来与袁小绪面面相觑,心道,这滕家姐姐真是狠毒过人,对妹妹也下如此死手。 滕姑娘看看四周几人,面无惧色,反而呵呵笑了起来:“我听出来了,秦总管是想要一个活着的二小姐咯?所以刚才只想废了我武功,没有直接杀了我。” 第74章 放了他们 秦总管略有迟疑,道:“大小姐说的,死活不论。你若不听话,我杀了你也无不可。” 滕姑娘于是嘴角反而浅浅笑了,不慌不忙,喘了口气,略微运功,伸手点了穴位,封住伤口不再流血。 秦总管也不阻止:“我刚刚那一掌,已经震乱了你丹田真力,短时间内,你别想着运转真力逃走。” 滕姑娘讥讽道:“我那姐姐怎么交代你的?真的这么绝情,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秦总管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二小姐跟老夫回去,直接问大小姐岂非更好。” 滕姑娘神情泰然,缓缓站了起来:“秦总管,你虽是府中老人,却也还是不了解我们姐妹。我姐姐可能会叫你绑我回去,但绝无可能叫你来伤我,更别说杀我了。” 秦总管脸色有些不自然了。 “你也不必诓我,你拿我只有一个目的,必定是想用我来要挟姐姐罢了。”滕姑娘冷冷道:“我姐姐的手段,你应该清楚,她若知道你敢这么做,必定要将你扒皮抽筋,拆了骨头的。” 秦总管狞笑着:“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你姐姐这个妖女,恐怕已经是自身难保。我刚刚确实说了很多假话,但有一样,是真的。” “你姐姐确实有两年没有在府里露面了,都是内府代为传话。我曾亲自暗中进入内府查过,没有找到她。上个月,我又找人用秘法探了内府,依旧没有找到她气息,很可能破境失败,已经陨落了。不然我又怎么敢来拿你?” 滕姑娘哼了一声,摇摇头,怒道:“不对。你不过金刚境,没有胆子这么做。这背后必有人撑腰,还许了你天大的好处。” 秦总管手腕轻抖,剑尖上的血轻轻滑落,冷然道:“你倒是不笨。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自古皆然。许我好处的人,自然也是有大神通的,你姐妹二人即便全盛时期,也不是他的对手。。” 滕姑娘冷笑道:“我姐姐的手段通天,想拿她换好处,哼,也得看有没有那个命。你有命赚,没命花也是枉然。” 秦总管面皮抖动起来,哈哈笑道:“这就不劳烦二小姐担心了,你乖乖跟我走,一切好说,不然老夫废了你之后,必然让你生不如死。” 滕姑娘有些歉疚,看着一旁的方后来与袁小绪,这两人跌倒在地,惊惶失措看着场中几人,身如筛糠,一句话不敢说。 滕姑娘指着他们,又道:“这两个伙计,没什么能耐,也与你我之间恩怨无关。你且放了他们,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条件。” 方后来与袁小绪,闻听此言,立刻伏倒在地,大哭:“各位大侠,我们就是个小伙计,请各位高抬贵手,饶了我们吧。小人回去,必定结草衔环,给各位老爷立长生牌位,感谢不杀之恩。” 秦总管将剑尖一摆,冷冷道:“事已至此,已无回转余地。老夫不与你谈什么条件,老夫也不会放过他们,稍后给他们个痛快便是。” 第75章 你中毒了 滕姑娘双手伸出,抖了一下,神色淡然:“这可由不得你。你应该知道,我擅长治病救人,姐姐擅长给人下毒。不过呢,你猜猜看,我与姐姐比,下毒的本事有她几成?” 秦总管面色大变:“你给我下了毒?” “不然呢?”滕姑娘颤颤巍巍靠在门边,“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和你废话这么久?我是在等你毒发罢了。” 秦总管色厉内荏,举剑指着她:“你是在诓我?” 滕姑娘用可怜的眼光,看了他一眼,叹口气:“我姐妹二人以毒起家,衣服上怎么会没有毒?你刚刚拍中我腹部那一掌,便沾了我姐姐炼制的渡魂蛇涎散。此药的效果你应当见过。当年刺客进府刺杀家姐,中了此毒,你也在一旁。半柱香便毒发,一柱香全身溃烂,惨嚎了三个时辰,全身化为脓水而亡。” 看着秦总管惊疑不定的眼神,她又呵呵一笑道:“我知道你不会信。现在半炷香已过,你不妨运真力,流转到右掌,是否感到温热,你仔细看掌上是否有毒粉细末,稍稍闻一下,是否有奇怪的蛇皮的腥味。” 秦总管眼神散乱,心中恐惧,便按她所说,一一验证,果然不错,大恨:“妖女,解药拿来。” 举剑就要上前,滕姑娘抬掌一横:“秦总管不记得吗?我姐姐说过,此药无解,中毒部位切掉即可解毒。我若是你,趁着现在只是毒发半炷香,切掉右臂,然后,我再医你伤口,你自然保住一命。” 秦总管心中大寒,握剑的手不由自主颤抖起来,头上冷汗淋淋。 滕姑娘见他犹豫,断然喝道:“再不动手,来不及了。” 秦总管刚想到之前见过的中毒之人惨状,心中无法平静,心中一横,牙齿咬住,左手持剑,向右一削,右臂被生生削下,剧痛之下,他大喊一声,连退三步,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其余黑衣人赶忙上前扶住。 滕姑娘见此,从袖中,摸出一把蛇毒粉,全力撒出,转脸看向方后来与袁小绪,大喝:“我们走。” 两人早有准备,方后来一把撒出银豆子,炸得房内几人灰头土脸。 袁小绪一个箭步,到了滕姑娘那里,弯腰弓背,驼上她便向院内冲去。 方后来断后,小声招呼:“我断后,从我院里走,出门上街,去同悦客栈。” 袁小绪闻言,拼尽全力,一跨三四步,冲上矮墙,跃入方家院内。 方后来的银豆子与滕姑娘的蛇毒粉,并未给追来的黑衣人造成什么大的伤害,只是阻拦了他们的追势。 方后来一边跑,一边右手打出三张黄纸,左手五雷诀,将黄纸定在矮墙上。 待方后来进入院中,袁小绪已经出了门,方后来赶忙几个银豆子弹出,院中两口水缸被打的炸开,水流了一地。他又急忙从腰包掏出水囊,将浸泡紫纹暗香白果的酒,撒在水里,左手骈指急急点出,地上现出早就埋起的一张渔网。 第76章 没有毒? 黑衣人带着削了右臂的秦总管,一起紧追了过来。 刚踏上矮墙,一声炸响,矮墙垮塌倒地,裂成一地碎片,黑衣人脚下踏空,有几人差点倒地。 进了院子,黑衣人就觉得真力运转迟滞,脚步缓慢,地上渔网勾住鞋子,平地冒起一层蓝色薄焰,沿着沾了水的鞋子裤袜烧将起来。 几人连忙拍打,也只喝几口水的功夫,便脱了困。 但此时的方后来与袁小绪早已窜上了街,一路狂奔而去,黑衣人便跟着紧追不舍。 方后来脚下真力运转,急急赶上了背着滕姑娘的袁小绪。袁小绪气喘吁吁,问:“为什么去同悦客栈?” 方后来不停往后看,一边道:“太清宗的林道长与其他道人住在那里,他有金刚境,应该能挡一挡他们。” 袁小绪奇怪道:“你怎么知道太清宗会帮我们?” 方后来一路冲向前,气喘吁吁道:“他们想要的东西,在我手上,他们必须得帮。” 滕姑娘刚刚只是强撑,如今在袁小绪背上,一言不发,面无血色,双目紧闭,应该伤的不轻。 过了一会,她缓缓从随身锦囊中,摸出一把丹药,咽入口中,良久才睁开眼睛。 她已无太多力气说话,只轻轻道:“把你们卷入此事,本非我意。你们已经暂时脱困,放我下来,我拖住他们,你们马上往城外去,应该可以脱身。” 袁小绪将她往身上托了一托,不悦道:“姑娘,你这说的什么话,你曾救过我们,我们岂可丢下你,独自逃命。” 滕姑娘倒吸一口气,有气无力:“你们不知此中厉害。伤我之人是金刚境巅峰,其余全是宗师境,我未伤之时只是金刚境,都非他们敌手,更何况眼下重伤在身。他们只是急着抓我一人回去,不会停留多久,你们只要躲上半天,他们自然退去。” 方后来面上沉沉,也道:“多说无益。滕姑娘你好好调息疗伤,我们断不会丢下你。眼下先到同悦客栈搬救兵,其他事情,后面再说。” 袁小绪突然想起一事,哭丧着脸,带着哭腔:“我再多问一句啊,滕姑娘,你衣服上的毒,真没有解药吗?我背着你,也能闻到一股蛇皮的腥味。我觉得手麻了!” 滕姑娘没好气的回答:“老匹夫诓我,我自然也要诓他一诓。我这衣服上的味道,是晚上调制卤牛肉时,不小心倒上去的卤料粉。用它卤牛肉的时候,我手也发麻发热。” 袁小绪眼睛直了,咋舌道:“滕姑娘,你当真好手段,硬诓了他一条胳膊。” 滕姑娘恨恨地口中咳嗽一声:“我姐姐说我经验不足,离家出走,行走江湖肯定被骗,当真被她说中了。这平白挨了一掌,怎么也得回点血。” 半夜的街道一片寂静,偶有店铺的悬灯,飘在半空中,将各种奇怪的影子映照在青石路上,如群魔乱舞。 方后来等人已经无暇顾及脚踏青石板的声响,只拼命向前冲。连续冲过两队闻声跟来的巡逻的兵丁,将他们抛在身后老远。 第77章 林师伯救人 方后来的脚法得自落仙洞轩辕墨的阵法,真力加持下,已经远超当初未入品,而仅仅靠白果水的灵力硬顶的时候。 身边的袁小绪也是一品小武师境,还背着一人,竟然也没有被方后来落下。方后来也是心中暗自称奇。 后面追来的秦总管不敢过于运转真力,止血吞药之后,与四个宗师境杀手一并追来,只是速度稍慢。 方后来等人,逐渐被赶上,围在了路中间,此时离着同悦客栈也就几步路了。 方后来索性远远对着客栈,扯着嗓子,放声大喊:“太清宗有人在吗,岚黛儿让我来找你们。”连续狂喊了几声。 袁小绪想起那天入夜,岚黛儿来买酒,自己被揍的事,心中大急,低声道:“这帮牛鼻子该不是晚上喝酒喝多了,听不到啊?” 滕姑娘拍了拍他的肩头,低声道:“别瞎猜,抓紧帮着喊。” 袁小绪听话的转头去,对着同悦客栈,运起丹田气,与方后来一起狂喊起来,声音传的老远老远。 秦总管追了这么久,也没发现自己有什么异样,这才回过味来,明白是被二小姐设计了。他不由怒火中烧,肝胆俱裂。 此时,刚刚看到他们三人,想到那狠毒的妖女几句话便逼着自己自卸一臂,悲从心起,举起手中青钢剑便刺了过来。 方后来立刻一个疾步,贴靠过去,双手上前,迎面架住秦总管的手腕。 方后来又是一声狂喊:“岚黛儿被人追杀,快来救人” 秦总管一脚正踢,将方后来踹得四仰八叉,方后来遭此重击,一声闷哼,口角沁出血迹,趴到在地。 秦总管再次一剑追出,直指方后来面门。 秦总管虽然伤了胳膊,金刚境巅峰之力大受折损,但依然是周边修为最高之人,不容小觑。 方后来还未缓过劲来,毫无招架之力,眼看那剑到了面前,滕姑娘与袁小绪都惊呼出来。 突然,一柄拂尘凭空出现,点在剑身,剑尖被真力一带,失了准头,擦着方后来额角而过。方后来顺势就地一滚,翻出一丈开外。 众人耳边如一声惊雷,传来一道颂词“功德无量天尊。” 一个手挽拂尘的老道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正是那太清宗林师伯,他单手捏着方后来的脉门,将几乎吓出魂的方后来拽了起来。 秦总管浦一交手,知晓对方修为也在金刚境上下,又是一身太清宗打扮,便知道对方在太清宗身份不低,毕竟这里是大燕国,太清宗在大燕国地位超然,不可贸然得罪。心中强忍怒意,拱手道:“道长有礼了。此三人与我等结仇多年,今日好不容易寻得,请道长不要插手,在下感谢好意,日后必大礼奉还,若是强出头,老夫免不了要得罪太清宗了。” 林师伯听到对方言下有威胁之意,心中不悦,捏着方后来的手也不松开,哈哈大笑:“这位居士说笑了,太清宗不理江湖恩怨已久,贫道有些重要的事,想请这位小友解惑一二,若你将这小友斩杀了,贫道该找何人问话呢?” 第78章 就你一人? 说着林师伯单手行礼:“不如这位居士,就此放过此人,不造杀孽,贫道感念居士好意,必将日日为你颂念功德,如何?” 秦总管本意要速速了结此事,不可耽搁,也不管林师伯反唇相讥,当下哼道:“此子你且带走,其余二人,请道长勿再插手,以免伤了和气。” 林道长把方后来拽到一旁,眼色犀利,小声问道:“小友可否告知,刚刚说岚师侄被追杀,是怎么回事?现在她在哪?”手上又加了几分力,“事关重大,休要诓我。” 方后来身子一哆嗦,手上吃疼,完全被林师伯控住,疼的眉头紧皱到一起,小声答话:“林师伯,岚师妹与白石峰衔蝉在一起。” 林师伯闻听此言,如霹雳一击,目瞪口呆,心中一阵汹涌澎湃,知道太清宗太上长老的人,天下比比皆是,可知道白石峰衔蝉的,连太清宗也没几个,当下料定此言不虚,太上长老终于出现了。 方后来又小声道:“只是岚师妹被这几人打成重伤,衔蝉在看护着她。不过衔蝉有些特殊,修为跌落很多。” 方后来手腕,被他捏的更紧了,疼的大叫了出来:“啊,疼啊,林师伯。” 林师伯赶紧松手,又一把拽住他胳膊,也顾不得现场众人,道:“咱们即刻去寻它们。” 方后来倒吸了一口凉气,赶紧活动一下手腕,道:“这可不成,”指着袁小绪与滕姑娘,小声道:“这二人你得救啊。” 林师伯面上一囧,低声道:“对方形势比人强,我只能拖住一个,其余四人,你们能解决?” 方后来傻眼了:“太清宗就你一人在啊?” 林师伯急的眼睛一瞪,小声道:“这不废话吗,说了这么久,可见其他人出来?” 又解释道:“岚师侄失踪了,我们可不得急着寻她吗?她留下记号,出城不久就失了踪迹,各师兄弟往城外各方向寻去了,只有我在这里等消息。” 方后来牙齿一锉,心凉了半截,心想:“这太清宗比老坎精还不能指望。这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干,危急关头,还得靠自己。” 林师伯看着虎视眈眈的黑衣人,又看着方后来,小声说:“这帮贼子敢伤我掌教之女,我太清宗忍不了这口气,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方后来眼珠子一转,立刻端正的对着老道一拱手,目光恳切,眼神坚决,大声吼道:“太清宗果然恩怨分明,谢谢林师伯,这里就靠你了。” 扭过头来,便招呼袁小绪:“咱们走。” 袁小绪只道太清宗身为大派,有侠肝义胆之风,要出手相助,也不多话,背着滕姑娘一个箭步,便窜出去老远,方后来紧随其后。 林老道莫名呆在当场,还没来的及言语,就见这三人如脱缰野马,疾驰而去。 老道心中也如万马奔腾,一口气闷在当中:“罢了,寻回太上长老与岚黛儿还得靠他,万不能让他在此丢了性命,且替他们挡上一挡吧。” 第79章 大家都逃 想罢,拂尘一掸,拦住了要追方后来的黑衣人,哼道:“太清宗岂容你等贼子撒野。”便与众人战作一团。 方后来指路领头,三人抄近路,飞奔到了城墙下。 见城门已关闭多时,便闪转腾挪,蹬着不平的城墙砖,脚下借力,跃上城头,飞身跳出城外。 滕姑娘之前一直在袁小绪背上不吭声,运功真力流转,催化药力,现在重伤之势有所缓解,便开口道:“小绪,放我下来吧,跑这么久,你怕是吃不消了吧?” 袁小绪得意笑到:“滕姑娘,你别看我修为不高,但跑路的本事,我不比方哥差,要不然,当初我如何能从三个大宗师手下逃脱的。” 方后来瞥着他,心下腹诽:“你提我干嘛,搞得我好像跟你一样,只会逃。” 滕姑娘扭头又问道:“方哥,我们这是往哪儿去?” 方后来前面引路,累的气喘吁吁,一边跑,一边辨认方向,道:“咱们往珩山上跑,我在那养了只猫。” 袁小绪大吃一惊:“方哥,真看不出来,你这么有爱心,临跑路了,还要把猫带上。” 滕姑娘低声叱道:“你少瞎猜,咱们现在实力不够,但方哥熟悉山路,珩山又地势复杂,还是有机会把他们甩掉的。” 袁小绪恍然大悟,赞道:“滕姑娘果然冰雪聪明,方哥那点心思,姑娘一眼看穿。” 方后来牙齿又一锉,腹诽一句,你这马屁拍的太明显了。 这都逃命了,你都不肯放过一丝展现自我的机会。退一万步说,你拍你的,你老扯我干嘛。 想着,方后来运转真力,再加速那风行阵,脚步如风,沿着官道往山脚跑去,准备远远甩开这货,看你怎么吹。 走了约摸一刻钟,这袁小绪背着滕姑娘,运脚如风,完全没有被方后来甩开。方后来暗暗称奇,以前没见过袁小绪展露功夫,果然有两把刷子,境界不行,还可以靠远超同境人的强悍真力,支撑步法逃命。 眼看就要到了山脚下,后面急匆匆追来一人,正是那林师伯。 现在的林师伯只手提长剑,颇有些仙气的拂尘也不知丢哪儿去了,一身道袍从胸口到小腿,被割出几道口子,还挂了块破布,沾了些血渍,脚步跑的都不甚稳,看得出,刚刚以一敌五,分明是吃了大亏。 方后来正跑着,闻听后面传来林师伯的喊声,赶忙缓了脚步,侧身笑着,貌似关切问道:“辛苦林师伯了,可有受伤?” 林师伯有几分恼怒,恨恨道:“方小友,倒是跑的快,留下老夫一人鏖战五个好手,老夫又非不动境,岂有不伤之理。” 方后来嬉皮笑脸递上水壶:“师伯,先喝点水。岚师妹曾对小子说过,林师伯是金刚境的中的高手,对方一个断臂的金刚境,四个受伤的大宗师。师伯必定是不怕,也定能安然脱身。” 林师伯又累又渴,喝了口水,感觉舒适了些,又纳了一丸丹药入口,身体逐渐恢复了些,脚下步子不停,有些得意:“那是自然,贫道多年未曾与人动手,如今看来,功夫也没落下多少,刚刚拼得一身伤,废了一个大宗师的修为,伤了其余三人。” 第80章 沿着山路 回想刚刚的险境,林师伯心有余悸,“只是那领头的,虽然是断臂但实力却是不错,怕只差一步就能入不动境了。好在,刚刚城内赶到几班巡丁,上来乱放了一通箭,扰了对方,我才得以脱身。” 聊了几句,林师伯又急急追问到太上长老与岚黛儿的情况,方后来将与岚黛儿有关的说了,直听得林师伯心惊肉跳,眉关紧锁。 方后来凝神细细思量,有些后悔了。 之前若不急着破八门锁灵大阵,众人只需跑入深山,虽然被完整的阵法打散,分散跑开,但黑衣人也无法追到自己。 现在阵法外围对真力的压制已经消失,黑衣人追上自己轻而易举。若不入生门,无法摆脱他们。但以自己之力,上次带岚黛儿入阵,已是险象环生,这次带四人入阵,自然不能成功。眼下凭借自己四人,逃出生天已是万难,若去破阵救人,怕是万无可能。 只是眼下无计可施,也无路可退,只能带着他们,继续往生门附近走去。 众人休息一阵,便又出发。 行至半山腰,便看见后面秦总管等人紧追不舍,慢慢也赶了上来。 林师伯受伤不轻,速度有些减缓,袁小绪毕竟只是武师境,靠着真力连续跑了约一个多时辰,还背着滕姑娘,也有些体力不支了。 滕姑娘倒是恢复了一些,吩咐袁小绪将自己放下来。 方后来与林师伯商量了一下,两人先留下阻挡一阵,掩护袁小绪与滕姑娘继续往前跑。 方后来将生门的位置告诉袁小绪:“沿着山路,大约上山一刻钟的脚程,就能到半山腰,第二个三叉路口,立着一块大石头,石头背后是几棵高树。石头后面我布了一个小迷雾阵,可以先躲在那里,不太容易被发现,看着情况再说。” 又反复叮嘱一定要记住了。 只是,滕姑娘脸色黯然,完全不顾方后来说了什么,默默道:“这秦老贼,几年前就是金刚境巅峰,此番早有准备,带的也都是些身手不凡的悍然凶猛之徒,他们此番必定是要拿住我的。你们带着我,即便多走几步又如何,最终体力耗尽,还是一死。他们折磨我一番有可能,杀我却未必,我便留在此处与他拼上一命,拖延时间,保你们逃走。他日,各位寻得机会到平川城,告诉我阿姐,替我报仇。也就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袁小绪红着眼,咬牙说:“还是我留下断后,你们带着滕姑娘先逃吧,我家中有些秘术,拼得一死,也还是能扛些时间的。我死之后,你们给我家报个信,叫我爹给我报仇。” 方后来没好气的回答:“这都什么时候,还在这瞎墨迹,你们干脆停下来,找些个笔墨纸砚,商量着写个绝笔书可好。我连你们家在哪儿都不清楚,我自己还一堆烂事,我给你们送啥信?” 又断喝道:“你们别说丧气话,我自有分寸的。”又看看林师伯,林师伯顿时觉得有些莫名紧张。 方后来安排道:“我与林师伯应是可以拖他一会,你们先往前方藏好,这里山路诡异,我熟悉路,有林师伯帮忙,说不定可以甩开他们。如果还不行,咱再细细说说谁先死的事,可行?” 第81章 十分稳妥 袁小绪无奈,只好扶着滕姑娘继续向上跑去。 这边,方后来给林师伯交了个底:“师伯不知,这珩山有些诡异,有大法阵镇压。岚黛儿与太上长老藏身的地方,是山中法阵的生门,今天事如有不可控,林师伯可先走,不用管我,以后带着懂阵法的高手来破阵,岚黛儿与太上长老就在生门里面。” 林师伯惊喜起来,一稽首:“小友大恩,太清记下了。” 方后来伸手入怀中,掏出一叠符纸,运转真力,将其一一打上周围高树,隐于树枝之间,不易发现,再掏些碎银子,散铜钱,浅浅埋于山道上,或路边岩石下。手捏五雷诀,运上真力,骈指点在自身双臂上。如此反复,不断后退,短时间便布好几个五行困兽阵,再与林师伯隐于路侧。 林师伯眼中惊奇,太清宗也有阵法,与此子的布阵手法看着类似,但实则不同,落子位置,撒落物品也是大不相同。 又觉得此子修为不值一提,但阵法似乎很有心得,心中又高看方后来一眼,便问到:“方小友,如此布置,有些奇妙,不知学自何门何派?” 方后来老实回答:“因缘际会,得自轩辕墨传授。” 林师伯心想:“老夫行走江湖许久,从未听过,也未见过有这么一号人物。”许是胡诌也不一定。 他讪讪笑道:“天下以武入道,兼修阵法的也有一些,但从未见过以阵法入道,反哺武道的。此人必是前辈高人。” 方后来心道,高人是高人,阵法也奇妙,但石壁上也语焉不详,可惜人不知所踪,我这照大猫的指点,葫芦画瓢,把阵法刻于全身,以身证法,却反噬严重,也不知道有没有解决办法。 不一会,路上追来了两人,正是秦总管带着一名黑衣人。 方后来随手结印,牵动阵法,几声闷响过后,七八棵大树倒下,秦总管与黑衣人疾步后撤,只听一阵爆响,路边巨石炸裂飞起,砸向四周,夹杂着银豆子的爆裂蛇毒,逼得两人不得不专心抵挡。 林师伯上去佯装攻击一番,让对方投鼠忌器,行动缓慢,为方后来布置手段,争取时间。再次布置好之后,方后来与林师伯见机撤出,追向袁小绪。 阵法效果消失,秦总管与黑衣人再次追来,方后来依法继续操作一番。如此几次,四人之间距离继续拉大。 林师伯真心夸到:“这效果不错,再拖上一拖,袁小绪与滕姑娘便能安全了。” 方后来颇为自得:“小子这番布置,重伤他们不至于,但是给他们多增加些麻烦,锉挫这帮贼子锐气,倒是绰绰有余。” 这几番较量之后,方后来手中的符纸与银豆子也快用完了,秦总管与黑衣人逐渐熟悉了方后来的套路,这些布置慢慢效果越来越不明显。 方后来只盼着能拖着时间,让袁小绪与滕姑娘能进入迷阵藏起来,便达到目的。 到时候,林师伯引开敌手,自保无虞,方后来跳入生门,与岚黛儿会合,再躲个几天,等林师伯引来援兵,这样四人便可短时无碍。方后来自觉安排十分稳妥,心中沾沾自喜。 第82章 计不可行 渐渐靠近了生门,他刚探头往附近望去,就听见那边隐约传来打斗声,方后来心中警觉,回想起,这边只有秦总管与一个黑衣人追来,林师伯在城中了结了一个,那么,还有两个黑衣大宗师不见了。 想到此处,方后来心中大惊,姜毕竟是老的辣,自己算计对方,恐怕秦总管也在算计自己,假装多次被缠住,麻痹自己。 那两个黑衣人,怕是已经偷偷绕路,缠上了袁小绪与滕姑娘。 林师伯也发觉了有些异样,便对方后来道:“快过去,怕是他们有危险了。” 方后来真力贯足,足尖连点两次,如离弦之箭冲上半山腰。 果然如自己所料,袁小绪与滕姑娘正被黑衣人缠住,一个真力大损,摇摇欲坠,勉强抗住大宗师,另一个修为本来就低,被大宗师连刺伤几剑,危在旦夕。 方后来大吼一声,跃步上前,伸手结五雷决,撒出最后一把银豆子,爆裂声响起,两名宗师放过了袁小绪与滕姑娘,退后几步挥剑抵挡,方后来乘机拽回二人,退到一边。 袁小绪面上带伤,肩膀与一条腿都血流如注,已经无法站立,只躺倒一边去了,滕姑娘面色如纸,白衣上血迹斑斑,也是凭着一口气,颤抖着,提剑站在袁小绪身前。 方后来抢站在两人身前,拦着黑衣人,滕姑娘赶紧再次吞下一把丹药后,又给袁小绪服下一些,匆匆撒上金疮药,给他腿上止血。 滕姑娘恨恨看着黑衣人,叹息对袁小绪道:“当时逃出来太急,不然多带些毒粉,少不得也要换宗师境一条命来赔你。” 两名黑衣人再次逼攻上来,方后来已无厉害手段,只能真力发动,挥刀一挡,却立时便被架住,黑衣人一脚踢去,方后来闷哼一声,摔倒在袁小绪面前。 滕姑娘于是咬牙持剑起身,真力运转,踏步上前,刺出一招,也被一刀劈在剑上。 虽把黑衣人逼退几步,但自己阻挡不住对方力道,一口鲜血喷出,后退几步,便摔倒在地。 此时林师伯已经赶了上来,浑身挂彩,面目狼狈,与方后来等人聚到一处。 跟上来的秦总管与黑衣人,也是多处受伤,但余威尚存,追赶着,一刀掷出,直击林师伯身后。 林师伯回首一剑,击在刀上,此时全身功力失了一半,一击之下,虽然躲开了致命一刀,但虎口裂开,连退几步,手中颤抖,几乎连剑几乎也握不住了。 方后来等人心也凉了半截,林师伯都无力支撑了,自己这几人大抵是闭目等死了。 方后来四人所在之处,距离生门还有约六七丈开外,几人根本无力跑过去,但即便几人能跑进迷阵,也无意义了。 在金刚境与宗师高手众目睽睽之下进阵,如同夜里掌灯。何况,方后来以武师境布置的迷阵,很容易被看穿破开。 如今,方后来没有布阵施法破开生门的时间,何况也带不了这么多人进生门,现在看来,原定计划已经不可行了。 第83章 老王八的帽子 袁小绪看大家一筹莫展,黑衣人势头正盛,恶狠狠持刀围攻上来,不由一声惨笑:“离家逃了这几年,终究是一场空。” 他又扭头看着滕姑娘:“幸得遇到二位,夫复何求。这些年得亏二位关照,虽无家中的锦衣玉食,但小绪过的天天都很开心。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今天小绪走了,山高水远,各自珍重。” 滕姑娘恼火起来:“小绪,你说的什么胡话?你走哪里去?” “哪里都不如与你们在一起。”袁小绪笑容一转,又继续愤怒地说:“以前,我实在是不想现在回家去。家族里,我天生胆小,练武境界低。只有我爹对我好,其他的叔伯没有一个心怀好意。不是想抓我回去供奉老王八,就是想杀了我,好上位。” 他大口吸了了口气,继续说:“不过平心而论,那老王八其实对我也不坏。可惜老王八也骗了我,说是往西南方可以化解我的血光之灾,结果一路全是坑,除了遇到你们。我本来是打算再混个一年半载,家里的破事尘埃落定,我那时回去就没事了。不过现在看起来,我等不到一年半载之后了。” 方后来与滕姑娘听的越来越迷糊,只怕袁小绪受伤坏了脑子,不知道在说什么胡话。 袁小绪看着两人,嘻嘻笑道:“听不明白?那就对了。以后自然明白,现在嘛,知道的越少,活的越久。” 他又闭着眼睛,猛烈的咳嗽起来,“我不该说这么多,可是我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滕姑娘伸手捏了捏他的脉搏,又去拨开袁小绪的双眼皮,皱眉盯着他的眼睛。 被扒开眼皮的袁小绪眼睛死命的睁着,睁得大大的,拼命盯住她的眼睛,忽然笑了起来:“滕姑娘,我在你眼睛里哎,我好开心。” 滕姑娘只道他伤了心神,红着脸,嗔怪道:“说什么胡话,你伤的不轻,休息去吧,我去挡住他们。”说着便摇摇晃站起身,要去帮林师伯。 现在,这里修为最高的就是她与林师伯了,即便是重伤在身,她也是比此时的方后来与袁小绪强一点。 袁小绪突然剧烈挣扎起来,一把拽住了她的手,紧紧的扣住,不肯松开:“你们不是对手,不要去送死。我有办法,听我最后说几句,很重要,说完这个,我就再也不说话了。” 滕姑娘叹息了一声,便又坐了下来,拍着他的手,柔声说:“你说吧,我听着呢。” 袁小绪一手抓住方后来,一手抓住滕姑娘:“方大哥,我走之后,你帮我照顾好滕姑娘。”方后来只道他已经开始说胡话了,安慰道:“好的,都听你的。” 袁小绪又一脸胆怯,道:“等会我两个堂兄弟会来抓我,他们不是一般的金刚境高手,他们也是我的仇家之一。只是他们心高气傲,本领高,不讲道理的。肯定会对你们动手。你们别主动招惹他,也别担心,你只需跟他们说,老王八的帽子是小绪藏的,他们若敢对你们动手,就从此别想知道帽子在哪儿了。他们就会放过你们。切记切记。” 第84章 手上的红索 袁小绪看着前面,林师伯已经快抵挡不住了,反手从腰上抽下一条漆黑的细绳,折了一下,分别系在方后来与滕姑娘手上,另一端,绑在自己手腕上。 然后又一抬手腕,方后来还没看清是什么,一道火光便从袁小绪手中冲天而起,带着刺耳的啸声,直奔珩山城方向,在天空炸裂开来,发出震耳的响声。 那是一支穿云响箭,威力巨大,响声震天。 在方后来与滕姑娘的惊愕眼神中,袁小绪缓缓闭上眼睛,道:“你们坚持一刻钟,必有人来。滕姑娘,再见。” 说罢,跌迦而坐,不再言语。 方后来赶紧拍拍他,可不管怎么摇晃他,袁小绪始终不再睁眼。 滕姑娘此时觉出异样,道:“方大哥,你看手腕。” 方后来看向手腕系绳处,原本漆黑的细绳,已经变成了血红色,一道道真力,从袁小绪那里,沿着红绳子源源不断送往方后来与滕姑娘处,两人顿觉得全身的真力恢复的七七八八了,知道是袁小绪用了什么秘法,心下这才明白,原来他说的一直不是胡话。 林师伯那里险象环生,苦苦支撑下,已经被刺伤好几处,情势危急。 方后来赶紧大声道:“林师伯,快回来。”林师伯终于听到有人唤自己了,赶紧跌跌撞撞的跑了回来,方后来与滕姑娘上前,将他护在身后。 秦总管追来,挥剑直刺方后来,方后来右手持刀,全力一挡,只觉得瞬间,沿着左手系着红索处,一股真力澎湃而至,转眼已达右手,力透刀口,竟然生生挡住了这一刺,自己依然是武师境,只是防御之力大涨,足以匹敌金刚境。 秦总管也不在意,攻势受挫,便扭转身形,蓄势一脚点出,往方后来胸口空门而来。 方后来来不及后退,急急抬起左手护住心口,秦总管这一脚点在了方后来的左手臂上。那股澎湃之力,意随心动,瞬间到了左手,方后来硬扛了这一击,本来以为左手轻则骨裂,重则不保。谁曾想,竟然毫无感觉的接了下来,身体也只是略略摇晃了一下而已。 秦总管也是惊讶非常,与另一黑衣人,只管全力攻来,势必要速战速决。 方后来面对两人,实战经验不足,手脚慌乱,有些吃力起来,但对方的攻势只要打到方后来身上,方后来几乎毫无颓势,都能硬抗住。 仿佛什么伤害都被大大减轻,对方的攻击力道变得极弱。 方后来觉得那红索源源不断,用真力冲刷他全身,沿着周天大穴流转不息。方后来不断接住的秦总管真力,红索不断抽走外来之力,再翻转回来,成了方后来的真力来源。 又好似借力打力,对手攻来多少,便依自身能够发挥的程度,反击回去。方后来不断游斗,自身对这奇怪的功法也迅速领悟起来,依稀记得,轩辕墨留在石壁上的心得中也有类似的阵法流转,只是当时自己看不懂,现在借着红索之力,倒是大有明悟。 第85章 太迟了 旁边,滕姑娘也是如此,虽然攻击乏力,但防御之势骤然变强,轻松接下两名大宗师的围攻。 两人心中惊讶,想着定是这红索的缘故。 再扭头看着袁小绪,他依旧无声无息,跌迦而坐,只是面色愈加灰暗,手腕处血红的似乎滴出血来。林师伯退在一旁一边运功疗伤,一边守着袁小绪。 靠着红索与袁小绪相连,方后来与滕姑娘,闪转腾挪,与那秦总管等四人,你来我往杀做一团,竟然可以不落下风。 秦总管只要带人攻来,方后来与滕姑娘便一左一右,一刀一剑,与秦总管等人周旋着。滕姑娘恢复的不错,在袁小绪秘法的加持下,进退自如,便去硬扛着秦总管与一个大宗师。 方后来独自与另外两个宗师对抗,自己虽然只是武师境,打出的力道,也只是武师修为,但抵挡对方两个宗师,毫不吃力。只感觉对方的功力打到自己身上,如同挠痒,丝毫没有影响自己的攻势。 真力在系着红绳的三人间流转,最后,还是汇集到了跌迦而坐的袁小绪身上,袁小绪此时面无表情,周身衣服无风自鼓,面色灰暗转血红,手腕上青筋暴起。 一番争斗之下,秦总管忽然想到什么,跳出战团,盯着袁小绪以及那红索,惊问:“这是斗转乾坤索么?你是大济国袁家的人?” 袁小绪面色灰暗,如老僧入定,闭目不视,充耳不闻,依旧一言不发。 滕姑娘立于前方,持剑戒备,方后来心中若有所思,退后一步,轻轻一推袁小绪肩膀,袁小绪轻轻一晃,原本端正的头,倏地垂了下来。方后来心里大急,探手一摸他鼻息,竟然呼吸全无,赶紧唤着滕姑娘过来。 滕姑娘见方后来面色不对,一搭袁小绪脉搏,顿时面色如土,手不禁颤抖起来,急又探了袁小绪的呼吸,身子一晃差点手中剑落地,复又探了脉搏,半响,失魂落魄道:“不行了......,脉搏早不跳了,呼吸也没了......” 方后来急道:“滕姑娘,你医术这么好,快救他?” 滕姑娘只面色苍白,捏着他脉门口,始终不松手,紧张得语无伦次:“太迟了,太迟了......” 两人赶紧去解红索,可是无论怎么拉扯,红索却是越缠越紧,似死结一般,死死勒住袁小绪骨肉,越陷越深。 滕姑娘挥剑斩去,软索却强似精钢,滕姑娘震的手臂发麻,剑都崩出几个小口子,柔若无骨的红索却丝毫无损。 滕姑娘一阵天旋地转,全身如被抽去了骨头,跪坐在地,掩面失声:“小绪......小绪......” 方后来肝胆欲裂,钢牙咬得吱吱作响,一声怒吼,转面朝向秦总管:“你们这帮贼子,定要你们给他偿命。” 说着挥刀砍向最前面的黑衣人,黑衣人抬手一刀轻松格挡,又一脚踢的方后来倒退一步,黑衣人乘机,一刀劈在方后来背上。 第86章 金簪公子 方后来一把抱住他,硬是抗了这一刀,背上还是如之前一样,只有些皮外轻伤,他反手一刀便插入黑衣人胸口。 其余之人见他这般不要命的打法,俱是一呆,心生惧意,手下也放缓了。 秦总管道:“大家不用怕,他们已是强弩之末,袁家秘术虽然过人,但并不持久,一时三刻便会慢慢消解。”说着,带头挥剑攻上。 果不其然,不多时,方后来与滕姑娘拼命之余,便能感觉红索之上的真力流转慢慢迟滞。两人渐渐感到吃力,真力慢慢变回之前受伤状态。方后来原本修为就弱,如今腿上又被划了一刀,心中暗自叫苦。 秦总管与黑衣人,又齐齐攻来,双刀劈下,直要取方后来性命。 正在此时,半空中突现两道人影,从天而降,出现在双方中间,不由分说,一人一掌,分别打向最前面的秦总管和方后来。 秦总管举掌相迎,被对方震的蹬蹬退出几步,才稳住身形。方后来举刀防在胸口,来者一掌劈在了刀上,方后来就没那么好本事,直接摔出一丈多远,跌躺在地。 方后来爬起,定睛看去,来的是两个三十出头的贵公子打扮,俱是穿着冰蓝的上好绸缎,绣着雅致柳叶纹。一个头上插金色发簪,一个头上插银色发簪,交相辉映。都是左腰里斜挂的长剑,剑鞘上金丝线绣着的水波纹,右腰坠着白晕流转的玉珏。 当前的金簪公子,下巴微微抬起,明晃晃的眼眸,扫视着场内的众人,看到了跌迦而坐没了气息的袁小绪,眼里透出如负重释,又不屑一顾的眼神,对着后面的银簪公子淡淡地说:“确是我们那好兄弟。” 银簪公子面色一沉:“这个不成器的废物,被打成这样。袁家的脸都给他丢尽了。” 滕姑娘见两人出言不逊,气到:“公子,请慎言。” 银簪公子也不理她,看着滕姑娘与方后来手腕上的红索,口中讥讽:“袁家的斗转乾坤索,他也敢系在外人手上。真不愧是我那大伯教出的好儿子。我且替他收了去。” 言罢,一个翻身落到袁小绪身后,一掌拍出,袁小绪早已无声无息,被一掌打中后背,滚趴在地上动也不动,方后来与滕姑娘和袁小绪三人的手腕上红索自解,又变成黑色,被银簪公子一把抓来,纳入袖中。 方后来与滕姑娘忙上去准备扶起袁小绪,银簪公子又一掌拍出,将二人打出丈外:“滚,袁家的东西,岂容外人乱动。” 方后来和滕姑娘被收了红索,已无招架之力,跌倒之后,也只能硬撑着爬起来,怒目冷视。 这边,金簪公子寒眉立起,满面冷霜,将手掸了掸,踏前一步,睥睨着秦总管:“我们袁家的废物也得袁家来管教,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动他?今日必杀你。” 秦总管口中呵呵,只是冷冷防备着。 那公子又扭头看着方后来与滕姑娘,冷哼:“本来嘛,你们还不值得我出手。” 他挑了挑眉毛,阴冷一笑,“不过可惜得很,谁叫你们手上系了红索。也不知那个废物,是不是传了你们一点袁家的本事,当下便留你们不得了。” 第87章 一人足以 秦总管见他如此托大,气的在一旁笑到:“呵,好大的口气。你们不过金刚境,老夫也在金刚境巅峰停留多年了。一直耳闻,你们袁家斗转乾坤厉害,但只怕也留不住我吧。” 金簪公子依旧一脸寒霜,啧啧冷笑:“老匹夫,不知死活。也罢,临死前,你想领教斗转乾坤,那便随了你心意。” 他左腕一摆,弹出一条黑索,系在身后银簪公子左腕上,真力运出,黑索如血,就像之前袁小绪那条红索一样。 又接着道:“今天在场的人,如果二十招之内,不能全部杀了,我们二人转身就走,不再废话。” 方后来领教了袁小绪的红索,知道甚是厉害。但也觉得金簪公子未免猖狂至极,二十招想取众人性命? 方后来甚至觉得,自己如果全力施展,拼着半条命,未必不能扛住二十招。 金簪公子对银簪公子点了点头:“你且退下,我一人足矣。” 银簪公子便如袁小绪一般,跌迦而坐。 金簪公子也不多废话,左手一拨鞘上机簧,右手一引,持剑在手,冷笑一声,突刺面前一个黑衣宗师。 剑去如电,凭空带起一声铮鸣,这剑是把好剑。金色剑锷下的剑刃透体寒光,三道血槽镂空着,一直延伸到剑尖三寸。 黑衣宗师带伤在身,但反应倒也及时,刀在身前一挺,便拦住了剑身,金簪公子嘴角微翘,腕上用力一拍,那刀身便一弯,剑身弹起,剑刃一扭,黑衣宗师尚未反应过来,一剑已穿喉而过。 方后来心头一紧,口中发苦,叹了一口气,扛不住。 秦总管和余下一个黑衣人,如今也无退路,便悍不畏死,怒喝一声,一左一右夹攻上来。金簪公子腕上红索真力流转,运剑如风,只向前冲,毫不在意对方刀剑加身。 滕姑娘美眸盯得目不转睛,心头震动,这比袁小绪施展的斗转乾坤索厉害的不是一星半点。这两名贵公子,俱是金刚境,配合斗转乾坤索的真力流转,实力明显已经踏入不动境,难怪那么大口气。 仅仅三招过去,另一个黑衣宗师也横死当场。秦总管心中已经失了原来的笃定,额头冷汗涔涔,手也开始抖了。 他失了一臂,又耗费了不少体力,他已经没了金刚境巅峰的本事。刚刚明明稳操胜券的局势,瞬时被这两名袁家公子扭转了。 今日之事功亏一篑,已经无翻盘可能,他很是不甘,但也只能如此。 手中长剑运功,加速舞动起来,眼中乱瞟,寻机想要突围而逃。 金簪公子岂能不知他的心思,只暗自冷笑其不自量力。 他便故意一掌拍去,秦总管自然举剑抵挡,金簪公子便左肩侧身,左掌回撤,秦总管心中暗喜。刚欲从左侧抢出一条路,他便觉得右腿上一阵刺痛,已是被金簪公子回手一剑割了大腿血管,血如箭喷。 秦总管大恐,步子登时乱了,金簪公子哪能放弃这个机会,又一剑刺中他的右肩膀内侧,秦总管便失了右肩之力,手垂了下来,接着复又一剑被刺中左腿脚筋,他跪倒在地,全身带血,无力挣扎,金簪公子不慌不忙,口中念叨:“八招、九招......十招。” 第88章 不过如此 话音刚落,一剑刺穿秦总管胸口,又一掌封了他喉管,秦总管疼痛难当,口中却无力发声,跌倒在地,血从大腿、胸口、喉管如泉涌般流出,他挣扎着泡在自己的血水中,扭动了半响,过了半柱香,才痛苦地慢慢毙命当场。 到这时,金簪公子才悠悠拔剑,在秦总管衣服上擦了擦。 回过头来,看着方后来、滕姑娘与林师伯,他面露狰狞:“现在轮到你们了。” 林师伯咬牙,站起来,苦笑着对方后来说:“我也挡不了多久,你抓紧先逃吧,找人来救岚师侄与太上长老。” 方后来看到金簪公子明明可以早就结果了秦总管,却故意慢慢虐杀,是个心狠恶毒之人,便扶着林师伯胳膊,摇头道:“逃不走的。” 滕姑娘朝着金簪公子当面,上前一步:“我们并非歹人。我们与袁小绪确实关系匪浅,刚刚系红索只是保命之举,袁小绪也并未传我们什么袁家的本事,请公子不要误会。” 金簪公子手中剑一抖,嗡鸣声乍起,他盯着滕姑娘,呵呵调笑道:“你这美人,本事少,废话多,倒是与我那废物兄弟相似。还有十招,你们一起上,抗过了,便无事。” 他狰狞面色一整,看着滕姑娘,厉声道:“不然,我便一剑一剑,全划在你这美人脸上。” 方后来知道己方哪里会是对手,也上前一步去,抢着道:“之前袁小绪算准,你们会来杀我们,特地交代过一句话。他说:老王八的帽子被他藏起来了,你若杀了我们,便再也找不到老王八的帽子了。” 坐在地上的银簪公子闻言,立刻起身,暴怒道:“你好大胆子.......”话说了一半,金簪公子举手一摆,拦住了他。 方后来心中一动,袁小绪交代的话果然有效。 金簪公子思索了片刻,终是没有再向众人出手。 他左手一抖,斗转乾坤索便重新变成黑色,被他收在袖中。然后轻描淡写地对方后来等人说:“看来,小绪很看重你们。也罢,今日且放过你们。不妨提醒一句,手上曾系过斗转乾坤索的外人,袁家绝不可能放过。过了今日,在任何地方,只要被袁家发现了你们的踪迹,定要前来索命,你们最好一辈子不要来大济国。” 银簪公子懒散地站在一旁,露出诡异一笑:“袁小绪放的这一手穿天箭,虽然是袁家专用的,招来的可不止是我们。”单手一招,隔空擒住散落在地的一把腰刀,一发力,往方后来投来。 方后来看那兵刃去处,分明并不针对自己,于是站立未动,刀从方后来身边射过,没入十来丈外的草丛,只听蹚啷一声响,分明在那里有人用兵刃把飞刀挡开了。 方后来一愣,那里竟然还埋伏着人?自己一众人,竟然丝毫不知。 38 金簪公子双足一蹬跃上旁边高树,喝道:“咱们走。” 银簪公子,一把提起袁小绪,跟着跳起离开了。 半空中传来金簪公子渐行渐远的声音:“大燕国,人人都说燕皇敦厚仁德,惜臣爱民,朝野和气,如今看来......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第89章 你有功 方后来几人听的一头雾水,觉得此话与己丝毫无关。不知道金簪公子临走前,为什么要说这些。 而滕姑娘只盯着看袁小绪被人带走,口中喃喃,眼神无光,终究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 十几丈外,被金簪公子点破的地方,慢慢走出来一个大汉。他身着青衣,高八尺,虎背熊腰,浑身上下即使是被青衣笼罩,依然可见块状隆起,浑身肌肉分明。 那腰间系着的腰刀,配着的腰牌,加上那一身青衣,方后来再熟悉不过了,正是大燕骁勇卫的标准打扮。 此人年纪约五十有余,度步靠近,不紧不慢,遥遥望着离开的袁家公子,哼道:“倒是聪明,你若再敢迟点,就走不了了。” 又来到三人面前,打量着满地的尸首,大笑道:“这大济国袁家果真不是东西,在我大燕大开杀戒,滥杀无辜,藐视陛下圣威,我必面呈圣上,告他们一个大不敬之罪。” 方后来对骁勇卫没有好感,只有仇恨,虽然知道骁勇卫应不全是坏人,但一见到骁勇卫,还是心生戒备。 何况,这骁勇卫多半潜伏在这里已久,看着自己四人被追杀,命在旦夕,却始终不出手,若不是袁家点破他那一刀,有不动境之力,逼他现身,怕是直到此时他也不会出来,定是另有所图。 林师伯看对方服饰,应是品阶不低,拱手道:“贫道太清宗白石峰林虚子,敢问阁下是骁勇卫哪位大人?” 魁梧大汉满脸带着笑,却不去理那林师伯,只和缓地对方后来说话:“这位便是方家的小儿子吧,果然气度和胆识过人。” 方后来倒是一愣,见对方认识自己,又上位者气势十足,不似普通骁勇卫,便认真地拱手道:“不知这位大人是?” 魁梧大汉将胸前衣服一拍,指了指腰刀上的绣花,便手背向身后:“不必多礼。本官是骁勇卫副统领,御前从二品带刀侍卫刘正全。” 方后来闻听此言,如一声霹雳响在耳中,拱着的双手微微颤抖起来。 一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本以为远在天边的仇人,现时就在眼前,恨不得马上提刀劈了过去。 刘正全只道他是乡野村夫,第一次见到京中上官,有些害怕起来。 他假意安慰,继续和气的说道:“你不必害怕,你父兄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他们之事与你无关。我刚刚观你言行,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也是个人才。” 略微顿了一下,他又言语中严厉起来:“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有意保举你入骁勇卫,或者入京做个文官也无不可。你可愿意追随我?” 方后来压抑住心中滔天恨意,言辞中不亢不卑道:“感谢大人错爱,不知小子何德何能,能入大人青眼?” 刘正全打个哈哈,直接了当道:“你父兄劫了贡品,盗得了贡品白果。就是那个紫色白皮闻之有香的果子,若你能将功补过,还回来,算你举报有功,大义灭亲。”他眼睛直接盯着方后来,微微一笑:“以往种种,不但既往不咎,这赶走行凶的大济国奸细之功,也让给你。” 第90章 你是同谋 他又将身上的二品绣花露出来:“数功并举,我保你做个六品的官,不是什么难事。” 方后来低头,沉声道:“大人明鉴,方家只是向兵部报告了有人借贡品车队走私军械,从未劫过贡品,也没有盗取白果。” 刘正全面露不悦之色,面色阴沉下来:“刚刚本官还夸你聪明,如今形势怎么还看不明白?” 方后来面色不变,只道:“小子愚钝,实在听不懂大人的意思。” 刘正全鼻子哼了一声,脸色变了几变:“我也不与你废话。你家父兄劫了贡品,兵部与骁勇卫已经办成铁案。我家李重畴大人对你那白果很感兴趣,特命我来亲自督案,若你能多多拿出一些来,让我办好这份差使,你便有功,你若拿不出来,你便是劫贡品的同谋。” 旁边的林师伯大怒:“刘副统领,你好大胆子,你当骁勇卫是你刘家开的吗?随意定人罪过?我太清宗必然要将今日之事告上御前,参你一本。” 刘正全磔磔一笑,指着坐在地上还在愣神的滕姑娘:“太清宗老匹夫,我差点把你忘了。说起来,今日与奸细勾搭之事,怕也与你脱不了干系。” 林师伯气的胡子一摆一摆,刚刚恢复了一些的身子,又开始摇摇欲坠。 又转头,刘正全有看着方后来:“我已经调了骁勇卫与珩山城巡城兵前来剿匪,他们很快就要到了。” 他看了看在场众人,厉喝到:“现已查明,方家父子勾结平川城与大济国袁家,引贼入境,盗取贡品,破坏大燕与大邑邦交,并图谋珩山城。太清宗一干人收受平川城好处,从旁协助。此案人犯除大济国袁家逃走之外,均被骁勇卫当场斩杀。” 林师伯与滕姑娘听得心头一惊,这骁勇卫是要当场杀人灭口、杀良冒功吗? 林师伯勃然作色,怒道:“我太清宗与司天台众人就在珩山城附近,你既然能过来,他们必然也离得不会太远,定会寻到此处。我宋师兄乃是太清宗戒律堂首席,不动境修为,他之前与我一路来的珩山,岂会相信你的荒唐之言。” 刘正全面上尽是嘲弄之色:“昨晚你在城中闹的动静可不小,不少人看到了。司天台那帮人,现时正在城中安抚百姓,来不了咯。至于你宋师兄嘛,我只须在他来之前,解决掉你,就没有问题了。如有必要,不妨连他一同杀了。李重畴大人必定会更加高兴。” 林师伯气得大笑:“不动境是你想杀就能杀的吗?” 方后来上前一步:“刘副统领,我实在不知你所说白果是何物。我父兄在世之时,也从未提及此物,请大人不要因为方家连累其他人。” 刘正全心想,这小子到底是嘴紧的很,还是真的不知道?且吓他一吓,如当真不知,那干脆也杀了,免留后患。 39 张正全当下有了计较,伸手一招,凭空从地上抓了一把刀来,对方后来道:“小子,看好了。”他真力运起,随手举刀便向前一挥,原本平静得空中,突然起了肉眼可见的波澜。 第91章 他会阵法 那腰刀在手中,稍稍耍了个花刀,他又看了看方后来一脸木然的表情。 然后运力于臂,传于手,力透刀背,用力往下劈了一刀,只见刀口方向,原本平静的空气,顿时起了波澜,肉眼可见如投石入水般,一道竖着的波纹喷涌向前,路途前的泥地上轰隆一声响,如同被犁头耙过一般,平地多了一条二十多丈长,一尺深的沟壑,当面的一棵四人粗的落叶松被从正中劈开,整整齐齐裂为两半。 林师伯看到如此功力,当即倒吸一口凉气:“一力开路,百刀搬山。你是搬山境。” 张正全抖了抖刀,活动活动肩:“月初刚入的搬山境,如何?杀你太清宗一个不动境,难吗?以前,常人都道骁勇卫有四大搬山,办完此间事,大燕国人便知骁勇卫现在是五大搬山了。” 又冷笑着,眼角看向那直愣愣盯着落叶松的方后来,语气凶狠:“若有人想翻案,不妨先打完五大搬山再说。” 方后来闻言,转脸看着他,牙关咬紧,恨意滔天。 张正全脸上横肉抖了一抖,冷冷一笑,毫不在意方后的眼神。 他又随手往腰后的行囊里一摸,拿出个罗盘,故意在方后来眼前一晃。随着他真力输入,罗盘里一柄司南滴溜溜转了起来,然后罗盘上竖起七面小幡,微微随风微摆。 方后来眼睛一亮,这是个精铜阵盘,品阶不错,对于定方位看风水,找阵眼测气流,避免外界干扰实在大有裨益。这张正全莫非还会阵法? 方后来对阵盘也是很有些了解,但他自己一般做的都是些小阵法,用于提高自身功法,设计埋伏别人,阵盘倒是可有可无。但若布置大型阵法,还是有阵盘方便的多。 张正全随意捏了几个法诀,运气朝四周分别弹出几指,噗噗打在周边高树上,高树上的深深的印记,形成一个北斗七星图。 方后来有些惊讶,这手法相当纯熟,比自己高明。 张正全一边侧眼观察方后来的眼神,一边说到:“在大燕国,真的懂阵法之妙的寥寥无几,若论懂高阶阵法的,我们张家不称第一,无人敢称第二。当年唯一一个以阵论道,入了天罡的,便是我们张家先祖,虽然先祖多年前已经陨落,但我这领悟搬山境,便是借助了先祖遗留的阵法之威。名镇天下的太清宗的护山大阵,当年我先祖便是主修人之一。此事一查便知。” 看着方后来惊奇的表情,他将手中阵盘托了托,继续道:“老夫与你说这些,是观你颇有阵法之才。老夫爱才,欲收你为徒,传你张家阵法,以你的资质,来日必能超过老夫,甚至入天罡、知玄也未可知。” 方后来脸上一变,佯装听不明白:“大人怕是看错了,小子乃乡野村夫,并不懂什么阵法。” 张正全摇摇头,只顾拨弄着阵盘,不多时,又掐指一算,眉头舒展开来,哈哈大笑:“方小子,你布置的小迷阵,有些巧妙,但瞒的住别人,可挡不住我的眼。” 第92章 看穿小迷雾 只见,阵盘上司南急转,带着阵盘上的旗子抖动起来,连着转了十几圈后,司南柄突然停住,指向了前面岔路口,两米多高的大岩石。 方后来的脸色立时便差了起来。 张正全微微一笑,知道自己测对了方位。左手阵盘高举,右手前三指捏起,托天一举,又猛地抽回来,击向大岩石,喝道:“七星决引雷动,疾。”大岩石在他这一声断喝下,受三指搬山境之力,蓬地四分五裂,散到一旁,露出了背后一片树林, 树林最前面有七八棵参天大树,那树根附近,有一层薄薄的雾笼罩着,让人看去不甚清楚,只道是山中自然生的雾瘴。 张正全继续连着劈空两掌,薄雾后面的参天大树便一览无余,大树下淡淡薄雾,已被掌风吹散,于是刻画于树干上的淡淡符文,便现于眼前。 眼见此景,方后来知道,对方果然是阵道高手,自己的小迷雾阵已经被看穿。 张正全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口中继续冷笑:“不妨多说与你听,反正你也是个不识时务的,一会也就是个死人了。” 他一指远处的珩山山头:“我并非昨日才来此处。其实五六天前我就已经到了珩山城。据骁勇卫报,他们跟踪你多日,你除了上山采药之外,并未他往,你的住处也都派人探查过了,也无白果。可见,你这白果定是从山上得来。” 他又一拍胸口,“天下能懂珩山之妙者不出一掌之数,我张家便是其一。我在此山徘徊数日,已经发现此山有阵法镇压,那白果必定隐藏于阵内,但苦于一直无法破解,想来是这锁山阵法规模宏大。但你既可自由出入,必有生门。” 方后来愈听他说,心中愈发沉甸甸起来。 他伸手捏了捏下巴,哼道:“不巧的是,彼时我正堪舆此山而不得结果,谁料天意难测,此山头遭遇雷劈,锁山大阵阵势被大大削减。这才让我借阵盘加速推演,算得此阵生门方位。那白果必是在生门之后。” 方后来心中暗惊,想不到当日,张正全竟也在山中,自己当日破阵,竟然是给这凶神作了嫁衣。他不由得往生门处多看了几眼,心道,按每日食用白果算来,白狸猫与老坎精的灵力,怕是此时大约也已经再次提升了,若此时破阵而出,必遭搬山境埋伏。 “之前,我一路跟着你们,你们说的话,我一句不漏都听见了。”张正全洋洋得意道:“我已派人下山去运来楠木桌、金纸、铁鼎与引雷木,我再布置一套天罡遽魂阵在那生门口,炼它七七四十九日。等到我骁勇卫精锐尽出,五大搬山聚齐,破开生门指日可待。” 他瞥了一眼方后来,“你对我本已无用,只是本统领难得见到一个阵法之才,又不想多浪费日子破这个鸟阵。才考虑饶你性命。你既不识抬举,我便成全你。哈哈,等会东西一到,我便先让你见见本统领的手段。” 第93章 中计了 张正全五爪罩在阵盘上方,掌中真力发出,催动精铜阵盘。只见那阵旗,由缓变为急速旋转,带出一阵凄厉的呼号声,方后来听在耳里,却如猛鬼利爪刺入心中。 看着搬山境的张正全催动一个个法诀,按阵盘所指,全数排在众人周围。 周遭的空气遍布起了涟漪,强大的威压席卷全场,方后来口中呼吸困难,手脚微微颤抖起来。 此刻,方后来的心已经越来越安定不下来,越来越紧张。 在那生门之后,岚黛儿与白狸猫、老坎精还在殷切期待着自己带去好消息。 如今,在搬山境阵法高手虎视眈眈之下,自己又重伤在身,哪有办法去救人? 她们欢天喜地等待着,却不知,即将等到的是骁勇卫的一场血淋淋的屠杀。 方后来从未感觉如此绝望,面对五大搬山的骁勇卫,统领天下兵马的兵部,自己不过是才将将踏入武师境的蝼蚁,这些权势滔天之人,任谁都可以一脚踩踩死自己。 他已经对复仇之路开始动摇,入了太清如何?进京了又如何?面圣了又如何?难道真能凭自己一己之力扳倒整个骁勇卫与兵部? 方老爹临死遗言犹在耳边:“不报仇,赶紧走。好好活着。” 豪门袁家袁小绪已死,金刚境的滕姑娘重伤,太清名门的林师伯与岚黛儿即将不测,凡此种种,让埋葬父兄时一股作气的刻骨仇恨,现时已经化为一腔哀怨与不甘。 螳臂当车,自不量力,说的便是自己吧。 当真是,未入武师境,心有无穷力,才入武师境,方知力之渺。 方后来低低惨笑一声,掏出行囊中的桃哨,轻轻摩挲片刻,用力狠狠在手臂上划下,一股血流沿着臂膀流出,染红了桃哨。 岚黛儿、白狸猫、老坎精,我只能帮到这一步了,你们若在生门里边看到血染的桃哨,应当会警觉起来,藏着好好避祸去罢,有缘来世再见了。 乘着张正全心思放在了布置阵法上,方后来左手轻轻捏住桃哨,右手三清决捏起,急急一划,阵之力加于桃哨,左手速速一弹,桃哨带着系索,如离弦之箭射出,那哨音,划破林中沉寂已久的阴森静谧,夺人心魄,刺耳声如破晓之光中炸起一声惊雷,却又如乳燕归林,清脆稚嫩,杂乱斑驳。 桃哨极速穿越小迷雾阵,又飞了三丈,凭空一抖,光影流动,如石入水,微波暗涌,倏地凭空不见了。 张正全看着方后来,动也不动,只是侧眼盯着桃哨目不转睛。 林师伯眉头紧蹙,只觉哪里不对,最先反应过来:“方小友,方小友,这贼子使诈。” 就在此时,张正全忽然发出震耳欲聋的狂笑:“哈...哈...哈...”那笑声带着得意,带着讥讽,带着满满的贪婪,充斥了场中每一个人的耳鼓。 方后来一愣,立刻明白了,怒不可遏:“奸佞小人。”举手将手中钢刀投了过去。 第94章 放出个什么东西 张正全看了林师伯一眼,冷哼道:“老东西,聒噪得很。” 随手一摆,快到胸前的钢刀,被他一掌带偏,弯了一个弧形,笔直弹向林师伯,林师伯急忙举剑抵挡,刀势凶猛,震落他手中长剑,斜着插入了他的大腿。林师伯疼得大呼一声,跌倒在地,额头滚滚汗珠落下。 张正全腾跃而起,站在生门附近一块大碎石上,盯着生门所在,居高临下傲视全场:“小子,你莫怪老夫骗你露出生门,只能怪你年轻不谙世事。临阵对敌,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乃是常态。阵法如此,战场亦如此,即便行走于江湖、庙堂之上,也是如此。你小子如此稚嫩,何来报仇的勇气?” 他得意狂笑着:“如今,老夫再给你教上一课,阵法布置乃是虚实结合,生中有死,死中求生。像这等神妙莫测的奇门大阵,生门岂是那么容易找到的,若无你指点,我找上个三五年,甚至三五十年,也未必寻得。即便我自己寻得生门,又哪敢轻易进去。还是多谢你小子,替老夫探了虚实、指点了迷途。等会,老夫必给你留个全尸。哈哈哈...” 正得意说话间,眼见生门处,凭空起了波澜,如涟漪一般,不停波动起来,张正全不敢靠近,即刻后退出十来丈,喝到:“小子,这是怎么回事?” 方后来心道:“不好,这分明是有人在里面,强行要破阵而出。” 他估摸着岚黛儿与白狸猫,还有老坎精,正好在阵里看到了自己投进去的带血的桃核哨,担心这边出了事,要强行出来。 当下心中更是着急,以一猫一鼠现在的灵力破阵,想要出来,必定耗尽全力,再有阵法反噬,出来必然元气大伤。 阵外若无恶人,还可修养恢复,可如今强敌在前,一个大武师便可拿捏住他们。 他正心如火焚,不知该如何是好,生门那边动静是越来越大。 还没等他想出对策,一个尖嘴细头耳大如猪的脑袋,已经从生门处拱出来,正是那老坎精。 场中众人,除了方后来,初见此物俱是吓了一跳。 方后来也不管它能不能听懂,顾不上张正全的手段,赶紧对它大喊道:“快回去藏好,这里有个搬山境要来害你。” 这货露在外面的头转了转,鼻子抽了抽,扫视一下众人,便盯住了修为最高的张正全,冲着方后来嗷了一嗓子,一顿挣扎便要出来,但是被卡在生门处,无法动弹。 张正全总算看清楚了,这是山鼠,看样子,还是一个灵兽。心中更是大喜,天下灵兽多有奇用,不妨抓回去。 方后来的心更沉了,完了,生门被发现,现在连灵兽也暴露了。这张正全必是倾全身之力,也势要破阵了。 突然生门处又是一阵波动,那老坎精又在挣扎,这次的动静更大,它并未完全现出真身,在生门处左突右撑,上窜下跳,累的气喘吁吁,也只比上次多出来个脖肩。 第95章 快去藏好 老坎精一边挣扎着一边嘶吼着,浑身毛发卡在生门,被折腾得凌乱不堪,全身用力下,眼睛被挣得血红,面目狰狞,利齿撕咬着生门周边无形的禁锢,口发出低低吼声,仿佛被困在笼子里的几百年的野兽,终于看到了出来的希望,在那里拼命挣扎。 方后来看在眼里,反而镇定了,思量着,这货一向贼精,有点风吹草动,就先走为敬,今天像吃错了药,非要出来。 而且它这出来的姿势未免有些夸张,不符合它一向的风格。 反倒是与以前时候,它出工不出力的动作有八九分相似。 那撕心裂肺的吼声,细听之下,它分明就是反复的,有节奏的:“吱...吱...吱...叽。” 方后来眼中木然望着,却心头大悦,顿时觉得,老坎精从来没有如此可爱过,声音如此好听过。 此时再看向老坎精,觉得那尖嘴细头,在仔细端详之下,其实也是有些眉清目秀的。 张正全长的粗犷魁梧,却是小心谨慎得很。 此时他心生警惕,只看在一旁,不动也不语,手上阵盘暗中运力催动,继续测试生门强弱,面上阴晴不定,只是盯着老坎精。 方后来心中一动,指着张正全,对着老坎精作势大声呵斥:“你这老货,还不快去赶紧去把白果子藏好,这人是来抢果子的,等他夺了果子,便会剥你皮,抽你筋,食你肉。” 老坎精挣扎在哪里,突然被这一嗓子,吓得哆嗦了一下,又看着张正全,面上生了怯意,身形往后缩了缩。 张正全看着方后来,又看着老坎精,心里还在犹豫。 方后来悄悄给老坎精使了一个眼色。 老坎精使劲撕扯嚎叫了几声,眼睛瞪得鼓出来了,但再努力挣扎,也无济于事了,便无可奈何退了回去。 张正全曾想着伸手阻止,但最终还是咬牙停住了。 看老坎精走了,方后来表情轻松起来,一阵哈哈大笑:“张正全,你诈得生门,破了阵又怎样,我那山鼠别的本事没有,打深洞,藏宝物的本事却是一流。待它将白果藏好,你翻遍整个珩山,怕是连半粒也寻不得。” “我知道你不服,可你也休想诓我。”张正全不住地冷笑,手上阵盘叮当作响,眼盯着生门:“凭你一张嘴,就想让我相信,那连生门也穿不过来的山鼠,知道白果在哪?” 就在两人说话间,就见那老坎精的脑袋又从生门钻了出来,两颊鼓鼓,吱吱乱叫。 方后来作势,抬腿便想上前去。张正全看得分明,一掌劈出去。 方后来忙回退一步,避过掌风,却再也不敢上前了。 他便遥遥对着老坎精斥道:“你还不快去把白果收好,跑回来做什么。” 老坎精看着他,一脸厌恶,也不理他,反而对着张正全满脸谄媚,吱吱直叫。 张正全眼中一亮,略微探步上前一点,老坎精嘴巴一张,吐出两个白果,滴溜溜滚到张正全脚边。 第96章 吃里扒外 张正全不假思索,立刻足尖轻点,两枚白果被踢起,他急忙伸手一捏,将白果放在面前,不错,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筹谋多日的东西。 若再寻得些白果,再让名医高手将其炼制,去其糟,取其华,搬山境再进一步的可能性,大大增加啊。 若再配合机缘,此生若得入天罡,再望知玄。嘿嘿,骁勇卫大都督又算得了什么玩意? 想到此处,张正全眼神热切,托着阵盘的手都有些略略发抖了。 方后来看到老坎精要白果献给了张正全,立时气不打一处来,虽然不敢上前,但口中倒是骂骂咧咧:“你个养不熟的东西,吃里扒外。我早就跟你说过,迟早有一天能将你救出来,你为什么就这么等不急呢?” 老坎精看着张正全,就是拼命的叫着,不停的想从生门处挤出来。 张正全见多识广之人,天材地宝、奇人异兽也是见过一些的。当下再用阵盘测去,这生门确实对灵兽压力巨大,以老坎精的修为看来,若无外力相助,短时间内无法脱困,即便自己相助,恐怕破阵之后,元气也会大伤,不足为虑。 他便开口问老坎精:“你想出来?” 老坎精赶忙不停点头。 张正全笑了:“这个容易,等我的人来了,一起合力救你,等个十几天,你便可以出来。” 老坎精脸色恼怒,冲着张正全一阵嘶吼。 张正全一愣,原本他还以为老坎精会高兴,便面色铁青,猜道:“你现在就要出来?” 老坎精连忙一阵点头。 张正全愁了起来,摇摇头:“这个有些难办。” 老坎精盯了他一眼,眼神带着嘲弄,口中一用力,只听啪嗒一响,一枚白果在它口中碎裂,青白的果汁顺着它嘴角流了一地。 张正全面色不善起来:“你威胁我?” 老坎精又是一口,另一枚果子也裂了。 张正全尽管在心中将畜生几个字反复骂了好几遍,却也无法,只好赶忙道:“我答应你。” 他又问道:“此阵法确实难以破解,但救你出来,应该有可能,只是我需要耗费大量功力,你该如何报答我呢?” 老坎精把嘴巴一咧开,露出口中白果,约莫还有七八个之多。 张正全贪念大起,道:“你先把白果给我,我便救你出去。” 老坎精冲着方后来恶狠狠地龇牙一吼,又看着张正全又是吱吱乱叫,又是不停的摇晃着鼠头,表示不愿意。 张正全便猜测起来:“你现在不信我?” 老坎精把头使劲点着,表示正是如此。 张正全不停盘算,心思如手中阵盘一样,转的飞快。 自己若耗费功力救它,必定实力大损,但场中几人都已经重伤不足为惧,那个方后来尽管实力最弱,但骨头颇硬,还有些阵法本事在身,若有人有本事阻挠自己破阵,便只有他了。 张正全狠厉眼神看着方后来,皮笑肉不笑对着老坎精道:“我不妨先帮你先出口恶气。好叫你知道知道我的手段,也能放心与我一同破阵。” 第97章 奸诈的张正全 说着,一步踏到方后来面前,单手抓住方后来右臂,方后来哪里能够反抗,被他运力一拧,惨叫一声,从腕骨到大臂,骨节断成四五截,再无法用力,整个右臂已废。 他低声笑着,凑到方后来耳边,说道:“在这里,我最担心的是你,担心你与这山鼠有什么勾当。小心使得万年船,所以,我会将你的四肢打断,以防你暗中使坏,也好震慑那畜生,千万不要有坏心思。” 接着,他又双掌运力,向场中拍出,本已重伤的林师伯与滕姑娘,生生受了一掌,被打的口吐鲜血,翻滚在地方。 他冷冷道:“先不杀你们,你们盯着方家小子,他若使坏,我便拿你们开刀。” 然后,又来方后来这里。方后来被他一脚踢到半空中,摄住他左臂,张正全力透五指,将他一拽,狠狠砸在地上,只听方后来的臂骨噼啪几下,断成了几节。 方后来后背冷汗大片大片渗出灰衣,疼得难忍,惨哼不停。 张正全阴阴地看着他:“我看你之前悍不畏死,骨头硬的很,原来你也不过如此。叫唤得也很响嘛。你且忍着点,还有两条腿没断呢。” 他一脚按住方后来大腿:“你也休怪我,之前给过你选择的,若老老实实交出白果,又何必受如此之罪呢。”一脚踩去,方后来左腿骨也断了。 眼看着方后来白眼翻翻,就要疼昏死过去,他又一掌拍到方后来背心处,真力贯于方后来心脉,堪堪将其护住:“我是惜才之人,想要收你为徒,你却不识好歹,还想着翻军械贡品案,乡野村夫哪知朝堂之凶险,不妨告诉你,这个案子的背后的人,我都动不了。你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不过,我暂时不会要你的命,留你有用。待我取了白果,尘埃落定之后,便让你少受些苦,早日投胎转世去个好人家。” 说着又一脚踏起,将方后来右腿砸进地里,方后来被他拿捏住心脉,连昏死都做不到,只能苦苦承受断骨之痛,四肢瘫软,趴在地上苟延残喘,嗓子已经嘶哑,大声叫喊的力气都没了,只在地上低低喘气,眼里只望着生门处,嗓子里不时的咕噜噜冒出一抹血水。 林师伯顾不得太清门规,也无了半分仙风道骨的形象,口中大骂张正全:“你这畜生,千刀万剐。”但也只是能骂上几句,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眼中也不忍去看方后来。 滕姑娘只远远看去,便知,方后来四肢寸断,武师修为已废,只暂留一口气在,即便自己现在就用心救治,怕也只能是续命而已,若要恢复行走,纵有太清三宝灵丹,没有三五年亦不能成。但眼下,那张正全又岂能放过他,心中更是绝望。 场中一片寂静,唯有生门处,那山鼠还在吱吱叫着,挣扎着要出来,在张正全看来,那山鼠对自己断了方后来四肢,很是满意,眼里满是献媚之色。 第98章 自伤开生门 当下盘膝坐下,运功于周身。良久,他一声断喝,上身青衣登时裂开,露出块块虬结的肌肉,身体精壮的吓人,肉似馒头,皮若岩石,一股气流沿着浑身的皮肉游走,将一块块肌肉拱起老高。他腾空跃起,立在地面,震起一片尘土,浑身骨节噼啪作响。 真力运行圆满,他走到生门五丈外,他运起真力,一掌劈去,那生门只是略微晃了晃。他钢牙一锉,双拳环绕真力,大力轰出,那老坎精配合着,浑身毛发炸起,灵力攀升,低头弓背,将那生门顶开了一条细缝。 张正全大喜,口中大喝,双臂更加全力催动,一柱香过后,生门的口子越开越大,老坎精的细头带着巨耳,一起探了出来,粗壮如猪的脖颈也出来了一半,便再次卡在生门之中,急的吱吱乱叫。 张正全的真力耗损大半,开始有些喘着粗气了。他拿起阵盘,单指一敲,盘上阵旗脱盘而出,齐齐悬空定在生门周边七个方位。 张正全再次用尽全力,将真力打在阵旗上,缓缓撑大生门口子。老坎精此时力有不逮,嚎叫着,有些萎靡起来。 张正全哪可能放弃,抓起一把丹药,撒进口中,眼中血红,手上青筋暴起,一招手将腰刀擒在手中,臂上血丝涌动,真力贯手,一连对生门劈了几十刀。 又对着山鼠,口中大喝:“成败在此一举,你速速用力,与我一起破阵,开...开...开...” 搬山境的实力,确是可怖惊人。刀风疾如霹雳,生门前后乱草丛生,乱石嶙峋的地方,被扫荡一空,背后的十几棵巨树,也被打的四分五裂飞将出去。张正全与老坎精苦苦撑着,那生门开的不过半人高,如绳索般捆住了老坎精腰身,勒得老坎精腹部紧缩,前半个身子鼓如大球,在那里痛苦嚎叫。 方后来喘了几口气,四肢无力,趴在地上,咬牙忍住疼痛,只用肩膀摸地前行几分,开口讥笑:“老匹夫,你一个傲视天下的搬山境,连一个生门都破不开,还不如我。早晚还要回来求我帮忙,我看你不如改个名字,把正字底下一横去了,改叫长不全好了。哈哈...”直笑得方后来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张正全原来就用阵盘测试过了,找准了生门附近的阵势强弱,这破阵多时,就按着不断变换的阵势,已经尽力用巧,能少花一分力气的地方,决不多使一分力气,也就堪堪将山鼠放出来一半。 他此时又听一个蝼蚁出言讥笑,但用力破阵正在紧要时刻,且不能多出余力,出口舌反驳,嘴角恨出了血迹。 当下也是拼了性命,一股暴虐之气油然而生,双足发力,双掌真力再度源源不断涌出。 老坎精确实也是出了真气力的,不然当真破不开法阵,配合着全力输出,此时方听生门处砰砰几声微响。 大家抬眼看去,生门处倏地由半人高一举扩展成了两人高的一个大洞,里面浓雾翻涌,灰白两色气流上下往复,里面看起来深不见底,伴随着丝丝电光闪过。张正全大喜:“成了。” 第99章 我记得你 老坎精身形缩小,使劲一跳脱离了生门,口中白果尽吐于地。 张正全目露贪婪,伸手便去抓。只此时,突生变故,老坎精尖牙一龇,目露凶光,张开血口,如飞矢流星冲向张正全咽喉。 其余众人愣在当中,张正全伸出左臂一挡,老坎精咬在了他手臂上,如同咬在铜臂铁骨上一般,张正全哈哈大笑:“老子不是没有见过灵兽,早就防着你这一手了,你破阵出来已是耗尽灵力,想偷袭老子,做梦吧。”说着挥臂带着老坎精,狠狠砸到地上,砸得老坎精头晕目眩,不由得松了口,浑身颤抖在地。 “与你那愚不可及的旧主子待在一起吧。”又抬起腿来,一脚将它踢到方后来旁边。老坎精破阵出来,精力耗尽,偷袭未成,被踢得动也不动。 张正全哈哈狂笑,踱步走了回来,看着地上的白果,心中安定,这功夫没有白费,有这许多果子,定然可以让自己修为大增。 他狞笑着看向场中一干人:“我办事,决不能留有后患,今日你们安心上路。我当奏请圣裁,向大济国与平川城讨个公道。” 说着托天一掌,便要狠狠朝众人拍下。 众人均道难逃此劫时,忽听天空一道清脆的敕语传来:“福生无量天尊。” 张正全的手如同被人捏住,怎么也放不下来。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方后来笑了:“你终于来了,我快撑不住了。” 张正全没来由的心头一震,太清宗来人了?左右打量着,没有见到人。心中又急又怒:“谁在那里装神弄鬼,给老子滚出来。” 又是那声清脆的银铃般的声音念起了真言:“何劳妙手图吾像,但愿君心合我心。” 那生门之中昂首走出一尊三人高的灵兽,似狮似虎,毛泛金光,眸若银星,紫光电角,寒雾玉爪,只喷了几次鼻息,张正全觉得周边寒意逼人,周身降了好几度,一个寒颤打将出来。 灵兽背上坐着一个俏丽的姑娘,粗布衣料难掩秀色动人,百灵嗓音更显出尘脱俗。姑娘眼底流光,两行清泪滚落,尽是疼惜哀怜之色,对着方后来道:“方大哥,对不起,黛儿来迟了。” 方后来只是笑,眼中翻红:“你......无恙便好。” 林师伯拖着伤躯,挣扎着爬前几步,翻身跪倒带着哭腔:“林虚子拜见太上长老。” 张正全看着那头凶兽,大惊失色,从头到脚凉了个透。 太清宗太上长老只有一个,这就是那个狻猊吗?怎么会从生门走出来?难道也是被锁山大阵困住了? 我算计他,这方家小子也算计了我,当真好手段,诓我耗尽真力。 到头来,我竟然将这么一尊可匹敌知玄的凶兽放了出来,自寻了死路。 岚黛儿满眼恨意,盯着张正全:“我记得你。” “就在这山里,前几日你与黑衣人在林中密谋,曾被我看到。原来你是骁勇卫的人。你刚刚说的那些混账话,我在里面听得分明。你可知罪?” 第100章 三招废了你 张正全惨笑一声,知道事情已经反转,唯今之计,放手一搏,赌那凶兽未必能制得住自己,其他一切生死由命吧。 想到此处,也不回话,便用尽全身真力,突然暴起,直扑方后来,要拿他做人质,趁对方投鼠忌器,寻机遁出山去。 只那岚黛儿手中太清黄道十二功早已运转,催动狻猊,蓄势待发。 岚黛儿冷眼观他,口中继续念道语:“指挥五雷传号令,妖邪鬼魅化微尘。定——” 狻猊应声,一口鼻息喷出,将张正全定在半空,全身僵硬。张正全就仿佛被人拿住了全身脉门,动弹不得,真力如陷入泥浆之中,运转不动。 “你这心狠手毒之辈,一身功法净用来害人,今日先废了你搬山境。” 岚黛儿驱使狻猊上前,右手三清印,轻轻遥指张正全眉心,口中道语云:“真人曾有令,立法以度人。去——” 狻猊角上电光闪耀,一道紫电正中张正全眉心,他面容扭曲,一头乌发霎时变白,口中惨号不断,原本块块隆起,虬结精壮的肌肉立时变得松垮无力,软塌塌挂在身上。 “再抽你经脉,废你上中下三丹田,此生无法再入境。为那些被你滥杀的无辜之人报仇。” 岚黛儿眼底寒光一现,再云:“滴血以为誓,普救诸皇民。疾——” 狻猊遥遥举爪,一力拍下,将张正全从半空拍入地下三尺。 岚黛儿看着一动不动的张正全,如同被抽了脊梁的疯狗,披头散发嵌入地下,举手一招,将他抓了出来,扔在地上:“举头三尺有神明,不畏人知畏己知。留你一口气,我太清宗要拿你入京,面圣陈冤,给方家报仇。” 张正全面如土色,不顾全身巨痛,赶忙要运转真力,发现丹田破损,经脉剧痛,一丝真力都凝聚不起来。 他疯了般苦嚎起来,神色凄凉:“三招废了我苦修几十年得来的搬山境。太清宗太上长老好手段。” 复又盯着岚黛儿与方后来:“只可笑你们这两个娃娃,如今还想着翻案复仇,可笑可叹可悲啊。” 他厉声道:“如今大燕的都城已经变天了。我如今一丝修为皆无,若被你们押着,活着回去,你们可知道,那该死的,不该死的,多少人头要滚滚落地吗?” 说完,用残余之力摸出阵盘,急急拨弄起上面几个算子,再将阵盘往胸口一贴,就势往方后来身边滚去。 岚黛儿不料他有此决断,当即面色大变:“不好,他要引阵盘自爆。” 黄道十二功运起,狻猊急急一掌按住张正全,张正全彼时已在方后来不足两丈处,一声闷响过后,张正全已被炸成几节。爆炸的余波震到了方后来,将原本就四肢俱断,无自保之力的方后来打的昏死过去。 岚黛儿坐在狻猊身上,眼直直望去,惊呼:“方大哥,你怎样?” 滕姑娘蹒跚跑过来,摸着方后来的脉门,运指点去,片刻后,面色黯然,抽手叹息,对着岚黛儿摇摇头:“他之前长期服用白果,便有隐疾,被打伤时,已经遭遇灵力反噬,经脉已废,筋骨已断。刚刚遭受一击,现在只吊着一口气,怕是...怕是...撑不过一天了。” 第101章 打扫战场 闻听此言,岚黛儿面色惨白,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半句话也说不出来,身子一晃,便从狻猊身上摔落下来,昏死当场。 狻猊也急剧从真身又变回白狸猫,与岚黛儿一起萎靡不振,伏在地上。 林师伯大惊失色,扑上前去查看。 众人这才明白,岚黛儿与太上长老穿越生门时候,尽管骗得张正全助力破阵,减了生门威压,她们依然受了极重内伤。 岚黛儿原本被追杀受的伤还没有恢复,又撑着强行动用黄道十二功来催动狻猊,三招废了张正全,大大透支了真力。狻猊强行施展剩余不多的灵力,也已经是油尽灯枯。 林师伯给岚黛儿与方后来各喂了一颗三宝丹。岚黛儿与狻猊只是内伤严重,假以时日,还是可以痊愈,只是需要尽快回太清疗伤。 而方后来已经无药可医了。虽然此时,三宝丹用处不大了,只是聊胜于无,尽量让他走的舒服些而已。 众人无计可施,滕姑娘急火攻心,又是一口鲜血渗出嘴角,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林师伯默然,老坎精也只能神色萎靡,带着悲伤,伏在方后来身边低低哀嚎。 忽然,白狸猫挣扎着起来,蹒跚走到方后来面前,用鼻子嗅嗅,爪子轻轻扒拉了一下他,默默站在一边看着,又反复围绕着方后来转着几十圈。 过了一会,白狸猫浑身发出紫色灵气,从全身凝聚到了眉心,白狸猫的眉心发红透亮,一滴红得发紫的血滴,从眉心处缓缓浮了出来,打入方后来眉心。 随即,白狸猫浑身的毛发变得暗淡,重新萎靡起来,蹒跚地走回岚黛儿怀里,缓缓陷入沉睡中。 在场之人,只有林师伯看到了太上长老的举动,心中疑惑良久,忽然想起来经文云:“太清感应三篇之上篇中有云:三十六重天有上神,九泉之下有冥神,护佑平安有家宅六神,人身三宫六府百二十关节,三万六千神,将死斩却彭踞神,神智复清明。” 难道,这是太上长老用自己的几百年的精血斩了方后来的彭踞神,这是在救方后来? 又不敢妄自揣测,又看场内一片狼藉,心道还是将场内众人救治一番才是当下紧要之事。 于是与滕姑娘在林中一边调息疗伤,一边看护受伤岚黛儿与方后来以及那两个灵兽。 过了半天,林中陆续到了许多骁勇卫的探子,府衙,司天台陆续也有人来了。 此时的林中一片狼藉,生门也已闭合,老坎精重伤在身,不宜见人,也隐了灵力,滚到林中去了。 林师伯与滕姑娘也不与别人搭话,众人看了场中情况,自知身份低微,也不敢多问。 各职部记录案情,汇报上官。那骁勇卫对张正全副统领的死,惊惶不安,勘察完毕,隐约知道与太清必有关联,即刻收敛了副统领,离开回京复命。 司天台暗地确认了白狸猫就是太清宗太上长老,只道珩山妖兽传闻,是狻猊惹出来的,便记录在案,也赶紧回去禀告监正。 第102章 与他何干 府衙各班衙役见京中来了好些大人,心中恐惧,只抓紧勘测了现场黑衣人的尸首,等运回府衙,待府尹定夺。 不多久,太清宗宋师伯也率领众人赶来了,见到现场登时呆了,忙着跪拜了太上长老一番。 其余不相干的人悄然避开,不明白,也不敢多言。 林师伯将宋师伯拉到一边,悄悄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直到宋师伯听到白狸猫度了一滴命血给方后来,如同林师伯之前那样,也是大吃一惊,扫视了场中众人,眉关紧锁,面色揣揣。 又将林师伯拉远了一点,压低声音问道:“命血一事还有多少人知晓?”林师伯小声道:“我知此事,事关重大,没有对外人言。现如今,唯你我知晓。” 再与宋师伯商议道:“此番方小友找回了太上长老,又救了岚师侄。实在是对我太清宗有大恩。太上长老与岚师侄、方小友受伤颇重,需要立刻返回太清宗疗伤,我们还是即刻启程,以防路上横生枝节。” 宋师伯面色变换了几次,终于还是按了按他的手,低声道:“太上长老、岚师侄回太清本是应当。但方小友不能入太清宗。” 林师伯实在没想到,他如此说话,一愣:“为何?” 宋师伯面上一黯,收回了手,转头去看了沉睡的太上长老:“大燕国要变天了。”接着匆忙解释道:“林师弟,你有所不知,我前日接到宗内传信,一年前,儒家那个董窥园就入了半步知玄。” 林师伯想起来了,奇道:“就是那个十九岁自江南入帝都,在宫门外自称帝师,差点被斩的,儒家天才吗?” 宋师伯唉了一声,面露愁容:“今年他四十九岁了,一年前便入了半步知玄,无人知晓。上个月,再次进京面圣,与燕皇说了半日话,便回了江南。七日前燕皇下旨拜他为帝师,如今天下皆知了。” 又道:“我宗太上长老失踪,守山大阵日渐动摇,燕皇已震怒多年。上个月,燕皇下旨宣掌教进宫,据说是商议把五年一度的太清听道停办,在明年改为儒门论教。我估摸着此事,必与董窥园有关。” 林师伯惊的嘴都合不拢了,这分明是昭告天下,太清不再是皇家正教,儒家取而代之。心中暗道,太清道统危矣。 林师伯半晌讷讷道:“可这与方小友何干?” 宋师伯面色一正,皱眉道:“林师弟,你这些年在太上长老那里专事洒扫侍奉,不问世事,都糊涂如斯了吗?此事与他关系重大。” 他回头看了看,仍然昏迷中的方后来,“张全正之死无人敢瞒,过不了多久,朝中人都知,皇家宫外之狗,骁勇卫副统领死于太清宗太上长老之手,而且是掌教之女岚黛儿唆使太上长老杀的,即太清宗打了皇家的脸面。此其一。” “其二,太清宗护山大阵眼下无法庇佑燕皇一族,而董窥园的半步知玄,正好可以震慑图谋不轨欲行刺杀之人。骁勇卫大统领李重筹十年前便拜入了江南董家,骁勇卫据说也是是李重筹受董窥园启发,提议燕皇组建的。燕皇此时如何肯得罪董家责罚骁勇卫?” 第103章 留下来 “其三,方小友之案,若是真如他所说那般,骁勇卫大统领与兵部尚书草菅人命,按律都得革职查办,太清宗即便倾全力支持方小友,也无真凭实据啊。燕皇怎会为一介乡野村夫而彻查此案?若查出实情,那样岂非失了皇家颜面,若未查出实情,太清宗又如何面对朝野的指责。走私军械案是必查的,方家灭门是必不可翻案的,太清宗支持方家翻案,就是与皇家颜面为难。” “其四,走私军械、劫持送大邑国贺礼,与大济国袁家有不同寻常的来往,皆是抄家灭门大罪。方小友一人全粘上了,若太清宗也卷了进来,一个不慎,被人抓这几条,可大加诟病,最终方小友所说查无实证,太清正教之位怎么坐的下去。你我可以不在乎生死,可总得为掌教,为天下太清门人,为太清的百年千年的道统着想。” 林师伯一时语塞,脸上也发愁起来。 宋师伯又安慰道:“太上长老授他一滴命血,那意味着什么,你应是明白。我自认为太清宗已经报了此人大恩,从此两不相欠,亦从此不再往来。” 林师伯心中悲痛,却又无可奈何,只恨恨道:“太清门人若都如你这般瞻前顾后,知恩不报,这道统怎么能继承下去?” 宋师伯勃然大怒:“师弟慎言,你逞一时口舌之快,我不与你计较。掌教临行前,当众人面交代,遇事不决,由我做主。你可记得?” 林师伯呆在一旁,默然:“自然记得。” 宋师伯立时言语坚决道:“那此事就如此安排,方后来我着人将他安置在珩山城,好药好食好生养伤,我太清自此养他一辈子都可以。” 林师伯看着方后来,半晌道:“你们先带太上长老回去要紧,我且在城中养伤一段时间。着人照顾方小友,也是我来操办吧。” 宋师伯知道多说无益,况且太上长老与岚黛儿情况紧急,当下留了使唤的人给林师伯,之后与其他师兄弟,一起将昏迷的太上长老与岚黛儿送回太清宗,与林师伯暂时分别。 滕姑娘不知太清宗如何打算,只与林师伯及其余人,一道将方后来运回二条巷家中。 过去几日,方后来不但没有死,还渐渐有了意识,只是浑身抽动,仿佛经历拔筋炼骨之难,痛苦异常。滕姑娘一度以为他回光返照,一按他脉门,呀的一声惊叫出来,反复确认,竟然发现方后来竟然筋骨续上了,而且体内直接吃白果的残毒,也消失不见,只是真力不再,怕是从此沦为废人。 林师伯听罢滕姑娘的发现,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猜测,林师伯心道果然是太上长老斩却了彭踞神,更不敢跟人透露此事。 虽说太清典籍中有此一说,人受伤将死,有大能出手,斩却彭踞神,可以活死人,却太清宗人从未见过此景。 而且他记得其他典籍中也说,得灵尊授精血者九死一生,但凡活下来皆为灵尊之主。方后来此番可以活转过来,太清宗太上长老将奉方后来为主?那整个太清宗以后如何与方后来相处? 第104章 都走了 林师伯不敢想下去了,宋师伯应该已经禀告过掌教了,这事让掌教拿个主意吧。 方后来被折磨了七日,方才安定下来,渐渐苏醒,林师伯观察良久,确定他无大碍,心中喜出望外。 方后来醒来第一句话是:“岚黛儿还好吗?”林师伯倒是满面惭愧,将岚黛儿被送回太清修养,包括太上长老送了一滴命血,宋师伯的原话,暂时不能去太清宗的原因,全盘告诉了方后来。 方后来见自己依然在珩山家中,只林师伯与滕姑娘照顾,也不说什么,只道:“无恙便好。” 滕姑娘过来,给方后来再次诊断。开了些药。 又再过几日,滕姑娘又调配了一大包恢复元气的伤药,一起交于方后来与林师伯。 方后来知道滕姑娘约莫着要走了。 滕姑娘道:“方大哥身体已无大碍,只是需要休养。我调配的药及药方都在其中,按日服用,可保无虞。我家姐姐有事,必须得走了。” 两人知道她照顾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经历黑衣人追杀一事,知道她家中有大事发生,又不知是什么事,因此不知劝她离开还是留下,此时见她主动说了,因此并不阻拦,只是嘱咐她万事小心,事有不逮可回来再议。 滕姑娘手扶峨眉,望了望酒肆,笑道:“怕是不会再回来了。我走之后,铺子留与你。好生经营,安稳度日。”想了想,继续笑道:“你怕不是那个安稳度日的性子,多少是要惹事的。日后如有难处,可去平川城寻我。” 看着方后来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她叮嘱了一下:“若真去寻我,必定要小心,免得惹出大祸。我真的姓滕,平川城姓滕的人家不多,我若无事,多花些时日打听,定能寻到我。”她停了一停,“若我有事,那必定是寻不到我了。你早日离开平川城就好。” 方后来见她说的模糊,也不追问,只眉目舞动起来:“袁小绪,我总觉得这货怕没那么容易死。有机会,少不得我会去大济一趟。” 滕姑娘看看方后来,转头想了想:“或许有机会,我也去寻他一寻,若他真死了,便寻他墓上放束花。” 滕姑娘走后又过了几日,方后来下地走出房门,在院子里散步了,甚至可以试着料理自己的一应事务了。 又几天,方后来不用搀扶,来到了家门外。 日子一天天过去,方后来可以独自走到城南的翠楼听说书了。 太清宗那边,依然毫无消息。 终于,这一天,林师伯向方后来辞行。 他告诉方后来,自己要回去太清宗,他心中记挂着岚黛儿与太上长老。如有机会,便与岚黛儿一起找掌教,抓紧时间商议军械案。 他不相信掌教会无动于衷,置方家冤案于不顾,至少会把方后来接到更安全的太清宗藏着。 张正全宁可自爆,也不愿意被擒拿回京的事,一直让他觉得方后来的危险还没有解除。 方后来如同没有劝阻滕姑娘一般,也没有阻止林师伯回去。只是嘱咐他不用着急,徐徐图之,再替自己问候一下岚黛儿。 第105章 傻道人 林师伯眼中笑,说放心,让他务必小心谨慎些,自己半个月必定回转。 送至城外,林师伯等人翻身上马,疾驰而去,留下方后来在城外伫立良久,远远的城墙根下,有几个墙洞,有一只山鼠浑身缠着绷带,抱着一个白色的果子,在墙洞里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无聊得打着哈欠。 归来的路上,方后来身影孤单,与周边的热闹人群,格格不入,还没痊愈的身子,走得有些蹒跚、有些佝偻,只是那影子被夕阳拉的直直的长长的,仿佛一柄锋利的投枪。 林师伯回去已经一个月了,方后来坚持每日去城门转悠,始终没见着太清宗的人。 太清宗的人,也许是太忙了吧。太清宗是个大宗,肩负国运重任,哪像自己一个闲人。方后来想,说实话,自己的破事,林师伯在珩山城确实已经帮了大忙了,还要人家怎样? 如今夏末秋近,今天下午便有雷鸣电闪,傍晚的天气有点寒了。 方后来眼看着天边乌云密布,城中骤起狂风,雷雨快下来了。 “没带伞。”方后来有些懊恼,回去吧。“淋湿了,要多洗些衣服了,麻烦。” 二条巷那边全是土路,雨泡了之后,满眼的泥水坑。 刚刚到家,那阵大雨便倾盆而下,电闪雷鸣中,狂风大作,搅动着暴雨,一团团砸向地面。 方后来沾沾自喜,得亏回来的早一步,不然真得多洗一套衣服了。 端了一杯茶,方后来坐在屋檐下,聚精会神看着屋檐,那断线的珠子,一串一串摔在地上,砸出一个水坑。 当方后来数到一十九万六千八百七十六颗的时候,门外有人叫了一声:“方小友在吗?” 方后来撑起身边一把伞,顶着大雨,出来开了门,门口一个太清宗道士打扮的人,正蹲在门前檐下。 侧脸看去,他年纪约莫三十,背上背着一个大包裹,左手右手各举一本书,书都是翻开到中间的,明显是已经看了一半左右。 他左边的看了一页,翻个面的时候,去看右边那一本,右边一页看完,翻个面时,去看左边那本。 方后来在身后盯着他,心里想着,这人有些古怪。 还没等方后来说话,这太清宗的青年道士蹲在地上,看着书,又问了一句:“方小友在吗?” 方后来赶忙答应着:“我就是。这位道长有事吗?” 蹲在地上的道人头也不抬,连身都不转,只一手捏了两本书,继续看着,另一只手解下包裹,里面拿出一个锦盒,往头顶一托,一边看书一边道:“我乃太清宗掌教。锦盒里有两枚桃子,一颗送给你,一颗是送给大邑端孝皇太后。你若喜欢,两枚都拿去,盒子留下。” 方后来惊了,仔细端详了一下蹲在地上这位,确实一眼望去三十来岁啊,这么年轻的掌教?就是举止古怪,有些邋遢相,没有一点仙风道骨的模样,倒像个书呆子。 再去看仔细,这外面雨好大,道士没有伞,身上也没有水渍,有些奇怪。 第106章 去不去大邑 这若是岚黛儿的爹?颜值差太多了,而且那他估摸着十四五岁便有了岚黛儿,那岚黛儿的妈该多大?道士这么豪放的吗?方后来自觉得被雷得外焦里嫩。 方后来安慰自己,这位一定是驻颜有术。 方后来只拿了一枚桃子,暗道:这么小气,给端孝太后送礼就一个桃子?我若全拿了,你就送一个空盒子?你这掌教有些不着调啊。 蹲地上的那位,又开口了:“过几日,骁勇卫会来拿你。你若无处可去,不妨随着送桃子的,一起去大邑避避风头。” “送桃子的?”方后来尴尬了,这位原来是个行走的传声筒。 那青年道士将手中锦盒一收,单手给包裹打个结,继续道:“方小友,我是林师伯。燕皇陛下闭关悟道三个月,军械案暂时无法禀告陛下。我收到消息,骁勇卫很快就会来拿你,时间紧迫,方小友还是随送信的陆道辅师弟,一齐去大邑避避风头。” 方后来心里咯噔一下,太清宗怕是出事了,不然太清宗掌教与林师伯,都是只字不提让方后来进太清宗的事。 青年道士将包裹背着,双手一边翻书,一边又道:“方大哥,我是岚黛儿。我与太上长老无恙。昨日宫里来人了,说陛下有意明年下旨给我赐婚。今年的桃子都被衔蝉吃完了,最后两颗被爹拿走了,不过明年开春还会结,我等桃子熟了,多留点给你,还会偷偷带着衔蝉在燕都等你。那时,杀骁勇卫的风头应该已过。到时候,你手上若有其他证据,带来皇都,我替你面陈陛下。” 方后来没来由心头一痛,岚黛儿要嫁人了?而太清掌教与林师伯希望自己离开大燕国? 虽然只是珩山里面相处了五六日,并肩用计拿了张正全,方后来少年心绪,心中已有些情愫暗生。 罢了。他摇了摇头,燕皇赐婚?她将来不是做了王妃,便是继承太清大统的人,与自己毕竟不是一路人。虽然这样安慰自己,但总归心里不舒服,情绪低落起来。 去不去大邑?方后来在犹豫,他心里清楚,珩山城是待不下去了。 “方施主,你可随贫道去大邑国?”蹲着的那位突然主动问道。 方后来摇摇头,又想起那人蹲着,看不到自己的动作,又口上说了一句:“谢谢道长挂怀,方某自有去处。” 那道士继续看着两本书,实诚得很,一点不劝,也不啰嗦,开口道:“那我先走了。” 言罢,便站了起来。 方后来刚想再问几句,只见那道士也不管外面的瓢泼大雨,一边低头看书,一边身子微微一晃,人已经从方后来身前消失,托着书站在了厢房顶上,又一晃,人已在远处成了一个黑点。 方后来惊呼好身法。只是他其实并不知,这已经不是一般的轻功身法,倒像是到太清一脉传说中的缩地成寸。 方后来闭了门户,又回到屋檐下,放下伞。手中捏起那桃子,方后来坐在椅子上发呆。 一会,从墙角窜出一只山鼠,瘸着一只后腿,走起来一歪一扭,慢腾腾来到方后来面前,吱吱乱叫起来。 第107章 打马出城 方后来摇摇头:“不是岚黛儿,是别人送来的。” 老坎精勉强用后腿直起来身子,趴在方后来腿上,直扒拉他的裤脚。 方后来看着桃子:“你都听到了?陪我去大邑如何?” 老坎精一翘瘸腿,吱歪了几声。 “算了,”方后来摸了摸它脑袋,叹了口气:“想不到你伤得比我还重,到现在还没恢复。” 又用力掰开桃子,递了一半给它:“我的伤也没好,也要补一补。咱俩一人一半。” 老坎精一张嘴叼来,大嚼几口,急急吞了,又抬眼盯着方后来正在吃的那一半。 方后来一扭头,转过脸去吃,不去理它。 老坎精急得又是一阵叫,前面的小爪子在方后来裤脚上直扒拉。 方后来有些后悔,刚刚应该拿两个的。 他一口将剩下的都包在了嘴里,只手上拿了剩下的桃核:“你看,没有了。” 那老坎精直直盯着桃核,又是一阵扒拉。 方后来只好将桃核递给了它。它如获至宝,前爪紧紧抱起,便不再纠缠,扭头又瘸着后腿慢慢走了。 方后来盯着它的背影:“刚才来的时候,你瘸的不是这条腿。” 老坎精屁股一顿,迅速将腿换了,继续瘸回去。 夏末那毒辣的阳光渐行渐远,临近傍晚,已经可以感觉一丝凉意了。 在这天气转舒适的季节,忍受了一季夏热的人,已经迫不及待开始筹划着出门秋游了。 这一日,天气晴朗,珩山城外百里的云岭关前,驿路上来了一名长衫少年,慵懒地骑着一匹驽马,驽马两边各挂一个包裹,走的摇摇晃晃,正是那方后来 。 他那身打扮不像出游,倒像是出远门。 方后来腰中斜缀着一把刀,一只手中正举着水囊仰头往口中灌水,另一只手攥着一本书《圣人礼记》。 此时的他,靠着白狸猫的命血和林师伯留下的太清三宝丹,还有滕姑娘为他作的药丸,身体已经恢复了不少。 还躺在床上疗伤的时候,他与林师伯、滕姑娘曾经商议过方家的案子。他一直琢磨到现在,总归得出的结论,便是缺乏有力的物证、人证。 之前,虽然拿到了供词,但人证已经死了,即便这些小人物还活着,靠他们的供词翻案也很难。 连骁勇卫副统领都宁可自杀,也不愿意被押回燕都,更说明无确切有力的证据,根本不可能翻案。 方后来的心里五味杂陈,其中更多的是苦味。 算到今日,那个双手托书的傻道人,已经走了好几天了。 如今自己要去哪儿?天下之大,难道无容身之处? 干脆离开大燕这个伤心地,沿着贡品车队的路,自己去找证据。 路或许难走,但只等着有好心人给自己翻案,这无疑更难。 即便找不到证据,好歹亲身试过了,老爹说过,有些事不亲自试过,永远找不到答案。 先沿着贡品车队的轨迹寻去,看看这几车东西究竟是运往了哪里,究竟是半路就卸了货,还是全部到了大邑国。 第108章 吟诗的少年 若自己真的跟踪到了大邑,便算替兄长回了故乡,替他好好看上一眼,那从未去过的故乡。 自己孑然一身,在珩山城也无牵挂,反正小的时候,也是跟着方老爹走南闯北好些年,尽管也没学到啥本事,但总归有点江湖经验,不怵孤身上路。 既然要远行,马必不可少,方后来东市买了这匹驽马,磨破了嘴皮子,砍了一上午价,从四两银子,硬是砍到了三两银子。 有了马,剑自然也必不可少,可以抵御盗匪,更可以装点门面。在西市,方后来看中了一把鲨皮鞘镶着白玉珠的青钢剑,要五十两,他没舍得。 隔壁卖刀的,新打了一把精钢朴刀,外面用薄檀木加上硝制的羊皮鞘包裹着,细细长长扁扁的,乍一眼,也挺像剑的。却只要三两银子,更重要的还送了一本读书人常看的《圣人礼记》。 他觉得那傻道人都懂得看书,自己这么一个年轻有为的人,自然更需要看书。不然以后怕是连个懂事的媳妇都娶不上。 刀铺老板赞叹,骑马耍刀还读书,这是风流倜傥的少年郎的标配。 作为一个自小勤俭持家的好青年,方后来毫不犹豫选了买刀送书的活动,于是花了三两银子连刀带书一起拿下。 夏天的云岭关前,落日余晖映晚霞,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在远处飞来飞去,也不知是山里的野鸟,还是迁徙中掉队的雁儿,看着很有几分诗意。 少年读了几天书,于是想吟诗了,绞尽脑汁要找个诗句来形容一下,琢磨了半天,只吟出了一句古人的:“鸟去鸟来山色里......”,后面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暮色渐沉,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一架安车由远及近。 这宽大的安车上,是一顶圆顶方蓬,由楠木制成的框架,配着普通棉纱的帘子,两匹棕色的骏马喷着响鼻,踢踏踢踏卖力得拉着,飞奔过来。 周围四名骑师拱卫着马车,占据了整条驿路,眼见着少年在路中央摇头晃脑,当前的骑手远远地大呼:“小心,让开,让开......” 少年吓了一跳,赶紧别过驽马马头,往路边靠去,当前骑手冲着少年一抱拳,车队二话不说,侧身疾驰而过。 这安车略显宽大,但看着装饰普通,很不扎眼。只是这几人的马匹,在懂行的人看来,皆是强壮耐跑的精壮坐骑,肯定是价格不菲。 少年看了看自己的驽马,颇有些心酸,长路漫漫,钱还是省着点花吧。 安车带起的一阵黄土灰卷过,少年掩面咳嗽了几声,忽然手舞足蹈起来:“有了有了,鸟来鸟去山色里,车跑人躲一嘴灰。” 夏季的天,黑的迟,但还是慢慢黑了起来。 等方后来到达云岭关的时候,关门已闭,只有等待第二天再出关了。 云岭关外聚集着不少的车队,估摸都是耽误了时辰,没法过关的。 关内外十里地,禁止设酒楼茶馆客栈,所以,并无店家。 第109章 一老一少 往来的人,都是搭个简单的帐篷,或者露天和衣而卧,等待明天过关。 方后来看到,下午那个着急赶路的安车马队,也停在了前面,估摸着同样是过了时间,没有出得了城。 路边应是经常有人拴马休息过夜,日子久了,就留下了老长一溜的拴马桩,方后来寻了一个较远的,将拴马绳系上。 那安车马队也在较远处停留,应该是与方后来一样的心思,不愿意离人群太近。 最靠前的商队离着云岭关大约两箭之地,而在去往云岭关口的路上,遍布了拒马荆棘,不时的,来些守关的兵丁,在关下巡逻。 方后来啃了几口干菜饼子,就着喝了一口果子水,随便应付了一下晚饭。胡乱喂饱了肚子,他便开始四处晃悠溜达起来。 这里的车队,主要是商队,也有少许的旅人,或者走单帮的。有爱热闹,大呼小叫的,也有爱安静,远处独处的,男男女女,各色人等,不一而足,看得出云岭关是个重要隘口,人流极大。 人群中,带着老人的没有,带着孩子的极少。 唯独其中有一家人,竟然单单只是一老一少出行,看起来颇为不同。 那老丈身着葛布长衫,头戴灰色方巾,头发两鬓间清晰可见斑白,腰略弓着,一手拄着个拐杖。另外一只手牵着个不高但敦实长腰的马,马上坐着个黄毛垂髫小儿。这小儿生的眉目方正,看着有些聪慧,只是略有些怕生。 此时夜初黑,不少相互认识的车队开始结伙做饭,聚在篝火边,一边烤些肉食,一边天南地北的海吹。那各种肉香、菜香、饭香在夜风的吹拂下,被送出去老远老远,经久不散。 其余散客吃食各不相同,有的如同自己一般,啃着干饼子,也有生火吃着面汤的,甚至有人啃着不知道哪儿弄来的新鲜果子,更多的是吃着烤着腌制过的猪肉、牛肉、鸡肉的,大口喝着便宜烈酒的。 方后来有些馋了,又不好意思找人要,过过眼瘾也行,便各个人堆附近溜达,看看都有些啥吃的。 方后来对他们的酒倒是不感兴趣,因为他自己带的滕姑娘酿制的药酒,比他们的香多了,自己身子现在正在恢复,就是特别馋肉,而这自打出了珩山城,就一口肉没有吃过了。 47 方后来正在那偷偷咽口水,想着怎么过去跟人厮混熟了,好弄点肉尝尝。 路过一个篝火堆,先前那一老一少,正在火旁休息。老丈借着篝火,还在那摇头晃脑的闭眼教着孩子读诗。 黄毛小儿端坐着,拿了本书,也跟着摇头,一口饼,一句诗,念着:“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方后来记得自己老爹当年教自己书的时候,也是这么摇晃着脑袋的,自己晃了好几年,确是学了点皮毛,可始终没明白,为什么要晃头。 他印象中,读书晃头可不是好事,那时候,大哥方先来憨厚,学的最像也最认真,有一次,学得发困,睡着了,那大脑袋也没敢停下来,直到把自己晃得从板凳上栽倒在地,头上肿了好大一个包。 第110章 一两银子一只 方后来凑近了听了听,那老者又念了一句:“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方后来觉得这可比自己刚刚吟的那破玩意强多了,要不怎么是读书人,张口就是名诗佳句。 黄毛小儿晃着头跟着念道:“山气日夕佳,”眼中却看着不远处正在烧烤的一队行商,咕噜咽了咽口水:“飞鸟烤得香。” 老丈皱眉低声斥责道:“错了,错了。”也咽了咽口水,“不是鸟应是鸡也。” 伸头看着无心背书,还在咕噜咕噜咽着口水的孩子,老人眉头舒展开,哈哈笑起来。 他面露慈色,又摸摸孩子的头,丢下书,站起来,领着娃娃往附近正烤着火的商队那里过去,商队的旗帜上写了一个大大的“罗记”字样。 老丈对着烤火的人群微微一躬身,面上带笑:“各位请了,这烤鸡味道实在是香,小老儿的孙子口馋的很,不知可否卖一只给老朽?” 那烤着鸡的店铺伙计,扭头看着他,登时互相哄笑起来:“是那个跟了我们两天的读书人。” 一个伙计斜眼看了看他,哼道:“最烦这帮读书人,百无一用是书生。这么大年纪了,啥事不会,就是考上功名,也都五六十岁了,除了搜刮百姓钱财,还能做什么!” 那老丈也不恼,依旧笑嘻嘻:“读书嘛,自然要当官,当官自然要勤政为民。何况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即便当不了官,陶冶情操,也是不错。” 伙计不耐烦地冷笑:“你这老丈,看着像斯文人,年纪这么大了,却还是油嘴滑舌。怕是读的不是圣贤书。” 老丈脾气有些拧,依然在那辩论,还是带着微笑反驳:“读书足以怡情,足以博彩,足以长才。以端正之态去观,非圣贤之书,亦可读也”。 那伙计更不耐烦了,扭头过去:“说的劳什子话,文绉绉听不懂。”又一举手中烤鸡:“一两银子一只。” 老丈堆着笑的脸收了一收,凑着脸,往那烤鸡上看了一看,惊问:“你这是腌制了不少日子的乡间土鸡,又不是刚刚宰杀的新鲜货,怎卖的恁贵?那燕都邀月楼特制的‘葫芦鸡’,也不过一两五的纹银。” “嫌贵别吃啊。”伙计也不看他,一边摆动着那只鸡,一边哼哼道:“一文也不能少,爱买不买。” 看着双方有了些口角,那黄毛小儿拽了拽老丈的胳膊,有些胆怯,细声细气的说:“爷爷,我们不吃鸡了。” 老丈本打算再争几句,低头看到娃娃这般模样,安慰他:“没事,爷爷带着钱呢。”又恨恨道:“一两银子就一两银子。我买一只。” 伙计们哄堂大笑,推搡着那伙计:“李二,你这鸡可赚了好大一笔银子。” 李二笑嘻嘻将手中烤鸡塞到老丈手中,接过那两银子,往手上掂了一掂:“明天我这还烤鸡,老秀才,你若来买,保准不涨价。” 老丈气鼓鼓的一手提了烤鸡,一手拽着娃娃,就往回走,只是看不清路,差点绊了跟头,那群人笑的更开心了。 第111章 不是普通人家 李二得意的将银子抛了抛,又举着手中的酒壶:“这水酒都淡出个鸟来了,等咱这趟交了货,我请大伙喝顿好酒。” 正得意间,抛起的银子,被一人一把夺了去。 李二刚欲发作,定睛看去,却是商队罗掌柜,于是讪讪笑着:“罗掌柜,这是干什么?” 罗掌柜胖乎乎的脸上,一缕胡须翘了起来,圆目一瞪:“李二,你这是猫尿喝多了上头了不是?东家的酒不要钱,你只管喝就罢了,还挑三拣四起来。” 李二一哆嗦,小心赔笑:“掌柜的,别生气,我就这么一说,这酒味道挺好的。” 见罗掌柜有些生气了,其余人将头一缩,不再说话。 罗掌柜对着李二,重重一哼:“你还把东家的鸡,私下里往外卖?你是想东家扒了你的皮吗?” 李二魂飞到九霄云外,双手来回直搓了起来,口中急了:“掌柜的,这可不能乱说,这是我准备烤来大家一起吃的,谁知道那个老秀才,非要买,我就随口开个价,他还真买了。我马上去退给他,把鸡拿回来。” “行了。”罗掌柜一抬手阻止了他,口中语气缓和了些:“我也是随口说说你。你留这继续吃吧,我去退给人家。” 李二见罗掌柜语气缓和了,心里大定,赶忙道:“谢谢掌柜的了。” 罗掌柜才走了几步,回头看着,那李二转脸又与众人闹成一团,又重重哼了一声,这没心没肺的泼才,若不是看你烤的一手好饭食,岂会带你走这趟商路。 这老丈衣着普通,可之前几天,看过人家祖孙俩行止坐卧,都是有规有矩,一看就是大户人家。 咱罗府中,东家用餐也没这么讲究。说不得这老丈家中子嗣就是朝中的官员。咱不招惹人家,也不可得罪人家。 罗家商行做买卖讲究的就是一个眼力,不然在大燕、平川城、大邑怎么能顺风顺水的做着生意。只是也想不明白这老人家为什么不带个家仆,或者雇个马车,岂非更方便一些? 罗掌柜走到那老丈不远处,看那老丈面前摆了块四方的餐布,正撕下两条大鸡腿,用干净的布条分别裹着,递于那垂髫小儿。 那垂髫小儿,端正坐着,双手接过,放在面前餐布上,一直等着,等老丈执竹箸,剥了几块鸡肉放入自己口中,才开始大口吃起来。只吃了一大半,老丈笑着看过去,问道:“味道如何?”垂髫小儿抓着鸡腿,口中不停,一嘴油冒冒地道:“爷爷,这比家里的味道差一些,不过,也挺好吃的。” 48 罗掌柜又看了看老丈停在拴马桩上的马,想到正在那儿呼喝着行酒令的李二,心中哼了一声,这挨刀的泼才,有眼不识贵人。 尤其是老丈的这马看着鼻孔大,颈短厚,相貌普通,实际此乃性格温顺的大禹国乌审马。此马体质粗糙结实,体格不大,性格温顺,四肢坚实有力,腰长直,最适合老弱骑乘。 第112章 谦恭的掌柜 乌审马大燕较为稀少,且价格颇高,但即便有钱,也不是一般人可以买到的。 再看乌审马上的马鞍,乃是上好的松木,外面包裹了牛皮,特别定制成双座,方便祖孙俩骑行,骑久了也不会觉得闷热。 有此坐骑的自然不会是穷家破户。 那罗掌柜来到老丈面前,一拱手:“这位老丈,我是罗记商行的掌柜,刚刚我那伙计口上没个把门的,胡言乱语一通,请老丈不要放在心上。” 老丈心中有气,但也不好对着笑脸的罗掌柜发作,也只面上微微带笑:“无妨。所谓,有争气者,勿与辩也。老夫怎会与他一般见识。” 罗掌柜一捋下巴上的山羊胡,笑道:“老丈果然是有大气量的人。” 罗掌柜继续笑脸相迎,将手中的一两银子递了过去:“一只土鸡不值这许多银子,二十来文而已,这钱退给老先生,鸡算我请老先生的,当做赔罪。” 老丈见罗掌柜是个客气明事理的人,也不想多计较,更不想把钱拿回来,显得斤斤计较,坠了读书人的傲气,便推辞到:“既是付出的钱,也不好再收,改日你再送只鸡过来就是。” 罗掌柜连忙点头,随口又问:“老先生不似我等是那个劳碌的命,为什么还要带着这么个小孩子,出关远行,做这些个劳累的事?” 老丈见罗掌柜谦恭,不似个恶人,便抚着孩子肩膀,解释道:“应故人之邀前去平川城,游历一番,恰好这孩子跟在我身边惯了,便带他见来见见世面。” 罗掌柜心道,是了,这一路跟我们商队,知道我们是去平川城交割货物的,怕是路上不安全,所以不敢独自上路,便一路跟着来了。当下心中有了主意。 罗掌柜又道:“这样,这一两银子,就当先生跟我们商队搭个伙吃饭的饭钱,我们是去平川城做买卖的,在到平川城之前,我们每日的吃食,若有好些的,便给你们祖孙留一份,如果先生看上眼,便尝尝味道,先生看如何?” 老丈一听这话,心中大悦,知道人家是有意示好,表示愿意带自己祖孙一路,忙拱手致谢。 两人相谈甚欢。聊了一会,罗掌柜便起身告辞,去巡视货车了。 老丈将孩子安顿睡下已是入夜时分,自己便又靠着篝火的光,读了一小会书,依旧是摇头摆脑,只那眼睛和鼻子,都快要凑到书上去了。 方后来心道,这眼睛怕是看不大清字,坏了吧。 方后来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也没有人跟着自己,便回自己的拴马桩附近。又拿出滕姑娘送的针匣,便给自己扎起针来。 如今他身体恢复只是时间问题,随着一天天的修养,真力逐渐澎湃起来,待到全身筋骨可以承受住,那真力境界便可大大上一个台阶,倒是因祸得福了。 俗话说,久病成医生,方后来从求滕姑娘给老爹配眼药,又给袁小绪喂药,就一直给滕姑娘打下手,直到自己经脉残破,全身骨头寸断,一直都是看着滕姑娘下手治疗,算是通晓了些简单的外伤急救,而那些高深的医术,方后来是不敢说懂的。 第113章 今日不开关 不过,滕姑娘临行前,尽力传授医术给方后来,包括她最擅长的诊脉,扎针,推拿、配药之类的一些技术,方后来粗浅的学了,虽不敢用于治人,但用金针扎自己,也就那些套路,他倒是不惧。 这金针度穴,倒是方后来学自轩辕墨,受白猫指点。主要是以烂熟于心的珩山阵法精要,作为指导,按照之前的修炼套路,以全身为阵图,奇经八脉为路,周天大穴为枢,加以五行真力,画出符引,以金针配合真力流转速度,牵引狻猊命血打开周身通路,提升修为。 在旁人看来,不过是个懂点医术的人给自己扎针,实则体内真力澎湃运转生生不息。 方后来一夜修炼到天明,天已大亮,睁开眼睛,顿觉气爽神清。 周围有继续沉睡的,更多是点火做饭,或者锻炼身体,舞刀弄棒的。其中多是普通习武之人,倒是几个走镖的师傅是入了武师境的,手上颇有些功力。 随便应付了一下早饭,方后来便随着人群涌往云岭关。今日的云岭关又是关门紧闭,头前几个急着出关的,见到了时辰,还不开关放行,便与守卫起了争执,关隘上的一个什长喝令放了响箭,将众人吓了回去。 不一会,关隘前来了一个传令兵,大喊着对众人道:“今日不开关,如有冲关者,当场射杀。” 听得传令兵这么一嗓子,众人顿时哗然,都急着出关去,谁想在这风餐露宿,这几天亏得天气不错,万一哪天一顿暴雨,大家全得淋成落汤鸡。 那传令兵,也不听众人喧哗,只道:“将军有令,前方恐有敌军出没,暂不可开关,以免混入奸细。”说罢就退回城墙上。 商队之中,有人就喊到:“别当我们不知道,关外黑蛇重骑一个月前就走了,你们不过是想乘机从我们这里搜刮些好处罢。” 说话间,一支羽箭从城上射下,堪堪从此人身侧射过,此人惊得一身冷汗,大叫着杀人了啦,跑回人群。 一个什长举着弩,蔑视着眼前众人:“老子为大燕国守城,为尔等在城中安居乐业苦苦支撑着,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污蔑我们,再有下次,把你当奸细拿了。” 众人将信将疑,又不敢多言语,只好又退了回来。 那对祖孙,牵着马刚刚走到方后来身侧,眼见着人群都往回走,老人觉得奇怪,眯着眼往远方看去,也看不清楚什么情况,便问方后来:“这位小哥,这前方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不走呢?” 方后来一呶嘴道:“前面守关的将军说,关外有敌军,暂时不开关。” 49 那老丈一愣,眯眼用力向前看去,自言自语道:“那平川城的兵,不是早都走了吗,难道又回来了?”又抓着那缰绳,拍了拍马身子,安抚一下马:“不对,就是平川城的兵,也从未听说过乱杀无辜,也从未听过,不下战书便进攻的。按大燕与四国的盟约,非战不得闭关,这守城的军士好大的胆子。” 第114章 眼睛不好 方后来看他说的言之凿凿,笑到:“老丈不仅诗书读的好,竟然对这兵家国事也是懂的啊。” “小哥谬赞了”。老丈又一愣,“我们平时读书声音大了些吗?让小哥见笑了。” 方后来摆着手,赶忙解释:“我是在附近闲逛,见着老丈在教娃娃,那诗词颇为动听。不由地凑近多听了些。” “我们不只是读些风花雪月,那兵书也是要读的。”老丈笑了:“我们祖孙出门前,便把这一路上的情况都细细琢磨过一番,既然要去平川城,怎么能对平川城的兵不探究一番。用兵家的话,这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老丈难得与人多搭话,此时,来了兴致,眯着眼睛反复打量了一番方后来。 他又疑惑道:“小哥一个人?” 方后来正伸头远远看着关隘,也没搭话,只略略点点头。 老丈又问:“小哥,一个人出门?” 方后来继续向前张望,一边随意点了点头。 老丈又问:“小哥,一人出门?” 方后来懵了,我都点头了,这老丈怎么还老问? 此时那垂髫小儿,在马上,拽了拽老丈的肩膀:“爷爷,爷爷,人家点头了,你没看见。” 老丈赶忙道:“这位小哥,老头子眼神不好,实在是没看到,抱歉。” 方后来心中莫名一疼,感觉有些气喘,手中捏紧了缰绳,这老丈眼睛差得与老爹有的一拼。 垂髫小儿眼睛倒是不差,只看方后来眼神突然变了,赶紧悄悄对爷爷说:“爷爷,大哥哥生气了。咱们走吧。” 老丈尴尬一笑,忙牵着缰绳,就要拨转马头。 方后来定了定神,伸手一拦,挤出点笑容:“老人家,无妨的,我就是刚刚发了呆。您有事尽管问。”又一拱手:“老丈刚刚问我是不是一人出门?小子我的确是一个人出门。无拘无束,图个省事方便。” 老丈听方后来言语中带着恭敬与客气,料想应是没有生气,便又轻轻斥了孙子一句:“不要乱说。” 又问,“小哥今年几何?” 方后来道:“一十八岁了。” 老丈大赞道:“我方才盯着看小哥,请勿怪,就是听小哥声音,估摸着,与我那大孙子一般年纪。果然是初生牛犊。我那大孙儿,也是十八岁,却只愿待在城里,不肯去这般广阔天地。” 他又叹了口气:“读书倒是有点才气,但也只知道读书了,如同我小时一样不通世事。哪像小哥你,这般年纪便可以闯荡天下了。” 正说话间,前面的人群被守兵驱赶了回来,裹挟着方后来等人,一起往回走。众人无法,只能先退回原处。 这当中有些急着出城的,还有那些商队领队,一起互相走动着,商议着找个对策。 方后来倒是不急,便跟着一帮无聊的闲汉,找林子中的树枝,做了个木叉,去河边叉鱼。 方后来自小下河摸鱼的事没少干,叉鱼一叉一个准。忙了一会,倒也叉上来几条大的。 第115章 养浩然正气 那垂髫小儿读书累了,见方后来在附近叉鱼,便硬要爷爷陪着来看,方后来将木叉递给垂髫小儿:“你试试?” 垂髫小儿看看爷爷,满眼的跃跃欲试,老丈还有些犹豫,孙子不停地摇着他的手,口中不说一句话,满眼都是期待。 方后来转头,一边继续去看河里的动静,一边笑问:“老丈,不知可方便说说,你为什么带孙子出来,行走在这穷乡僻壤?” 老丈笑到:“这有何不方便的。一则,是老朽要寻访些故人,二来,既然孩子来这人世间走一趟,自然是陪他看世间百态,观人间冷暖,增长些见识。” 方后来轻手轻脚捻起起了鱼叉,看着河边轻微翻起的一点涟漪:“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古诗也有云,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他瞅准了河里隐藏的身影,手臂轻舒,肩膀一松臂,鱼叉嗖的一下,射向一条大青鱼,谁曾想,正在此时,娃娃正跟爷爷撒着娇,口中重重哼了一声。那大鱼受了一吓,往左边一躬身,鱼叉贴着大青鱼光滑的鱼鳞插入河泥中。 方后来一拔鱼叉,尴尬道:“亲自动手,即便一无所获,也是一种收获。” 老人面露惊讶:“你这少年,见解不凡啊。” 方后来默然:“这都是我爹说的。” 老丈大笑道:“看来你爹与我一样,都是个爱说教的人。日后有机会,必定请他喝上一杯。” 方后来脸色暗淡下去:“他已经不在世了。” 老丈大笑声戛然而止,只道是方老爹经历生老病死而故去,叹了口气,安慰:“老夫唐突了,请小友节哀。” 方后来倒是大恨起自己来,怎么总想这些不好的事,便恶狠狠告诫自己,开心些,宁可多点精力去找寻证据翻案,总好过哀伤悲叹。 老丈听出了方后来的意思,犹豫着,还是拽拽孙子的手:“去吧,试试看能不能抓到鱼。” 孙子喜出望外,赶紧从方后来手中接过鱼叉,一甩腿一蹬脚,踢了鞋子,窜上了河边一块石头,还学着方后来将裤脚卷起老高,便在那里蹲下来,眼睛直勾勾看河里。 寻了半晌,自觉得了机会,便用力叉了下去,结果什么也没叉到,倒是溅了一脸的水。 如此折腾了好几回,倒是丧气了些,才觉得看别人叉的那么准,轮到自己做,其实不是很容易的。 孩子力气小,木叉入水有浮力,没那么容易叉的到,方后来便带着他换个水流浅的,鱼也小的地方,让他去玩。手把手教了几回,孩子手上逐渐开始有了准头。 老丈见孩子玩的不亦乐乎,便又回去摇头晃脑了,不知过了多久,便听到孙子惊叫一声,吓了一哆嗦,书也掉地上了,赶紧跳起来:“怎么了,怎么了,掉河里了吗?” 孙子在不远处手舞足蹈:“刚叉到一条小鱼,又给它逃了。” 老丈这才放心下来,又晃头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养浩然之正气也。”垂髫小儿扮了个鬼脸,大声道:“知道了,爷爷。” 第116章 读书世家 老丈听在耳中,只点点了头,大声应道:“好,好。“ 附身去摸索着去寻那掉在地上的书。方后来看在眼里,知道,这决计是跟老爹一样,眼疾颇重。 再抓了一会,便到了中午。战果颇丰,也抓累了,小孙子便带着几尾战利品去找爷爷。 方后来这边就开始搭架生火烤鱼。不一会鱼烤好了,撒上点从酒肆里顺来的调料,尝了尝,挺好。 方后来便送了几条过去给祖孙俩。恰好这时,那罗家商队也送了些吃食,老丈便招呼方后来坐下,一起用饭。菜都是刚刚做出的,主食自然是各人自带的干粮。 老丈拿出酒囊给方后来倒上,边吃边谈着一些逸闻趣事。 老丈大赞这鱼味道不错:“老夫在大燕都城也吃过各类烧法的鱼,只小哥这烤出来的,滋味特别,虽谈不上出类拔萃,但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方后来一边叮嘱着胡熹儿小心有刺,一边给胡老丈回话:“老丈谬赞,小子这乡野制鱼之法其实普通,主要是这鱼本身便腥味淡,肉质佳,我以前曾在酒肆帮忙的,配以酒肆的调料,味道确是好吃了一些。” 老丈遥遥看着河边,叹道:“可惜我这眼乃沉疴宿疾,越发严重,看不清东西。不然老夫也聊发少年狂,与你们一同去捕鱼。” 方后来见这老丈应该是个富户,有些奇怪,问道:“这眼疾没有去请名医治过吗?” 说着有刺要小心,那垂髫小儿还是鼓囊着嘴巴,一边吃一边从旁插话:“请了好多大夫的,吃了好多药,都不行。还有,除了我爷爷,我爹与家里长辈都有眼疾。” 老丈看着又想训斥一句,食不言寝不语,又一想,自己也在说话,便索性由他去了。 他又对方后来说:“我姓胡字务声,你可唤我胡老丈。我乃大燕国都人,胡家人个个读书,以诗书人家自居,所以,常年用眼过度,大都患有眼疾。” “我自幼喜欢读书,四书五经,经史子集本本通读。这眼睛便坏的格外严重。老汉今年六十余,自四十岁不到,眼睛便丈外不可辨物,恰好家里有些银钱,请了好些个名医,但都效果勉强,如今眼疾愈发严重,好时少坏时多。” 他自斟一杯酒,“我年轻时总想学先贤圣人,游历天下,可一直未有机会,如今眼睛愈发不行,再不走,怕是此生再无希望了。家里儿子孙子倒是不少,却不愿出来吃苦。”摸了摸胡熹儿的头,“只有他年少无知,只当好玩,陪老夫一起,去一路寻访友人,遍历山河。” 说罢看着孩子哈哈大笑:“熹儿,这一路累不累?” 垂髫小儿点点头,老老实实说:“比家里累了许多,不过也更有趣些。” 方后来又劝道:“既然老丈银钱无忧,又有些眼疾,不若带些随从,一路也方便些。” 老丈一捋胡须,摇了摇头:“本就是轻车简行,做个普通行者,一路上要人伺候,本非我愿。何况我身体倒是健壮,只是眼睛不顶用而已。我欲效仿古圣先贤,游历天下,而非只是游山玩水。也是让孙儿看看,普通人行走在这世上,孰难孰易。” 第117章 卢镖头的消息 正说着,远处驿路上三匹快马飞奔而来,一股烟尘带过众人。 那三匹马直接停在了罗记商队旁边,众人翻身下了马,立时有人牵着马去休息了。 当中一人背后系着一对短马槊,看来颇有分量,双臂宽厚,身材健壮,应是个马上马下功夫都不差的。 罗记商行眼尖之人,立刻喊了掌柜的出来:“罗掌柜,卢镖头到了。” 罗掌柜赶紧从马车中出来,朝着卢镖头一拱手:“卢镖头你可终于过来了?我们可等了好几天了。” 卢镖头大咧咧地也回了一个礼:“你们如今怎么也耽搁在这里了?” 罗掌柜恨恨道:“这个云岭关的渡边将军命人关了隘口,就说是有敌军出没,不肯放人过去。他就是想索人钱财,也不明说,只把我等凉在这里。眼下这里聚了有百来号人了,都过不了关。” 卢镖头咧嘴笑笑,摆摆手大声道:“无妨,我与这渡边将军打过几次交道,我且去探探口风。”说着由罗掌柜领着取了两坛好酒,提着便去了关口。 方后来眼见着他果真是与关口官兵熟稔,笑着打了招呼,便进了军中。 良久,这卢镖头又一路与守卫说说笑笑,回转过来,来到这罗家商队。 罗掌柜赶紧过来:“如何?” 卢镖头也不避讳周围的人,摇摇头:“上次平川城的黑蛇重骑压在关前,将他们吓了半死。如今黑蛇重骑退了,他们憋了一肚子气,全撒在出关人头上了。若只放我们一家出关,怕是别人见了要闹事。我到有个主意,这渡边将军我也了解,倒也不是个太贪财的人,大家一起凑个小钱,交个过路费,消消他的气,我再去游说一下,一起过关倒也不难。” 卢镖头又道:“只是,罗掌柜需心里算个账,这万一有些人就是不肯凑路费,还需罗掌柜暗里补上些银钱,不可将事闹大。” 罗掌柜愣了一愣:“不交钱就不让他过去,何故要我替他出这份子,这好没道理。” 卢镖头正色道:“东家交代早点出关,方为大事。不可省下这小钱。” 罗掌柜笑到:“现在离交付货物还有一个月,有什么好担心的?” 卢镖头拍拍罗掌柜的肩头:“东家就是怕你这么想。这批货,平川城那边要的急,只能安全早送,不能迟到。我便急着赶过来押镖,谁知在珩山城那边,被关在城内两日不得脱身。” 罗掌柜疑惑道:“为何?” 方后来在一旁,提到珩山城,不由竖起了耳朵。 卢镖头继续道:“你可知上个月初,珩山城出了大事。” 罗掌柜点点头:“这个倒有所耳闻,据说是出了吃人的妖兽。” 卢镖头摇头:“我从燕都过来,听官里的朋友说,哪里是什么妖兽,分明是太清宗的人,在珩山杀了骁勇卫副统领张正全。” 罗掌柜惊的下巴都快掉下来:“这两个大物,怎做了这等大事?” 卢镖头脸色端正,言之凿凿:“骁勇卫大都督李重畴,派人去太清宗要人犯,太清宗山门都没让进。骁勇卫便围了太清山。 第118章 交钱过关 “据说,张副统领横死当场以后,骁勇卫与司天台才赶来,现场除了太清宗的人,还看到两个珩山城百姓,一个姓滕,一个姓方。他们原本是回到了珩山城,如今却俱是不见了。而妖兽吃人的事,正是这姓方的传出来的。” “我到珩山城的时候,骁勇卫全城戒严,既拿了张府尹,又全城搜捕滕、方二人,准备拿去都城问话。所以才耽搁了。我找人疏通悄悄出了城,这赶过来就是为了通知你快出关,顶多还有两日,骁勇卫就会追到这里,到那时,那这批货,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出关了。” 方后来听到此处,心中有些惊了,心道自己若再次落入骁勇卫手中,定是有去无回。 正思量此事,对老丈的话也没听进去。 直到老丈喊了自己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老丈正笑眯眯的问:“这聊了许久,还未请教,小哥的名讳?” 方后来抱拳回礼,一脸认真的回道:“小子姓袁,叫袁小绪。” 那边,卢镖头与罗掌柜合计了一下,盘算了人数,罗掌柜便差人将一辆马车驶到人群集中处,站上马车高处,咚咚咚,敲了一通锣鼓,将众人聚到一起。 场中有熟悉的,便笑道:“罗掌柜,这出不了关,你是打算就地做生意吗?” 罗掌柜乐呵呵一笑:“咱做生意,讲究一个消息互通有无。” 又把那手中锣鼓铛地一敲:“我刚刚有个朋友从珩山城过来,带个消息,给大家听听,也让大家商议个对策。” 卢镖头此时也两步蹬上车,朝着大家一抱拳,车下立时也有人认出他:“这不是江湖人称,双手开山门,槊砸五连寨的卢谦镖头吗?” 有那不认识的,便打听起来,原来这卢镖头确在江湖名头显赫,在走镖这一行颇负盛名,一身大武师修为近乎破甲,有着铁马硬桥的功夫,当年凭着一对马槊,带人连挑了五家匪寨,保全了东家的货物,成了远近有名的走镖客。 卢镖头朝着大伙喊起来:“在下受托罗记商行所托,前来押镖。刚刚从珩山赶过来,那边骁勇卫正在拿人,不日就到这里。如今关内关外都有些不太平。今日再不出关,怕是要再等上月余也不一定。” 场中有人大声回应:“卢镖头,我们也想出去啊,可那守关将军不肯放行。” 卢镖头大笑道:“关外不太平,常有贼人出没,当然不能轻易开关放行,加之你们有人在关前出言不逊,惹恼了守军,又如何能出去。我姓卢的在江湖上也薄有名声,我去说项,大家按一个人头二十文,一辆车也是二十文来缴,出的也不算多,就当凑钱买些劳军之物,让军士息了火气,大家早日出关如何?” 底下即时有人盘算起来,也有人一口应承下来,卢镖头又大声道:“咱丑话说在前头,这出了钱的,我可保出关,出关之后,可与我一路,我尽力而为,保你去平川城这一路无虞。”又冷笑一声:“那若是连这点钱都不肯拿的,出不出得关,我可管不了,即便出去了,这路上休与我们走到一起。遇到匪人,更莫求在下搭救。” 第119章 行学生礼 众人一盘算,说的倒也合理,钱也不算多,便罗掌柜那里交了钱。方后来跑的积极,去行囊中点齐了二十文,一溜小跑就去排队了。 胡老丈倒是莫名有些气愤,想了想也忍下了,便也随着去交了钱。 果不其然,一个多时辰后,关口便开闸放行,众人赶紧收拾收拾出关而去。 因为卢镖头应承着要护着大家,于是往平川城方向的那些个人,自出关后,便缀在罗家商行的后面。 方后来之前问过林师伯,得知,大邑国贡品车队,一般过了云岭关,走到达平川城附近,可以直接转向去大邑,也可以从平川城采买一些路上所需之物,然后继续出发。 总之,都要经过平川城附近。 方后来便随着胡家祖孙两人一路读书解惑,一边紧紧跟着罗家商队。 这本就出城晚了,又走不了半日,天便转黑,罗家车队寻了个能埋锅做饭的地方,休整一番。其余跟来的百来人的车队,便一起停了下来,各自歇息了。 吃完饭,那胡老丈又在指点孩子读书,然后又待孩子睡着了之后,继续在那读书。只是眼睛就着柴火的光,看着实吃力。 方后来看着难受,忽然想起,之前在行囊边,点那过关二十文钱时,好似看到了一包丸药,是之前滕姑娘给老爹配的治疗眼疾用的。 于是赶紧翻找了起来,果真找到了。一包里面半个小拇指大小的药丸,约三十来粒。便拿了出来,走到胡老丈面前,递了过去。 胡老丈接过去,乍一看,也看不清是什么,便凑到眼前又闻又端详了半天:“这是什么药丸?” 方后来点头诚恳道:“这是一位医师给家父开的眼疾药,还剩下一包。家父也是目力衰退,丈外不可辨物,自用了此药,大有好转,老丈不妨一试。” 老丈笑到:“老夫这双眼,这些年寻了不少杏林圣手,药石无医。燕都名医断言,少则半年,多则一年,我这眼睛也就瞎了。不过,我与小友一见如故,小友有心赠药,老夫岂敢不受。死马当活马医,即便不好,也是我这眼疾太深,与药无关。暂且用着看吧。” 方后来见他相信,便又仔细道:“每天一粒,睡前口含一半,另一半化水洗眼,再用湿布蘸药敷于眼上入睡。只是需停几日看书,不能用眼过度。” 老丈笑到:“无妨,无妨。自明日起,麻烦袁小友替我读书给孙儿,我闭目养神,只口中讲课。由你再替我解释给我那孙儿。不知可愿意呢?” 方后来心中一喜,胡老丈明着是麻烦自己读书,实际是给自己讲课授学业。 他与老丈攀谈以来,早已断定,此人必是书香门第,少不得是个学问大家,比起自己老爹那半吊子的文采,天差地别。一般人怕是请不动胡老丈当老师的。 他当下忙不迭应承:“小子,当然求之不得。”说罢一躬到底,行了个见师礼。 胡老丈乐呵呵捋着胡子,模模糊糊地看着方后来行礼,模模糊糊受了他一礼。 第120章 有眼屎 当下,方后来便将药捏断,按方施法,认真给老丈敷上,才离开。 回到自己的住处坐下,还在想着珩山城的事,又听见,隐约远处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咳嗽,循着声音传来处看去,是从那日赶上自己的马车里传来的。 方后来自从得了白狸猫的命血之后,听力变得特别敏锐,从咳嗽声中听出,咳时短促,吸气绵软,此人病得不轻。而且看状况也有些时日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病。 方后来打坐稍息,定下心神,开始给自己施针,继续导引阵法在体内运转,又是一夜修炼。 第二日又是一早醒来,熄灭的篝火边,难得老先生还在熟睡,胡熹儿倒是先醒了,洗漱完毕,主动在一旁小声读书。 方后来也不去惊扰二人,开始溜达起来,这早晚溜达已经成了方后来的必修课。 轩辕墨的阵法讲究天人感应,引动自然。方后来的溜达不是瞎晃悠,按照对天地间澎湃灵力的感应,结合自身阵法领悟,踏足之间以最大限度引领真力循环,以自身孱弱真力,调动天地灵力为己用,以阵法形式展现出来。 等方后来以步度量,百尺见方内,踏完自己最擅长的五行困兽阵,循环十个来回之后,已是有些气喘。 周边舞刀弄枪之人打熬气力,也是气喘吁嘘,看着方后来慢慢行走在周边,竟也走得气喘,不由大笑起来,想着这年轻人怎么身子骨这么孱弱,故意用些刀枪棍棒挥舞起来,从方后来身边穿过,吓唬一番。 方后来笑着,堪堪绕过兵刃,有惊无险,慢慢调息着走了回去。 刚刚坐定,拿出水壶,从行囊中掏出块饼,还没塞到口中,那胡老丈从河边急匆匆跑来,一贯不离手的拐杖,都没有杵着。 方后来喘着气,看着如健步如飞的胡老丈,目瞪口呆,老丈好体力,难怪敢一人带娃上路。 胡老丈一把捏住方后来的胳膊,猛地一晃,方后来手指头捏的那半块饼,差点飞了出去:“袁小友,你真神医也。” 方后来看着胡老丈的腿脚,惊了:“老丈,我那药拿错了,是医腿脚的吗?你怎地腿脚变得如此好了?” 胡老丈忙不迭道:“非也非也,老夫腿脚一向利索,只是受累双目,不敢大步走路。” 又一指自己的双目:“看见没?” 方后来心道,书香门第就是讲究,一点头:“看见了,眼屎还在,需要再洗一把脸。” 胡老丈急了:“非也非也,老夫还没洗脸。” 方后来心里也急了,昨天就不该给你那么仔细敷眼,还拜你为师,你今天早上眼屎多了,还要徒弟给你洗脸吗?那我洗还是不洗呢? 胡老丈也不管方后来怎么想的,拽着方后来:“我对着河水,我都能看见自己长相了。” 方后来心道,不是让我帮着洗脸的,那就好。至于长相,你长的略显着急,关系不大,你这把年纪,都有孙子了,何必计较呢。 方后来咳嗽了一声:“老丈,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外貌不是很重要。其实你孙子长的还不错。” 第121章 老师解惑 胡老丈点点头:“是不错,我也看到他长什么样了。” 方后来惊得无以复加:“你以前都看不到的吗?” 复又想,倒也不出奇,老爹在军中最后一些时日,喝酒越发厉害,眼睛也是坏的更快,带方大方二洗澡,常常把方大来回搓了两遍,方二还在地上站着等。 一直到退了军职,又戒了劣质酒,找郎中调理才有些好转。 胡老丈缓和了一些,喜道:“那也不至于,以前偶尔也能看清,就是近来越发厉害,越发看不清。昨晚用了你的药,今天如获新生。眼前什么都是一亮。” 方后来才明白,这老头原来说的是眼药起作用了。当下点点头:“开药的医师也说了,此药对一般眼疾都有效果。我觉得你恰好属于特别有效,此药用完,说不定会恢复如初。” 胡老丈激动万分,捏着方后来的胳膊一直忘了放开。 方后来疼的牙直呲,心道,原来你之前的从容和淡定都是装出来的,便讪讪开口:“老丈啊,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养浩然之正气。” 胡老丈猛然一醒:“哦哦,小友说的对。”笑容满面,腰一挺,扭头又抖擞回去了。 一众商队又继续开拔,继续往平川城走去。 胡老丈闭目养神,与胡熹儿一同骑着马,方后来指点着胡熹儿识字断文,胡老丈负责解读。 只是方后来的马有些不听使唤,看见路边野草,便上去闻一闻,咬上一口,方后来得不停的拽着缰绳,将它拉回正路上。 方后来一边听课,一边拨转马头,颇有些无奈。 这胡老丈有些个性,不似方后来以前见过的那些老学究,他不是读死书之人,在饱读诗书通晓六艺之外,对各种渔樵耕矿、天地鬼怪之论都懂不少,让方后来惊叹不已,便将落仙洞上一些莫名不懂的怪谈,都拿来请教。胡老丈也是第一次见这些个说法,这让胡老丈在讲解之外,也是莫名惊讶。 方后来又问:“天生于动者也,地生于静者也。一动一静交,而天之道尽之矣。这怎么解?” 胡老丈闭眼笑道:“这不难解,不过是阴阳循环而已,只要入学半年,读些浅显书籍,自然明白,但若真能悟了,便看个人造化。” 方后来想了一番,点点头:“受教了。” 又将落仙洞石壁文字再问道:“我见书上说,夫人也者,暑寒昼夜无不变,雨风露雷无不化,性情形体无不感,走飞草木无不应,所以目善万物之色,耳善万物之声,鼻善万物之气,口善万物之味,灵于万物,不亦宜乎。这个又作何解?” 胡老丈默不作声,思忖了良久,才道:“这大体就是,暑变物之性、寒变物之情、昼变物之形、夜变物之体。举例来说,雨化物之走、风化物之飞、露化物之草、雷化物之木。” 看方后来有些疑惑,又进一步解释道:“不外乎,人用阴阳、刚柔、体用、变化、感应、形体等方式来理解万物之间的相互关系。” 第122章 万物皆有灵 方后来想了一下,或有明悟,心头灵光乍现,又问道:“我曾听人说,山水草木,井灶洿池,犹皆有精气。人身体亦有魂魄,况天地万物之至大者,于理当有精神。那世人也可以沟通这些所谓万物?” “人为万物灵,心为一身主。”胡老丈笑道:“你听过这句话吗?” 方后来点点头:“那是自然听过。《圣人礼记》第一篇便是此句。”。 胡老丈又捋了捋胡须,将那眼睛眯了眯:“万物皆有灵。呵呵,人自诩为万物之灵。那自然是可以沟通万物的。” “只是......”胡老丈转口继续大笑:“只是,我从未见过有这样的人。” 方后来抬起下巴,歪着脑袋,有些奇怪了:“大燕国太清宗的太上长老狻猊,不是灵尊吗?据说太清宗有人可以沟通驱使它。” 胡老丈笑声戛然而止,想起那太清宗,莫名有些尴尬,心道,这太清宗一脉确实有些神通,只是与自己所学,并非一路,甚至有些反其道而行,不好多加评论。 看着方后来,他还是点了点头:“这个我却从未亲眼看过,但听说曾在多国大战时,显了神威,自然应该是真的。只是这灵尊,乃是上古奇兽,原本就是通灵之物。其它万物,不能与它相比。” 方后来思忖道:“难怪驱使灵尊容易,而真力外放却如此之难。”又看了自己的马,闭目默默念叨着:“跟着别人走,跟着别人走。”如此说了十来句,那马丝毫没有与他沟通的想法,又走歪了。 毕竟三两银子的货,方后来放弃了。 一路行来,胡熹儿学了多少,方后来不清楚,但自己确实在学问方面大有长进,越发佩服这胡老丈的学究功底。 连带着看那乌审马都更加顺眼了许多,人家老头坐在马背上打瞌睡,这马自动跟着商队往前走,遇到沟沟坎坎,平平稳稳的踩过去,胡老丈醒都没醒过一次。 再看自己这马,主人还在苦苦读书,它自己不学四书也就算了,现在不啃野草了,又偏学老人家睡觉,边走边瞌睡,好几次没把自己带到路边沟里。 方后来想着到了平川城赶紧把它给卖了,换一匹好点的。 这一路商队走的倒也不慢,中午休息用些干粮,晚上埋锅做饭,倒也安安稳稳的走了几天。 罗家商队自然算是这其中,人数最多,实力最强的一家。卢镖头来亲自巡视过几回,本也不熟,也没和大家多说话。 转眼间又三日过去,天气忽然转凉了一些,又到了晚上生火做饭的时间,方后来出去多拾了些干柴树枝,给胡老丈送了些,自己依旧远离人群,独自生火。 胡老丈邀请过几回方后来聚在一起休息,方后来需要安静修炼,自然是婉拒了。在方后来更远处,那安车依旧远远缀着,不时传来咳嗽声。 胡老丈敷眼的事,反正简单,已经交给他孙子胡熹儿去做了。方后来专心去溜达,溜达完了再施针修炼。 第123章 中毒的公子 这一日,方后来溜达回来已经入夜颇深,点了篝火,盘腿坐下,想着胡老丈教的话,骈指微微一点,引了个五雷诀,默默体会五行轮转,然后真力一出,那火堆倒是闪了一闪。 方后来细细揣摩,没个结果,只周身大阵胡乱运转一番,继续手指一引,默念,艮为火,将西北向一划,那火堆突然无声爆烈,仿佛被浇了一碗热油,火苗窜了一下,又缩了回去,却把方后来吓了大喘气。 这便是以身驱阵,沟通天地灵力?方后来反复思索,只是全身真力又缺了几分,疲乏起来。 休息了一会,听见远处走来一阵轻轻的脚步。方后来睁眼看去,却见那安车处走来一名骑手,来到面前,端正施了一礼。 方后来赶紧起来躬身还礼。 安车骑手客客气气道:“这位小哥,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万望小哥勿要推辞。”说着从身上摸出一块银锭,足有五两重,递了过去。 方后来眼睛一亮,笑嘻嘻道:“请说。” 安车骑手语气平缓,但是说的挺急:“不瞒小哥,这些天,看小哥为那老丈治眼,又常常为自己施针。料想小哥应是个郎中,我这边有个病人,想请小哥看看。” 方后来头皮一紧,心想着,天下哪有掉银子的好事,这分明是被人盯上好几天了。 他忙推辞道:“小子只是家中有眼伤旧药,自己用不着,索性送了人。腿也是有旧疾,跟医师偷学了点简单的针法,自己扎针省点钱。实在不是什么郎中,也不会什么医术。” 来人也不多说,把银子往方后来手中一塞:“请小哥前去看看,若能治好,另有重谢。若不成,就当辛苦费,不必退还。” 说罢就站在跟前,不再说话,不肯收回银子,也不肯走。 方后来实在也没办法安心施针修炼,只好跟着去了。 来到安车前,里面的人咳得不停,听声音应是个男人,只是仿佛连肺都要咳出来了,病得着实不轻。 方后来登上车去,里面另有一人在旁照顾,也是个精壮的汉子,正是那日在驿道驰马,向方后来抱拳的那位。 而当中咳嗽的那位,看面相,三十不到,肩背宽厚,脸庞四方,面窝凹陷,嘴唇薄而白,脸色发灰暗,穿着倒是显得奢华的锦衣。 方后来也不太懂这些衣料,单看质地,看光亮程度,比以前游历时见过的,富贵人家穿着,只好不差。 此人手边捏着一方白帕子,咳嗽便捂着嘴,拿开便可看见嘴角隐隐血丝,已经咳得伤了肺腑。 一见方后来上了车,旁边服侍的那位精壮骑手,马上躬身施了一礼:“麻烦小友,帮忙看看我家主人的病情。” 方后来跟着滕姑娘学的着实不多,但这情况,不用高明医术,只用眼看去,是个郎中都能看出来,这公子整个人都开始虚脱了。 方后来手上一搭脉,分明脉象漂浮无力。 方后来赶紧道:“他病的不轻,你们赶紧要找个郎中。”看着对方愕然,又马上澄清:“我真的不是郎中,只是跟人略略偷学了点皮毛。” 正主已经无力说话,旁边人帮着回道:“我们这一路走过来,沿路的城池里,郎中都看过了,开的药都没有见效的。” 方后来干想了半天,实在无法,也不知道怎么开药,便道:“我这里,只有别人送的些培元固本的丸药,还有些刀伤药、烫伤药,杂七杂八的,怕是没有对症的。”说着把银子拿了出来,放在一旁的坐凳上。“实在是小子学识浅薄,帮不上忙。” 精壮骑手赶紧将银子塞给方后来:“小友,这银子就是出诊费,切勿放在心上。我们本也不报什么彻底治愈的希望,只是这一路,我家公子实在是咳的厉害,已经三天粥水不进了,想请小友施针推拿,或者也弄个什么药丸,缓解一下也行,不然这马车颠簸,路上辛苦,公子怕连赶路也难了。” 方后来手捏银子,还没说话,那公子斜靠着,半眯着眼,强撑吐出几个字:“不用管我,尽快去。”说罢一阵喘息,又是大咳。 那骑手叹气一声,看着方后来,面上掩盖不住的失望,言语急切:“小友当真没有办法吗,钱不是问题。” 方后来伸手再搭了一次脉,又问:“别的郎中都看不出来是患了何病?” 那骑手粗壮的眉毛皱到了一起,这小郎中,果真是不行,看不出来问题。 便出声解释:“几位郎中都说,就是水土不服,身体不适,又在路途中被蛇咬伤,之后思虑过度导致的。当时在燕国找了名医,当时是治好了,但我们上路之后,病情复发。自此后,沿路每个郎中开的药,都没有什么效果。郎中都说这蛇毒少见,应是蛇毒没有拔除干净,只能去平川城看看。” 说着看了看旁边昏昏沉沉的公子,面上忧心忡忡:“我们原本也就是去平川城做生意,平川城素来多蛇药,我们也想着早点去那里求医,应该更好。结果路上关口耽误了时间,赶路也匆忙劳累,公子病的愈发厉害了,如今一天只得清醒一两个时辰。” 听是中了蛇毒,方后来面容舒展开来:“原来是被蛇咬了,这个我或许帮上忙。” 那骑手大喜:“原想着是调理咳嗽的,既然会医蛇毒,那就更好,”轻手将公子右脚裤往上提了提:“小友请看,这是当初蛇咬的伤口。” 方后来看去,果然是有几个浅浅的尖印,伤口已经封闭多日,只微微发红,看样子已经是快要好了。 方后来自然是分不太清到底是何种蛇毒,只记得滕姑娘说过,有些蛇毒入体,当时挤了也就没事,甚至不用吃药,而有些蛇毒会让伤口处快速愈合,蛇毒无从流出,只能血脉逆行,进入五脏六腑。 落仙洞阵法上也说过,肋下有经脉,血流经过内脏,针刺黑血,便是将亡之兆。 当下吩咐那骑手敞开公子胸前衣物,取出一枚金针,从右肋下刺入一寸,缓缓捻动,待数息之后,拔出一看,果然已经不是正常血色,微微发黑。 方后来心头暗惊,脸色有些紧张,明白此病主因是蛇毒没有除清。 他便详细说明了这肋下黑血的情况,那骑手脸色都变了。 又问清了那骑手是有修为在身的,便返回自己那边,取了滕姑娘配的蛇毒解药,扶正公子,捏开嘴巴,兑水灌了进去,然后留了三枚金针在小腿牙印处,重新破开伤口。再让那骑手等蛇毒从金针处微微析出,便可拔出金针,再缓缓运转真力灌输其后背,轻柔通经活络,直到析出的血,颜色恢复正常,蛇毒便清理干净了。 那骑手再三谢过,明明没多远,也吩咐人将方后来送了回去。 第二天方后来又去溜达,回来后气喘吁吁。那那骑手已经在一旁等候多时,看了看满面大汗的方后来,将金针递了回去,恭恭敬敬道:“小友果真神医,昨晚依法运功两个多时辰,蛇毒才拔清了。我家主人昨晚咳嗽情形大好,今天一早不但可以自己坐起来,还能喝点稀粥了。” 方后来将金针拿回,一听又是夸神医的,哭笑不得:“能好转就行。我就是瞎蒙的,当不起神医称号。不过那蛇药确是我一个郎中故友所赠,她的医术倒是配得起神医。此药出自她手,定有奇效,你们可放心继续服用几天。” 又想,滕姑娘的药当真是神妙,这以后遇到了,再从她那混点药去卖,岂不是能赚好多银子,在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买块地耕种,闲暇研究一下阵法,再找个老婆生几个娃娃,想着都美。 第124章 皇商与黄商 方后来想着,又叹了口气,如此厉害的滕姑娘,她那姐姐到底是多霸道,才能将她逼得躲在珩山城。 这一回家,又将遇到怎样的变故。 珩山一战,方、袁、滕三家仇人聚到一起,一个比一个凶狠,一个比一个霸道。 袁小绪生死不明,滕姑娘重伤难愈,自己自己本领低微,若是强些,也不至于筋骨寸断,被人从山上抬下来。 想至此,不由得长吁短叹起来。 那骑手看他叹息,只道是他早上走了一圈,身子太弱累着了。 犹豫了一下道:“我家主人请小友过去用个早饭,感谢一声,另外有些话对小友说一下。不知小友能否行个方便?” 方后来想着去吧,省了自己另外摆弄那些个难吃的东西。 这帮人看着就是不差钱的主,既然感谢自己,早饭必定不差,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走,他吃了咱得药,咱得吃他的饭。 于是假装犹豫,应了一声:“那,那,去吧。” 精壮骑手便从旁边扶着他胳膊,一起走了过去。方后来心想,这人真客气。 待到方后来过去,昨日安车上那个公子已经下了车,与其他几人坐在一起,眼前真的堆了不少吃食。 见方后来过去,其余一个骑手赶紧扶着公子站了起来,虽然恢复的不错,但还是有些虚弱。 他老远便望方后来躬身施礼:“感谢公子昨日的神药,可是帮了我大忙。” 方后来心里发虚,也不敢托大:“碰巧而已。” 见他有些气短,便从包里又拿出几粒丸药:“我见公子身体发虚,这几粒也是同一人配的培元固本的药,我自己身体好,用不到,这就送与公子罢。” 精壮骑手在旁边听他吹,面皮直抽,扶着方后来的手,也不知道该放不该放。 锦衣公子忙吩咐道:“去把银子拿来,交于这位公子。” 方后来知道对方误会了,赶忙道:“哎,哎,我不是卖药,我这不用钱,白送的。” 锦衣公子双目闪动,好好将方后来打量了一下,看到对方真不是这个意思,哈哈大笑起来:“公子说话真是有趣。” 方后来听在耳中,十分受用,面有得色,在别人眼里,自己也是公子了。 锦衣公子也不多说其他话,便招呼方后来坐下来用饭。 他自己刚恢复,肠胃弱,倒是不怎么多吃,其余四个骑手,加上马夫,能吃的很。 尽管是早上,但面前的牛肉块,羊前腿,酥茶,水酒,那骑手都往方后来这边放足了,自己也开始大快朵颐,不一会儿这五人面前的食物都被席卷一空。 方后来饭量虽然没那么大,但也好些日子没有敞开吃肉,虽然端着个公子的样子,这一顿也算吃到撑了。 见方后来打个嗝,还拽了条羊腿在那切肉,锦衣公子想了一想,又让人取来十来两碎银,往面前一摆。 又对方后来道:“如今竟然不知公子怎么称呼,不知可否告知?” 方后来生怕别人听错了,停下手中刀,认真道:“我姓袁,大家都叫我,袁小绪。” 锦衣公子客气回道:“我姓祁,大邑国人,家中主业是行商,奔走各地做生意。” 方后来指着前面的罗家商队:“与那罗家商队一样吧。” 祁公子看了看:“算是差不多。” 方后来心有一动,又道:“你既是来自大邑国,可曾听说过大邑国孝端太后明年要过七十大寿?” 祁公子眉头舒展,哈哈一笑:“大邑国人人都知,更何况我们祁家是皇商,当然更清楚。袁公子应该是大燕国人,打听这个是?” 方后来赶紧敷衍过去:“就是随口一问而已。” 祁公子见他不欲多说,也不便多问。 只将那放在旁边多时的,约十来两碎银,往前一推:“我这病,花费不菲且不说,单十几个郎中都束手无策,可袁公子略施针用药,便解决了我大问题。” “我这番是急着赶去平川城办事。若非袁公子相助,我即便赶到了平川城,找到了大夫,怕是也去掉了半条命,事也未必能办成。” “我虽不懂医,但我家也是有药品生意的,那蛇药我用着,知道不是凡品,不然哪有奇效。这十来两银子,袁公子定是瞧不上眼的。” 方后来看着银子眼馋,本想着伸手接下来,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急了,我当然瞧得上眼,只是,手没好意思伸出来。 祁公子继续道:“你们这一队应该都是去平川城的。不过这一路上,怕有些不太平,也没有可用银子的地方。这银子多了,反是祸事。” “那这些碎银子,公子且收着随便用用。只是需路上小心,进城之后,找到祁家商铺。我会安排人在那里等你,到时有重礼奉上。” 方后来心道,我是去追查贡品,不知道能不能去平川城。再不舍的,也只能咧着嘴,先收着这些碎银子。 祁公子又道:“在下有要事,实在不敢耽搁,便先行一步,咱们平川城再见。” 方后来心道,昨天病的要死,今天刚刚好转,也不敢歇着,马上就要走,做生意真是辛苦的很。 方后来手拽羊腿,目送祁公子等人走远,于是开心地将那剩下一大半的羊腿,扛着带了回来。 那边罗家商队也已经整装待发了,方后来骑上马,挂好羊腿,来到胡老丈面前。 老丈依旧闭目养神,胡熹儿在马上一边看书一边打瞌睡。 方后来笑嘻嘻地把胡熹儿敲醒,得意的亮出挂在马屁股上的羊腿:“憙儿,咱晚上吃这个烤羊腿。” 胡熹儿眼睛一亮,头忙不迭点着,咂吧了一下嘴巴,读书也带劲了。 晚上休息,方后来将羊腿切片,堆了一大盆,请胡老丈与胡熹儿吃,三人吃的不亦乐乎,满嘴是油。 胡老丈赞不绝口:“袁小友这烤鱼的本事了得,这烤羊腿的功夫也是一绝。老夫何其有幸能遇到小友,这关外之行,本以为是能聊以果腹就算不错,哪知是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方后来咧嘴一笑:“我哪会烤什么羊腿,这全沾了故人的光。用她给的蛇药和大邑国的商人换来的。” 胡老丈也是好奇,道:“怎么回事?” 方后来便简单讲了一下昨晚给安车上公子治疗的事情。 胡老丈又想着自己大好的眼睛,叹道:“你这位故人,当真是杏林圣手,比起大燕御医只好不差。” 方后来眉飞色舞,一阵得意:“那是自然。” 又随口问了一句:“胡先生可知道什么是黄商?那公子说他们家是大邑国什么黄商,在平川城开了个铺子叫祁家商行。” 胡老丈愣住了:“大邑皇商?祁家?那是大邑国专门负责给皇室采买的行商,大邑国的商人之首,皇宫内院里的红人。” “大邑孝端皇后七十大寿,就是他们负责采买事宜。各国贺寿的礼品,也由他们协助大邑礼部和内宫,进行收纳整理,登记入库。” 方后来一听,心里万马奔腾起来,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子,当时被人夸神医,飘了,明明不懂皇商是什么意思,却抹不开面子,没追问,原来此皇非彼黄。 说不定,大邑国贡品的事,从他们那里能得到有用的消息。 不过人家也说了,让自己去平川城,有厚礼相赠,厚礼就不要了,找人家帮忙打听贡品的事,或许可行。 看来必须要绕平川城一趟。如果有时间,再去寻一下滕姑娘,就怕人家看到自己,想起来袁小绪,又要难过。 方后来又想到一事:“胡先生,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胡老丈不以为然:“这祁家生意大得很,在大燕不少地方都有分号,都城里不少人都在他们家买过东西,也都知道他们家是皇商。”又指着自己的马:“这马就是从他们家在大燕的分号买的。” 方后来羡慕得很:“我也喜欢这马,你几个钱买的?” 胡老丈举起三个指头,方后来吓了一跳,直接嚎了一声:“喔呦,三十两,这么贵?我那马才三两银子。” 胡老丈被方后来那一嗓子也吓了一跳,举着手一哆嗦:“三百两买的。” 第125章 大小珂寨 方后来腾地站起来,血压升到天灵盖:“啥,你这金马还是银马?这么贵。” 周围人也被他一声咋呼,吓了一跳。 方后来萎靡地又坐了下来,沮丧说:“买不起,不买了。” 胡老丈往方后来身边挪了挪,压低了声音: “小友莫急,老夫这里还有些银票,等到了平川城,老夫保证送你一匹好马。” 方后来心想,哪有老师给学生送礼的,那不成,赶忙推辞。 胡老丈扶着方后来的肩,正色道: “你莫要推辞,我这眼疾一天好过一天,全是拜小友赐药。 本以为,这次游历完毕,我的眼睛估摸着就彻底瞎了。 想不到我老胡气运加身,让我遇到小友。再贵的马买来送给小友,都不为过啊。” 方后来想,看来平川城我还是得去,从滕姑娘那里骗点药,才是发财的正路。 又走了两日,眼见着来到一座山下,驿路渐渐变得坑坑洼洼, 连那价值三百两的马都忍不住响鼻连天的时候, 方后来的驽马直接变驴了,那脾气上来的时候,倔得直接撂挑子不走了。 方后来只好不停下来拽着往前走,狼狈得很。 罗家商队也是不好过,货车车轮也停下来修了几次,更别提其他骑着驴的旅人散客。 之前大家跟着商队的节奏,遇林修整,遇水造饭,一路顺畅的很, 如今的路愈发难走,大家的一天走不了多少路不说,人也更累了。 待到晚上休息的时候,卢镖头又过来点了一下数,这是每天例行的动作。 从云岭关出来算起,如今人少了大约一半, 有些人着急先走了,有些走了岔路去其他地方,更多步行的,早在出关不久就掉队了, 罗家商队不可能等他们的,只有跟得上队伍的人,才可以沾商队的光。 如今除了罗家车队有个三十人左右,其余跟着的人不足五十人了,不过俱是有坐骑,或者马车的。 卢镖头打马走到场中,还是一圈抱拳: “各位,走到这里,路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在下有些话,请大家姑且听听。” 场中有些江湖人,认真回礼,抱拳道:“卢爷,您有话只管说。 您这身份地位,在这一路都是有名有姓的,讲的肯定不是废话,咱铁定听卢爷的安排。” 卢镖头笑着点头,等了一下,见没有其他人提出反对,便继续道: “感谢各位抬爱。这里有些兄弟,在下第一次见,估摸着您也是第一次走这条线。 既然咱出关前,把保您一路的话撂出去了,自然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胡老丈在不远处听着,摇摇头:“一个走镖的,怎能自称君子。” 方后来赶紧拽了拽他胳膊,笑着:“老丈,小声点。” 方后来可不想惹恼人家,这后面还靠人家带路呢, 他卢镖头自称皇帝老子,跟自己又有何干。 胡老丈明白方后来的意思,硬是把嘴巴里的话,咕囔咽了回去。 卢镖头也没听见胡老丈的话,大手一挥,指着前面驿路: “诸位当是看到了,自打来到这吴黎山,路是越来越差了。其实这以前是旧吴国的官路, 自七年前大吴灭国之后,也没人来管,以至于越来越差。 恰好四五年前,这里发过一次山洪,这个驿路便冲毁了。” 他又抬手遥遥一指远处两个山头: “吴黎山不高,最高处是两个山寨,相隔不到十里地。 分别叫做小珂寨与大珂寨,两寨共有二百来人。 那次山洪过后,两个山寨派人将此路重新修好了,南来北往的客商得以畅通无阻, 虽然路修得不够平整,总好过诸位翻山越岭,迷失在山里。” 方后来听他说了半天,似乎是介绍民风,又似乎话中有话,但还不明白什么意思。 转头望去,不止胡老丈,还有些个商客也是稀里糊涂。 不过队伍里总还是有些常走这条线的,便笑着道:“卢爷,你不好意思说,我替你直说了吧。” 便走上前来,站到卢爷身边,朝着众人拱手: “在下是一介跑单帮的,大燕国人,也跟着卢爷后面沾光,平平安安在这条路上走了几趟。 卢爷的意思是,这大小珂寨,都是些山民,平时过的艰苦,偶然也下山帮着过路人指路,或者推车。 毕竟这条路,是他们修的,待会要是遇到了下山来打牙祭的寨民, 请各位爷,能拿出些多余的吃食的,都拿出些来留给他们,若没有吃的,给点散碎银钱,也可以。” 闻听此言,有些人开始发了牢骚:“这不就是山匪寨子吗?做的强买强卖的生意。” 还有人不以为然:“怕他们这些山匪作甚, 咱兄弟有修为在身,手中刀也是见过血的。” 卢镖头耳中听了,面色有些不悦起来: “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们,卢某自诩拳头上立得人,臂膊上走得马, 蒙天下英雄给个薄面,也算是个人物,绝不会诓骗各位。” 场中倒是有那平川城的人知道此事,也发声给卢镖头证实,确实如此。 卢镖头又一指那山寨: “这大小珂寨的两位寨主与各位寨民,与我都是山上一起饮过酒吃过肉的。 他们原是旧吴国的人,流落到了寨中,还是有些手段的。 诸位愿意给兄弟我薄面,便给山寨中人留一口吃食。 若是执意不肯,兄弟也不勉强, 只需待会跟紧了我,不要与人发生争执,说些好话,他们也不会纠缠不休。” 转头看着场中那些蠢蠢欲动的江湖人士,冷声道:“过了大珂寨,再走五十里,就是平川城地界了”, “届时便可看到黑蛇重骑巡逻,没有匪类敢在黑蛇重骑眼皮底下闹事, 只要到了平川城地界,各位就可便宜行事,不必辛苦一路紧跟着卢某了。” “若是有那不长眼的,”说到此处,卢镖头声音提高了八度, “此时硬是要去惹事,那便休怪卢某保不了你。” 说完便打马回转,到商队处。 又大喝一声:“抓紧时间,到前面休息,明早出发,当天务必赶到平川地界。” 第126章 劫匪下山 胡老丈听明白了卢镖头的话,苦着脸对方后来说: “离家之前,特地让我家小子去找些行商探听过消息, 都道这一路上并无匪患,方才出来的。 这天下承平已久,怎么又出了匪类?” 方后来倒是镇定,安慰道: “卢镖头不是说了嘛,这都是些山民, 万一真要拦路,咱们使个几百文,打发了他们便是。” 胡老丈兀自气鼓鼓道: “那便只能如此了。” 心里不免还是有些担忧,抚着胡熹儿的头,问到:“熹儿怕不怕?” 胡熹儿昂着头,大声道: “爷爷不怕,熹儿就不怕。 这才出了大燕关,便要怕的折返而归,岂不惹人耻笑!” 胡老丈哈哈大笑:“熹儿年少有胆,比爷爷小时候强多了。” 方后来觉得吴黎山这个名字,好似在哪儿听过, 思索了半天,记得起来,原来是好几年前,说书人在珩山倚翠楼说过一段书,提到的吴黎关, 当时自己才十余岁,听得热血沸腾。 于是便问胡老丈:“胡先生有没有听说过一段故事, 说的是,二百个守关壮士,因为被守关的将领出卖,导致关隘被破,成了国之罪人, 其后,奔赴千里,找到了隐居民间的卖国将领,割了国贼的头,报仇雪恨,荣归故里的故事。” 胡老丈猛然想起,点点头:“是了,是了。难怪我觉得这吴黎关挺耳熟的。 我在燕国都城听说过此事,说书人讲的故事叫‘二百壮士千里奔袭杀国贼’,事情就发生在这个吴黎关。 可惜可叹,如今壮士不在了,却多了山匪横行。” 众人心中不安,一上路,本来松散的队形,就紧缩在一起,都往罗家商队旁靠去。 一开始俱是胆怯,但看着卢镖头与几个熟识的商客,一路谈笑风生,丝毫不惧,也慢慢胆子大了些, 心道,这姓卢的到底是江湖上有名号,有手段的,山匪怎么也得给他些面子,此行应当无虞,否则他怎会如此淡定。 走了一程,众人再次安营扎寨。 第二天一早,众人开拔。 往前,沿着吴黎山行了二十来里,接近了小珂寨方位,便到了一处隘口。 方后来立在入口处,远远看去,隘口两边悬崖耸立,不甚高,但陡峭。 卢镖头一路给那些靠过来询问的行商,解释这大小珂寨的隘口。 隘口长约二十丈不到,却是蛇形,从入口看不到出口,易守难攻。 此原本是旧大吴国的吴黎关,当年是被大吴国主动废弃的。 如今,关前是大燕国,关后是平川城,按理双方对此关都是虎视眈眈, 但谁都没先对这个关下手,下手即意味着要挑起战事。 如今的大燕皇是个号称仁德治天下的明君,自然不会主动去夺取吴黎关, 而平川城的城主行事诡异,不循常理,对天下争霸毫无兴趣,只想着自己修炼提升境界,对吴黎关也不感兴趣。 吴黎关在大吴国灭国之后,便被一些流民占了此关。 吴黎山贫瘠,雨水不丰,山上少高树,多低矮灌木,种植庄稼不易, 也没有什么像样的飞禽走兽, 是以占据此关的流民,过的异常辛苦。 不得已,偶然下山强行帮着推车,收个几百文, 只纠缠商人、过路富户,不纠缠单身路人,也从不伤人性命,颇有些意思。 胡老丈听他如此说,心中稍安, 毕竟,过路费也不过是几只鸡价钱,与云岭关价格仿佛。 走进隘口,隘口内狭窄逼仄,平整的路面左右不过三丈宽, 路面两侧便是斜坡,斜坡上不时可以看到一些已经破烂不堪的箭簇,半截刀把,裂开的枪头散乱着,或插,或躺,随意分布在两侧, 可以看出多年前,那场大战遗留下来的痕迹。 胡老丈骑在马上,拽着孙子的手:“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你可知其意?” 胡熹儿茫然:“不知。” 方后来只道胡老先生,又要豪迈了,吟诗一首,抒发骚人情怀。 结果,胡老丈良久叹息了一声: “你明年入了家塾之后,逐渐会学到,到那时便知了。 需谨记每场战事,或胜或负,皆是百姓累累白骨堆成的。” 胡熹儿依旧茫然,口中还是答到:“谢祖父教诲。” 方后来若有所悟。 路不甚好走,蜿蜒坑洼,单骑略好些,装货的马车就不行了,被颠簸得歪七扭八。 终于一起到了隘口末端,众人刚待准备喘口气, 却见前方路上,急匆匆打马来了五六个人,将众人堵在了路上。 卢镖头心中懊恼,这小珂寨的人来的真是巧, 要是再迟来半炷香,咱就过了小珂寨的地界,这拜山的钱便省了。 卢镖头便主动拨马上前,细看去,却都是不认识的,便哈哈笑着,冲着对方一拱手: “不知道来的是小珂寨哪位当家的?” 对方领头一位盯着这近百人的车队打量着,也不去理睬卢镖头。 卢镖头有些不悦,只道对方没听到,便又道: “今天来的几位,面生的很,在下之前去小珂寨中做客,似乎没有见过, 不知是不是最近加入的兄弟?” 领头之人颇为不耐烦,训斥道:“少套近乎,按规矩,留下买路财。” 卢镖头面上有些挂不住,后面缀着一大批商队,又不好将事情弄僵,只好先暗暗憋下一口气。 卢镖头摆了摆手,罗家车队立马跑出两人, 将扛在肩膀上的口袋往来人面前一放,便扭身回来。 对方也下马一人,剥开两口袋,只看了一眼,便将口袋倒提起来,里面的东西全抖落在地。 袋子里面滚出些牛肉、鸡、鸭、合着一些生丝布料,以及零散的十几两银子和铜钱。 领头之人看着口袋里掉落的东西,勃然大怒,马刀一指: “偌大一个车队,竟拿这些东西糊弄我,当我们这些弟兄是要饭的吗?” 身后几人立刻举起弓弩指着车队。 卢镖头眼见不好,立刻赔笑着: “这位兄弟,在下与大小珂寨几位当家的都熟悉,今日怕是有些误会, 往日里,咱们车队都是按着惯例,送这些东西孝敬寨子里的兄弟。” 第127章 第二波山匪 领头人冷笑起来,手中刀抖了几抖,鼻孔里出了两回气: “如今的大小珂寨已经换了寨主,规矩变了。 今日,大家好好说话,从此过,一人只须五两银子. 如有那不长眼的,给咱们寨中平添麻烦的,便就地砍了。” 众人哗然,有那几个拿不出五两银子,心中害怕的,便道: “这许多钱,我一两年都攒不到,我不从这里过了,回去绕山路过去。” 当中一个山匪笑得不行,将那身子仰了又仰,一指那回去的方向: “喏,回去也行,那就算又走了一趟老子的地盘,现时隘口那边也. 一来一回不多说,得十两银子了。” 那领头山匪得意的,将刀抡着哗哗响: “要不爷爷怎会轻易放你们进隘口走一趟。你真当爷爷是活菩萨吗。” 方后来捏了捏包裹,这里面倒是不止百十两,可自己这才刚出大燕不久,不知道要走几千里路,不知道用钱的地方有几许,自是舍不得平白给的。 卢镖头心已经沉下来,料想着那大小珂寨怕不是换了寨主,而是已经给歹人占了。 如今对方狮子大开口,张嘴便是五两银子一人,真允了他,东家那货物便等于被狠狠砍了一刀。 即使当下走了,说不定,后面还有什么损招等着自己。 更何况,这一趟若是低了头,自己江湖上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于是便向后悄悄打了个暗号,背后得力之人得了信,知道到不妙,暗暗抽刀紧紧护住罗家的车队。 卢镖头从背后解下一对短槊,双手腕活动了一下,也抡得风声咧咧: “我卢某人在江湖上略有薄名,既然东家看得起我,请我担了此镖,我便不能白吃饭。 那麻烦各位,让兄弟挂个彩,也好于东家有个交代。” 说罢打马上前,一双马槊朝着头前之人砸了过去。 来人长刀一架,回刀斜劈,与卢镖头杀做一团。 方后来窝着后面,细细看了几眼,赞了几声,这卢镖头到底是武师巅峰之人,手上功夫力大猛沉,丝毫没有吃力的感觉。 胡老丈在马上,手搭凉棚往前看去,这些时日,眼睛视力是大大好转,这一箭之地外,也是模糊可见的。 方后来看着不安的胡熹儿,又安慰胡老丈: “卢镖头功夫厉害,对方抗不了多久。” 胡老丈心中慌乱,听他如此说,觉得奇怪,问: “平时倒是见袁小哥挂着刀,却未见你使刀弄枪过,只以为你与我一般,都是装样子防身用的,竟也懂这武学之道?” 方后来笑笑:“曾学过几年,懂些皮毛。” 方后来倒是说的也不能算错,武学一道,他当初跟着老爹学的皮毛,刀枪棍棒都会点,只是连武师境都未曾入。 后得白狸猫指点修炼阵法,又跟着岚黛儿学了点太清宗外门功夫,林师伯加以指点。 滕姑娘夹杂简单教了些自家功法医术,都是些高低不等的法门。 其后,自己按落仙洞阵法融汇贯通,自成体系,成了一个杂家。倒也不知算不算走上武学一途。 那儒家董窥园,只学儒家养浩然正气,分明一点武功没练过,五十九岁倒是入了半步知玄境。 可见修为境界只是练武更易达到,而不是只有练武才能达到的。 说话间,卢镖头已经手中用力,筋肉绷紧,一把槊架住对方长刀,另一槊靠着对方手腕处砸去。 对方不得已松手弃了刀,回转马头逃了回去。 罗家商队这边齐声叫好。 卢镖头心头得意,当下乘机一吼:“速速离开此地。” 带着声势便往前冲,后面一干人,忙不迭跟着罗家车马向前直接冲关而去。 其余山匪还想上前阻拦,罗家车队的护卫,并其他几个江湖汉子,挥刀而上,人多势众,将几个山匪杀了回去,便急急跟着车队走了。 卢镖头当前一马,皱眉朝着后面喊着:“万不可松懈,需一力向前,冲过前面大珂寨,方才安全。” 大家紧赶慢赶,又冲过去一十里地。 此时,胡熹儿面色惨白,吓得一句话不说。 胡老丈全身僵硬,一手捏着缰绳,一手环抱着胡熹儿,累的够呛。 方后来抽刀,策马跟在旁边照应着。 眼见着路越来越好走,车马越来越快,就快冲出大珂寨了,众人高兴,但方后来倒是心中生疑,怎么偌大山寨就来了五六个汉子拦车,其余人呢? 刚想着,左侧的吴黎山上喊声一片,几个巨大的山石被滚落下来,齐齐落在路中央,车队险些被砸到。 那跟着队伍的几匹骡马受了惊吓,连人带坐骑掉进了右侧的水沟里。 车队的冲势被逼停,众人面露惧色,小心跟着卢镖头缓缓上前,绕过山石,眼前二十来条大汉骑马列队站在前面。 方后来远远看去,当中一人身材魁梧,披着半身铁甲,扛着一条铁枪,胯下一匹精壮黑马,其余各人都是一样打扮,有甲有马,提枪在手。 这阵势,不是刚才那几名山匪可比的,兵刃装备看着都不错,颇像那些富户养的私兵,一下就把罗家商队这一波人比了下去。 来人正在那里兀自谈笑:“看来小珂寨没留住人,只好我们上了。” 卢镖头心道,刚刚幸亏没上当。 这伙人分了两拨,前一波装普通山匪,这后面一波就是打算彻底了结商队的。分明就没打算轻易让我们离开。 只是他没料想,这新来的一伙人装备如此精良,心里打了怵。 他硬着头皮,打马往前去了几步,刚要开口说话,对方一声呼哨响起,林中刷地飞来十几支弩箭,其中两只朝着卢镖头射去。 卢镖头刷地舞起双槊,嘡啷几声将弩箭砸到一边。 其余弩箭直奔车队而来,有两个护车的人躲闪不及,被弩箭穿了胳膊,登时吃疼,大叫着滚在地上。 剩下几支弩箭齐刷刷钉在了货车上,深入一寸余。 卢镖头立时叫到:“货车朝外,人躲在内。” 第128章 话不投机 罗家车队人熟练的将车分列两旁当做盾牌,众人皆下马躲在两排车之间,其余跟着的行商,也勉强挤着,靠近车后。 “各位英雄,有话好说。”卢镖头急忙道。 领头大汉斜着眼叫到:“说个屁,离着远点,把东西留下,饶你性命。” 卢镖头怒火上了心头,双手将短槊捏得吱吱响:“你可知,我这货物是平川城贵人定的,你们如此霸道,不怕平川城的黑色铁骑剿了你?” 领头大汉狂笑道:“我这里既不属于大燕国,也不属于平川城。他们来此作甚? 何况我们从不动平川城的人,又怎会招惹到黑蛇铁骑。” 说着对着车队大吼道:“凡是平川城的,把出城路引拿出来验, 验完便饶了你们这一回,速速离开,休得在这里溅了一身血。” 人群中半信半疑跑出来几个平川城的行商,高举着路引,验完之后,果然放行了, 便骑着马一路死命跑开,生怕对方反悔。 胡老丈脸色铁青,认定这帮贼人是平川城的,又叹道:“盗亦有道,不取同类也。” 方后来只听着好笑,低声道:“这哪里是什么盗亦有道,只是怕黑蛇铁骑报复而已。” 卢镖头看着对方的一套兵刃防具,沉声道: “这一路镖,单今年我都已经走了两回,从来没有什么真正的匪类,你们必然是外来的。” 再打量着对方一群人,他接着道: “我多年天下行镖,与各国军中也有些来往,你这些行头,不似平川城的。 我若没猜错,这护甲样式是大济国的,马是大邑国的。 大邑国多弓马,少弩。而大燕国只有军中才有弩,所以这弩嘛是大燕国军中流出的。” 又指着嵌入车辕一寸的箭矢, “射程足,箭矢利,马壮甲新。你们这身行头,不是军中淘汰之物,而是新的,价值不菲。” “当年大燕国领头其他三国,与平川城签订了盟约,互市永商,永不交战。 所以,你们是七连城的人。只有七连城的人,惯会拼凑军备,也一直对平川城虎视眈眈。” 领头山匪只冷笑:“是不是七连城的人,又如何?” 卢镖头拱手道:“在下卢谦,江湖人称开山槊。 不管是大燕、平川城或者七连城,都有些人缘。 阁下若今日高抬贵手,交卢某这个朋友,他日必定重礼酬谢。” “废话少说。”领头山匪不耐烦的挥手,满脸傲慢,丝毫不卖面子: “我大小珂寨不入江湖,你少拿那些虚头巴脑的名头唬我。” 又恶狠狠盯着卢谦:“至于是不是七连城的人,也轮不到你管。 你只需知道,今天从此过,要么留财,要么留命,你自己选吧!” 卢镖头自成名以来,走到哪里,别人都是给几分面子的,今日在这里吃了挂落,心中早就怒气冲天了。 他心道,你一个落草为寇的腌臜货,能奈我何,我今天便是硬要闯这一回。 他心中已经是打定主意了,于是,口中说着:“英雄稍等,我回去跟掌柜的商量一二。” 往后退了十来步,回到商队前,给商队众人使了一个眼色。 于是来了两人背着个竹包,骑马跟着他身后, 罗掌柜朝他点点头,他短槊往前举起,双腿一夹马肚,断喝:“弟兄们,冲过去。” 身后两人迅速将背后竹包点燃,一阵浓烟冒起,只是不见火光。 商队马车两侧齐齐落下一张张湿漉漉的草帘,再扯了一截草帘盖住马身子。 这是用来挡弩箭的,车上也都有一个竹包,俱被点燃,只几个呼吸,商队几乎全部被浓烟包裹。 商队的人全部从腰间抽出一个棉布巾,用随身水囊倒出水来打湿棉布巾,然后蒙在脸上,再将马眼蒙上。 抽出几张弓,也不管准头,就只听着前面骑马两人的口令: “驾驾,向前冲。向左射,向右射。”其他人循声拉弓放箭,伏在马上闭目前冲。 方后来心里暗道,这卢镖头临危不乱,安排有度,果然是个老手。 果然这一手不错,商队被浓烟包围,山匪分辨不清,只能乱射乱打。 众人只往一处冲,再以弓箭乱射,对方始料不及,说不定就能冲过去。 只苦了后面跟着的其他行商,始料不及,被烟熏了一眼,又仓促跟着罗家,一路上慌不择路,甚至有人跑岔了。 方后来吊在后面,护着胡老丈和胡憙儿,紧紧跟着货车。 胡老丈和胡熏儿被货车传来的烟熏的七荤八素,好在他们的坐骑胆子大,只是一会近,一会远,总跟着前方冒烟的货车,怎么也不肯放弃。 卢镖头冲在头前,迎面撞上领头山匪,一招双龙出海,直取对方面门,如今双方已经撕破面皮,招招都是直取要害。 方后来看他们过了几招,便清楚了,领头山匪与身边几个都是大武师巅峰或者大武师,并没有像卢镖头那样一脚踏入了半步破甲。 但凭着人多,加上精良的武备,埋伏在暗处的弓弩,倒也是可以与卢镖头一较高下。 卢镖头之所以敢硬冲,也是暗地估算了对方的实力,觉得应该不如自己。 他自信断不会身败于此,只是商队马车和后面的行商可能会断送几个,不过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只怪对方贪心太盛,誓要拿下全部行商,此事绝无商量余地,那便先逃出去再说。 以往,从大燕去往平川城这一路,并不难走。 因为,几年前大燕与平川城轮流派军队,清剿了好几回,路上匪患早已绝迹。 卢谦自恃与大小珂寨关系不错,因而也未带什么高手助力,以他半步破甲,在这一路已经算是顶尖高手,一般人并不放在眼里。 谁料,这拨突然出现的山匪,竟有好几个大武师境,不仅懂攻防配合,连兵刃防具都不是普通货色。 虽然他们境界比卢谦低一些,可单以卢谦一人之力,要拿下这几人,还要顾及着罗家商行的货物和一干人等性命,属实不太容易。 第129章 一场混战 卢镖头只能带着几个得力的手下,先拖住领头的几个,边打边撤,让其余人先冲到平川地界。 那里有平川城的黑蛇重骑巡逻,这些匪类断不敢过去的,如此商队便安全了。 卢谦到底手下功夫不弱,双槊上下翻飞,指左打右,声东击西,虽未能取人性命,但好几槊俱是刺在对方几人的胸甲上。 那胸甲受了他一刺,明明白白凹下去一块,着甲的人胸口一闷,也是受了些暗伤, 心中惊悚,知道这个镖头刚刚不胆怯,原来是半步破甲境。 他心中已经不敢大意,只小心与他缠斗,只是这样一来,便无暇去攻击商队了。 其余匪人围绕商队砍杀,商队护卫以车为盾,又放冷箭,又伸枪突刺, 还有刺鼻的浓烟熏得人双目难睁,匪人劈砍效果不显,一时竟让对方突围而去。 山匪始料不及,罗家商队行走天下多年,本来押车的功夫都不俗, 加之一个卢破甲,又有些防范的手段,一时间竟然被他们逃了出来。 山匪弩弓齐射,在几十人砍杀之下,商队倒也留下了两辆车,五六具尸首,三五个俘虏。 领头的山匪有心继续去追那罗家的车队,却被卢谦率几人拖住,只眼睁睁看着商队跑远。 领头急了,便口中呼哨一响,那些埋伏在一边的山匪听得明白,便收了弓弩,与其余人汇到一起,提枪纵马去追。 几名武师境的山匪,人人骑得一匹好马,紧紧追赶商队而来。 商队最末尾的,便是些骑着骡子的小生意人,然后就是骑着驽马的方后来与不敢狂奔的胡老丈祖孙两个。 几人与商队越来越远,而后面的追势丝毫不减。 眼见着不过百步之遥,方后来心中计较了一番,便对胡老丈喊到:“我去拦他们一拦,你们先走。” 胡老丈吃了一惊:“袁小友,此时不是逞英雄的时候,那山匪穷凶极恶,你万万抵挡不住。” 方后来摇摇头:“胡先生,山匪坐骑精壮,一会便能赶上我们,他们有刀有弩,到时我们谁也走不了。” 又转头看着后面纵马疾驰的山匪,“先生先去平川城,我随后就到,小子尚有自保之力,先生不必担心。” 随手用刀鞘在乌审马屁股上一拍,马吃疼加速而去。 胡老丈扭头对后面大喊:“千万小心......”话音未落,便被乌审马带着跑出去老远。 方后来心里也是有计较的,这山匪不是善茬,刚刚一路已经砍翻了好几个商客。 那还活着的行商,只管讨饶,倒是没被杀,只被一齐打昏,捆在一起,丢在路边。 现在又眼见他们马上要追上来了,这胡老丈有几分傲骨,就怕不会说些讨饶的话, 一旦被追上,这祖孙二人的性命堪忧。 后面这骑着骡子的几人,更是跑不了,眼见着就要做俎上鱼肉,方后来于心不忍。 更重要的是,卢镖头说的那弩是大燕国的,而且是新物。 方后来对“弓弩”十分敏感,之前在云岭关溜达的时候,特地去守城兵那里转悠过,留意过大燕弩。 刚才看去,这山匪使的弩,确实是大燕的。 一般山匪用个弓便罢了,劫掠的只不过是商队,而商队怎么会有甲? 没有甲用弩来打,这怎么看,怎么透着怪异。 又想着贡品车队去大邑,必须途经此处,怕不是与大燕国贡品车队里走私的弓弩配件有关?有心去探一探究竟。 当下勒了马绳,拨转马头,他反身往回跑去。 那落在后面的几个骑着骡子的行商,忙不迭追着商队,却看着方后来迎面过来,俱是懵了。 这是吓昏了头吗?逃命的方向反了。 也来不及说话,一个照面的功夫,方后来已经侧身过去了。 方后来寻了个蜿蜒路的拐角,探手入怀,扯出一叠符箓,撒到路旁。 又下马运掌如飞,劈起路边山石,布了个五行困兽阵,便抽出腰刀,蒙了面,远远站定在路中。 不过喝口水的功夫,便听前方踢踢踏踏跑来五匹快马 那匪徒气势汹汹,一手拽缰,一手持枪夹在肋下,猛冲过来。 平日嚣张惯了,此时眼见路中站着个蒙面的拦着,心中恶气顿生, 连持缰绳的手都松了去,双手挺握长枪,便要将方后来当胸挑了去。 方后来冷眼看着,待群匪进了阵中,右手刀倒提在身后,弓步运力,左手厚土诀捏起,斜斜划出。 一道真力沿着体内阵法轨道运转,最终贯于左手诀中,法诀微微前送,真力打在地面,一声爆响,四围符箓裂如齑粉,带着五行困兽阵骤起。 黄土地上,烟尘涌起。 那五六匹马一踏入阵内,便如入泥沼。 前蹄松软着不了力,后蹄却奋力蹬起,便如疾驰中中了绊马索, 一个倒栽葱飞了出去,连人带马,摔了个真真切切的人仰马翻。 几人倒地受伤,却又被脚蹬子勾住,让那倒在地上挣扎的马胡乱踹了几脚, 那蹄子结结实实挨在身上,他惨嚎一声,昏死过去。 倒是有三人机敏,见势不好,摔倒时便蹬足离马,好在只摔个脑袋发蒙,也能站起来。 来不及想怎地马失了前蹄,但看方后来还在原位,便提起弓弩射来。 方后来脚下也不动,只侧身便躲了过去。 几人来不及二次填装弩箭,便丢了弩去,举着铁枪运转真力,便要冲杀方后来。 却发现真力如泥牛入海,连那一丝都难凝聚,脚步踉跄,持枪无力,心中更是惶然。 方后来一踏步上来,悬空连踢几脚,脚脚命中铁枪,那三人的长枪便脱手而去。 方后来原本只想问话,不欲杀人,因此收着些力道。 对方匪性不改,竟然抽刀又上来,挣扎着恰好踏出了五行困兽阵范围,三人掌上真力又运转起来,当下举刀缠头裹脑,刀刀直奔方后来要害。 方后来有些恼了,这些人果然可恶的很,招式狠毒,也不知道占山为王这些日子,害了多少人性命。 第130章 主动被俘虏 于是他真力运转腿上,当先冲进五行困兽阵,那三人不知究竟,跟着又杀了回来, 几步跑来,发现又失了真力。 方后来用着的,是江湖上一般都会的六合刀术。 只是他这技法上看着是六合刀,真力运转却是自成体系。 这匪人入阵失了真力,方后来对付起来,如同砍瓜切菜。 一刀劈下,对方抬刀招架,手上一震,刀竟握不住,再中一拳,便肋骨折断,横飞出去。 片刻,三人都躺下不动,生死不知。 方后来数了数,这五人个个带着弓弩,又细细看了那弩,果然是全新的大燕制式。 方后来立刻上马,继续往回赶了一会,看到卢谦带着人边打边退,往这里来了。 按之前卢谦所说,距离平川地界不过五十余里。 算着时辰,即便现在山匪打马全力追赶,在到达平川地界之前,怎么也追不到商队了。 何况还有卢谦在一路阻拦着,这山匪追不了多久,便会回转。 他隐藏在一边,看着双方过去了,山匪一边追赶,一边射着弩箭。 看情形,也是一人配着一架弩,如同卢谦所说,这山匪一身装备价值不菲,怕真是那七连城之人。 继续往前去,赶到隘口不远处,见地上一片狼藉。 商队这里丢下了好几匹骡马和货车,其中一辆便是罗家商行逃跑中,被打死了驾车的马,从而留下的。 双方各有死伤,死的都被扒拉在路边,商队里伤的、昏迷的也都散在一旁,也没人看管。 能动的山匪都被带着去追着卢谦去了,剩下两个受伤的,便在那里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忍痛翻着马车,看看有没有什么财物。 方后来寻个地方,将自己的贵重东西就地埋了。 然后悄悄转回来,也没人注意自己,便揭了面巾,打乱头发,寻个死人抹了点血、撒了些灰土在身上,然后靠在几个昏迷的人之中,躺在那里装死。 果然不多久,山匪没追上商队,便扶持着沿路受伤的伙伴,一起垂头丧气回来了。 那头领坐在一旁休息,手下人便各行其是。 几人将昏迷俘虏的当头淋了凉水,噼里啪啦打醒,挑那些能走路的,用绳子捆起来,串在一起。 然后翻起各人包裹,拢共收了二十来两银子,从方后来那里又搜出了四五两银子,和些伤药与金针包。 那去清点马车的又来报:“孙将军,得了约五十来斤生丝,半车制冰的硝石,十来匹布料。” 总算不是一无所获,那孙将军脸色稍霁。虽然折损了几个弟兄,这货物倒是能值个百两银子。 那被称为张将军的山匪,翻了翻缴获的财物,从中捏出来金针包,问到:“这谁的?” 方后来左顾右盼了一下,小步慢慢挪上前,怯怯的道:“回将军的话,这是小人的。” “你是个郎中?” 方后来不敢怠慢,赶紧躬身施礼:“小人家里三代行医。俱是走四方的郎中。” 张将军将金针包抛了回去,口中不以为然,哂笑:“什么走四方的郎中,不过是仗着略懂医术,走村串户骗人的江湖游医。” 方后来当然不会反驳,就着话,低眉顺眼地谄媚:“将军果然见多识广。” 张将军将刀用布擦了擦,收回鞘中,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方后来抬起头来,看着张将军,一脸老实:“不敢瞒将军,小的姓袁,叫袁小绪。” “姓袁的,凡我山上的弟兄,你尽全力医治。便饶你不死。” 张将军指着横七竖八躺着的众人:“与你一起闯关的那些挨刀货,你且看着,若不费什么药的,救好了抓上山当肉票,等人来赎。” “救起来费功夫的,就告诉我,我一刀结果了他,省得受罪。” 方后来口中应承着:“但凭将军吩咐。”心道:“这当真视人命如草芥,毒辣的很。” 方后来也只是懂个半吊子的医术,主要是想混上山。 他走上前,便胡乱给他们用了些金创药,便去回话说都还不错,都能救。 张将军便指挥着被抓的俘虏,将战利品和那些个伤重的人,都用车推上山去。 这山与珩山极为不同,珩山山势要高些,满是巨树,这里的山不及珩山一半高。 一路上山,所见奇石不断,有如石笋,有如鱼石。放眼望去,只有少许地方,覆盖着些杂乱低矮的灌木。 路很难走,耗费了一个多时辰,众人才都上了山。 山上当前一座大门楼,门楼后面立着一座四方大院,院子前有一处开裂的大石,进来的大门上挂着一个破旧的牌匾,上面写着“大珂寨”三个字。 进入寨内,四围角落里有多个了望台,已经破旧,只是寨墙还算完整。 方后来这些俘虏本就大多带伤,还被当做苦力推车,还费了九牛之力,速度慢了,时不时被鞭子抽上一抽。 等进了大珂寨院内,便见当中一眼泉水从池子中央冒出,渴极了的众人,一拥而上,围着池子,大口拼命喝了起来,喝完俱都累的趴在地上。 张将军皱眉,唤过几名山匪:“多派几个人手,把他们都押到后山洞内看管,两天管一顿粥, 若过半个月还无人来赎,捡那有病的、没钱的,先砍了。咱们山上可不白养人。” 几名山匪得令,将哭哭啼啼的众人枪戳鞭赶着,带到了后山洞内。 这山洞与寨子一条小路相连,也就三四十丈远,洞口看着倒是极大。 方后来进得洞来,发现那山洞高约两丈,宽三丈,开阔的很。 走进去地上布满了黑色碎渣,不似泥土,质地坚硬,门口还摆着些箩筐、铁钎与锄头,看着是个矿洞。 越往里走,倒是有些奇怪气味出来,闻着极不舒服。 那押送的山匪,与门口几名看守随意打了个招呼,便将众人往里赶。 一个看守头前领路,边打量着方后来这批人,边嘀咕: “你们这次抓的肥羊看着不错嘛,捞了不少银子吧,老子他莫的就辛苦咯,被罚在这里守门。” “你他娘的,知道个屁。”那押送的山匪没好气回答:“我可宁愿在这里看门。这次下山可遇到扎手的了。” 第131章 山寨洞中 他又晃了晃胳膊上的扎的绷带,龇牙咧嘴道:“老子算好的,只胳膊被砍了一刀,其他几个弟兄,命都丢了。 这次只弄了几百两银子的货,几个当家的拿了大头之后,弟兄们怕是连二两银子都分不到。” 那看门的一缩脖子:“那我还是继续在这守门吧。”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受伤的山匪又指着方后来等人: “这几个肉票都是做行商的,家里估摸着有点余财。 将军还指望这几个肉票呢卖钱。有人肯花银子赎回去,自然好,若没人赎,这趟算白干了。 你可千万注意别把人弄丢了。” “哈哈,”看门的咧嘴一笑:“我看着,你们只管放心,这出洞就一条路,他们难不成还能飞了。” 方后来在一旁等着他们说话,眼睛往洞里面看去。 那黑漆漆的一个大洞口之后,还有几条狭长向前的深洞。 每条深洞门口都架了胳膊厚的木栏,锁住了洞口。 各个洞口上都插着一只火把,火光微弱,借着这火把才能勉强看见路。 洞里面或坐或躺,都黑压压的挤着人。 方后来目力超人,微光下,向四周数了数,关着至少百十号人。 方后来被他们赶着,朝深处走去。 走着走着,他忽然拽着一个看守:“请问这位当家的,今晚上什么时候开饭?” 那看守愣了一愣,一摆手,将方后来的胳膊打开: “不是说了吗,两天管一顿粥,怎还敢想吃饭。” 方后来一本正经道:“那是从今天算起呢,还是明日算起?” 又掰着手指头掐算起来,“若是今日才算,今日应该有粥,明日没有。 若是从明日算起,那明日几时送来呢?” 看守们面面相觑,这是被打傻了吗?怎么抓了这么个浑货。 那看守也没饭吃,被方后来嚷嚷着吃饭,觉得饥饿难耐了,便跳了起来,一棍子敲在方后来肩膀上。 方后来疼得大叫。 他又接着一顿敲:“叫你再啰嗦。” 看守们连踢带打,将方后来几人停在深洞门口,解开了绳子,便往洞里赶。 几个胆小行商磨蹭在门口,死拽着木头牢门,哭着喊着,只说要立刻写信求家人来赎,不愿意进去。 看守发了怒,嘴里破口大骂起来,一人狠狠敲了几刀背,又抬起脚来,使劲踹起来。 连敲带踹,折腾了好大力气,连着方后来一起踹了进去,便锁紧了门。 然后又在门外,气愤难平,乱骂恐吓了一番,才骂骂咧咧转回到洞口。 方后来之前觉得洞口气味难闻,这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呼吸不畅,比外面差得更多。 怕是有些坑气毒瘴在里面,让人浑身松软无力。 方后来也不管别人如何,自己找个地方一边靠着休息,一边打量着洞里的情况。 洞里的人,俱是衣衫破烂,面带饥色,必是被关在这里许多时日了。 正打量间,忽听洞的另一侧,传来嘈杂声。 有人哑着嗓子叫道:“寨主,寨主又晕倒了。” 这边慌忙几人跑过去看着。 方后来一听大家喊寨主,想着,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大珂寨的寨主?那外面的将军,难不成是鸠占鹊巢的? 那看守不知什么事,又急忙循声过来,一看是有人昏倒,又骂骂咧咧回去了:“三天一碗水粥,不饿晕才怪。” “你这帮人神神叨叨好几次了,吵得人心烦,下次若再叫,老子抽刀剁了你。” 见看守走了,方后来有心去看看,就起身往里走。 没几步,被几人拦着了,低声喝问:“你想做什么?” 方后来见他们气息不稳,脚下虚浮,心道,都这样了,一推就倒,还想着拦人? 可见那人还挺重要的。 便开口道:“在下是个郎中,刚刚被抓上山的,我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里面便有人急着叫到:“既是郎中,便让他进来看看寨主。” 穿过人群,方后来走进里面,便见一人躺在地上。 四十多岁,体格粗大,但身体消瘦,双目紧闭,手指与掌中带粗茧,不像干农活的手,似乎是练过刀枪的。 又搭脉搏,探鼻息,大体没事的,就是脉象紊乱。 他肩上,胸前、腿脚都还带着伤,伤口处有些脓肿。 这也不需懂太多医术,便大体可以判断是缺食少医,身体太虚弱才昏厥的。 方后来的药都给搜走了,只能让人将他抬到前面通风处,再轻握他脉门,推了几处经脉,将真力渡过去,护住心脉。 不多时,那人虽然还是不能动,但倒是醒转过来。 其余几人忙给方后来道谢。 方后来摆摆手,便又回转继续靠在旁边休息。 看着周围洞里,共计百多十人,有些都已经站不起来,只靠着岩石支撑方能坐着。 方后来心道,这就是故意将他们饿到无力反抗,如今即便有人来救他们,这些人也腿脚无力,如何跑过追兵下山。 待到了天黑,躲在一处的众商户又累又饿,肚子咕咕乱叫,一声响似一声。 只是之前那张将军发话,肉票只准两天吃一次粥,大家心里害怕,又不敢言语,只好缩在一边,忍着饿。 洞外不远处的大珂寨里,山匪们此起彼伏的推杯换盏声,热闹非凡。 那嘈杂的声音隐隐约约被风带进山洞,似乎连香味都进来了,直让人大流口水。 众人听在耳中,将嘴巴不自觉舔了好几回,只觉得更饿了。 过了一会,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山匪从洞外走了过来: “郎......郎中,呃,姓袁......袁....的郎中呢?” 方后来赶紧站起来喊:“我在这......在这......” 山匪眯着醉眼往洞里看了看,便道:“捆......捆......起来,带出来。 将......将军......要......找他......给弟兄们换药......” 看守随即将方后来手用绳子捆结实了,拽到洞口。 另一头交到提人的山匪手中:“啥时候,送酒菜过来? 你们在那大吃大喝,我们弟兄几个可还在这受苦哪。 那好酒好菜别吃完了,留些给我们几个。” 醉酒的山匪不耐烦,呛了他几句:“你...你....怎不与将军说去? 今日......我劫了......商队,杀了人,也出了血,立...立了功的, 你们几个.......踏马在这里躺......躺了一天尸,也想要酒喝?” “陈葫芦,话不能这么说,”其他看守一听这话,马上不愿意了: “咱们也不是没下山劫过道,上次来的那商队,不都是咱们几个杀的?劫的银子不都是带你们分了?” 陈葫芦听到这话,一张口,酒喷的老远:“杀......了那十来个老....老弱病残, 拢共才......才劫了二十两......老子才分了几......几钱银子。你.......还有脸说。” 山洞看守几人本就饿得急了,此时蹬鼻子上脸,怼了过去: “你们没本事,吃了亏,到咱这里找补起来了? 喝了猫尿,便来这里奚落咱弟兄,你存心找抽。 今日若是我们几个下山去的,山下的管保一个都走脱不了。” 陈葫芦气的大骂:“放......放屁。” “你才放屁。” 对方几人肚子虽饿,可口舌爽利,立刻截住话头,你来我往,将陈葫芦说的脸红脖子粗。 陈葫芦口齿不清,一时说不过对方几人,便在那骂爹喊娘,连各人先祖都问候了一遍。 方后来被捆着手站在一边,有些着急,心道:“你们聊啥天啊,快动手啊。 君子才动口,咱英雄好汉不学那一套, 咱动手不动口,快打起来,快啊......” 双方来回骂了几回,陈葫芦头一晕,将这边刀都抽出来了。 那看守山洞的几人一看,你想动手吗?也都摆刀弄枪起好了架势。 只是双方都不敢先动手,接着骂起来,这又骂了好几回,手上还没动静。 方后来站在一侧,听得有些累了。 他将腿微微活动了一下,叹了口气,暗道,兄弟帮你们一把吧,不用谢。 昏暗的洞里,他悄悄一踢腿,正中陈葫芦摇摇摆摆的小腿窝。 陈葫芦本就喝酒喝得晕头晕脑,忽然腿上莫名一软,一脑袋呯地砸地上。 那大脑门在地上一搓,他嗷地一声叫出来。 被地上硬石块磕掉一大块皮的额头,顿时肿了起来。 那额头划了好几道浅口子,隐隐作痛,他抬手一摸额头,抹了一手血。 这一磕,让陈葫芦清醒了不少,那一抹血,更是恼了他。 站起身来,立刻大呼小叫起来,口齿也利索很多:“郑老狗,你敢动手,老子劈了你。” 说罢,拎着刀便砍了上去,这陈葫芦原先就猛得很,此时酒也上了头,一顿劈削,便放翻了郑老狗,又砍伤了几个守卫。 郑老狗带着伤,胆子也不大,又急又怕,挥着刀,喊着:“弟兄们上,这家伙疯了,要杀我们。” 陈葫芦用力过猛,酒劲上头之后,头又开始晕,脚下也踉跄起来,拿着刀的手胡乱挥舞起来。 双方又混战成一团,守卫人多势众倒也不怕他, 又几个照面下来,这刘葫芦便躺地上了。 有人上前,踢了几脚,他动也不动。 这时,郑老狗他们全懵了,想起方后来是郎中,一推他,道:“你去看看。” 第132章 起了内讧 方后来畏畏缩缩走过去,用捆着的手给他摸了摸鼻息,又按了脉搏,吓得大叫:“打死人了啊。” 郑老狗傻眼了,抬腿给方后来一脚:“你看清楚了没,瞎说什么死了,快点救。” 方后来哎呦一声叫着,又趴下身子,细细看了看:“死的透透的。没得救了。” 郑老狗急的举刀要劈下来,方后来装着害怕,一个翻滚,躲到一边。 郑老狗没心思理他,只能速速派人去山寨报告给了孙将军。 不多时,孙将军便带着几个手下,匆匆进了洞。 验看着陈葫芦身上的七八处刀伤,他脸色越发阴沉。 回头一脚将郑老狗踢出老远,一顿怒火倾泻而出起来: “怎么回事?你们还起内讧了,寨内严禁私斗的规矩,你们是听不懂,还是故意装不明白?” 郑老狗口吐鲜血爬了起来,跪倒在地,不敢言语。 其他几个守卫,也身抖如筛糠,一起跪在地上。 孙将军怒吼道:“守卫都换了,这几个都给我绑了,带到大厅去。” 众人来到大厅中间,将那郑老狗与一众守卫押在堂下跪着。 方后来也被捆着手,歪歪扭扭着被扯到了堂前。 他还在拼命挣扎着:“这与我无关啊,我要回洞里去。” 有人嫌他烦,后面踹了一脚,他哎呦一声跌在堂前趴着,半天爬不起来。 又看周围人吃吃发笑,没人理睬自己,这才老实了些。 孙将军登上堂上正座,其余人分列两边。 他四周打量一番,见人差不多到齐,便一拍座椅扶手,腾得站起来,一拱手: “各位弟兄,本将军奉命率各位来此安营扎寨。 本想着大家患难与共,富贵共享,既为安身立命,共创一番事业,也为各位弟兄谋一条财路。 结果今天有人不顾道义,起了内讧,竟然对自己弟兄拔刀相向,还死了人。” 有那不明白的人,顿时哗然,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张将军冲前面招招手,有人马上用担架将陈葫芦的尸体抬了上来,摆在堂前正中。 几名与陈葫芦交好的,看到此景,立马扑上去,嚎啕大哭: “陈兄弟,刚刚还一起吃酒,你怎么就去了?” 其中有一人跳将起来,抽出佩刀,看着在场的人,又看看地上跪着的郑老狗等人, 大声喝到:“是不是你们杀的?陈兄弟武功高强,你们莫不是乘他醉酒,偷袭了他?” 郑老狗等人埋着头,不敢搭话。 孙将军脸上闪过一丝阴霾:“事情还没弄清楚,李校尉,先把刀收起来。我定会给弟兄们一个交代。” 可那李校尉呵呵了两声,手中刀毫无收起来的意思,口中毫不客气: “孙将军,我们兄弟跟着你也有些日子了,甜头尝过,苦头可也没少吃。” 他又转脸看着大家:“我说明白点,在座的各位,也都是奔着当官发财来的。” “常言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见有人点头了,他便抬高了几分声音, “可死也得死个明白,咱总不能像我这陈兄弟,白天挂伤,晚上丢命,甜头没尝到,死的也不明白。” 孙将军脸色骤变:“李校尉,你是不相信我咯。” 李校尉打了个哈哈:“孙将军,咱们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占山为王, 也不想做这些打家劫舍的无本买卖,被人跟着屁股后面叫山匪的。” 孙将军忍住怒气:“李校尉,我之前也说过,这是为了练兵,顺道增加一下财路。” 李校尉阴阳怪气反问:“孙将军好手段,就这么把我兄弟的命,给练没了? 我可看的明白,今天死的可不止陈兄弟一人。外面厢房里可还躺着几人呢。” 孙将军见他语气不善,将一干失利的事情都归于自己头上,不由得一口恶气堵在胸口。 他再也忍不住了:“李校尉,你就这么对上官说话的吗?若是战时,你可死了几回了。” “将军?校尉?”李校尉哈哈大笑,:“您千万别用官威压我。真若是战时,谁是上官还不一定呢。” “今天你若不给我兄弟一个公道,明日我便回去七连城,在城主面前告你一个贪财冒功,残害手足之罪。” 堂侧已经有那受伤的山匪,在一边叫到:“孙将军,你可一定要秉公处理,莫寒了弟兄们的心。” 更有那心存不满之人,从旁鼓动:“不若明天都回七连城,有酒有肉有女人,总好过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发霉。” 贪财冒功四个字,实实锤了孙将军的痛处,他不由杀意暗起。 见他已经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孙将军反而语气缓和了些:“李校尉,大家都是为城主卖命,何必互相攻讦,伤了弟兄和气。” “有没有弟兄和气,”李校尉冷笑:“便看将军如何断案的了。” 孙将军心里气急,却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明着撕破脸皮,想着先把这桩火拼的案子了了,稳了人心,再与他计较。 他看向郑老狗和其他几个守卫,那几人都瑟瑟发抖,趴在那里不敢抬头。 他心里也是恨极,这群无能之辈,若不是当下正是用人之际,立时便废了你们几个。 “你等抬起头来,实话实说,有功必赏,有罪当罚,你们若胡说八道,我便扒了你们皮,把你们点了天灯。” “是,是,”郑老狗魂飞魄散,说话结巴起来:“之......之前,陈葫芦喝醉了酒,说来洞里提人,是个姓袁的郎中。” “不错,是我令他去的,”孙将军点点头,看了看四周受伤的那些个手下,“这晚上了,有几个弟兄受伤难受,叫唤得厉害。” “我本打算等这姓袁的郎中来了,叫他给受伤的弟兄再诊治一番。大家晚上也好休息。” 方后来缩了缩脖子,心道,我在山下,就给他们瞎糊弄的,这会怕是越发严重了,当然得疼的叫唤起来。 郑老狗接着道:“我将袁郎中交给他,顺便问他有没有吃食带来。他......他便说些难听的话,与我吵了一架。” 孙将军双眼一瞪,问:“你如何问的,他又如何答的?” “我......”郑老狗刚要开口,却被李校尉打断:“你且莫说,你这凶手,说的不可靠。” 李校尉拿手一指方后来:“反正当时,他也在旁边,他来说。” 方后来一愣,又将身子往后缩了缩,摇摇头。 郑老狗倒是比方后来更慌了:“这厮是抓来的过路郎中,在洞里被我打过,必定记恨,他说的更不可靠。” 李校尉将刀一举:“我偏要他说,你这凶手,必然巧言令色为自己开脱。他说的再不可靠,也比你强。” 也不管孙将军同不同意,亲手上去给方后来松了绑。 方后来心思一动,开心起来,就怕你不叫我说话,既然要说,我便说得你们鸡飞狗跳。 那郑老狗将方后来捆起来时,当真是用力的。 方后来看看被松绑的手腕,已勒出来几道血痕,方后来一边活动手腕,一边跳脚:“手都麻了啊。” 郑老狗看在眼里,胆颤起来。 方后来没先开口,却只看着旁边的桌子上的烧鸡,垂涎三尺,嘴直咂吧。 李校尉朝他一点点头,他立刻抢步上前,拽下一只腿来,一边大口啃着,一边对着李校尉连连作揖,口中连连称:“谢谢将军,谢谢将军。” 这声“将军”把孙将军叫得一阵恼火,李校尉倒是心情舒畅。 方后来一边啃着鸡腿,一边看了众人:“我说实话,你们不会杀人灭口吧?” 孙将军皱眉,冷声恶气道:“说实话,保你无事。若有半句谎话,拿你祭旗。” 方后来却笑咪咪起来:“有了将军这话,我就放心了。” 方后来眉飞色舞啃着鸡腿,也不耽误给众人回话: “我在洞里睡觉,忽然有人喊我。我还没睡醒呢,就让这位郑守卫就把我捆了,给带出去了。” 然后高举着鸡腿,露出手腕,转了一圈,给周围人看手腕上的血痕: “捆的可紧了,还说是将军吩咐的,怕我跑了。我这手无缚鸡之力,就是个野郎中,我能跑哪儿去?是不是这个理,有必要捆这么紧吗?” 然后又一撅屁股,“我就说捆轻点,他就嫌我啰嗦,给我屁股一脚,现在还疼。” 郑老狗更慌了,挣扎着跳起来,分辩道:“王八蛋,你别胡说八道,我可没踢你。” 方后来大叫:“你踢了,我可数着呢,自打进洞,都踢了七脚了。” 郑老狗手被捆着,脚还利索,飞起一脚,正中方后来撅着的屁股:“放屁。” 方后来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口中喊着:“这第八脚了哇。” 李校尉气急,也侧面飞起一脚,将郑老狗踹翻在地:“少啰嗦。” 孙将军眉头皱了皱,心中十分不快,也没立时发作,只对着方后来,大声喝到: “说这些不相干的做什么?说说他怎么杀的人。” 第133章 三人火拼 方后来尴尬一笑,鸡也不敢吃了,便道:“他将我交到刚死的这个兄弟手里,还问人家,恁晚了,怎么还不送酒菜来。” 孙将军皱眉不言语,由他说下去。 方后来自是看在眼里,心中得意,口中借着死葫芦的口,将姓孙的大骂了一通。 “那死弟兄便骂他,没有下山劫货,不配吃酒。 还说孙将军无能,连累自己挂了伤,却只能分一点银子,银子大头都给姓孙的坏种拿了。” 孙将军面色坏了,默不作声,只手中攥紧了拳头。 方后来说得开心起来,又撸起了胳膊,擦了口水,一边吃鸡腿,一边摇头晃脑:“郑看守便与他吵起来,说孙将军最劳苦,多得些是自然,等后面发财了,将军定不会忘记兄弟。” 方后来顿了一顿,将口中的鸡肉咽了下去,他确实也是饿了。 又道:“可这死去的兄弟说,他是什么李将军的人,只听那个李将军的。 来日李将军便会夺了孙将军的权,还许他一个偏将军做。 日后成了大事,美女好酒管够,自由自在,好不快活。” “郑看守说他净说些胡话,便骂他反贼。这死的兄弟气不过,抽刀乱砍,砍伤了看守。 郑看守等人也刺了他几刀,他酒后脚下不稳,摔在地上。 他要爬起来,爬着爬着,不知怎地,自己也割了自己一刀,便倒地死了。” 李校尉听得汗如雨下,左右不是,忍不住喝到:“住口,你这厮满口胡言。” 立时举刀便砍了过来。 方后来吓得一激灵,甩了手中鸡骨头,往地上一扑,躲过去:“小的句句真话,请各位将军明察。” 郑老狗都听傻了,心道,这姓袁的,怕真不是郎中,肯定是个说书的,鬼话一套接着一套地张嘴就来。 当下还是保命要紧,便接着话说:“如这郎中所说,陈兄弟是醉酒之后,自己误伤了自己,失血而死的。真与我无关啊。” 说完便跪倒在方后来旁边,不停磕头:“求将军明察。” 孙将军没料到是这么个情况,也是愣了愣,直盯着方后来,转念一想,心中便有了计较: “李校尉,这人可是你要让他说话的,结果说了实话,你又不满意。是何道理?” 他将眼睛瞪圆了:“好你个李校尉,成事在即,你却存心挑拨军中弟兄,蛊惑人心,意图哗变,其罪当诛。” “看来平时我把你当成兄弟,对你们实在是太仁厚了。今日便拿你立军威。” 说着一把搂过身边腰刀,单刀抽出在手,刀鞘先砸向李校尉面门。 李校尉闪身躲过,见他说动手就动手,心中恨恨,又手中刀指方后来,道: “原来,原来,你们今日故意做局害我。” 孙将军哈哈大笑:“无胆鼠辈,杀你便杀了,还需做局么? 这小郎中是今日才抓上山的,与我有仇还说的过去,与你素不相识,何来故意二字。” 大笑声中,眼里杀意涌现,一刀又劈了过去。 李校尉连退几步,咬破中指,往钢刀上一涂,又摸出个小瓷瓶,将些黑色液体尽数淋在刀上。 于是,刀上蓝光暗涌,血腥之气弥漫。 方后来记起来,之前在珩山上,那个骁勇卫总旗也用过这一招。 孙将军面上吃惊,手上动作缓了下来:“你竟然从平川城弄来了‘蚀骨蓝’。难怪你有胆子与我叫板。 方后来太知道这玩意厉害,用它制作的银豆子,硬是将宗师境的黑衣杀手炸伤了一条胳膊。 这李校尉虽然不像自己有阵法辅助,威力大增,可用这毒对付大武师甚至破甲不是问题。 李校尉狞笑:“我不但有蚀骨蓝,我还是大武师境。你若乖乖让位,一切尚有转圜余地。” “你当我好哄骗吗?”孙将军面皮抖了一抖,硬着头皮,将刀横在面前:“即便蚀骨蓝在手,我也不怕,今日之事也不可善了。堂下众人,听我号令,一齐拿了这叛贼。” 众人得了令,只得抽出刀来,却逡巡不前,唯恐沾了这蚀骨蓝。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堂外突地飞来三把凤尾镖,直奔李校尉面门。 李校尉大惊,回刀封挡,将凤尾镖磕飞。 一阵女子邪魅娇笑响起,从门外飞进一个妖娆人影,站立堂前。 孙将军大喜,先叫了起来:“邹娘子,你来得正好,快助我拿下此贼。” 邹娘子着一身绿裙,腰间系着红绸,胸口露了半截雪白肌肤,单手提着一双短刀。 一摆衣袖,走了过去,玉手点在孙将军胸口,嗔怪道:“孙将军,我当你是个豪杰英雄,和你共商大事,谁料你手下人如此不济。” 孙将军干笑,看着邹娘子,对着涂满了厚厚一层粉的肌肤,咽了口水:“玉娘何出此言呢?” 邹娘子把脚一跺,娇哼道:“平日里哄我,说大小珂寨同气连枝,祸福与共。 可白日里头,那商队从我小珂寨逃脱,落了你大珂寨手里,你得了便宜,在这大摆宴席,也不知会我一声。怕是想独吞吧?” 又一翘食指,指着李校尉,回头对着孙将军道:“你御下不严,导致军中哗变,还不速速拿下,交于城主发落?若是走脱了,露了风声,我可保不了你。” 孙将军一捏邹娘子的柔荑,将其轻轻收回,笑嘻嘻道:“得玉娘令,你且在一边看我如何拿下他。” 那邹娘子曾是七连城城主的婢女,行事狠毒,当过城主的入幕之宾。 如今年岁大了些,自知无望当妾,好在有着大武师境,便自请放出。 一是做个监军挣个出路,二来也省得和府内的小妖精们斗气。 出府之后,一来二去,便与这孙将军暗地勾搭上了。 李校尉也是野心勃勃,早在这大珂寨中,也收买了些人,陈葫芦便是其一,还有一个今日在山下送了命,李校尉便急了。 这全寨几十人的队伍,本就是一路拼凑起来的,谁当将军不是当,能带大家捞好处就行。 因此,一直想寻个机会,杀了孙将军,再稳住邹娘子,来个先斩后奏。 现在成事在即,即便城主不满,也不好临阵大换将,自己若在起事之后,再立新功,便没人再提杀将的事了。 谁知陈葫芦已死,这娘们又突然到访,撞破了自己的计划。 李校尉强堆笑脸,向她拱手:“邹娘子,姓孙的与我,都是山匪出身,这将军谁当不是当? 你我一同结果了孙将军,我便听你吩咐,每次截货都由着你挑,功劳你先领。你看如何?” 邹娘子皱眉,厌恶得看他一眼,冷笑一声:“山匪就是山匪,烂泥扶不上墙。” “我当真会惦记着你这点破东西?城主是做大事的,既然亲点了孙将军,那便不能换。 谁都以为自己能当将军,那还要城主下什么令,日后起事,自由散漫,如何能令行禁止。 坏了军中规矩,你我都得提头去见。” 李校尉眼看拉拢邹娘子无望,便哈哈大笑:“少在这里说那些官话。 你这贱货,见色起意,与这姓孙的勾搭已久,当我不知吗? 若是说坏了规矩,你们俩便是先坏了规矩!” 孙将军见邹娘子,是偏向自己的,心里自然高兴,立马跪下,指天发誓。 对着邹娘子信誓旦旦道:“小的与这逆贼势不两立。既然奉了城主令,当绝无二心。” 邹娘子心中恨李校尉当面拆穿自己,损了颜面,已决心除去他,当场大喝: “李校尉诋毁上官,造谣生事。又不奉城主令,应立毙当场。” 李校尉也不害怕,只看了看场中众人,将那蚀骨蓝的刀,舞了又舞,冷笑道: “你们不仁义,那我便送你们归西。若大小珂寨都归于我手,我再立下军功。 我就不信,城主会因为你一个不得宠的婢女,而薄待我。” 说着刀口带过一阵腥风,便向二人劈来。 蚀骨蓝是平川城的奇毒之一,沾之肌肤溃烂,真力受损,闻之头晕目眩,步伐不稳。 李校尉自然提前吃了解毒丸,完全不惧,但二人不敢怠慢,稍稍避开,再与他游斗。 场中其余人自知境界低微,俱是远远避开,唯恐被殃及。 孙将军的功夫,方后来是见识过的,马上地下都不弱,一条长枪上下翻飞,将李校尉制于丈外,不得近身。 邹娘子身段柔软,步履轻盈,双刀忽上忽下,扰得李校尉不得不分神应对,疲于奔命。 几十招过后,李校尉也看出了端倪,心知长久耗下去,必然被这两人磋磨到力竭。 他咬牙发狠,拼着左肩接了邹娘子一刀,想一刀换一刀。 但是自己沾了蚀骨蓝的刀,也只堪堪划破了邹娘子裤脚。 邹娘子惊呼一声,立刻退出圈外,撕开裤腿,好在没伤,心中有些怯意,再上前,也只敢远处游斗。 李校尉一计不得逞,还想故技重施,不顾死活,贴近孙将军的长枪,肋下一靠,也是硬接了长枪一扫,只一口血喷了出来,顺势缩步近身,一刀劈向孙将军前腕。 孙将军不得已松手,李校尉早知他如此,便再顺势一挑,孙将军再松一手,长枪落地。 第134章 邹娘子的小郎中 但孙将军右拳早已捏起,一拳击向他面门,李校尉呵呵狞笑,不管不顾,脸部也不躲,直直一刀划破孙将军腰部,自己面中一拳,也向后飞出去。 孙将军也立刻退步,扯开衣衫,有些微微的血印,便胡乱上了些药。 又扯了一把刀,护在身前。 李校尉挣扎着起来,口鼻也已变形,满面带血,面容恐怖,噗地吐出几颗门牙,只不住狂笑:“来,来,再战吧,看你能坚持到几时。” 孙将军与邹娘子相看一眼,心中实在气急,一阵无名火起,提刀又上前攻去。 只可惜是受毒在身,真力迟滞,攻防皆不如之前自在。 李校尉受的主要是皮外伤,看着可怕,实则真力无损,现时倒是反而占据了上风。 方后来远远看去,心道,这李校尉真有些悍匪脾气,留他不得。 自己刚刚挑拨害他吃了暗亏,若是如今赢了二人重掌局势,怕是要纠结众人对自己不利。 好事要做到底,既帮了陈葫芦,不妨也帮一帮他吧。 方后来真力运转到右手,手掐厚土诀,右臂真力灌入经脉,由天泉曲泽到中冲为轴,五行困兽阵运到右臂, 口中暗喝一声:“疾......”只他心中可见,一道真力阵图沿中冲打出,浮于大厅正中。 那李校尉与两人,狼奔虎突,交手三十余招,士气只强不弱,将孙将军与邹玉娘压的死死,那二人也是各怀鬼胎,不敢完全搏命。 李校尉此时又是连续三记杀招,将两人分开后,便去追着较弱的邹玉娘砍杀过去。 邹玉娘急忙退回堂中一角,这一退,让李校尉重新来到了堂中,方后来微微一笑:“就是此时。” 手中厚土诀往下一收,李校尉便觉得足下仿佛被突然抽了真力一般,暗叫不好,抬脚跳起,却只崩了个一尺多高,登时心中惊惶不定。 搏命关头,岂容疏忽,李校尉刚落下,脚下发软,险些摔了一跟头,却让孙将军与邹玉娘看在眼里,喜上心头。 互相打了个眼色,心中俱想,这厮逞强到现在,怕是有些脱力了。 邹玉娘双刀起飞,向他背后插去。 方后来厚土决又是一收,李校尉这次连跳,都跳不起来了,背后硬生生接了两刀,疼得惨叫一声,往前一扑。 迎面赶上孙将军来势汹汹一刀,那刀轻松划了他脖颈,顺便一挑,一颗怒目圆睁的人头上了天。 孙将军赶紧从李校尉身上搜了解毒药,先自行抹了伤口。 场中形势的瞬间逆转,让孙邹二人暗呼侥幸,坐在一旁大口喘气,有那眼力好的,马上殷勤地在一旁递上酒水。 休息了一阵,孙将军命人将李校尉与陈葫芦的尸身丢了出去,又给郑老狗等人松了绑,郑老狗千恩万谢,痛哭流涕表了忠心。 孙将军一边抹药,一边看了萎缩在一旁,瑟瑟发抖的方后来,招招手,将他唤过来,眯着眼看了他一会:“你这个郎中,其实胆子倒是不小。” 方后来故作不解:“将军,谬赞了,小子胆子小的很。” 孙将军面上懒懒一笑:“你这个郎中说谎还需再磨练一番,刚才一番话,半真半假,我还是看的出的。 你老实说来,为什么帮我?” 方后来眼珠一转,面上装作害怕,立刻扑倒在地: “不敢欺瞒将军,早在山下,他便有心来拉拢我,还亲口告诉我说,半个月无人来赎的肉票,都会被他宰杀,然后肉做成包子,心肝肺用来下酒。 可怜我孤身一人,举目无亲,怎会有人来赎我?我着实害怕,只为求将军,饶我性命,放我下山。” 孙将军哈哈一笑:“杀你倒不假,做成包子甚么的,倒不至于,我这山上吃穿用度一概不缺,哪差你那几斤肉。” 方后来吓的又是一哆嗦,口中直道:“将军开恩,放我下山吧。” 孙将军思量了一番又开口:“我看你倒是个机灵的,山上正是用人之际,你留下来做个随军郎中,日后发达了,也给你封个官做做。” 方后来赶忙推辞:“小的,医术只懂皮毛,不敢作那当官的梦,只求下山。” “哎呦呦......”那邹娘子正在一旁,听见了两人说话,眼见着来个白净文弱的新小子,眼睛一亮,扭着腰肢就靠过来。 “好叫小兄弟知道,孙将军确是凶恶了些,姐姐看着也怕呢。” “不如到小珂寨来服侍姐姐,姐姐与那横货不同,待人温柔,最是疼人。我这里功劳一样不少你的。” 方后来不敢搭话。 邹娘子笑嘻嘻地自顾自地说话:“你既是个郎中,” 说着,一把撩开右腿裤裙,露出雪白的大腿,“那劳烦小兄弟替奴家看看呗,这伤口呀,还是疼得很呢......” 方后来尴尬得手足无措,这女山匪作风,比珩山城翠楼的姑娘不遑多让。 以前的时候,隔三差五,给翠楼送酒,可没少被姑娘们调笑一番。 若不是翠楼的妈妈见他是个没钱的货,定是不会放过他这门生意。 邹娘子见他不似老手,见猎心喜,更是有意卖弄一番。 娇喘一声,抓住方后来的手,便往胸口放:“小郎中,奴家腿上中刀,现带着心口疼,头也晕了,你快帮奴家看看,是不是余毒未清。” 说着便靠在他身前。 方后来被她身子压着,手又被拽在她胸前,也不敢用力挣脱,只道:“我先给将军看看伤口罢。” 邹娘子便转身坐起,大大方方将玉腿往前一摆,小腿便架在方后来大腿上。 方后来红着脸,看那伤口在膝盖往下一掌距离处,倒是已经被包扎好了,也不知要不要拆了再看。 那孙将军在旁忍不住干咳一声:“玉娘,你就不要捉弄他了。我这大珂寨受伤弟兄不少,我留他有用,暂且放他不得。” 邹娘子眉头皱起,心中恼他害自己中了一刀,哼道:“不作弄他,难道作弄你。你这腰上一刀,怕是伤得不轻。” 孙将军抓住邹娘子的手,在手中盘了一回,邪邪笑道:“腰伤虽然是伤了。但被你作弄一番,倒也承受的起。” 说罢,将吃吃笑着的邹娘子一把扛在肩上。 又恶狠狠吩咐方后来:“放你之事,暂且不提。好好考虑考虑后,再回答不迟。 你且去给弟兄们医治一番,再关回山洞里。念你有功,虽然关着你,一应吃喝不会少了你的。” 又唤那郑老狗领着方后来去库房找些伤药,给弟兄们换上。 吩咐完,便自顾着与邹娘子一路调笑,往堂后卧房去了。 方后来在珩山城受伤多次,跟着滕姑娘学着自己换药,自己包扎,已经轻车熟路。 拿了药,便给这帮山匪胡乱涂了一下,再包扎妥当,也不管药对不对症,医不死就行。 折腾了这许久,郑老狗等人倒是饿的发慌,在堂上找些吃食,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待他酒足饭饱,方后来也正好忙完了。 郑老狗等守卫心知肚明,若不是方后来那番卖命胡说,几人说不得就交代在堂上了。 若是方后来真的愿意留下,怕就成了孙将军眼前红人,以后指不定还要靠着方后来照应。 几人有意与方后来结交一番,便好言好语得与他称兄道弟,劝说他留下来,方后来犹犹豫豫推辞着。 众人便打包了满满的酒食,押送方后来回去山洞后,又与看守的弟兄换了班,便将酒食塞给他,送他进了洞。 方后来自然不会拒绝这种同流合污,畅快接了过来,边吃边喝,接着躲回山洞角落里。 那做肉票的商户萎缩在一边,原先洞里之人又缩于另一边。 见他有酒有肉,周边便有人盯着他的吃食,眼中放光,走近几步想抢些吃的,却被洞内那寨主喝了一声,又退了回去。 待夜深了,洞外守卫渐渐都松懈了,躲到一旁打瞌睡。 方后来翻身起来,到栅栏口左右看看,没人盯着这边。 于是提着酒食往里走了几步,去寻那寨主。 走了两步,里面便有人低声喝止。 那寨主抬眼看了一下,有气无力地问:“小兄弟有何事吗?” 又对周围人道:“拦什么呢,我们都这副鬼样子了,那帮贼子,想杀我也就杀了,想拦也拦不住。” 方后来又走近了些:“你是寨主?” 对方嗯了一声:“刚才谢谢兄弟援手搭救。” 方后来也不多啰嗦,直入主题:“我带了些药,再来看看你的伤势。” 说罢直接掀开对方衣服,刚刚搭了左脉,没发现对方右胳膊竟然没有, 而且胸口上十几道伤口触目惊心,都已经发脓,腿上也是伤痕累累,腿脚被带着黑血的裤子裹着,连皮带肉沾在一起。 方后来麻利地倒了些酒,撒在他伤口上。 那寨主疼得一咧嘴,倒是没叫出声来。 方后来见他倒是硬气,掀开衣服,将他伤口细细洗了洗,又自袖子中摸出藏着的金疮药,给他敷上。 寨主缓过一口气,苦笑:“谢谢小兄弟。以后倒不必再费心了。贼人众多,我们不过等死尔。既逃脱不了,这伤不治也罢。” 方后来嗤笑:“我在外数过,洞口看守不过三、四人,寨中贼人不过二十余。你们加一起怕不止百来人。既然不在意生死,何不拼死一争。” 第135章 四国围城 寨主长叹一声:“小兄弟说的固然有道理。可我们七年前,便是人在心死,这些年每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早就斗志皆无,不复当年勇气了。” 方后来一边给其余人上药,一边将吃的分给大家。 众人激动不已,又生怕招来守卫,俱是小声慢咽。 听寨主如此感慨,方后来心中疑惑:“为何七年前?是旧吴国灭国那年?” 他记得,当初之所以到了珩山城,是因为战事又起,吴国被天下其余四国围攻,方老爹刚好带着先来与后来,进了珩山城,结果封城半年,进出不得,被迫留下。 也是在那一年,方老爹发现了珩山的护山大阵,次年吴国被灭,只留下了都城平川。 突然听提到旧吴国灭国,洞中众人情绪激动起来,一把扯回了正在涂药的手:“你这厮,吴国何曾灭过,平川城不是还在么。” 还有人有人将吃食丢了回去,低声咒骂:“将这厮赶出去。” 更有人失声痛哭,更多人沉默不语。 寨主低声喝道:“闭嘴。”大家顿时安静下来。 方后来一看,这寨主不简单啊,言出如令到,比那寨中的孙将军还像个将军。 寨主向方后来拱手行礼,惭愧道:“小兄弟担着天大的干系,冒死搭救我们。我们不知好歹,叫小兄弟笑话了。” 方后来心中着实有气,看着丢在地上的吃食,心道,我有心搭救,你们却不识好歹。 我不如安心打探弓弩的事,然后及早下山,也懒得管你们。 “我记得这吴黎关曾经流传一个故事,”他见这寨主倒是语气平和,为了缓和一下气氛,便随口问道:“叫做二百壮士千里奔袭杀国贼,不知各位可知道?” 寨主面色一僵,打个哈哈:“听过倒是听过,不过说书人口中的故事,当不得真。” 方后来却一脸正色道:“说书人可说这是真事,我小时在酒馆茶肆听了不下五遍,听得眉飞色舞,热血沸腾。 我一直希望哪天能见识一下吴黎关的英雄。如今见着的却是占山为王的山匪,大失所望。” 寨主明显不愿提这事,只干笑着:“若是知道了吴黎关英雄的真相并非如说书人所言,怕是更加失望。” 方后来一边上药,一边笑到:“闲来无事,愿闻其详。” “闲来无事?”寨主苦笑道:“当年吴国一桩慷慨事,现如今竟然沦落到天下人嘴里的闲事。” 方后来赶忙道:“小子无知,代表不了天下人,请寨主赐教。” “这件事,”寨主脸色暗淡,摇摇头:“怕连原来的吴国人,都淡忘得差不多了。” “念腰间箭,匣中剑,空埃蠹,竟何成!俱往矣。?”他又叹了一口气, “当年吴国吴黎山吴黎关的守军丢了关隘,以燕国为首的联军,长驱直入平川城下。大邑、大济、大闵得信,也从分从三方袭来,夹攻大吴。一年不到,吴国灭。” 方后来微笑道:“寨主对这场战事,很是熟悉吗?当年你也在附近?” 旁边有人傲然插话:“你口中的二百壮士,便是我们。” 方后来上药的手,微微抖了起来,心中是半点不信,面色一沉: “诸位请勿戏弄在下,这二百壮士可是小子心中当世英雄,还请各位口中放尊重些。” 众人皆沉默不语。 寨主惨笑一声:“小友教训的是,那二百壮士,是吴国最后的脸面。我们不过是一群将死的山匪,何德何能,敢冒充英雄。小友权当听个故事罢。” 方后来也不看他,继续给众人上药。 寨主看了看聚拢过来的众人:“真相有时比故事更残酷,更平淡,更无趣。还是故事更好听。” 方后来继续换药,道:“若是说故事,我不如去找说书人,你还是说真相吧。” 寨主接着道:“七年前,大吴国的邻国大邑,幼皇在位,国内叛乱不停,国本动摇。” “大邑国紧急全国通告,征调黄金一百万两,向大燕国购买兵器粮草。” “吴国国主樊如坚,受大闵国与大济国蛊惑,得其许以重利,便暗中与其缔结三国盟约,共同出兵对付大邑国,意图瓜分大邑。” 寨主回忆道:“黄金若想避开大闵国与大济国,送往大燕国,最快的路便是借道吴黎关,而吴黎关是大吴国都城平川城最近的一个关隘。若是失守,必将危及平川城。” “一百万两黄金?”方后来惊讶了,他更关心黄金,这得多大的房子去装。 寨主面色悲哀,低沉了声音:“大吴国国主也看中了黄金......想,想假装开关放行,实则乘机吞了那一百万两黄金,逼得大邑国无兵无粮,最后不战而降。” 方后来想了想,点了点头:“这也不失为一条最简单、最有效的计策。” “我当时也这么想。”寨主深深吸了一口气:“当时吴国兵力共计三十万,其中三万在吴黎关镇守,三万分布在其他关口,四万在平川城。 其余二十万全部暗中陈兵大邑边境。 此时大闵国二十万人马,大济国二十五万人马也陈兵大邑。大邑国内有三十万人马迎战。 表面看来,只要大邑国无法购买到兵器粮草,那么胜负已定。” 方后来道:“可战争的结果,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呀?” 寨主此刻面无表情:“小兄弟稍安勿躁,且继续听下去。” “大邑国黄金车队一路畅通,到达吴黎关。这时截取黄金的最后时机。”寨主继续道: “大吴国主到底也是更加担心吴黎关安危。于是便连续三道圣旨,下令过关之时劫了车队。 而吴黎关守将钱端,截杀了送圣旨的信使,篡改了圣旨。” 他将拳头狠狠砸在地上:“钱瑞让副将柳四海率一万人马跟踪车队,出关七十里,到达云岭关前再劫车。 柳四海出关七十里,劫了车队,发现黄金变了石头,知道不好,掉头回吴黎关。 途中遇到大燕国埋伏,一万人马死了七千,只剩余三千人马突围。” “等到了吴黎关,才知道,大燕国的伏军二十万,早在柳四海带领一万人马出关不久,已经占了此关。 而钱端早已得了大燕国与大邑国十万两黄金,主动弃关而逃。” 方后来皱眉道:“这倒是故事上没有的。只是那钱端失了吴黎关,不怕大吴国主杀了他,灭他九族?” 寨主点点头:“小兄弟说的不错,只是那卑鄙小人又怎会顾及家人? 他钱端弃关之后,便带着钱财隐居到了大济国,做起了富家翁,又重新娶妻生子。” “整个战事平息之后,柳四海找到钱端,才知道,大吴国不止是钱端被收买,光是平川城内,不少文臣武将都被收买了。大吴是注定要灭国的。” “大吴国君如此不得民心吗?” 寨主苦笑:“你说反了,国主是不得臣心。 说句僭越的话,国主体恤下民,励精图治,只是能力不足,又好大喜功,被奸臣利用了。” 是非功过,自有后来人评述,方后来也不关心亡国的君主,只点点头:“你继续说。” “大燕国火速占了吴黎关,留下一万守兵,十九万人马兵临平川城下。” 方后来吸了口气,摇头道:“十九万人马攻城,平川城守兵不过四万,那又怎么守住的?” “小兄弟,先别摇头。”寨主冷笑:“攻城的何止十九万。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拿下吴黎关之后。这帮毒辣的家伙,才真正露出獠牙。” 方后来奇道:“还有内情?” “大闵国、大济国共计四十五万军队,加上大邑国三十万,共计七十五万人马,一齐调转来杀向大吴国的二十万大军。” 方后来惊了:“难道他们早就预谋好了?” 想了想,他又摇摇头,哼道:“战场上形势瞬息万变,怎么可能布置如此精妙。还能四国联合,以大邑为饵,图谋吴国?你这话,我看不可信。” 寨主看了一眼方后来,问道:“你知道镇守灵兽吗?” 方后来想起了大白猫,犹豫着道:“有所耳闻。” 寨主苦笑道:“据传,十几年前多国大战,吴国的镇守灵兽大虺被大济国镇守灵兽老鼋打伤,境界从知玄跌落,一直未能恢复。 而七年前,大燕国的司天台的司天仪测算出大虺寿命将近。 新镇守灵兽尚弱,不足以庇护大吴,正是灭吴的好时机。 所以四国策划了这一出好戏,吴国命数当尽。” 方后来瞠目结舌:“灵兽如此紧要吗?” “普通人连灵兽都没见过,自然不知。镇守灵兽是国之气运所系,上保国君安危,下庇佑万民福祉。” 寨主道:“小兄弟不妨以后找高人问问,这天下四分之前还有十八国,十八国前还有三十六国,都是镇守灵兽相继衰落,才被灭国的。 寨主继续道:“大吴国腹背受敌,人马节节败退,等到全部退回平川城时,加上原来的守军,一共才十万不到,平白枉死了二十万兵士。” “吴国国主不忍城外百姓被虐杀,让周边百姓大量退进平川城。 因而平川城皇宫,宫外街道,都布满了百姓,连同士兵,一共聚集了约三十万人。 而此时大燕、大邑、大闵、大济四国兵临城下的已有九十万人。” 第136章 二百壮士 “九十万人攻城月余,死了十万,平川城守军阵亡了两万。” 方后来想了想:“九十万大军攻城一个月,死了十万,竟然还没有攻下?恐怕是四国内部也出了问题。” 寨主呵呵一笑,对着周围人说:“小兄弟果然非常人,不但是个郎中,还懂兵理。” 方后来也笑到:“二十年前家父也曾在军中任职,平日常常教在下学习兵法。” 又看了寨主一眼,补充道:“家父是大燕国兵士。” 寨主扫视了众人一眼,对着方后来哈哈大笑:“慢说小兄弟对我等有恩,即便是个普通燕国人,我们也不会有什么家仇国恨。 我大吴国失了国,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 说到此处,方后来心知,这伙人,怕正是当年的那二百人。 他叹了口气,拱手道:“难得寨主如此开明。” 寨主喘了几回气,平抑了胸中怒火:“咱们言归正传,继续说那平川城之围。” “四国虽然此时协同作战,但也是各怀鬼胎,都指望着别人出力,自己好捡便宜。 因此对着平川主围不主攻。平川城围困二个月,因为聚了大量城外百姓,所以,城中缺医少药,短粮短兵,愈见困苦。 终于也有那偷跑出城之人了,跑的最多的,是平川城那群官老爷。” “吴国国主樊如坚终于醒悟过来,原来吞并大邑国是假,吞并大吴国才是真。” 寨主嘿嘿冷笑了一声,又道:“可他们虽然测出大吴命数,却没测出平川城的命数。 平川城尚未被围前数月,来了一个蒙面女娃娃。 她祖上与大吴国主有旧,她来平川城找大吴国主,希望借大虺之力,能够进一步提升修为。” “大吴国主对她礼遇有加,将她请进皇宫为太子师,甚至每次朝会都向她赐座问策,她却始终蒙面,一言不发。” “那时,宫中传言,她二十不到,却是搬山境巅峰,甚至已经半步踏入天罡了。 至于借大虺,国主没有说答应,也没有说不答应。她便一直住在宫内没走。” 方后来听到此处,又是震惊非常,他是见过岚黛儿如何天才般催动狻猊,用天罡巅峰三招灭了张正全的。 天下竟然还有更逆天之人,二十不到,半步天罡,当真闻所未闻。 “平川城围困三个月,城中粮草将尽,水源被断,医药紧缺,人人带伤,兵器也快损伤殆尽。城中军民心生绝望,斗志涣散。大吴国主坚持不下去了,平川城也坚持不下去了。” “国主倍感惭愧,愿意独自出城,城前自绝,换平川城安全。”寨主眼中泛红,手指甲掐进了肉里, “四国伤亡过重,兵士已经杀红了眼,各国主也纷纷对攻城将士,许下了重诺,称攻下平川城,十日不封刀。 而这时,四国攻城将领,眼看即将大胜,完全不理会他,只出尽恶言,言称必屠城。” “大吴国主次日将那个女娃娃喊到平川城头,当着全城内外十几万百姓与敌军,历陈四国勾当。 称若女娃娃肯全力保平川城十年安定,保吴国太子十年平安,平川城全体百姓十年无虞,便自废国号,改吴皇为吴王,改吴国太子为吴国世子。立女娃娃为平川城主,皇宫改为城主府。” “自此以后,平川城一应事务由城主说了算,护国灵兽大虺的驱使之法交于女娃之手。 天下从此无吴国,若女城主不允许,吴家从此不问政。” “那女娃娃在城头犹豫了半天,答应了。 大吴国主立刻下了罪己诏,斩了私自出逃的大吴官员一百余人后,便自刎于城头。” 女城主将吴皇灵柩置于城头,对百姓,也对着攻城的四国大军说了三句话: 第一句,今日的平川城,没有吴皇,没有城主,没有官,没有民,只有待宰的亡国奴。 第二句,若胜了,大家便一起活,若败了,我亲手用大虺的毒,毒死全城人,包括我自己,让平川变成一座死城。 第三句,十二个时辰内,随时开城放人,若有要离开的,绝不阻拦。十二个时辰之后,谁敢提出城,便杀了做军粮。” “当日平川城全城挂白,人人磨刀,无一人出城。” 听到此处,方后来长叹一声,但吴国终究是没有了,周围有人失声呜咽起来。 寨主道:“自此,世上少了一个吴皇,多了一个女城主。” “神奇的事情出现了,一个月之后,女城主便打得四国联军退了兵。两个月之后四国与平川缔约,互市互利,永不来犯。” 方后来听到此处,既心惊,又心生好奇:“她如何做到的?” 寨主招手唤来一人:“这是我们寨里的陆伙夫,当年吴黎关的陆偏将。 我们三千人分开几队,在吴黎关与大燕守军游斗,最先突围,最先回到平川城外的,是他的人马,他比我知道的更清楚。” “说起此事,恍如昨日。”陆伙夫一抱拳:“我就顺着柳寨主的话往下讲。” “她雷厉风行,用那驱使大虺之法,从城主府镇守灵兽处,取了天下无人敢碰的虺毒。 亲手炮制三天,中和了各种药物,沿着平川城撒了一圈,毒翻了几万攻城兵。逼得四国后退十里。” “直到今天,平川城外一里地,都寸草不生。” “天下最优质的铁矿与铁匠就在我大吴国。 她收集全军铠甲兵刃,召集一万匠人,五万城中百姓,拆了皇宫外院的房子,围着内宫制作火炭,建造炼铁坊,赶制多日,捶打了四万套全副铠甲,经她设计的铠甲便是如今黑蛇重骑的雏形。 城中劣马尽杀,只留五万精壮。马肉全部煮熟,晒成肉干,让黑蛇重骑带着。 城中民众挖地三尺,捉蛇虫鼠蚁,挖草花树皮,聚集全城余粮,熬粥度日。” “又借国子监的学堂,聚集了全城医师,教习蛇毒解药,学习炼制蛇毒。 然后涂于黑蛇重骑长枪与利箭上,威慑四国大军。 如今闻名天下的平川城蛇毒医师,都是当年在国子监经她调教的。”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她精选骑兵四万人,连续练兵五日,然后每日午间又或者每日子夜,分别从东南西北四门出,反复冲杀敌军,不鸣金不得收兵。 连冲九日,鸣金之后,她独自一人出城,一夜连斩四国十八名领兵大将。 三日后,率城中不动境以上高手全部出城,再斩四国十名搬山境。 又三日,独自一人出城七日,带着濒死的大虺,合力斩了大闵国、大济国各一名天罡,悬其头于阵前。 又五日后,骑兵四万人,半夜反复冲杀敌阵三个时辰,吸引对方注意,黑蛇重骑损伤过半。 同时,她率不动境以上高手,分别直扑其余三国粮仓,一把火燃尽粮草,只留大燕粮仓。 月末,因缺粮,四国主帅互相猜疑。 其余三国各派五万骑兵,向大燕军,武力借粮。 大燕被迫仓皇退兵。 她率兵追击,斩四国十五万敌军,连续收复九城。 为示议和决心,又弃了九城,只回到平川城。 之后,那九城中,有两城主动来投,成了如今平川城的卫城,其余便是现在的七连城。 四国见吴国已亡,平川城无争夺天下野心,这才有了之后四国与平川缔约,互市互利,永不来犯。” 陆伙夫本来说的神采飞扬,此时面色又暗淡下去: “平川之困既解,我们归国谢罪。平川城的百姓拦在城门口,不让我们进城,责怪说平川城被围之时,我们贪生怕死躲了起来。 还说大吴国曾有令,人在关在,关丢人死。守军丢关隘是死罪,让我们去向大吴国国主谢罪。 说我们不配做大吴国的守关之军。” 随后,他声音哽咽,周围人也有人失声痛哭,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寨主拍拍他的后背,咳嗽了一声,强笑着:“还是我来说吧。” “吴黎关守军到此时,只剩下三百九十六人,除去重伤残疾不能提刀的,还有三百八十七人,我强令还能投靠亲友的离开,剩下光棍三百七十六人。” “我们离开平川城,找野外竹林削了三百七十六根竹杖,里面各藏了一个铁枪头,作为仅有的武器。 其余马匹,甲胄,尽数卖给各地富户,攒了些银子,分成四队,奔赴四国。 银子花完了,我们就沿路乞讨,只为找出钱端这个奸人。 好在苍天不负有心人,一年后,在大济国终于给我们找到了他。” “我们三百七十六人,一路奔波,路上病死十三人,还有三百六十三人到了大济国。 他在大济国做了富家翁,结交了一众豪杰,招了好些个大武师、破甲境看家护院。” “我当年是破甲境,其余弟兄大部分是武师,也有几个大武师。 好在我们原本是军中出来,攻守配合自如,不惧他们。” “三百六十三人,死了一百六十人,其余人人带伤,我断了一臂,将钱端逼得逃出大济。 我们二百零三人,又一路跟踪,追到大闵,又死了三十二人,才将他抓住。” 第137章 七连城占山 “余下的一百七十一人,将他活着送到平川城门口,逼他自诉罪状,然后枭首示众。 这才有了说书人口中二百壮士的故事。” “这与说书人讲的大不一样。”方后来回想了一下:“故事的结尾,应该是二百壮士荣归故里。” 其实他还没有说,大燕的说书人版本里,不是大燕偷袭夺关,而是吴国在云岭关关前挑衅,猎杀大邑与吴国和谈的使臣,大燕不得已出兵的。 “故事嘛,不能当真。”人群中,有人苦笑: “二百壮士死在异国他乡,只余一百多人回来。我们丢了吴黎关,铸成大错,杀了钱端,不过是为求心安。” “事情已了,我等在平川城门口请死。城主府来人,说我们与平川城恩怨已了,以后各安天命。这便是真相,哪有荣归故里这种故事。” 柳寨主浑身微抖,黯然道:“如今的我们,丢了国失了家。不过是一群孤魂野鬼。 我们在吴黎关苟延残喘,今后死于谁手,何时死去,又有何差别。” 他的眉头又舒展开:“好在人间总算还流传着吴国二百壮士的故事,让世人知道这是吴国最后的荣耀。 我们死便死吧,又有何遗憾。” 方后来沉默了,他想到,自己不也是做一样的事吗?千里追凶。 以后若是真如这群老兵一般,手刃凶手之后,也会在这世上成为一个游荡的孤魂吗? 或许还不如这群老兵,这世间根本不会有自己的故事,更有可能自己还没找到真凶,便先客死异乡。 他便勉强安慰了众人几句,不敢再提二百壮士。 其实在今日,方后来偷来的药,勉强只够几个人用,吃食也就每人略吃了些,便没了。即使如此,众人也是千恩万谢。 只是方后来此时的情绪低落,没了心情,回到原处,和衣躺下,看着洞外微光,一夜未眠。 次日,临近中午,山匪又将方后来提了出去,依旧是为人换药。 方后来与众劫匪熟稔了许多,中午与各劫匪喝酒行拳,玩的不亦乐乎,郑老狗趁热打铁,继续游说他留下。 方后来勉强同意暂时留下,希望用在寨中做工来自赎,凑够了钱,便要下山。 郑老狗欢天喜地去禀告孙将军。 孙将军嗤之以鼻,心道,这郎中还真是天真,你现下有用,暂且留你一命,后面若是还是不肯加入,杀了便是,于是便假装允了。 方后来亦装作欢天喜地,给各人医治顿时用心起来。 孙将军倒是不疑心方后来是平川城的奸细。 以平川城的做派,若是发现了可疑的山寨,早就让黑蛇重骑把山寨推平了,哪里会费事派个奸细。 方后来一日两次,俱是摸了些黄泥粉、黑煤灰掺杂着伤药,去给那些山匪用。再将偷换下来的伤药与伺机偷的吃食一并寻机会送入洞内。 方后来之前给众人清理伤口,竟发现大部分是穿孔伤,裂了一大片肉,一看便知是弩箭刺穿,便心中有了计较。 如今总算与众人较为熟悉了,于是趁着今日,寻了机会去问: “你们这么多人俱是受了弓弩之伤,这群山匪难道带的都是军器?” 柳寨主点点头:“他们不是普通山匪,而是七连城麾下的七府军。” 方后来微微一愣:“你如何确定的?” 柳寨主表情淡然:“老夫从军多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他们攻入山寨,一露兵刃,我便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又一把扯开衣衫,露出刚刚换药的伤口: “这群贼子进寨之后,二话不说,便用弓弩射杀了十几名寨中兄弟。 我上前阻拦,中了一箭,又被砍了几刀,亏得我闪的快,伤的不算要害。” “他们杀人立威之后,自称是看中此地,要做个打家劫舍的山大王。 别人或许不知,我们是军中出身,一眼看出,哪有如此装备精良的山匪。 马来自大邑,甲来自大济,弓弩来自大燕,刀枪是七连城的。这种穿搭只有七连城才有。 他见我们有些身手,心中有疑,我们假称是旧吴国的逃兵。 他便有意招揽我们,我们怎肯为匪,他们一怒,将我们关押在此。” 方后来见他与卢镖头所说一致,料想应是如此了。 方后来点点头:“我在山下见过他们的手段。 遇上这等强兵,确实难以取胜,被俘虏也不算什么。” 旁边有人哑然失笑:“袁兄弟,这你可说错了。这伙七连城的兵,可不强。” 许是吃了些食物,大家有了精神,又有人在一旁笑着搭话:“你如此说,那袁兄弟就要瞧不起你了。既不强,那你怎地让人抓了?” 那人倒是很不服气:“我们卸甲多年,双手提锄不提刀,身手是差了些。 这山寨也是年久失修,常年寨门大开,不曾关闭。 若是当年兵甲齐全,以我们百人之力,七连城那帮杂碎,即便来个几千人,也休想攻破此寨。” 陆伙夫在一边哼了两声:“败了就是败了,莫提那些当年勇,丢人现眼。” 还有人不服气:“即便是现在,若我们这一伍,都配齐了黑蛇重骑的兵甲,就这二十余号的贼人来战,我们五人如不能以五命换二十,我把头割了给你当夜壶。” 提到黑蛇重骑,洞中立时有人来了精神: “几年前,我是亲眼看过黑蛇重骑冲锋陷阵斩了天罡的,我这个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都心惊肉跳。那阵势,那攻防,当者披靡。” 有人激动起来,一拍掌:“当年我吴国三十万兵甲,若全都是黑蛇重骑,扫平天下也不是难事,又如何会被灭国。” 还有人接着他的话:“依我看,平川城就是吴国的平川城,黑蛇重骑也是吴国的铁骑。 若平川城主肯让位,吴国何愁不能复国,小吴王再登大宝,也未尝不可。” 柳寨主脸色越来越难看,忍不住斥道:“越扯越远。大吴国亡了便是亡了,不可能再复国。 平川城能庇佑百姓这些年,已属不易,岂能再陷天下于水火。以后再不要妄谈复国之事了。” 众人皆不再作声。 柳寨主又尴尬对方后来笑了笑:“痴人说梦而已,倒教袁兄弟笑话了。不过这被抓之事,倒也的确怪我。” 柳四海重新系好衣衫,叹息道:“是我让弟兄们投降的。 那七连城攻入山寨,弟兄们自是不允。可他们是举弩放箭,见人就杀。 他们刀利弩强,身披坚甲,我们手中不过几十把破烂的锄头,一身破布衣,如何抵挡? 两轮弩射下来,我们尚未近身,十余名弟兄便当场殒命。 我们如今也不是守军,没有守寨之责,老夫实在不忍心看着弟兄们白白惨死,便让弟兄们投降了。 于是我们便沦落如此,是我害弟兄如此下场,实在是心中有愧。” 周围有人激愤起来:“这怎能说是将军之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不投降,便是全军覆没,死无全尸。” 又有人哭道:“还请将军带领我们,给死去的弟兄报仇。” 此时不比当年抓钱瑞之时,柳四海低下了头,双目垂泪,心知如今状况,此事断无可能。 “这贼人夺了寨子,为何对你们不杀却也不放?”方后来心中倒是疑问更大了,“却要半死不活地养着你们?” “袁兄弟刚来此处,有所不知,这占了寨子的贼首姓孙,原本只不过是个校尉,如今却号称定边将军。” 柳四海抬头,指了指四周弟兄:“他这将军之位便是因为困了我等众人,才得到的。” 方后来十分不解:“为何?” 柳四海面色虽然颓败,但眉眼中尽是不屑: “自他占了这大小珂寨后,每至月末,便会有人来清点兵马,并送来粮草兵刃。 于是,孙贼便提前一天给我们吃个半饱,然后分发刀枪,让我们假冒他的兵伍,在寨中大肆操练。” “他原本带了二十人,近来又招募了近十人,一般也只配领个校尉之职。 于是便凑了我们寨中剩余一百多人到他帐下练操。 我们又令行禁止,颇有气势,他便借机从来人处骗了个将军之职,还领了二百人的军饷,因而暂时舍不得杀我们。” 方后来皱眉道:“你们操练之时,既有兵刃在手,又有死志,拼个鱼死网破又如何?” 柳四海摆在胸前的手紧捏了起来,面色苍白:“那孙贼心思毒辣,如何不防着我们? 每到那时,便拿我们之中十余人捆了,作为人质,远远吊在洞口。” “只要练操之人不服口令,便作势要打杀了我们。练操的弟兄们不忍,便屈从了孙贼。 等那点兵的人走了,便又将我们百多人赶回洞内,三天一碗粥水养着。” “等他再多募些人手,便要将我们彻底抹杀了。 可怜我们这些弟兄,出生入死破敌军,千里追凶杀残贼,眉头都没皱过的,现如今竟然被如此拿捏。” “竟然如此下作。”方后来怒目圆睁,愤然道:“此贼便是杀他百次也不解恨。” 第138章 露一手 柳四海面露恳切之色:“这些时日,我们观贼人一举一动,怕是所图甚大,而灾祸必在眼前。 袁兄弟的大恩,我等无法再报了。只是袁兄弟尚年轻,日后或有大好前途,但奉劝一句,此地切勿久留,寻个机会,趁早脱身为妙。” 方后来平复了一下心情,摇了摇头:“我若想走,不是难事。只是眼下不是时候。” “在那孙贼手中,你能走脱了?”那陆伙夫在一旁嗤笑了一声, “便是我吃饱了,带着全副兵甲,也不敢说能逃出去。你行?” 他打个哈哈:“袁兄弟,你够义气给咱弟兄们送药送食,我自是万分感谢。若你想让大伙帮着你逃出去,我们也绝不推辞。” 他环顾了四周,又提高了些声音:“你既有求于我们,请直说。 那些叭狗子咬月亮——不知天高地厚的话,还请免了。” 此时便有人跟着搭腔了:“柳寨主一向仁心宽厚,光明磊落,看不出你打的算盘。 我们可不眼瞎。你先是用医用食百般讨好我们,又扯出二百壮士的故事,明着暗着夸了我们一通,你到底有何居心。” 质疑的人越来越多,更有几人恨他说吴国已经被灭,逼近过来: “你若能有这个说走就走的能耐,又岂会被拿住。还关在这破烂地方。” 方后来嘻嘻一笑,来回打量着这几人:“怎么着,瞧你们这浑身上下,还有什么值得我惦记的东西?” 那几人转脸朝着向柳寨主,又看了看方后来,额角抽动,带着眉毛皱了又皱, 其中一人,嘴巴蠕动了几下,终于忍不住开口:“将军。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他一个小郎中,甘愿冒这么大风险,给我们治病,图的是什么呀?” 此时,又有另一群人站了出来,帮着方后来道: “各位弟兄,袁兄弟担着干系,给我们送吃食,还给我等治伤,我们怎可以小人之心度之。至于他存着什么念头,又有什么关系? 谭兄弟,声音最大,你倒是说说看,如今我们这副模样,还有什么值得袁兄弟惦记的?” 那谭兄弟站出人群,黝黑的面色因为激动变的泛红: “我也希望,袁兄弟是个义薄云天之人。可当年我们千里杀贼的时候,可曾真的遇到一个肯帮我们之人? 如今,我除了寨中弟兄,谁都不信。” 柳寨主看看大家群情激奋,也不免自忖犹豫起来,可也不想伤了方后来的心: “你们不得无礼。我比各位略长几岁,遇到的人碰到的事,不见得比各位弟兄少。 我觉得袁兄弟是个重义的君子。让人寒心的话,休要再提。” 看着柳寨主硬生生将众人的顾虑压了下去,方后来觉得这终究不是个好办法。 他们其实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若自己被一个莫名其妙的郎中救了,心中也是存三分疑心的。 这些老兵受苦多日,如今有了匪气,戾气又重,自己这个外人,恰又是燕国人,要拿住他们,需得露几手本领,不然怎能镇住。 方后来便悠悠站起来,刘寨主看得明白,伸手去想要阻止。 被方后来轻轻一托手臂,顿时半边身子麻了。 方后来笑嘻嘻对柳寨主微微摇头。 柳寨主心中一惊,这小郎中竟有如此真力? 他虽然已经跌落了破甲境,如今身体虚弱,也比不得武师,可感知与经验还在。 方后来那轻描淡写的一托,他便知道厉害,也清楚方后来不会有恶意,便退到一旁。 那跟方后来一起被抓的行商,早就躲到洞后面去了,怕得抖索到了一处。 柳寨主使了个眼色,便有几个人上去,将他们堵在人群后面,头朝着墙壁,看管起来。 方后来拍拍手,将手中药粉清理掉,上前两步。 “我知,当年大燕与大邑用计破了吴黎关,你们如今还在记恨大燕国的人。” 方后来眉眼往上挑着,瞥了陆伙夫等人一眼,又冷声道: “可当年大吴未有吞并大邑的野心,又何至于此。 只许你大吴灭邑国,不许大燕破吴国?天下岂有如此荒谬之事!” “再往前说,十八年前的九国大战,当时我老爹就在战场。我听说大吴国连破祁国、陈国,斩敌十余万,灭了这两国国主满门。 纵然,他们国主有万般可恶,可那些家破人亡的祁国、陈国普通百姓,又该如何自哀自怨?” 陆伙夫一时语塞,其他人俱是瞠目。 “其他话休要再言,”方后来缓步走到众人面前,一拱手: “诸位英雄,要如何才能相信在下并无恶意?” 有人站出来,冷冷一笑:“你若不说那句,那些贼人无足挂齿,想走不难。我倒是有几分相信。 我们这么多人都没办法逃出去,你一介文弱书生模样,夸下海口,真当那贼子是木雕泥塑吗?” “依你说,我们这些旧吴的守关将士,连此等贼人都打不过,吴黎关在我等手中,竟然失了两次,以后又有何脸面去见死在战场上的同侪。” 方后来一拍脑门,做恍然状,嗤笑道:“是了是了,原来你们还当自己是吴国的守将。” 用手点着场中几人:“你,你,你,还有你......看衣服样式,这么破旧了,这些年还不换,怕还是旧吴国的兵衣。” 方后来哈哈大笑起来:“你们心中还有吴国,但你们军心已经散了,才败在七连城手中。 我方才说可以在七连城占的山寨中来去自如,你们觉得连一个燕国小郎中都不如,失了面子。” 陆伙夫面皮涨红,瓮声瓮气道:“在你们燕国人口中,我们如此不堪吗?” 方后来冷笑一声:“我从燕国来,可我代表不了燕国人,我只是一个浪迹江湖,无家可归的小郎中。” 他又叹了口气:“我没见到吴黎关的诸位时,当诸位是个英雄。如今见到了,只能说你们不过狗熊尔。” 陆伙夫身后腾地站出几人,怒目相向:“你放屁。老子宁可不要你的药,也不能受你侮辱。” 方后来哼了一声:“面子是自己挣的,侮辱也是自己挣的。当年灭吴国的是燕国人不错,可那与我何干。” 方后来目光凌然,直视对方,偏要将他们激上一激: “面对占了山寨的手持利刃的恶徒,你们毫无斗志,甘心受死。 面对手无寸铁,冒险救治你们,只是口出狂言的小郎中,你们倒是准备围殴一番吗?” 那陆伙夫便站到对面,将胸口挺了挺,虎视眈眈盯着方后来。 大声道:“你是个读书人,老子说你不过。今天只我一人出手,若不小心打死了你,我赔你一条命。” 方后来心道,这家伙挺经饿的,还有力气跟人打架。 方后来摇摇头:“你的命没我的值钱,我不要。” 他刚要发怒,方后来又道,“今天咱们不妨赌上一把,我今天赢了,国仇家恨咱们一笔勾销。” 陆伙夫道:“若你输了,你便当着大伙的面,大喊一句:燕国人俱是诡计多端的阴险小人。” 方后来微笑看了看柳寨主。 柳寨主之前才说过,即便是个普通燕国人,也不必论什么家仇国恨,如今倒是打脸了。 柳寨主不好意思面对方后来,只能干笑着将脸转过去。 陆伙夫追着问:“如何赌法?” 方后来眼见着那吴国的旧军衣,十分厌烦,想了一个恶趣味,便嘿嘿一笑:“不若这样罢,咱们以身上的衣衫作为赌具。 柳寨主当面作个荷官。我先扒了你们这身吴国皮,便算我赢,你们若能先扒了我这燕国皮,自然是你们赢。” 陆伙夫便将衣衫紧了紧,便要上来动手:“这可是你说的,待会你哭鼻子了,可莫说我欺负你一个小郎中。” 方后来一举手:“且慢。” 陆伙夫在一边看着,有些不耐烦:“怎地,你要反悔?” 方后来将手点了几下:“你,你......你都来,你们几天没吃饱,脚步虚浮,单打独斗肯定不行,别待会说我欺负你们。多来几个,最好你们一起上。” 陆伙夫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道:“那不成,我们这胜之不武。” 这回换方后来不耐烦了,一摆手:“要么一起上,要么认输。” 陆伙夫咬牙,一招手,又来了四个人,站在了方后来正对面,。 方后来看的出来,这是军中常用的五人阵型,一攻一防一个收割,再加两个掠阵的,倒是有些章法。 柳寨主急忙大喊:“点到为止啊,点到为止。” 陆伙夫只道是对自己说的,便回道:“将军放心,我们手底下有分寸,不会伤着这小郎中的。” 方后来看着这衣衫破烂,脚步虚浮的五个人,微微一笑。 他运真力到足上,脚踏伤门,手上也不闲着,双臂上举,经脉真力翻涌,瞬间充盈到掌尖,一掐外缚印,暗喝到:“来。” 旁观之人,只看到陆伙夫五人一起朝着方后来涌去,十只手掌全伸到了方后来面前,似乎就要抓住了方后来前胸的衣服,只是被方后来托住了手。 “好,”有人在后面喝了一彩。“陆将军好样的。” “好个屁。”陆伙夫心知肚明,其实自己还没动手呢,这是着了方后来的道。 第139章 真叫奴家心疼 只是,五人不由自主被方后来拿了过去,手臂如同提起起了千斤重担,举也举不起,放又放不下。 那五人愣住了,后悔不迭,大意了,刚刚要是一起出手便好了。 原本的五人阵形,还没施展呢,已经成了空架子。 他们勉强集聚的那一点点真力,根本无法运转,只苦苦支撑着,口中无法言语,生怕那胳膊平白被折断了。 方后来伸一只手,速速一掸几人胸口衣物,陆伙夫五人便觉上身一凉,那上半身的吴国旧衣,年份久了,本就衣料薄脆,这时已被撕裂扯了下来,丢到一边。 方后来又朝着人群一笑:“还有谁?不妨一起来。” 众人一惊,当知不妙。 偏有那不服气的,想上来一试,拉好架势,便伸手探来,手一靠近,仿佛被那磁石吸住一般,抽都抽不回去。 刷刷几声,便光了上身,与陆伙夫等人贴在一处。 一番折腾下来,方后来身边的衣服堆成了小山,二十来个光身大汉,侧身站着,你贴着我,我贴着你,将方后来围得水泄不通。 其他人便不敢再上前,皆是看得目瞪口呆,这是什么妖法? “不好意思,”方后来坏坏一笑:“各位吴国的英雄,裤子我也要收走了。” 陆伙夫等人魂飞天外,哭丧着脸,硬是挣脱一只手,来篡住了裤腰带,咬牙道: “袁兄弟,手下留情,我们再也不敢放肆了。我们就这一身破衣,裤子这里面还没个亵衣,你再使手段,我们都得光着相见了。” 方后来笑着,将手上真力略收了一收,陆伙夫等人才得以大口喘息。 又有人道:“你这使得什么妖法,我们是不小心着了你的道。你放开我们,再来过。” 其他人面色一红,不好意思搭话。只他一人在那大叫。 “这许多年过去,一点长进没有。”方后来冷笑一声,“七年前便说是中了燕国诡计。前些日子又说中了七连城诡计。” 他斥责道:“既然当自己是吴国的军士,这战场上虚虚实实的伎俩,你们难道一点防备没有?” 他大喝道:“你们还敢自称吴国的守军?我这就将你们的军裤也给收了。” “点到为止啊,袁兄弟。”其余人急了,七嘴八舌叫起来:“我们知道错了,你放了我们吧。” “放了你们不是不行,”方后来看了看牢门外面,又回头来道, “你们给我使劲地大喊十声‘脱裤子’,我便放了你们。” 陆伙夫等人一呆,这什么意思。 方后来手上用力,陆伙夫一群人手臂吃痛,大家忙不迭地大喊起来:“脱裤子,脱......” 声音在洞内反复回响,此起彼伏,抑扬顿挫,很有些气势,但也更猥琐。 洞口的几名守卫打着瞌睡,忽然听到了这么大声响,吓了一跳, 抓着刀,骂骂咧咧走了过来:“他娘的,又闹幺蛾子。” 待走到跟前,借着火光一看,二十来个光着上身的精壮大汉,将方后来压在了木栅栏口, 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在那,手拽自己的裤带,口中还一齐喊着:“脱裤子”。 守卫恶寒顿起,有些不忍直视。 方后来紧紧抵着众人的手,侧着身子往栅栏缝里钻,有气无力干嚎着:“快来人,救命啊。” 守卫隔着栅栏,挥着铁枪向这群人砸了过去。 方后来将手一松,众人觉得手上一轻,一股无形之力,将他们齐齐向后弹了出去。 一名守卫抽刀在手,打开栅栏门,将衣衫不整的方后来赶紧拖了出来,又马上将门锁仔细关上。 方后来一出来,便吵闹着不停,硬往洞外跑,要去见孙将军。 郑老狗无法,只好便带人将他押了过去。 陆伙夫等人呆在当场,又看向柳寨主,嘴巴咧着,几乎可以塞进一个拳头。 柳寨主哼了一声:“知道厉害了?人家好歹没让你们当场光着腚。这修为,我全盛时期也比不过。” 有人还是嘴硬:“方才是不小心中计了,若是现在再来,保准......” 柳寨主将脸色一板:“输了便是输了,中计了便是中计了。若是他手中带着刀,你们现在一个个人头已经落地。” 众人这才闭了口。 “袁兄弟说的对。”柳寨主轻轻一叹息, “战场上本就瞬息万变,虚虚实实。才被七连城的匪徒捉了一回,如今对着燕国人,还自以为是,我们还是当年舍身忘死的吴国兵吗?” 陆伙夫几人只低头拽着裤子,讪笑着:“我等看走眼了,袁兄弟回来,我们给他赔个不是吧。” 他伸手去拿,那被方后来扒了的,扔在一边的吴国旧军衣。 谁料,衣服一提起来,陆伙夫肉眼可见,衣服无风寸断,如已经腐朽了百年的枯叶,微微一碰,便化为了齑粉。 柳寨主倒吸了一口凉气,立刻伸手捧了一堆衣服,微微用力一搓,那军衣便失了形状,如细沙一般,从手中流了出去,全部落为一地碎屑。 众人这次真的惊了。 那大珂寨正厅中,孙将军、邹娘子与几名心腹还在议事。 但听门外吵吵嚷嚷,孙将军刚要发话让人去问。 便有守卫进来通报,说郑老狗带着袁郎中等人求见,那被关在洞里的寨民发生了骚乱。 孙将军一头恼火,这几日诸事不爽。 先一个月前黑蛇重骑从这里经过,附近的大小山匪望风而逃,实在难以招募到更多的人手,然后是下山劫车吃了瘪,抓的肉票也不见人来赎,李校尉当众反叛,揭了自己的老底,这一件件一桩桩,让他恨的牙痒痒。 又想到后日,平川城便有人送来粮草,且还需小心应付着。 他心中着实烦怒,随便朝着门口打发道:“告诉郑老狗,拣两个闹事的,砍了便是。” 方后来徘徊在门口,手上直搓。 此时耳里听的真切,立时大呼小叫起来: “孙将军,砍两个可没用,得砍二十个。不然,待会还得闹起来,我可命保不住了哇。” 邹娘子听见了方后来的声音,眼睛发出光来,招呼守卫:“带进来问话。” 郑老狗带着方后来进了大厅,方后来上衣破损成了几块,隐约露出年轻但并不宽厚的肌肤。 那胸襟用一条烂布条系着,勉强算穿着衣服,一截衣袖已经不见了,胳膊带着青紫的几道明显划痕。 邹娘子看着他这副光景,惊呼一声,便飞身下堂,眼睛上下将方后来打量个遍: “小郎中,你如何成了这般模样?” 一手掐到方后来腰上:“真叫奴家心疼。” 方后来正在躲躲闪闪,郑老狗便给回话了: “禀告邹将军,刚刚洞里那寨民,二十来人脱了衣服,将袁郎中压在牢门上,强行龙阳之事。幸亏我们听到动静......” 方后来一听,哎,不对吧,这事还没发展到那一步。 赶忙打断了郑老狗的话:“不是那样。他们那是......要......打我。” “我还从没有见过这种打法。”郑老狗一梗脖子:“袁郎中,这二十多人都拽住你,要开始脱裤子了,你还说不是?” 接着,又安慰道:“龙阳之事,我在军中并不少见,不必不好意思。不过,同时二十人追着你一人,这倒是真少见。” 方后来哭笑不得,这货到底会不会安慰人呢?坚决死命摇头否认:“真不是那回事。” 厅上几人哈哈大笑,那邹娘子笑得前仰后合,胸前直颤: “我的小郎中,奴家真没想到,你面皮当真薄的紧。怕是打死你,都不会承认让人占了便宜去。” 她又将方后来拽了过来,上下其手,便要扯开方后来的裤子:“莫害怕,来让姐姐看看,有没有伤到要害呐?” 方后来吓了一大跳,这可是议事大厅,眼下这么多男人在这看着。 心道,她当真比翠楼的姐姐还豪放。 方后来赶紧按住邹娘子的手:“谢谢将军姐姐关心,我真没事。” 邹娘子听他叫的亲热,心花怒放,轻轻将身子在方后来胳膊上擦来擦去,眼带秋波: “我的小郎中,这有甚么不好意思的。” 孙将军心道,这袁郎中倒是个会惹事的,这边才害了李校尉,回头便折腾起来那帮寨民,等会怕是把邹娘子也要招惹去了。 又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方后来解释道:“我幸得孙将军照顾,这在洞里有吃有喝,他们那帮贼人,眼馋的紧,便上来强抢,我自是不允。” “他们急了眼,张嘴就要咬人,我看那架势,怕是饿狠了,想要生吞了我。” 邹娘子心疼脚直跺,抱着方后来的胳膊,白了孙将军一眼: “你这个狠心的人,几天才给人吃一碗粥,那群天杀的,见了我家这么白净的小郎中,不得像饿狼见了肉骨头,拼了命,都要咬上几口。” 又将高耸的胸脯往前顶了顶,轻拍拍着胸口: “就前几日,我去洞里巡视,那群野汉子,都饿得走不动路了,结果看着我来了,还不是都蹿起来了。那眼里冒的绿光,差点没吓着我。” 第140章 哄骗女山匪 虽然,孙将军明知邹娘子与自己,不过是各取所需,逢场作戏一番,看着她拽着方后来不肯松手,还是按耐不住一股醋意翻涌。 孙将军低头去默默念着:“你会吓着?若不是周围有我的人,你那眼里怕也开始冒绿光了。” 邹娘子想了想,扭过头来:“孙将军,后日,那平川城便来人验兵,不如今天开始就给洞里那些人每日多加些粥水。 那帮人饿极了,怕是今夜又要生事,等平川城人走了,再改回两天一顿。” “最重要的是,后日校场练兵可别出了笑话,让人看穿了去。” 孙将军皱着眉毛,思忖了一番,颇不情愿的传令下去:“去给洞里的人晚上加一顿粥,顺便警告他们,安分一些,每天便有两顿粥。 若有再闹事的,全部连坐,明天粥也免了,吊到洞口,当场抽死。” 邹娘子这才满意,扭着腰肢过来,不由分说,一把捏住方后来的手: “小郎中,我这几天身子不舒服,怕是中的毒还没清干净,你到我房间来,给我好好看看。” 方后来身子一抖,欲把手抽回来,迎面看到了邹娘子突然阴冷的目光,又不敢挣脱了。 一路跌跌撞撞,到了正堂后面一间厢房,邹娘子一把将方后来推了进去。 伸手闭了房门,将方后来按在桌前坐下。 邹娘子也坐在方后来身边,伸手从桌上捏了一个酒杯,举了起来, 方后来立刻拿了桌上的酒壶,给她满满斟了一杯。 “你可休要再躲我,”邹娘子一饮而尽,冷冷一笑,指着四周的布置: “小郎中,我的心意,你应是知道的。我这可是为了你,把一应家当都从小珂寨搬过来了。” “我那小珂寨相好的,哭哭啼啼不肯让我离开,聒噪得很,我便一刀结果了他。 你倘若不允了我,可对得起天地良心嘛?” 方后来脸色煞白,大吃一惊:“你就为这事还杀了人?” “哼,老娘手下的人命多了去了。”邹娘子见他害怕,口中故意加重了几分语气: “听话便好,不听话留着也无用。” 方后来心中暗道,这女人想法果然不同寻常,手上也毒辣的狠,连孙将军都忌惮她几分,还需小心应付。 顺着她的话,一眼看去,屋里布置的倒是有些雅致,只是净是些大红大绿之色,有些俗气。 邹娘子一改阴冷,又软糯糯地,抛来一句宽心的话: “当然,我对小郎中却是一片真心,只要小郎中也是真心待我,我保证你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省了你走街串巷讨生活之苦。” 方后来心中自嘲道:“这是要包养我吗?这穷山僻壤也能遇到温柔乡。我之前在珩山城这些年,怎么没这么好的命,怕不是那白猫传了我一滴命血,惹来了桃花劫。” 方后来将酒壶放下,缓缓站起身,走到邹娘子身后,轻轻将手搭在她肩上,慢慢揉捏起来: “姐姐好意,我如何不知。 前几日,我于正厅之中,第一眼看到姐姐英姿勃发,不似那寻常女子般矫揉造作, 又得知姐姐是位功夫了得的将军,便被姐姐的风姿勾住了魂。” 邹娘子见他主动示好,以为他是怕了,冷笑道: “休得诓我,你这种嘴上抹蜜的伎俩,姐姐见的可不少。” “天地良心。你如此一个妙人儿,我见犹怜,谁不动心?”方后来又故意道, “将军姐姐,何苦在这穷苦苦的山沟里糟蹋了青春。 以将军的本事,即使去那平川城、七连城里,怎么也比现在的光景强啊。” 邹娘子一愣,被他说中了心思,微微叹了一口气,抚上了方后来正在揉肩的手: “小郎中,别喊什么将军不将军的,喊奴家一声邹姐姐便是。 你是怕在这里跟着姐姐吃苦吗?方才不愿意?” 方后来诚惶诚恐,干咳了一嗓子,勉强笑道:“姐姐哪里话。 只是平川城,七连城,甚至大燕国哪个不是繁华富硕。 世人都是贪图富贵的,既然能去更好的地方,为什么不去呢? 小子我也不能免俗。只有姐姐能甘守寂寞之苦,是个做大事的人啊。 我跟着姐姐,日后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莫当姐姐看不出,你是在奉承。姐姐也是不想离开七连城那温柔乡的。” 邹娘子心底一酸,仰头喝了一大口酒: “姐姐从七连城来这里,也是想为了自己挣个更好的前途。” “不过,你也莫担心,我们迟早是要离开这大珂寨的。 这几日,寨中有些事情发生,你也看在眼中,应该猜到一些事。 姐姐今天不妨实话对你说,少则三五月,多则七八个月,平川城便要落入我们七连城手里。” 她将头一昂,呵呵一笑:“到那时,你我若听号令行事,帮我成事。 七连城主允诺我们,城破三日内不封刀。” 她又将手指一点方后来的胸口:“到时,什么珍奇宝贝,钱财玉帛应有尽有。 姐姐到时带你去平川城主府里转转,想拿什么拿什么。” 又盯着方后来看了看:“如何?” 却不料,方后来面露不悦,眼角斜了斜,手上拿捏的劲道也轻了许多。 只听方后来鼻子重重哼一下:“姐姐倒是会诓我,我虽不如姐姐见多识广,但也不是三岁孩童。 平川城名震天下,就凭七连城与大珂寨这几人就能破了去?” “小郎中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邹娘子转眼看着方后来一副不信的样子,面上倒是笑成了一朵花: “姐姐真心待你,告诉你这其中原委,你可不能乱传出去,坏了姐姐的大事。” 方后来随手将左手拇指扣着小指的指甲,竖起了中间三指, 伸手举起来:“姐姐不信吗,我便发个誓。” 话既出口,猛然想起,自己手上经脉已经刻了阵法,这一下,莫不是要引来雷劈, 一头冷汗冒了出来,赶紧悄悄将小指也半竖了起来,只留个大拇指微微弯曲。 邹娘子哪是相信誓言之人,也不在意方后来的手是不是标准,自顾调笑起来: “刚刚你差点被二十多人欺凌,都死不承认,我自然是知道你嘴紧的很。” 又伸手递了一杯酒过去,按在方后来唇上,另一只手死死抱住他的腰: “乖弟弟,喝了这杯酒,我就告诉你。” 方后来不得已,托着酒樽,将那酒倒入口中。 这酒比自己平时带的水酒上头多了,一杯入口,先绵后辣,然后便是一顿火热从胃沿着喉咙窜了出来,呛得方后来连声咳嗽。 邹娘子吃吃发笑,一边自己斟酒一边道: “平川城所以名震天下,无外乎靠的是两样。 第一样,便是黑蛇重骑,可黑蛇重骑只驻扎城外,无调令,一骑都不得入城。” “平川城掌管调令的,只有两人。 其中一人是黑蛇重骑大统领,此人与小吴王熟悉,曾多次出入吴王府。小吴王策反黑蛇重骑大统领,不成问题。” “而小吴王早就被我们七连城城主聂泗欢游说成功,这次必要复国。 小吴王重登大宝,称大吴皇,拜七连城主聂泗欢为大吴国摄政王,拜大统领为护国大将军。” 方后来很是疑惑:“黑蛇重骑一向是忠于平川城主的。怕是没有那么容易被小吴王说动。” 邹娘子又举起了第二杯酒,送到方后来嘴边,媚眼里流光闪动:“喝了再说。” 方后来立刻一口闷下,嘴巴直张,舌头伸出来,不停吐气,手刷刷地往口中扇风。 邹娘子笑嘻嘻看着方后来,伸手捏了捏他通红的脸颊: “第一个依仗是黑蛇重骑,那么平川城靠的那第二样,便是这个妖女城主。 她凭借天罡境巅峰和平川城新晋的镇守灵兽大虺,知玄境以下,无人敢惹。” 邹娘子往方来身子上靠了过去: “不过嘛,她已经失踪不少日子了。她一向嚣张跋扈惯,手上血债无数,有仇必报有怨必杀,从来不是低调的性子。 七连城、燕、济、邑、闵连续一年中,派了十几批杀手进城主府,虽然没有找到她,却都是安然无恙的出来了。 可想她定是破知玄失败,已经陨落,新晋的镇守灵兽大虺也同时消失了,便是明证。” 她抱着方后来的腰,伏在他胸口上,又递上了一杯酒: “小郎中,七连城苦此妖女久矣,若你有如此大好时机,怎能不抓住,怎能不夺了平川城去。” 方后来将酒接了过来,在手中轻轻晃了晃:“那平川城自然有忠于女城主的人,岂能让你们轻易成事?” “哎呀,这便是为什么要策反小吴王了。”邹娘子看着方后来,一副你不懂的表情。 方后来一口闷下烈酒:“为什么?” 邹娘子看他喝酒,心中暗喜,在方后来腿上捏了一把: “忠于平川女城主的人确实不少,也包括那黑蛇重骑的大统领。 可说到底,大多数人眼中,平川城的小吴王,才是正统的平川城之王。 那平川城的妖女,不过是外来之人。 既然妖女不在了,黑蛇重骑大统领带着黑蛇重骑回归小吴王麾下,便是顺理成章之事。” 第141章 军弩的下落 “你我正式登场的关键时刻便是那黑蛇重骑按兵不动,七连城围攻平川城的时候。” 她语气开始激动了:“我们提前潜入平川城,护住小吴王。 七连城兵临城下时,我们陪着小吴王,命四门守城军打开城门。 那不听号令,只忠于女城主的人,便是逆贼,而我们是勤王之师,怎么做都是对的。” 方后来哂笑了一声:“就凭你们这几人,便想打开城门?” 邹娘子冷笑道:“你莫看我们如今山寨中只有三十余人,其实七连城半年前已经暗中广发英雄帖,联系了平川城附近其他山头,还有四国江湖豪侠。 连同我们,届时将约有五六百高手齐聚平川城。 待到七连城攻城之时,我们只需做内应,打开城门,便得首功。 待拥小吴王登基之后,我们即有从龙之功,一飞冲天。” “如姐姐所说,那真是可喜可贺,”方后来欣喜道:“若是立此大功劳,那新吴皇定不会亏待姐姐。” 邹娘子却冷哼道:“那新吴皇一介傀儡而已,要他什么赏赐。 他登基之后,便会被七连城囚禁在皇宫内。七连城的城主将成为摄政王,代吴皇亲政,成为吴国的太上皇。” 方后来目瞪口呆:“七连城城主果然一代枭雄也。 但这一来,平川城与七连城怕是要血流成河,生灵涂炭了,哎......” 邹娘子哈哈大笑:“俗话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复国这种惊天大事。 为大事计,死多少人都是值得的。 小郎中如今自身难保,却还有救死扶伤、悲天悯人之心,可爱的很。” 方后来想了想:“那平川城里还有其他高手,那些个金钢境、不动境和搬山境的,怎么办?” “小郎中,还懂这些啊?我都是看走眼了。”邹娘子笑了笑,又灌了他一杯酒。 “城中还有我们其他高手,专门对付这些个厉害的。我们只管开城门就行。” 邹娘子胸有成竹,冷笑道:“为保万无一失,城主已经付了偌大代价,又从大济国请了一位知玄前来坐镇。即使那平川城的妖女死而复生,怕也无力翻盘了。” 方后来在珩山上,是见过天罡境的,那真力斗法,惊天动地。 而知玄杀天罡,几乎没有不成功的,平川城看样子是保不住了。 自己是为了找大燕贡品车队的,别的事与自己无关,还是不要瞎掺和了,否则小命不保。 邹娘子面带敬仰,每每谈及七连城城主,便会目中带光: “城主算无遗漏,已经着人从大济与大邑购买盔甲和战马,还有从大燕购买了破甲军弩,俱是专门对付黑蛇重骑的。 纵有一些黑蛇重骑发现事有蹊跷,在我十几万大军镇压下,怕是连个水花都翻不起来。取平川城,此战必胜!” 方后来听她说起弓弩,便又斟酒两杯,一杯递给邹娘子手上,一杯轻轻捏在手中。 作势与她轻轻碰了一碰:“那弓弩我倒是在山下见识过厉害。 一箭便射穿了车辇侧边的横木。这若是射在甲胄上,也怕是能打裂了它。” 邹娘子一偏头,轻轻抿了一口,邪魅一笑看着方后来,方后来自然是会意,仰头又将酒倒入喉中。 邹娘子甚是满意,“话说这弓弩倒是产自你们大燕国,半月前才遣人送来的。 你若是入过伍,就会知道,弓弩重,射程也不如弓箭,一般都是守城才用的,甚少用于两军对阵。 但是黑蛇重骑的兵甲实在太硬,普通弓箭很难射穿,弓弩射程虽然短,但穿甲力大大强于弓箭,所以这就是专门为了对付黑蛇重骑的。” “哦?”方后来装作漫不经心,随口又问了一句:“这大燕的弓弩,竟然还不是从大燕送来的,那是从哪里送来的?” 邹娘子慵懒的摇晃了一下腰肢,抓了一双筷子,伸手从桌上夹了片牛肉,送进方后来嘴里: “还能从哪儿,当然是最近的平川城。 这弓弩从大燕来的时候,都是拆散了打乱了的,分好几批运来。 平川城一共收了五百架的货,其余都送往了七连城。 平川城组装完这批货,便给大珂寨送来了其中的五十架。 其余的等江湖豪杰齐聚平川,便可披甲带弩。 届时,破甲境也不敢挡此锋芒,何况城中守军。” 她又得意的笑起来,“我们的人,在平川城人眼皮底下组装了这五百架弓弩,如何?吃惊吧?” 方后来眼珠子瞪得溜圆,说的话也微微带着抖意:“能把弓弩运进城,还能组装好了运出来,这人在平川城必是手段通天,不然怎能做到?” “不妨告诉你,那人就是平川城巡城司的。”邹娘子笑的前仰后合,“如此一来,怎愁大事不成。” 按这么说,贡品车队夹带的军械,已经全部送走,物证没有了。 跟着贡品车队继续追查,还不如留在此处寻找证据。 若去七连城,一则太远,二则七连城拿到弓弩,定是放于军中,大战在即,戒备森严,要去探查,困难重重。 平川城就不同了,平川城主府也就这么大,人就那么多,连城主都死了,自然是比七连城更好找人,只要拿到大燕走私军械的证据,即便是只有五百架,也可以洗刷冤情了。 方后来想到这里,更加打定了要进平川城的主意。 邹娘子见方后来在发呆,只当被惊吓到了,又夹了一筷子吃食,送到他嘴里: “这些你不懂,也不用去多想。有姐姐护着你。” “小子长这么大,只见过一些娇滴滴的小娘子,从未见过,如姐姐这般的巾帼英雄,女中豪杰。” 方后来满脸崇拜之情,满满地为她斟上一杯酒,自己也举起杯子: “小子对姐姐仰慕至极,能得姐姐照顾,小子何其荣幸。”爽利地又喝了一杯。 举着筷子夹起吃食,调笑着也喂了邹娘子几口。 两人调笑着,又接连喝了几杯。 邹娘子见他喝的主动,好似有些上头了,便劝道:“你怕是平日里,难得喝这么烈的酒,有些承受不住,少喝些吧。” 方后来忽然泪流满面,哭出声来:“姐姐是个关心人的可人儿。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如那天仙子一般。只可惜,弟弟怕是命不久矣。不能常伴姐姐身边了。” 邹娘子本以为两人你侬我侬,忽然听他这么说,不由一愣:“弟弟如何这么说?” 方后来带着哭腔,扯着她的袖子,哽咽起来:“姐姐可否记得,前几日你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光? 你在大堂上对弟弟便是轻声细语,被那孙将军见着了。 这几日,他看我,眼光便是凶狠的紧。” 邹娘子回想起来,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 又安慰道:“怕是你看错了,他与我之间只是逢场作戏,大家心知肚明。” “我看未必。”方后来手上力道加大了几分,急忙分辩, “天地良心啊。只那日姐姐对我示好,孙将军怕是看在眼里了。” 方后来继续哽咽道:“今日我在山洞里,差点被凌辱,只怕就是孙将军指使他们做的。 姐姐试想,除了他,谁能指挥的动二十多个精壮汉子。 实话告诉姐姐,我到现在心里还是害怕的紧。” 邹娘子手中轻抚方后来后背,心中对孙将军,愈发起了疑心。 “我看姐姐对那高大威武的孙将军也是喜欢的。 若是,若是,过几日,孙将军因为姐姐对我垂怜,而对我动了杀心。 只怕姐姐权衡之下,定然不会帮我这个无用之人。” 邹娘子见方后来伏桌垂泪,不由心生怜惜,赶忙扶着方后来的身子,假意解释: “我哪里会喜欢那等莽夫,姐姐其实也是被迫无奈,若不从了他,便不得安生。 如今我有了袁郎中,自然是要断了与他的关系,定是要保着你啦。” 方后来哭的更厉害:“那我不是死的更快了。” 已经说了好久的话,邹娘子见他哭哭啼啼,酒劲上头,有些烦躁: “你不要哭闹。我们大事在即,不可出纰漏。 眼下多处需要仰仗于孙将军,你且忍耐些,等大事已定,你我便可脱离此獠。 去七连城,还是去平川城,以后都随你。” 方后来见她原来不是喜欢娇滴滴的人,便立刻止住了哭声。 又豪迈地站起来,连吞了两杯酒下肚,一掌拍在桌子上,桌子没动,人倒是晃了两晃: “姐姐教训的是,我们是做大事的人。今日便要让姐姐见识我的英雄气概,不可让姐姐看扁了弟弟。” 说着,不由分说,一把抄起邹娘子的小蛮腰,用劲往上一抱,将她抱在怀里。 醉眼朦胧,四下打量:“姐姐,姐姐,床在哪里?” 邹娘子只道他是要在床上折腾自己,心中欢喜,忙指着身后:“在那里哩......” 方后来踉踉跄跄抱着邹娘子到了床前,双手一松,将邹娘子丢在了床上。 邹娘子本以为他要温柔放下,结果被他猝不及防的一摔,差点伤了腰,口中咻的娇叫了一声。 第142章 姓孙的,你出来 那方后来大步走回桌前,呛啷一声,抽出邹娘子摆在桌上的腰刀,大喝一声: “姐姐在床上好生休息一番,稍等片刻,我去教训一下那孙贼,马上就回来......” 说着抬腿踹了一脚房门,没踹开,自己却反弹回去几步。 又想起门是朝内开的,于是把刀夹在左腋下,往里打开了门,踉踉跄跄出去了。 邹娘子在床上傻了眼,门外一阵山风吹进来,一颗火热的心凉了半截。 这分明是刚才将他酒喂多了,这下可好,耍酒疯去了,赶忙下来追了出去。 方后来踉踉跄跄来到大寨厅前,大呼小叫起来: “孙将军,姓孙的,你出来......” 孙将军早就睡下了,方后来喊了半天,孙将军才听到动静,和一众山匪来到前厅。 他见方后来腋窝里夹着个刀,在那晃悠,心中不悦:“谁将他放出来,在这里胡闹?” 便有那山匪报告:“刚刚见他与邹将军在房内喝酒,不知怎地就跑出来了。” 方后来见到孙将军在那,大喜:“姓孙的,你来了,来的好啊.....” 右手一举,发现手上没刀,不由急了,大叫起来:“刀呢,我刀呢,谁把我刀拿走了。” 厅前山匪哄堂大笑。 方后来大怒,左手一抬,指众人:“不准笑。” 腋窝里的刀便掉在地上,哐当一声响。 方后来低着头,仔细看着地上的刀,笑了起来:“原来在这里。” 便弯腰,伸手去捡,酒后身子歪斜,跌跌撞撞捡了几次,没捡起来。 方后来发了狠,大呼一声,拼命伸手去拿,身子失了平衡,摔倒在地,不动了。 便有山匪上前去看,回头笑着对孙将军道:“这小子睡着了。” 孙将军看着大怒,顿时要发作起来。 邹娘子心中又羞又怒跟着后面,看得真真切切,抢先开口了:“来人,将他押回去看管起来。” 两名山匪应声将方后来拽了起来,邹娘子凑近又小声吩咐了一句: “告诉洞内其他人,谁敢再动他,就砍了。” 那山匪扯着嘴角,闷闷笑着答应,带着方后来便走了。 孙将军看着邹娘子,面上气郁,重重哼了一声,邹娘子就当没看见,扭着腰肢走了。 方后来被带到山洞内,押送的山匪呵斥了众人几句,将他放下,便离开了。 方后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洞内的寨民,知道他古怪的很,一时间离得老远,不敢靠近。 不一会,方后来一个翻身,坐了起来,真力运转,食指中指并拢,点住胃部,往上提气,一口水箭喷出,那酒被逼出体外。 长呼了一口气,方后来笑嘻嘻地自言自语道: “说书人诚不欺我也,若不是经常去倚翠楼听说书,将那些卿卿我我的故事听得多了,学了些杀招,怕是今晚就回不来了。” 见他清醒过来,柳寨主带着陆伙夫一众人,走了过来,齐齐趴在地上,给方后来行了一大礼: “之前我等不知深浅,对袁少侠多有冒犯,请少侠责罚。” 方后来赶紧要将众人扶起:“我就一郎中,从未行侠仗义过,当不得少侠之名。” 柳寨主带着众人不肯起身:“少侠如此本事,还自谦,便是不肯原谅我等了。” 方后来忙道:“各位弟兄哪里话,我之前说过,只要我赢了,咱们之间的国仇家恨一笔勾销。 如今咱们谁都不欠谁的,也别抬举我做什么少侠。” 陆伙夫伏在地上:“刚刚洞内又送来了一桶粥,想来必是恩公的功劳。 我们弟兄思量明白了,袁兄弟之前种种,皆是侠义之举。 恩公可以当做举手之劳,可我们却不能不识抬举,寒了恩公的心。” 方后来慢慢将人扶起来,又望着众人,一字一句道: “我知各位都是不畏死的英雄好汉,实在不忍心各位蹉跎在这穷乡僻壤。 更不忍心你们死于那群恶贼之手,才有意留下来助各位脱困。” 他话锋一转,语气诚恳起来:“但人各有志,你们既不愿意斗他一斗,我自然不好勉强。 我在此也是为了探查一些私仇线索,如今也大概知道了追查方向,不宜久留此地,不日就会离开,咱们后会有期。” 柳寨主急忙接着话,又道:“袁兄弟待我们不是外人,咱们有话敞开了说。” 一指身后众人,对着方后来恳切道:“我与他们皆是凡人,怎能不怕死。 此前,我们也是死人堆里走了几回的,有无胜算自然看得清清楚楚。” “七连城的人,心狠手辣,又手握利刃,我们一哄而上,不过是死的更快而已。 既然袁兄弟有如此能力,愿意搭救,但有一线希望,我们也应当为死去的弟兄报仇。” 周围人齐声附和道: “如果此番能够脱困活命,袁兄弟有什么事尽管直说,但凡我们能帮忙的,水里来火里去,绝不推辞。” “先别记挂着我的事,你们大约也未必能帮上忙。”方后来摇摇头。 他又道:“谈到活命的话,另有一事,各位大概不知,平川城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小吴王也自身难保。” “咱们若要脱身,这寨中贼人需一个不能走脱,不然平川城破之日,便是大小珂寨灭寨之时。各位便再也无什么活路了。” 当下便捡邹娘子话中紧要之处,低声与众人说了。 柳四海与寨民大惊:“竟有如此事情?” “平川城将乱。”方后来叹息道:“为活命计,各位还是早做打算吧。” 柳四海看看四周的弟兄,脸上阴晴不定,大声问道:“各位弟兄,如何想法?” 众人沉默不语。 片刻之后,陆伙夫有点着急了:“大伙说说看啊。” 半晌之后,人群中,有人轻声言语:“柳副将,陆偏将,当年平川城前杀钱端之后,大伙发过的誓言,反正我是记得的,只是不知其他人还记得吗?” 人群中便有人接着话:“怎么不记得。” 又有人跟着道:“我也是记得的。” 人声起伏,愈来愈多的人在小声回应着:“记得”,“死了都记得。” 柳四海一拳击在地面,低低得吼着:“记得就好。” 他面色端正看着方后来:“当年,平川城不肯承认我们是吴国磐石军。 我们私下在城前发誓,今生誓死为吴国守卫吴黎关,争回吴国磐石军称号。” “如今还敢自称旧吴国人的,都在平川城中。 我们虽然有心将功赎罪为吴国效力,但平川城有黑蛇铁骑在,谁也不敢动他们,我们自愧不如。” “旧吴国的百姓已经是一片安宁,我们渐渐觉得守着吴黎关毫无用途。” 柳四海举手示意众人安静:“虽然,我们不再是吴黎关的守军,但我们永远是吴国的磐石军。” “今时不同往日,”他面容严肃,目光死死盯住众人,“这次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为旧吴国而战了,可能赢,更可能输。” “赢了,我们磐石军的尊严便赢回来了,输了,我们磐石军也要死在战场上,再创一个二百壮士的传说。” 他笑着又往前走了两步: “不瞒诸位,我前几次去平川城时,特地跑去黑蛇重骑的军营附近看了看,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们吴国没有黑蛇重骑,如果有,那该多好啊。 我此生是不可能当上黑蛇重骑了,我最遗憾的是,没有机会穿上黑蛇重骑的全副铠甲,骑着那战马,绕着平川城跑一圈。” 柳四海朝着弟兄们拱了拱手,眼睛圆睁,目光遥视平川城方向: “恳请各位弟兄,若我不幸战死,麻烦去寿材店,扎个纸糊的黑蛇重骑,烧给我,我也就瞑目了。” 众人眼中渐渐湿漉漉起来,互相拱手道: “柳将军,我等也是如此想法。拜托各位弟兄了。” 方后来深知其中厉害,心中有些不忍:“你们决意要趟这趟浑水?” 陆伙夫用力敲了敲胸口:“磐石军职责所在。” 方后来环顾四周众人,忍不住,又接连问道: “七连城有多少军队,你们可知?平川城暗藏了多少高手,你们可知?知玄境高手的厉害,你们可知?” “哈哈。”柳四海轻轻捋了捋下巴参差的胡须,又将衣服紧了紧,微微一笑: “咱们这是一问三不知。不过知与不知,对我们来说,没啥区别。” “我们只需谨记:职责所在,唯有死战。” 方后来呆住了,一躬身,郑重向众人行了一大礼:“这才是说书人口中的二百壮士。” 众人赶紧回礼:“袁兄弟,愧不敢当。” 方后来示意大家安静一些,返身去栅栏处看了看,又听了听,夜深,守卫早已熟睡,并无人过来探查。 柳四海会意,又指了几人,去牢门前守着,待方后来回来,众人便围成一团。 方后来压低声音:“我来大珂寨,原本是为了查这些山匪使用的弓弩从何而来。机缘巧合遇见各位,施以援手,也是临时起意的。” 他见众人表情坦然,又道:“实不相瞒,我已经探清楚,这批弓弩虽然是大燕国造的,但却来自平川城。我的时间不多了,需要赶在大乱之前,在平川城找到这批弩的经手人。” 第143章 只等练兵 “刚刚我也说过,”他停了一下,又说道: “我本领低微,自问也做不了什么大事,也不懂七连城与平川城的恩怨。 我襄助各位,一是敬重各位的英雄事迹,二是我平生最讨厌这种为一己私欲,故意挑起事端,陷百姓于水火之徒,我便存心想给七连城造些麻烦。” 方后来扫视了众人一眼,又对柳四海道: “实话说,不管是吴国与七连城,还是七连城与平川城的事,其实都与在下无关。 在下不是英雄豪杰,实在没能力改变什么,因此,我能做的仅仅是帮你们一把而已。” 柳四海点头,一副理应如此的样子: “此事自然与恩公无关。我们已经得恩公搭救,怎能不知好歹,再索取无度。” 方后来心下放宽了些,继续道:“后日,有一个机会,或许可能助各位夺回山寨。” 柳四海脱口而出:“可是有人要来送粮点兵了?” 方后来一举拇指,笑着赞道:“柳将军果然是军中良将,一猜就中。” 周围众人也有那猜到的,轻轻哦了一声,暗暗有点明白方后来的意思了。 方后来将手左右划拉了一下,摸了个硬煤块,在地上粗略地画了一幅大珂寨的地图。 又圈点了几处:“这是我之前探查过一些地方,乃是寨中放着兵器,粮草等紧要物品的地方。还有些是登高望远,易守难攻的地方。” 他有些犹豫着:“只是,我曾重伤在身,如今还未痊愈。若凭一己之力襄助诸位,只恐力不从心,害了诸位。” 接着他一抱拳:“后日一旦起事,我难以周全照顾到各位兄弟,只能捡这些重要的地方去,其余的弟兄需得互相照应,才能成事。” “袁兄弟,这个你放心。”陆伙夫挠了挠头,便嘿嘿笑道:“我们兄弟排兵布阵多年,自有一套章法,定然配合得当。” 柳四海眼盯着粗糙的地图,又将不全之处,仔细补充了一番,心中已经形成一套攻防布置,当下与众人商议一番,将行动步骤仔细筹划完整。 方后来仔细听着,眼中赞赏之意渐浓,又仔细请教了难懂之处,心中对阵法一途,了解又益加深刻了。 筹划完毕,柳四海一一令下,令到之处,领命人挺身站立,面容整肃。顿时,杀伐之气遍布洞内。 最后柳四海目光灼灼,从众人面前,巡视一番,认真又交代了一句: “平川城安危、我们磐石军最后的荣誉,以及袁恩公的大事,全系于后日能否夺回山寨。 各位需当全力以赴,不可走脱了任何一个贼人。若误了大事,休论私情,请自领军法。” 周围人站立当中,昂首挺胸,低低喝道:“得令。” 第二日,洞内伙食开始好了些,众人心知肚明,点兵之日将到。 方后来照例出洞,给那些山匪换了药之后,便借口昨日喝了酒头疼,仓皇躲回洞内。 其他山匪暗笑,只道他是怕了孙将军,一路跟在后面打趣。 邹娘子倒是折了面子,不好明着再去找他。 此时又忙着寨中事务,也确实没时间理他,只差人好吃好喝送进洞去。 方后来拿了之后,依旧与众人分了吃。 次日清晨,洞中众人早早便起了,各自分队聚在一处,静静等待着。 直到日上三竿,洞外的粥饭才送来,众人如往常一般一哄而上。 末了,还将食桶舔得一干二净。 不多时,十来个全副武装的山匪一齐进来,将众人双手捆绑起来,用长绳串着,押出洞外。 柳四海与其他七八个看起来病重之人,便被吊在洞口,旁边站了五六个看守,举着长枪警戒。 过了一会,人都集中去了大厅前,方后来借口要去给伤员配药,出了山洞。 洞外天空晴朗、阳光灼灼,大珂寨的奇山怪石,在阳光的照耀下,那影子仿佛变成了一个个猛兽。 今天正是个练兵的好日子。 众人被安排集中在大寨正中的广场上,分别持着盾牌、腰刀和长枪,被分成几组坐在地上。 他们自然没有弓弩与铠甲。 而且,还有周围一众山匪穿着铠甲,持着弓弩盯着他们。 不一会,便有人传令过来,让众人操练起来。 接着,方后来便从广场一侧,看到孙将军与邹娘子等人从山门前回来。 那群人笑嘻嘻的,赶着几辆车,一起进了山寨。 人群当中,簇拥着一名青衣汉子,方后来不认识,但其余人都是方后来见过的山匪。 想来是从山上下去接应的。 众人接了三架大车,满满两车都是肉菜酒食,赶到了一旁。 而从另一车上卸下了两个大箱子,那青衣汉子当着场中众人打开了。 一箱子便是箭矢腰刀火油等军械物事, 另一箱子是明晃晃的满满当当的银子,估摸着约三千多两。 方后来看着咂舌,这山匪的油水真足,难怪要押一百多人在这里充数,这就是白白骗得的饷银。 三人来到场前,遮阳蓬,酒水点心,早已备好。 孙将军便笑着对青衣人道:“吕管事,请上座。” 那吕管事也不推辞,大马金刀的坐在正中。 邹娘子举手一挥,便有山匪会意,下去领着众人,一套套刀盾枪法演练起来。不时吼上几声,颇有些气势。 邹娘子上前为吕管事斟了一杯酒,随即坐在一旁,举杯相敬,不免有些得意: “吕管事,我们这气势看着如何?” 吕管事轻触邹娘子的手,笑到:“这次看着倒是比上次更有气势些,两位将军费心了。” 孙将军面上轻松起来,也举起酒杯:“望吕管事回去,在大人面前多多美言。 咱们这些粗人暂时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孝敬您,您的那份例银,过几日便会送到府上。” “其他的事,暂且不提。”吕管事闻听此言,眯着眼睛: “孙将军,这好话呢,我自会去说。只是大人这次遣我前来,有句话想要说与将军听。” 孙将军忙一拱手:“请讲。请讲。” 吕管事微微哼了一声,眼光有些犀利起来: “大人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让我请问孙将军,离开七连城,来到这里装山匪,是不是觉得委屈了?” 孙将军与邹娘子二人对了一下眼神,微微一愣。 邹娘子轻轻揺了一揺吕管事的胳膊,努着嘴娇声道:“大人何出此言呢?孙将军对大人感谢还来不及,怎么会有怨念。” 吕管事只管冷笑道:“前些日子,你们是不是劫了罗家商行的车队。” 孙将军一惊:“难道这罗家与大人......” 吕管事皱眉道:“你想差了,那罗家什么身份,怎么会认识大人。” 接了邹娘子递过来的酒,小咀了一口: “只不过,现在城里有人借机生事,窜托着罗家,竟然报到了巡城司衙门。 说是见着了疑似七连城的匪徒,想请黑蛇重骑出兵剿匪。 幸亏我家大人借口大小珂寨不是平川城地界,硬将此事压了下来。” 孙将军听闻黑蛇重骑,吓得一头冷汗:“我们也是按着大人的命令,只劫小商队,不劫大商队。” “我们当时看着他们一群有老有少,并不像大商队,倒像是个拼凑的过路商队。 这才动手劫了他们。谁料那罗家如此扎手,一时疏忽让他们逃了去。” 吕管事伸出手指,关节重重在桌子上敲了敲:“哪些个商队不能动,之前也给过你名册。 这罗家并不在名册内,你既然动了,必然要霹雳手段。 若连这些个行商都拿不下,后面的大事,如何能放心交给你们去办。” 孙将军与邹娘子面色发白,一声无语。 吕管事敲打了一番,见两人面露不安之色,语气缓和了一些: “这罗家在大燕国也算是个有名的商贾世家。 他们以往的生意大都是与大闵与大济国往来,只是最近几年才与平川城一些富户搭上关系,与七连城往来并不多。 你不认识,也很正常。” 吕管事又接了他们敬过来的酒,道:“两位也是聂城主手下爱将,聚集了不少好手。” 他伸手点着堂下,那三车货物: “因此,我家大人对你们也是照顾有加。一月三车军饷,这可不少哇。 还许诺过,事成之后还有重赏。” 孙将军赶忙道:“感谢大人栽培。” “可这银子也不是白给的。”那吕管事悠悠抿了一口酒, “既然拿了银子,那便希望两位将军扮山匪的时候,索性扮得像些,手段利索狠辣些,做到只留货,不留命。” 他又缓了一缓,叮嘱着: “只也不要去招惹那些大商队,遮掩身份之余,也避免节外生枝。 我在大人面前才好替两位说话。” 孙将军与邹娘子赶忙又举杯敬了一回: “感谢吕管事指点。吕管事乃大人手下的红人,说话自然是管用的。” 又塞了些银票,吕管事脸色也渐渐好了些,反复叮嘱道:“万不可再有下次了。” 孙将军与邹娘子身段放的极低,连声答应着。 第144章 形势突变 众人一团和气,说说笑笑间,邹娘子施展浑身解数,将那吕管事服侍得开开心心,孙将军一顿猛拍马屁,吕管事倒也十分受用。 场中四方有守卫,方后来不好凑过去,便隔着老远转悠。 不在场内练兵的山匪,都拱卫着众将领,也没人注意他。 不一会,他便回到山洞,门口那里还吊着柳四海等人。 场内众人约莫练了半个时辰,吕管事倒是看的认真,频频点头: “平川城周围这山头,我走过的,约莫也有十来个了,就数你这些兵是最好最多的。 想你们当初,四五个人出了七连城,这仅仅半年时间,此间就聚了百十条好汉,难怪大人曾对我说,孙将军与邹将军有大将之风。” 孙将军与邹娘子听得面露得色,口中却是谦恭,直说谬赞。 便将吕管事让进正厅,吩咐人送上酒食,要继续好好招待一番。 又使了眼色,旁边有山匪会意,要出去将广场上的人带回去看管。 这边孙将军客客气气将吕管事依旧让在主座上,自己刚一落座,忽听寨中一道尖利的呼哨响起。 厅前不合时宜地,有人来报:“那些个山民哗变了。” 孙将军闻听有人哗变,心中暗叫不好,回头看了看吕管事,果然,吕管事面沉如水。 他当下故作镇定:“几个不听话的小子惹事,让吕管事见笑了,我去去就来。” 见吕管事也不搭话,孙将军与邹娘子便提刀在手,匆匆出了厅门。 重新回到寨中校场,只见四周山匪已经刀指场中,将陆伙夫一众人围了起来。 寨民一百多人缩在当中,四周全是盾牌防御,里面人持刀带枪。 凡有敢冲上来的,便是一枪捅去,只要捅着了,立马有人从盾牌后面伸出手来,举刀就是一顿劈砍。 校场四角的山匪,端着二十多架弓弩,死死瞄准场内。 孙将军皱眉,有些后悔为了练兵,给他们配齐了装备。 一时间顾不了许多,连声号令,弩射四轮,约八十多箭直奔场内,大多是被盾牌挡住了。 盾牌外面包裹的是一层铁皮,内里是防水油浸的藤甲,既轻便也结实。 只是那弓弩确实厉害,还是有十几箭硬生生穿透了铁皮藤甲盾牌,好些个箭,射中了盾牌后面的人。盾牌后面之人,惨叫连连。 不过,中箭之人立刻被拽到内里,再有人补上继续扛着盾。 孙将军见里面人龟缩不动,只是硬扛,心中安定了些。 又哈哈大笑,骈指一点众寨民: “我好意收了各位,大家一起升官发财,你们却冥顽不灵,愚不可及。” 又一指四角的弓弩:“我若继续发箭,看你们能抗到几时。还不速速投降。” 场内众人也不回话,只是紧紧护住自身。 孙将军见他们不服软,心里忧虑被那吕管事看出端倪,想着迟则生变,也不顾不得这些能帮他挣空饷的寨民,一抬手,便要下令继续射杀。 只是已经迟了,大厅四周冲出六七人,也是举着弓弩,抬手便射向四角箭楼的山匪。 箭楼上俯身瞄准场内的的山匪,没料到身侧有敌。 立时便有两个山匪中箭,从四角箭楼掉了下来。 这六七人正是柳四海等人,方后来早就带着他们进入了军械库,拿了弓弩,便埋伏在一边。 孙将军一愣没想到,此刻竟然反而被人包围了。 大厅前,柳四海大喝一声:“儿郎们,围杀此獠,给弟兄们报仇。” 得了号令,场中一百多人被压制的局面,立马转变,原本聚集一处的,立刻分成了二十多组,每组都配了盾刀枪,按照计划一半冲向箭楼,一半冲向了孙邹等山匪。 孙将军倒是一点不怕。 柳四海等人发了十来箭,俱是被他一一躲过。 弓弩近战对这等大武师境高手,除非集中火力偷袭,且一击即中。 否则,等到面对面战起来,这弓弩反而变成累赘。 邹娘子等几人跟在孙将军身后,未等场内寨民靠近,先一步逼近柳四海。 柳四海等人果断将弓弩一扔,抽刀迎面而上,与他们战在一处。 虽然众人这两天补了伙食,还用了些药,但毕竟之前底子太弱,身子亏欠太多。 短时间或许还能打一打,但时间略一长,便是有些体力不支了。 孙将军与柳四海两人对了一刀,柳四海被震退了两步。 孙将军更有底气了,眼神淡淡扫视了全场,心中好笑: “呵呵.....手下败将......,就凭你们这些土鸡瓦狗,也配与我叫板。” 柳四海怒目对望,大骂:“奸贼,你毁我山寨,杀我弟兄,今日必要你偿命。” 孙将军双臂一展,手上腰刀稳稳平推出去,浑身骨节啪啪作响,大武师境全开:“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柳四海眼见着他摆开架势,口中满不在乎:“不错,土鸡瓦狗也罢,手下败将也罢,终究是看实力说话。” 右手将腰刀反扣,将左手断臂衣袖押紧在腰间后,又一指孙将军: “你且看着,老子如何一只手就削翻了你。” 孙将军口角带着讥笑,也不多话,突进两步,举刀便招呼过去。 其余众人各寻对手,你来我往战在一处。 半炷香时间过去,场中那攻箭楼的几十人,进退有度,顶着盾牌攀了上去,抓住弓弩填充的间隙,拼着折损了好几人,攻下箭楼。 其他人手也四处围剿山匪,仗着人多,形势对场中寨民一片大好,几乎成了一边倒的局面。 可惜的是,孙将军、邹娘子这边很是强势,而柳四海这几人,本就身体孱弱,不过是勉力支撑。 柳四海口中强硬,不过是为了拖住这本事高些的贼人。 又是一会过去,虽然又有陆伙夫分出十来人支援,但众人体力也已不支,只勉强能抗住,暂时不败而已。 这一会,孙将军越战越猛,将柳四海一刀劈得摔倒之后,再真力使足,又一刀连出,正砍在侧面伸出来,护着柳四海的两副盾牌上。 那盾牌之前已经破损,经不住力,立时四分五裂。 持盾的两人真力还是差了不少,惨嚎一声,双臂折断摔倒在地。 孙将军自然心喜,狞笑着,又上前一步。 两名长枪手,赶紧伸臂将长枪刺出,待他持刀劈开长枪之际,其余人趁机将倒地的盾牌手拽了回来。 邹娘子看着,冷笑一声,从旁微微侧身,手中两把链刀突然飞出,绕着长枪手胳膊划过。 长枪手大叫一声,双臂已经被割伤了经脉,无力垂下,那长枪掉在地上发出铛铛的声响。 刹那间,已经四人失去了战力,被其余几人相互搀扶着,不断后退。 孙将军与邹娘子等人全力施展,一招招如蚀骨之蛆,紧盯着柳四海等人的要害。 柳四海等人疲于招架,几乎脱力,脚下踉跄,又被步步紧逼,手上兵刃一个个慢慢都被击落,再难以支撑,不由得被迫缓缓退回到了校场。 剩余的匪徒,乘此机会,从周围齐齐聚拢到了孙将军身旁,双方僵持起来。 虽然山匪如今只剩下十余人,但都是精干之徒,并未受重伤。 而孱弱的寨民凭着一股热血,经过厮杀,如今虽然能继续围堵着孙将军一伙人,但还有些许战力的,实际只剩下了外强中干的五十余人。 孙将军自然是明白当下局势的,尽管不担心自身安危,但看着自己的人马在寨中几乎是全面溃败,心中恨意滚滚而起。 苦心经营多日的局面,竟然一朝被毁。 他心中明白,定有内应,否则怎么解决守卫,放出柳四海等人的? 而且柳四海与场中寨民明明是受伤好些日子,又怎来的余力反抗? 他怒从心头起,犀利的眼神划过场内,手中钢刀捏的吱吱作响,大吼道:“是谁捣的鬼?给我滚出来。”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如杀猪般的嚎叫从寨中大厅传来:“饶命啊,英雄。” 接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从大厅里被人丢了出来,在地上一边嚎叫,一边翻滚。 虽然是被打得鼻青脸肿,不过,孙将军不难认出,正是那吕管事。 跟着吕管事后面,从大厅里快步走出几人,当中一个,正是方后来。 方后来笑着拍拍手上的尘土:“这厮刚刚想从后山溜走,幸亏被我抓住了。” 孙将军等人还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吗?分明就是这小子搞的鬼。 邹娘子楞了半天,方才醒悟,气急了眼,跳起脚来一顿臭骂: “好你个贼郎中,串通这些山民,满口谎话,哄骗戏耍老娘。老娘要把你剁了喂狗。” “邹将军怕不是气糊涂了吧?”方后来面带戏谑,眨巴眼: “你之前对我软硬兼施,百般恐吓,我如何敢与你说实话。” 又一指被捆结实的吕管事,无可奈何道: “你看,我吓他一吓,他便也哄我,非要称我为英雄。” 那吕管事只不住的磕头:“众位英雄饶命,我是平川城的,与这帮贼人,不甚熟悉。 我只是受人所托送货的,请各位英雄饶命。” “你看是不是,” 方后来一摊手,努嘴道:“人一害怕,便满口胡诌。” 第145章 寨中斗法 吕管事也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只是一个劲讨饶。 孙将军见吕管事如此怕事,面上厌恶的表情愈发明显。 旁边一队路过的蚂蚁正在爬过,方后来看着吕管事拼命磕头,差点脑门砸到了蚂蚁身上。 于是将脚在地上跺了跺,将他脑袋轻轻推开,然后道: “饶你一命也不难,老老实实招来便是。” 吕管事立刻停住,已经破了皮的脑门下,那眼睛滴溜溜转了起来: “英雄想问什么,小的知无不言。” 方后来看了看他,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一口气:“你看,又要开始骗我了。” 手一指在一旁气的七窍生烟的邹娘子: “那位女将军,已经跟我说了,七连城与你们同气连枝,只待拿下平川城,小吴王就要重新登基了。 你可不能骗我说,没有这种事啊。” 吕管事目瞪口呆,满头汗水顺着额头滴了下来,只道:“我不知道啊,我就是送货的。” 方后来冷笑一声:“你一个送货的,也敢坐在主座上?” 吕管事知道瞒不过去,那直勾勾的眼神,盯着孙将军与邹将军,咬牙道:“你们七连城干的好事。” 孙将军猛地看着邹娘子,她眼神闪烁,赶忙避开。 方后来蹲下来,将刀架在吕管事脖子上,盯着他的眼睛,接着道:“说吧,你们家大人是哪位?” 吕管事还想胡诌,方后来一刀顺着他的鼻尖齐齐切下,砍进了他脑袋下的泥土地里。 “你若现在不说,我问了别人,可就没你什么事了? 吕管事没办法,只能咬牙回话:“我家大人是巡城司副统领,冯文瑞。” 方后来与柳四海对视了一眼。 柳四海想了想,道:“巡城司副统领,这个职位倒是个紧要的。 不过,光凭他一人,不足以能让七连城敢如此大胆行事,平川城里必定还有其他更厉害的人一起。” 柳四海又看向吕管事,愤愤的目光带着杀气:“继续说,还有哪些人都参与了?” 吕管事偷偷瞄了众人一眼,见大家都紧盯着自己,目光不善,更加胆怯了,脑袋一缩:“还有六部的官员,吴王府、城主府也都有人参与了。” 柳四海这一众人心中发紧,又互相看了看,这牵连的人太多了,平川城到底哪些人可信,哪些人与七连城勾连颇深? 见众人有些愣神,吕总管觉着得了机会,横下心来,往地上一扑,便死命的翻滚起来,拼命待众人回过神,他已经滚了两丈远,到了孙将军脚下。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脸朝上,迎面看到孙将军那张阴沉的脸,忙叫了起来:“快,快护住我。” 孙将军蹲下来,粗大的左手伸出去,却不是扶着吕管事起来,而是捏住了他的脖子。 吕管事登时惊恐起来,捆住的身子上下摆动,如同被捏住了脖子的公鸡,想挣脱出来。 孙将军岂能容他挣脱?话不多说,噗嗤一声,右手一刀便插入他腹中。 吕管事顿时身子僵直,痛入骨髓。 孙将军手中略用力,掐住了他的喉管。 孙将军皮笑肉不笑地道:“你功力太差,就是个累赘。 况且,你说的太多了,再说下去,七连城的底牌都给你说完了。” 方后来大吃一惊,原以为他对吕管事恭敬有加,自然会投鼠忌器, 没想到他竟然下如此狠手,想去抢人,已然来不及了。 吕管事口鼻使劲吸气,挣了几丝气力,挤出嘶哑的声音:“你杀了我,冯统领不会放过你的。” 孙将军摇摇头,又一刀缓缓插进肉去:“山寨出了这么大事,总要有人背锅。 平川城的那些贵人在我们城主眼里,都是弃子而已,包括你家主子冯统领。” 他冷冷看着方后来,手中刀转了一转, “不过,姓冯的这个人护短,我是知道的。 我会告诉他,这些寨民是你引来的,我为了救你,不得已丢了山寨。 你也死在了寨民手里。 这样一来,他也不好多责怪我,说不定还会感谢我,帮我夺回山寨。” 吕管事瞪着恨恨的眼睛,口中无力再说话, 手拽着孙将军的衣袖,眼中带着满满的不甘,双腿一蹬,便不再动了。 孙将军将刀抽了出来,把吕管事的尸体往旁边一丢,站起身来。 已无掣肘的把柄被方后来拿住,他也无需掩盖怒火了, 便咬紧牙关,从嘴里蹦出话来:“姓袁的,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坏我好事?” 方后来呵呵冷笑,指着场中众人,又一指那三车军饷: “你纠结匪徒,破人山寨,坏人性命在先,勾结平川城奸人,截杀过路商旅在后,如今为一己私利,想要毁城杀良,人人得而诛之。” “说的好冠冕堂皇。”孙将军强忍怒火,嗤笑一声:“原来是位打抱不平的少侠。” “不过,你也别装大义凛然,若无好处,你怎么会冒这么大的风险?” 他抖了抖刀上的血珠:“说吧,想要什么,只要你不插手,价钱随你开,七连城不会亏待你。” 方后来回头看了看身边的寨民,众人平静回望着方后来,眼中没有害怕,只有坦然。 孙将军忍住气,继续道:“这些寨民,什么都没有,不值得帮。 不妨与你直说罢,你这人有些诡异手段,我确实有些忌惮。” 他又指着场中众人:“他们的深浅,我可是心中有数,别看他们现在人多,只要你不插手,我自信半个时辰,便能杀光他们。” “可若是你执意要插手......”孙将军面上横肉一颤,将那刀用力一挥, “大不了咱们两败俱伤。日后我若卷土重来,咱们可就是敌非友了。七连城的地盘上,你别想好好走一步路。” 邹娘子虽然也是恨极了,但还是故作姿态,劝着: “姐姐当真是看走眼了,袁少侠手段不弱于我,难怪看不上姐姐,只要少侠肯袖手旁观,姐姐倒有好些个年轻貌美的妹子,一齐都介绍给少侠,可好?” 柳四海等人向方后来一躬身,施了一礼:“恩公大义。如今敌寇凶猛,请恩公速速离开。 恩公自有要事,千万勿因我们的事,将恩公折损在这里。” 方后来哈哈一笑:“你们个个说的都对,我也是曾经这么想的。” 接着他又愁眉苦脸道:“只可惜,我那老爹,在世的时候一喝酒就哭:战事起,百姓苦。说我就是被他从战场上捡回来的苦人儿。” “虽说,你们这些人生死与我何干?可我既看在眼里了,脚就是走不动。” 孙将军终于忍不住,大怒:“那你就去找你那死鬼老爹去吧。 你们两父子吃不了几两干饭,天下事管的倒是不少,怕不是盐场的伙计--净管闲事。” 方后来一竖大拇指:“将军果然不是一般人,口才甚好。我老爹就是闲死的。” 方后来眼神犀利起来,真力运转,口中呵呵:“我送你下去给他解闷。” 一个六合刀架摆出来,他足尖虚点,刀尖一挑,喝道:“上路去吧。” 孙将军、邹娘子带着四五人,一齐冲上来,刀枪上下翻飞。 方后来本来手中武技就普通,全靠阵法激发的真力伤人。 好在这套六合刀不是讲究的大开大合,而是缠头裹脑战八方,晃人眼线,想着防中偷攻,倒也正合适方后来使用。 十来个回合过后,双方你来我往,倒是战了一个平手。 两个大武师带着四五个武师境竟然还没法拿下一个毛头小子,孙将军这边是暗暗吃惊了。 可没等他再多想想,却看见方后来嘴角微微一翘,接着旁边一声轻轻的呼哨响起,他还尚不清楚怎么回事。 方后来后退一步,跳出战圈,伸出左手,骈指划过刀身,一指场中几人,速速翻腕厚土决捏起,一声大喝到:“射。” 四周箭楼上刷刷声频起,各射了两轮八箭。 在方后来的手诀牵引之下,急如投枪,势如重锤,直奔场内人六人。 那四名山匪还欲举刀去挡,弩箭瞬间滑过平整的刀背,稍稍偏了几毫,依旧洞穿胸口,几人胸口炸裂,立扑当场。 孙将军倒是硬生生用那厚背钢刀将箭磕飞,可虎口却被狠狠震裂了一道血口子,连带手臂震伤,身子不由退了一步,疼的龇牙咧嘴,直跺脚。 邹娘子就没有那么好运气,短刀无力挡箭,一个没留意,弩箭洞穿右臂,顿时口中厉叫,惨嚎不止,杀人如麻的右臂怕是保不住了。 方后来笑了笑:“怎么样,这弓弩的力道,比得上巡城弩了吧。” 邹娘子额头汗滴如豆,脸色苍白:“你这什么妖法,竟如此厉害?” 方后来继续骈指滑出,往场中随意画了一个圈,淡淡道:“哪有什么妖法,不过是弩箭入阵,势如破甲。以破甲杀大武师,稀松平常。” “原来你刚刚与我说那些话,是在等弓弩绷好弦。” 孙将军恍然大悟,恨恨道:“我早就说你,颇有手段。” 第146章 立毙当场 “但我也看出来,你决计不是破甲境,不然前几日就拿了我二人,何必大费周章。刚刚若不是借助弓弩偷袭,你能奈我何。” 方后来不置可否,只冷眼看着。 柳四海倒是眼露讥讽,在一旁喝道:“袁兄弟何止是破甲境,若不是担心我们,怕我们这些累赘遭了你们暗算,又何必与你们周旋。” “好笑,当真好笑。”孙将军哈哈一笑,看着方后来: “连那些个蝼蚁,你尚且要顾虑,如何能成大事。姓袁的,你就不是成大事的人。” “我才射你一箭,你便聒噪起来。”方后来也不反驳,只眉头轻轻挑起:“你当时攻入山寨,靠的也是强弩轮射,听说每个死的寨民,至少中了你们四箭。” “多说无益,既然输了,我自当认命。”孙将军环看了四周,喟然长叹一声:“刚刚我还以为拼死一战,纵然受些小伤,也能斩了你们......” “如今看来,败局已定。”他抬手扶住邹娘子,缓缓站了起来: “你还不动手,定是想问些什么?” “不错。”方后来点点头:“我想知道,平川城背后指使之人是谁?你这弓弩是何人送来的?” 邹娘子惨然一笑:“我们若说与你听,你能放了我们?” 方后来摇摇头:“不能,但我可留你们一命,让你们多活些日子。 你们去做个证人,再戴罪立功,平川城或许能放过你们。” 孙将军看了看愈来愈虚弱的邹娘子,将刀丢在地上,咬牙道:“那也只能如此了。” 方后来见他放弃,于是大喜,点点头:“你们放心,只要你们说实话。我会尽心医治你们,更不会害你们性命。” 邹娘子也不言语,孙将军扶着邹娘子一躬身:“那就听袁少侠安排了。” 方后来应了一声,刚要转头喊人将他们带下去。 忽然眼中余光扫过,近身处银光一闪,心中大惊,暗叫一声不好。 那孙将军借着躬身遮挡,暗暗一缩手,从裹手里抽出一柄薄薄的短刃,猛地掷向方后来面门。 方后来离他不足两丈,待反应过来,刀已快到眼前,好在足上风行法阵运转真力及时,他一个侧身翻倒,身子飘忽起来,堪堪躲过。 饶是如此,他也是惊了一身冷汗。 此时只见,孙将军一把抱住邹娘子,双足蹬地,拧身跃起,便向寨外跳去。 四面箭楼上的人,还未将八弩准备齐全,只能抬手一番急射。 方后来猛地捏起厚土诀,六只道弩箭势如破竹,穿插而过,要将两人锁在当中。 大武师境硬扛不住此弩箭,但躲避几只倒也不难。 但孙将军硬是拼速度,狠命往前冲,躲了三只弩箭之后,眼看两人已到寨门,又看到两只弩箭袭来,怕是难以再躲了。 邹娘子只道孙将军要带自己一起逃,正想着如何去避开那弩箭,却觉着身子一飘,竟然是孙将军一把将她掷出。 邹娘子这才明白,原来孙将军早就算计好了,要拿她挡箭而已。 “啊......”,她登时被一只弩箭穿腹而过,发出一声尖利的痛苦嚎叫,她从半空中摔落在地,恰好掉在寨门前。 她原先便身子羸弱,失血过多,此时口鼻冒血,却是活不成了。 孙将军半空中左冲右突,有一支弩箭擦腿而过,只是蹭了点皮外伤。 另一只命中胳膊,但未伤及骨头,只是撕裂了肌肤,不至于马上致命。 他心中狂喜:“哈哈,小子,你还是太大意了。你破甲又如何。等我叫了援兵来拿你。”。 他一足蹬在寨门墙顶上,便要飞身跃出山寨。 方后来额头暴汗,见情况不妙,双足强行运转真力,一个挺身跳到半空。 含胸拔背,双手在胸前一拢,真力加持下,厚土诀全力推出,双臂撑起往内一抱,五行困兽阵骤起。 那孙将军蹬在墙头的足上,顿时真力运转不畅,脚步虚浮,小腿处一软,一个后仰从墙头跌了下去,正好掉在邹娘子面前。 邹娘子口中含血已不能言,心中恨极了, 左手一阵摸索,短刀链子还在腕上挂着,用尽最后之力,挥起左臂,腕上链子带着短刀,便朝着孙将军飞去。 孙将军已经失了真力,从高墙上硬生生摔下,背部砸在地上,半天也起不来, 刚一抬头,正被那迎面飞来的短刀贯穿了喉部,钉在了地上,一阵抽搐,与那邹娘子,双双毙命。 方后来双足微抖落在地面,将这一幕看得真切,暗道可惜,还没有问出结果来。 又暗暗自责,临阵对敌,自己的经验实在太差, 正想着,一阵眩晕,全身骨头酸痛,真力无以为继,低低哼了一声,也摔倒在地。 柳四海等人吃惊不小,赶快上来扶着,又喂了几口水,急着问道: “袁兄弟,如何了?可是伤到哪里?” 方后来唇色发白,缓缓坐起来,调息了一阵: “无碍。我之前受过重伤,还未痊愈。刚刚为了防他逃出去,真力运转过度,虚脱了而已,静养一会就好了。” 方后来是清楚自己情形的,受狻猊命血之益,自己的修为其实已经到了金刚境,只是重伤未愈,境界难以施展开。 正常与人比试只能运转刚到破甲的真力,若强行往金刚境动用真力,便是过度,极可能伤及根基。 所以,自己一直以来便不停修炼,盼着早日恢复。 刚刚一时情急,大范围施展五行困兽阵,动用了金刚境之力,导致虚脱,看来以后还需加快恢复了。 这边柳四海又着陆伙夫领了十余轻伤之人快速杀向小珂寨。 小珂寨原本也就七八个匪徒,今日又大都来大珂寨练兵了。估摸着应该也就两三人而已。 半个时辰之后,陆伙夫便带人回转,报称那边山匪,已经解决了。 这群寨民本被山匪杀了不少弟兄,对山匪恨之入骨,又得了令,不许放走一个。 于是切菜砍瓜一般,将大小珂寨山匪料理完了,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众人这才完全放心下来,分出一部分人手去把守山门,又派出斥候巡山。 其余人安心疗伤,打扫战场,有条不紊,果然有一番正规守军的模样。 方后来帮着众人疗伤煮饭,料理好一应事务。 待到晚上众人吃完饭,眼看着天快黑了,方后来将柳四海等一干人喊到大厅内 柳四海、陆伙夫、谭阿猛、赵小宗等人也不知道他有什么事,与他在寨里大厅坐定,等他说话。 方后来又喊了几人离着远远的,前后放哨起来,然后闭了门。 众人看他谨慎,忙问:“袁兄弟可有什么重要的事?” “我不比你们这些战场上活下来的人。”方后来笑笑: “杀人,我虽然不是第一次,但都与今日不同。 我之前遇到的大体算是江湖捉对厮杀,如今看到的是两军对垒,四面八方都是敌人。 虽然并不惧,但精神要疲惫更多。现在还觉得不敢放松。” 柳四海也是哈哈笑到:“这哪算是两军对垒,差的十万八千里啊。 我当年也是破甲境,两军开战时,我要没有弟兄们一同扛着,我也是白给。” 方后来点了点头:“我学过些军阵之法,用来阻敌,效果还算不错。 今天晚上,我想咱们就先布置起来,只是需暗中进行,人多眼杂,若被人知道了,或不小心坏了阵法,效果便不太行了。” 柳四海腾地站起来,笑容暗淡了下去:“袁兄弟,你这么急着帮我们做这些,是要走了吗?” 方后来点点头:“你们也知道,如今平川城恐怕要有难了,我怕线索断了,我等不起。” 谭阿猛、赵小宗等人有些急了:“恩公,你若这么走了,我们日后哪里去寻你,你的恩情我们如何报答?” 方后来摇头,远远地隔着门缝看了看外面: “我本领不济。打扫战场,我清点了一下, 今日虽然除去了那帮七连城的贼人共三十四人,可我们弟兄也死了七人,重伤三十二人,其余一百多人个个有伤。何敢谈什么报答? 陆伙夫惶恐,躬身失礼: “今日莫说死了七人,就是一百多人都死了,我们也当袁兄弟是恩人。 若无今日搭救,来日我们非但动不了仇人分毫,还都白白送死。 这份大恩,我们山寨必将铭记。只盼着恩人多住些日子。” 柳四海一抬手拦住各位:“哎,大家听我一言。” 他望着方后来,拱手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袁兄弟要走,大家留他又能留到几时?” “我寻思着,袁兄弟到平川城有自己的事,我们不日也会去平川城。到时候,定有机会相见,大家何必难过。 若到时,袁兄弟有需要帮忙的,只管言语一声。” 方后来想了想,开口问道:“你们是想去平川城报信吗?” 第147章 要下山咯 柳四海点点头,又摇摇头: “自从七年前那场大战之后,我认识的平川城里的那批官,差不多都换完了。 我贸贸然跑去报信,怕是打草惊蛇了。” 方后来点头:“我也是想提醒,不可贸然行动。” 柳四海思忖了一番: “袁兄弟,当年小吴王在吴黎关巡查的时候,我全程陪了三天。 他应当还认得我,我打算直接到王府面见他。” 方后来心中奇怪:“你既然敢这么做,必定是对小吴王印象不错?” 柳四海直起了身子,度了两步: “当年的小吴王年方二十五,意气风发, 巡视吴黎关,事无巨细,都一一过问,校场比试,不输于我等。 论言谈举止,说句僭越的话,比老吴皇只好不差。 若是当年没有战事,他能顺利继承皇位,吴国必定会慢慢变强。” “现在呢?”陆伙夫哼道:“小吴王退位之后,几乎不出王府大门,整日醉生梦死。 我们曾偷偷去看过,如今他一身刀马功夫俱废,连走路多了,都要人扶着。” 柳四海叹了口气:“遭逢此大难,是人都难以承受,何况一个被城主府严加看管的皇族。” 方后来斟酌了一番,还是开口了: “你们有没有想过,万一,此事就是小吴王为了夺权,而有意与七连城联手的呢? 哪怕他明知七连城图谋不轨,也依然要夺回皇位呢?” “如何没有想过?”柳四海点点头,“毕竟平川城主比七连城主可怕多了。 在平川城主手下根本不可能夺回皇位,而在七连城手下,倒是有一线希望。” 方后来摇摇头:“就怕他这不但是引狼入室,更是与虎谋皮。” “吴王怕也是有苦衷的。”柳四海眉头拧起,回忆起来, “当年吴国还在,二十六岁的小吴王拜那年轻的女搬山为师,一时在城里传为奇谈。 小吴王拜师之后,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执师徒之礼,事事谦恭,从不违逆师命。” “那小吴王与城主如何交恶的?”方后来好奇道。 “小吴王不再参政之后,有一次,黑蛇重骑兵营丢了一副破损的兵甲,后来被人从小吴王府搜出。 小吴王亲口承认,是自己实在喜欢,托人从兵营偷得的废甲。” “那暴虐无情的女城主,说废甲也是甲,偷了兵甲要军法处置。 当众命人将小吴王拖到城外,在黑蛇重骑营口打了三十军棍,打得血肉模糊,连黑蛇重骑都不忍直视。” 朝中便有了传闻,城主想借此机会除掉小吴王,好名正言顺继承平川城大统。 方后来道:“这小吴王难道不忌恨城主吗?” “如何不恨?”柳四海道,“伤好之后,小吴王到城主府门口跪了一天一夜。 回去之后,传下话来,与城主恩断义绝。从此凡是城主所到之处,他小吴王一概绕路。 此事当年也闹得沸沸扬扬。” 方后来听了咂舌:“这女城主有本事,更有脾气。” 又想到了自己的哥哥,叹到:“落毛的凤凰不如鸡,灭国的皇子不如狗。” “但七连城此事成败关键在于小吴王,我不如单刀直入。”柳四海苦笑道: “我只能希望,此事小吴王真的不知情。” 柳四海轻轻抚了抚腰刀,沉默良久: “我见到小吴王会见机行事。 若他真是一心要与七连城联手,开城引狼,我也无话可说。 唯有战死在城门前,为吴国最后一次守城。” 陆伙夫等人听了此话,顿生伤感,一时间又悲戚戚起来。 方后来赶紧将话题往旁边带: “我等会帮你们布置好一些阵法,教你们如何使用。 寨中虽然目前军械不缺,但需要修缮的地方众多。” “你们暂且将这些匪人留下的钱财,拿去买些砖石火油,跌打伤药。 然后,速速将山寨修好,将身体养好。 日后七连城来人寻仇,只要不是顶尖高手,你们自保应是无碍。” 陆伙夫赶忙道:“袁兄弟,我刚刚正要想说这银子的事。 你日后要使银钱的地方定然不少,你救了我们,我们怎好要你这银子。 我们商议过了,派人将这银子送到平川城换成银票,让袁兄弟带着。” “我还是有些银钱的,”方后来笑笑推辞, “实不相瞒,当初怕被那匪人搜了我的钱去, 我被抓上山之前,寻个机会都将钱财在山下埋了。 倒是你们,若无这些钱财,日后凭什么生活? 难道还继续挨饿,然后被七连城的人再抓了去?我岂不是白白帮了一次忙?” 众人讪笑着不好意思起来。 方后来又看着柳四海,有些奇怪,问道: “我之前曾听说过,你这山上是座天然的煤矿,只是挖出来的煤不好卖?” 柳四海点头:“这煤矿开采倒是方便的很,就是没人买。 袁兄弟不知,这附近只有平川城是个人多的地方,若想卖煤,那倒是个好地方。 可城里人宁可高价从外地买木炭,也不愿意买煤炭。” “这我倒是知道。”方后来点头:“我家中厨房生火,用过煤炭。 煤炭便宜,但里面杂质多。 因此,燃烧烟尘大,燃烧后容易板结,堵塞灶膛,火温也不好控制,煤炭容易爆裂。” 在一旁的陈小宗道:“袁兄弟也懂这个?” 方后来点点头:“我也在酒肆帮过厨,那些食肆酒馆,木炭再贵也会买。” “因为木炭易燃,火势大小好控制,便于煮饭菜,所以老板娘一直都让我买木炭。” 陈小宗深以为然:“袁兄弟说的没错。不瞒您说,我家里祖上是矿工。 煤矿,铁矿这些我都懂挖。这山上当年塌方,便是让我先发现了这煤矿。 但是这煤挖出来,确确实实是不好卖。” 方后来想了一想,道:“我有两个法子,你们可以试试看,如果有效,说不定可以缓解你们生活度日之难处。” “我曾看过,一个自称落仙的高人研究出的烈火阵,此阵正因煤炭作为辅助,而威力大增。” 方后来缓缓道: “他提出过,煤炭挖出之后,不可直接用,需用水泡洗,则分三层,最上面的为精,中为石,底为渣。 煤精火最猛,煤石可筑墙,煤渣火最温。 那煤渣,以黄泥掺之揉成长柱,晒干后,取三尺长柱可燃一昼夜,而烟稀薄,柱不散。” 第148章 下山了 柳四海与陆伙夫等人,乍听之下,还不觉得怎样。 可陈小宗可是惊得目瞪口呆:“我的天啊。若真是如此,对我们山寨可是无本万利的生意。” 方后来将头却摇了一摇,笑到:“先别急着高兴,这个我也没试过,不知真假。 还有一个法子,倒是真的。这个法子,恰好是前几日,一个燕国老先生与我闲聊,教我的。” 陈小宗赶忙看着方后来:“请说,请说......” 方后来道:“在大燕国,断文识字的人很多,墨的需求很大,但是墨的价格昂贵。 有些人只是写个字,记个数字,无需那么贵的墨,但没办法,市场上只有松树枝做的墨。” 柳四海点点头:“平川城这边也是。虽然尚武之风浓烈,但学文的也有不少,那墨是出奇的贵。” “那是因为,平川城附近少树,墨都是外来的,价格才贵。” 方后来道:“老先生教我,可以依照松枝制墨之法,将煤炭点燃,然后收集凝结在顶棚的碳灰,加胶水结成墨块。” 柳四海想明白了些,点点头:“此碳灰墨比松枝墨粗糙得多,可若不是写那些个诗词,也不是打算抄书,不妨用碳灰墨,便宜的多啊。 这个对寨里来说,几乎是无本的,还无需什么力气。” 陈小宗更加震惊了:“袁兄弟,告罪。今夜我不眠不休,也要去试验一番,如能成功,兄弟们从此便有了生计。” 方后来哈哈一笑:“陈兄弟有此热情,此事,那自然是能成的。” 陈小宗急的一刻也待不下去了,立刻跑了出去。 “我与你商量件事,”方后来又与柳四海道, “我想明日将之前被抓的几个行商,都带回城里。 算给山寨结个善缘,落个好名声。你们以后也好在城里行走。” 柳四海立刻点头,道:“我正愁这几个人如何发落,全凭袁兄弟做主吧。” 方后来又想了想:“这又该如何与他们讲呢? 就这么直接放了,若人问,寨民本来是关着的,怎地就突然反攻,将山寨又夺了回来?便更加惹七连城怀疑了。” 柳四海一拍谭阿猛与陆伙夫的肩膀,面露得色: “袁兄弟,这事你不如我们懂。须知,这种事,我们干的不止一次了。” “哦?怎么做?”方后来好奇问。 “他们两个,以前做斥候,常做这种故布疑阵的事。” 柳四海拿刀,往地上画了了几条线路,继续道, “明日,他们会派四队人马,以少充多,从大珂寨出发,分别朝大燕,大邑,大济,和平川城方向出发。” “一边走一边沿途散布消息,就说有皇商的运货人马在大珂寨被劫了。 那皇商家族震怒,攻入山寨,将山匪抓走了,于是得救的寨民便将被绑票的行商放出来了。” 方后来惊喜道:“哪些个皇商有这个本事?” “哪家都有这个本事,”柳四海笑到, “当年我在吴黎关当副将,曾经不止一次,有大闵、大济的皇商为了过关来打点。 我看其中的护卫,境界最高的,是不动境。” 方后来双掌一拍,喜道:“如此来说,此计甚妙。 我会在行商里散布些假消息,七连城即便想追查,四个方向的皇商都得查,必要浪费大把时间。” “等想起来不妙,我们寨子的防御工事也已经完工了,也不再惧怕他们偷袭了。 而且,咱们最大的依仗,不是这山寨的防御有多强,而是赌那七连城必不敢大张旗鼓来犯。” 柳四海哈哈大笑:“袁兄弟果然是懂兵法的, 他若敢重兵来犯,必然惊动黑蛇重骑,嘿嘿,这后果,他们承担不起。” 众人又将细节完善了一回,又按照方后来的安排,连夜将山寨周围布了陷阱及阵法,一直忙到凌晨才歇息。 山洞里的行商,倒是听了洞外从上午到夜里,一直声响不断,最后连看管的守卫都不见了。 猜测了一番,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却又被关着出去不得,一夜半睡半醒,熬到到第二天早上,已经饿得腿肚子打颤了。 外面空无一人,有人喊了几嗓子,无人应答。 此时,大家倒是觉得比那有凶神恶煞的看守的时候,更可怕了。 过了好久,便见到方后来带着几个山民过来,打开木栅栏,将众人放了出来, 又领着大家去了寨中吃了酒食。 柳四海出面,给众人解释了一番, 自然是要吹嘘一番不存在的皇商,如何神武,昨天夜里冲上山去,将山匪抓走的。 众人饿了许久,自然要大肆饕餮,一边推杯换盏,一边感叹:大皇商英雄武功盖世,走江湖豪杰侠义胸怀。 方后来见众人酒足饭饱,便带头提出要下山去。 那被关着的众人,是在山上关的怕了,也是连连附和着,一刻不肯停留。 柳四海假意挽留不成,便好事做到底,一人送了一匹驽马,每人几两银子的盘缠, 又让人各自寻了自己被掳的东西,一并送下山去。 众人感恩戴德,开开心心拜别柳寨主,加紧往平川城去了。 众人凑在一起不过五六人,受此惊吓,自然不敢分散。 紧赶慢赶也行了三十里路,一刻不歇息。 忽然听到一阵急促凶猛的马蹄声,听声音,约莫不下十几匹。 众人受了这些日子的罪,心中还没缓过来,此时倒慌了神,怕是又遇到贼人。 有人说那马蹄声音,从前面来的,有人说是从后面追来的,还有人说听着像从旁边树林小路中来的, 一时间,一人一个主意,慌做一团。 第149章 我们来救你 方后来自然听出,声音是从正前面路上传来的。 那山寨如今都将山匪料理了,肯定不是来自山中的匪人。 但听着马蹄声音,不像一般的驽马,来的怕不是普通人,便招呼众人,往树林里去。 众人隐在路旁大气不敢出,只有方后来孤身一人凑近了去看。 当先十来匹马上都是劲装汉子,携刀带弓的,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口中不催促:“驾……驾……,” 手中鞭子也啪啪地抽着,催着坐骑快速飞奔。 领头一人,在马上有节奏的摆动,十分纯熟。 方后来远远看着,好似认识。 倒是挺像那个中了蛇毒的大邑皇商家的骑手,看样子怕又是遇到什么紧急的事了。 方后来心里嘀咕,做什么也不能做皇商的马,这也太辛苦了。 每次遇到他们,那马都被抽的嗷嗷叫。 待这群人马过去,方后来正准备喊大家出来, 不料,迎面又来一人,骑着同样的骏马,应是孤身落在后面了。 此人年纪有些大了,身子微胖,个头不高,一看就身手不行, 被那马抛得一会高,一会低,看着十分别扭。 等离得近了,方后来仔细看去,不由地乐了,这人更熟啊,正是胡老先生。 方后来赶紧远远跳了出来,在路侧双手挥舞,一路小跑迎了上去: “胡先生,胡先生,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胡老丈正被这马折腾得面色苍白,苦不堪言,哪儿顾得上看左右, 等明白听到有人喊自己时,已经冲过去老远了。 又回头仔细看去,竟然是方后来,登时口张得老大。 他赶紧拼命拽住缰绳,勒住了马,一边往回走,一边缩手拽住衣袖,狠狠地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仔细望去。 此时,不知道是揉的,还是激动的,眼眶都红了:“谢天谢地,袁小友,你还活着?” 方后来嘿嘿笑了:“我怎地就不该活吗?” 胡老丈离得近了,翻身下马,一个箭步冲过来,捏着方后来的胳膊: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啊。” 方后来被他捏得一个哆嗦,随后正色道: “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先生教我的,怎么自己却忘记了?” 胡老丈一愣,立刻醒悟过来,把手松开。 方后来紧皱眉头松弛下来,嘟起了嘴,倒吸了一口凉气: “老丈,几天不见,你年轻了不少,气力变大了。” 胡老丈挺胸收腹,长长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呼出,反复了几次,终于平静下来, 点点头:“泰山崩于面前应不改色。老朽一时过于激动了。” 此时也顾不上举止有礼,立刻追问: “你怎么逃出来的,那贼人可有难为你?” 说话间,前面跑过去的人马半天没见胡老丈,又回转过来寻了。 领头的祁家骑手,看到了方后来,也是大喜过望, 飞身下马一拱手:“袁公子,你总算是没事。” 方后来大大咧咧道:“放心,我能有什么事。” 又转头向林子里招呼了一声:“都出来吧,他们不是匪人。” 惊魂未定的行商见是熟人,都从林子里出来了。 胡老丈愣住了,这当中几人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都是一路跟着卢镖头走过来的。 他疑惑得问:“那山匪将你们都放了?” “山匪哪有那好心。”一个胖胖的行商没好气得回答: “是有人杀了那群山匪,救了我们。” 祁家骑手奇问:“这必定是高手罢。一般人可杀不了那么许多人。” 另一个高个子的行商道:“听说那山匪胆大包天,截了大燕皇商的车,被人家给灭了。” 又一个瘦瘦的行商摇头道:“错了,截的是大闵的皇商,人家派了五十几个金刚境高手,剿了山寨。” 一个大嗓门的行商坚决不同意:“是大济国的搬山境高手做的,你们是没见着,那气势惊天动地。” 高个子的行商嗤笑道;“说的好像你亲眼见到似的。” 方后来听他们扯的越来越没边,赶紧打岔: “胡老丈你们这么急,是有急事吗?” 胡老丈一拍头:“哦哦,对对,差点忘了。” 方后来一拱手道:“那就此别过。咱们平川城见。” “别急。”胡老丈一把拉住方后来,哈哈大笑:“本来有事,现在没事了。” 方后来奇道:“为什么?” 祁家骑手在一旁也笑道:“咱们这一行,便是为了去山上救你的。” 闻听此言,方后来惊在了当场: “胡老丈,你莫不是忘记了,那山匪截杀商队时候的凶狠劲,连卢镖头都是侥幸逃脱的,普通人去了可就是白白送死。你们如何敢来?” “袁小友,你不是常人啊。别人都一脸惊惧。”胡老丈嘿嘿一笑, “你刚刚逃出来,却从容得很,又问东又问西。 可这随你一起出来的,可没你那么悠闲,人家急着要去平川城。” 方后来颇为尴尬:“你这是在说我缺心眼吗?” 胡老丈哈哈大笑,招呼那有些局促不安的其余行商: “来,来,大家上马一起走。跟着咱们走,安全的很。” 又一指皇商骑手,“诺,看见没,咱们这祁家的程管事是个宗师境啊。哪个贼人敢来?” 程管事一笑,纠正道:“是小宗师。” 方后来看了过去,愣是没看出来,这大邑国祁家的一个小管事竟然是小宗师境, 看来这祁家在大邑国肯定不是一般的豪门大族。转念一想,是了,既然是皇商,能为孝端太后办事,那怎么可能会是个普通的豪门大族,自己还是眼界浅薄了。 一队人打马缓缓跑起来。 方后来一头雾水,胡老丈又激动着,两人又凑在一起,又要讲话。 那大邑皇商祁家的程管事,纵马到方后来身边,向胡老丈拱拱手: “胡先生累了,这其中的事我来跟方小友解释,你且好好歇歇,不周的地方,请胡先生再补充补充。” 方后来赶忙道:“小子疏忽了,胡老先生刚才是累的不轻。您请歇歇吧。” 敲了敲老腰,胡老丈苦笑着点点头: “也好,老朽这身子板终究是老了,的确有些累了。” 程管事向方后来微微一行礼:“方小友有所不知。 那日,你被贼人掳走之后,胡老丈与卢镖头进了平川城,便去巡城司报了官。 胡老丈在平川城还有个旧友,也是做官的。去寻了他,请他从中帮忙。” 胡老丈笑了笑:“那是我多年的旧友,这次来平川城也就是为了见他一面。 他在国子监做个监丞,从旧吴国一直到了如今的平川城,当了约莫好些年的从六品的闲职。” “人倒是品行端正,颇有学识,只是人微言轻,又是文职,没帮上什么忙。” 那祁家程管事继续道:“一开始,巡城司还说要禀告上官,派人去看看。 胡老丈等了两日,去问,又答复说大小珂寨出了平川地界,不归他们管。让胡先生去找黑蛇重骑。 可这黑蛇重骑直属城主府,连平川兵部都调不动,我们更是连军营都进不去。” 胡老丈气得哼哼了两声:“他们就是故意推脱的。 非但不肯将匪情抄报黑蛇重骑与兵部,在明知我们是外地人的情况下,还故意将我们往坑里指。” “我那老友告诉我,黑蛇重骑营地是禁区,擅自进入会被当奸细拿了。” 方后来心里明白,必定是这冯副统领暗中使得坏。 祁家程管事面色也不好看,只重重的点点头:“我家主人,常年往来平川城做生意,也是认识几个朝中官员。 经过多方打听,得知是朝中有人安排,不允许平川城的兵马介入到周边剿匪的事里。” 胡老丈听到此处,一顿怒气冲天,将缰绳一摆,大声道: “平川城与四国签有条约,与诸国自由通商,商路若有匪患,各国都可派兵互助清缴。 前年,大济国与大燕国商途中曾有匪患,大济国曾经出动五千骑兵,沿途剿匪,直至大燕边境,大燕也出兵一千协助。 这平川城朝中如此做派,与那毒辣的女城主一脉相承,根本不管他国人死活。” 方后来不好解释其中缘由,只能任由他说去。 祁家管事耐心等胡老丈发完牢骚,继续道: “原本我家主人,并不知晓公子遇困。是胡老丈寻到了我们,他欲重金请我们公子帮忙,招募人手去救公子。” 胡老丈叹了口气:“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又事发紧急,有力使不上啊。 之前听小友说过给你家主人治病的事,就抱着一线希望,或许你家主人能伸个援手。” “我家公子自从上次一别,心中一直记挂着袁公子,”祁家管事正色道, “胡老丈幸亏是找到了我们,不然若袁公子真的遇了不测,我家主人必定心存不安。 本来我家主人也是打算跟着来的,不过,他并非武者,来了帮不了忙,加上城中的商铺出了事情,实在脱不开身。 而胡老先生是知道当时劫匪掳人的位置,所以请他带路。” 胡老丈尴尬笑了一声,将手摇了摇:“说是头前引路,其实跑到了最后面。惭愧啊。” 方后来心里真的感激,赶忙再三致谢,又向周围来人一一拱手,感谢帮忙。 “这忙可不是白帮的。”胡老丈又偷偷看了看周围的人,低声对方后来说: “小友,周围这些人都是花钱雇来的,我只带了三百两银子,还将那马抵了账,一共凑了五百两。” “其余的钱都是这祁家公子出的,听说,雇这些人的钱可绝不是五百两就行的。 怕是祁家公子,少不得出了上千两。你回去得好好谢谢人家。” 一听这许多钱,方后来吓了一跳,转念一想,又觉得挺开心,自己这么值钱吗? 赶忙悄悄问了程管事,到底多少钱,心想着这总不能让人家白出钱,自己还有些家底,可以分开着还。 程管事见他问此事,便支支吾吾起来。 给方后来问的急了,这才开口道:“方公子,你老这么逼问,我可就实话实说了。 你可别怪我是替我家公子邀功,我可是第一次见我家公子对一个陌生人这么上心的。” 方后来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这钱指定不便宜。 第150章 祁家商铺 程管事看着方后来,继续说:“平川城素来尚武,城中高手不少,招募些好手,倒也不难。 花了两天时间,招募了十人,一名破甲,九名大武师境的高手。 因为不知道山寨的虚实,我家公子拿了三千两,让大家先来探探。若能救回你,另有五千两酬谢。” 方后来点了点头,小宗师、破甲师,带着九名大武师,即使对着全副武装,配着军弩的三十名守寨山匪,这个胜算还是挺大的。 果然皇商就是财大气粗,也难怪一般山匪不敢动皇商的车队。 方后来又讪笑着问:“这个,我是自己回来的,这可不能算是他们救回来的哦?” 程管事表情愕然,纳闷道:“那是自然。” 方后来长长舒了一口气,心里略略平定了一些:好歹那五千两省下来了。 话说自己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八千两长什么样子,这回去得买一面好镜子,对着自己反复照照看。 又往前赶了一赶,绿色的山慢慢变矮,地上黄土频现,植被越来越稀少,此时,便真正踏入了平川城地界。 继续纵马跑上一炷香的时间,马蹄声明显变得生硬起来。 此时再遥遥地看去,远方出现一座大城,青色巨砖层叠,灰黄细土画缝,敦厚的城墙一字排开,两边看不到尽头。 正对官路的箭楼耸立处,竖着一面巨型黑色大旗。 隐约可见,城墙上黑旗迎风扇动,百十个守城军站在城头一动不动,那枪尖反射着耀眼的阳光,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这乍一看,就比珩山城大不少。 大燕国的国都,方后来没有去过,但是其他重城,他小时候去过不少,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平川城的。 方后来叹道:“这平川城看着可比珩山城大多了。怕是如重城淄临一样,有三十万人口了。” 胡老丈笑到:“小友果然慧眼,这城人口有三十五万余,不过,这可不是平川城,是平川城的左卫城。” 方后来满脸震惊,口张得老大:“就这还只是卫城,那平川城不得更大?” 胡老丈抚着胡须,点点头,仿佛背书一般: “眼前这座城位于主城左下方,称之左卫城,人口三十五万。 主城右上方称右卫城,大小和人口都与左卫城仿佛,为三十万。” “平川城占地比左卫城大一倍,人口是六十万。 当年吴国灭国之后,流离失散的旧吴国人都聚集到了这里,形成了如今的三座大城。” 方后来踏着脚蹬,站直了身子,往前面高城望去: “先生对此城颇有了解啊。听说这平川城自吴国灭国始,各种传奇故事不绝于耳?” 胡老丈点点头:“我在大燕都城,都曾经听说过很多奇事,但老夫与身边的诸位相识都是不怎么相信。” 胡老丈指着身后的吴黎关:“比如,那里曾出过二百壮士千里追杀国贼的故事,这个我是不信的。 顶多是一群贪财的国贼自相残杀而已。” 方后来笑道:“我倒是信这个故事的。” 方后来问:“那女城主临危受命,杀退四国围兵,阵前斩了天罡,带着大虺大杀四方,收复十城。这个呢?” 胡老丈面色沉了一沉,抓着缰绳的手,有些发白:“这倒是真的。” “我有故友当年就是从战场回来,不少战事都是亲眼目睹的。 大燕国的邸报倒是故意略过了一些惨败的战事,将此战轻描淡写带过。因此大燕国民间对此战了解不深。” 方后来大吃一惊:“我以为这是多少有些虚假。 那女子这么年轻就入了搬山,组建黑蛇重骑如天神下凡一般,实在难以相信。” “而且我曾经以为,全天下,只有大燕国的太清宗有灵兽,想不到,平川城也有。” 程管事笑道:“我陪着祁东家,往来平川城做生意,至少已有十余次。 在平川城累计住着也不下十五六个月了。有些事情,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你们有什么问题,大可以问我。” 方后来挠挠头,有些担心,又问: “听说书人讲,平川城蛇毒冠绝天下,城内到处是卖蛇药,耍毒蛇的,吃饭睡觉都要小心被蛇咬,对吗?” 程管事哈哈大笑,几乎眼泪都要飚出来了: “哪有这种事。正因为平川城城主府有大虺。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除了城主府内能用秘术豢养毒蛇制毒外,城内其他地方根本一条蛇都见不到。” “只有城外毒蛇颇多。城内若能见到几条,必定是有人故意养着玩的。 即便如此,这养着玩的蛇,在大虺灵兽的威压下,大多也活不长。” 程管事四周打量了一下进城的人,然后又转过头来,与方后来继续分说: “得益于当年女城主传授的蛇毒之法,平川城倒是有不少名医专治蛇毒。 若光论解蛇毒之法,平川城冠绝天下,倒也不为过。” “说到此处,倒又是要谢一番袁小友。我家主人经你之药,已经痊愈。 家主后来又找了平川城的名医调理,名医对小友的药赞不绝口,若无此药,怕是我家主人未必能活到平川城。” 方后来嘿嘿一笑:“我哪懂什么医术,只是口袋里正好装了几丸别人送的药。 你家主人和胡老先生一样,运气好,正巧遇到了我。恰好药也对症而已。” 方后来又一指平川城方向:“说起来,这配药的人可能也在平川城。 若有机会,倒是可以引荐一二,你们去感谢感谢她即可。” 几人说说笑笑,离着左卫城又近了一些。 待走到城门前,再看那高大坚固的城墙,宛如高山,比方后来见到过的,大燕国任何一个城池都要坚韧挺拔。 只看那箭楼之上,四架床弩直指官道,威压十足。 城墙上立着数百守军,站得笔直。城墙下,守门的军士仔细盘问着进城的人,有条不紊,一丝不苟,远远非大燕珩山城的守军可比。 胡老丈等人都是先前在城门已经登记,领了路牌的,自然不用多问,排队等着进城即可。 方后来这些逃出生天的外来人,都聚在城门前一箭之地,报着姓名,查看路引或者通关文牒等凭证。 方后来有祁家作保,与其余逃出来的行商一一告别,各自进了城去。 进了城里,方后来一路看去,果然是繁华异常,想到,仅仅左卫城便是如此人流如织,那主城平川,更是车水马龙了。 程管事将雇来的其余人一一打发了,便领着方后来与胡老丈往祁家商铺那边去。 那商铺在一处僻静的所在,位置较为偏僻,但面积颇大。 程管事解释,这其实是祁家的货仓,往来平川城的货物都是聚在此处,前面是店铺门脸,中间是货仓,家主住所位于最后面。 方后来等人骑马绕着院墙走了好大一圈,才到了正门,可见祁家在平川城周转的货物还真是不少。 程管事走在前面领路,胡老丈、方后来缓缓跟随着,不多时便在祁家商铺前下了马。 方后来打眼望去,这商铺正门甚是宽敞,至少有寻常铺面两个大。 而在店门正上方,悬着一面匾额,款式倒是普通,写着四个大字“祁家商铺”。 此时已是午后,但祁家商铺门前宽阔的场地上,还是前聚了许多人。 人声嘈杂,颇为热闹,俱都是带着马车,排在门前,看样子是来接送货物的。 门前伙计看到了程管事,赶紧上来问了安,将众人的马匹牵住了,便送往一边去休息,喂些草料。 方后来这边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拍拍鞋上的尘土。 然后便看到身着藏青蓝长绸衫,脚蹬黑色厚底皂靴的祁家公子,匆匆从门内赶了出来。 看到众人无恙,祁家公子大喜,脚下加快,几步上前,握住方后来的手: “袁公子,你可回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仔细打量着一番。 程管事呵呵一笑:“公子,您别看了,我都替你看过了,袁公子吉人自有天相,毫发无损。” 祁公子面上舒展,哈哈大笑:“那就好,那就好。” 接着,祁公子一侧身,对着胡老丈、方后来拱手,又指着后院: “请二位先到后院歇息,之前程管事已经提前派人通知过了,后院已经备下酒席,请二位入席。” 方后来到了谢谢,正准备往商铺正门口走去,忽然那祁家商铺前一阵哗然,吵闹之声骤起。 祁公子眉头略皱,微微欠身,摆手做了个请: “二位先走一步,我这边去看看是什么事,随后就到。” 便有一旁的小厮弯身行礼,要引着方后来与胡老丈进院内去。 方后来却未动,只好奇发生了什么事,要东家亲自过问,便想留下来看看。 祁公子往门前宽阔地走去,程管事立刻跟上,刚走几步到了吵闹之处。 还未等开口,人群中忽然有人认出他来,顿时人声沸腾起来:“祁家东家来了,祁家东家来了。” 那等在门前的几人便立刻从货车上跳了下来,口中颇有怨气: “今日东家须得给个准信。”也有人接着道:“祁东家今天若不给个说法,难以服众。” 一团吵扰声中,好些个人围了上来,将祁公子与程管事堵在当面, 旁边几个伙计见势不好,立刻跑了过去,将祁公子与程管事护在身后。 第151章 设宴款待 人群中有人大喊:“祁公子,你欠我们的货物,到底什么时候能给,你给个准信啊, 咱们小门小户的,等不起啊。” 其他人立刻附和起来。 祁公子拨开伙计,走到前面,双手拱礼: “各位店家,我祁家的货物确实是耽误了时间,实在抱歉。 昨日我与你们也说过,请各位给在下几天时间,我祁家定会妥善解决此事。” 人群中有人不高兴了,大声喝到: “祁东家,不是我们不讲理,我们店铺就等着你那茶砖做生意,你这货都迟了半个月,我们若再等下去,怕是店铺要关门了。” 祁公子又道:“这位掌柜,茶砖我已经命人从其他地方调货过来了,最多三日,便能到。” 这人听了尚在犹豫中,其他人却又吵闹起来:“东家,那我们的货呢?” 祁公子继续耐心解释:“你们的货也是这样,我都已经在安排调货了,你们可以先去店铺登记一番, 若五日内不到,我除了按约定双倍奉还定金外,另外赔你半个月的损失。” 人群中杂声略低了些,大家于是道:“希望祁东家一定不要食言。” 祁公子又是一拱手:“各位都是我祁家的老主顾,自是知道,我祁家的货物,说几时到,便能几时到,从未迟过。 别家同样的货物,迟到个半个月到一个月的,都属常见。” 他环顾了四周,指着场内其他装货的商家:“请看,我们其他货物都是正常到的。 只是你们这批,确实情况特殊,延误了时间。 但各位应当知道,我家的货物一向是品质略高于其他商户,价格却比其他家商户低了一成半。 买我家的货物确实是最划算的,多等上些时日,又有何难?” 众人不语,终于场内有人应到:“那就按公子说的办,我们再等几天吧。” 大家逐渐又散去。 方后来见那祁公子舒了一口气,眉头却未舒展,闷闷不乐看着散去的众人,叹了一口气,慢慢回转过来。 方后来心道,看样子,这祁家或许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祁公子没走两步,一声清晰圆润中略带点哑哑的女子声音,从一旁响起: “祁东家,请留步。” 方后来觉得那声音颇为动听,就是可惜有些嘶哑,不然倒是可以称上黄莺出谷了。 待看过去,一个身材修长,个子略高的年轻女子,从后面追了过来。 那女子乍看一眼,鹅蛋脸型倒是不差,就是眉黑粗浓,长相略显普通,身材挺拔,胸前丰满,蜂腰宽臀,年纪约莫二十出头。 那女子头上左右各插一只玉簪,露出的簪头一左一右,一高一低,低的雕刻的是雏菊,高的则是是牡丹。 两只花都不太大,品相看着倒是普通,但在支起来的,高高的发髻衬托之下,看着颇有一丝与众不同的傲气。 只是可能日常做的一些粗活缘故,面上肤色与伸出的手指,都是昏暗中略带些浅浅的黑,着一身常见的浅浅灰白素色的长裙。 祁公子站定,转头望了一眼,缓缓问道:“请问小娘子,有何事?” 那女子步伐沉稳,眼神清冷,毫无那种常见的,见人三分笑的商人表情, 只暼了祁公子一眼,僵硬地,微微道了一个叉手礼:“祁东家,我是城北门素家酒楼的掌柜。” 那女子站立在祁公子面前,也不等他回礼,直接问到: “祁东家,三个月前,我在祁家店铺里定了草药铁防己,当时是全款下的定,一共五十两金。 半个月前便应该到货。如今你店里的伙计,还在推脱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货,今天请祁东家给个说法。” 祁公子一听她说铁防己,立刻“哦”了一声,施礼道: “我记起来了,素家酒楼是定过铁防己。” 祁公子见附近四下无人注意,便压低了声音: “对不住了,素掌柜。我们有一批货被平川城扣了,如今正在托人跟官府说项,正巧,你那铁防己便在被扣的货物内。一时拿不出来。” 90 “祁公子,平川城对你们这些外地商客,一贯甚是宽容。你怕不是车队里夹带了什么私货吧?”素掌柜娥眉微微一蹙: “再说,货物被扣那是你的事,难不成,你的货被扣,这损失要我承担吗?” 祁公子赶忙解释:“素掌柜误会了,您这铁防己不是一般的草药,二十年木防己的根里才可能有一支,你这一定就是一百支。” “我们搜罗了三个月,才弄到的。 如今我们货物被扣,只能四处调货。 别人的货尚好办,唯独你这铁防己属实是调不来货的,因此短时间内怕是没个准信。” 素掌柜冷哼了一声:“祁公子,铁防己是我家酒肆做酒的配料之一,这做出来的酒,是专供给平川城贵人们的,你若耽误了我酿酒的事。 贵人责怪起来,我便拉你出来做垫背,到时候祁家在平川城做不成生意,可别后悔。” 祁公子眉头皱了,面上有些不悦,继续道: “素掌柜,咱在商言商,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着,如果因为祁家的缘故,导致货物不能交付,我们三倍赔偿。 此时又未到最后时间,你又何必拿什么城中贵人的名头压我。” “祁东家,”素掌柜语气又生硬了三分,眉眼间更加强硬: “三倍赔偿不过一百五十两金而已,我要的是货,不是金。 我不管什么在商不在商的,你只要不误了我的事,便好。” “好大口气,张口就是一百五十两金而已吗?” 祁公子语气更加不悦,对着素掌柜一介女流又不好发脾气,只能呵呵两声, “这些钱,你素家酒楼一时怕也不是容易拿出来的。” 又道,“我们祁家在平川城经营多年,不少城中贵人,也是我们的老主顾, 但不知道掌柜口中的贵人,到底我们祁家认不认识?” 素掌柜也不接话,依旧横眉冷眼: “我听说你们是给太医院的药材里掺了假,所以货物才被扣的。 我在平川城头一回听说,竟有如此胆大利欲熏心的商家,平川城都任人欺负成这样了?” 祁公子听她话中,竟然将做生意,说成欺负平川城,顿时有些气急:“你......” 话未说完,素掌柜不由分说,继续打断: “既然祁东家说了,货已经到了平川城,那就快想办法将货赎回来,且过几日,若再不见货,又或者我那铁防己也掺了假,我定不饶你。” 说罢,素掌柜已不再理他,一摆衣袖,扭身走了。 祁公子被晾在一边,愣了半响,口中愤愤道:“好豪横,好无礼......的女子......” 方后来远远盯着半响,觉着这女子神形,仿佛在哪儿遇见过,可一时间却是想不起来。 又思量着自己这是第一次来平川城,怎么会遇到熟人? 难道是之前商队里见过?好像也不是,左思右想,一时没个头绪,便不再去管她。 祁公子回到门前,此时有些情绪低落,强笑着请众人往里去。 方后来跟着众人,过桥转廊一路辗转,过了好些个厢房,最后来到后院,心中暗暗羡慕,好大的宅子。 后院正厅,早有仆役摆上了酒菜,众人寒暄一下,分宾主落座。 胡老丈年纪最大,被推在首座,旁边是方后来,左右两边是祁公子和程管事作陪。 饭菜酒水摆好,程管事便将所有仆役遣了出去,守在门外,亲自给众人斟酒。 方后来看着小宗师给众人一杯杯满上,心中暗想,这程管事当真是谦恭的有些让人意外了。 祁公子抬手举杯:“袁公子、胡先生,此行受惊又受累,此席有些仓促,准备不周,权当给各位压惊了。” 众人便举杯同饮了一回。 程管事起身,依次给祁公子、胡老丈斟完酒,又走到方后来身边。 方后来有些不好意思,赶忙站起来,抬手阻止: “我自己来自己来。我一介粗人,见识不多,哪里敢劳烦宗师给我倒酒。” 程管事哈哈大笑:“宗师而已。光这平川城,宗师境之上的怕有上千之数,不值一提。” 祁公子笑道:“袁公子不必客气,程管事自幼便是在我祁家帮忙,我们自小熟悉,亲如家人,你帮了我的忙,他替我为你斟酒,理所应当。” 程管事将方后来按住,强行倒了一杯酒: “袁公子,有所不知,我们一家三代俱是祁家的家生子,我在这武学一途上,略有天分,祁公子一路请名师用名药,才将我这生生养到了宗师境。 所以,你既然是祁公子的恩人,那我自当斟酒。” 方后来心中自然是感谢祁家侠义胸怀,看对方连宗师境的高手都是看的平淡,自己毫无根基,又如何与其交往, 思忖了一番,还是想试试祁家对自己到底什么心思。 因为还有更重要的关于孝端太后寿礼贡品的事,还得向祁家打探。 若对方只是一时客气,加上这次重金出手搭救,与自己已经两不相欠了。 何况,那贡品之事,背后牵连甚广,也不知道皇商祁家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怕还是得从长计议。 方后来轻轻按着程管事的手,又看向了祁公子,口中还是坚决推辞: “祁公子,程管事,我之前说过,请休提恩人这二字罢。公子解了蛇毒,功劳真不在我。我当初也是勉强一试。” 又拿话激了一激,“假若当初我这药不对症,将公子的病医的更重,也是有可能。如今医好了,便来谢我,若医不好,那又当如何?” 祁公子与程管事听了此话,场面有些尴尬,一时又不好接话,酒桌上登时有些冷了。 没等祁公子说话,胡老丈在一边惊呼了一声,打岔笑道: “那小友送我的眼药,也是随便一试吗?你也不怕害了我的眼睛?” 方后来认真的回话:“那倒不是,此眼药,乃是我那友人,为我家老爹特地调配的,配置时候,我都在一旁打着下手,虽然没学会,但是用药禁忌,用药方法都是清楚的。” “而且,我老爹用药一年多,我都是亲眼看着一步步好转。所以可以确保没有问题。” 胡老丈一口酒下肚,哈哈笑道: “小友莫在意,我只是开个玩笑。此药果然神奇,我现在眼疾差不多都好了,虽然与年轻时无法相比,但百步外搭弓射箭,那靶子看的倒是清楚的很。” 再端了一杯酒,坐着敬了方后来:“我此行最大的收获,恐怕就在于结识了袁小友。万金酬谢也不为过。” “我看胡老先生定是名师大家,一路上教我读书,指点我道理,我受益颇多。” 方后来只好先由着程管事斟了酒,端着酒杯,陪着笑,一饮而尽, “日后,再送我几本好书。俗话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便当是给我的药费了。” 胡老丈轻捋着胡须,眼中带着戏谑的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小友看得上书中的黄金屋,怕是看不上书中的颜如玉吧。 要不然,刚刚在门口,怎么盯着那素家酒肆的小娘子,看得目不转睛,莫非是看中人家了吧?” 第152章 咱们自在些说话 方后来突然听他提起这么一茬,面上发红,解释道: “我就是刚刚看着那小娘子,觉得有些面熟,但实在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胡老丈看着方后来发窘,促狭起来,故意对着祁公子道: “祁东家年纪比他略大一些,自然懂的。 老夫当年如袁小友一般年纪的时候,只要看中意的小娘子,都觉得眼熟。” 场中众人一阵爆笑,化解了些尴尬。 程管事见识人多了,也是个老江湖,他大概知道方后来刚才那番话的用意。 这少年心高气傲,凭着在东家面前有些资本,念着自己前去搭救,真心实意想在东家跟前给自己挣面子,心中对他高看了一眼。 只是这些皇商贵胄,家里规矩森严,一个普通百姓,如何懂得其中道理。 程管事见众人欢笑起来,也就顺势将酒壶放在方后来手边。 方后来便自酌了一杯。 程管事笑着,另外拿了一壶酒,给祁公子满上,然后看着东家: “公子眼光独到,说袁公子并非普通人,果然如此。” 祁公子商场之中,见识的人多了,对方后来的举动,只含笑,并不在意:“程管事莫非又有什么发现?” 程管事拿回酒壶,轻斜手腕自酌了一杯,又双手将酒壶递于胡老丈: “刚才见公子忙着,一直没来得及说。这袁公子可不是我们救回来的。他是自己大摇大摆下山的。” 祁公子倒是没料到,一脸的吃惊模样: “那山匪杀人如麻,罗家商队折损了好几人,才得以逃脱的,袁公子却可以安然下山?” 程管事便将路上从方后来一行人处听来的,又转述了一遍。 祁公子大笑道:“那伙贼人倒是踢了铁板,也不知道劫的是哪家皇商?” “在平川城附近的大邑皇商,应该只有我祁家,那剿了匪寨的,应该是别处来的了。” 他立时又端起酒杯:“不管哪家,总归袁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平安归来,可喜可贺。” 众人又饮了一回。 方后来与众人再聊了几句,又尝了尝菜品,大部分是来自大燕的食材,倒也十分可口,可见祁公子安排的倒是用了心。 方后来心中有话,几轮过后,瞅了个机会,他端起了酒杯,站了起来: “诸位,请听袁某说句话。” 桌上余下三人,便齐齐看了过来。 方后来举杯离开桌椅,后退了几步,然后深深一躬, 三人不知何意,赶紧起身,祁公子道:“袁公子,使不得。你这如此大礼,是......?” 方后来郑重道:“在下万万没想到,几位为救我,在平川城如此大费周章。 在下无以为报,先鞠一躬,日后如有需要在下效力的,但说无妨。” 祁公子摇摇头:“袁兄弟,你此言差矣。你先对我有解毒之恩,又不计得失,赠我神药。 我见你有侠义胸怀,所以有心结交。若让你这么害在山匪宵小手里,实在是我的罪过。 至于说出手相助,倒是惭愧得很,袁兄弟是自己安全回来了,我可没有帮上忙的。” 胡老丈点头附和:“我不过是出了些银钱,如何能与袁小友的神药相比,更加当不起这一礼。” 方后来想了想,对大家道:“那这样,咱们就算扯平了。以后再不说什么报答。说来说去,反而生分了。” 胡老丈觉得似乎不妥,刚想多说几句,却被祁公子按住了胳膊: “我们祁家世代行商,见人都是习惯先说些客套话。你们两位都不是做生意的人,对这种商贾做派,恐怕不喜,更是有些看不惯。 但我见两位都是重情重义之人,值得结交。那么,咱们便自在些,有话直说,不弄那些虚头巴脑的。” 祁公子自斟了一杯,一口喝下:“刚刚袁兄弟说的对。 咱们也不必将这些报恩的话,时时挂在嘴边,显得做作了些。” 他又道:“心中有恩,嘴上说不说都会报,心中无恩,嘴上说再多也没有用。二位说是不是?” 方后来大喜,点了点头:“祁兄见多识广,这话,与我心中所想一样。” 胡老丈也自斟一杯:“我年岁虚长一些,自认为比两位多些见识。我也觉得,二位说话在理,之前的事休再提。 咱们就当有缘聚在这里,以后在这平川城能喝酒闲聊,相互照应,比什么都强。” 祁公子爽快的哈哈一笑:“胡先生是位博学之士,说的话自然是对的。我听胡先生的。” 方后来也笑到:“我自然也是听胡先生的,这样才自在。” 几人说开了话,便不再拘束。 闲谈间,祁公子问到方后来与胡老丈来平川城的缘故。 胡老丈自然是携孙访友,方后来也只说是访友。 方后来心中倒是盘算过,目前要做的有三件事: 其一,探听弓弩的下落,找到弓弩通过贡品车队私运出关的证据。 其二,找到滕姑娘,告诉她平川城将要发生的事。 其三,通过祈家商铺,进一步打听贡品车队的事。 只是这滕姑娘,不知名什么,住哪里,是否已经离开了平川城,往更坏处想,珩山城发生的事,不免让人怀疑,她是不是还活着。 第153章 我有一个妹妹 酒过三巡,程管事见众人谈得投机,端起酒杯从旁敬了方后来一杯,然后插了一言:“在下有一事,想向袁公子打听。是关于那蛇药之事。” 方后来有些诧异,停下了筷子,正脸看着程管事:“这蛇药难不成当真有些弊病?” 祁公子立刻打个哈哈,举手拦住程管事,摇摇头示意:“此事今日不提,免得扫了袁公子的兴致。” 胡老丈今日见到方后来,欢喜的很,喝的略多了些,自己凑上来:“祁公子,若那药有些什么问题,还是及早问的好,别像老夫这样,眼疾多年自己又不重视,导致险些失明。” 祁公子笑着对着胡老丈拱拱手:“谢谢胡先生提醒,只是这药确实是好药,并无什么弊病。” “哎呀”,胡老丈一拍桌子:“既是好药,那就更没事啊,有什么话就直说呗。” 方后来也点点头:“祁公子不妨直说。” “此事确实有些紧要的地方。”祁公子放下手中筷子,脸上现出有些愁容,看向方后来:“那我便说了。我曾经将那药,给平川城几位名医看过,都说这药配的极好,能配出这药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在平川城,而且并非身份一般之人。” 方后来正愁寻找滕姑娘毫无线索,闻听此言,倒是精神振奋了些,便问道:“何以见得?” 祁公子从身边拿出方后来给的丸药:“这药,我一直是随身带着的,思量着遇到袁公子,必要问一问。” 祁公子将丸药掰开,递于方后来:“这药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尝之味甘。因为里面含有一味主药玉白花蛇舌草。” “而这玉白花蛇舌草世上罕见,乃解蛇毒的良药,而在平川城内只有小吴王府里有,传言说小吴王最喜欢此草,不但用炮制过的玉白花蛇舌草泡水代茶,还用以泡水洗浴,所以才大量种植。每年若有多余的,吴王府会给朝中一些二品以上大员送些药茶,每人不过数两,仅仅供冲泡两三壶而已,数量极为有限,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拿到。” 方后来恍然大悟:“所以,能制此药的,必是朝中重臣,或者与吴王府有关。”方后来又摇摇头,:“不对,或许有人不喜欢此花茶,转送别人,或者卖于别人也未可知。” 祁公子身子微微俯下身子,压低了声音:“你道小吴王真的喜欢喝这药茶吗?” 方后来一愣,疑惑道:“难道不是?” 祁公子叹了一口气:“自然不是,小吴王以前从来不喝药茶的。自从被城主杖责之后,断了师徒之情后,小吴王性情大变,夜夜担心城主派大虺来毒杀自己。” “那大虺原是吴皇供奉的灵兽,吴王自然也了解其习性,知道大虺不喜玉白花蛇舌草,更不食被玉白花蛇舌草沾染过的东西。” “之前老吴皇有秘法可以控蛇,如今,秘法被老吴皇传授给了女城主,小吴王不懂秘法,已经无法制住灵兽大虺。所以,小吴王才托人寻得此草,大量种在吴王府。” “据出入吴王府的人亲眼所见,小吴王寝宫外面被玉白花蛇舌草环绕了好几层,每次进出都需穿花而过。” “那大虺毒性可杀知玄,虽然是灵兽,但又不会分辨忠奸。朝中重臣,谁不怕被大虺害了性命,凡拿到药茶的人,都留在家中保命的,哪有可能转送他人。” 方后来点点头:“这是自然。不过,我与制药人曾经是熟稔,但其实并不知道她在平川城是什么人,她也不知道我来此地寻她。” 祁公子呆了一呆,失望至极,又道:“袁兄弟,当真不知道是何人制出此药?我原本料想着,此制药人,在平川城定是一位贵人,我们祁家商铺目前遇到一个大麻烦,需寻一个朝中贵人相助。如此看来,需另寻他法了。” 胡老丈在一旁听的明白,问道:“是不是与祁家货物被扣有关?说不定我那国子监的老友,或许认识些人,可以帮忙也不一定。” 祁公子放下手中酒杯,勉强一笑:“与祁家货物被扣,确实有些关系,但却是另一桩事。” 胡老丈与方后来俱是放下手中酒杯,等着他说话。 “哎哟,”祁公子猛然想起来,“话到如此,你们光知道我姓祁,我竟还没有告知各位自己的名,失礼了。” 祁公子面露愧色:“我真是糊涂了。” 胡老丈笑了笑:“不碍事,不碍事。” 祁公子勉强作笑脸:“先不说那些虚礼的,我拣那重要的先说了吧。” 他叹了一声气,又缓缓道:“我是大邑祁家二房所出,叫祁作翎,我有一个亲妹妹,唤作祁允儿。 几年前,家里长辈为她指了一门亲事,她不中意对方的人品,硬是一直没同意。” “熬到如今已经二十岁年纪,家里又逼得厉害了,她便偷偷跟随我一起来了平川城。 她平时在这里帮我打理生意,倒是难得的一把好手。” 祁公子自斟了一杯酒:“一个月前,我们祁家商铺向平川城太医院交付了一批雄黄粉。因为,我们与太医院负责采买的人关系一直不错,我又急着去大燕采买货物,于是我便让我妹妹负责交验货物。” “没料到,验货当场,太医院人发现,有几包雄黄粉里面被人偷偷注了水,重量不但增加了十分之一,还连带着药效大减。” “原本这就是赔钱道歉的事,我们也会另外拿货替换掉次品。 而不巧的是,这批货物是吴王府安排太医院订购的,验货的时候,吴王府人在场,见状大怒,便令人将我妹妹等一众人扣进了巡城司大牢,货物当场查封。” “我得知消息后便立刻回转到平川城,路上不慎被蛇咬伤,然后便遇到了袁兄弟。” “待我回到平川城,托人将妹妹等人一起赎回。但是我们那些与雄黄粉一起的货物被吴王府查封了,一时间拿不回来。 之前门口那些围住我的人,便是订了这些货的商户。” “我与妹妹等人调查了一番,应该是祁家有内贼,偷偷耍了手段,要陷害我们兄妹。” “交货日期临近,我那妹子急着想要拿回其他商家定的货物,昨日一早便独自去了吴王府解释。本想着与吴王说清楚,哪怕付些赎金,能发还货物便好,结果一夜未归,怕是她言语不周,被吴王扣下了。” “我去吴王府要面见王爷,被拦在门外,无人替我传话,如今束手无策。我已经安排了人手盯着吴王府,迟些时候,我还要再去一次看看情况。” 胡老丈吁了一口气:“所以,你想找能与吴王府说上话的朝中贵人,从中斡旋一下,救出你的妹子?” 祁公子点点头:“确实如此,既然能拿到玉白花蛇舌草,那多少是与吴王有些关系的。也更好说话些。” 胡老丈的旧友是朝中从六品,怕是与吴王说不上话,便不好开口,沉默在一旁。 方后来连滕姑娘在哪儿都不知道,更怕滕姑娘的仇家寻上门来,连累大家,一时也不好搭话。 就在此时,忽然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一名伙计跑来,气喘吁吁站在门口:“东家,东家,小姐,小姐,她回来了......” 第154章 左卫城寻人 声音刚一传来,祁公子与程管事俱是呆了一呆,转眼,一脸惊奇转瞬化为惊喜,立刻拱手站了起来:“两位慢用,我们去去就来。” 胡老丈与方后来起身回礼:“应当的,请便,请便。” 祁公子在前,程管事在后,两人乱步急走,如一阵风般,冲了出去。 方后来与胡老丈前后等了不过一盏茶功夫,便又听到一阵脚步响起,又有一段似乳燕投谷般的,低低笑声之后,祁公子带着一名淡妆的女子走进正厅。 那女子梳着瑶台髻,插着一只珠玉簪,身着紫绡烟罗衫,轻罗缎花的裙摆下,露出一双白玉兰尖头小履,面上不似大燕闺秀的嫩白,倒是有几分健康的红润铜色。 祁公子一扫之前的愁苦之色,精神振奋,语调也激动起来,向大家哈哈一笑: “我这妹子,自幼喜爱热闹,非要来看看贵客。我怎么也拦不住。” 祁允儿面带嗔怪,将将收住笑容,小步慢走,来到众人面前,端端正正施了叉手礼,款款道: “诸位贵客,刚在外面,哥哥已经跟与我交代过一番。家中之事让大家费心了,小女子在此谢过各位。” 胡老丈看了祁允儿一眼,心生欢喜:“姑娘果然同祁公子一胞同出,生得俏丽可怜, 可惜我那些孩子早就婚配,不然少不得要请人来做个媒。” 说的祁允儿面上一红,不好意思搭话。 方后来也笑着回了一礼:“祁姑娘好。” 祁姑娘与他们又点点头:“我先来谢过各位,再与哥哥说几句话,随后便去休息。 在吴王府坐了一夜没合眼,疲倦的很。请勿见怪。” 祁公子将妹妹扶着坐下,低声细语又问到:“那吴王府当真没有为难你? 你放心告诉哥哥,咱哪怕在平川城这生意不要了,也决计不能让妹妹委屈了。” “哥哥放心,我这次去吴王府,是给吴王献从大邑带来的玉白花蛇舌草的特制肥料。” 祁允儿抱住哥哥的胳膊,甜甜一笑,“玉白花蛇舌草是吴王的心头宝,他们不敢隐瞒,禀告了吴王。 吴王虽然同意让我进去的,可他却一直不肯见我。” “等到昨天晚上。才听说吴王中午就喝醉了酒,一直都在休息,不会来见我。因此,他们要送我出吴王府。” “不过,我非要待着不走,他们又不敢去叫醒吴王,就把我晾了一夜。 好在,还送来了吃食,只是昨个夜里,我实在困的不行。就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祁公子心疼得问:“然后,在椅子上,一直睡了一夜?” “那还能怎么办。”祁允儿一嘟嘴:“好在这天气倒是不凉,睡了一夜倒也无事,只是椅子睡得着实没有床上舒服。 从早上一直到现在,那个醉鬼吴王还是没醒。然后我怕哥哥担心,只好就自己回来了。” 方后来咋舌道:“姑娘也是胆大,敢独自在吴王府住了一夜。” 祁允儿微微一笑:“我确实也无法可想了,若见不到吴王,想拿回被查封的货物,势必登天。” 又回头看着祁公子:“哥哥知道的,我们大邑的女孩子不似他国,我们自幼都是放养的,能站着就敢骑马在草原上奔跑。又常常独自在草原上放牧,夜里即便有狼群,也敢和衣而卧。” “吴王府还能比狼群可怕吗?何况还有城主府对吴王府虎视眈眈,吴王胆小,怕被拿了把柄,不敢乱来的。” 胡老丈听她说的头头是道,倒是吃了一惊: “老夫倒是小看姑娘了,姑娘不但生得漂亮,心思也是缜密,难怪你哥哥一向谦虚的人,也直说你聪慧能干。” 祁允儿哼了一声,在哥哥胳膊上掐了一下,故意嗔怪: “哥哥又在外人面前乱夸我,我若真的聪慧能干,又怎能让那些陷害我们的人得逞了?” “这可都是哥哥的好友,不是外人。”祁公子哈哈大笑, “故意害我们祈家商铺的人,我已经查得有些眉目了,日后寻机会将他们打发了,给妹妹消消气。” 祁珠儿面上一喜,便给哥哥行了一礼:“那此事就拜托哥哥了,我还要准备些大邑的花肥,过几日再去吴王府。” 祁公子听了,心中纳闷起来:“妹妹你莫非是记错了,我们货仓里哪里有什么大邑的花肥?” 祁允儿眼睛一转,看了看旁边的方后来与胡老丈,犹豫了一下。 祁公子赶忙道:“这两位都是信得过的,你直说罢。” “你忘啦?我幼时,在大邑皇宫做公主陪读,便跟宫中花匠学过如何侍弄花草。”祁允儿嘿嘿一笑, “我随便从马厩里弄些马粪,厨房弄些草木灰,再杂以灰泥混在一起,装作大邑来的花肥便是。 反正谁也看不出来。只要弄不死那些玉白花蛇舌草,又能见到吴王便好。” 此言一出,胡老丈原本捏在手中的筷子,便掉在桌子上,他后悔之前说的话了, 这姑娘何止聪慧过人,简直胆大包天。 吴王虽然并无实权,可毕竟是曾经的旧吴国太子,皇威尚存,你如此糊弄他心头之好,万一出了什么事,怕是要立死当场。 胡老丈看看方后来,方后来看看胡老丈,两人面面相觑,惊得一身冷汗。 祁公子脸色发白,面皮僵硬,干咳了几声:“妹妹,你才回来,应是累了罢,且去休息休息,此事以后再说。” 祁允儿点点头,赶紧扒拉了几口饭菜,又施了一个叉手礼,作别众人,出正厅而去,回房歇息了。 自打妹妹祁允儿回来之后,祁公子明显情绪好了很多。 频频与胡老丈、方后来推杯换盏,谈笑风生。那程管事也是个爱热闹的,在一边劝酒打诨,与众人也打成一片。 方后来这段时间不是风餐露宿,就是被关进了黑山洞,几乎没有好好吃过饭,也没有好好休息过,这一顿酒喝下来,便有些松弛,醉意满满。 当晚与胡老丈一样,被祁公子安排住在了后院厢房里。 只是第二天,方后来不敢耽搁,一早便起身,往城中去寻那些高门大户,探听是否有滕姑娘的消息。 按照之前在珩山城那伙杀手言语来看,滕姑娘家有内府外府,而且外府管事便是金刚境,她又是家中二小姐。 那么至少有两位女公子的高门大户,便可能是滕家。 方后来有信心,觉得若是花些功夫,倒是不难查到。 这一天走下来,左卫城寻了个遍,就没找到姓滕的人家。 在街头巷尾,倒是听了不少关于城主府的八卦传闻。 第155章 与伙计们闲聊 原来,如柳四海所言,这女城主竟然没有人知道长的什么样子,具体年岁几何。 但凡出现之时,从来都是蒙着黑纱,能动手的事,从不动口,一出手必然横尸遍野,血流满地。 她功夫高绝,嗜杀成性,她不喜男性,好女风,城主府一直有几个绝色婢女,常年服侍她,而且她的侍卫近军都是清一色的女卫。 方后来晚上笑着回来向祁公子求证,谁料,祁公子说这些传闻曾听城中官员也说起过,想来应是真的。 既然左卫城一无所获,第二天一早,方后来又告别了胡老丈与祁公子,便骑马跟着祁家商铺的货车,前往平川城主城。 平川主城聚集了更多的高官与富贵人家,去主城碰碰运气,说不定有希望找到滕姑娘。 祁家在平川城的主城与卫城都有铺子在经营,今日运送货物的,便是到主城祁家商铺的车队。 左卫城到主城的官道,常年有人修葺,总长不过四十多里地,中间路过几个村落与小山林,其余一马平川,路是极好走的。 官道两旁都是种着庄稼,目力所及主要都是些谷子。 夏季末,地里的谷子绿黄相间,快有一人高了,沉甸甸的挂在杆头,随着微风,一起一伏地荡漾着。 官道两旁,勤劳的农家汉子,一个接一个,哎呦哎呦,喊着号子,肩膀上颤颤巍巍担着水桶,一趟一趟去小河边,运水浇灌着黄土地,虽然累的气喘嘘嘘,但总不时有稀稀拉拉的笑声从田地里传来。 还有几个月就到了收获的季节,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间。 每年这个季节,祁家都会往来这趟商路,将来自大邑的高粱和小麦,运到平川城的各家粮铺里。待到谷子成熟,再将平川城丰收的谷子运送去大邑。 一般来说,大邑的粮食自足,无需从其他地方购买,但总有些商户,想着法子做些特殊糕点,酿制些奇特的酒水,这些都是需要谷子的。 再者,大邑都城中的显贵,偏爱来自远方的食物,虽然可能并不合口味,但是看着显摆。 豪门大宴上,有着来自五湖四海的食材,总是能让宾客对主家高看一眼。 最主要的是,明年举办的孝端太后大寿,天下各国使臣都会前来祝贺,让前来的贵客能够宾至如归,在异国他乡,也能品味家乡美食,当会彰显大国风范。 这件事上,大邑国的皇商自然是当仁不让。 马车轮咕噜咕噜响,在坚硬的官道上略有颠簸,大家一边随着车子身子轻晃,一边东拉西扯着段子。 方后来骑马跟随着在一旁,时不时搭几句话。 祁家马车上送货的大都是些精壮小伙。还有几个月,这些来自大邑的汉子便可以带着一年的俸禄回家过年了。 今年的生意不错,东家发了话,除了一年的俸禄还另有赏银。 因此,大伙心情不错,在马车上,打打闹闹,你推我搡开心的很。 行了半程路,祁家一个账房过来了,他施了一礼,笑嘻嘻问方后来: “袁公子,咱们午饭前,就能到平川城,然后便要去城中各家商铺送货,一天是忙不完的,夜里便留宿在主城的祁家商铺。 公子今夜应是不走的吧,我叫人给公子留一间上房?” 这个账房姓毛,与程管事是亲戚,也是个家生子。 程管事替祁公子事先打过招呼,让他照顾着些袁公子,因此言语间很是客气。 方后来就是一个乡野闲人,虽然年幼走江湖,也只是比普通人多些见识而已。 他之前在滕姑娘的酒肆帮忙,不过就是一个小伙计而已,自从进入平川城附近,一直被人抬举着,心中惴惴不安。 此时也不敢端着身份,便客客气气回礼:“毛账房店里有事,不必管我。 我是第一次来平川城,到处逛逛,逛完了便自己回左卫城,这一路也不难走,毛账房放心吧。” 毛账房笑了一声,故作亲密,轻轻拍了拍方后的胳膊:“袁公子,头回来平川城,哪里能随便逛逛,这里好玩的地方,比左卫城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袁公子莫要客气,晚饭后,我领着公子去些有趣的地方看看?” 方后来只道对方是好意,怕自己不熟悉路,便推辞了。 毛账房忽然恍然大悟状,自顾说道:“莫非,袁公子心中已有了想去的地方?” 那些与方后来有些熟稔的汉子,笑嘻嘻从旁插话:“袁公子这个年纪,能去哪里逛? 当然是去该去姑娘多的地方咯。毛账房常去哪里,给介绍一下呗。” 旁人哄堂大笑,方后来自然听出他们的意思,面上微微一红。 毛账房看他不回话,以为说中了,便点点头,卖力介绍起来: “要说城里听曲的地方,去城北最好,翠烟楼、红玉园、云雨楼价格实惠,姑娘漂亮。 要是买些胭脂水粉,或者寻些吃食送人,就要去城南,那里朱家、李家、刘家的铺子,东西又多又大气。” 另有个汉子打趣道:“毛账房,没看出来啊,你常去这么多地方耍?手头宽裕的很嘛。那平日里也没见你带弟兄们来耍耍,难不成是自己偷偷去的?” 毛账房脸色一正,将身子端正了,义正言辞道:“那几家都是咱铺子的大主顾,我就是送货的时候去过,你们可别乱说不正经的话,传到我那婆娘耳朵里,过年回去,少不得又是跟我一顿吵闹。” 有人晒笑起来,故意挤兑他:“我怎么听说,每次送货,都是你自己非要跟着去的?而且在那云雨楼喝酒,用的还是铺子里的公账。” “这可不兴乱说,”毛账房脖子直了起来,青筋毕露,“我用的都是自己的钱。” “东家也曾经说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说过要关照主顾的生意,我即便是去了,花了公账又怎样?我这也是为了维护和老主顾的关系,懂吗?”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毛账房重重地哼了一声:“对牛弹琴,你们啥也不懂。” 转脸过来,继续笑着对方后来说:“城东尽量不要去,吴王府,还有城中的那些三品以上的贵人们,大多数都住在城东。若是一个不小心,冲撞了贵人,少不得要被拿到巡城司吃板子。” “城西略微好些,三品以下的官员,以及一些豪门巨富大多住在西门,巡城司衙门、国子监、太医院等衙门也都在西门,一般也不要去。” 方后来笑着点点头:“城东不能去,城西去不得。那我便往城中间逛逛。” 毛账房差点惊呼出来,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我的小祖宗,你一点都不知道平川城的事吗?” 第156章 可怕的城主府 方后来纳闷起来,说错话了吗?无可奈何眨巴眨巴眼睛:“实不相瞒,我第一次来平川城,什么也不懂。” 毛账房神神叨叨,将头凑了过来:“袁兄弟,这也就是我看兄弟投缘,多嘴问了一句。 你这要是遇到了别人,不肯与你说明白厉害之处,三两句打发了你,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方后来吃惊道:“有这么严重?” 毛账房见他不太相信,身子倏地挺起来,眉头立刻皱到了一起,嘴角左斜,鼻子朝天翻去: “那城中央有且只有一座深宅大院,便是那城主府。它自原来旧吴国的皇宫内宫改造而成,大小只有原来的十分之一。” “自城主即位以来,将旧吴国皇宫尽数拆除,旧宫人遣出宫去。腾出来的地方,都建造了房屋,给城中百官与百姓居住。” “这不是挺好吗?”方后来开玩笑道,“如今普通人也能住进皇家了。” “可那城主府所在的地方,其实就是原来的冷宫,还有灵尊大虺的住所。都是些渗人的地方。” “我们平时来往东西南北四门,都是绕远路,即便多跨几个街道,也比从城主府附近走更自在。” 毛账房说到此处,做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早前些年,战事刚刚结束,那里每隔几个月,都有觊觎城主府的人,去刺杀女城主。 结果不是中了蛇毒,全身溃烂,扔在城主府门口惨嚎力竭而死;就是被擒拿之后,打断四肢,然后吊死在城主府门口的。 总之,看得人胆战心寒。” 方后来倒是不在乎,随口问道:“既然是早些年的事,如今四海升平,天下无战事,城主府应该消停些了。” 毛账房还沉浸在回忆里,仿佛被吓着了,好一会才缓过来,继续哭丧着脸道: “那也只是消停了几年而已,如今更差了。” “我听人说,女城主原本就是嗜杀成性之人,近来没有人来刺杀,她手痒难耐得很。 前两个月,竟然将城主府外府的十几个护卫,几名管事,还有几个奴婢,吸干了血,吊在府门前曝尸三日后,一把火烧了。 烧尸的时候,我恰好送货路过,亲眼所见。吓得我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方后来听的也觉得有些惊悚,叉了叉手,又将腰上配刀正了正: “那定是要小心避开,落到这等凶残不讲道理的人手里,神仙难救。” 旁边有人,见他说的这么邪乎,便故意怼他:“像那种做事贼头贼脑的,自然不能从城主府旁边过。 袁兄弟生得秀气,做事光明正大,即便被女城主拿了,也是收做相公,舍不得杀的。” 毛账房哼了一声:“你们啥都不懂,这女城主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却好女风,养了一群漂亮的婢女,连内府护卫都是女的。 我在平川城这么些年了,比袁公子帅气的高门公子哥多了去了,也没见哪个能进入内府的。” “这平川城看着繁华,实际上带着几分诡异。”毛账房嘴角上翘三分,一对眯朦的细眼,对着方后来挤弄一番: “袁公子只需记得,要去那里耍,来找我即可,我带你去感受一下,什么叫做温柔乡里英雄销骨。 东家吩咐过了,袁公子在平川城的开销,都可以从账房上支,公子不必客气啊。” 方后来算是明白了,毛账房是要走公账办私事,借口陪自己,可以顺便捞点公账上的好处。 众人在一旁暗暗偷笑,还有人怪里怪气道:“袁公子在平川城一定要警惕那些贼头贼脑之人,免得着了人家的道。”。 毛帐房如何听不出弦外之音,分明人家是在挤兑他做事贼头贼脑,不由的肚子一起一伏,气的鼓鼓。 方后来面上沉稳,心里却是着急的很,哪有寻欢作乐的心思,抓紧时间寻人才是正事。 并不点破他,随便应承了了一下:“晚上若得了空闲,便来寻毛账房。” 毛账房自认为方后来懂他的意思,又轻声叮嘱:“兄弟呀,机会难得,好好把握。晚上千万记得来寻哥哥。” 说完,也不看众人一眼,便喜滋滋,唱着小曲,悠悠地走了。 当下一路无话,车队紧赶慢赶已经到了平川城下。 黑灰色的城墙比左卫城更高,箭楼上的黑色大虺旗帜更大,城门前斑驳的土地上,每隔了几十丈,才能看到一点散落零星的矮草,而多年前大战的痕迹,已经丝毫看不出来。 站在城门不远处,所能感受的就是莫名的压迫感,而城墙中间的箭孔与顶上的垛口,不时闪过寒光,仿佛有无数的眼睛俯视着城门前的行人。 城墙上守城的军士比左卫城多了一倍不止,那排队进城的队伍,接受的盘查也更加严厉。 在祁家车队前面,紧挨着的地方,也排着一架车,车上堆了些货物,用灰色油布盖住,也不知道运的是什么货,越过高高的油布,向前看去,那赶车的人只露出一个头来,头上插着两只玉簪,看样子是个女子。 方后来在马上站起身来,向前反复打量着城门处。 就在此时,前面赶车的女子似乎坐着累了,也起身,站在车辕上,一边缓缓伸了个懒腰,一边活动着脖子。 瘦高的身材挡住了方后来的视线,玲珑有致的腰身迎着阳光轻扭了一下,双臂伸展平举着,一只手还抓了个漂亮的白瓷酒壶,一齐托向天空,舒展开了之后,女子微微“嘤”了一声,也向城门口看去。 看了一会,仿佛感受到了后面的目光,回头看来,正好看到了祁家车队,和伸长了脖子的方后来。 那女子盯着方后来看了一眼,轻哼了一声,又矮身坐了下来,昂首喝了一口酒。 方后来心中微微一动,想起来,那女子便是前日与祁公子起了争执的,素家酒楼的女掌柜。 他心中倒是惊奇,果然是个酿酒的,好大的酒瘾啊。 第157章 城中寻人 虽然这里对过往的队伍盘查的严,但是没什么意外的事情,行进的倒也顺利,不一会,祁家车队便进了城。 因为人流量挺大,和其他城池一样,城中无特殊情况,都不允许骑马快行。 方后来觉着这还不如自己走的快,便将马交给车队,背着水壶,离开了队伍,又寻了个烧饼铺,买了三四张饼,塞到包裹里,便开始往城东逛去。 从左卫城方向进平川主城,当然进的是主城南门。 一路走去,正如毛账房所言,特别的热闹繁华。 而且大大超出了方后来的想象。 沿街全是铺子,人流如织,大酒楼,小杂铺,一派欣欣向荣,人声鼎沸,比珩山城赶闹子的人还多。 尽管够不上摩肩擦踵,但有些街口人多,难免有些拥挤,也是要侧着身子,快些脚步,才能走的通畅。 一路上,见着了不少巡城司的人,十人一队穿甲带刀,巡街查巷,往四处游着。 又往前,行了很久的路,方后来逐渐感觉,街面上巡城司的人多了起来,而做生意的店铺开始稀少,行人更是走上许久才能见到三两人。 再行到一个颇为宽大的路口,迎面出现一个高高的木牌楼,牌楼顶上横亘着斗大的三个字“城主府”。 只是牌子后面空荡荡一片,一个人影也没有,更别提有什么守卫了。 距离牌楼后方,大约一箭之地,可以看见宽厚的幽暗铁黑色的墙色,和三丈多高的灰暗城墙。 方后来远远地沿着城墙,向城东拐去,一路走着,一路看那城墙不断延伸,似乎没有尽头。 走了许久,城墙下依旧一个人也看不到,方后来发力,加速前向跑去。 一炷香后,右侧依旧是阴森的城墙,而左侧街道却豁然开阔起来,两边的高门大户也开始多了起来。 只是街上叫卖的人,愈发稀少,隔着老远,才有些贩子挑着货郎担沿街叫卖,只那沿街立着摊却没有几个。 方后来转了半天,只看到街口有一个面摊,应是在这里做了许久生意,因为时不时有些大户人家的下人路过,与老板熟稔得打着招呼。 于是他便坐下来点了一份阳春面,一边吃,一边向老板搭讪,有没有哪个贵人家里想招下人。 老板倒是热心,一家家介绍情况。方后来又套问出了城东这片,并无一家姓滕。 方后来又转身往城西去了,这里略微热闹些,除了官员府邸,还有些富贵人家,门上写着李府、张府的,就是没有滕府。 依着前面的法子,继续点了一份面食,继续问,连吃了五家,将方公子的肚子硬是吃成了圆公子的肚子,也是没半点滕家的消息。 转眼天色发黑,城西的巡城司的军士开始赶人了,按照城中禁令,天黑之后,城东城西闲人莫入。 方后来颇为懊丧,理了理衣服,挺着肚子,一边往城南去,一边想着,这滕家难道不是高门大户? 转念一想,不可能啊,有金刚境的管家,有玉白花蛇舌草,还是制药高手,随手一丸药,便是顶级蛇毒解药,怎么可能是普通人家? 正思量着,方后来忽听前面一阵嘈杂,一群人笑嘻嘻从一个高大的衙门口走了出来,台阶下,不少家仆打扮的小厮,驾着马车在门口等着。 大家一团和气,客气道别,然后蹬上各自的车马离开。 那马看着明骏,车也是装扮华贵,看着俱是不俗,看起来都是些有钱人家。 方后来往那衙门口的牌匾看去,上面写着三个大字“太医院”。 方后来盯着太医院几个字,一边看一边走,猛然间,他停下脚步,使劲一拍大腿:“全平川城的杏林高手也就集中在这太医院了,若滕家是城中名医,太医院的人说不定会知道,也许,滕家有什么人在这里当太医也不一定。” 既然路过了,那就不妨去问问看。 方后来蹲在太医院对面的大树后面,一直等着门口的车马都散尽了。 方后来这才快步上前,对着那站在一边的衙役门房,施了一礼:“这位大哥,跟你打听个事,这里有没有一位姓滕的太医?” 那老杂役乜了一眼方后来,没有理睬,只是自顾自地踱着步子,又闪到了大门另一旁,将身子靠在门边的柱子上假寐。 方后来心领神会,手在衣袖里摸索了一下,捏了一颗碎银,笑眯眯地走到老杂役旁边,若无其事地塞到了他手里: “听说,太医院有位姓滕的太医,医术不错,想请回家给家人调理一下身子。” 老杂役半闭着眼睛,手里捏了捏那碎银,口中只吐出两个字:“没有。” 方后来一咬牙,手缩回衣袖,又摸了两颗大的,塞了过去。 老杂役依旧捏了捏,然后将双手拢起:“你听谁说的?我在这太医院十几年了,还从没听说过有什么姓滕的太医。” 方后来讪笑了一下,道:“或许在下记错了,此人不是太医,只是太医院的帮工?” 老杂役不耐烦地摇摇头:“上至院正,下至伙头、马夫,连那洗菜的婆子,我都认识。 我既说了没有,那便是没有。” 两人正说着话,从门外台阶走上一个人来,脚步轻快,几乎没有声音,头微微向外侧着,似乎是没有看到聊天的两人,径直朝着太医院里面走去。 老杂役虽然跟方后来在说话,那眼角可还瞟着门口。 见到有人往里闯,那懒洋洋半闭着的眼睛,立时瞪得溜圆,带着一股犀利之气, 他甩开方后来,快步走到大门前,伸手一指那人,如霹雳一般喝到:“干什么的?有拜帖没有?” 来的那人,穿着个新的玄青色长衫,只是有些紧,勒住了微胖的身材,圆脸上一副小眼睛,生得低了些。 头上攒了个有点歪的发髻,手里提着一个描金的小食盒。 他抬着的脚差点就要踩进太医院大门了,却被老杂役吓了一个踉跄,愣在当场。 一霎间便回过神来,他转脸对着老杂役笑到: “啊呀,我这眼睛不好使,竟然没看到您老在这里。我这进去是找院正大人,有点事。” 老杂役锁紧了眉头,冷笑一声:“好大口气,找院正大人?院正大人是你想见就能......” 没等他说完话,那穿着新长衫的人,便伸手从袖中过去握住了老杂役的手。 老杂役的话戛然而止,语调也变得柔和起来:“你这人有几分面熟,不知找院正大人有什么事?” 第158章 这是一个偷药贼 方后来心中大体明白了,那一握手,定是夹了不小的银子。 穿新长衫的那家伙,抽回手,恭敬地双手拱起,施了一礼:“我是祁家商铺的毛账房,刚刚从左卫城过来的。之前,跟院正大人约好了的,将货单带来结账,顺便送点土产过来给大人尝尝鲜。马上便回。” 说着,将那描金的食盒一举。 老杂役心知肚明:“祁家啊,呵呵,请进吧......”也不说话了,往门内摆了摆手。 那人微微施礼,快步往门里走去了。 方后来愣在了当场,这人是祁家刚来的毛账房?那早上跟我一起进城的,难道是个鬼?这事有趣了。 方后来也没打听到有用的消息,反正也无事,便回到树旁,隐在那里,等着这个假账房出来。 夜色渐深,太医院的大门闭了起来。 只那大门口,巡城司的军士都巡过两回。 方后来绕着太医院也偷偷转了一圈,那假账房还是没出来。 他正想着是不是要进去探探? 忽听太医院正门十来丈外的左墙上,传来一阵轻微的踩踏声,一个圆脑袋顶着个歪发髻,从青色的墙头探了出来。 那人四下打量了一番,横着四肢,趴在墙头,然后一个侧身跃,从墙头直直坠了下来,四肢着地,宛如一堆石头,伏在墙角。 方后来一听这落地的声音,宛如夜风刮过树枝,只有嗖的一声轻响,若不是自己紧盯着,怕一个不留意,根本发现不了,可见腿上轻功不俗。 片刻之后,此人直起身子,手上提着一个描金食盒,沿着墙根朝着城西街口走去。 方后来看的事仔仔细细,这正是那假冒的毛账房。 赶着夜深人静,不走正门,却翻墙而出,不是贼,难道是吃饱了撑了,翻墙出来散步? 方后来立刻紧跟了上去。 那人对这一带熟悉的很,一路走走停停,躲了几路巡城司人马,绕了三四条巷子,跳过几垛矮墙,不多久便绕到了城北的主路上。 城北路上渐渐热闹起来,这个点已经是亥时了,城北却依旧灯火通明。 城北与城南有一条河道相通,此时的河道两边张灯结彩,城河里画舫如织,钟鼓、琵琶、琴瑟声,伴随着才子佳人吟诗作对的呼和之声,不断引来一阵掌声。 岸上,间或相隔着的二三层楼上,身姿柔美的漂亮姑娘,或浓妆或艳抹,手拿绣花丝绢团扇,嬉笑打闹着,向路上的行人抛着媚眼。 不只是两岸人头攒动,紧靠着河道两边的走马彩灯下,大酒楼小酒肆也是热闹非凡,不时有那大声的行酒令传出来。 这与城东城西的死气沉沉对比,宛如两个世界。 那假账房轻车熟路,穿过人群,绕过几个街口,来到一处稍稍僻静的地方,再一晃便插进一条阴暗的小巷子里。 方后来紧跟其后,往巷子里走了几十步,忽然寻不到人影了。 方后来加急了脚步,往前一冲,迎面一阵风砸来,方后来双足定住地面,上身后仰,一截小臂粗的竹筒贴着胸口,横扫过去。 方后来躲过一击,往右侧闪去,对方紧跟着一脚踹来,方后来腰身一扭,左脚趾头抓地,右脚顺势扫出,正踢在对方膝侧,同时右手五指往掌心一收,五行困兽阵起。 对方挨了一脚,身子失去了平衡,本来是要歪斜倒地的,却硬生生扛住了,只将身子原地转了三个圈。 方后来这一脚试出了对方功力,明显此人只是入了一品小武师,并不足为惧。 对方见拿不下方后来,于是站在暗处,将手一拱道:“这位兄台,为何一路跟着在下?” 方后来不接话,反问了一句:“你去太医院做什么?” 对方略略愣了一下,打了个哈哈:“在下是祁家的账房,去找院正大人的。兄台是什么人,为何这么问?” 方后来笑笑:“我也是祁家商铺的,我怎么不认识你?” 对方松了一口气,嘴巴张开着,小眼瞪圆了,装惊讶的样子: “呀,误会啊,差点伤了兄台。我是刚从左卫城来的。平日里也不经常过来,兄台不认识也很正常。” 说着,他向前踏了两步,走到方后来面前: “走,走,我走迷糊了,不认识路,走岔道了。幸亏遇到兄台,有劳兄台带个路,咱们一起回去罢。” 他一边说客气的话,一边给双手一拱给方后来作揖,手中还提着那个描金食盒。 方后来自是知道他在胡说八道,心中带着十分警觉。 果然,他双手作揖伸到了方后来胸前时候,突然猛地一翻手,右掌一推方后来胸口。 方后来哪能给他推倒,脚下微弓,身子稍稍一斜,便侧身让了过去。 对方也是机敏,也不管推倒没有,反身跺脚,便要跃起跳上墙头。 可惜的是,方后来已经运转了五行困兽阵,早已捏起的五指,朝着那人遥空一弹, 那人便腿脚一滞,半空中虚蹬了几步,哎呀一声跌落到地上,结结实实摔了一个五体投地。 他左手中攥着的食盒,哔哩啪啦跌落在地。 双层食盒侧翻着,盖子跌到旁边,食盒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 上层是一些精致的小点心,方后来也叫不出名字,下层里堆了四五个纸包,一股淡淡的药味,穿过点心的香气,传了出来。 那人赶紧爬了起来,伸手一把将食盒拽到身边,也不管方后来想怎样,赶忙拾掇起食盒里的东西。 方后来看他先将药包塞好,盖好盖子,那散落的点心,倒是不很在意,简简单单捡起来放回食盒,那掉在远处的,根本就不去拿。 于是,方后来心中一动,疾疾走上前,一手捏住他肉嘟嘟的肩膀,多用了几分力气,他便嚎了起来:“妈呀......” 方后来另一只手轻轻松松将食盒夺了过来。 “原来是个贼,去太医院偷药。”方后来放开那人,将食盒打开,看了看确实是几包药,他也不懂药性,也不敢打开,只假意道:“看来此药价值不菲啊。” 那人跌坐在地,盯着食盒,也不说话。 “你为何要冒充祁家的人。”方后来眉毛一挑,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祁家与太医院一向交好,往来的药商都知道。我冒充祁家进出,不惹人怀疑。” 那人揉揉肩膀,无可奈何,只好回答。 “你认识祁家商铺的人?如何知道今天左卫城来了个毛账房?”方后来追问。 第159章 一路尾随着 那人低垂着的眼角,偷瞄了方后来一眼,见他正板着脸,眼神炯炯,一直盯着自己,只好又老实道: “前几天我去祁家商铺假装买药,打听到今天,毛账房今日会调运药材来,明日便送到太医院的库房。” 说着说着,那人莫名的气愤起来,指着药包: “这里面有三味药分别是:红甘草,白沙棘,青纸蒿,都是大邑特产。 如今平川城都断货了,只有太医院有。 因为这些个药,平时都是祁家给太医院供货的,所以我想来祁家碰碰运气。” “今日天还没亮,我就翻墙去了祁家商铺,藏在柴房,本想着偷些药材就走。” 他无可奈何道,“结果呢,他们进城就先去了太医院,把药全部卖到了太医院的库房。” “临晚上才回来,听那群伙计说,毛账房晚上去吃花酒,担心明天醉得起不来,特地将明日才应该送去太医院的药,今天中午就送去了。害的我白等了那么久。” 他越说越激动,咬牙切齿,就差没骂出来了: “这祁家商铺说话不算话,若不是他们先将药材送到太医院,我何至于冒着杀头的风险跑去太医院偷药。 于是,我就悄悄潜入毛账房的房间,将他这身新衣服和这不知道送给哪个姘头的食盒,一齐拿了出来。 然后便去了太医院。” 原来如此,方后来听得哭笑不得,这又是一个混不吝的家伙: “你不能去祁家买吗?非要偷?何况,据我了解,平川城普通人也是可以去太医院的药店买药的。” 那人吃了一惊,仿佛听到了什么神鬼奇谈:“你怕不是故意来消遣我的吧? 我若是有钱能买药,我还用得着偷吗?我家在城南也是脸面的人家,决计做不出来这种事的。” 方后来竟然无法反驳,一时间觉得,他好像说的有些道理。 那人理直气壮,爬起身来,继续解释:“兄台是祁家的人,又不是太医院的。 这几味药如今是入了太医院,与祁家无关。兄台何苦为难在下。” 说着,又走上前一步,手缩到袖子里一摸,掏出一个厚实的银饼子: “在下孝敬兄台,不成敬意,请收下。” 说完将那银饼子硬塞到了方后来手中,然后便去拽那食盒。 方后来松手,让那人拿回了食盒。 得了食盒之后,那人立刻一个翻身向后跳去,站上身后的矮墙,远远离开了方后来的身边。 方后来早将那银饼子在手中掂了几掂,又用两指稍稍用力一捻,那银饼子应声而断,不用去看,便知道这是个灌了铅锡的假货。 “没钱买药,却有钱孝敬人?”方后来仰头看着他,面无表情,将那假银子托在手中,沉声道: “你这银子可假的厉害。” 那人哈哈大笑:“那又如何?若想要真银子,有本事拿住你家爷爷再说。” 话音未落,双足用力,一个闪身便向后面更僻静的地方逃去。 方后来五指用力,刚想将他再次拿住,转念一想,又挥手撤去了法阵,足上风行阵运起,一个腾挪站上矮墙之后,便追了过去,倒要看看他往哪里藏去。 那人果然是有底气的,足上功夫相当不弱。 方后来觉得,那人脚上速度,甚至比当初在珩山城,自己靠着暗香紫纹白果泡的灵水,才能催动的风行阵,还要快上三分。 方后来自从得了狻猊命血,耳力与目力远超旁人,因此放心地远远吊在那人身后,不急不慢地跟着。 又过了三四个巷口,那人倒是警觉,略顿了顿,往回看了一看,方后来立刻隐在阴暗处。 那人看到后面无人跟踪,便往人多的地方窜去。 方后来跃上屋顶,看着他在人群中穿梭,在一栋酒楼下绕了两圈,竟又往回跑了起来, 半炷香后,向左一个黑黑的巷子转了过去,方后来在屋顶上静静地看着他,不急着追。 果然,不到半盏茶,那人觉得,真的没有人跟踪,便悠悠地提着食盒,慢腾腾地又从巷子里回来了。 然后若无其事般,又混入热闹的人群。 方后来远远看着,不由地发笑,这人倒是缜密,只是对敌手段差劲,与自己当初躲避骁勇卫一般,只能把仅有的功夫都下在了脚上了。 又走了几段路,来到僻静处,那人越走越快。 周围的人渐渐少了,那繁华的花楼中的丝竹之声也渐渐不可闻。 四围的高墙也是渐渐稀少,黄土垒成的矮墙倒是越来越多,并不宽大的院落一户挨着一户,这里应该是城中普通民居了。 来到其中一户人家,那人伸手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院内,一间侧屋里燃着极暗的灯,他没有过去,而是熟门熟路走去了对面厨房。 打开门,点了灯,不一会小陶灶上燃起了火,那人将药分成几份,又加了其他药材,一并放入药罐添水,然后放在小陶灶上熬了起来。 方后来看着,原来此人偷药是用来治病的。 他原本是猜度着,这人冒充祁家商铺去太医院偷药,是不是像上次雄黄粉掺假的事一样,是来陷害祁家的,如今看来那人所言,并非都是假话。 忽然,那亮灯的侧屋里,一个虚弱的女子声音响起来,那声音孱弱无力,只轻飘飘的传到院内: “哥,是你回来了吗?哥?” 熬药这人听到了,赶忙应了一声,从厨房跑出来,打开了侧屋的门,跑了进去。 方后来在对面屋顶,看的那人走到床前,将一个面容清秀脸色苍白的姑娘扶了起来,靠在床边: “小妹,你醒了啊,身体感觉怎样?” 姑娘摇摇头:“还是老样子,怕是好不了了。” 那人将桌上的灯挑得更亮了些,又看到桌上放着的几个馒头和小菜,眉头皱了起来:“饭菜又没吃?” 姑娘轻轻答到:“中午是吃了的,吃了一个馒头。” 那人急了:“这怎么能行?”脸色愁苦起来,端起来馒头:“没有药吃也就算了,如今连饭都不吃了,你还能撑几天?” 第160章 史家兄妹俩 他忽然又想起来:“妹妹等一下,哥给你带好吃的了。” 赶紧跑去厨房,将那食盒提了过来,将点心一字排开,摆在床上,颇为得意地催促道: “快,尝尝看,看有没有喜欢吃的?” 姑娘看着床上的精致的点心,心头一惊,一点开心的面容都没有,愣了好一会: “哥,你这从哪儿弄来的?这怕是要不少文吧?”又吸了吸鼻子,眉头皱了起来, “哥,你在熬药?你也病了吗?” 那哥哥伸手摸了摸姑娘的头:“丫头,哥壮的很,这药是给你熬的。” 姑娘苍白的脸上眉毛拧了起来,叹息着,又摇摇头: “不要浪费钱了,普通的药,根本没有用,需得那三味主药,才行。可咱家真的买不起,你不要白费心思。” “哥今天遇到一个贵人,见我机灵,送了我一笔钱。”那哥哥指着自己一身新衣,哈哈一笑, “他雇我帮他办事。我便买了一个食盒,选了几样点心买来给你吃,给自己换了身衣服。 我还用这笔钱买了那三味主药,足足可以吃上一个月。” 那姑娘听着听着,忽然哭出声来。 哥哥急了,停住言语,探头过去看:“妹妹你是怎么了?” 姑娘带着哭腔,将那点心推在一边,哽咽着道: “哥哥,你当我三岁孩童吗?你这食盒把手上已经磨了漆边,分明是有些日子的,你还说新买的。” 她又指着点心:“这点心是张记铺子产的,我是见过的。但你怕是从没进过那张记的门,我保准你说不出来,这点心的名字。” 说着说着,有些面色惨白起来,嗓中有些喘不过来气。 那哥哥脸色紧张地赶紧去拍了拍她的后背。 那姑娘缓了缓,继续说:“这三味主药,太过昂贵,只有太医院的药房有。 我以前做学徒的时候,去帮人买过的。 以我的病情,三味药用一天需三两银子,吃上一个月,就得九十两银子。” 她又看了看哥哥,侧着身子,伸手过去,轻轻将给她拍背的哥哥推开,蹙眉又道: “你有什么本事,我自是清楚的,我们这旧屋的家当全卖了,都不值九十两银子。 你到说说看,哪个贵人会花足足九十两银子雇你?” 说到此处,她有气无力,只靠在床边,嘤嘤低哭出来: “哥哥,你又骗我,你这钱定是偷来的。” 那哥哥面上十分挂不住,一脸的尴尬。 方后来倒是觉得有趣,这女娃娃年纪比自己还小一些,顶多也就是十五六岁,倒是机灵的很,猜的八九不离十。 那姑娘哭得有些止不住了:“哥哥,家里如今虽然揭不开锅了,你也不能去偷钱。 若是叫人抓住,咱史家的脸还要不要了。爹娘的名声若叫你毁了,他们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生。” 方后来心头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户人家姓史,这两人是兄妹。 那史家哥哥缩头在一边,懦懦地拽着被角,小声嚼着字眼,慢慢地道:“我没偷钱。” “你尽给我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姑娘继续哭将起来,靠在床边,头埋了下去,肩膀哭的一耸一耸, “这些钱,你偷便偷了,你买这些个东西做什么。 就算是九十两银子的药,我吃上一个月也未必能好,到时候,你还要再去偷吗? 你不如留着做些营生,我死后,你也能养活自己。” 那姑娘一边哭,一边手指颤抖起来,一把将那些糕点推得散落一床: “我不要吃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你去把厨房的药倒了,我病死也不会喝的。” 说着说着,面色由白转灰,口中噎住,头一仰昏死过去。 史家哥哥大急,一把抱住妹妹肩膀,浑身颤抖起来,手足无措伸手去探了鼻息,鼻息尚存,但姑娘气若游丝。 史家哥哥将她抱了起来,几步冲到门口,又不知往哪儿去,登时蹲在门口嚎啕大哭: “妹妹你醒来啊,我再也不去偷东西了。你若死了,我也不活了。” 方后来轻点足从屋顶一跃而下,稳稳立在院中,两步走了过去。 史家哥哥抱着妹妹,看着方后来走近,丝毫没有闪避的意思,只顾嚎啕大哭,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有悲伤和麻木。 方后来伸手过去搭在姑娘脉搏上,那哥哥倏地惊觉起来,下意识右手探到腰后,一甩手亮出一把半尺短刀,斜斜切向方后来伸出的手。 方后来早有防备,另一只手微微曲起,食指转了半圈,弹了出去,正中对方手背。 对方不知闪避,手臂一疼,五指松开,短刀落在了地上。 方后来皱眉斥道:“一时死不了,急火攻心,先推血过宫,才是正事,不然真有可能伤到根本。” 对方圆圆的脸上,小眼睛睁得老大:“你懂医?” 方后来没好气回道:“先放到床上,盘膝坐下,我虽然懂的不多,这种急症还能应付一下。” 那人松了口气,急急将妹妹抱起,一边进屋,一边道: “只要能将我妹妹救醒,在下必定感念大恩,但有吩咐万死不辞。” 方后来将姑娘身子略微斜转几分,右手叩了大椎穴、风门穴,三焦穴,又按住上神穴,一股真力从手上穿出,直贯姑娘督脉。 三两个呼吸之后,史姑娘悠悠叹了口气苏醒过来。 史家哥哥大喜,赶紧扶她靠住。 方后来道:“将你熬的药拿过来喂给她罢。她刚刚是急火攻心,导致旧疾复发,还需抓紧服药,才能稳住病情。” 史家哥哥连声应着,去厨房端药去了。 片刻之后,史姑娘神志慢慢清明,转过脸来,看着方后来,缓缓问道: “我刚刚只是口不能言,心里确实清楚的。公子刚刚疏通我郁结穴位,用的可是十二天门流注之法?” 方后来点点头:“姑娘也懂医术?” 史家哥哥已经小心地端着满满一碗药走进来,见姑娘说话有了中气,心中大喜: “我妹妹是这片远近闻名的小名医。这药就是她自己开的方子。” 史家姑娘眉头皱起,横了哥哥一眼,怒道:“你去将那药倒了,我决计是不会喝的。” 然后又对着方后来微微欠了一身:“恩公刚刚救我,我如今实在爬不起来,不能全礼,请恩公勿怪。” 又看了方后来一眼,眼神哀切:“用十二天门流注虽然简单直接,但是对施术者的真力要求特别高,一般人是做不到的,平川城也没有几个医师能做到。” “恩公的本事非同一般啊。” 第161章 一家可怜人 方后来看了她一眼:“我只是会用此法应个急而已。谈不上用来治病。” 史家姑娘低着头:“小女子不敢揣测恩公的本事。小女子一心求死,只是请求恩公不要为小女子损耗真力,小女子实在无力报答。” 史家哥哥在一边听着,带着哭腔:“妹妹,你还是不肯原谅哥哥吗?我这药真不是偷钱买的。” 史家姑娘又大口气喘起来,眉头紧锁,咬牙恨恨道:“你还在骗我。” 史家哥哥忙不迭的一把拽着方后来: “这药我是从你最厌恶的太医院偷的。恩公是祁家商铺的,可以作证,你不信可以问他。” 方后来一边点头,一边心中暗想,这偷钱买药,与直接偷药,难道不是一样吗?你怎么如此解释? 谁料,姑娘脸色竟明显缓和了些,半信半疑看向方后来:“真的是我哥从太医院偷的?” 方后来索性好人做到底,大包大揽下来: “确是如此,我正好有事请你家哥哥帮忙,便从我家铺子拿了些点心送给他。 至于那药,我是在太医院门口亲眼看着他进去偷的。” 方后来越说越觉得自己好奇怪。告诉妹妹,你家哥哥去偷药了,说的仿佛如同喝水吃饭一般的平常事。 那姑娘哦了一声,放松下来,更语出惊人: “去太医院取药,是理所应当,那怎么能算偷?只是要小心些,免得被抓住。” 史家哥哥得了这话,立刻眉开眼笑将药递了过去:“早知道妹妹如此想法,我便一早告诉你了。” 史家姑娘竟好似消了气一般,哼了一声: “若不是可惜了那些药材,这太医院我恨不能一把火烧了去。” 史家哥哥忙附和着:“确实可恨。妹妹你慢点喝。” 方后来在一旁倒是不知如何说话了,这姑娘脾气转得太快了。 待史家姑娘喝完药,哥哥心里大定,总算顺利过关。 于是跪下郑重对着方后来行了一礼:“在下史大星,代舍妹史小月,多谢恩公援手相救。 史大星之前种种得罪之事,请恩公海涵。” 方后来抬手将他扶起,慢声道:“我刚刚替小月姑娘诊脉,发现她身体极弱,但底子很好,原本是有真力在身的,刚才就算我不出手,一会她也能醒过来。 你也不必恩公称呼。 只是我好奇,你们两人其实都有小武师境,养活自己应当不难,怎么沦落到如此地步?” 史大星闻言,面露尴尬,偷偷看了看妹妹:“我这人,天生愚笨,是我连累了妹妹。” 史小月赶忙澄清:“是我连累了哥哥。如今连未过门的嫂嫂都跑了。” 史大星摇摇头:“人家本来就看不上咱们,不怪你。” 史小月接着话,马上又道:“你也是为了家里,迫不得已。” 方后来看两人互揽责任,看样子史小月又要激动起来了。于是咳嗽了几声:“慢慢说”。 史大星坐在桌前,看着斜躺着的妹妹,面色发赫: “我家父亲原是平川城第一代黑蛇重骑,几年前,守平川城时战死。母亲思念成疾,延请名医治理无效,不久也因病而去。我与妹妹,自小便没了双亲。” 方后来道:“我听闻,黑蛇重骑抚恤金颇高,你二人虽年幼,若仔细着花费,应当生活无虞。” 史大星点点头,给方后来与自己各倒了一杯茶: “当年黑蛇重骑给了五百多两银子的抚恤金。 我们再给些店铺帮工,赚些银子贴补家用,本应该是衣食无忧。 我拿了不少银钱,去学人盘货做生意。到底是不懂这一行,被人连蒙带骗,又不擅经营,两年间,亏了近一半家产。” 史小月在一旁看着哥哥,轻声插话:“我幼时便见庸医误家母病情,便立志要学医救人。 哥哥学人做生意,我便在多家医馆做学徒,学些医术。 然后便给乡里乡亲的免费诊疗,我们这片住着的都是贫苦人家,别说药费,就是诊费也拿不起。我便时常贴补些,也费了好多银子。” 史大星走过去,坐在妹妹身边,接着话又道: “家里从此过得十分拮据,我也总是愁眉不展,天天唉声叹气。但妹妹总鼓励我,说总有一天否极泰来。” 史小月眼圈发红,抱着哥哥的胳膊,带着哭腔: “本来这些都没有什么,只是,我没有听哥哥的话,一意孤行,才变成这样。” 史大星拽起衣角,给她擦拭了一番眼泪:“爹常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这不能完全怪你,你本意并非如此。” 转过头来,史大星的眼圈也红了,对方后来继续说: “平川城最近一年半载来,药价猛涨,普通人家不得病便罢,若得了病,用起药来,对一家人而言,便是伤筋动骨之痛。 就我所知,已经有几十户人家为了看病,变卖家产,入大户为仆了。” 史小月拽了拽他的衣袖,摇摇头: “并非所有的药都涨价,平素一些常见药价格倒也还好,就是一些从平川城之外的地方运来,较为稀少的那些,非用不可的主药涨好几倍了。” “我需用的三味主药,便是被太医院拿了货源,在别家寻不到。 我听医馆的人说,是太医院将这些药的采买之权,全部收走,别家想用药,需得从太医院拿。” 方后来问:“私下买卖,太医院能管得到?” “万不可私下买卖。”史小月摇头:“若有私下拿货的,太医院便会让巡城司借故去盘查拿人,轻则关门歇业,重则入狱拷打。 我之前做学徒的医馆,便是不堪忍受盘查,变卖家产,离开了平川城。” 史大星继续道:“我劝妹妹不要再给人看病了,没有药,医师本事再大,也无济于事。 她就是不听,仗着自己懂些医术,便出了平川城,去往七连城方向的山上自行采药。 希望能寻得一些药效差些,但勉强能够替代的草药。” 史小月皱眉又咳嗽了几声:“我在山里寻了三天,非但没有找到,反而不小心跌落山崖。 好在只是掉进深潭,受了重伤,昏死过去,在潭中泡了一夜冰水。醒来之后,撑着又走了三天,才回来平川城。 若不是自幼学了家传的武学,有小武师境,怕是死在了回来的路上。” 第162章 打马右卫城 史大星伸手去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脸上的愁容更重了,看着妹妹苍白的脸,叹了一口气。 每次妹妹咳嗽起来,他便伸手去那背上,轻轻拍了一拍。 “尽管如此,妹妹也是大病一场。 家里的钱花得干干净净,却连一个疗程的药也买不起。 停药了几个月,妹妹病情加重得厉害,我无奈之下,只能去太医院偷药。” 方后来听之后,看着这兄妹二人,心中起了怜悯,便道: “我原是以为,会你对祁家商铺不利,才一路跟来。 不想,看你兄妹二人虽是命运坎坷,但你妹妹医者仁心,与我一个故人,颇为相似。” “你们对平川城十分熟悉,我这倒是真有一件事,可托你们去办。 若是办好了,我另有重谢。 这件事本就难办,若是实在无法办成,倒也无妨。” 说着,从怀中拿出一枚金饼,摆在桌上: “你们手头正紧,这个金饼拿去银号拆了,够用几日了。我过几日再来,若是不够,我再给一些。” 史大星吓了一跳:“为恩公办事,理所应当,无需破费这许多。 银钱方面,我自去想办法,请恩公收起来吧。” 方后来皱眉,摇摇头:“我托你寻一个人,就是刚刚说的故人。 她是名女子,姓滕,有个姐姐。她这个人比你妹子大上几岁,修为在金刚境之上,医术是一等一的高明。 按理说应该是平川城的高门大户,可我怎么也寻不着。 她家里如今出了事,遭人追杀,怕是隐姓埋名了。仇家心狠手辣只怕是在金刚境之上,还养的一群宗师境的死士,你要小心为上。 只要查到线索即可,其他交由我来办。” “事情紧急,越快办越好。”方后来指着金饼子:“少不得要大加花费,这钱财方面无需节省。” 史小月倒是冷静,对史大星道:“哥哥糊涂了不是,恩公方才说了事情紧要,一切以找人为先。 你先收起来金饼子,若是花不完,再还给恩公便是。” 史大星这才谢过方后来,将金饼子小心收起来。又拍着胸脯应承着,请方后来放心,要好好去暗寻一番。 为让方后来放心,史小月又道:“我这个哥哥虽然是个不成器的,但是自幼便混迹平川城街头。 街面上的人见着可不少,不似我这般,他与人说话自有三分熟。 他若寻不到人,怕是别人也做不来这事。” 方后来点头,叮嘱着过几日再来听消息。又见史小月比之前情绪好了很多,便告辞离开。 史小月弯身行过礼,史大星千恩万谢将方后来送出了门。 方后来出了门去,便看着天色渐渐亮了,又寻了路口热闹的早点摊,胡乱吃了些东西,找着祁家商铺去了。 祁家商铺倒是不难找,多问问人,再绕了几道弯,便到了地方。 方后来进门去,正好看到几个认识的伙计在那一边装货,一边互相嗤嗤地笑,见了方后来,便打了个招呼,继续笑着。 方后来纳闷,也不好多问,只问了马棚所在,便有伙计带着去牵马。 路过一侧厢房,便听见毛账房操着尖尖的嗓音,上气不接下气的,在那跳着脚骂人: “哪个挨千刀的,将老子新买的衣服和点心偷了。回去便要告诉程管事,将你们好好审审,这祁家商铺,怎好端端出了贼。” 方后来走进了马棚,那叫骂声依旧清晰可闻。 一同来的伙计又好气又好笑,便明白方后来:“袁公子,这厮从昨日晚上便开始了,一直骂到半夜。今天一早又开始骂了。” 方后来已经猜到怎么回事了,心中也是好笑,也不能点破。 伙计一边给马槽加饲料,一边继续笑到:“他昨日花了半两银子买了点心,要送与相好的,不知让哪个贪吃的吃了。 他着实心疼,一边寻着东西,一边等公子一同去喝花酒。 天黑之后,问了几次公子回来没有,硬是等公子到了半夜。 等会见到公子,定是要来诉苦的。” 方后来听了此话,紧张起来,赶紧找着马鞍马辔,麻溜的套了马,牵着缰绳,远远从一边匆匆溜走,省得被他缠住不得脱身。 急急出了院门,踏脚蹬上马,拨转马头,双腿一夹马肚,直接往城北门走了。今日他要抓紧到右卫城去继续寻人。 今日出城颇早,城门才刚刚开一会,出城的人还不是很多。 方后来看到北门前立着一支二十人的马队,正是黑蛇重骑。 二十人分列两列,每队列十人,黑面盔甲下,只露出一双炯炯的眼睛。 那全身上下都覆盖厚甲,高头骏马也披甲在身,只露出一小截粗壮马腿。 一柄利枪,一弯腰刀,再加一副弓囊,分别挂在铁甲马左右,干粮水袋置于鞍后。 马队列得整齐,马上兵士身姿板正,昂首目不斜视。 待到出城人群慢慢多了起来,二十人的马队,依次开始慢慢走动起来,沿着官道,超过人群后,马蹄声加急,一路小跑起来。 方后来听周围人说,那是平川城黑蛇重骑的巡逻队,每天两队,从主城沿着官道跑到右卫城,再回来。 从主城到左右卫城之间,再从左右卫城到平川的边界,每天都有这样的巡逻队,风雨无阻,所以,这官道上,一向安全,从无匪徒。 如今亲眼看到了黑蛇重骑,忍不住与大燕最精锐的虎行军相比,方后来叹了口气,大燕的骑兵确实比不上人家。 右卫城离着主城有六十多里地,方后来一出城,走了十来里,所见之处皆田地。 田里满满地,全是种着谷子。 又走了三十多里,路上的坡便开始多了起来,再走一段,能见着了一片片树林和山丘,还有零散的岔路口,不时有人打马经过,惊起一阵飞鸟。 方后来在路边歇着马,每看到野兔、野鸡在树林里悠闲地散步,便随手丢了几个石头,惊的它们扑棱棱乱跑。 他心里哼哼,若是以往在珩山,便要捉你们了,今日有事,且放过尔等。 第163章 路遇劫匪 他想以后无事了,便来这里抓几只野兔野鸡烤肉吃,定是好玩得很。 只是不知道几时才能闲下来。 绕过些许的青山绿水,右卫城便在眼前,进了城,找个地方落脚住下,再安顿好马匹之后,已经是黄昏了。 找店小二,问了问城中高门大户分别在什么位置,依然是东西分布。 没什么可说的,带了几块饼子,趁着街上人还不少,一路问一路逛吧。 左右卫城,结构差不多,以方后来的脚程,在右卫城二天一夜,反复转了个四五圈,依然找不到滕姑娘的任何消息。 如今三城都逛了,方后来有些失望了。 本来想着滕姑娘这事,比弓弩之事好办。 计划中,先找到滕姑娘,然后让滕姑娘帮忙,再去查弓弩。 如今看来,滕姑娘的事短时间没有希望了,还是得先查弓弩。 那已经死了的吕管事是城主府的,又是巡城司副统领的,弓弩之事得先从城主府与巡城司查起。 既然滕姑娘寻不到,那就先回去祁家商铺,再细细想个法子,进入城主府或者巡城司。如果正大光明进不去,那就晚上去探探,怕啥。 想定了之后,方后来第三天,不到中午,便打马出城,往回赶路。 从右卫城到主城,路途较远,也不太好走,一般人都是上午就出发了,这个点,出城的人不多。 方后来越走,路上能看到的人越少,再走一段,便是半个人影也不见了。 眼看着过了一半路程,马跑得累了。 方后后来记得之前来的时候,听见这附近有草地,还有有水声,应该是有条河的,便骑马慢慢寻了过去。 沿着岔路走了不多久,果然,便看到一条蜿蜒绕着山丘的小河出现在眼前。 水面不过三丈宽,水流自坡顶流下,间杂着淙淙的水声。 河水清澈见底,流速缓慢,附近还有些茂盛的野草,正适合给马休息。 方后来将马放了过去,由着它自行饮水吃些杂草,自己便坐在草地上,就着药酒吃些饼,然后惬意地躺在草地上闭目休息。 夏季的阳光被身后的树荫挡去了大部分,林间清风拂过,一阵凉爽穿过全身,真是个休息的好地方。 躺了小半个时辰,方后来多日来绷紧的神经,微微放松了些,就差点睡着了。 此时,耳边却传来一阵慢慢的“吱呀...吱呀...”的车轴声,还带着几声马的响鼻。 方后来翻身坐起,回头望去,一辆装着大大小小酒坛的马车,停在不远处,估摸着应该也是过路歇脚的。 那拖车的马,看着倒是健壮明骏,浑身上下只有一点淡淡杂毛,其他地方都是深深的棕红色,浑身腱子肉鼓出来,站在那里动也不动,是个好牲口。 车上下来一人,方后来仔细看去,竟然见过,是那素家酒肆掌柜。 素家掌柜正好也抬眼看了一他眼,然后便自顾自地,一手拿着白瓷酒壶喝着,一手从车上拿了些草料豆粕给马吃。 稍后从车上提着一个粗木桶,跳下来,走了几步,下河伸手入水,再一把提起,接着便走回来,放到拉车的马前,那马便大口饮了起来。 方后来本就不善交际,见素掌柜自顾着忙,也没主动去打招呼。 只是,方后来看着她的动作,略有些吃惊。 那素家掌柜个头虽然比普通女子高出一些,骨架也略大一些,但一个女子,能够单手提起那么重的水桶,方后来还是第一次见。 方后来觉得自己单手提桶,如果不动真力,应该有些吃力,而那女子动作,一直是四平八稳,难不成也是个入境高手? 方后来正想着,自己那马大概是闻到了对方草料的香味,一边低头啃着青草,一边磨磨蹭蹭便到了马车那边。 刚靠近那马车不足一丈远,素家的马一阵低沉的响鼻加啸叫,头昂了起来,足底连踏草皮,发起怒来。 声音不大,脾气不小,将方后来的马吓得后腿一哆嗦,侧身跑开了几步。 方后来一骨碌爬起来,小跑着过去牵自己的马。 他知道,有些马性子烈,遇到陌生的马就会足踢口咬。 这素家的马看着就有些脾气,别叫它把自己的马咬坏了。 素家掌柜带个精致的双层食盒,坐在一个干净的绣花毯子上,倒不像赶车的生意人,更像哪家来踏青的小娘子。 她将饭菜铺开,还摆着那个白瓷的酒瓶在一边,用那筷子轻轻夹着菜,慢慢送入嘴里,慢条斯理地吃着。 偶尔还看着流淌的河水,发一下呆,只看也不看方后来这边。 方后来将马拽了回来,放在一边,再将散落地上的酒水和饼子收进包裹,提了提靴子,拍拍尘土,准备继续上路。 回头看去,那马竟然又磨磨蹭蹭往马车去了,方后来赶紧提着包裹,一路小跑去牵马。 那马走到附近,不敢上前,却又不肯离开。 方后来前后脚弓步,身子往后仰,双手紧紧往后拽住缰绳。 马头受力,脾气上来,反而使劲往前去顶,一人一马僵持起来,气的方后来涨红了脸,心里大骂,孽畜,等会人少的地方,定要给你几鞭子长长记性。 素家掌柜依然悠闲的吃吃喝喝,仿佛没看见。 这时,林中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十来个人也从岔路驾着马跑了过来。一色灰衣,盖头蒙面,骑着高头大马,腰侧挂着佩刀。 跑到素掌柜面前,领头一声呼哨,十来个人纷纷下马,抽出腰刀,将方后来与素家掌柜团团围住。 方后来见状立刻松了手,那马竟然学着方后来,站在一处也不挣扎了。 领头的上前一步,手中钢刀摆了两下,冲着素掌柜喊到:“素掌柜,你竟躲在这里,让我们好找啊。” 素掌柜皱了皱眉毛,起身将食盒收收,毯子卷起来,不耐烦问:“你们是何人?” 领头的哈哈一笑:“素掌柜不用管我们是谁。 我们东家交代了,请素掌柜将贵铺子的招牌素酒与青酒的配方交出来,再关了右卫城的酒楼,以后只要不来右卫城,从此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素掌柜冷声道:“笑话,你们算什么东西,敢与我要酒方?” 第164章 交出酒方来 领头的也不恼,嬉皮笑脸道:“小娘子长得一般,脾气可不一般。果然是开酒铺的,敬酒不吃,倒是喜欢吃罚酒。” 素掌柜将手中白瓷酒壶中的酒一饮而尽,面不改色,二话不说,将空瓶先砸了过去: “长得如何,关你屁事。你有罚酒不妨拿来看看,到底配不配上给我喝。” 方后来看得眉头直皱,这素掌柜怕是有些手段,被这么多人围着,竟然一点不怵,还主动挑事。 领头的将刀轻轻一拍,便把那丢来的白酒壶劈得粉碎: “素掌柜硬气的很啊。东家说了,你若不听好话,便留你一口气,拿回去好好拷打一番。” 素掌柜将食盒、毯子都放回车上,慢慢整理起来,心中毫不紧张: “之前右卫城有不少酒楼想找我买酒方,我都没有卖。 其中撂下狠话,要我开不成酒肆的,有赵家的醉春居,季家的一品听雨楼,顾家的近水台,孟家的邀月阁,还有王家的春花醉仙庭。 你们东家,是其中哪一位?” 领头的目光闪得有些不自然: “是其中之人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如今你落在我手,还能翻天不成?” 素掌柜哼了一声:“醉春居和一品听雨楼只在右卫城有生意,既然想让我关了右卫城的生意,那必定是这两位的手段了。” 领头的有些慌乱,看了看四周众人,拿刀一指素掌柜:“多说无益,你到底交不交酒方。” 素掌柜抬起右手,拢了一下鬓角,慢条斯理道:“急什么,是不是被我说中了?那我且再来猜上一猜。” 她又继续理了理被风吹起的刘海,笑着道:“醉春居的赵家东家说了那番话之后,立时就被我打了一巴掌,当场便吓着了,应该不会是他派你来的。” “而一品听雨楼的季家,以前是江洋大盗,有些手段,常与七连城有往来。 这么看来,你们必是季家派来的。” “你打听的还挺清楚。”领头的大声笑了出来,手捻着下巴,道: “你即便知道又如何?不交出酒方,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素掌柜吃了一惊,一副无辜模样,又笑嘻嘻拍着手: “我只是猜上一猜,没想到你就认了。你们东家也是,怎么找了你这个傻货来劫道。” 领头的劫匪被她数落,登时大怒:“你死到临头,还敢消遣我。” “我哪里有消遣你。”素掌柜又是一摇头:“你不配。” 她又将手伸出来,在眼前看了看:“一般贼人只需动手,不配我动脑。今日你运气不错,我姑且一试脑子,随便用了用,还算爽利。” 领头的劫匪忍无可忍,又惦记着酒方,便向后一挥手:“少啰嗦,押他们回去。” 方后来在一旁看着她们聊天,暗道: “这女掌柜,若不是有大本领,就是神志不清,分明是不断挑衅,不断作死。” 方后来不懂双方恩怨,也分不清两边谁好谁坏,只担心这女掌柜嘴巴没把门的,将祸事牵连到自己身上, 况且,自己的麻烦事多得很,先脱身再说罢。 他强作笑脸,便过来插话:“这位大哥,这事与我无关,我是路过的,你们继续说,我先走了。” 说着牵着马便走。 领头的劫匪一肚子火气没发出来,此时狞笑一声:“迟了,你走不了了。” 方后来不干了,这怎么回事,怎么就好好的把我给扯进来了。 他一拱手,对着众人行个礼:“我真跟这个掌柜不认识,你们有恩怨,别牵扯到我。 请各位高抬贵手,我真的有急事要去平川城。” 领头的劫匪不胜其烦,眼睛瞪着方后来,鼻孔喘着粗气:“娘的,你跟那掌柜一样话多,再啰嗦我砍了你。” 素掌柜又开口了:“这人确实与我不认识,他只是祁家商铺的一个小伙计。你们放他走,他不敢去巡城司报信的。” 方后来脑瓜子抽了抽,拿着缰绳的手气的有些抖,你若是知道我住哪儿,你干脆一起说了得了。 素掌柜又看着方后来,细细叮嘱道: “你不要怕,记得沿着官道走,这个时间点,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遇到黑蛇重骑的巡逻队。 你把事情经过跟他们讲清楚,他们定会保护你。” 顿了一下,又说:“说不定,还会来救我。” 方后来崩溃了,咱往日无冤,今日无仇,你与那祁东家生意不顺,可别把我往绝路上推呀。 领头的劫匪听到黑蛇重骑,心中一惊,赶忙回头: “这个时辰,黑蛇重骑估摸着是快来了。大家手脚利索点,带这个女人快走。” 说着抬手便是一刀,往方后来劈了过来,分明是要将方后来立毙当场。 方后来见对方真的下了死手,赶紧腿上一矮,降了半个身子,顺势往旁边一闪。 方后来刚动,那女子也动了,速度更快,一跃而起,右手拔下玉簪,细细小臂往前一送,那玉簪便如一道寒光,插向领头的劫匪面门。 领头的劫匪眼前白光一闪,只见一只玉簪已经刺到眼前,冷汗冒出,慌忙侧身去躲,手上撤刀回救,斜斜着削向素掌柜。 素掌柜丝毫不乱,一正脚踢在刀上,只是玉簪也偏了一些,只插进他肩头肉。 但素掌柜力气奇大,手上余力撞在他左肩头,将领头劫匪直接撞退五六步,顺带将那簪子也拔了出来,。 素掌柜眼盯着众人,另一只手梳理了一下发髻,随手将剩下的簪子从发髻上拔了下来,双手各持一只,垂在袖口。 又看着在一边发抖的方后来:“又一个没脑子的,既然都来了这么多高手,你猜,他们会放你走?” 方后来躲过那一刀,见素掌柜出手狠辣,倒是吃了一惊。 倒在地上的劫匪忍着痛,一个翻身跳了起来,在伤口处伸手点了几下,止住血流,眼中凶光大盛: “原来你也会武,之前倒是小瞧你了,看我如何收拾你。” 素掌柜双手握着玉簪,轻轻抖了几下,嗤之以鼻:“一个垃圾破甲的血,脏我的玉簪。” 第165章 你不要过来啊 方后来哭丧着脸,这都是什么事,你们打架,一个嘴劈一个刀劈,都冲我干啥,你们决计都不是啥好人。 劫匪那边分了两人,盯着蹲在地上的方后来,其余九个人都围着素掌柜。 当前一人冲上来,对着素掌柜一刀力劈,素掌柜玉足点地,刀未落下,人已经到他面前,又是一簪刺出。 这人是武师境,猝不及防,被她一簪刺中脖颈。她一拧手腕,拔出玉簪,那鲜血立时如喷泉洒了对方一头,看着有些恐怖。 素掌柜仿佛意料之中,拔出玉簪的同时,急速后退,一转腰,双腿微微弯曲,身子略沉,顺势双簪簪尖往后,挂住身后两人的大腿,狠狠一搅动,再次拔出。 那两人惨叫一声,翻滚在当场,那血也狂喷而出,打湿了裤管,又顺着扎破的裤子洞,往外喷洒到场中。 素掌柜又是急退,怕那血脏了衣裳,立在远处,不慌不忙,抖掉簪上的血珠。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没有半点多余,扎的全是要害,三人大动脉俱是被簪子搅动了一番,血流如注,停都不停不下来。 此时场中已经布满了血水,那三人也已经变成血人,看着十分骇人。 三人不得已停下手,敷药自救。不然都将失血而亡。 方后来见惯了大开大阖,却没有见过如此刁钻打法,若是自己是劫匪,怕是未战先生三分怯意了。 领头的那劫匪心中大寒,但咬牙又提刀上来,一个夜战八方,将全身护住,一步步稳稳地贴近素掌柜, 其余人在一旁伺机而动,不时地抽冷子刺上一刀,然后赶紧回撤。 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看来素掌柜是懂的,她并不在意旁边人的动作,一鼓作气,双手翻飞,那玉簪全力朝着领头劫匪杀来。 她或用簪子,或用腿脚,或变手为锤,脱簪为枪,招招攻杀到位,手法不拘一格。 方后来看过去,心中惊奇。 这素掌柜一招一式极其精妙,应付众人倒是不落下风,你来我往,转眼已经过了三四十招。 这群劫匪倒是聪明,明显学乖了,不再盲进,其余人都是半攻半守,耗着素掌柜的真力,那领头的劫匪倒是全力施展,刀刀往要害处招呼。 瞅了一个机会,趁素掌柜正好招式用老,还未回位,领头的劫匪双足发力,凭空跃起,双臂骨节噼啪作响,腰身一个旋转,双手刀带起一阵旋风,大力劈下,这一刀若是劈中了,怕是人都要切成两半。 素掌柜双簪来不及挥出,只能手上急速回救。 她身子稍稍内凹,两只筷子长的玉簪前插,硬是丝毫不差,横亘在了刀刃前。 素掌柜双臂攥紧,手腕竖起紧握着簪子,与钢刀僵持着。 却不知那簪子是何种玉石材质,竟生生抗住了钢刀? 方后来看得一头冷汗,若是持簪人是自己,他自认是无论如何抗不住的,那结果自然是被那拦胸一刀横断了胸膛。 这得多精妙的尺寸拿捏,多强的腕力支撑,才能用出这一招。 而那领头的劫匪招式到位,可真力还在汹涌而出,恶狠狠将刀挤向素掌柜胸口,非要断了那两只玉簪不可。 只听得微微两声细响,那不知是什么玉质的簪子丝毫无损,钢刀刃却被崩出两个小碎口,领头的劫匪刀口一滑,被玉簪带偏,发出吱吱的刺耳声响,滑到一边去了。 那素掌柜立马接上一个旋踢,领头劫匪一手托着刀身去挡,呯然一声闷响过后,领头劫匪退了两步。 而素掌柜一个后翻,那素色裙摆,分别紧贴在左右腿上,如同一只展开了翅膀的蝴蝶,飞在半空。 她落地后,蹬蹬蹬,移了四五步,才立定在当场。 领头的劫匪举起刀刃,用手一抚刀背,看着刀刃上的碎口,心疼不已. 自己这刀是花了百两金,用了上好的精铁,锻造而成,锋利非常. 又看向玉簪,心中贪念大起,这玉簪能崩坏宝刀,定是件奇兵异宝。 他看着立在一边的素掌柜,赫赫阴笑了一番: “你境界不高,招式路数倒是高明。” 又看她刚刚脚步不稳,出手有些虚浮,心中一动,真力发出,将那腰刀一掷,钉向素掌柜胸口,然后紧跟着又追上去,碗口大的拳头轰出。 素掌柜依旧伸出玉簪一磕,将那刀磕飞,手腕上却是微微一颤, 领头劫匪看在眼里,手上加了把力,继续冲向胸口,素掌柜面色微微显红,叱了一声:“无耻登徒子。” 另一只手腕持簪斜刺冲来的拳面,领头劫匪早已料到,松拳回勾,臂缩肘摇,肩膀便要靠着挤入素掌柜怀里, 素掌柜更是大怒,竖肘外推,却受对方肩力所迫,被震出四五步去。 领头劫匪,收住脚步,一伸手,便抓回那磕飞的腰刀,这才呵呵一笑: “到底是被我给试出来了。你不过一个天生巨力的大武师境。你这婆娘,虽然招法精妙,但总归不过大武师境,怎敢如此放肆。” 素掌柜并不搭话,只小心警惕地站在场中。 方后来也是看的明白,那领头劫匪的话没有错,那素掌柜顶多是个大武师。 那领头的又道:“你手上的簪子确实不是凡品,但就凭着这个,你便敢和我们这边三名破甲境,八名大武师境叫板? 方后来后悔没有一早就跑,心里直喊头发长见识短,真个是无知无畏。 心里哭笑不得,你这真是说最狠的话,就要挨最狠得打。 那说话气势,连我都骗过去了,真当你是通天高手。 领头的又不慌不忙,用那刀尖在鞋底磨了一磨,又将那刀一指周围虎视眈眈的众人: “我们四个破甲,八个大武师,你纵然手上天生神力,也难逃一死。 如今你不若识时务一些,乖乖将那药方献出,再让我等弟兄好好快活一番,或许还能饶你一命。” 周围人哄堂大笑起来:“大武师境的小娘子,我们还没有尝过呢,等会必要好好疼惜你一番。” 连看守方后来的那劫匪也色眯眯的笑得腰都弯了。 “自作孽不可活。”素掌柜眼中杀气怒显,双簪捏在手上,单足缓缓踏出,双臂轻轻一抖。 被看守在附近的方后来,不知是不是出现了错觉,只觉周围似乎突然一阵寒气,那零散照进树林的阳光,都仿佛被冻住了,浑身打了个寒颤。 “你们找死。”素掌柜大喝一声,后足发力,身形微动,一身素衣带着身子飘起,蜂腰玲珑,踏出的每一步都摇曳生姿。 方后来虽然看的曼妙,只是觉得有些莫名:“这小娘子酒喝多了吗?还是天生眼斜,你怕是跑错了方向,怎么往我这里来了。” “你不要过来呀。”方后来心中狂喊:“别把那么多人引过来。” 第166章 彪悍的女掌柜 不止是方后来觉得突然,看守着方后来的那劫匪,也是没有料到. 素掌柜脚程急速,一簪左刺来,劫匪抬刀去挡,只觉得那寒气入体,身体有些僵了,于是,更快的右簪也到了,只听噗嗤一声轻响,一道白光入脑,登时萎靡在地,没了气息。 方后来吓了一跳,饶是珩山一战,已经让自己胆识大涨,但对方气势骇人,还是心头巨震,只道她要刺自己,双掌抬起,双臂真力狂转,正要双掌推出。 却听,素掌柜哑着嗓子低低喝到:“趁现在,快逃,越远越好,千万别回头。” 她刚刚说完,一扭蜂腰,又回身拦住众人。 方后来一直等机会要逃,如今正是大好时机,不假思索道了一声:“谢谢,女侠。” 他双足发力,风行阵起,一路狂跑,溜了。 那素掌柜与众人,也是呆住了,这人不但跑的早有预谋,还跑得特别快。 又有劫匪哄笑着:“妖女,你那姘头不要你了。来哥哥这里快活吧。” 素掌柜不说话,直冲进人群,双簪舞起,缠绕全身,如蜂似蝶般的身法,在人群里左右穿插,前后飞舞。 那劫匪聚在一起,本就不好施展,反而被她贴身靠打,用簪子刺了个遍,每人腿上都带着几个血洞,往外冒着血沫. 劫匪步子越大,越使劲,那血涌得越快,几十个回合下来,个个步伐迟缓起来,反正追方后来是不可追上了。 领头劫匪心中烦躁,这不是我们在耗她真力,而是她明知自己一方人多,所以主动用最少的真力,来耗我们的血气。 这大武师心思也是极其毒辣,难不成弟兄们要与她两败俱伤? 真是活见鬼了,第一次遇到这么个难缠的。 素掌柜刚刚一气呵成,用足了真力,此时有些气喘了。 大武师对上这么多高手,刚刚一番缠斗,消耗不小,于是慢慢边打边撤,一步步往下撤,慢慢靠近了小河边。 又是一番游斗,素掌柜喘得更厉害了,但面上依然无惧。 倒是对方更加急躁了,领头的劫匪咬牙,思量了一会,对旁边的几人道: “不能再等了,那小子出去若真引来了黑蛇重骑,就麻烦大了。” 最靠近他旁边几人,明显功力要高一些,应该是破甲境了,便点了点头:“那便先毒翻了她,再说罢。” 合计完了,几人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将药水撒了一点在刀上,一阵腥臭瞬间弥漫开来,涂抹了药的钢刀,微微泛起了幽幽蓝光。 若是方后来在场,必定能认得出,正是平川城主府的烈性巨毒“蚀骨蓝”。 素掌柜看在眼里,嘴角微微翘起:“越来越有趣了,这毒是城主府侍卫专用的,你们与城主府是什么关系?” 领头的劫匪面色冷淡起来:“你既然认识此毒,那便更不能放过你了。你若投降,便可少受那皮肉糜烂,筋骨灼烧之苦。” “本来打算简单点,直接解决你们,如今倒是复杂了,不过也不急在这一时三刻,反正这里安静,咱们慢慢来。”素掌柜冷笑着。 领头劫匪只道她忌惮刀上淬毒,便冷笑:“城主府的毒,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今日便让你长长见识。” 几名带着毒刀的破甲师抢先攻进来,其他大武师在外围押阵。 幽蓝色的刀光自前后左右而来,带着腥味,像那一波波海浪层层叠叠。 素掌柜依旧面色不改,绝妙的身法运转开来,始终昂着头,无论身姿如何变换,总有一副居高临下俯瞰众生的傲气。 双簪忽上忽下,在手中如欢快的跳跃,柔软的指尖轻轻点拨,簪子便仿佛活了起来, 细细听去,破空之声不绝于耳,但凡所过之处,若没有响起清脆刺耳的叮叮声,必定安静地带起了一抹血水。 一身衣裙带起的阵阵微风,将那剧毒的的腥味送出几丈开外, 那群押阵的大武师呆的久了,顿觉得一阵阵晕眩,知道怕是受了些毒药的侵蚀,不得已尽量屏住呼吸。 战了许久,这几名破甲师都是浑身带伤,竟还没有拿下素掌柜,而素掌柜真力有限,也没办法将对方一击致命。 领头劫匪眼中凝重起来,这素掌柜竟能以大武师扛住三名破甲,当真绝无仅有。 领头劫匪心中暗急,便大吼一声:“一起来,先卸了她手脚。” 外围的大武师强撑着一齐杀入战团,素掌柜见围攻的人更多了,心里倒是欢喜。 身如灵蛇,簪似流星,瞅着时机,一簪点在毒刀上,那破甲师持刀的手,仿佛无法控制住毒刀,一股强大的吸力,将那毒刀顺势牵引过来。 那破甲师心中惶恐,但却也无法,只能跟着刀势追去,此时素掌柜又一记扫腿,将一名大武师勾倒,那毒刀堪堪划过大武师的腿,便将那腿上割了一个口子。 那大武师瞬间面色苍白,便感觉腿部僵硬发麻,心中害怕,顿时更无力站起,只能赶紧往外爬去,又一阵嚎叫:“快,快,解药拿来。” 便有破甲师拿出解药,准备丢过去,素掌柜冷笑一声,跟着大武师身后,拦在众人面前。 那破甲师恐丢了过去,被素掌柜拿了去,一时犹豫起来。 那爬在地上的大武师却是忍不住了,一阵翻滚,口中直叫唤:“疼......,难受......,快,快给我解药。” 素掌柜只顾冷笑,看着众人。 那人已经开始天旋地转了,不辨方向,在场中乱爬。 素掌柜如同看着一只将死的臭虫,静静地等着。 那几名破甲师急了,又一齐攻了过来。几人如疯癫了一般,全力施为,要逼退素掌柜。 素掌柜真力消耗过多,此时已经有些疲倦,不得已退开几步,那名大武师被其余人抢了回去。 领头劫匪实在耗不下去了,带着破甲师,只是一顿强攻,非要将素掌柜逼得手足无措,乱了阵脚。 素掌柜攻守兼备的节奏被打乱。此时,对方宁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而素掌柜却爱惜羽毛,只好变攻为守。 眼见着三把毒刀,分上中下三路同时杀来,双簪应接不暇,却又见双拳袭胸将至时,后背又飞来一脚。 第167章 我来救你了 素掌柜眉头拧着,撤簪回砸,破了胸口双拳,又一个翻身闪过背后一脚, 只是此刻,脚步有些虚浮了,一不留意,竟然翻滚倒地。 素掌柜双腿一挺,身子腾跃而起,又站了起来,看的出小腿有些脱力。 破甲师本想追上,再补一刀,而旁边传来了一声惨叫。 那中毒的大武师,等不及解药,已经抽刀砍向自己的腿,口中惨叫不断,却手上乏力,刀刃入骨, 但连着三四刀也没砍断大腿骨头,他砍到第四刀时,已经神志不清了,于是举刀对着自己脖子一抹,横尸当场。 破甲师们心中冒起一阵寒意,不由自主停下来,重新聚在一处。 其余大武师看着死者惨状,已经萌生怯意,举刀却逡巡不前。 领头劫匪一声怒喝:“妖女,你害死我弟兄,非要你偿命不可。” 素掌柜冷冷盯了他一眼,寒声道:“他中的是你们的毒,如何怪起我来。可笑至极。” “妖女休要狡辩。”领头劫匪恨恨的一指素掌柜:“刚刚,你有些体力不支,想来撑得这么久也是不易。 我倒不信了,你一个大武师境的真力,还能继续硬扛我们到几时。” 说罢,狂吼一声,一刀力劈过来,素掌柜举簪挡住,他抽刀回来,又是一刀力劈过去,素掌柜再次举簪挡住,他再力劈过去, 一刀紧过一刀,完全不管刀口上的细碎缺口越来越多,以力破巧,素掌柜心道不好,被他看出来破绽了。 其余破甲心领神会,跟着领头劫匪,以力破巧,反客为主,如今是舍了酒方不要,也要拿下她。 于是场内局势逆转,现在看来,真力损耗颇多的素掌柜,变成了疲于奔命的一方了。 素掌柜连连后退,不知不觉中,一脚已经踏入河边烂泥地,脚下一软,差点又一个趔趄。 她恼火起来,眼底一抹血红罩住了黑瞳,真力运转到了双臂,随着衣袖的轻轻抖动,场中一阵寒意再起。 素掌柜心道,如今留他们不得,快点解决了吧。 刚刚盘算好,不远处,一阵马蹄声疾驰而来,随着马车急速的风声,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吼叫着:“掌柜的,上车。” 素掌柜转脸看过去,竟然是自己的马车被驾了过来,停在自己不足三尺的地方,她愣了一愣,赶车的竟然是不久前溜走的方后来。 素掌柜手上动作停了,那踩在泥地里脚,刚刚抬了一点,又放下,一时犹豫起来。 方后来急了,从马夫座上探出身子,一伸手抓住了素掌柜的手,狠命的一拽, 素掌柜虽然犹豫了一会,到底还是抓住了方后来的手,翻身跳上了马车。 方后来感觉手上一阵寒意,仿佛将一块冰握在了手里,手都有些僵直了,便立刻缩了手。 来不及多想,另一只手抓住车上一个大酒坛,顺手朝着人群砸了过去:“来尝尝城主府的毒。” 酒水漫天飞舞,众人大惊,齐齐往后退了四五丈。 方后来见对方害怕,乘势,又丢了一坛子酒过去。 然后立刻一抖缰绳:”驾......”,马车立刻向前冲去。 方后来一边驾车,一边问道:“素掌柜,你受伤了吗,手上这么冰?” 素掌柜脸上毫无劫后余生的庆幸,反倒一脸怒容:“不是让你走了吗,你回来干什么?” 方后来回头看了看,那劫匪还正在找马呢,现在是离得越来越远。 方才安心坐下:“回来救你啊。”满脸笑容看着素掌柜, “虽然那劫匪是冲你来的,不过,你让我先走,自己留下来拖住他们,总算有点道义,我总不能丢下你不管。” “我要你管?”素掌柜气急了,眉毛都快劈了叉:“让你走,是不让你拖累我。” 方后来一脸诧异:“我没拖累你啊,若不是那些个匪徒被我那坛酒吓得屁滚尿流,你怎么轻易脱身。” 素掌柜往车后一看,点了点酒,火冒三丈:“车后那么多酒,你怎么好好地就扔那两坛,你知道你刚刚扔掉的那坛酒值多少钱?” 方后来心道,现在是讲钱的时候吗?这女人真不讲理, “情况紧急,我就随手这么一拿,又随手这么一丢,哪还能管是什么酒。” 素掌柜牙齿磨得吱吱作响,气的手发抖:“情况紧急个鬼啊,若不是你跑回来,我马上就要杀了他们。” “素掌柜,行走江湖,丢人不丢气势,这个我懂。”方后来正色道, “现在劫匪没追上来,你就别吹了。你刚刚脚都陷进泥里拔不出来了,我若不拽你,你怕都上不来车。” 素掌柜气的嘴角直抽抽,杏眼怒睁,表情狰狞,扬起手来,狠狠往方后来肩膀上给了两巴掌。 方后来哎呀一声叫唤,手上缰绳都快丢了去:“哎呀,你打人真疼。” 又看了看她的手:“你那是什么功夫,手冰得厉害。我还道是你受伤了。” 又揉了揉肩膀,“你还有这么大力气,定是没受什么伤了。” 素掌柜看他一副土包子样,不屑一顾:“我能受什么伤,就那几个毛贼,我若急着杀,早就灭了他们。” 方后来撇撇嘴,自己捏了捏刚刚被打疼得胳膊:“你这人有点仗义是不错,但爱吹牛这点不好, 若是换了别人,真信了你的鬼,来迟了点,就该给你收尸了。” 素掌柜眼神凶起来,又扬起手. 方后来赶紧缩了脖子,嘴巴却嘀咕起来:“你有那本事,你不早点出手? 拖到我来了,你又跩的二五八万似得,说你又能出手了,一个能打十个?” 素掌柜一口气憋在胸口,涨得气血翻涌,胸口起伏,闭目定了定神,压着脾气,缓缓开口: “说了你也不懂。我之前受了重伤,如今没有恢复。之前你在场,一出手怕是收不住,连你也杀了。” “这个理由还有点说的过去。”方后来一边赶车,一边感同身受般点点头, “我之前也是重伤,如今说恢复了吧,但也是没有完全恢复,一般也不可随便出手,分寸掌握不好,容易反噬,反而不妙。” 素掌柜刚刚一口气没下去,如今一口老血反而要喷出来,眼睛似乎喷出火来: “你是在学我说话吗?你这种人,面上诚恳,嘴上讥讽,最是可恶。” 第168章 你追我赶逃命忙 方后来又诧异了:“我说你吹牛你不乐意,我说你没有吹牛,你又生气,你到底想怎样?” 素掌柜完全不想理他,转念又心想,这可恶的家伙,不狠狠敲打一番,实在是心意难平。 想到此处,便伸手一把拽住缰绳:“话不会说,赶车水平也差。颠得难受,我来吧。” 方后来倒也不推辞,大大方方松了手,顺带夸了一句:“我这人驾车不行,只适合坐车。当真吃不了马夫这碗饭。 你能长途跋涉运这些坛坛罐罐,一路走来完好无损,天生是赶车的好手,当真让人羡慕。” “你是说我只能做车夫?”’素掌柜银牙几乎是咬碎了,硬顶着马夫的头衔,没吭声,下定决心,要给他点暗亏吃吃。 接过了方后来递回的缰绳,素掌柜眼睛余光扫了方后来一眼, 这货肆无忌惮地斜靠车上,头靠着车舆,小腿抖得正欢乐,一副正乐得清闲的模样。 估摸着,你要给他二两小酒,加碟花生米,他能当场给你来唱一段小曲。 前面正是一个急弯,素掌柜瞥了一眼他,开口道:“你看看后面有没有人追来。” 方后来应了一声:“好嘞。”起身站上车架,伸头往后看去。 素掌柜一看机会来了。 她立刻弯腰侧身起来,一到官路的弯口,手上缰绳一紧一松,那马受了指挥,跑得马车斜了起来,一边轮子离了地。 方后来当然不由自主将胯滑了过来,素掌柜等的就是这一刻,弓腰转胯发力,右肘微微一抬,便要一肘刺在他胯上,管保四五天内,他都要弓着身子走路。 此时方后来看了一眼后面,见着车子斜了,便又要低下头啰嗦几句, 刚好胯骨一撤,弯腰低头,恰好两只脑袋一下一上,对在了一处,大眼瞪上大眼, 四目相视下,方后来薄薄的下嘴唇,都快舔到到素掌柜粉嫩的鼻尖了。 素掌柜斜着肘,手持缰绳,面色发红,手脚僵硬,定在了当场。 方后来用力一按她肩膀,硬生生将她按矮了一节,声音放低,严肃道: “你不用起来,坑多弯急,你专心驾车,不用怕,有我盯着呢。” “怕你个大头鬼。”素掌柜心有不甘,恨恨地,一屁股坐回在马夫座上。 又走了几里地,站在后面的方后来突然大喊起来:“快快。他们追上来了。” 素掌柜竖耳听去,果然,左右两边响起了急速的马蹄声。 那劫匪早发现方后来泼过来的不过是酒而已,恨被他惊吓了一番,急忙打马一路追赶,走的侧旁近路,包围过来。 劫匪单马轻骑速度极快,不一会便赶上来。 照着马车侧面一刀劈了来,方后来一个躲闪,跃进敞开的车舆,另一边又来一人提刀砍来,方后来仰面躺倒,一脚正蹬,将他踢出马上。 方后来缓了口气,急急的拍拍车架:“掌柜的,快点跑啊,他们马上都要赶上来了。” 素掌柜心中暗喜,手中抖了抖缰绳,反而将马往后勒了一勒,速度慢下来一点: “这路不好走,你再催我也没办法。” 方后来急了:“刚才还不如我来驾车。你这驾车跟新娘回门似的,慢慢悠悠舍不得离开夫家。” 素掌柜又是一阵气血翻涌:“你这嘴巴跟谁学的,嘴巴贱得很。” 方后来疑惑的问:“不能吧,我都跟倚翠楼的评书先生学的。” 素掌柜问道:“倚翠楼、倚翠楼,一听名字就不是好地方。” 方后来摇摇头:“掌柜的,你错了,这倚翠楼是正经的酒楼。” 接着又说:“他楼后三尺,是翠楼,所以取名倚翠楼,东家都是同一个人。 翠楼里的人,也喜欢靠在窗口听他说书,还不用给钱。我一般送了酒之后,就躲在翠楼听书。” 素掌柜问:“翠楼是什么地方?” 方后来奇怪道:“当然是青楼啦,听名字就知道不正经了。你还偏偏追着问。” “我......”素掌柜将缰绳一扔,也不管马怎么跑,便作势要上来,抓方后来。 方后来大呼小叫起来:“哎,哎,你抓紧缰绳啊,车要翻了。”素掌柜一抓,没抓到他,只好咬牙,硬将心情平复下来。 在这坑坑洼洼的路段,驾驶马车要比独自骑马要难上很多,慢上很多。 转眼间,后面追上来的劫匪越来越多,方后来双臂真力运转,剑指点出,一道法阵打出,正中后面一个举刀劫匪, 劫匪手上一僵,刀觉着一时落不下来, 方后来足上用力一蹬,那劫匪胸口受力,嘶喊一声摔倒下来,脚卡在马镫里,被拖着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另一侧的劫匪又一刀削过来,方后来故技重施,只是那劫匪眼见他踢过来,一勒马头,跟车速度慢了下来,方后来一脚没蹬中,差点将自己晃下去了。 方后来疲于应付的同时,一个破甲师从侧面爬上车座,伸手便朝着素掌柜抓去。 素掌柜微微闪开,那破甲师一抓便抓在了车座上,噼啪一声脆响,车座一角被抓了个粉碎,几块碎木条崩得到处都是。 素掌柜一簪疾如闪电,将那伸出来的胳膊钉在了车架上,那破甲师惨嚎了一声,另一手挥出毒刀, 刀势才起,素掌柜不闪不避,后发先至,又一簪点出, 准准的刺在刀身,震得那破甲师握刀的手一麻,控不住刀把,虎口一裂将那刀丢了。 素掌柜拔出钉住胳膊的簪子,转手一刺,插进那破甲师的脖子,那人叫都叫不出来了, 素掌柜用力将簪子拔出,又是一刺在胸口心脏,血四散喷射,素掌柜一皱眉,抬脚将尸体踢下车去。 此时又一名破甲攀上了马车,挥刀继续杀过来,只远远用毒刀劈杀。 素掌柜僵持一会,体力有些不支,还要顾着驾车,身子开始左闪右躲,险些被刀划到, 方后来看在眼里,心中大惊,知道那毒的厉害,便往前靠了过来,举起一坛酒,砸了过去。 那破甲立在车上,腾出一拳打去,二十多斤的酒缸被轻易打得炸裂开来,那酒水撒得到处都是, 素掌柜便得了机会,又是一簪扎在他脖颈处,回扯一撕,带出一块血肉,顺带另一簪扎在他手腕上, 一把扯下了毒刀,握在手中,顺手一划他冒血的脖颈,抬脚将他踢出车外。 第169章 她在发酒疯 纵然那帮匪徒都是该死,但方后来看那素掌柜的手段,也的确凶狠毒辣, 招招毙命的路数,临着末尾还要再狠狠补上一招,看着暗自心惊肉跳,腹诽了一句“女魔头”。 那领头的劫匪,到底是冲了上来,他虽然也是破甲,但实力估计已经到了破甲巅峰,举手投足间力大沉猛, 方后来与素掌柜早有些体力不继,但也不得不强打精神应对。 方后来也看出来,若不将此人击杀了,怕是劫匪一个都不肯退回去。 而就在此时,素掌柜的脸色已经愈发失去了血色, 她一手举刀,与领头劫匪硬抗着,一手抓过方后来衣领,双瞳盯着方后来的眼睛, 眼底那抹血红越来越浓,浓的似乎正在眼底凝固,那握着玉簪的手,像是被涂了一层冰霜,显得有些诡异了。 此时,她樱桃小口,使劲张了几张,仿佛说话也变得艰难,拼命撑大的嘴,半天才低低说出一句: “你快去车里,拿两只白瓷的酒壶给我。” 方后来将她那怪异的脸色看得清清楚楚,也不敢多话,马上过去翻找。 果然在车舆里边,有一个结实的木箱,里面找到了那两只小小的白瓷瓶,赶紧拔了木塞,递过去。 素掌柜五指撑开,一把捏住白瓷瓶。方后来的手指也碰到她的手心,一阵刺骨寒凉袭来,仿佛三九天手掌握住了冰块。 素掌柜将刀递给方后来,一把拽过去两只酒壶,昂起头来,张大嘴巴,壶口按在嘴上,将酒壶倒竖起来。 不知道是灌下去的,还是吸入口中,那酒咕咚咕咚响了两声,素掌柜喉咙动了几动,其中一壶酒已经全部下肚。 方后来从她冰冷的手中接过毒刀,立在一旁左劈右砍,紧紧护住。 那劫匪头目将素掌柜的情形看在眼里,心中也是有些惶恐,但如今已经杀到半路,若放这两人回去,报了官,自然多出是非,何况,还有那明显是从城主府流传出来的毒,官府定然是要追查的。 如今已成骑虎之势,进退两难。 方后来眼看局势不妙,咬牙真力继续催动,一道剑指,按住左臂,在左臂法阵上点了几点,顺着左臂绕了两圈,剑指推到左掌虎口,往上猛地一翘,左手前推,打出一道五雷诀。 那领头的劫匪,猝不及防,中了一招,只觉得全身酸麻,仿佛半空中被雷劈了一般。 只是威力尚小,自己也能抵挡,而胯下那匹马就惨了,似是迎面撞上了一道厚重的大门,那大门被撞开,自己也被震了个七荤八素,跌到一边去了。 领头的劫匪一个翻滚,从歪斜的马背上跳下,继续拔腿狂追,只是与马车的距离越拉越大。 半盏茶之后,方后来再去看素掌柜,她手捏缰绳,坐在车上纹丝不动,不过,眼底血红已经退去,眼白露出,同时那双手渐渐有了血色。 方后来如释重负,回想起刚刚的光景,只觉得可怕的很,仿佛素掌柜那一刻变成传说中的妖魔,不是那种杀人的魔,而是那种要生吞活人的妖。 好在离得平川城越来越近,方后来心里渐渐安定,心想,到了平川城就与她分道扬镳,以后遇到她躲得远远的就好。 天色渐渐暗淡,离平川城更进一步,素掌柜一拽缰绳,打马跑向另一边的岔道。 方后来并不识路,只看着不像官道,怕是跑偏了,小心提醒:“素掌柜,这路不对吧?” 素掌柜猛灌几口,又将另外一壶酒也倒入喉中。稍稍停了一会,说道:“现在不能去主城,需在这里先把他们解决掉。” 这是什么话?方后来呆住了,有些后悔给了她两只小白瓷瓶。 酒虽然解决了她发病的问题,但这女酒鬼的酒量的确不行, 两小瓶酒,估摸一共才四五两而已,便开始发酒疯,又觉着充满了力量,可以一打十了。 离着官道有些远了,她竟然将马车慢慢停了下来。 方后来站起来,看着后面的追兵将马车团团围住,心中急了,抱怨起来: “你不能喝酒吧,你就少喝点,之前,在小河边你就喝酒发疯,现在又来一回。你行行好,咱们去主城求救,剩下的交给巡城司。” 素掌柜愕然:“我没喝多。”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摇摇头,“不行,他们见到我刚刚那副样子了, 不能把他们活着交给巡城司。万一传扬出去,事关重大。” 方后来心头一万只羊驼飞奔而过,腹诽道,姐姐你每天不照镜子吗? 你自己长什么样,你就没点数? 你一酒肆掌柜的,又不是花魁,这凶神恶煞的形象还事关重大啥? 想着,方后来便要去夺那缰绳:“咱们离那主城,没多远了,犯不上拼命, 城主养着巡城司就是缉拿匪徒的,城门口说不准还有黑蛇重骑,都交给他们。咱们不冒这个险。” 素掌柜一听,手中缰绳捏紧了:“黑蛇重骑一来,咱们更没有机会杀这帮劫匪了。” 方后来怒道:“亲手杀他们,你是能变好看吗?你能选上花魁?还是咋地?你还在发酒疯呢?” “你才发酒疯呢。”素掌柜也恼了,赫然变了脸,站在车夫座上,原本发黑的瓜子脸上,挣出一层淡淡的红, 杏眼里黑亮的瞳孔,睁得大大地:“说的什么胡话?我难道不好看?” “掌柜的您最好看,您老人家,比平川城最漂亮的花魁还好看。行了吧?”方后来愁眉苦脸起来,和和气气道: “您行行好,算我求你,咱们快点跑吧。” “你放屁。我老吗?”素掌柜觉得气血翻涌,喉头发甜,血都要喷出来了, 抬手就是一拳擂在方后来胸口:“叫你胡说八道。” 方后来惨嚎一声,从车夫座摔到了车舆里。 他爬起来,看了看周围跟上来的那帮劫匪, 大约只剩下六七人,个个带伤,敢咬得这么紧,恐怕都是亡命之徒。 方后来看的清楚,此时早已经不是药方的问题,而是杀红了眼,要报仇灭口了。 第170章 一路斗嘴 领头的劫匪也不知道这两人在弄什么幺蛾子,只号令着众人,一窝蜂围住,提刀杀了上来。 方后来顾不得胸口的疼,拎起车舆里两坛酒便扔了过去,当前两人挨了一砸,从马上飞了出去,酒坛一碎了,酒洒了一地。 素掌柜看到了,心疼得大叫:“你别动我的酒坛,用手打就行,那几个顶多是破甲境,弱的很,不经打。” 这说的是人话吗?方后来忍不住了,怒气冲天: “你自己也不过是武师境,还好意思说人家破甲境不经打,你脸皮可够厚的。” 素掌柜火冒三丈:“你还敢骂我?” 方后来气的嗷嗷叫:“那是重点吗?你武师境怎么能逃出破甲境的追杀,才是重点。” “重你个大头鬼。”素掌柜站在车辕旁,一簪子扎伤一个伸手过来的劫匪,然后,抬脚便要跨过来打方后来, 方后来立刻又提了两坛酒:“你过来,我就砸出去。” 素掌柜赶紧收脚:“你别冲动,你手上的这酒有多贵,你一个伙计,不明白的。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那你退回去,好好驾车,咱们冲回平川城。”方后来躲过劫匪一刀,顺势还了一腿,又提着酒坛,一脸奸笑望着素掌柜。 素掌柜狠狠一簪子刺出,逼退一名破甲境劫匪,连忙点头:“好,好,你把酒先放下。” 方后来放下手中酒,手中阵法运转起来,六合刀一撩一拨,抗住两名劫匪, 剑指一捋,五雷诀再起,又一名劫匪身体一僵, 被方后来的毒刀割伤,惨叫一声,滚到一边服解药去了。 方后来这边压力轻了,转头看着素掌柜,正准备催她快点。 正好看到,她收了簪子,竟然用那控马的缰绳,起劲地抽打着两边的劫匪。 劫匪举刀劈来,她随手将缰绳往刀口一晃,那缰绳自然而然地被劈成了四五截,落在了地上。 眼瞅着方后来看过来,她指了指地上的缰绳,手一摊:“喏,都是他们的错,这下真的走不了了。” 说着,她双簪如电,接连刺出去虚虚实实十几招,又一破甲境被雷霆般的攻势击中, 胸前挨了好几刺,又被她一脚踢了出去。 然后,她回头朝方后来郑重点点头:“你放心,破甲境不经打。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绝对是故意的。”方后来咬牙切齿,“这婆娘境界不高,招数阴损。 老子若是没点自保的手段,怕是要被她害惨了。” “有仇不报非君子。”方后来思考了一下姿势,一个劫匪刚要抬脚, 方后来立刻哎呀了两声,像模像样地,摔倒在车舆上,然后胳膊理所应当地撞到了酒坛,可惜没撞破。 不过这个难不倒方后来,他挣扎着起来,手掌用力在酒坛上一撑,果然破了。 素掌柜警觉着呢,听到声响,猛地转头看去。 方后来马上起身,刀尖一点,指着前方两丈外,还抬着脚,目瞪口呆的劫匪,大吼一声: “呔,你这个破甲师,胆敢坏我酒坛。你好大的胆子。” 扭头对着素掌柜道:“你放心,破甲境不经打,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素掌柜脸色黑中带灰,手指头气的哆嗦,心里早就骂开了:“你这货比我那马车还能装。” 这方后来比劫匪还要可恶。素掌柜,心里气得鼓鼓的,给了他一个评价。 几个毛贼而已,分分钟也就杀了,这酒可费了自己一个多月的功夫,加了多少药材,才制出来的。 若不是这货,逞英雄上赶着来救自己,弄得自己现在大杀招不好施展,哪能受这个气。 偏偏这货还变着花样讥讽自己,说自己是老姑娘,说自己是一个只会赶马车的老姑娘,不,在他眼里,怕就没把自己当姑娘看,自己就是一个又老又丑的马车夫。 斗气归斗气,劫匪该杀还是得杀,一个不能留,不然就是更大的祸害。 至于这个碎嘴子,迟点找个机会,好好收拾他一番,以后一别两宽便是。 心中想着,手上簪子飞舞得更密了。 刚又给一个破甲添了伤,累的有些喘了,素掌柜靠在车辕上歇了一歇,又听到方后来在车舆里发出了哎呀的一声。 素掌柜立刻警觉起来,这货又开始装妖了。 一个翻身跳入车舆,果然,方后来恰好摔在了最后一个酒坛旁。素掌柜立刻伸出双手,将簪子倒扣在手心,伸出手指,将酒坛勾了过来。 此时,一边围攻的破甲师们,追了上来,攀着车框,抡起毒刀,便往车舆里砍,素掌柜一手护住酒坛,略微往后一退步, 另一只手,来不及用簪子,便伸出两指,便要去夹住最近的一柄刀刃。 “住手!”方后来一声大吼,贴着她耳边炸开,震得她脑子嗡嗡的, 方后来伸出一只手,猛地一拽她胳膊,将抱着酒坛她提溜了回去。 接着一个不算高猛的身影,盖在她身前,一刀劈去那最前面利刃,后面的破甲接着劈来三四刀。 其中有两刀手法刁钻,方后来终究还是没躲过去,胳膊与后背上各划了一个口子。 素掌柜在他身前,看的清楚,原来,刚刚“哎呦”一声,是因为他胳膊上也带了一刀,才摔倒的,袖子上已经染了浅浅的血迹,好在没有毒。 但后面这两刀,素掌柜已经闻到了毒腥味。 方后来往前一扑,赶快从怀里掏出一丸药纳入口中。 素掌柜倒是惊了,赶紧扶着方后来,也从怀中拿了一丸药。 方后来摇摇头:“不用,我有解毒药。” 素掌柜一愣,这方后来有些门道,城主府的毒,他也有解药? 素掌柜面色一暖,替他看了看伤口,好在很浅,责怪道:“好端端的,你跑来替我挡什么刀?” “我有数的,顶多是个皮外伤。”方后来又气呼呼地,低吼道:“还说没喝多酒。为了那一坛酒,你伸手去接毒刀?” 素掌柜莫名奇妙:“为什么不能接,我不怕毒。那刀已到末势,无妨的。” 方后来气得背疼,咧开嘴巴,嘴角吸了口凉气: “不喝酒吧,你是武师境之下无敌,喝了酒吧,你就武师境之上无敌。你不发酒疯,会死吗?” 第171章 这阵法应该这么使 方后来站起来,又将攀上车舆的一个劫匪踢了下去: “本来你长得一般,脾气不好也就算了,你还喜欢发酒疯。 你看清楚,那是城主府的毒哎,我若不替你挡刀,你年纪不轻了,没了两只手指头,还受了毒害,往后哪个夫家能要你。” 素掌柜心头那一点暖意,又被方后来浇灭了,怒道: “你又拐着弯骂我。”顺便给了他一脚,“你能耐大,这群人都交给你了啊。” 然后便一屁股抱着酒坛坐下了。 方后来提刀站在前面:“吹牛,我不如你,对付这帮人,那可还不得靠我。你好好在后面替我补刀就行。” 素掌柜扭头不去看他,也不搭理他。 方后来看了车外劫匪:“这帮人已经被咱们折腾得差不多了,等会我出手,胜算极大。只是我原有旧疾,打完这一场,万一不省人事。届时,劳烦你将我送到祁家商铺。” 又看着她手中的酒坛:“我可盯着呢,你别偷偷喝酒误事。” 看她还是不说话,方后来又耐心问了一句:“你听见了没?” 素掌柜不耐烦了:“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让我来。听你说话,我能气死,还不如让我中一回毒。” “你还算清醒。”方后来点点头,“等会,我若打不过,定是旧疾犯了。 我若是要逃走,你别再冒傻气,记得跟紧了我,应该可以逃掉。” 若不是那酒金贵的很,素掌柜拼着中上一刀,也要把怀里的酒坛砸到方后来的脑门上。 方后来腰身一摆,足尖点地,双掌捏出厚土诀,阵法运转,瞬间,真力从足尖由少阴少阳脉运转到头顶, 再经手少阴少阳的阵法汇聚,双手剑指互按双臂,破军指弹出。 场内气息微变,五行困兽阵起。 素掌柜离他最近,那眉头微微一展,真力强势运转,瞬间化解了真力迟滞。 而其余人几乎毫无知觉,其中一人,手中利刃先近了方后来的身,明明那刀口劈向了方后来的胸前,却如撞入疾风中的雨滴,被莫名牵引得失了方向,砸到车架上。 方后来一刀挥出,对方横刀格挡,双手被震得发麻,靠上了车架,素掌柜从车上探出双簪,一簪扎在那人脖颈,那人立时毙命。 方后来接着挥刀斜推,抗住一名破甲劈下的朴刀,刚要破军指点去, 可不曾想到,那破甲师却是个经验老到的,他抬起右脚,狠命地也不管准头,连踢出去七八脚,许是这破甲练得是脚上功夫,这七八脚,一脚比一脚刚猛。 其中一脚凑巧踢中了方后来的手腕,方后来手腕上吃了力,破军指散了形。 那破甲便借力往后退去。 素掌柜从车上,飞身而下,一足点在他肩膀上。 那破甲真力顶起肩膀,准备硬抗,却不料真力迟滞,肩上半点护身的真力都没有, 被素掌柜这一脚,直接跺得趴在地上,肩胛骨粉碎,发出一身惨嚎。 素掌柜反手一簪,掏穿了他下巴,直刺后脑,他便立时安静下来。 素掌柜眉头皱了,侧身过去,低声问方后来:“你这手功夫,从哪学来的?” 方后来胜了一回,眉开眼笑起来,傲然说:“这可不是一般的功夫,是阵法,怎么样,厉害吧?” 素掌柜哼了一声,冷着脸道:“也不知传授你这个功法的人,是什么居心, 这玩意真力损耗巨大,还容易反噬,你哪天死在自己手上,怕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方后来一听便惊诧非常,除了张正全,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懂阵法的。 素掌柜又道:“这个阵法,应该是脱胎于另一套母阵,被个一知半解的家伙仿制出来的。 仿制的这阵法实在粗糙得很,多处地方自相矛盾,互相羁绊,导致阵法威力大减,还累及自身。” “阵法上有云,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你这玩意,杀敌一千,损不到八百,也要自损二百。” 方后来见她一眼说出阵法来历,心中一喜:“你懂阵法吗?这都我根据一个古阵法瞎琢磨的,叫五行困兽阵。你指点几下呗。” 他不能将白狸猫与老坎精指点之事说出来,说出来,这素掌柜更不相信他了。 素掌柜点点头:“小时候,学过几年,反正比你懂的多。”她想了一想,这样吧:“你用阵法对敌,我在后面指点你,阵法缺陷你便清楚了。” 方后来点点头,沉腰收腹左脚略分,左脚顿下真力从左脚起,循着左脚阵法一直贯穿到右臂,右手捏起厚土决。 左手剑指一摸右手心。一道真力打出,正中当中一名劫匪。 对方身形立时一滞,方后来起身一脚,对方抬腿一挡,却是挡不住,惨叫一声摔倒在地,等再爬起时,已经转攻为守,不敢轻易上前。 方后来转头看着素掌柜,眼中得意之色溢出,嘴角一歪:“破甲又如何?” 素掌柜叹了一口气:“高明的阵法,到你手里如同垃圾一般。难怪只能叫困兽,不能困人,更不能困灵。” 方后来嘴角抽了一抽,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行你来啊。” 素掌柜摇摇头道:“你右手上的真力带有三分灵火性,不知如何修来的,我若按你的做法,做不来这个效果。 但你按我说的来做,效果好上几倍。” 方后来心道你难不成是阵法天才?于是道:“好,再来一次。” 素掌柜喝了一声:“起阵。法起涌泉,火旺金行”。 方后来左脚跟落下,真力再到右手。 素掌柜又喝:“弃了厚土,改火铃印。”方后来右手捏起火铃印。 “引火烧身,节节感应。”素掌柜看了他左手, “注意,食指扣虎口,为白虎出山,中指利火,需二指收紧,才能真力加成。” 方后来将火铃印稍稍变了一变,登时右臂鼓涨,全身真力往右身聚集。 右手几乎要炸裂了,方后来额头冷汗直冒,左手剑指顺力,要发力出去。 素掌柜喝到:“若不想死,左手撤回,右手斜半分,发力更快更猛。” 方后来立刻照办,右手火铃印直接点出,对面又一名破甲正好攻来,刀口迎着火铃印劈来,那刀口被方后来遥遥一点,那刀立时顿在半空,破甲连人带刀,如陷入泥沼,进退两难。 方后来左手一拳打在破甲胸前,破甲被打得飞起一丈远,滚在地上,死活不知。 方后来大惊,果然威力倍增,可转瞬一蹦多高,抚着结印的右臂,连声呼号起来:“疼疼疼。” 第172章 天下最弱金刚境 “真的假的啊,你这么弱吗?”素掌柜诧异起来:“你这功力,分明入了金刚境,逐渐可以真力化形,却怎么如此承受不住真力。” 她伸手搭上方后来的脉门,稍稍诊了一下:“呀,你以前受过极重的内伤,筋骨错乱痕迹明显,真力斑驳,还有灵力冲刷的痕迹。” 又一转脸惊奇看着方后来,仿佛看着一个怪物:“你怎么活下来的?” 没等回答,素掌柜又认真赞了一句:“救你的这位医术相当可以啊。” 方后来心道,我若是说是猫救了我,你怕不是说我疯了。 “只是,我从未见过世上有如此弱的金刚境。”她不忘记吐槽一句,然后转头盯着其余围上来的劫匪: “不过经过我如此一改,阵法威力虽然马马虎虎,总好过之前, 你只管起阵拖住他们,剩下的我来,睁大眼,学着点。 看看天下最强的大武师如何对敌。” 方后来看着她面上呵呵一笑,心中腹诽了半天: “合着我是天下最弱金刚境,你是天下最强武师境。 咱俩合作,打赢了是你的功劳,打输了,是我拖了后腿。这牛你还可以继续吹下去。” 只是他不得不承认,这素掌柜确实是懂阵法的,如今的困兽阵一改,可称为五行灵火阵,方后来顿时明悟不少五行之火的运用。 本来只是死记的阵法精要,如今得以窥探门庭,想来不久便能登堂入室。 方后来双手结印,五行灵火阵起,托天一掌,翻出一个厚土决,方圆十丈内,众人真力运转迟滞,方后来向前一冲,右手火铃印拍出。 对面破甲堪堪闪过,只是真力愈发不畅,心中不好,刚想退后,却腿脚真力不济, 素掌柜飞袖一招,一簪钉去,正中对方面门,将他打的死得不能再死了。 她再手一招,玉簪飞回,滴溜溜横在手上直转:“大武师打出金刚境的本事。天下独此一家。” 方后来哼了一嗓子:“还不是借了我的力。” 素掌柜轻轻一笑,神情自若,理所应当道:“阵法本就借万物之力,你那火性之力,也是来自别处借来的。”。 素掌柜又言:“左踏乾南,走坤北,避离东,打坎西。” 方后来依言操练,真力送到坎西位,素掌柜与他同步,一跃至坎西位,拈花指顺手虚空一扯,便让对面大武师持刀的手一歪,整个人站立不稳,横刀斜劈去旁边一人, 那旁边之人吓了一吓,撤招横闪,赶紧避其锋芒。 素掌柜便道:“这便是借了你的阵,去了坎西位。再借了对方一力,还了对方一刀。我大武师真力丝毫未用上。” 方后来耳边听着,手上不停,一个火铃印结成,刚推出,素掌柜单簪一撩拨,将方后来手臂划了一圈, 然后,方后来觉得右手上真力,仿佛被簪子指引着,如热油泼火,一团真力翻涌喷薄而至,扑向对面一个破甲胸口。 那破甲用刀狠狠去挡,抗到刀身不由自主变弯,变得火红滚烫,双手被刀烫得冒烟,破甲师这才一阵惊呼,整个人被砸了出去。 方后来目瞪口呆,还能这么用? 素掌柜看他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缓步上前:“阵法之初,便修的是以巧胜拙,四两拨千斤。 假外物之力,化天地腐朽为神奇,纳为己用。 纵是孱弱之体,也能借力打力,遇弱则强,遇强更强。” 方后来嬉皮笑脸,凑了过来:“素掌柜仔细教教我呗,刚刚那招,看着好威猛。” 素掌柜白了他一眼:“阵法初期需要外物辅助,越厉害的阵法,需要辅助的东西越特殊。” “你看,我刚刚用的每一招,除了要借你的阵......” 又得意地摇了摇手中的玉簪,“还得用这天下独一无二的簪子来施展?” 看着方后来有些丧气的样子,又补了一句: “你这才金刚境而已,弱的很,先打磨打磨你那小阵法再说。阵法弱了,簪子再强也没有用。” 方后来恍然大悟:“明白了。就好像你,懂了这么多,也不过是个武师,若不是借了我的金刚境,再拿个簪子,其实你也没啥厉害的。” 素掌柜用力将嘴角上翘,手中簪子背到了身后,反复捏了又捏,心中暗念:“不能生气,不能生气,女人生气容易老。” 她干咳一声,继续道:“阵法最重要的是控制局势,可以控一人之势,也可以控万人之势。 练到最后,可控风云变幻,改山河走向。 甚至更进一步,练成禁制,可改天换日。” 素掌柜又道:“可惜从未有见过阵法大成者,更未有听闻练成禁制者。” 说着,数了数场中众人,还有四名破甲,笑嘻嘻道:“胆子挺大,折损了这么些人,竟然还不退去。甚合我意。” “你这阵法群控这四人,倒是不难。”说着,一双柔手倒扣双簪,压低声音:“听过我口诀,八个方位,分别踩上一踩。” 方后来点点头,真力运转到足上,风行阵起。 素掌柜道:“乾五转、兑三转。” 方后来便立于乾位与兑位,真力分别攻了五回和三回。 然后是,离五转、震三转,巽吴转、坎三转、艮五转、坤三转。 方后来顺着素掌柜的口令,也分别上去攻了几回。 这些招数,不求杀敌,但求能施法完毕。 待到全部布阵完毕,素掌柜手持双簪,在方后来肩膀上一敲,方后来立刻全身绷紧,全身真力急速奔腾起来, 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上刻有法阵的地方,全都通红起来。 素掌柜笑盈盈道:“你到底是弱了啊,又无阵旗辅助,速度太慢太慢。 现在小心了,借你真力一用。” 方后来此时正全力运转真力,说不出话来,只能点点头。 素掌柜将簪子,从方后来肩头滑到后背督脉,轻轻一放手, 那双簪在方后来背后立了起来,虚浮在空中。 素掌柜剑指一挑:“疾。” 那双簪从方后来耳后呼啸而过,笔直刺向正面。 方后来立刻眼前一黑,脑袋嗡嗡作响,一头向地面栽去,瞬间失去了意识。 方后来昏倒前的最后一刻,心中暗骂了一句:好狠。 第173章 赏你半两酒 原来素掌柜嘴上轻描淡写的这一借力,几乎就将方后来全身的真力抽干了。 素掌柜早有准备,伸手将快跌倒的方后来扶住,慢慢坐在地上,然后一掌拍在方后来背上。 方后来得她灌输真力,这才嗯了一声,苏醒过来,立刻盘腿坐下调息。 素掌柜笑嘻嘻看着吃了瘪的方后来:“别倒下,还有七星图没画完。” 方后来肉眼可见,那双簪被素掌柜隔空控制,飞到方后来踏出的八卦法阵最边缘处,斜斜回折,连续一笔画了七条折线,首尾呼应,作了北斗七星图。 “画的越精准,威力越大。这得有阵盘辅助才能办到。不过现在也够用了。” 素掌柜捏了捏琼鼻,又补充道,“我是女的,为阴,右手画七星,若是男人,为阳,须左手画来才完美。” 待到玉簪又绕了七星图第二圈,她又道:“最后一步,金刚指,借敌之力还诸彼身。” 此时双簪已经穿过人群,飞到阵法边缘,离着方后来大约五六丈远。 素掌柜,拍着着方后来:“将金刚指内收。” 说完,素掌柜飞身来到阵中,与众人战在一处。 众劫匪恨得牙痒痒,一起围攻上来。 方后来依言而行,盘膝沉息,右手金刚指,略微一圈,狠狠往怀里一扯,双臂骨节酸痛,眼前又是一阵发黑。 素掌柜便感受到了阵法契机有变,纵身跳起,那身形牵引着一无所知的劫匪,齐齐往阵中合拢。 只见众人手中刀一起颤了颤,仿佛被什么东西挤压住了,吱吱作响,进退不得。 素掌柜冷笑一声:“受死吧。” 双簪离手,带起两道寒光,沿着七星的线路,由外及里,极速穿插,嗖嗖两下,两名劫匪便被洞穿了前胸。 其余几人倒是聪明,急忙丢了兵刃,想往后退去,只是脚下如入泥沼,不用真力,行如蜗牛,用了真力,便被抽走。 那簪子吸了真力,速度更快,便又几人被洞穿了好几次,立毙当场。 剩下最后一人便是那领头的劫匪,吓得肝胆俱颤,跌足趴在地上,口中大喊: “饶命啊,你将我送去巡城司,我可以帮你指证一品听雨楼。” “不用了。”素掌柜冷笑一声:“不过,你可以说一说这个城主府蛇毒的来历。” 那领头劫匪顿时闭了口,不再说话。 稍稍等了一等,素掌柜食指一弹,那簪子一个急飞,顶着劫匪额头极速旋转起来,作势要钉入额骨, 霎时,他额头皮肉便裂开,露出森然白骨,一道血流沿着额头顺着鼻尖流了下来,他立刻大喊:“我说我说......” 素掌柜一个响指,簪子直接刺入额骨,穿脑而过,在后脑炸起一团血雾, 她不耐烦道:“可惜啊,我现在不想听了。” 那领头的劫匪便直挺挺得,慢慢向后栽倒,扑通一声,溅起些许薄薄的灰土。 方后来在一旁看得心惊,更是沉默不语,虽然这些劫匪毒辣该死,方后来也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但素掌柜太过暴虐的手段,将方后来因她阵法学识而产生的好感,打得七零八落。 方后来扭头离开散落一地的劫匪尸体,身上骨节酸痛,勉强来到马车边, 手指有些发颤,捡起地上断裂的缰绳:“上车吧,咱们先回去,不赶快点,城门要关了。” 素掌柜将他的表现看在眼里,也不说话,来到车旁,只哼了一声,纵身一跳,跃上马车座。 方后来立在地上,双手拽着车辕,跳了两跳,硬是没跳上车。 素掌柜也不管他,自己从车上摸索了一下,手指一挑,挑出个白瓷酒壶,自管自顾地昂首喝了一大口。 然后,剩下的用食指送到方后来面前。 方后来双手尴尬地抓着车辕,看着酒壶愣了一愣。 素掌柜居高临下,微微附身看过来,面无表情: “这酒贵的很,里面加了药材,大补哦,你这么虚,还剩半两不到,便赏你了。” 方后来看着那白瓷酒壶,没有接。 素掌柜晒笑道:“怎么,怕有毒?” 方后来哼了一声:“你这一壶至少半斤,你自己一喝一大壶,给我就留个半两不到?” 素掌柜扭头往车舆后面看了看,又将头扭回来,将双手一摊: “那没办法,其余的酒都让你丢了。就剩下这么点了。” 方后来自己的马丢了,水囊也没带,一番打斗后,口中也渴得紧,没办法,便一把扯过酒壶,摇了一摇, 奶奶的,果真是只剩下一点点了,他腹诽了一句:“半两酒解不了馋,也解不了渴。你这掌柜小气得很。” 说完,举着酒壶,便昂首一口闷了,酒一落喉,方后来眼珠子一瞪,心里叫了一嗓子: “握草,好猛。”然后便直挺挺往后一倒,立扑在地,人事不省。 不知过了多久,方后来被一阵嘈杂的声响吵醒,晕晕沉沉,迷迷糊糊中睁开了双眼,自己正躺在一张宽大的床上,盖着薄棉被子。。 这是哪里?他第一反应便警觉起来。 浑身绷紧,一屁股坐起,转头往四下看去。 那手上运转通畅的真力,让他稍稍放下了心,抬头望前看去,这是一间还算宽敞的厢房,厢房中间的桌子上,摆着自己的包裹。 门外嘈杂的声音还在继续,听着应是不少人,好像有些耳熟,方后来刚想下床,正对着床的房门,却从外面被打开了。 门外进来一个小厮,手里端着一套新衣服,看到方后来坐在床上,咧嘴一笑: “袁公子醒了啊。” 方后来并不认识他,还没开口,那小厮便对着外面大喊起来: “袁公子醒了,袁公子醒了。” 顿时,门外闯进来好些个正干活的精壮汉子,一个个光着上身,手里拿着家伙什,看着坐在床上的方后来,便是哄堂大笑。 方后来倒是认识不少,都是祁家的伙计。众人看方后来发蒙,一起挤眉弄眼起来。 原来自己现在睡的是祁家商铺的厢房。 只是他不知道大家为何见了自己便发笑? 此时那毛账房推搡着人群,也进来了,没好气的斥责道: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都出去,出去。” 第174章 你是去喝了花酒 他一边将众人推了出去,一边将门重新给掩上了。 门外众人哈哈大笑,一哄而散。 毛账房板着的脸转过来,一眼看到蒙圈的方后来,立刻笑成了一朵花: “袁公子,你可吓死我了。你这人事不省,醉了两天。郎中我都给你请过两回了。” 又给方后来倒了杯水,关切地问:“如何,身体可有恙?” “两天?”方后来大吃一惊,走下床来,活动活动胳膊,踢踢腿,晕晕的感觉逐渐消失,感觉身体没啥问题,反而比前几天更康复了些。 谢过之后,将毛账房递过来的水,昂头一饮而尽:“没啥问题啊,就是肚子饿。” 毛账房一拍额头,忙不迭的笑到:“哎呦,这是兄弟的不是了,袁公子这都两天没下床吃饭了,自然是饿极了。 厨下还有热着的菜,我马上去端来。” 说着小碎步跑到门口,对着小厮一顿咋呼: “袁公子饿了,也不知道把饭端来,一点眼力都没有。不知道你们平常怎么做事的。快点快点啊。” 那小厮赶紧一溜小跑往厨下去了。 方后来还道他自己去拿,结果是使唤了个小厮。于是开口: “别麻烦了吧,我自己去厨下吃点。顺便走走,活动活动。” 毛账房赶紧将房门一关:“我的袁兄弟,你现在可不能出门。 外面人多嘴杂,那些个伙计可刁呢,啥瞎话都乱说。” 方后来一头雾水,给毛账房这话说的,云里雾里的绕糊涂了。 “毛账房,这又从何说起。是关于我的瞎话?” 毛账房眼睛一瞪:“那当然是你的,难不成是我的?” 毛账房接着又叹了口气:“袁兄弟,咱不是外人,老哥虚长你几岁,有些话不得不说,你这事做的确实不够地道?” 方后来有些心虚了,想到自己确实好像经常有一些话,说的模糊,说的不透彻。 于是小声一些,询问道:“毛大哥,到底是什么事?” 毛账房一愣:“你醉的不轻啊,这都不记得了?” 方后来心里紧张起来,苦苦一想,实在想不起来:“记得啥?” 毛账房眉头一紧,站了起来:“大兄弟啊,你自打进城那天起,就一次都没回来过夜,是也不是?” 方后来点点头:“不错。” 毛账房手指在桌子上点的邦邦响:“我没说错吧。前几天,你一早,偷偷溜回来,就把马牵跑了。有这事没?” 方后来记得那是去右卫城,又点点头:“有这事。” “没说错吧!”毛账房立刻挺直了腰板,将手一摊:“然后你就消失了两天。直到前天入了夜,被人给送回来了。” “给人送回来了?”方后来纳闷起来,什么情况? 毛账房将头凑近了去,问道:“被送回来那天,你都干啥去了?” 方后来将头缩了缩,一边回忆,一边道:“我骑马去了右卫城住了两天。然后......” 方后来一惊,这回来路上发生的事,可不能说,引来官府盘问,我还怎么查弓弩和找滕姑娘。 于是一边盘算着怎么瞒过去,一边讪讪道:“右卫城不怎么好玩,然后......然后.....我就回来了。” 毛账房急了,眉眼可见的拧巴起来,一蹦多高,一巴掌拍在方后来的肩膀上:“袁公子,你这就不对了。在下看你有眼缘,把你当兄弟,你可没把在下当朋友。你都不说实话。” 方后来冷不丁肩膀吃了一疼,哎呦了一声,身子摇了一摇。 毛账房赶紧将他扶着:“兄弟你坐稳,坐稳了说话。” 他又四下看了看:“袁兄弟,你放心,这厢房靠里边,安静无人,不会有人偷听。你大胆说,哥哥给你做主。” 方后来哭笑不得:“毛兄弟,你做什么主啊?到底咋个回事?” 毛账房有些怒了,直接道:“你哪里是去了右卫城,你分明是在云雨楼喝了三天花酒。” “你告诉哥哥,是哪个倌人,将你银子骗完的,还将你的马发卖了。 我与云雨楼的胡妈妈熟的很,晚上我带你去问个明白。” 方后来都蒙了,怎么回事,我怎么就在云雨楼喝花酒了。 没做过的事,方后来坚决否认:“我真的去了右卫城,我没去过云雨楼。” 毛账房虽然生气,但还是耐心安慰道:“袁兄弟,你别怕,那云雨楼素来是这个德行,做事手段狠辣。哥哥我当初就被他们拐了好几十两,还是我叔叔程管事替我讨回的面子。” “你放心,他们如今与我熟悉得很。”又可怜得看着方后来,大大叹了口气,他摇头道: “你若当时与我同去,也不至于被弄的如此凄惨。” 方后来目瞪口呆,斜斜靠着桌子,感觉自己与毛账房两人,聊的不是一件事,这毛账房怕不是见了鬼,跟鬼说话吗? 毛账房长叹一声,眼中似有泪光闪现: “你前天晚上回来,一身脂粉香,满脸唇膏印,酩酊大醉,衣服都扒光了,身上被拳打脚踢得满是伤痕,胳膊背后还带着刀伤。” 方后来大惊,一扯内衣,往身上看去。 毛账房没好气地说:“别看了,当时回来的时候,上身是扒光了,好在裤子还穿着呢,总算留了点体面。” “可那大夫说,你这伤可严重了,是入了武境的打手打的。 那帮人太狠了,好在都不是致命伤。 大夫给你上了药,换了衣物。临走时候,还让我转告,色字头上一把刀, 以后别去......啊不,是以后少去,少去那些地方。” 毛账房赶紧转了话锋,义正言辞道,一副要帮他出头的样子: “你告诉哥哥,到底是栽在哪个红倌人手里的。” 方后来有些明白了,牙关紧咬,说不出来话。 毛账房看着方后来,只看到那进退两难的表情,若有所思: “你毕竟年轻啊。受了屈辱,受了欺骗,也不肯说出心中所属之人,倒是个情种。与我年轻有几分相似。” 他双手用力扶住方后来的肩膀,细咪咪的眼中,目光坚定,大吼一声: “那帮娘们,就是只认得银子不认人的主。 兄弟,你能不能撑住?今晚哥哥就带你去找回场子,用银子砸得她们嗷嗷叫。” 又砰地一拳,狠狠砸在桌子上,将那桌子锤得花枝乱颤: “反正是走东家的公账,不用怕钱不够。” 第175章 药都放烂了 方后来轻轻叹息一声:“毛账房,前天晚上谁送我回来的?” 毛账房回过神来:“哦,哦,这事说来也巧。那素家酒肆的掌柜去云雨楼送酒,刚好看到你被人按在酒楼门口锤,认出了你。 好歹与咱家是老主顾,看不过去,送了壶酒,求了个情,从车上扯了一卷大雨布,将你裹了起来,半夜敲门送来的。” “果然如此。”方后来咬牙切齿:“那我得好好谢谢她。” 毛账房点点头:“是该谢。若不是她告诉我们,我们哪能知道,兄弟你受了这么些苦。” “告诉你们?”方后来猛地站起来,身子一晃,差点没站稳,“还有谁知道?” “当时门口有十来个伙计,都听到了。”毛账房拍着方后来肩膀道, “不过你放心,我都打过招呼了,此事绝不允许外传。” 方后来气的头发昏,一把将新衣服扯过来穿上。 毛账房一边给方后来帮忙穿衣,一边在旁边邀功, 说这是自己找来的裁缝,趁着方后来昏睡,量了身材,加紧定制的,还反复去成衣铺子里监督了好几回。 方后来穿着倒是合身,青灰色内衬,加了藏青蓝的罩衫,衣服料子是中上品的,也配了锦缎腰身, 远比之前自己的衣服贵重,又好看, 他这个年纪穿起来,气质提升了一大档,身姿更是挺拔明骏。 他也没问价格,知道毛账房怕也是乘机走公账,也蹭了一套。 方后来穿着完毕,一字一顿问:“那素家掌柜的,现在在哪?” 毛账房还没回答,这时有小厮敲门送来了饭菜,倒是丰盛的很,有枸杞炖羊肉,红烧狗肉,韭菜清炒,豆腐烩泥鳅等等。 “她呀,早走了。”毛账房落了两副空碗筷在桌上,然后将饭菜一边摆在桌子上,一边道: “不过人家说了,江湖救急而已,谁没个落难的时候。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大家一别两宽,江湖再见。” 毛账房夹了块豆腐放进嘴里,又一举大拇指:“她真乃奇女子也。” 方后来现在只想将她大骂一顿,又想起了素掌柜此刻说不定正得意洋洋,顿觉得,又饿,又没了胃口。 毛账房将筷子从嘴里拿出来,一指满桌的菜:“快,尝尝看。你得补充体力。” 方后来一屁股坐下来,将面前的饭菜一推:“吃不下了。” 毛账房着急起来,自己先吃了一口羊肉,赶紧又夹了一筷子放方后来碗里:“这平川的羊肉有名的很,是我特地吩咐人为你煮的,暖胃又壮阳。” 又安慰道:“明天可就要回左卫城了。多少吃点,晚上咱还要回云雨楼将场子找回来呢。” “可不能便宜了那群娘们。”毛账房咬牙切齿,说着又夹了一筷子泥鳅过来。 方后来看到那筷子,更没胃口了。 晚上,方后来借口要休息,闭门不见客。 毛账房在门口敲了半天,急的直跺脚,盘桓良久,还是没有能劝说动他去云雨楼报仇,只好带着一脸的遗憾走了。 第二天商队返程,一路上方后来都闷闷不乐,毛账房看在眼里,摇摇头,口中长吁短叹。 临近傍晚,进了左卫城祁家商铺,毛账房立刻去见了叔叔程管事,将方后来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通。 程管事便去找了祁公子,两人俱是将信将疑,又觉得不好开口问。 毕竟生意应酬时,祁家也是经常出入烟花之地,但玩得像方后来这么大的,实属罕见。 便直等晚上吃饭的光景,才让人将方后来请了过来。 只是看那方后来面不改色,一如既往,心中略略安定了些。 一落座,大家略微寒暄了几句,绝口不提平川城的事。 方后来又吃了几口饭菜,突然开口问:“祁公子,这红甘草,白沙棘,青纸蒿,都是大邑特产的药吗?” 祁公子看了一眼程管事,不动声色,伸手夹着一筷子菜,放进面前的碗里,笑道:“那倒不是,不过大邑产的,药效更好。如今平川城里的这三味药,恐怕都是我们祁家从大邑运来的。” 程管事斟了一杯酒,又给方后来满上,如今大家比较熟悉,方后来也是常常给他们斟上一杯,倒也不再推辞。 程管事问:“袁公子是需要这三味药?” 方后来点点头:“城里买不着,祁家商铺里如今还有些剩余的吗?” 程管事连忙答:“库房里还有十来筐呢。多得很,多得很。” 方后来大吃一惊,将手中筷子停了下来,看着两人:“这么多?听说如今平川城各大药铺都缺货啊,怎么不卖出去?” 程管事看了祁公子一眼,没有急着回答。 “哦。哦。”方后来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明白了。囤货居奇,待价而沽。做生意就是如此。” 祁公子也将手中筷子停了,摇头道: “这三味药,在大邑不算稀奇。若是有人能吃得下,我运过来几千筐,也不成问题。” 方后来一听倒是愣住了。 祁公子继续道:“倘是我们家囤积居奇,那别家大可以从大邑运货来,低价出售,我们这批反而会砸在手里。” “那是为何不卖?”方后来更是纳闷了,有钱干嘛不赚? “岂止是这三味药,我们库房里还有别的百十种呢,在那里堆一年多了,不是不卖,而是根本卖不出去。” 看着惊讶的方后来,祁公子叹了口气, “袁公子有所不知,在平川城的地界上,所有货商从外运来的药品,都需要太医院验货后才能发售。” 方后来给祁公子斟酒一杯: “这并无不妥之处,经过太医院检验,辨别真假,也是好事一桩。” 祁公子又道:“原是件好事,我们祁家一向不卖假货,是不怕查的。但是前两年开始,这事就变了味。” 祁公子将酒杯一放:“平川城蛇药天下闻名,之前确实有很多人屯了药,拿去外地售卖,导致外来求医的,反而没办法及时拿到药。 于是太医院以防止蛇药原料囤积居奇为由,私下将各大货商聚在一起,开了一套药品目录。” “但凡药品目录上记载的那百十种药,有多少算多少,不得私下出售,在平川城必须卖给太医院。 然后城中药铺缺药,需要从太医院购买,再对外出售。” 方后来点点头:“这也无不妥啊。” 第176章 又遇到胡老丈 祁公子继续道:“他们给我们货商开出的价格倒是合理。 可后来太医院逐渐琢磨出生意经来,为了逐利,故意哄抬药价,导致价格暴涨。” “三城里普通人缺药,又不得不托药铺高价去主城的太医院买药。 有钱的毕竟不多,没钱的用不起,城中需求量自然大减,他便又减少收货。” “我们运来的药虽然与蛇药无关,但不知怎么的,也在目录内,又不敢私下售卖,导致占用大量库存,很难快速卖出去,又烂在仓库。” 方后来又想了想:“公子刚才说普通人缺药要高价去太医院买,那朝中显贵、一应官员也是有生病的时候,对这高价药品难道就没有心怀不满的?” 祁公子喝了一口酒,脸色有些愤懑: “那太医院自然明白这一点。只是这药品采摘量与药品品质本来就是不甚稳定,那价格日常间有些波动,也是正常情况。 在太医院看来,他们不过是加大了些药价的变动幅度,还可以说的过去。” 他将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放:“借着价格波动的由头,他们便使出了见人下菜的手段。” “需知太医院是官衙,去买药是要名帖的。若拿的出名帖,自然认得是朝中哪家的官,哪府的吏,价格按一半甚至二三折给,若无名帖,那自然就是普通平头百姓,按两三倍、四五倍的价格卖。” “若遇到不服的刺头,前来闹事,一张帖子便让巡城司来拿人。”方后来听得瞠目, “有病无钱莫进来。这太医院倒是会做生意。” 祁公子叹了口气:“这平川城的城主,行军打仗是个厉害的,治国理邦却是个糊涂的。 一叶知秋,太医院如此,怕是其他衙门也不干净,长久以往,平川城危矣。” 大家闲聊远了,不免又是一番感叹。 等到饭后,祁公子与程管事终于听到了方后来提出要买这三味药。 方后来问道:“不知可否方便私下卖一些给我?” 祁公子与程管事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库房里多的很,袁公子随时去拿,外边价格高,那都是太医院哄抬的,若搁在前些年,哪里需要多少银钱。 袁公子不是外人,怎么净说这些个卖不卖的见外的话。” 方后来坚持要给钱,程管事便随便说了个便宜价格,应承下来。 程管事告诉方后来明日取药,务必挑选仔细了,这药在库房日久,怕是有些箩筐里的货,都有些坏了。 看着方后来高高兴兴的回去了,祁公子与程管事有些忧心。 这三味药都是主治补气益中的,有发汗增强体质之效,对身体也是大补,只是对于提升阳气作用不大。 方后来从云雨楼回来,昏了两天,连马带刀,别说钱财,连衣服都没了,此时估摸着应是钱不够,只能吃得起这三味药。 他们担心药效有些不够,吩咐了下去,明日袁公子拿药,多配些人参鹿茸枸杞与他,万不能收钱。 这几日在左卫城,方后来又整天往高门大户那里晃悠,寻访了多处,确信了,这左卫城的高门大户里从未有什么滕家姐妹。 眼看着无所事事地又过了两天,却一点收获没有。 既没有滕姑娘的消息,又不知如何进城主府探听弓弩的消息,方后来实在是坐不住了。 方后来便决定再去一次主城,看看史家兄妹那边可有什么消息,顺便将这三味主药送过去。 那兄妹二人也是可怜人,上次史大星偷的药,估摸着也快吃完了。 方后来找祁公子借了匹马,要再去主城探一探。 祁公子只道他是要去主城的云雨楼,隐隐着劝了几回。 方后来一门心思,执意要去,他提出要安排人陪着,怕他出事。 方后来不知道祁公子的心思,哪能同意,自己此行本就要低调行事,怎么能多一个人在旁。 没办法,祁公子千叮咛万嘱咐,要路上小心,要注意身体,缺钱了尽管去主城的祁家商铺账上支取,需要用人去祁家商铺喊。 方后来想着这祁公子太客气了,谢过之后,起身打马走了。 祁公子看着那满满一大袋子药草,挂在方后来马鞍后面,晃晃悠悠,心中暗叹: “色字头上一把刀,斩杀万千少年郎。” 方后来出了左卫城,一路行来,路上看到两支黑蛇重骑,沿着官路巡逻,气势颇为压人。 他看着黑蛇重骑从身边走过,不由地仔细比较了一下装备。 那甲胄、与长枪看着就不是一般的坚利,何况,高头壮马上还覆盖重甲。 一般黑色重骑只一队十人,按全是小武师境算来,配合弓箭甲胄,加以军阵全力冲锋,若悍不畏死,小宗师怕也抗不过去。 进了平川主城,已到中午,方后来先去了史大星家,敲了半天没有人。 附近路过的邻居来应话,说这兄妹俩今日一早出门去了。 方后来将草药隔着围墙,扔了进去,然后继续转向东西大街,去那里找人。 转悠到了下午,一无所获,不知怎地绕到了城北,路上倒是遇到了熟人,正是胡老丈与胡熹儿。 胡老丈与胡熹儿正与另一人逛街,看到方后来前来打招呼,十分欣喜。 那胡熹儿更是高兴,手中还拎着一袋子孩童玩意。 如今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见了方后来这个熟人,胡憙儿欣喜极了,便大呼小叫着,开心跑了过来。 方后来将胡熹儿抱起,逗了一回。 胡老丈在一旁介绍了,原来这陪着一起逛街的,便是他之前提到的国子监曹有松曹监丞。 方后来赶紧深深一躬,谢了人家之前的出力搭救。 正是饭点,又力邀人家去周边寻个酒楼吃上一桌。 曹监丞还没搭话,胡老丈倒是一摆手,头前带路走了。 方后来将胡熹儿放到马上,曹监丞与方后来推辞了一番,也走在了前面。 方后来与胡熹儿一路嬉笑跟着。 进了酒楼坐上席面,几人客气的推杯换盏,方后来心中有些激动, 一来,感谢人家出手,尽管没帮上什么忙;二来,自己一直是平头百姓,酒馆小二,平日见个不入品的吏,也要拱着手,如今却是与官能坐一桌吃饭,心下怅然。三来,一直想见见胡老丈,不想正赶巧了。 第177章 国子监的曹先生 曹监丞约莫五十出头,其实不是个善言辞的,只是和气,没什么官威。 几人聊了闲话,原来,胡老丈是三十年前在大燕认识的曹监丞,一同游学过,互相钦佩学识,结为好友。如今胡老丈便临时住在曹家。 大家聊着往事,颇为感慨,酒意浓了,饭桌上一阵阵喧闹起来。 胡熹儿矮矮小小,却一直在桌上坐的端正,小口慢吃,倒是规矩,是四人中吃相最好的,让曹监丞狠狠夸了一番。 胡熹儿忽然凑过去,眼睛使劲眨巴着,问:“袁大哥,你来平川城是不是找我玩的?” 方后来眼睛也眨巴了几下,连忙答:“是的。我是无聊了,特地来寻你的。” 胡熹儿欣喜万分,扭头去看爷爷:“那我明天陪袁家哥哥,书暂且不背了吧。” 胡老丈脸色一板,刚想训他一顿,忽然又想了一下,便对方后来问:“明日你有空吗?” 方后来笑了笑:“自然是有的。” 胡老丈面上一喜:“曹监丞的长子来年初要参加平川城春闱,明日他约了十来个学子在国子监等我讲课。 本来是要留熹儿在家温书的,你既然有空,便带他在城里耍上一耍。” 又同胡熹儿叮嘱了一番:“玩了回来,以后可要专心习书了。” 胡熹儿忙不迭的点头。 方后来不经意间问了问曹监丞,这平川城中的可有哪家官员是姓滕的。曹监丞想了半天,摇了摇头说没有。 方后来倒是纳闷的很,之前,这滕姑娘笃定说在平川城能找到自己,说的好像简单,可真来找了,为什么怎么这么难? 方后来心里略沉了沉,又想起来之前的话,她不会已经被害了吧?心中又更不敢去细想。 第二日,方后来去曹家接胡熹儿。 这曹家门脸不大,位于城西南方,位置偏僻安静,只是看样子应该是家中不是很宽裕的。 那大门口门槛旧且平坦,家门的漆有些地方脱落了些,也没有去刷新漆,一看便是个小官吏之家。 接了胡熹儿,二人高高兴兴往城中繁华的地方去了。 方后来也童心大起,带着胡熹儿在街上逛了许久。 又骑马绕着城东到城西,跑了好几趟,也问了几回,都没有滕家的消息。 又往巡城司和城主府周围走了一趟,熟悉熟悉环境。 胡憙儿玩的肆意,方后来却心不在焉。 他思考了许久,决定先从巡城司副统领冯文瑞和已经死去的吕管事查起,找找军械案的线索。 因为他们与七连城勾结,图谋平川城,那么必定会加紧联系有关人等,自然会有些线索可查。 胡熹儿随方后来骑着马,兜兜转转,只当是逛迷了路,一路走走笑笑,找找新奇玩意,又与人闲聊,倒是比在家读书有趣得紧。 临近傍晚,看着胡熹儿有些疲累了,方后来问了半天,也一无所获。 算来胡老丈也该讲完学了,方后来便打马来到了城西,往国子监去迎胡老丈。 不多时,来到国子监门口,远远看着约莫有百十人围着那里。 方后来远远拴了马,带着胡熹儿走过去。 人群中间站着的是曹监丞与胡老丈,周围一大群学子打扮的,将他俩围了起来,人声嘈杂,引得周围不少过路人与方后来一样远远围观。 曹监丞与胡老丈不断拱手,笑着从人群中挤出来。 那国子监的衙役将众学子拦住,劝散了。 胡熹儿远远喊着:“爷爷。”不停招手。 胡老丈此时的眼睛已经大好,隔着也不是很远,便看见了,与曹监丞一起走了过来。 方后来伸头看着远处的人群,好奇问:“刚才是怎么了?” 曹监丞大喘了一口气,嘿嘿笑到:“方小友,这位胡先生今日可算是出尽了风头。” 回头指着国子监大门,“好些年,国子监没有这么热闹过了。这本来是说十一二人听胡老讲学,到了下午,竟然聚了一百多人,始料不及啊。” 胡老丈面有得色,哈哈大笑:“曹贤弟。方才听你讲课,你这学识比当年在大燕,是有不小进步,但比起老夫,你还是差了一截。” 曹监丞长叹一声,面带惭愧:“何止差了一截。平川城多灾多难,这些年来国事家事,事事艰难,我实在难以专心治学。 前几日,在我家中,听了你指点了我儿的那几句,我便知道,如今你的学问是远超我了。 其实我早就料想如此,不然又为何力邀你来此讲学?” 胡老丈笑容凝滞了一回,有些苦涩: “当年我们几人一起在大燕求学,这么些年过去,有的失了音信,有的已经亡故,还有的,已经放弃学问,弃文从商从武了。 你坚持到现在,也是不易。” 曹监丞看着远处,还滞留在那里的学子,黯然: “不知道那些人,又有几人可以坚持到最后。” 方后来有些不解,国子监不是各国天下学子心中的至高学府吗? 怎么听着,平川城这个国子监,好像不受待见的样子? 曹监丞看着胡熹儿与方后来: “你们或许不知,自从旧吴灭国后,新城主在城中威望日高,又是天罡第一,平川城从此重武轻文。国子监没落了。” 胡老丈摇头:“贤弟此话不妥。文武乃国之左膀右臂。往好了说,武能救国,文能安邦。往坏了说,武能乱世,文能祸国。 文武之能,看上位者如何用之。 国子监乃举国最高学府,其对于一国的作用,城主不可能不知。” 胡老丈又道:“说句大不敬的话,我未进入平川城之前,听闻的都是城主那妖女的荒唐恶毒之事。” 听了此言,曹监丞大惊失色,赶紧低声:“慎言慎言。” 胡老丈一捋胡须,放低声音,笑笑: “可进了平川城,这些日子看来。那妖女虽然行事恶毒,但是倒是又几分本事。 平川城繁华不输燕都,城中人安居乐业,聚在此处的他国商人、旅人,比大燕国的都多。 城中井然有序,连那偷儿乞儿都是甚为少见,足见治理有方。 如此看,她岂是连国子监的重要性都不知的人?” 曹监丞不以为然:“那是以前的功绩使然。城主如今已经不比从前了。 第178章 不上朝的女城主 “前些年,城主还按时上朝,处理政务。 我虽然是从六品,每个月也有一次机会参加大朝会,当面畅所欲言,参政议政。” “自从小吴王藏了黑蛇重骑的甲胄,朝中好些个文臣罢朝,为小吴王请命求情,女城主极为恼怒。 在军营当众打了小吴王之后,便与城中文臣闹翻了。” 他又叹了口气:“从此以后,大朝会取消,城主府每隔七天,只有一次小朝会。 二品以上的文臣才能参加,而且,城主从来不露面,只隔着帘子,远远听着,也不与那些文臣说话。 对于奏折,只批两个字,或可或否。 小朝会只花半天时间,批完批不完都散朝。” 胡老丈笑道:“那又如何,平川城只有三城,哪有那么多事。 城主不理政,你看平川城还是如此繁华嘛。” 曹监丞依然不开心:“我家小子参加明年的春闱,即便能高中,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补个文官实缺,仕途堪忧。 毕竟,城主已经好几年没有增补朝中文官了。” 胡老丈一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原来你是为你儿子着想,怕他做不了官啊。 我还道是你为平川城忧心呢。” 曹监丞面上一红:“胡兄取笑了。我其实对仕途没什么兴趣。 我家小子,我自然是希望他能入仕为官,光宗耀祖,若是不成,我也不会太在意。 只是我更忧心的是,若我们国子监里官家的子弟读书都无用,那寒门子弟又如何会去读书?” 曹监丞又摇摇头,“唉,平川城尚武,若家中有人参加秋闱武选,入黑蛇重骑,便是举家欢庆,左邻右舍羡慕不已。 若是参加春闱文选,得了殿试名额,需排队候着,不知何时才能放个实缺,倒是不值得多提。 长此以往,平川有没有国子监,有什么区别?” 方后来听了奇怪,在一旁插嘴道: “我之前一路上听着胡先生讲课,觉着十分受用,学了好多有用的知识。 怎么这平川城的国子监,老师讲得课全是教人如何当上官吗?” 曹监丞有些纳闷:“国子监是官学,里全是官家子弟。 不学如何当官,如何御民,难道要去学如何行商、如何去耕田吗?” 方后来笑到:“曹监丞刚刚口口声声说对仕途不感兴趣,现在却又说国子监必须教当官之道,这怎么听着有些奇怪呢?” 胡老丈赶紧朝方后来一瞪眼睛:“不得无礼,你这小子,怎么开起曹大人的玩笑。” 曹监丞听了方后来的话,一时愣住了,呆呆的想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胡老丈对方后来使了一个眼色,解释道: “全天下各国的国子监,都是如此,只有官家的子弟才能入学,学的是四书五经经史子集,正统的经典之学。” 方后来又问:“那有何用?” 曹监丞道:“自然是用来当官,用来修身养性......的。” 方后来反问道:“若遇到之前的灭国之灾,这学来何用? 听说当年四国围城,学的最好的那批人,是逃的最快的。” 曹监丞额头大汗,脸色发红:“这个......确是如此。” 方后来摇头:“官家子弟入了国子监可以当官,实在不行还可以行商,或做个田舍翁。 而百姓家的孩子只能行商或种田。这在大燕、大邑或许很正常,在平川不行。 平川只有三城,容不得那么些官。” 曹监丞沉默了。 方后来继续说:“我这些日子,跑了平川三城,街头巷尾与人交谈, 发现黑色重骑是武官,曾经保住了平川城,又驻扎城外从不扰民,倒是口碑不错。 但百姓对住在城内的文官,倒是颇有微词。” “我自幼闯荡江湖,跑了不少地方,这平川城与我所见的地方大不相同。 田地稀少,矿产颇多。 唯有广开商路,以货易货,以商养城,估摸着才是长久之道。” 曹监丞惊奇道:“你小小年纪,见识不凡。你这说的与前些年城主所言一致。 所以黑蛇重骑每天都会在三城巡逻,保护各国商团。” 方后来摇摇头:“这不是我的见识。我爹爹以前隐约说过士农工商的区别,后来我得了胡老丈一路指点,又去城中与人闲谈,才有所领悟。 曹大人,这市井俗谈,只是浅见,权当抛砖引玉,后面如何去做,才是关键。 但就这一点浅见,怕不是在国子监能学到的。” 方后来转身看了看胡老丈: “先生曾教我,用煤炭烟灰去制作粗墨,我便去教了一些命苦之人,他们学了之后,能不能养活自己,我暂时还不知,但我猜是有用的。” 他对着曹监丞道:“因为这煤烟制墨,较为粗糙,方法来自大燕。 富贵人家或者读书之家不屑用之,但寻常百姓买不起那贵墨,用此或无不可。 又不是吟诗作画,也不是书写国策,用那么好的墨干什么?为了彰显读书人的与众不同? 煤墨,既解决一部分百姓生路,又能降低百姓识文断字的学费门槛,不好吗?” “依我看,一般的人,与其在国子监咬文嚼字,钻研那学识的牛角尖,想着挤破脑袋入朝为官, 倒不如向胡老丈这些学识大能请教,学些真有用的本事,谋个生路。” “老友,其实你也懂这些。你忘了吗?”胡老丈拍拍曹监丞的肩膀, “前几日,你向我介绍,当年四国围城,在国子监,女城主教了城中医师的解蛇毒之法。 让平川城的蛇药名满天下,这便是开了国子监育百姓之先河。 然后在国子监,城中工匠向男子传授如何烧炭,如何冶铁,如何制作弓箭, 众医师向女子传授如何救治伤员, 厨师向孩童传授如何熬粥煮菜。 我才对女城主的认识更加深了一层。” “如今这些东西,民间也可以教,”曹监丞依旧争辩道, “那些铁铺、药铺、酒肆、酒楼大可以办学收徒。” “这还用你说,难道如今的平川城,没有这些学徒馆吗?”胡老丈微微一笑, “可如果是官家办的,那效果是天壤之别,若学了这些,像黑蛇重骑那样,还能谋个官位,岂非人人趋之若鹜?” “若是官家像之前四国围城时那样,不收费呢?是不是,愿意学的人更多? 百姓学了这些,对平川城好处有哪些,曹贤弟为官多年,应该懂的。” 曹监丞愣了一愣,停了一会,口中喃喃道:“那国子监还能是国子监吗?” 第179章 副统领冯文瑞 方后来直言不讳:“国子监当然是国子监,只是不再是官子监而已。” 曹监丞闻听此言,一时呆住了。 “你这也算是读书读得顽固不化了。”胡老丈见他一时没转过来弯,笑嘻嘻地一拍手掌, “算啦,咱不说这些,曹贤弟只是个从六品,不在其位,不谋其职。 这些东西,还得从一品的监正,报城主府定夺。 那城主府说不定还懒得管这事。 我等外人,只是说说而已,曹贤弟不必当真,先办好明年的春闱,再说罢。” 方后来抬头,远远地看了看,挂在前面大门上“国子监”三个大字,心里冷了一下,明年的春天,还不知道平川城在不在了。 入了夜,方后来又去了城南史家,叩了半天门,没有人应。方后来透着门缝去看,那包草药还在原地,史家兄妹还是没有回来。 带着金饼子跑路了? 方后来想了想,史大星说不定真能干出来这事,但看史小月的模样,应该不至于。 要跑也早跑了,何必等到前日才走? 何况,我也没说要把他们如何。明日再来看吧。 第二日,方后来又转了一圈巡城司与城主府,倒是摸清楚了一些情况。 巡城司一般辰时便点卯,酉时才放班。城主府除了小朝会开门之外,其余时间都是闭着门的。 每隔着一个时辰,便会有一队人马沿着城主府外面巡逻一圈。 比较下来,巡城司倒是松懈的很,人来人往,衙门大开。 方后来随便打听了一下,便知道了副统领冯文瑞的长相,于是隐在一旁盯着大门,等他出门。 当天放班,便远远见着了这冯文瑞。 他头发略有花白,近五十岁了,身材倒是普通,面色上有些阴狠气,再穿一身官衣,倒是颇有些官威。 每日进出官衙,门口守卫都是毕恭毕敬迎来送往。 方后来在门口守了两三天,只要冯文瑞出门,便跟着。 这冯文瑞出门办差倒是挺勤快,但是也很谨慎。 不管是去巡查东西大街,去督管四门守卫,还是去茶楼听曲,酒楼喝酒,身边都有或多或少带着一众随从。人数最少得那次,都带了三名。 在四国商人眼中,平川城一向属于最安稳的,因为巡城司的人时常在街面上巡逻。 而身为巡城司副统领的冯文瑞,在这么安全的地方,还始终带着相同的护卫,而且,贴身跟随, 这在方后来看着,分明就是把握有问题写在了脸上。 这一日下午,还没到放班的点,冯文瑞便提前了半个时辰出门了。 他这次照例带着三名护卫,一路打马去往城南。 马在闹市中走的不快,方后来脚上风行阵起,在隔壁巷子跟着,倒也轻松。 来到城南口,又往里走了一炷香时间,冯文瑞下了马。 停马的地方,是平川城一家有名的酒楼,叫“近水台”。 这近水台紧紧靠着城中南北向的内河而建,因此得名。 近水台背后的城中内河,宽十丈左右,是城中百姓的主要水源地,河上时常有小舟穿行。 在近水台门前,冯文瑞这次却一反常态,让三个侍卫牵了马去了别处等待,只自己独自走了进去。 方后来看在眼里,心道,有戏了。 他整了整衣裳,抓紧从旁边巷子里出来,装作用餐的食客,也踱着步子进了近水台。 如今方后来穿的衣服,就是醉酒之后,祁家定制的那件,料子虽然不算极好的,但这一身藏青蓝的罩衫与锦缎腰身,细细算起来,也得是一般手头宽裕的人家,才能穿得起的。 人靠衣衫马靠鞍,方后来穿了这一身衣服进近水台,店小二一抬眼便看到了,将那汗巾往肩上一搭,小步快跑,嘻嘻笑着,过来招呼:“客官几位?” 方后来一边走,一边眼角盯着冯文瑞上了二楼雅间,便随口对小二笑到:“有两位,找个楼上雅间吧。” 现在其实不是饭点,点菜委实有些早了,小二立刻招呼道:“雅间有的,客官去楼上喝点茶,慢慢点菜。” 说着将方后来领上了二楼。 斗转星移,物是人非,方小二如今也穿着锦衣当了公子,由别人招呼自己了。 方后来看着前面引路的店小二,心里暗自好笑。 一路过冯文瑞所在的雅间,方后来顺手推开了隔壁的房门:“就这间吧。” 店小二应了一声,进去将桌子理了一理,让方后来落座之后,一带房门,便出去端茶了。 方后来立刻凑到了厚厚的木墙边,细细去听隔壁的动静, 却只听到些许端茶倒水的声音,半点人声皆无,估摸着冯文瑞要等的人,还没有到。 方后来的听力已经远超一般人,若不是明白知道隔壁有人,用心去认真听着,还真难以发现隔壁那细微的呼吸声。 这冯文瑞呼吸内敛,张弛有道,只怕境界在金刚境巅峰,便是离着那不动境怕也是不远了。 越听着冯文瑞的呼吸,方后来心头压迫感越来越强。 他努力打起十二分精神,愈发小心起来。 不一会,小二送了茶水过来,然后又递了菜单,便退了出去。 方后来听隔壁有人站了起来,缓缓走了几步,然后推开了后窗。 方后来也轻手轻脚,细细呼吸,蹙步走了过去,将窗户开了一个细细的缝隙,隐约看着冯文瑞伸头往内河上张望。 沿着他看着的方向,从河对岸过来一只小乌蓬扁舟,舟一靠岸,从仓中出来一个灰衣长衫的汉子,走得缓慢,微微四下打量了一番,然后,进了近水台的后门。 冯文瑞这时才又离开窗口,回到桌前坐下。 果然,一会功夫,冯文瑞的房间便进来一人,一改方才的小心,他一拽椅子,便自顾自的大马金刀坐下。 那人先开了口,口中并不恭敬:“冯大人,咱们闲话少说,今日我要回去复命。请问,大小珂寨的事,过去也有几日了,大人探查的如何了?” 冯文瑞一端茶杯,吹了口浮沫,也不搭话,先喝了一口。然后一摆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第180章 酒楼密谋 那人见他不搭话,只好按住着急,先牛饮了一口茶。 冯文瑞看他喝得急,笑了笑:“郑将军,此茶如何?” 郑将军一皱眉,看了一眼茶汤:“解渴倒是解渴,只是甚为苦涩。这茶不行。” 冯文瑞又自己喝了一口,然后端起茶壶给两人都倒满:“郑将军在七连城,怕是没有喝过此茶。这茶得二两银子一壶呢?” 郑将军一惊,看了看那茶汤,转眼又笑了起来:“冯统领一向精明,这次怕是当了冤大头,让人骗了。” 接着又牛饮了一口,摇了摇头,讥讽到:“平川城果然富硕,这种茶叶,也能卖到二两银子?” 忽然,他把茶盅重重一放,溅出来半杯茶水:“还是说冯统领最近阔绰了?我们城主在大小珂寨投了万两银子,连个水花也没看见。也不知是不是有人贪墨去了?” 冯文瑞细细抿了一小口,依然不动声色:“这茶叫九制岩袍,乃大闵特产。每年六月初九成熟,经过采青、晒青、做青、炒青、揉捻、走水焙、摊凉、拣剔、复焙九个步骤制成,然后压成茶饼,发酵七七四十九日发酵,才能运到平川城售卖。” 郑将军见他仍然不直接回自己的话,有些火了:“那又如何?” 冯文瑞依然和气的为他倒了一杯:“再喝一杯试试。” 然后继续道:“这种茶,在大闵国,产量极大。只是我这一种,乃是大闵皇家贡园所产,是九制岩袍其中最好的那种。只有大闵皇商才能拿到的。” 郑将军又饮了一杯,感觉苦涩味渐淡:“如今口感好了些。” 冯文瑞继续倒茶,继续说话:“大小珂寨出事次日,有几人从寨子里逃了出来,我派巡城司的人去寻了几人问话。” 他举了杯子,又放在鼻头,嗅了一嗅:“都是说寨子里的山匪,他们胆大包天,劫了不知哪国皇商的商队,被人家攻入山寨,拿了去,如今生死不知。” 他将杯子放了下来,也不看郑将军:“麻烦将军给聂城主带个话,约束一下最近收拢的那些匪人, 如今好事将近,少生些事端罢。” 郑将军有些尴尬:“我们之前也去大小珂寨探过一回。得知,他们近些日子,确实做了些打家劫舍的事。 难不成真的是被哪家皇商做了?” 他转脸又狠辣起来:“即便如此,我七连城也不能放过他们!” 冯文瑞依旧风淡云轻:“郑将军请喝茶。” 郑将军的火气略小了些,端起茶来又是一口:“咦,如今这茶回味之下,口中甘甜,确实不凡!” 冯文瑞点头笑道:“我猜将军一定喜欢,那边有个包裹,早就给郑将军备上了两斤。请将军带回去评鉴一二。” 郑将军一愣,接着眉开眼笑起来,自然知道,这包裹内茶叶不是重点,定然有些更加贵重的东西。 冯文瑞继续道:“我府中的吕管事,自那天接了郑将军的货,转送去大小珂寨,如今也是下落不明,怕是也遭了毒手。” 郑将军眉头有些紧了:“那会不会牵连到冯大人?” 冯文瑞微微摇摇头,又喝了一口茶,才说:“自然不会。” 郑将军还是有些担心,他怕的是顺着冯文瑞,查到七连城,于是细细问去:“大人何以如此笃定?” 冯文瑞顺手将手中杯子微微一转,看了看杯子中的茶叶:“既然说是皇商做的,那我便带着人去了平川城各家皇商处巡查了一番。” 对着杯口吹了一口气,将漂浮的茶沫吹开:“大闵皇商刘家商号、大济皇商潘家商铺,大燕皇商李家,大邑皇商祁家都被我拿捏了一番,竟然无一人知道此事。” 他又点了点茶壶:“这茶便是大闵刘家送的,其他各家也都送了些礼品过来。而且都言之凿凿,自己确与此事无关。” 郑将军倒是纳闷了:“这就奇怪了?会不会是知情不报?” “他们没那个胆子。况且,若不报我巡城司,还能报哪去?”冯文瑞喝了一口茶汤,悠然道:“当然了,各国皇商又不止一家,或许是路过的其他家皇商,也不一定。” “我已经派出人马沿着四国商路一直追去了,人还没有回来,暂且等着消息吧。” “那就这么干等着?”郑将军有些着急。 冯文瑞又道:“五天前,我又派了二十多人乘着夜,佯装劫寨的,去攻那大小珂寨。贵城主送去的军械,并未被人带走,还留在寨子里,那群寨民用这些军械伤了我好些个人,我的人攻了一夜,竟然没攻下来。” 郑将军奇怪了:“我之前让人查过,那原来的寨民就是一帮流民呀?怎能这么强?” 冯文瑞冷笑了一声:“你们的情报扯淡的很。据我所查,他们曾经是当年旧吴国的逃兵。盘踞在那里已经好几年了。 当初你们孙邹两位将军夺了寨子,号称手下一百多人,怕是用他们来凑数,冒领了军饷。 如今这帮人手损失了不说,连带着我府上吕管事也折在里面。” “竟有这事?”郑将军有些慌张了,拿着杯子的手又放下了:“我还是有些担心,你说,他们会不会还活着,万一走漏了风声......。” “所以,前几日,我将吕管事一家都料理了,绝了后患。”冯文瑞眉头都不抬一下,举着杯子稳稳喝了一口: “至于走漏消息,这倒不会,我去黑蛇重骑军营、城主府、左右卫城并四门府尹都跑了一圈,没有任何消息。 很可能就是过路人做的,那大小珂寨又不在平川城地界,是以没有将此事捅到平川城来。” 郑将军略略心里宽慰了一些,只是还有些闷闷不乐。这计划中平白少了一百多名好手,确实让人郁闷。 他叹了口气:“罢了,我回去向聂城主禀报此事,重新派一批好手,再将那大小珂寨夺过来吧。” “郑将军,”冯文瑞拿着茶杯的手有些抖了,顿时气郁了:“你好糊涂。回去如实禀告聂城主,这个是应该的。 但你切勿提那派人夺寨的事,免得聂城主拿你出气。” 第181章 军械有了新线索 郑将军心头一惊,抬头问道:“此话怎讲?” 冯文瑞将手一点桌面,耐心道:“那大小珂寨对我们来说,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不过是个容身之地,借着匪名,掩人耳目。” “当初那姓孙的能占据那里,是乘人不备而已。 我已经探明,如今的大小珂寨,军械充足,戒备森严,以那地势,你七连城不来个三五千人,别想两三天内拿下山寨。” 他又重重敲了一下桌子,“你这么多人路过平川城去攻寨,是想引起黑蛇重骑的注意吗? 你倒是说说看,以聂城主的聪明,这条线路又是你负责联系的,你再出这样的主意,难保城主不拿你敲打一番。” “他们真有那么强吗?”郑将军顿时一头冷汗下来了,却又小声念叨起来:“可我们真金白银地,留了一万多两军饷在大小珂寨呀。” 这个孬货,如今还在记挂着那一万多两的银子?冯文瑞有些后悔同他说了这么些话。 冯文瑞暗暗白了他一眼,却又无法,干咳了一声,起身继续给他倒了杯茶:“郑将军,我问你一句话。” 郑将军勉强一礼:“请说。” “若是我们平川城的女城主,得知七连城的人,在大小珂寨里,筹谋着要夺了平川城......” 冯文瑞手上把玩着茶杯,眼神冷冷,盯着郑将军看去,“你猜,她会如何行事?” 郑将军一惊,后背凉意嗖嗖:“那女魔头怕是一刻也等不了,已经连夜点了黑蛇重骑,杀到七连城去了。” 冯文瑞将杯子一顿,反问道:“那现在,她去了吗?” 郑将军愣了一愣,摇头道:“没有。” “你倒是说说看,”冯文瑞哈哈一笑,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 “一万两银子,买这个消息,送给聂城主,是不是太值了。” 郑将军满头雾水,不明白冯文瑞开心什么?思忖了半天,才恍然大悟。 他转脸也是笑容满面:“她一点动静没有。这更加证明了那个说法,那女魔头真的陨落了。 退一万步说,至少也是证明了我们的计划,她一无所知。 这得好好跟城主禀告。” 冯文瑞心里冷笑了一声,总算转过来弯,还不算蠢到家了。 “多谢冯大人指点。”郑将军心情放松下来,便又开口道, “聂城主此次派我来,另有一事叮嘱,我们之前联络的江湖好手,还有七连城的一些人马,个把月便能到平川城了。” “到时候,请冯大人将他们妥善安置起来。”他又压低声音道, “之前留下的那些军械,你可安排好了?人到之后,便要分发下去,不可出了差池。” 军械?隔壁的方后来听了这二字,不由地更加贴着墙,竖直了耳朵。 “我做事,聂城主还是不放心?”冯文瑞面带微笑,嘴角翘起, “实话同你说,这批军械,我府上存了一部分,吴王府存了一部分,连城主府也放了一部分。如此还不稳妥?” “聂城主对冯大人自然是放心的,只是提醒一下而已。”郑将军强笑着,恭维了一句, “大人如此安排甚是妥帖。平川城什么地方都可以查,唯独巡城司统领的官邸、小吴王府、城主府是万万没人敢查的。” 冯文瑞有些得意了,抬手拍了拍郑将军的肩膀,眼睛一挤: “郑将军,我也提醒你一句,那一万两银子,不难弄。” 他指了指杯中的茶叶,面上含笑:“郑将军,七连城里,皇商商铺也不少。 你借着这个机会,主动请了聂城主令,去敲打敲打他们,即便弄不到一万两,五千两总是有的。 若真能查到是哪家皇商做的,便是一举两得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郑将军大彻大悟,喜上眉梢:“多谢冯统领指点,我这就回去复命。” 冯文瑞轻轻点了点头,又纠正了一句:“是副统领。” 郑将军哈哈大笑:“事成之后,冯大人称王封侯,指日可待,即便是大统领,怕你也不稀罕了。” 冯文瑞便一拱手,满面笑容:“请将军回去替我多多美言几句。” 郑将军将包裹背上,哈哈大笑:“好说好说。”拱手之后,便径自开门,四下扫视了一眼,便往后门走了。 冯文瑞依旧走到后窗,看着他上了久候多时的小扁舟,一直摇到了对岸,混进人群中走了。 他这才不屑地哼了一声:“一群破落匪寇,白瞎了我那二两一壶的好茶。” 方后来在隔壁听的真切,心里嗤笑了出来:“你这茶不也是巧取豪夺而来?与匪寇何异?” 那边冯文瑞停了一会,径直下楼出了正门,店家伙计陪着笑送出去。 方后来眼盯着他出门,自己也从后门溜了。 过了一会,店小二上来取菜单,却见方后来不见了,只是那桌上还摆了十几文钱,也不声张,伸手装进了口袋,默不作声走了。 方后来绕楼外一周,却看见冯文瑞带着侍卫骑马回去了,便又紧跟着一程,这冯文瑞却是没有去巡城司,直接回冯府了。 方后来正好乘机绕着冯府外转悠了一阵,一路盘算着,趁哪天晚上冯文瑞不在家,去他府里探上一探。 绕的时间久了些,此时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方后来便往城南的祁家商铺走去。 这冯府在城西一片,与同在城西那一排的官衙,隔着好几条街, 周围住的都是些高门大户人家,非富即贵,之前方后来曾来探访过好几次,如今再从这里路过,已经是轻车熟路。 穿过了两三条巷子,行人稀少起来,眼见着就要出了城西街,却看着岔路口打马过来了一辆货车。 那货车走的急匆匆的,从方后来身边一穿而过去。 方后来听着车响,闪到一边,又便顺着车头看过去,心中又气又乐,熟人啊,这是。 那人往后看了一眼,赶紧扭过头,一鞭子甩在马屁股上:“驾。” 马车飞奔出好远去了。 “想逃?没门。”方后来心中冷笑道:“我本来不打算去寻你晦气,如今你送上门来,可怪不得我。” 第182章 又被追杀了 他右脚前掌往地上轻轻一搓,风行阵起,双腿一弹,便朝着马车追了过去,心里恨恨道: “素掌柜,谁让你这么作弄我的,我不要面子的吗?今日便找你要个说法。” 那素掌柜不停往后看,方后来拔腿不停追。 素掌柜手中鞭子也抽得更勤了。 方后来哪能放过,真力运转,脚动如飞。 幸好刚刚天黑,路上只四五个行人。一个马车疾驰,一个沿着路侧奋力狂追,倒也没惊扰到别人。 那素掌柜驾车熟练的很,一路往偏僻的地方去,这跑了好一会,便从城西区进了城南地界。 方后来对城南是熟悉的,心中一乐,这时间正是城南大街热闹的时候,人流如织,我看你马车还能跑动几步路。 那素掌柜仿佛听见了方后来的心里话,一拉缰绳,没进城南大街,反而拐进了城南靠着外城墙的地方,继续纵马驰骋。 这地方人烟稀少,道路宽阔,最适合马跑了。 方后来七拐八扭被她绕的有些晕,心里又将她暗暗骂了一回。 终于,这货车承受不住她七歪八扭的乱跑,一侧车轮磕到了路边的一处台阶,折断了。 那车子忽地一打弯,车上酒坛猛烈磕碰起来,那素掌柜担心车上酒翻倒, 猛地一手勒住缰绳,拽住马,另一手握住断了车轮那侧的车辕,狠命一提。 在她巨力支撑下,车舆稳住了,却没来得及喘口气,车辕却“啪”得一声巨响,给硬生生她提断了, 那一车酒又歪歪斜斜往路上倒了过去。 此时,方后来此时正正好好,一脚飞奔到了车旁,还没停住脚,便听到了车辕断裂的声响,看到车舆歪歪斜斜往自己身上靠了过来。 不远处,那素掌柜面色紧张,一手握着半截车辕,呆在当场。 方后来知道她心疼那一车酒,只好右脚一转方向,踏在地上,左肩一抗,硬是抵住了那斜倒的车舆,只身子也被压弯了,低头单膝跪地。 那素掌柜往前两步,手中半截车辕指着,一脸警惕看着被压弯了腰的方后来:“你是谁,跪拜我做什么?” “我是谁?”方后来跑了一身汗,又被压得单膝跪地,此时大怒,昂起了头,“你不记得我了?” 素掌柜低头看去:“呀,你是那个祁家小伙计。” 说着又端详了一下:“你穿上衣服啊,我刚刚没认出来。” 方后来一脑门子汗都出来了,你说的都是什么话? 穿衣服认不出来?是什么意思,我在你面前脱了衣服,你才认识吗? 素掌柜也觉得此话好像有些不妥,改口夸道:“你换了这身锦衣,一副纨绔子弟模样,一时没认出来。” 尽管被称为纨绔,方后来还是觉得受用了很多,没白追了这么一趟:“你没认出来我?那你跑个什么劲?” 素掌柜突然面色一寒,抬手就将手中车辕砸了过去:“我躲的是他们,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那车辕木笔直从方后来耳边飞过,带着一声轻啸,笔直冲向街尾。 方后来暗叫不好,转脸看过去,街尾跳出来三个人,全是手提长剑。 当中一人抬手一剑刺出,正中那飞来的半截车辕,那车辕受了他一剑,噼啪一声,炸得四分五裂。 “境界不低啊。”方后来看在眼中,惊在心中,不由自主叫了出来。 没等他继续说话,素掌柜眉头皱起,依然一头恼火,怒道:“别看了,我与他们交过手的,是三个金刚境。” 方后来登时头大了,想起当初被几个金刚境轮番追杀,到如今心里还有阴影。 他嘴巴嘀咕起来:“怎么每次遇到你都没好事?” 他的声音低不可闻,那素掌柜耳朵好使的很,听到清楚分明。 于是更好使的大嗓门扯了起来,没好气地声音,震地他耳朵嗡嗡响:“怎么每次有事,你都上赶着要来送死?” 方后来顿时没了脾气,像蝇子般哼哼起来:“我......我刚刚就光盯着你追了,没注意到他们。” 素掌柜擦了擦汗,一脸不解:“奇怪,你追我干嘛?我欠你钱吗?” 方后来心道,这原因比钱更重要,这是面子问题,懂不懂? 他口中却一时没好意思提,毕竟自己如今是穿了锦衣的纨绔公子,为形象计,从前的囧事,能不在公开场合提,还是尽量不要提。 他们还在说话,那三个金刚境的可没这个耐心,直接一剑刺了过来。 方后来肩上还扛着车舆呢,赶紧将车舆一顶起,自己一个矮步前刺,让开了这一剑,滑步来到素掌柜身边。 那车舆落在地上,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好在车上的酒坛也就只晃了一晃,然后歪歪斜斜靠在一起。 素掌柜嘴巴张了老大,紧盯着酒坛看,还好没碎。 方后来立刻双臂一抖,手上法阵动了起来,他蓄势待发,盯着眼前三人:“你们是什么人?” 那三人不答话,又紧跟着连刺带削,望着两人上三路攻来。 方后来左臂一推,一拳冲出,右手五雷诀捏起,便往左侧那人靠了过去。 左侧那人剑已至,只是方后来速度更快些,一缩头,让过剑锋,扎入对方身前两尺。 左侧那人便伸出左拳与他对了一拳。啪得一声响之后,两人各退一步。 “咝......”方后来有些吃亏,倒吸一丝凉气,拳上隐隐作痛。 对方却毫不在意,左手撤,右剑回削方后来脖颈。 方后来没那么硬的脖子,可不敢硬抗,连续脚点地,退回去一丈多远。 素掌柜那边更不乐观,两个金刚境,打得她毫无招架之力。 她还是依旧凭着玉簪如暴雨倾盆般的打法,一连扎了三四十次,将两人青钢剑点的乱颤,这才硬扛住了一波。 方后来反而有些幸灾乐祸,上次只是破甲境,你嘴巴硬是能吹得很,这次遇到金刚境高手了,看你还怎么吹。 至于这三名金刚境高手,他并不担心。 方后来不担心的原因,不是因为自己有胜算,而是,这条路上,是有巡城司巡逻的。 第183章 继续逃吧 前些日子每天探路,他早就清楚了,现在是华灯初上,巡城司半个时辰内必然会来。到那时,这帮人交给巡城司,自己只管逃走就行了。 平川城内禁止私斗,违者,巡城司必然拿下。 若是些高手在此私斗,只需响箭一放,自然有金刚、不动境等高手前来接应。 别看这些凶徒已是金刚境,普通巡城司人马确实拿不住,但若是其他高手前来,金刚境也得望风披靡。 不然,一旦捉回巡城司,还不是任人拿捏。 只是双方攻守几回后,方后来越看越心惊,这三人攻杀凶猛,招招是毙命的路数,仿佛是有深仇大恨。 素掌柜是怎么招惹他们的,人家一门心思要杀之而后快? 难道也是剥了人家衣服,诬陷人家喝花酒? 若要这么说的话,方后来想了想,我是不是站错队了? 方后来一运真力,厚土诀起,再踏了一个五行火灵阵,然后,自己往素掌柜那边靠了过去。 “素掌柜,你实话实说,他们为什么要杀你?”方后来严肃的问。 素掌柜一错步子,腰身转了一圈,双簪翻飞虚晃一招,抬脚踢向对手,口中道:“我去吴王府送酒,刚刚在后门停了车,还没敲门卸货。他们便从吴王府围墙里跳了出来,正好与我对上了。” 她又被对方一剑逼了回来,气的呼哧呼哧地,继续道:“我都说了两回,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他们还不依不饶,非要杀我。若不是我马跑的快,我就被砍死在吴王府后门了。” 她咬牙切齿,恶狠狠看了方后来一眼:“你说,他们是不是有病?” 方后来心道,你才有病。 这摆明了对方是在吴王府图谋不轨,你若当场喊人,吴王府的人自然出来了,说不定你还有功。 你说你跑啥?跑到这里,谁救你,谁相信他们去过吴王府? 你这脑子实在不灵光。 方后来哭笑不得,不知如何讲话。 素掌柜守了几波,十分吃力,那握着玉簪的手,有些微微颤动。 她顺手从腰后摸出个白瓷瓶,口中略微有些发颤,对方后来说:“我喝口酒,你盯着点。” 方后来心想,要糟。 这酒喝下去,大武师之上我无敌的感觉一来,素掌柜上头准备要飘了。 大敌当前这怎么行,方后来伸手要阻止,没拿到酒壶,倒是碰到了素掌柜的手,那手冰的彻骨。 方后来记得,之前也是这样,素掌柜身体怕是真的有大问题。 方后来沉了脸,双腿双脚真力运转,带着全身阵法涌动起来, 双臂一个大回环,交叉在胸前,捏个金刚指诀,左手一笔画出个七星图,恶狠狠地道: “素掌柜,还记得城外你教我的借力打法吗?” 素掌柜一手握着酒壶,一手玉簪又舞动起来,一簪点向对方面门后,再一簪疾驰刺,向最近一人握着青钢剑的手腕。 然后大声问道:“记得,怎么了?” 方后来眼神凌重,豪气顿生,双臂一挺,腰马合一,大吼: “我练了很多次,越发纯熟了。你再用簪子使一回,咱们杀他们一个人仰马翻。” 素掌柜一抬手将酒壶砸向三人,三人让开,酒壶碎裂一地, 然后她一巴掌甩在方后来后脑门上,将方后来打了一个趔趄: “你有病吧。上次的是破甲境,这次的是金刚境,差着不是一星半点。无论如何,打不过的。” 她一把拽着方后来的胳膊:“想死也不是这么个死法,快逃。” 两人忙不迭的继续往前跑去。 方后来想起来那一车宝贝,赶紧提醒:“你那一车酒还在那里。” 素掌柜跟看白痴一样看着他:“他们是要我命,不要酒;你是要我酒,不要命吗?” 拽着他继续拔腿狂奔:“先躲过这一阵子,以后再来拿。” 方后来:“......” 被素掌柜拽着,方后来觉着那捏紧了他胳膊的手,从一开始的寒冷彻骨,变得慢慢温热了, 心中奇怪得很,联想起她之前喝的那壶酒,方后来有些明白了,这酒是解她身体寒凉的药呀。 两人仗着熟悉路况,七拐八绕又来到一个没人的路口,方后来手一指左边: “往那走,巡城司的人马常常从那里路过,这个点,或许马上就能到。” 素掌柜嗯了一声:“知道了。” 拽着方后来便往右边跑去了,方后来大叫:“反了,巡城司人马在左边。” 素掌柜脚下不停:“不能让巡城司的人遇着我们。” 方后来其实也非常不想遇到巡城司的人马,自己还有军械案去查,万一给巡城司混了个脸熟,以后容易被认出来。 只是那追来的三人实力强劲,不靠巡城司,实在难以摆脱。 但素掌柜也不想沾上巡城司,倒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这素掌柜平时到处送货,还开了酒楼,应该不是那藏头隐尾的人,怎么对巡城司这么忌惮,难不成有案底?还是说,巡城司都是冯文瑞那种人,盘剥起人来相当狠辣? 他一边随着素掌柜跑,一边好奇问:“得罪过巡城司里的人?” 素掌柜摇头道:“那倒没有。” 她又解释道:“巡城司做事极严,查案子都是挖地三尺。这三人金刚境,又从吴王府越墙而出的,细查下去,怕都是惊天大案。” 她远远看了一眼四周:“若是我们与这事牵扯到一起,少不得要惊动好些个衙门,整日里来问东问西。 我这平日做的都是往高门贵户府中送酒的生意,若牵连上江洋大盗的仇杀,别人哪还敢要我的酒。” 方后来听着觉得有些道理,可又隐隐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素掌柜又对方后来道:“别担心,咱们只管绕路走,不用非得拼个你死我活,将他们甩掉就行。 他们总不能一直追到天亮吧。” 方后来一翻白眼,你说的轻巧,我要有这个体力坚持到天亮才行啊。 说话归说话,脚步不能停。 两人专拣那弯折的小巷子跑,急着要摆脱这三个金刚境,竟然把自己都绕晕了,跑进了一个死胡同。 此时又不敢登高越墙,怕给发现了,只好窝在角落里。 两人大眼瞪小眼起来,素掌柜没好气地问:“你不认识路吗?净瞎跑。” 方后来呆住了:“我是跟你跑的,这里我没来过。” 素掌柜埋怨:“有两个路口不是你领头跑的?我当你知道呢。” 方后来郁闷了。 第184章 鸡飞狗跳 说话间,那三人跟了过来。依然不发话,持剑围了上来。 方后来这边,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先观察着再说,别见了墙就跳,搞不好对面是个坑呢。 方后来从怀中掏出几张符箓,这是之前得了空才绘制的,仅四五张而已。 方后来目前的境界是刚刚破甲,若狠命一拼也能从宗师跨到金刚境,若是身体完全恢复便可稳定在金刚境。 此时的他,对付一般的人完全不需要用符箓来排阵,仅内力外放便够自保了。 况且在平川城,严禁私斗的法令下,巡城司的兵丁走动的很勤快,比珩山城安全的很,连刀都不用带的。 此时,以他目前的本事,借助符箓、法器,威力大增的同时,动静也更大,本非所愿。 当然,方后来现在别无选择,只能如此。 弹指间,符箓尽出,稀疏得落在几处,又心疼地散出些碎银子,作为符箓的引子,可以更快施法。 当中两人已经发现那素掌柜是大武师境,所以才敢放心杀来,不料,这女人竟然强悍非常, 败相频现,却真力绵延不绝,招式精妙,那一双玉簪更是大杀器,青钢剑都让它磕出了裂纹。 反倒是方后来这个手无寸铁的破甲境看起来更弱,接了金刚境几招,便有些乱了手脚。 便想着先解决了这个碍手的玩意,再专心去对付素掌柜。 方后来一边风行阵踏起来,一边寻那逃生的方向, 待到几人聚到五行火灵阵内,方后来便捏起了五雷诀,真力灌输之下,法阵内所有人真力运转迟滞,那三人便如人在浪中, 剑往高处刺去时,却真力骤然消减,如弓弩之末;往下削砍时,又如真力修为暴增,突然控不住手中剑。 一来二往,那三人杀的费劲扒拉,方后来两人却躲得如鱼得水,只是方后来明白这时效维持不了多久。 这时,方后来忽听身后有人小声得喊叫起来:“恩公,恩公。” 方后来侧脸偷望过去,一张圆圆的脸正摆在左侧的墙头上,看着圆脸上的小眼睛,以及那有些歪斜的发髻,方后来认出来了,正是史大星。 他怎么在这里,方后来一愣。 那史大星紧贴着墙头,微微向他一招手,方后来便明白了,从那里走安全。 方后来小声向素掌柜招呼了一句:“跟我走。” 于是率先向右侧猛攻了几招,引得那三人一齐往右边去了。 然后再低低喝了一声“走。” 便往后一滑步,背后靠上了左侧围墙,双脚一蹭,跃上墙头。 素掌柜得了信,紧跟其后。 从墙头跃下,是一条极窄的巷子,两侧高墙,中间仅仅容纳一人通过。 史大星头前引路,方后来与素掌柜亦步亦趋地快速穿过巷子。 走了七八十丈远,便从巷子里出来了,过一个窄道口,又是一个巷子,只是比之前宽敞了许多。 这巷子里两边靠着好几列长竹排,还堆着好些个破箩烂筐,巷子上面系了几条晾衣绳。 顶上还横着几个长竹竿,乱七八糟挂着十来件破旧的衣裳、篮子等物件。 地上一摊摊污水印渍隐约可见,这里的应是些穷苦人家的后院。 前面房里亮着昏暗的灯光,伴随着若有若无的聊天声,和一两声野狗的吠叫。 素掌柜皱了眉头,脚下停了一停,方后来一把拽住她的手:“快点走,要追上来了。” 她也顾不得地上的污渍,一提裙摆,足尖点地,身形微微变幻,几步跳过去。 此时那三名金刚境刚刚从窄巷子里冲出来,那史大星分明对这里轻车熟路, 右手一摆,一条长长如碗口粗的横竹竿,被他扣在手掌中, 用力摇摆了几次,牵扯了那靠在墙边的竹竿,如乱风过岗,纷纷胡乱砸了下来,拦在了巷子口。 方后来随手捏了五雷诀,也抓了条竹竿用力劈过去,那竹竿砸在一起,登时一震,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纷纷炸开。 炸碎的竹块砸在追来的三人身上,如一阵乱石轰过, 那三人举剑左劈右砍,要害俱是挡住了,只除了衣襟上又一些小破损外,倒是无甚大碍。 那附近屋子的人,听了动静,将灯拨得更亮了,有几户人家,叫喊起来:“谁,谁在那里?” 这期间夹杂着一阵鸡鸣狗叫,甚至有人“铛铛铛......”敲起了响锣,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抓贼啊。” 经过前几年的围城之战,平川城那些个普通人家,不但都学过一些武艺,甚至曾经还上过城墙守过城, 因此胆子都颇大,好几人都一手提灯,一手拽着锄头短刀,甚至还有长枪,一齐冲了出来。 经过这一阻挡,那三人再去找方后来等人,却再也无法寻得半点踪迹。 他们互相看了看,仍旧不死心,跃上附近屋顶,左右扫视一番, 一直看到巡城司有人往这边跑来,实在无法,只能恨恨退去。 方后来三人隐在墙角一动不动,看到那三人在屋顶疾奔,闪转腾挪如履平地,不一会便远去了。 这时,那史大星方才松了口气,哐当将一面破锣丢在地上。 他刚缩回伸长的脖子,一扭头,却看到一只细长的手,倏地伸过来,一把捏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按倒了墙上。 史大星毫无反抗之力,被捏得脖子青筋暴起,眼珠子快鼓出来了。 “他上个街口就跟着我们了。在墙头看了我们许久。”素掌柜眼里寒光乍现,低声问道, “你是谁,为何引我们过来?” 史大星被她这么一掐,眼前一黑,哪还能言语,双手乱抓,双脚踮着起来,在地上直搓,差点闭过气去。 方后来赶紧拍拍素掌柜的胳膊:“你松开,松开,我认识他。” 素掌柜这才将手一松,哼了一声:“獐头鼠目,不像好人。” 虽然这史大星确实有一点点猥琐,还确实有些偷鸡摸狗的习惯, 但人家好歹冒着危险来引路,你看了一眼不舒服,就将人家掐的差点背过去气? 方后来有些恼火:“人家好歹是来救咱们的,你下手这么重?” “谁知道他是不是不怀好意,”素掌柜嗤笑了一声,满不在乎, “再者,我还用他救?我只是不想杀那三个人而已。” 方后来懒得理她,心中哼道,喝了酒便吹牛,你刚才有本事别跑啊。 第185章 这帮人是七连城的 方后来将正在大口喘气,白眼直翻的史大星扶起来。 那史大星一头恼火,对着素掌柜怒目相向,小眼睁得圆圆的,刚想骂上两句:“好你个......” 那眼神刚刚对上素掌柜,素掌柜双目圆睁,目光如电,眼里凶光大起,仿佛一柄利刃,马上要刺穿过来。 史大星额头汗起,眼睛不敢直视,腿脚发软,心肝都颤了一颤,硬是将话憋了回去, 只改口喃喃道:“你好......好大的力气......” 方后来将他扶住,压低声音,问到:“没事吧?你怎么在这里?” 史大星缓了缓,警觉起来,一把握住方后来的手:“我家就在前面,这里不安全,先回去再说。” 方后来点点头,又侧脸看着素掌柜,素掌柜一脸木然,没什么反应。 方后来看着她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只好道:“他们未必走远了。你先跟我们来,等外面情况安定了再走。” 说着一手扶着史大星,一手拽着素掌柜的胳膊,往前走去, 素掌柜倒也顺势也就跟了过来。 史大星带着两人,顺着阴影走,一路悄无声息,过了几个街口,方后来远远看着,果然是到了史家。 进了院子,锁了门,正好史小月从厨下出来,手中端着一碗药。 史大星赶紧过去,接过药:“小妹,你看看谁来了。” 史小月自然是认出了方后来,急忙施了一礼,惊喜起来:“恩公来了,快请进去。” 说着开了正厅的门,将几人让了进去。 史大星将药递还给史小月,然后对方后来及素掌柜施了一礼:“恩公请坐。” 将两人请到了桌前坐下。 一边给两人倒水,一边解释:“我刚刚帮恩公打探消息,才回来,你说巧不巧,刚路过那街口,就看着你们被人追着,我就一路随着,到了那个胡同,才跟上你们。” 史大星看着方后来:“那三个人境界可不低,估摸着得有金刚境。恩公何时惹上了这些高手?” 史小月一边喝药,一边听着,此时倒是惊了一下,将药放下:“恩公可得小心些,金刚境高手可不是闹着玩的,即便整个平川城,此等高手也不多见。” 史大星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金刚境高手确实不能惹,不过,他们应该不是平川城的,或许,躲上一阵子,他们便会离开。” 素掌柜听他这么一说,自顾自地想着心思的脑袋,不由地转了过来:“何以见得?” 史大星不敢去直视她,讪笑着道:“平川城禁止私斗,三个金刚境本来就够招摇了,他们偏偏毫无顾忌,连脸都没有蒙着。可想而知,根本不怕有人认出他们来。” 他不自觉地转脸看向方后来:“除非是官府的人,或者就不是平川城的人,别人根本认不出来。” 方后来觉得说的有理:“肯定不是官府的人,他们一路上也不表明身份,遇着巡城司也绕着走。” 素掌柜轻笑着:“猜的不错。他们确实不是平川城的人。” 方后来一脸疑惑:“你知道他们是哪里来的?” 素掌柜将发髻扶了一扶,又将衣袖摆好: “我与他们交过手,虽然他们连遮带掩的,也不难看出,是七连城的路数。” “七连城的人,平日里往来平川城,做个生意,或耍上一耍便也算了,胆敢在平川城放肆,是嫌活的太久了吗?”史大星一惊。 方后来不解道:“怎么这么说,七连城与平川城有仇吗?” “倒是谈不上有多大的仇,只是有些宿怨。”史大星笑了笑:“恩公,怕是不知道七连城的由来。” 方后来点点头:“我大概只知道,七连城是女城主打退了四国联军之后,又弃城示好,让些个趁乱打劫的家伙占了去的。” “不错。”史大星点了点头:“当初大吴国被打得只剩平川一城,城主为缓和与四国的战事,夺了十城之后,只留下了左右卫城。 忠于旧吴国的人都来到了左右卫城,其余七城里,恩公可知是哪些人?” 方后来摇摇头。 那素掌柜倒是嗤嗤一笑,插言道: “除了一些故土难舍的可怜人,还有那些从旧吴国贪墨了好处的官,趁乱打劫的四国逃兵,以及江湖上被通缉的江洋大道。 他们聚在一起,推举了十八天罡之一的聂泗欢当个什么城主。不过一群跳梁小丑。” 史小月将那碗药喝完,拿着帕子遮着,转过身子略略擦了擦嘴巴。 正扭头回来看到素掌柜笑了,随口说到:“姐姐笑起来真好看。” 素掌柜马上停住了话,看了她一眼,面色冷了下来,将史小月吓了一跳。 方后来看在眼里,心道,这素掌柜喝了酒发疯,不喝酒犯病,没个消停的时候。 赶紧打个岔,催着素掌柜道:“七连城真不是东西,你说的真好,继续说。” 素掌柜白了他一眼:“原本平川城让出七城的地盘,是想将这波小丑锁在城里,让四国拿去出气,让他们自己争地盘,自相残杀。” 她无可奈何道,“谁料,这四国被打破了胆子,没敢动手,反而让聂泗欢钻了空子。 聂泗欢也看出来了,便借口牵制平川城,乘机向四国狮子大开口,索要兵器财货。 他又对着那群逃兵,封官许愿,倒是聚了不少人,经常对平川城虎视眈眈,步步紧逼。” 方后来倒是不解:“平川城的黑蛇重骑不是天下第一嘛?女城主又是十八天罡排名第一,这么能打,不如灭了七连城啊。” “你懂不懂兵法?”素掌柜扬起玉手来,就要给他一巴掌, 方后来脖子一缩:“你一个酿酒的,你懂啊?” 素掌柜哼了一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这七连城不过是四国牵制平川城的棋子,可反过来,七连城又何尝不是平川城牵制四国的棋子。” 第186章 史家兄妹的父亲 她将手指在桌子上一圈,纵横交错画了几道: “群狼环伺平川城,七连城虽然将平川城围了大半,但他们也不是铁板一块。 聂泗欢贪婪成性,一点点好处便会引得他,使出狠毒手段。 七城后面各有四国的影子,聂泗欢城主之位坐的平稳,便代表四国目前对平川城的看法一致。 看七连城的私下小动作,便知四国对平川的下一步行动。” 方后来将脖子又伸了出来:“那你说说看,今日这三名七连城的金刚境从吴王府翻墙出来,是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素掌柜一脸不屑,“那自然是想对平川城动手之前,看看小吴王的态度,最好能拉拢小吴王一起反水。” 史大星在一旁呆住了:“你是说,七连城要对平川城动手?” 素掌柜这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两个不相干的人,顿时脸色也变了, 头上两只发簪嗖地飞起,方后来赶紧伸手去拦着,那发簪擦着方后来的手腕飞过,将方后来手腕擦出两道细细的血口, 直接定在史大星与史小月的额前,嗡嗡作响。 史家兄妹面色入土,双手放在身侧,浑身颤抖不停,吓得大气不敢出。 方后来额头大汗,急着大叫:“都别动。”急切的目光看着素掌柜:“他们不是坏人,你不要乱来。” 半晌,素掌柜冷冷道:“乱来?我虽然手段霹雳,但亲手杀的人,都是该死之人。” 她将手轻轻一摆,那双簪子离开史家兄妹渗出汗珠的额头,疾如闪电,从额头转身飞向屋顶, 只听呯呯连响十几声,屋顶那两根粗壮的横梁被她瞬间凿穿七八个洞眼。 她看着史家兄妹:“我看你们不似恶人,不会伤你们,只是警告一声。 我今天的话,切勿外传。否则,即使我不取你们性命,自然有七连城的人不会让你们活着。” 史家兄妹噤若寒蝉,史大星勉强回道:“我晓得,这些事尚未有定论,我若说出去,谁也不会信的。 让那有心人听去了,便是自己找死。无论如何,我不会说的。” 史小月在一旁抱着哥哥的胳膊,连连点头。 素掌柜脸色脸色稍霁,将手掌一收,簪子回到头上。 又若无其事地看着方后来:“小伙计,我这招真力外放,控物如臂使指,你能抗的住吗?” 方后来之前便看过她如此使过,惊为天人,见她问起,便老实答道: “你境界看着比我低,招数精妙,真力绵长,比我强很多。你这簪子又是奇宝,我挡不住。” 素掌柜哼了一身:“那你也不要乱说话。不然,一样要你小命。” 方后来陪笑着:“那三个七连城的,也看到了我的摸样,我惜命的很,自然不会出去乱说的。” 说话间,就听到顶上横梁吱吱一响,好像裂了,一根黑乎乎的棒子从顶上滚落,笔直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史大星几步上前,一把攥在身后,便要往回退去。 素掌柜眼尖得很,手一指,厉声喝到:“那是什么,拿来我看。” 史大星犹豫着,手背在身后,脸色变了又变,不说话。 素掌柜刚刚才稍霁的脸色又变了,勃然作色,便要大怒。 方后来也有些脸色不好, 这史大星如此紧张,顶着素掌柜的怒火也不动,难道真是什么要紧物什,还是说史大星不是什么好人? 史小月眼看不对,走了过去:“哥,这姐姐只是看着凶,不是坏人,你把那断枪拿出来罢,不要让人误会了。” 史大星有些急了:“妹妹,你怎么什么都说了。” 方后来担心素掌柜又发疯了,也在一边,说道:“拿出来看看便是,又不会拿走你的。什么紧要的宝贝吗?” 史大星无法,只好从背后将东西拿出,那是一柄已经残旧的黑色铁枪,只剩了半截。 只是枪身依旧圆润,枪头也雪亮,看的出,经常有人磨砺。 素掌柜一把夺了过去,史大星着急得直咬牙,没敢上前。 素掌柜冷哼道:“果然不错,我一眼便看出来,这是黑蛇重骑的配枪,也叫黑蛇刺枪。” 断枪在掌中一滑,绕了一个枪花,指着呆在一旁的史大星: “哼,你果然不老实,当年小吴王私藏了一副废甲,便被绑到军营挨了军棍。 你这可不是废枪,你当你比小吴王的命还硬吗?” 方后来不以为然:“不就一柄破枪吗,又是打又是杀的,至于吗? 你们这平川城的女城主未免过于霸道了!” “这可不是破枪!”史大星与素掌柜竟然异口同声叫了出来。 素掌柜摆了史大星一眼,吓得史大星不再吭声。 “这枪尖上的钢,是平川城铁矿里的铁精打造,每年产量极少。 这枪的锻造方法,也极为特殊。包括那一身铁甲,也不是凡品,不然平川城何以能仗着黑蛇重骑名扬天下。” “有了这枪尖上的钢,能破天下任何一军的甲胄。”素掌柜停了一下,:“包括平川城的甲。” 素掌柜轻轻抚着断枪,盯着闪着亮光的枪尖:“有了这枪,任何一个黑蛇重骑,在战场上列阵对敌,甚至能与破甲境一命换一命。” “若是让巡城司知道了,你是偷枪贼,怕你多少条命,都要打杀了。”素掌柜哼道。 史小月吓得一哆嗦,赶紧跪在地上,看着素掌柜,又看着方后来,急忙解释:“恩公,姐姐,这枪真不是我们偷来的,是我爹爹临死前留下来的。” 素掌柜一愣:“你爹留下的?你爹曾经是黑蛇重骑?” 史小月点点头,眼中泪水婆娑,小声哭出来:“我爹爹原本是大武师,四国围城时,断了城中医药粮草,我娘因病缺药死了。 四国拒降,要屠城,女城主设了黑蛇重骑,我爹便应招入了军,要去保家卫城。” 素掌柜面如止水静静听她说。 方后来叹了口气,又是四国围城。 “我爹随着城主,在阵前反复冲杀,终于有一次,负了重伤,命不久矣。 他回城之后,最后一次归家,将半截枪留下了,说若城破,便让我们用枪自保,若城在,让哥哥长大后,拿着枪去参加黑蛇重骑。 然后...然后......就伤重死在了军营。” 说到此处,史小月已经泣不成声。 第187章 你骗人,药怎么会如此贵 素掌柜将断枪放低,脸上涌出血色:“那他应该是第一代黑蛇重骑。” 史大星也是满眼泪光,手捏得紧紧:“不错,确实是第一代。 城主府颁布法令,不许私藏黑蛇重骑的军械,是在父亲留下断枪以后。 也就是平川城打退了四国联军之后,重整打造第二代黑蛇重骑之时,我这算不得违抗法令。” 素掌柜没继续提这个,转问道:“那你为什么不遵父命?不去投军?” 史大星尴尬道:“我去了,只是没通过考核。我既然没当上,父亲的遗物我想留着做个念想,便留下了这柄枪。” 素掌柜伸手一抓史大星脉门,诊了一下,再稍稍用力一抖,史大星当场栽了个跟头。 素掌柜摇了摇头:“你身体不行,难怪黑蛇重骑不收你。” 又将史小月扶了起来,坐着,顺手也搭了她的脉门:“你的身体更差。你刚刚用的什么药?” 史小月便将那三味主药及辅药说了,素掌柜点了点头:“这大夫厚道,用的是便宜的药,但如此用药倒也合症。” 方后来看她点头,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笑到:“素掌柜你可知这开药的大夫是谁?” 素掌柜看也没看他:“反正不是你。” 方后来吃了一瘪,也没在意:“这是史小月给自己开的药。她对医药一途,颇有天赋。” 素掌柜确实有些意外,忍不住问了史小月:“你多大了?学过医?” 史小月擦了眼泪,有些羞涩:“回姐姐话,我今年刚十五岁,在这周边的医馆当学徒两年了。” 素掌柜点点头:“悟性虽然比我当年差不少,不过,也算难得。” 德行,方后来鼻孔朝天,心里哼道,反正吹牛不上税,你逮着机会就吹吧。 史小月嘴巴甜,马上答:“那是自然,姐姐笑起来好看,又这么大本事,自然是冰雪聪明,小月哪里比得上。”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自古真理也。 素掌柜再怎么摆脸色,对着史小月的奉承,到底还是语气缓和了些, 只有些疑问:“黑蛇重骑的抚恤一向不错,你们二人若自己有些小营生,应该过得衣食无忧,怎么这里看起来,破败不堪?” 史小月脸色又愁苦起来,将之前对方后来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素掌柜有些嗔怪起来:“难得医者仁心。你哥哥又是个不顶用的,你也得好生盘算才行。不然连自己都折进去了。” 又将那断枪丢给了史大星,叮嘱道:“千万藏好,不可示于人前,以免惹来大祸。” 史家兄妹顿时脸色好了很多,连连称是。 史小月又想起院中发现的那包草药,赶忙往方后来面前,笑盈盈拜了一拜: “恩公,谢谢前几日送来的那三味药。小月正好此前那药剩的不多,正发愁着后面如何是好,赶巧恩公就送来了。” 史大星挠了挠头:“这药有效的很,吃了几天,妹妹就可以下床走动了。 前天,我还想着如何去太医院偷药,恩公这是送来了及时雨。 这药钱,我日后赚了钱定是要还给恩公的。” 方后来笑道:“别恩公长,恩公短的,听得怪别扭。我比你们大几岁,你们便叫我袁大哥好了。” 史小月笑道:“好,袁大哥。” 又对着史大星道:“我一早说了,去太医院偷药不能叫偷,应该叫自取。你别老把这个偷挂在嘴边。” “袁大哥,你这药应该不是从太医院自取的。怕是花费不菲。”史小月又施了一礼, “这钱我家确实现在拿不出来,以后定是会想办法的还给袁大哥。” 素掌柜听到耳中,却是对着方后来冷笑:“你这家伙,也不是个爽快的人。 人家又是恩公,又是大哥的喊着。你就不能大方点,不要人家钱吗?” 方后来正准备说免了钱财,一听她的话,倒是恼了:“你倒是大方,你有钱你替她给啊。” 素掌柜看着方后来的眼神带着几分鄙视,那手入了袖中,望着史小月:“小姑娘,多少钱,我替你给了。” 史小月赶忙摆手,脸色窘迫起来:“多谢姐姐好意,我自己可以挣钱的。” 素掌柜有些不耐烦,一伸手,从袖中拿了两只银饼子,叭地一声,狠狠拍在方后来面前的桌上, 震得那油灯跳了一跳:“不要多话,这一共十几两银子,够了吧。” 说罢,眉眼挑起,斜斜看了方后来一眼,哼了一声。 史家兄妹,与方后来看着那银子,俱是一愣,眼神尴尬起来。 方后来干咳了一声:“我当多大气魄,人家喊你姐姐,你就给十来两银子买药,这不合适吧。我的药能吃一个月,起码值一百来两。” 素掌柜斜着的眼,昂着的头,当时就呆了一呆,转眼勃然大怒, 刷地又是一掌,将那一对银饼子拍得嵌入了桌子里: “你太黑心了吧,你当我不懂医药吗?这些个主药,辅药,花十两银子,便能吃上一个月。” 方后来悠悠地道:“姑娘息怒,你这拍坏了桌子,还得加钱。” 素掌柜转头看着史家兄妹:“你们不要听他胡扯,他是在骗你们,这种药哪能这么贵。” 她觉得十分恼怒,一伸手捶在方后来肩膀上:“你从哪儿买的?你就是故意在这乱开价。” 方后来肩膀吃了一痛,一边挪着凳子往后坐了去,一边龇牙咧嘴道: “掌柜的,你懂医药不错,可你不懂行情。如今这药,你那点散碎银子可买不到。” 史小月看两人对掐起来,赶紧上来,倒了两杯杯水,分别递给他俩: “请消消气,都怪小月不好,小月没有跟姐姐说清楚。” 方后来气鼓鼓对史小月道:“别喊她姐姐,这人脾气不好,自以为是,不知道感恩。 喝点酒便发疯,不喝酒就发癫。她是素家酒肆的掌柜,你喊她素掌柜便是。” 素掌柜又火大了,对着小月道:“他能是什么恩公,他就是祁家商铺的小伙计。 你们别袁大哥袁大哥叫,喊他袁伙计就行了。这家伙,没事尽给我惹麻烦。 若不是他三番五次捣乱,我也不至于让人追着跑,他还砸了我好些坛酒,失了我好多银子。” 说着更气了,她又伸手出来,隔着老远,要去拽方后来:“你把头拿过来,我给你看个宝贝。” 第188章 大丈夫欠债还钱 “我就不过来。”方后来往后一侧身,将凳子又挪了远些,大大地吹嘘起来: “我与祁家东家那关系可不一般,小月,你的药,可是祁家东家亲自关照过的,一文钱都不需你出。 后面还需用,尽管找我,不要钱,还管够。” 又哼哼地朝素掌柜一噘嘴:“不像某些酒鬼,嘴上说的大气,手中只掏出点散碎银子,便想打发了你。” 史大星在一旁呆了一呆,看着素掌柜道:“你真是素家酒楼的掌柜?” 方后来在旁边喊着:“如假包换,以后别去他们家喝酒,当心挨揍。” 史大星对着方后来苦着脸问:“你真的砸了人家好几坛酒?” 素掌柜对着方后来怒道:“他一共砸了七坛,三坛素酒,四坛青酒。” “那又怎样,我认账便是。”方后来脖子一梗,决不能丢了公子面子,将手往桌上一拍,站了起来,就要往怀里去拿:“一共几个钱,我赔给你。” 史大星一把拽住了他,喃喃道:“这酒我虽然没喝过,但是我在街上厮混时,也听说过。” 又压低了声音:“那素酒一坛要五百两,青酒一坛一百两。你这一共砸了......” 史大星还在那掰着手指算呢,素掌柜斜了一眼,将手中茶杯一丢,不耐烦道: “难怪你之前说做生意尽亏本,这算账的本事也算差到极点了。” 素掌柜伸出两只手,比划了一下数字:“拿钱吧,一千九百两整。” 方后来立刻将手从怀里拽了回来,一缩脖子,坐了下来。 想了半天,小声嘀咕道:“那你诬陷我去云雨楼,将我脱光了,送到祁家商铺的账,怎么算?” 史家兄妹呆住了,还有这一出?得多大的仇恨啊? 素掌柜哼了一声:“那少算点,你赔我一千八百九十九两。” 方后来一怒,刚要发作,看到素掌柜那咄咄逼人的眼神,先软了下来:“衣服都脱了,才抵一两?” 素掌柜此时得意起来,手指收回,在桌子上轻轻敲了一回: “你不是说祁东家与你关系匪浅吗?你叫他来替你还呗。正好,他们家还欠我酿酒的药草没给,这次索性一把给了。” 方后来靠在桌上,闷头不做声。 “学啥不好,学人吹牛。”素掌柜又将桌子一拍: “不是我诓你,你去城里打听一圈。我那青酒且不去说,光那车素酒都是城中的达官贵人定的。” 她哼了哼:“若你有胆子,去吴王府、巡城司冯大人、郑大人,尚书府朱大人等等,还有那些高官富户府里问问看,少不少得了我一分银子的酒钱。” “嗯?”方后来眼光一闪,忽然问道:“你常去这些府里送酒?” “当然。”素掌柜毫不畏惧,将纤细的手指伸出老远:“你尽管去问问看。” 方后来一掌拍在桌上,猛地站起来,咬牙道:“素掌柜,我实在赔不起。我给你当个伙计,做工还钱吧。” 素掌柜给他这一巴掌吓了一吓,还以为他要嘴硬,抵死不赔钱,没想他突然便应了这笔账。 呆在那里,一时不知道如何说了。 史家兄妹,在一旁听得眼泪快下来了,又互相看了一眼,这恩公人品就是好,欠债还钱,绝不含糊。 一身锦衣也穿得人模人样,当初拿金饼子时,爽快得像个大户人家公子哥,现在看来,其实也不富裕啊。 只是那金饼子花的差不多了,没法替他还账。咱得快赚银子还他钱。 唉,看人家都混得当伙计当苦力了,比咱兄妹好不到哪儿去。 素掌柜狐疑起来:“你当真要还?” 方后来目光如炬,将身子挺直了,一掸锦衣,将衣袖一摆: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明日便可上工。” 素掌柜倒是无话可说,只喃喃道:“那工钱?” 方后来怕她嫌贵:“工钱什么的无所谓,你看着办。” 心里却道,“这平川城快要完蛋了,你的酒肆到时候还能开下去?城破之日,我便趁乱离开,再也不与你这恶女人有所瓜葛了。” 素掌柜还在犹豫着,史小月只道她是考虑工钱的事,大着胆子又过来: “我看出来了,素家姐姐是个好人,袁家哥哥是个善人。 素姐姐请放心,袁大哥定会在你店里好好做事的,那工钱也不妨多加些。 等我身体好些,我也去店里给你帮忙,帮袁大哥一起还钱。” 素掌柜噗嗤一笑:“你倒是机灵,拐着弯向着你袁大哥。句句夸我,句句为了你袁家哥哥。” 史小月腼腆一笑:“我夸姐姐是真心的,姐姐是刀子嘴,豆腐心,怎么看都是好人,笑起来更是好看。” 素掌柜脸上一僵,又将笑容收了收:“我刚刚还想问什么来着,给你们这一乱打岔,几乎快忘了。” 她一抬柔荑,敲了敲额头,面容严肃: “对了,你吃的那药当真普通,为什么恁贵?吃一个月,得一百两?” 史小月愁容又上了脸,叹了几息,将之前对方后来说的话,全数再说了一遍。 素掌柜脸色越听越差,又问方后来:“据你所说,你那药是从祁家拿的,那祁家有这许多,为何不出售?” 方后来也将那祁东家的话说了一遍,也提到了药草目录的事。 素掌柜眼中火气直冒,玉齿紧咬,一直听完,才怒气冲冲道: “我本不信你们所言。 如今才知道,原来是我制药酒的材料太贵重,也不是一般人用的起,所以并不在太医院的目录内。 因此价格没有变动,我也不知道此事。不然,他们便将竹杠也敲到我头上了。 而这些普通百姓民生的药,他们却是伸了偌大的黑手。” 素掌柜猛地拿起茶盅一饮而尽,重重将空茶盅放在桌上: “我若不是可惜那太医院的药,倒真想一把火烧了太医院去。” 史小月双手一拍,气哼哼道:“姐姐最知道我的心思了,我之前便同袁大哥说过,也是想一把火烧了太医院。” 第189章 忽悠小月去看店 方后来赶紧劝着,心想,这太医院的事,与你何干,你虽然那是性情中人,也不能这么上头。 若依着史小月在一旁鼓劲,说不准,这素掌柜真能发疯,去烧了太医院。 方后来给史小月使了个眼色,劝道:“此事需从长计议。” 史小月赶紧改口道:“我便是随便说说,得想个稳妥的法子,来治治太医院才是正道。” 素掌柜笑了笑,将史小月拉了过来,坐在身边:“我来细细为你看看病情。” 史小月将手伸出来,端放在桌上,素掌柜将手搭上脉门,认真听了一会,又看了看史小月的气色。 然后转头对着方后来与史大星:“女孩子家家的病,你们两个男子不宜听着,出去候着吧。” 方后来连声应着,将史大星拽出门外,又将那门关了起来。 走到远处,方后来这才问了史大星,让他去查的滕姑娘,到底找到了没有? 史大星一脸惭愧,告诉方后来,平川城别说高门大户,但凡稍微体面的人家,都查了一遍,将那金饼子花的所剩无几,也一点头绪没有。 最后实在无法可想,史小月也着了急,她带着病,去找了好些个久住城里的婆子婶子,也是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探听到。 这些日子,兄妹俩早出晚归,忙得脚不沾地,可这滕姑娘就像从来不存在一样,毫无消息。 滕姑娘曾经说过,除非遇到了不测,不然在平川城定能寻到自己,方后来反复回想着她的话,心沉到了谷底,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身后的厅门打开了,史小月面色赭红,招呼着两人进来。 史大星赶忙询问着史小月诊断如何。 史小月看着端坐在桌边喝水的素掌柜,满脸的惊喜,对哥哥道: “我竟才知道,素掌柜乃是医术大家,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医师都厉害。 经过她一番诊治,我身体状况且不去说,医药一途,我领悟得更多了。” 素掌柜淡然道:“平川城本就多医术大家,更以解蛇毒闻名天下。你需要学得太多了。” 史小月低头行了一礼:“多谢姐姐教诲。” 素掌柜想了一想,又道:“你父亲与平川城有功,你兄妹俩不善经营,又受了平川城那些个贪官之害,才日子过得辛苦。 说到底,是平川城欠了你们。 不知你们以后,这生活作如何打算?” 史家兄妹一脸茫然,摇了摇头,低头不语。 素掌柜犹豫了半天,看着这兄妹俩道:“我若给你们些金银做本钱,怕你们又不懂经营,白白浪费了去。” 方后来在一边嗤笑了一下:“手里就五两银子,还装大方给钱。” 素掌柜面上一红,又伸手作势要打方后来。 “我那酒楼酿的酒,别看价格不菲,但本钱颇高,那赚的钱也有其他用途,没有多余银子。酒楼伙计也够了,而且......” 方后来更来劲了:“你不但穷,还更会哭穷。” 素掌柜着实恼怒,一拍桌子:“你不说话会死啊。” 方后来脖子耿耿,道:“你免了我一些欠账,我就不说话了。” 素掌柜懒得理他,又对史小月道:“你不若跟我后面,学几个月的医术与店铺经营,好好提一提本事。 日后能开个医馆,让你那不成器的哥哥来打个杂,一家人应该生计无忧。” 史大星在一侧,面上发红。 方后来又探头问了一句:“想忽悠小月帮你看店吗?你付人家几个钱?” 小月赶紧摆手,一把抱住素掌柜的胳膊,甜甜地笑起来: “姐姐医术高明,我能跟着姐姐学个几手,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那敢多想什么工钱。 每日的吃食我都会自己带的,绝不让姐姐操心。” 见史小月如此说话,知道她是想去的,方后来也没法可想,只能任她去了。 “你这姐姐、姐姐的叫了半天,我便给你个见面礼。”素掌柜斜着眼看了方后来,对着史小月笑道: “你去拿个装满水的干净坛子来。” 不一会,史小月端着一坛水过来,小心放在桌上。 素掌柜从身后抽出一个白瓷酒瓶,方后来一看,当时腿肚子便抽了一抽。 他认出来了,这正是那让自己睡了两天的酒。 素掌柜打开瓶口,微微一斜,往水坛里只洒了两滴:“这是我自己配的药酒,药性大,你们多喝无益。” 对着史家兄妹道:“记住,每日只能喝半碗水。喝多了神仙难救。” 方后来火了:“那日,你还让我喝了二两?难怪我昏了两天。” 素掌柜悠悠道:“你当时不是还嫌少吗?怎这时又怪我了?” 方后来看着那只有两滴酒的水坛,喃喃道:“我明明看你喝了的,你一口便灌了一壶酒,也没什么事,我怎知这药性如此大?” 素掌柜掩口嗤笑起来,仿佛听到天大笑话,笑得身子都抖了起来:“你跟我比?你身体虚成什么样子,你不清楚?” “我捏过你的脉门,算过剂量,我那酒,你喝了二两就昏了两天,你若喝了三两,我便不用送你回祁家了,而是直接找地方将你埋了就行。” 史小月面有得色,安慰方后来:“袁大哥,你不用担心。我跟姐姐学了医术,定然可将你这虚症调理好的。” “我不虚,不虚。”方后来面色发红,将衣袖一摆,干咳了一声:“你们接着聊,这天都快亮了,我走了。” “是哦,天都快亮了,那三个七连城的人,必定回去了。”素掌柜拍拍衣袖,也站起来, “我也要走了,我那车酒还丢在城墙下呢。今日还得找人修车,明天还得继续送酒。” 史家兄妹将二人送到门外,此时路上无人,十分安静, 他们又去四处仔细看了看,确实没有其他人盯着,这才与二人作别。 出了门,踏着晨曦的微光,方后来在前快步走着,素掌柜在后面紧紧跟着。 快出巷子口,素掌柜在后面轻轻喊了:“袁公子?” 方后来没回头,步子也不停:“什么事?” 素掌柜加快了几步,将手背到身后:“袁公子请留步,我给你看个大宝贝。” 方后来一听,脚上风行阵起,一溜烟跑了。 第190章 抠门的掌柜 次日,方后来换了个短打衣裳,倒是一副伙计模样,一早出门便奔着素家酒楼去了。 这酒楼位置早就打听好了,也不难找,就在城南第三条街上,一问便知。 到了地方,方后来没进门,就在门口找个早点摊子,点了碗大肉面,坐在酒楼对面,慢悠悠的吃。 不多时,那素掌柜便套了车,装了酒,果然出门去了。 方后来赶紧放下几文钱,将碗筷一丢,跟了过去。 一路赶车,先到了城西大街。 来到一处气派的府邸,门口两尊狮子朝着大路,府邸上挂着个牌匾,上面写着两个字“李府”。 素掌柜过了正门,没走多远,来到一处侧门停了下来。 方后来蹲在对面拐角处,一手捏着下巴,正回想着,此处应该来过,只是不大记得这李府是做的什么官了。 素掌柜一手撑着车辕,一只脚点地,也没用什么下马凳,便跳下车。又前后地上打量着,绕着车转了一圈,仿佛在地上找什么东西。 方后来伸长了脖子去看,难不成这高门大户的地方,容易捡到钱? 果然,素掌柜看到了一个什么物件,开心地大步上前,一弯腰将东西抄在手里。 铜钱还是银子?方后来伸直了脖子。 素掌柜一扬手,手中东西嗖地一声,直奔方后来这边过来了。 方后来心里大叫,不好,上了这酒蒙子的当了。 已经来不及躲了,一块圆滚滚的石头迎面而来,再怎么避让,也无济于事,结结实实挨了一记。 方后来的脑瓜子,当时就嗡地一震,接着便起了一个大包。 他哎呦了一声,从街角跳了出来。 看着被发现了,只好讪笑着走了过来。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方后来好奇问。 “你在我酒楼前面吃面的时候,沿途追着马车跑,我都没看到你。”素掌柜认真的说, “我只是刚刚丢了一块石头,不小心砸到你的时候,才看到你的。” “今天天气这么热,”方后来瞪她一眼,没好气地问:“你不喊我坐车?害得我一路跟着马车跑,累的满身汗。” “你不是说要当伙计吗?你坐那吃面,看着我搬了这许多酒,也不搭把手。我干嘛要带你一程呢?” “行了,算你狠。”方后来揉了揉脑门上那硕大的包,疼得一呲牙, “后面这些个,卸车送货的事,让我来吧。” 方后来跳上车,一撸袖子,“搬哪个?” “这还像个伙计样子。”素掌柜点点头,“封口上写了个‘李’字的便是。” 方后来将酒坛挪到了车舆口,跳了下来,一歪身子,腰身压低,将酒坛环抱下来,放到了侧门, 然后敲了敲门,喊了一嗓子,“贵府有人吗,素家酒楼送酒来了。” “哟......”素掌柜看在眼里,笑了笑:“挺熟练的啊,看来,你以前真做过送酒的伙计。” 方后来还没说话,她又叮嘱起来:“这李府主人,是工部尚书,正二品的官,你进去之后,少看少说话,送完酒,赶紧出来。” “啊?这么大官?”方后来不由地紧张起来:“你不进来吗?” “我是掌柜,你是伙计,自然你进去送酒。”素掌柜斜靠着车辕,翘起了腿。 这时,李府的下人,开了侧门,见是来送酒的,便朝着素掌柜笑了笑,点点头。 素掌柜也笑了一笑,催促着方后来:“快去快回。” 方后来硬着头皮,抱着酒,跟着李府下人往里走去。 大约一炷香时间,方后来又回来了。 那素掌柜依然靠在那里,只将腿放了下来:“怎么样,顺利吧?” 方后来点点头:“送酒倒是顺利,就是这李府太大了,转得我有些晕。” 他一抓车辕,跳上车,刚想坐在素掌柜旁边的软座上。 素掌柜一伸手拦住了:“坐后边去。” 又斜了他一眼:“懂不懂男女有别?” 方后来看了看后面的车舆,除了酒坛酒罐子,就是木头拼成的光车板了,又看了看素掌柜屁股底下的软垫子。 他扯了嘴角哼道:“你那手里不知道杀了多少男男女女了,还说什么男女有别,糊弄谁呢?” 素掌柜扭头四下张望了一番,又要抬手打过来:“你要死了啊,隔墙有耳。你再啰嗦,我连你都杀了。” “别动手,”方后来一翻身跳进车舆,手按在一坛酒上,叫道:“你别动手啊,再动,我要扔酒了。” 素掌柜气不过,转回身子,一甩鞭子抽在马身上:“驾。” 带过缰绳,向前驶去了。 那车时快时慢,遇坑踩坑,遇坎巅坎,方后来在车舆里,扶着酒坛,被颠得七荤八素。 酒坛四周,都是用粗草绳绑了四五道的,坛底下还捆着厚实的草垫,既稳固,又不怕颠簸碰撞。 但方后来屁股只隔着一层薄布,在硬实的车板上一会颠,一会擦,几个街道跑下来,屁股颠得生疼,裤子更是磨薄了几分。 一上午过去,酒送了七八家。这些定酒的人家,如素掌柜所说,非富即贵。 有些还着看家护院一路盯着,方后来一送到位,立刻将他赶了出来。 转眼到了午间,素掌柜在路边停车,找了个吃食摊子,点了几样小菜。 方后来从车舆上爬下来,拍拍手,大马金刀坐下,伸手去拿了筷子便去夹菜。 素掌柜将桌上碗一挪,愣道:“你干嘛?” 方后来也愣了:“吃饭呀。” “我可没帮你点。”素掌柜将小菜往自己这块拢了拢:“想吃,自己买去。” 方后来瞪眼急了,将筷子往桌上一点:“皇帝还不差饿兵呢,你这掌柜也太抠门了。” 素掌柜也不搭理他,侧身过去,将头一扭,自顾自吃了起来。 方后来将筷子一丢,跑到隔壁桌子坐下,大喊:“老板,照她那样,” 他一指素掌柜,气鼓鼓的,故意说给素掌柜听:“来双份的。” 第191章 去吴王府送酒 老板立刻答应了一声,下去准备了。 不一会,老板搬了一桌子的菜与饭过来了。 这么多?方后来呆了。 他探头去看素掌柜,那边果然也摆了半桌。 素掌柜也往这边瞅了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胳膊抵着桌子,手扶着头,低下去,笑的一抽一抽的,连着那桌子都在晃。 方后来后悔点了这么多。 那女人不但力气大,还真能吃。 这一顿饭菜,将方后来吃得肚子滚圆,眼珠子都快挤出来了。 尽管方后来不舍得浪费,却当真是再也吃不下了。 他丢了筷子,唤老板过来:“多少钱?” 老板喜滋滋过来:“客官,一共七十文。” “啥?”方后来心道,平川城物价这么高的吗? 自袖中摸了七十文递到老板手中,口中还在嘀咕:“不过路边摊啊,一顿饭也太贵了。” 老板忙将钱收好,笑着说:“我这食摊开了好几年了,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道:“客官,你和那女客人,点了这么多饭菜,一共不过三十文。” 又道:“再加上带了两大壶水酒,共四十文。加一起才七十文,真不贵。” 方后来脑子嗡的抽了一下:“等会,等会,哪个女客人?什么水酒?” 正说着呢,素掌柜一手各提着一壶酒,从他身边飘过:“付钱了没,付完了赶紧走。还要送货呢。” 说完,一直朝着马车走去了。 方后来明白过来了,小跑着过去:“你吃饭,还得我付钱,你还拿了水酒,都记我账上?” “你这掌柜还真会偷奸耍滑,连伙计的钱都惦记着?” “小家子气,”素掌柜道:“这顿饭算我请的,钱从你的欠账里抵扣。总行了吧?” 方后来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素掌柜问:“你带水吗?” 方后来摇摇头:“早上走的忙,忘了。” 素掌柜道:“我也忘了。”说着打开那水酒,喝了一大口。 然后又将另一壶水酒递过来:“这酒味道寡淡,水加多了,正好当解渴用。” 方后来没接,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素掌柜奇怪道:“你不渴吗?” 方后来刚刚猛吃了一顿,口中齁咸,点了点头:“渴。” “那还不接着?”素掌柜道。 “要钱吗?” 素掌柜犹豫了一下:“这酒也算我请你喝的。” 方后来这才接过来:“这还差不多。” “那就别编排我苛待伙计,”素掌柜有些失落地看着那壶酒, “我对你还是不错的,你看,这一大壶酒够你喝到晚上。” 翻上车舆,方后来坐在那一坛坛五百两的酒中间, 大口喝着她用自己的钱,请自己喝的二十文一壶的劣质水酒,他还是感觉自己被套路了。 连着陪她送了三四天的酒,这素姑娘在路上,一会停车吃个酒酿丸子,一会吃个李记果铺,明明刚刚吃了饭,又说前面那家的甜水出了新款,又连喝几大碗。 方后来每次都垫钱,感觉自己口袋的钱,随着送货,越送越少。 今天方后来又是做牛做马,一直忙到了下午,到了最末了,还剩最后四坛酒了。 素掌柜看他一头汗,那水酒也喝了个精光,便笑嘻嘻安慰他:“今日算送的快的,还有最后一家,完事了,你便可以回去休息了。” 方后来用汗巾将头上汗珠一抹,略喘了口气:“最后是哪家?” “那天没送成酒,”素掌柜一抖缰绳,车继续往前:“今天带你见识一下吴王府。” “吴王府?就是你遇到那三个金刚境的地方?” “你怕了?” “怎么会,我天生大胆。我与搬山境都打过架。” “你不吹牛会死吗?” “我没吹牛。” “你闭嘴!” “好吧。”方后来低低应了一声。 心里想起冯文瑞的话,弓弩在吴王府也藏着一份,暗道:“终于盼来了机会。只希望今天去能发现些眉目。” 因为是下午,天色大亮,这一路上依稀有些行人,两人细细打量,没有人跟着。 按照惯例,依然是货车停在吴王府的侧门,方后来去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管事,认识素掌柜,大大嘘了口气,便吩咐道:“说好昨日的,你却没来,急的我团团转。” 又道,“还去老地方摆好。这酒,府里剩得不多了,就怕王爷哪次再喝多了,缺了货,我们可担待不起。这次可是多送了些?” 素掌柜笑了笑:“刘伯,今日带了四大坛,若是不够,明日再送一批来。” 刘管事点点头,笑了:“那倒是够了,其余的过两天吧,你一个女孩子家,别太累了。” 素掌柜笑嘻嘻道:“谢谢刘伯。” 又凑近了些,小声道:“我给你也带了一小坛。” “哎哟,这可怎么行。”刘管事面色更好看了,低低声音道, “谢谢掌柜,素酒太贵重了,我喝不适合,青酒一小坛便好。” 素掌柜挤了挤眼睛,从车舆后面领出来一小坛:“放心吧,刘伯,我心里有数。” 然后将酒塞到了刘管事的手里,刘管事笑眯眯地接了。 四坛酒,方后来全部都给搬进了侧门。 素掌柜一手一坛,先拎起来两坛,就往里走了。 方后来也提了两坛,紧紧跟在后面。 穿过两个院落,刘管事一拍脑袋:“哎呦,我想起来了,膳房里还等着我的话呢,估摸着王爷这个时候要醒了,我得去盯着点下人,早点把晚膳送过去。” 一指前面,对着素掌柜道:“你自己去吧。你轻手轻脚点,别把王爷吵醒了。” “放心,我又不是第一次来了。”素掌柜笑了:“哪次我把王爷吵着了?” 方后来有些吃惊,看着刘管事离开后,他忍不住问:“王府不应该是戒备森严吗?咱就这么自己去送酒?” 素掌柜笑了:“这个没权没势的破落王府,戒备森严干啥?” 她将环顾了一下四围:“别看这地方大,总共也就二三十人,都集中住在了外院,巡逻的府卫,也就在外院转转。” 她接着说:“吴王喜静,整个内院不让人进去。” 第192章 破败的内院 方后来身板不厚实,但有着真力在身,手上运功,只提着两坛酒坛,倒也不费力,走了半天确实没见着几个人影。 他边走边问:“王府没钱吗?我看着这四下有些破败了。” “那倒也不至于,主要是吴王整日醉醺醺,也不在意这些。这府里的下人自然也就偷懒了。” “若不是为了赚这酒钱,我也不愿来这里。” “谁叫他是咱大主顾,喝的全是五百两银子一坛的素酒。” 她又道:“吴王与城主交恶尽人皆知,谁若是往来这里多了,若日后城主对吴王动了杀心,难免被波及。” 方后来惊讶了:“你也知道那妖女恐怕要对吴王不利?” 素掌柜步子顿了一顿:“这事,全城皆在猜。不少人说,吴皇父子守不住旧吴国,女城主取而代之,天经地义。” “三年前的中元节,城主府突然急召黑蛇重骑进城,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吴王府,说有人密报,在城主府行刺的刺客逃进了吴王府,黑蛇重骑在内院大开杀戒,当场杀了五个府卫。” 方后来点点头:“我也听闻,那女城主非常霸道。能干得出来这事。” 素掌柜笑了一笑:“吴王那天正好去城外了,在吴国皇陵祭奠老吴皇,晚上回来的迟了些。等到了吴王府,阻拦不及,黑蛇重骑已经在杀人了。” “坊间传闻,那天黑蛇重骑其实是来杀吴王的,碰巧吴王不在府内,若是吴王在府内,便会被城主以误杀的名义灭口。” 方后来小声道:“那吴王出现在府外,黑蛇重骑的计划不是落空了?” “那是自然。”素掌柜小声说,“吴王从城外回府,一路上与城中过中元节的人打招呼,人人都看到他才回城。黑蛇重骑总不好当众再下手。他才逃过一劫。” “不过自那天开始,他便将内院的人全部遣散了。” 她一边走着一边道:“咱们要送酒的地方,就是内院。” “那现在呢?”方后来好奇道:“内院一直还是吴王一个人住?” “那不然呢,”素掌柜道:“没人敢进来,吴王又没成亲,整日里,就一个人,在内院醒了喝酒,喝醉了继续睡。” “掌柜的,”方后来一边走一边笑嘻嘻看着素掌柜:“我觉得你应该是全天下最不希望吴王出事的。” 素掌柜骤然停了脚步,盯着方后来,一脸愕然:“你为什么这么想?” 方后来认真的说:“吴王一天不死,你就能赚一天的酒钱。吴王长命百岁,你便能衣食无忧。” “是啊,是啊。这都被你看出来了。”素掌柜忽然笑了起来,“我才发现,你挺聪明的啊。” 方后来瞥了瞥她,心道,果然,小月说的没错。一说到能赚钱,素掌柜便笑得更好看了些。 跨过两个院落,绕过几栋厢房,又经过了三五个巡逻的兵丁,素掌柜也都是认识的,笑嘻嘻打了招呼,带着方后来继续往里走。 一踏入内院,便是觉得有些阴冷,假山林立,池塘一个接一个,里面水草丛生,假山上青苔又几寸厚,连走路的小径也间杂着破败的花草,明显很久没人打理了。 “吴王就住这里?”方后来皱起了眉头。这里仿佛是个禁地,吴王住在这里,实在让人觉得是被关进了冷宫。 素掌柜点点头,将酒坛放下歇了歇:“这里只有吴王一人,平日,内院里吴王不允许任何人进入,除非送酒,或者三餐送膳的人。” 她又遥遥一指前面一排旧厢房:“咱们就把酒放那里。” “这厢房后面是一大片花园地,是绝对不能进去的,花园地过后是一座水榭,上面有三五间大屋。那便是吴王的寝宫。” 方后来点点头:“我当然不会进去的。” 素掌柜怕他只是口上应着,便又道:“以前王府有几个新人不懂,不小心误入了花园,吴王当时正好喝醉了酒,立时大怒,说他们是刺客,拿剑跟着后面追,差点杀了他们。” “行了行了,”方后来撇撇嘴:“你不用吓我,我不进去便是。” “你若被刺死,我可不会来替你收尸。”素掌柜嘻嘻笑着:“你可不能耽误我以后赚酒钱。” 方后来急了:“你可太缺德了,你好好咒人做什么。” 素掌柜撇了撇嘴,道:“我每次遇到你都出事,我不放心。” “这可得说清楚了。”方后来一伸胳膊:“是你每次出事,然后,再遇到我。” 素掌柜想了想:“这一样呀。” 方后来惊了:“这完全不一样啊,你可不能这么不讲道理。” “反正就是一样。”素掌柜一跺脚。 此时,一阵凉风吹过,她四下看了看,打了个寒颤:“你说话鬼里鬼气的。我先走了。” 方后来无语,这王府吹了一阵风,也能赖我? 见着她跑远了,只好提了酒跟着一路小跑追去。 再跑了一段路,果然前面有几间小厢房,素掌柜径自过去,推开门,将酒摆过去。 方后来跟着将酒摆在旁边。整个房间空空荡荡,除了几个空酒坛,一张有些掉漆的旧桌子,几张明显磨损了的椅子,都没啥东西了。 这一路看来,与方后来所想完全不同,本来以为能看到如何繁华,人流如织,富丽堂皇的气派景象,结果却是这番凄凉的样子。 方后来想,这吴王府一点上位者的气势都没有,被女城主压迫得也太厉害了。 两人放了酒,马上关门退了出去。方后来忍不住从厢房边往里去看。 他真的看到了一大圈的花园,里面全是成片成片的小白花,白花长在一簇簇有着鲜青色细长叶子的草丛中。 素掌柜正急急往外走,方后来一拽她衣袖,手一指里面:“那边长的都是玉白花蛇舌草吗?” 素掌柜顺着他手指的地方望去:“是这种花。你也认识?” 方后来将头一摇:“我听人说过,吴王府种了好多。”他又凑了一步上来,悄悄地道:“听说这玉白花蛇舌草能防城主府的大虺。” “呵呵。”素掌柜笑出声来:“胡扯吧。” 第193章 姑娘你,五行缺德 她将方后来往厢房一侧带过去,玉手一指花园中几栋房子间的连廊: “看见房子前面地上的雄黄粉没有?” 方后来眯着眼,遥遥望去,果然,整个花园中间有四间寝宫, 寝宫前面,有一排竹制的连廊,将寝宫包围起来,廊里的石板路上,全部铺满了雄黄粉。 素掌柜笑到:“玉白花蛇舌草与雄黄粉的确可以防一部分的蛇,但对绝大部分毒蛇无效。 但炼成解毒丸,用来解蛇毒倒是有奇效。” “若是说,它们可以阻止大虺,那纯属胡扯了。”素掌柜笑道,“天下还没有能让大虺害怕的药草。” “你不止会酿酒。”方后来有些刮目相看:“你对蛇毒也懂的甚多。” “天下之大,解蛇毒的本事,平川城排第一。”素掌柜得意的摇着脑袋, “平川城之大,解蛇毒的本事,本姑娘排第一。” 方后来手搭凉棚,往天上看。 素掌柜也好奇抬头看去:“看什么?” 方后来道:“刚才这边有一头牛,被人吹上天了,我在找,看飞到哪儿去了?” 素掌柜飞起一脚:“我送你上天去找。” 方后来早有防备,身子一闪,窜了出去。躲过那一脚,便拔腿往外跑去。 素掌柜又气又笑着追了过去:“你给我站住。” “你别动手啊。”方后来一边跑一边道:“圣人礼记云,男女授受不亲。请姑娘请自重。” 素姑娘紧追不舍:“圣人说的对。我这就自重。你先站住。” 方后来脚下不停,狐疑道:“你当真知道什么是自重?” 素姑娘大怒:“你敢骂我,我重你个大头鬼。你给老娘站住。” “素姑娘,你如今还未许配人家吧。” “要你管?” 方后来回头看了看正在一路狂奔的她:“你仔细想想,有没有一种可能, 你还没找到婆家的原因,是你没有读过《女诫》呢?” “啊......”素姑娘一阵抓狂,牙咬的吱吱作响:“你不是来当伙计的。你是存心来气死我的。” 说着捡起一块石头,便丢了过来,方后来往旁边的假山躲了过去, 隔着假山方后来与素掌柜绕了一圈,又接着道:“姑娘此话差矣。” 方后来一本正经道:“自姑娘将我从云雨楼救出,亲自将我送回铺子。 我就找了个太清宗的道士,帮姑娘算了一卦。” 素姑娘也不搭他的话,作势要来抓他。 方后来接着道:“道士说,姑娘的命格乃是万中无一,是世上少有的大富大贵之相, 说姑娘将来的夫君乃人中龙凤,姑娘以后必然能母仪天下。” 素姑娘手扶假山,眼中紧盯着方后来的步子:“这个道士眼光比你强。” 方后来叹了口气:“只可惜,他说姑娘这命格有些缺陷,若改了,便能如前所述,一飞冲天。” 素姑娘偷偷从假山上,又摸了块石头在手,敷衍道:“缺什么?” 方后来一字一句,郑重道:“那道士说,姑娘五行缺德。怕是不好改。” “你这油腔滑舌的嘴,惯会拐着弯子骂人。”素姑娘闻言大怒,一石头又照着方后来飞去, “连姑娘八字都不知道,你算个鬼的命格。” 方后来见她气的不轻,得意地摇头晃脑道: “道长说了,你的婚事,眼下八字都没一撇。无需八字便能算。” 一不留意,那石头飞得又急又刁,转瞬便到了额头,将方后来脑门砸了一个坑, 方后来哎呦一声,翻倒在地。 素姑娘飞身跃起,便过来抓他。 方后来扭身跳起来,往外便逃。 刚到内院门口,迎面撞上一人,正是那刘管事。 方后来怕被素姑娘抓着了,忙不迭,只顾着往前冲去,当真没有注意到那刘管事。 等看到刘管事,已经刹不住脚,一直撞到他怀里。 方后来心想要遭了,这么大年纪一老头,不给他撞飞了? 脚上刚一猛用力踏下,单手环住刘管事的后背,便要运功卸力。 却发现那刘管事已经双手伸掌,先他一步抄入方后来的肋下, 方后来心头一惊,伸在刘管事背后的手,单结一记五雷印,悬在刘管事大椎上,引而不发。 刘管事这一手,倒不是要打伤方后来,也没发现方后来在背后的小动作,只运真力一转,轻轻将方后来一旋,卸去了方后来冲撞之力,将他轻轻停住。 这刘管事手上功夫不弱,方后来想着,原来看走眼了。 素姑娘这时候也跟了过来,看着刘管事在场,也不好继续追打,只好气鼓鼓瞪着方后来。 方后来吐了一下舌头,赶紧对刘管事赔了一礼:“刘管事,实在对不住,刚才没留意,差点冲撞了。” 刘管事眼睛眯了一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素姑娘,淡淡道: “唉,你们也是,这内院岂是能随意打闹的地方。” 又板了一下脸,对素姑娘道:“下次可不能这样了,吵着了王爷,老奴可真没法交代。” 素姑娘眨巴了几下眼睛,笑嘻嘻:“一定,一定。” 看着站在面前的两人,刘管事叹息了一声:“王爷若是也能像你们这个性子,那就好咯。” 素姑娘依旧笑嘻嘻:“王爷又好几天没出内院了?” 刘管事眉关紧锁,长吁短叹起来:“算起来有五六天了。也不知道,每天送进去的饭菜吃了没?” 素姑娘笑道:“王爷吉人自有天相,总归有振作的那一天。” “你惯会宽慰我。”刘管事展颜一笑:“希望我闭眼前,能见到那一天。” 素姑娘笑道:“一定会的。” “算了,暂时不提这事了。”刘管事看了看素姑娘,指着远处:“我领你去账房,将上个月的账结了。” “谢谢刘伯。”素姑娘开心地行了一个叉手礼:“王府比外面那些个大官讲话算话,说一个月结一次,便从没耽误过。” 素姑娘又瞪了方后来一眼:“我去结账,要一段时间才能好。你自己去外面马车上候着。” 方后来本就不想与她们一起去,他还另有打算,此时正好是个机会,立刻道:“好嘞,好嘞。” 刘管事问道:“出去的路,认识吗?” 第194章 身材好的姑娘 方后来怕他派人引路,一挺胸口:“放心吧。” 又笑嘻嘻叮嘱素姑娘一句:“掌柜的,你慢慢算账,不着急,我等多久都行。” “这还差不多。”素姑娘总感觉方后来有些刻意了,但也说不出来什么,末了,再狠狠瞪了他一眼,随着刘管事走了。 方后来本觉着,冯文瑞在这吴王府藏弓弩,定有些麻烦,如今看了这光景,反而觉得,即便是自己来藏弓弩,也是件容易的事。 这里如此萧条,何止是弓弩,还有其他军械,应该也都会藏着一些。 因为这里到处都是适合的地方,适合的时机。 只是想找出来,倒是颇费时日。 方后来继续往外院走,看着无人的房间便去看看,到底也没看到什么端倪,绕着绕着,他避开素姑娘那个方向,又偷偷绕回了内院,将那写个池塘,假山一一看过去,还是没找到,一来二去,又回到了放酒的厢房。 翻了一遍,又是一无所获。 方后来叹了口气,心道,如此找法,如大海捞针,除非运气好,不然实在难以奏效。 拿下冯文瑞,严刑拷打?他自信没这个实力。 到底是吴王府哪个人,与此事有关? 方后来一筹莫展,如今想起吕管事被孙将军一刀刺死,现在后悔不迭,只怪自己当时没有看管好人。 多想无益,方后来推开门,走了出来,一只手伸了出来,猛地拧住了他的耳朵,接着一声低叫传了过来:“好你个姓袁的,我等你半天不出来,原来你跑这里来了。” 这声音,方后来自然熟悉,是素姑娘。 倒是令方后来吃惊的是,自己这么敏锐的听力,竟然没发现她在门外守着。这姑娘的本事看着弱,实则诡异的很。 方后来耳朵吃痛,低声疾呼:“你轻点,轻点。” 素姑娘将声音压得低低的,几不可闻,恶狠狠继续问:“来这里干什么?” 这回轮到方后来大声说话了:“哎哎,我是让你手上轻点。” 素姑娘收了手,将衣服理了理:“我放手了。你说实话。” 方后来压低声音,认真道:“其实我走迷路了。” “你这人十句话,有九句半是假的。”素姑娘火起,又伸出手来要拧他耳朵,“你到底是回来干什么?” 方后来主打一个死不承认:“我真的迷路了。” 素姑娘大怒:“你还死鸭子嘴硬。”伸手来捉。 方后来闪躲不及,素姑娘那手,已经摸到他耳朵边了。 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两人对视一眼,赶紧缩了脖子,躲进了厢房,将门虚掩起来。 那噼里啪啦的声音响个不停,是从玉白花蛇舌草的花园里传来的。 有人在那里翻地。方后来想。 素姑娘没理他,好奇心起来了,缓缓将对着花园的后窗户开了一条细缝,从那细缝里往外看去。 同样的好奇心使然,方后来短暂忘记了揪耳朵的事,也凑了过来,一齐透着窗缝看去。 那白绿相间的硕大花园中,一道紫色身影背对着厢房这边,正在园中挥着铁锄头刨着地,只是那手法很不熟练,锄头铲在软地上,有些歪斜,弄得噼里啪啦响。 “这吴王还懂种花草?”方后来看得有些发愣:“他还亲自锄地?” “有趣。”素姑娘微微一笑。 “是有趣。”方后来眼盯着外面,诧异道,“想不到这吴王好女风,喝多了喜欢穿裙子。” 素姑娘一愣,继而捂住了嘴,低低偷笑:“那不是吴王。那是一个女人。” “不是?”方后来更诧异了:“谁这么大胆,在那刨吴王的玉白花蛇舌草?” “所以才有趣啊。”素姑娘干脆搬了个椅子过来,靠着在那儿看。 方后来一戳她胳膊:“咱们还是走吧,这人那么大动静,迟早让听听见,到时候别连累咱们。” 素姑娘一甩手:“要走你走,我就搁这儿看。” 方后来心道,你这女人胆子忒大。又不好一个人走,只好陪着继续看了下去。 刨了一会,那女人笨手笨脚,地没松多少,花倒是踩了好几株。 “这女人,不是干粗活的料。笨手笨脚。”方后来有些担心:“你说,吴王对这花,宝贝的紧,这要让吴王发现了,不得拿剑刺了她?” 素姑娘点点头:“确实笨拙的紧。” 方后来看着,心里干着急:“还是姑娘能干。凭你身手,保证一株花也伤不到,还能将土松的妥妥当当。” 素姑娘抬头斜了他一眼:“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自然是夸你,”方后来一愣:“你这面相,一看便是日常里,经常干粗活的。手上一把子力气,提着酒坛走过了四五个院子,都不喘口气的。你若不是开酒楼,就凭着这力气,这身板,去哪个贵人家里做粗使丫头,都招人喜欢。” 素姑娘目无表情,转头继续看去:“你夸的很好,以后别再夸我了。” 方后来很纳闷,难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吗? 素姑娘看着外面又赞了一句:“手脚蠢笨是蠢笨,但身材挺好。不知道长的怎样?” 方后来接着跟着看去,眯着眼,点点头:“哎,身材是真不错。” 素姑娘又斜着看了他一眼:“看便看罢,说话还猥琐。” “哎,”方后来有些不乐意了:“你不也这么说嘛?” “我说可以。”素姑娘翻了个白眼,回过头去:“你不能说。” “如何不能说?诗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方后来一边看着外面,一边辩解道:“况且,我只是称赞一下而已。” 素姑娘一摆手:“你再说,我就揍你。” “你揍我,我就叫出声来。”方后来满不在乎。 素姑娘头上的簪子,发出“嗡”地一声轻响。 方后来立刻扭过头:“算了,我不看了。” 素姑娘得意地重重哼了一声。 方后来正生着闷气,忽然,一直盯着外面的素姑娘,邪邪一笑:“又来了一个身材好的。” 方后来一个转身,立刻把眼睛凑了上去:“哪儿呢?” 第195章 小吴王拔剑 素姑娘一指:“在花圃外面的硫磺粉上站着呢。” 果然,一个身穿白衣,胸襟有些歪斜,两只袖子一长一短的男人,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站在连廊里,踏着满地淡黄的硫磺粉,他苍白冷峻的面上,棱角分明,身材修长高大大不甚魁梧,更显得有些羸弱瘦削。 方后来十分不喜,鄙夷了一声:“原来是个男人啊,我道又来个女人呢。” “怎么着?我说你猥琐吧,你还不乐意。”素姑娘哼了一声:“现在,你怎么不夸人家身材好了?” “我觉得吧,”方后来眉头都立起来了,手一指外面那颇有几分俊俏的男人, “我一个男人,跟你一个姑娘家,说另一个男人身材如何好,这事才猥琐。” “别狡辩啊,你是嫉妒人家身材好,家世好,帅气又多金。”素姑娘不容他反驳,“所以你才不肯夸人家”。 方后来手一指远处那男人,又一指自己:“我嫉妒?我都不知道他是谁,干什么的,我嫉妒啥啊。” “那我现在告诉你啦。”素姑娘依然盯着两人,“那男的是小吴王。现在你嫉妒不?” 方后来一呆,将伸长的脖子缩了回来,喃喃道:“那倒是值得嫉妒一下。” 吴王在撒满硫磺粉的地上,站着一动不动,只盯着那女子目不转睛地看。 那锄地的女子,已然翻了好一会,手也累了,于是歇了一下,抬起衣袖擦了擦汗, 忽然正面对着,看到了小吴王,赶紧一侧身,将锄头丢了,斜着施了一个叉手礼,怯生生道:“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 方后来眯着眼,远远看到了她的侧脸,一定神,再看去,大吃一惊;“呀,怎么是她,我认识啊。” 一听这话,素姑娘倒是也愣住了:“你认识,她?谁呀?” “这是我们祁东家的妹妹祁允儿。”方后来急了,“她怎么跑这里了。” “祁家?大邑皇商祁作翎的妹妹?”素姑娘看了看方后来,又看了看外面的两人, 面色却平静下来了,淡淡道:“先看看什么情况再说。” 那祁允儿对着小吴王施礼之后,便立在一边,不再说话。 小吴王走近了一步,盯着她看了一会,她不敢转过去脸,还是微微侧身。 小吴王将手放下,又背在身后,还是看着她:“你当真不知道我是谁?” 祁允儿怯生生道:“你是吴王殿下?” “敢站在这内院里,吴王寝宫前的,除了吴王还有谁?”小吴王反问。 祁允儿怯怯地,手一指自己:“还有我。” 吴王愣了一下,面上却是笑容一闪而过。 他将背着的手放了下来,声音有些生硬:“祁家,大邑的皇商。你是祁作翎的妹妹。” 祁允儿赶紧一头拜倒:“祁家女掌柜,祁允儿,参见吴王殿下。” “起来吧,这地上被你翻的乱七八糟,你再跪在这里,衣裙都全弄脏了。”吴王皱起了眉头,平缓了语气道。 “是。”祁允儿赶紧站了起来,垂手立在一旁。 “这里是内院,你不知道闲人莫入吗?”吴王有些语气不善。 “知道的,知道的。”祁允儿赶紧回话:“我是来送花肥的,不算闲人。” “哦?”吴王眉头一挑,身子拔高了几分,眼中又寒了几分, “你这算是狡辩吗?你买通了哪个下人,放你过来的?” “吴王殿下容禀。”祁允儿又扑通一声跪下了,“王府里的下人都叮嘱过小女子,内院切不可进入。 是小女子趁他们不注意,自己偷偷跑来的。请吴王切勿责怪他们。” “你是不肯说咯?”吴王大怒。 “呛啷”一声响起,他手中不知从哪儿冒出一柄剑,刷地从空中划过,一剑搭在祁允儿肩头。 祁允儿身子一颤,还是低头默不作声。 “左右不过一个下人,你当我查不出来吗?”吴王依旧怒不可遏,“擅闯吴王府内院,是死罪。你不怕我杀了你?” 方后来看在眼里,忍不住了,附着的身子,立刻站了起来,从怀里扯了块黑布,立刻蒙在脸上。 素掌柜一把捏住他的胳膊,拽的铁紧:“你想做什么?” 方后来急了,挣脱了两下,没挣开,一掌切过去,素姑娘抬起另一只手,顺着他的胳膊一滑,方后来双手一软,便被拿住。 他眼睛一瞪,真力便运转开来。 素姑娘知道这真力运转开了,那闹出的动静便大了。 将他手放了,低声道:“你别过去。那姑娘不会有事的。小吴王不是嗜杀的人。” 方后来有些迟疑:“你怎知?” “我在城里这么些年,又常来这里送酒,自然知道。” 素姑娘看着方后来的眼睛,又道:“你信我吧。” 方后来倒是很想相信她,可窗外那边形势一触即发。 素姑娘盯了他一眼,道:“那我们一起去。” 方后来反而停了下来:“不行,你与此事无关,不能连累你。” 素姑娘冷笑道:“你若出去了,我还能走脱得了?你光想着你那祁姑娘,我可被你把命搭进去了。” 方后来此时冷静了下来:“我去拖住了他。你先逃。” 素姑娘还是冷笑:“你这是假仁假义吗?你知道吴王是什么境界?” 方后来尴尬了:“不知。” 素姑娘手一指门外:“你一路走来,没见着几个人,你便认为,可以来去自如,吴王府任你出入?内院是没人,可你知道这外院里有几个高手盯着?” 方后来低下声来:“不知。” “左一句不知,右一句不知。”素姑娘峨眉倒竖,怒上心头,一顿不满宣泄而出, “你是想将我、你还有祁家商铺所有人,一起害死吗?” “她一个弱弱姑娘家,误入禁地,或许没什么大事,你我可是多少眼睛盯着,送酒进入内院,停留许久不出来的。 若在这吴王府里公然出手,那便是犯了大忌讳。是抄家灭门的大祸。” 方后来一身冷汗淋漓,刚刚可没想这么多,只顾着不能让祁东家的妹子被吴王害了。 如今想来,自己真的是莽撞了,那吴王真要杀祁允儿,自己隔着这么远,怕也是来不及救,而且会连累好些个人。 可真的见死不救吗?自己怕怎么也做不到。 第196章 姑娘,你太大胆了 素姑娘看着他兀自在那里天人交战,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恨不得一棍子敲晕了他, 只没好气地道:“别想了,过来看看你的祁姑娘,吴王不杀她。” 方后来一喜:“真的?”立刻又附身过来看着。 果然,那吴王将剑从祁允儿肩上拿开,幽幽地问:“你要如何才肯说?” 祁允儿声音柔弱,但却又几分韧性:“没有的事,如何说?” 她抬起头来,盯着吴王:“我祁允儿发誓,真的是我自己来此,与他人无关。 吴王殿下尽管去查,我跪在这里等,殿下若查到我有一句谎言,无需殿下出手,我自绝于此。” “你且起来,”吴王又皱起了眉毛,“你将我那花都弄坏了。” 祁允儿赶紧爬了起来,立在一处空地。 “你说的是真是假,我自然会去验证。”吴王一顿,又问道,“你既然知道内院不可入,你为何还来此处?” 祁允儿低头道:“我是来送花肥的......” “此事我知道。”吴王打断了她的话,“是我让他们放你进来的。 只是,你留了花肥在外院,离开便是,何故非要送进来,还在这里翻土。” 祁允儿解释:“我怕王府的花匠不知如何使用,所以便想着自己过来亲手施肥,将这玉白花蛇舌草打理得更好些。” 吴王看了看让她翻了一团糟的花园,分明是打理得更差了。 祁允儿的脸腾地红了:“我原先也是翻过地,学过种花的。没想到,这里的土质这么硬,比我之前摆弄的园地难上许多。” “你说实话吧。” 祁允儿面上急了:“我真的学过翻地,我在大邑皇宫里当过差,学过几个月如何侍弄花草。”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问的是,”吴王眼神犀利,紧盯着手足无措的她,“你为何偷偷进来,还非要在这里大声的翻土,吵醒了我。” 祁允儿呆住了:“我......” 她一咬牙,又施了一礼:“不敢隐瞒殿下,我是特地进来求见殿下的。” “哦?为何要见我?” “吴王府之前在祁家定了几车雄黄粉,因为祁家遭人陷害,雄黄粉里被人掺了假。 王府接货的人陪太医院前来验货时,发现了此事,将我家雄黄粉同批运来的其他货物,一同扣押在左卫城,着巡城司贴了封条,不能放行。” “雄黄粉被扣押我是知道的,其他货物被扣,这个本王倒是不知。” “如今,其他商家急着要货,我祁家虽然可以赔钱,息事宁人。但我祁家的商誉口碑,事关重大,万不可砸了。” 祁允儿再次小声道:“请殿下高抬贵手,将我家其他货物放行。至于雄黄粉的赔偿,请殿下明示,我祁家一一照做。” “你可知......”吴王轻声细语,悠悠道:“我用那雄黄粉做什么?” 祁允儿点点头:“当然知道,是用来防止......”她说到此处,突然停住,浑身颤抖,不敢再说。 “这平川城里,有些个商家,已经不敢接这单生意了。”吴王那双剑眉动了一动,叹了一口气, “你祁家到底是大邑皇商,背靠大邑的太后,胆子不小。” “祁家在平川城,只做生意,不管其他事。何况王爷仁慈,若雄黄粉的生意真的危险,也不会交给普通商家去做。” “仁慈?你怎么这么认为?”吴王眉头一挑,多看了她几眼。 “我之前在平川城,见过几次王爷的车驾,也远远见过几次王爷本人。”祁允儿大着胆子道, “我觉得王爷并非不讲理之人,也不是不体恤下民的人。” “你是猜的,还是本王哪些地方做的不合理,让你如此觉得?”吴王脸上毫无笑容,反而更严厉了。 “王爷屡次路过集市,都是绕道而行,别人说王爷是胆小,又不喜热闹,但我觉得王爷是怕惊扰了下民。” “王爷拿了黑蛇重骑的废甲,别人说王爷是故意挑衅城主,我觉得王爷是心怀故国,有纵横沙场的雄心。” “王爷内院里遣散了众人,独自一人面对那.....凶恶的.....人......,我觉得王爷是怕伤及无辜。” “够了,”吴王突然暴怒起来,一声怒吼:“大胆,谁叫你揣度本王心思。全是错,错的离谱。” “你给我出去。”吴王手指花园外,一声断喝。 祁允儿一惊,伏地不起:“小女子妄加揣度,请吴王降罪我一人。请勿牵连他人。” “出去。”吴王又大喝道。 祁允儿还是不起来:“请吴王发还祁家的货物。其他事情,我祁允儿一力承担。” “你还敢在这里讨价还价,”吴王气急,“谁给你的胆子。我让你出去,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前几日,你在王府赖了一夜不肯走,如今你还在这里纠缠。你当我不敢杀了你?” “原来王爷知道此事?”祁允儿跪在地上抬起了头,“那今日,王爷更不会杀我了。” “既然能纵容我在会客厅坐了一夜,又好吃好喝招待。下人如此谦恭,主人怎会是恃强凌弱的人?” “祁允儿你太大胆了。”吴王眼中诧异,心中倒是冷静了下来。 “殿下,祁允儿若是不将此事处理好,家中长辈定然会来寻我错处,将我拿回大邑,嫁给那个我不想嫁的官家子弟。” 祁允儿哭出来声:“祁允儿逃出大邑一年多了,不想再回去那个祁家。求殿下慈悲。” 吴王哂笑一声:“你的家事,与我何干。你自己货物不打点清楚,让人钻了空子,不反思自身,却还在这里妄议平川大势。” 他厉声断喝道:“你大邑的女子,都是这般糊涂做派?” “小女子做事莽撞糊涂,那是依仗着吴王有胸襟,不屑与我一个女孩子家计较。”祁允儿依然执拗, “对其他人,我自然不是如此。” “若是面对的是平川城的女城主,我自然就......”祁允儿道。 “够了。”吴王出言喝止,“休得胡言乱语。乱加猜测。” 第197章 那叫欣赏 祁允儿马上闭口不语。 吴王一摆手,将剑往腰间一贴,插入腰间软鞘,将那条软钢宝剑,收了起来。 “你方才说自己是女掌柜?这倒是少见得很。” “回殿下,家兄是东家,他若不在平川城,便由我主事,算是女掌柜。” “那你倒是说说看,我这寝宫外面,一共用了多少雄黄粉?” “这雄黄粉铺得不厚。”祁允儿站了起来,沿着花海,绕着连廊跑起来,远远得叫道:“宽一丈二,绕着四间寝宫......” 步子轻盈,姣好的身材带着紫色的衣裙摆动起来,仿佛一只活泼的蝴蝶。 不多久,那只蝴蝶气喘吁吁,从寝宫后面绕了回来。 “这里好大啊。”蝴蝶额角有些微汗了,玉手伸出,拿出一只白色的手帕,往额头、脖颈上擦了擦, 又收回袖中去,“我们祁家的货车得装满三十车,才能按这样铺完整圈。” “祁家还有多少雄黄粉?” “库房里还有十五车,被查封的有五车。” “只有二十车吗?” 祁允儿点点头。 “明天这个时间,太医院会突然要在城中各大商铺收购三十车雄黄粉。若是哪家可以一力承担,并且按时按质送来,王府会另眼相待。” “嗯......?为何?”祁允儿愣住了,“况且我们家目前只能拿出十五车。” “你既然能在王府椅子上熬了一夜。想来,回去再熬一夜也不难。”吴王不回答她的话,掉头往寝宫回去,“你今晚不必睡了,先提前把这事做好。” “若能办的妥妥帖帖,我可保你不用回大邑嫁人。办不好......” 祁允儿远远地,打断他的话:“殿下放心,我一定办的到。” 敢打断我的话?吴王语气一滞,这女子不怕死?还是一向如此不懂事? 说着祁允儿也不管那没翻好的地,花肥也丢了,急急着提起裙摆,转身便往王府外跑去。 即使是急匆匆,那一跳一跑的姿势,还是像一只被精灵附身,欢快飞舞的蝴蝶。 方后来隐着在那厢房里,看着有些呆住了。 “好不好看?” “好看。”方后来下意识回答。 “好看就多看两眼,你以后没得看了。” “什么?”方后来缓过来了。 转眼一双略带风霜的手伸了过来,将窗户闭上了,素掌柜哼哼鼻子:“你喜欢的姑娘,被吴王看中了。” “我喜欢谁?谁被吴王看中了?”方后来愣住了。 “你就装吧。”素姑娘没好气拉开厢房的门,“滚出来,走啦。戏都演完,你还舍不得走?” “你说什么?我都不知道你说啥。”方后来嘟嘟囔囔随着她一起向外院走出去。 素姑娘一摆手,又要打过来:“你这个小伙计太坏了,我挺后悔带你来的。” 她自顾自的走了:“明日你不用跟着我一起送酒了。” 方后来急了,这哪成,我就指着跟你继续查弓弩的事。 “掌柜的,我到底哪儿做错了,你得告诉我,不然我怎么改,是吧?”他一个箭步,窜到素姑娘前面, “你说了一路,你到底在说什么事?” 素姑娘冷眼看了看他,面上带了几分讥讽: “那个祁允儿被吴王看中了。吴王势力在平川城不如城主,但毕竟是皇族,余威尚存。” “祁家若是愿舍去一个祁允儿,与吴王结交,以后祁家商铺不只是大邑的皇商,也是平川城行商头牌,不必在看着平川城那些寻常官员的脸色。” “你说的没错。”方后来想了想,又挠着头道:“但我也没看出来,为啥你说吴王是看上了祁允儿。” “你能看出来啥。”素姑娘眼睛一斜,“你要是有点脑子,刚刚也不至于要冲出去救人。” “素姑娘,”方后来悠悠的开口,“你说你这挺聪明一人,就是尖牙利嘴,尖酸刻薄,不然,也不至于到现在也没找到个夫家。” “要你管。”素姑娘恼了,飞起一脚,正中他屁股,将他踹出一丈远。 方后来嗷的一声爬起来,揉了揉屁股:“若不是看你是个女人,我便......” 素姑娘气势汹汹往他面前一站,双手叉腰,眼睛瞪的如铜铃:“你便怎样?” “我便往你屁股上也踹一脚。”方后来侧身仔细看了一看,“不行,你这屁股大,得踹两脚才长记性。” 素姑娘见他当真是在看,面上微红,伸手上去便是一拳,方后来早有准备,身子一正,躲了过去。 素姑娘怒道:“你尽管回嘴,等吴王将你喜欢的祁允儿娶了,我再看你如何哭吧。” “祁允儿若是也喜欢吴王,他娶了便娶了,我哭个屁。” 素姑娘一愣:“你不喜欢祁允儿?” “我自到平川城,总共才见过她一次,”他想了想,又道: “算上今天,是第二次见她。我喜欢她什么呀,喜欢。” 又脖子梗梗道:“我说你净瞎猜,还说什么小吴王看上了祁允儿,估摸也是瞎说。” “那你还说她身材好,盯着看了半天。” “你不也说吴王身材好,你也盯半天,口水怕是流出来了。” 素姑娘怒了:“那能一样吗?我那是欣赏,你懂不?” “我那不能也是在欣赏吗?” “你又不爱慕她,那你至于舍了性命,也要在吴王府冲出去救人?” “唉,你不废话吗?她是祁东家的妹妹,我自然要去救。” “这么说,你人还怪好的呢。”素姑娘有些阴阳怪气地道,“我可没发现你有这优点。” “你这是质疑我的人品。”方后来不干了,一撸胳膊,将手一挥:“你要这么说,那我可就要跟你说说明白了。” “你跟我有啥好说明白的?”素姑娘也纳闷了。 “先是在平川城外,你被人追杀,我驾车来救你。然后,那天夜里,你被三个金刚境追杀,又是我来救你。”方后来将两只手指一举,“我都救你两次了,照这么说,那我也得喜欢你才行。” “哎,你打住。”素姑娘将手一举,拦住他的话,“你可千万别说是救我,若不是你在一边碍手碍脚,我早杀了他们。” “你可拉倒吧。”方后来撇了撇嘴巴,“你看天上。” 素姑娘仰头看去:“看啥?” “你上次吹的牛还在天上飘着呢。” 第198章 你们兄妹好手段 冷不防,素姑娘又被他奚落了一番,登时火起,飞起一脚。 这次方后来早有防备,一滑步退后,转身向外逃去。 这一路逃去,可再也没刘伯来救了。 从内院一路逃到到了外院的侧门,方后来一共头上挨了三个爆栗子,胳膊腿上分别被拧了六七处青紫,屁股上被踹了四五脚。 侧门那里,王府下人等着给他们开门呢。 方后来一脚高一脚低,歪歪扭扭走在前面。素姑娘在后面亦步亦趋。 看到来人,她放慢脚步,施施然行了一个礼,微笑着,一副淑女模样,缓缓道:“有劳了。” 她慢慢走出王府,爬上了车驾,这才大喘了口气,坐下,摸出个白瓷酒瓶,咕噜一口喝完:“打的我累死了。” 方后来跟着后面歪歪斜斜爬上车,缓缓坐到车舆里,去翻了那壶水酒,只舔了几口便没了。 方后来又渴又疼,在那里一声呻吟接着一声。 “叫个屁。出来驾车。”素姑娘骂道,“没看见掌柜累了吗?” 方后来往车舆一躺,两只白眼往天上翻去,有气无力道:“我现在全身都疼,腿也酸了,手也麻了。我不出来。” 素姑娘哼了一声,扯着缰绳,将马车驾了出来,一记响鞭,那马一路狂风带闪电跑了起来, 那车舆被颠得咯吱乱响,坚硬的车舆底板一抖一抖,将躺平的方后来一会抛起来,一会沉下去。 本就红肿的屁股仿佛被坚硬的底板抽打着,方后来一声声低嚎起来,翻身趴着也不是,坐起来也不是,怎么都是一个不舒服。 素姑娘嘻嘻笑着:“出不出来驾车?” 方后来咬牙直哼哼:“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素姑娘得意轻摇马鞭:“行,看我怎么治你。” 素姑娘一会路口急停,一会加速急转,方后来手捏车架,差点被丢了出去。 他咬牙不出声,身子在车舆里滚来滚去,被两侧木栏撞了个头晕眼花。 被折腾得腰酸背痛,要死要活的时候,祁家商铺到了。 素姑娘将车停下,看着还躺在车舆里的呻吟的方后来:“算你狠,起来吧。你们东家在门口看着呢?” 方后来赶紧停了声音,翻身爬起来,果然,祁作翎正站在门口左右踱着步子,大约是在等什么人。 祁作翎看着素姑娘驾着车,还以为又是来催货的,本不打算上去,却又看见方后来从车上翻了下来,心中倒是奇怪了。 他走了过来,微微与素姑娘行了一礼,也不多说话,只看着方后来。 眼看着方后来灰头土脸,衣衫不整,跳下车来,牵动了腰腿,疼得一呲牙,赶紧去扶了扶, 口中忙问道:“袁公子,今日是怎么了?” 方后来站得稳了,倒吸了一口凉气,将手从祁东家的手里收了回来,做了一礼, 又缓缓看着素掌柜:“还不是她害的。” 素姑娘心中一动,盯着二人,暗暗疑惑了起来,这祁东家对小伙计的态度不寻常啊。 眼下近处无人,她也暂不去想这些,只低低对着祁东家说话:“祁作翎,你兄妹两人好手段啊。今日敢去招惹了吴王。” “什么?”祁作翎一愣。 “哎,哎,你提这个干什么?”方后来顾不上屁股疼,跳了出来,将手一挥,使劲给她使眼色。 “你那妹子在吴王剑下走了一回鬼门关,这傻伙计要拼了命去救祁允儿,差点连累我遭了横祸。”素姑娘有些怒容摆在脸上。 方后来站在祁作翎身后,继续使劲摇手。 “你们是大邑人。”素姑娘只当没看见,“一向以来,平川城对大邑与对待其他皇商的态度,有哪里不同,你们自然知道。” 祁作翎看着她不作声。 “若不是城主坚持要将平川打造成四国的通商中心,为了消除四国商人的顾忌, 这才效仿古人,千金买马骨,既往不咎,对各国皇商,特别是你们大邑人多有优待。” 她哼了一声,“否则以你们大邑七年前的狡诈行径,平川城怎会容下你们这些个皇商。” “你到底想说什么?”祁作翎语气带火,上前了一步。 “你们在平川城如履薄冰,你那妹子还冒冒失失偷偷跑去吴王府内院。” “吴王有意考验你家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妹子,与她谈了一笔生意。”她面带讥讽, “这生意做还是不做,又如何去做,你与你那妹子好好商量着吧。” “你别说了。”方后来在一旁急着直跺脚:“这与你何干啊?你瞎掺和啥。” “行吧,我不说了。”看着祁作翎脸色越来越铁青,方后来又急的蹦跶,素姑娘将缰绳一扯, “吴王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问这个伙计,他看得清清楚楚。” “小伙计,你若明天还想送货,老地方等我。” 素姑娘一拽马头,调转车,慢慢走远了,“另外,明天换条新裤子。” 方后来回味着她最后一句话,有些不解,低头看了看,没发现不妥。 “屁股,”祁作翎有些尴尬,手一指:“屁股那块有个大洞。” 方后来这才觉得凉飕飕,扭腰回头看去,原来短衫下,裤子屁股那里,给车板磨脱了一大块。 那一大块黑布,只连着几处纱线,挂在大腿后面,随风轻摇,里面露出了变成烟灰色的白色亵裤。 方后来手捂住腚,一路勉强侧着与来往的伙计打着招呼,小跑着回去房间换衣服。 不多时,一名小厮来请,说东家在后厅,请袁公子过去讲话。 方后来过去时候,祁作翎已经在厅上发了一通火了,刚刚回来的祁允儿跪在地上抽泣,地上茶杯水壶的碎片丢了一地。 方后来刚踏进大厅,见如此局面,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开口。 祁作翎一见着方后来,脸上的怒容稍稍收敛了一些,快步过来: “有劳袁公子将下午的事,细细说说,这怕这丫头,又藏着瞒着我,惹出更大的祸来。” 方后来便将自己与素姑娘送酒去了吴王府,然后在厢房内看到的,拣那能说的都说了。 祁允儿大吃一惊:“原来你们也在那里。” 第199章 二房的生意 方后来苦笑:“我送完酒,本来是要走的,被你一闹,吴王醒了,我便藏在厢房,不敢出来。” “袁公子是怕你出事,才躲在那里,想护着你周全。”祁作翎对着方后来又施了一礼, “我没看错人,袁兄弟是个侠义胸怀的,让我们这些个商贾自愧不如。” 方后来红了脸,笑着:“我不比你们,家大业大,顾虑甚多。” “我是孤身一人,即便惹了吴王,我逃出城外便是。” 祁作翎叹了口气:“袁兄弟不居功,倒是让我更惭愧了。” “感谢的话,暂且不说了。”他话锋一转,又道:“旁观者清,你当时看吴王的态度, 是真的愿意与我大邑皇商做生意,还是另有筹谋,对祁家不利?” 方后来想起素姑娘的话,又看了看祁允儿:“这吴王在我看来,恐怕并非不讲道理的人。 若是因为讨厌大邑,便要谋害祁家,倒也不至于。” “哥哥,我也觉得吴王对祁家没有恶意。”祁允儿跪在地上,眼睛红肿道:“我知道我偷偷进吴王府,给祁家惹祸了。” “但是这吴王并没有当场怪罪我们祁家,说明,吴王其实并非是非不分。” 方后来点点头。 祁允儿继续道:“我前些日子说过,若我们能与吴王交好, 大邑国商人在平川的影响力便能更进一大步,平川各个衙门也不敢故意刁难我们。” “再者,哥哥若能夺此功劳,今年回大邑交账,必不会受大房那边的羞辱。我也更有理由留在大邑,让大房断了给我指婚的念想。” 祁作翎听她提到祁家大房,心中一阵愁云,叹了一声坐在桌上,半晌没有说话。 方后来在一旁,见他如此,料想,祁作翎兄妹出自二房,怕是与那大房有些积怨。 也不好去打听祁家的私事,便继续从转圜:“我这些时日,在平川三城中闲逛,多少了解了一些事情。” “那吴王,在平川城的口碑比女城主好的多。”他看着祁允儿又道, “尽管七年前四国围城,全凭女城主指挥得当,又拼死搏杀,才救了平川必亡的局面,城中百姓多心存感激。” “但她平日行事乖张,出手也狠毒,四国围城之时,她动员全城皆兵,朝中官员可被她折腾坏了。 如今,朝中大臣伴君如伴虎,心生惧怕,却还存有复国之心,不少人都希望能让吴王重登大宝。” “你们若与吴王交好,日后,吴王重登帝位,你们便有从龙之功。” 祁作翎眉头不展,依旧面色发沉,只觉得口中发干,手捏茶壶把手,刚想要与自己倒杯水,却又将水放下了: “你们所想,俱是那好的地方。你们有没有细细想过那坏处?” “这几年,城中一直传闻,城主对吴王越来越不放心。”他抬眼看着方后来, “如今城主势大,若城主一意要铲除吴王怎么办?咱们无论如何是脱不了干系的。” 祁允儿低头不语,那面上苍白起来。 方后来点了点头:“这也是我所担心的。” 祁作翎说着,有些激动了起来:“当初大邑宫内赏了咱们祁家皇商的差事。 那大房掌管的是与大济国的生意,三房掌管的是与大闵国的生意, 我们二房托孝端太后身边丰总管的福,将大燕与平川城的生意稳稳拿在了手里。 当年这是祁家最好的一块生意,也是最棘手的。” “与大燕做生意,必须要从平川城过,平川城若哪一天对祁家、乃至对大邑敌视,我们失去的不只是平川城的生意,还有整个大燕的生意。” 祁允儿小声道:“当初大房与三房对大燕的生意犹豫不决,便是考虑到平川城对大邑的仇视,不敢去接。 哥哥作为二房的独子,为了撑起这个家,又没有办法,只能去找了丰总管接下了这差使。” 祁作翎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 他接着道:“我来了平川城后,多方打探,才了解到, 平川城有人虽然对大邑和其他几国心存不满, 但旧吴国仅剩平川三城,毕竟物产稀薄,仅靠几片薄田,加上铁器锻造与蛇毒药之利,根本无法维持那么多人的生存。” 他指着门外:“战后百废待兴,城中几十万人嗷嗷待哺,不得已,女城主开放通商。 课以薄税,将平川打造成了四国一城的商品集中交换地。 而且严肃律法,对四国商人一律平等视之。” 方后来为了缓和一下气氛,开玩笑道:“这女城主倒是有些与众不同,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四国硬来攻城,死活不开门,四国走了,她又主动把门打开了。” 祁作翎低声继续道:“如今,平川城内商业发达,至少有十几万平川本地人,是靠着服务四国商人而活下来的。 何况,我们大邑有他们急需的马匹,粮食,药材,木炭等等,他们这才放弃成见,接纳了大邑的商人。” “为了感谢女城主对大邑的宽容,每年,我祁家从大邑采购带回去的特产,是其他皇商中最多的。 其他商品暂且不谈,光那谷子都有一百多车。 这些谷子运到大邑,路途遥远,中间损耗至少十分之三,待到卖出时候,没有一车是赚钱的。” “每年从平川城收的这些物,在大邑,我都是亏本万两才卖掉的,为的就是解决大邑谷农等人的生计,给大邑人留下好感。” 方后来听了有些怅然,四国围城带来的后果,一直到七年后的今天,仍然没有消除。 “不过,平川城的货物是亏钱的,但我从平川城周转到其他三国的货物都是赚的,而且赚的利润丰厚,受了丰总管夸赞多次,所以,我们二房在祁家说话,才能硬气起来。” 祁允儿依旧跪在地上,小声回道:“我知道哥哥不易。若不是哥哥得了丰总管这个靠山,我怕早就被大房派人拿回大邑,当做他们晋升的垫脚石了。” “原来这你也知道。”祁作翎又哼了一声, “我平生只想做个商人,赚取该得的钱。如今为了吴王,又要得罪城主。 哎,一个外来的商人,卷入他国是非纠纷中,难有什么好下场。” 祁作翎长长叹了一口,“其他大邑的商人,怕也是要受到我们牵连。” “哥哥说的,我都知道。”祁允儿伏地跪倒,“我去吴王府之前也都想过。” 方后来倒是诧异了,插了一句话:“那你还去。” 第200章 左右是死局 祁允儿抬头看着方后来,又看了看哥哥: “哥哥既然当着袁公子的面说了这许多,袁公子在吴王府也曾经打算出手救我,我便当袁公子不是外人。” 祁作翎点点头:“我虽然确实对你生气,也发了脾气。但你也知道,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你有话直说,袁公子正好帮着看看,有没有道理。” “哥哥其实是知道的。”祁允儿直起身子, “我祁家既然挂上了皇商的名号,从此平步青云,在大邑商人中扶摇直上, 但同时,也与大邑朝廷纠缠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祁家在平川城的吴王眼中,城主眼中,朝中诸位大臣眼中,都代表着大邑。 不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做生意的祁家商铺。” “那么,”祁允儿双目紧盯着哥哥,“从生意上说,不管我们招惹不招惹吴王或者城主, 只要大邑与平川有了嫌隙,我们自然那第一个受到牵连。这也是哥哥一直以来,在平川如履薄冰的原因。” “再从祁家来说,我们兄妹不去招惹别人,可架不住有小人陷害我们。”祁允儿看着哥哥,眼中水雾渐起,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我们这富甲一方的商贾之家,也最是无情。” 她看着哥哥,叹息道:“哥哥不是查出来了吗?之前雄黄粉掺假的事,是三房所为。 如今,哥哥将平川局面打开,得了些好处,他们便眼红了平川到大燕的商路。想借着吴王的手,铲除我们。” 祁允儿的语气愤愤起来:“先是假借太医院之手,与我们定下雄黄粉生意。 又暗中通知吴王府,祁家有大批雄黄粉即将运来,将太医院的订单,转到迫切需要雄黄粉的吴王手上。 我们误以为还是与太医院做的生意,放松了警惕。 待到雄黄粉运到,便用兑水掺假的手段,惹得吴王大怒,扣下了货物。” 她越说越气,语调又高了半截:“买通巡城司,将我下狱, 趁着哥哥人在大燕孤立无援,暗中使人用了毒蛇害了哥哥,造成意外中毒的假象,试图让哥哥死在平川城外。” 方后来听了大惊:“原来祁公子中毒,并非意外,而是有人蓄意为之?” 祁作翎面色阴沉:“不瞒袁兄弟,我在平川托人打听了,那我所中的蛇毒,是平川城附近才有的。 而且并非普通的毒蛇,乃是药师喂毒豢养,专门用来提炼毒汁的。 除非在平川城内得其他医师医治,否则万难活命。” “而那种提毒之蛇,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大燕。” “之后我着人将祁家商铺全部翻了一遍,抓到了雄黄粉掺假的人,据他所言,更加坐实了我中蛇毒,乃三房所为。” 祁作翎将牙咬了咬:“三房原本是打算,趁着我死在大燕,妹妹下了大狱,平川城的祁家商铺群又龙无首之际,顺理成章,前来接管商铺。 谁料道,我半途遇到袁兄弟,得救一命,也及时赶回,保出了妹妹,也保全了祁家二房的生意。” “雄黄粉生意与吴王有关,若是替吴王办好差,便等于告诉城主,祁家以及大邑与吴王是同一条线上的。”祁允儿含泪道, “若此事无法办成,便惹恼了吴王。再加上用次品雄黄粉冒充正品,防不了大虺,在吴王看来,等同于算计吴王。” “这左右都是死局。”祁允儿哭出了声音, “而且大房三房,始终在算计我们,大闵大济大燕的皇商也环伺着,时刻准备咬我们一口。” “我们在平川城若总要时时刻刻防备着别人,那还怎么将生意做大做强? 以后若再出现这种情况,难道哥哥又要来回奔波,疲于奔命吗?” 祁允儿跪着挪到哥哥身前:“我去吴王府,只是想要回其他被扣的货物, 谁知道吴王主动抛来了这笔雄黄粉的生意。我当时身在吴王府,怎能当面拒绝。” “而且吴王也说了,这笔生意不一定要我们一家做,也不一定非要祁家参与。 只是先让我们得知这个消息。具体接还是不接,完全在于我们自己。” 方后来想起来了,点点头:“确实如此说过。” 祁作翎叹息了一声,站来的身子又跌坐在桌前,手微微有些抖起来,伸手将跪着的妹妹扶了起来: “你刚刚回来之时,带回来了两车雄黄粉。是才从别的商铺收来的吗?” 祁允儿站了起来,点了点头。 祁作翎口中发干,声音有些发闷:“那你便是一意孤行,决意要去接了这单生意?与平川城的官家事搅和在一起?” 祁允儿摇摇头:“哥哥错了,但凡有的选择,我绝不愿意这么做。” 她又盯着哥哥的眼睛,目光里透出坚决与无奈:“若哥哥肯将这生意让出来,我便与哥哥一起回大邑。 我们二人与母亲,从此屈从大房与三房,不求富贵,但求活命,倘若他们逼我与人联姻,我便自绝祠堂前,不拖累哥哥与母亲。” 祁作翎苦笑一声:“这是丰总管亲自点我来此的,我如何能回得去。 丰总管为了这条商路,已经砸了几十万两银子,这怕是端孝太后也有份的。 只是丰总管严令我不可泄露此事,三房那些个蠢货,哪知道厉害, 他们即便害了我,只怕在丰总管手下也活不下去。” 祁允儿停住哭泣,又轻声对祁作翎道:“哥哥知道,我虽然正式入行时日不长,但在大邑,也是学过打理铺子。 作为朝中官员的女儿,被差进宫,在宫里也听过几年学。服侍过的皇后皇妃也有几个。我自认为不算蠢笨。” “今日这事,我还有些话,要对哥哥说。请哥哥差人将院中闲杂人都请出去。” 方后来自觉不是祁家的人,听下去不太合适,尴尬笑笑:“我先回去吧。” “请公子暂且留下。”祁允儿转身,看着方后来将头摇了摇, “你当时在吴王府看到了,算是半个知情人,正好我还有其他事,想请教公子。” 第201章 我们有疑问 “允儿,”祁作翎眉头微微一皱:“袁公子与此事无关,还是不要牵连到他为好。” 祁允儿只看着方后来,没有回头: “对袁公子,其实哥哥心里也有疑问的,不如今日一并问了吧。后面也好做事。” 方后来心中苦笑,这女娃子倒是如祁作翎口中所言,过分聪慧了。 大约也猜到了她想问什么,便不再提出去之事,暂且到桌边坐下,缓缓喝了杯水,且看她如何说话。 祁作翎去了门口,唤了程管事进来,压低了声音吩咐了几句。 程管事面色诧异,只点点头。不多时,他将后院的人全部遣走,又前后查了一番,觉得稳妥之后,才进来拱手复命: “东家,已经妥了。我去院前候着。” 祁作翎没有说话,微微点点头,程管事将门轻轻关上。 祁允儿走过来,对着方后来,端正行了一个叉手礼: “听说,之前在吴王府,公子见我遇险,不顾安危要来搭救,小女子十分感激。” 方后来喝着水,没有说话。他知道,祁允儿真正想说的话其实不是这个。 果然,祁允儿话锋一转:“这么说来,公子是会武的!” 方后来道:“算是会一些。” 祁作翎张了张口,想要说话,犹豫着,没有开口。 “小女子唐突问一句,”祁允儿又施了一礼,轻轻问道, “不知公子的本事,与程管事这样的小宗师比,如何?” 方后来笑了笑,没有说话。 祁允儿倒是吸了一口凉气:“难怪,你敢去吴王内院。 而且吴王与我在那里讲了许久话,竟然没有发现公子。” 祁作翎到底没有沉住气:“袁公子,你与素掌柜是什么关系? 她当时也在王府,难不成,她的本事与你一样?你们又为何去的王府?” 方后来见他到底是问了这事,只苦笑道:“我是陪着她去送酒,碰巧遇到了祁姑娘。” 于是,将之前发生的事,捡那些能说的说了一下。 又接着祁作翎的话,回道:“她就是大武师巅峰的境界。但颇有些奇怪手段,若真要与她对阵,我感觉,未必能胜。” “胡老丈怕是也不知道公子的手段,”祁作翎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惭愧道, “我邀了些人,去山寨救你,心中还沾沾自喜,以为算是还了公子些恩情。” “原来公子是有意被撸上山寨,这想必是另有一番缘故。” 方后来施了一礼,道:“我这一番事情,若再其他地方,说说也无妨,可就在这平川城,着实是说不得的。” “只怕公子不愿意说,却故意如此做派。”祁允儿将蛾眉挑了挑:“怎么就说不得?” 方后来笑了笑:“之前,祁公子问我那解毒药中,含有玉白花蛇舌草的事,可还记得?” 祁作翎将头点了点:“那药如此神效,其中的玉白花蛇舌草又金贵,我自然记得。” “哦,”祁作翎口中低低叫了一声,“难道此事还与那医林圣手有关?” “大有关系。”方后来低低声音道:“这制药的是平川城的一名女子。” 他看向祁允儿:“年纪比祁姑娘还小一些。” “我们在珩山城认识,她家里出了变故。 不知怎地,派了金刚境高手领头,带了一批大宗师过来寻她,我与她,差点被她家管事杀死在珩山城。” “之后的事情很复杂,总之,我们活了下来之后,她回来平川家中查个究竟,然后便从此消失。” “我其实不知道她家在平川城哪里,所以在平川城寻了她多日,几乎将这平川三城,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 我估摸着她应该是遭了不测。” 他语气低沉,又看了看祁允儿,厉声道:“她本身是金刚境,追杀她的是金刚境与一众大宗师。 祁家如今夹在吴王府与城主府之间,尚自顾不暇,当真还要惹上这样狠毒的人家?” 祁允儿又要说话,在一边听了面色巨变的祁作翎,立刻打断了她: “休得无礼,允儿,向袁公子道歉。袁公子若有些话不方便说,自然是因为怕牵连到我们。” 祁允儿又施了一礼:“请袁公子恕小女子无礼。” 又道:“小女子无知,不知道袁公子身上担负着这么大的干系。” 她又转脸向着哥哥:“只是,哥哥,我需得问清楚袁公子来平川城的目的,知道他并非歹人,我才好接着往下说。” “我接着说的话,虽然只是我的猜测,但是却事关重大。与我祁家来说,怕是比袁公子刚刚所言,更为紧要。” 祁作翎知道自己这个妹子,是个有能耐的,只怕所言之事,确是与祁家有重大利害关系。 便沉声问道:“你又发现了何事?” “哥哥知道我在平川对自家生意一向上心,从无差错,为何偏偏没顾得上雄黄粉?引出了大麻烦?”祁允儿反问。 祁作翎点点头:“我将事情交给你,最是放心。在大燕听说此事时,我也是奇怪得很。” 祁允儿道:“哥哥教我,皇商做生意,最重要的便是与朝中最有权势之人处理好关系。” “我大邑,最有权势的,便是当今大邑皇和端孝太后,我祁家二房,便是因为得了太后身边的丰总管照拂,才能不怵于大房与三房。” “自哥哥去了大燕,铺子无事,我寻思着这平川有权势的人不少,其中,对各国皇商而言,最要紧的便是城主与吴王。” “我便有意去寻了这两处地方,托人说项,看能不能搭上关系,等哥哥回来好去拜访一番。 只是这两个地方,如铁桶一般,油盐不进。别说我们大邑人,即便是平川的寻常官员都根本进不去。” 祁作翎摇头道:“我也曾经拜托过熟悉的朝中官员,前去说项,城主与吴王不屑与商人来往,因此都被严词驳斥回来了。” 祁允儿点点头:“正因为如此,我才想着,可能正是拜访过于刻意,他们自然不喜。 若是偶遇,或者由府中下人私下引荐,或许能说上几句话。” “于是,我便常常去这两处转悠。”说着,祁允儿的脸上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我这一转悠,倒是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这两府,都是有些异常的情况。” 祁作翎道:“何事异常?” “先说,那城主府。前几个月,刚刚在门口杀了好些个外府卫和婢女。” 祁作翎点点头:“有这事。” “此事发生的前一天,城主府进了刺客。”祁允儿面色有些惊惶。 第202章 请二位早做决断 “那次正好晚上送货完了,我想着没事,就从城主府外绕行时,远远看到,竟然有夜行人,去闯那城主府。” “我便大着胆子,躲在附近,竟然发现,那些夜行人出来时,虽有人受了伤,却丝毫不慌张。 城主府不管是内府还是外府,都没有人出来追赶。” “城主府第二天杀人时,也没提刺客的事。这全都透着古怪。” 祁作翎面露震惊点点头:“确实古怪。不过我这些日子从未听说过此事。” 祁允儿道:“我打探过,城主府没有着巡城司全城搜捕,也没有宣扬此事,哥哥自然不知。” 祁作翎将手在桌子上叩了一叩,沉思起来:“这倒是诡异,那女城主怎会没有雷霆震怒?” “再说,吴王府。同样的,也有几次夜行人翻墙入府,有时还不带兵刃,就像夜里赴宴,只是没有走正门而已,出来之时,都像是游园散步,非但无人受伤,偶尔还有笑声。” 方后来心有所动,难道与之前那三名金刚境是同一拨人? “这都是你亲眼所见?”祁作翎面上分明是震惊与不信。“还有其他人知道此事?” 祁允儿点点头:“只我一人亲眼所见。我将赶车的小厮远远支开,他应该没有看到。” “那之前你怎么一直没有说?”祁作翎问道。 “我之前一直觉得诡异,但是没有想通这两者之间的联系,才没有告诉哥哥。”祁允儿回道。 “那如今你想通了?”祁作翎又接着问。 “今日去了吴王府,方才想通了。”祁允儿点点头。 方后来心中明白,这平川城要变天的事,祁家如今也知道了。只是心中好奇,这祁允儿如何推测出来的? 这时,祁允儿一双美眸巧盼,望向了方后来:“袁公子可发现吴王府中有何异常?” 方后来摇摇头;“我只听闻,吴王府内院毫无戒备。今日所见果然如此。” 祁允儿微微笑到:“可不止如此。你若近距离去看那雄黄粉,还有新发现。” “什么发现?”方后来离得远,只看出来那确实似乎是雄黄粉,至于其他的,并没看出什么端倪。“难道那雄黄粉是假的?” “当然是真的,”祁允儿笑着:“只是不凑近了看,再仔细去想想,怕是看不出什么问题。” 她看着两人有些糊涂了,这才解释道:“那雄黄粉,有些陈旧了,药效早就过了最好的时间。” 看两人还是没有转过来弯,又道:“雄黄粉其实并不算什么贵重的药材,吴王寝宫外铺了一圈,也只需三十车,总共不过纹银一千多两而已。 一月一换,一年不过一万五千两。这点钱,对吴王府来说,算不得什么。若是对于吴王的命来说,更不值一提.\" 方后来略通医药,心中略略有些知道了祁允儿的意思。祁作翎倒还是一头雾水。 “那雄黄粉露天摆放,药效失的快。我看那雄黄粉起码快三个月没有更换了。”祁允儿反问道, “若你心中对那城主害怕的紧,你会舍不得一千两银子?即便将那雄黄粉放到效果大减,也不舍得更换?” 她紧接着又道:“何况我给玉白花蛇舌草翻土时,发现花土板结,明显缺水。此花下次开放的时候,肯定达不到最好的状态。” “这一花一粉,分明是吴王抵御城主府大虺的重要之物。”她嘴唇微动,神情认真道,“即便吴王再贪杯,也不至于糊涂到对这两物漫不经心。”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她脸上神情越来越肃然,“这城主府定是出了变故,而吴王明显有所察觉,对城主的的忌惮已经大不如前了,甚至已经不再害怕了。” 方后来心中大惊,这祁允儿果然心思缜密且大胆,这就推断出来问题所在,与自己所知大差不差了,心中十分佩服。 于是对祁允儿一拱手:“祁姑娘果然聪慧,在下佩服。” 又对祁公子道:“有件事,本来我是打算以后找机会再告诉公子,如今看来,需得提前说了。” 他再次转头看着祁允儿,“这事或许与祁姑娘所言能够印证一二,只是需要你们自己判断,我其实也没有十足把握。” 于是将自己在吴黎关的大珂寨查弓弩时,听那邹娘子与吕管事等人所言,尽数说了一遍。 听方后来言毕,祁家兄妹相视一眼,心头俱是震惊,原来七连城已经筹谋多时,城主陨落怕是真的,平川之变近在眼前,搭不搭上吴王府,大邑皇商的前途命运,或许都会因此而再生变数。 祁公子与祁允儿呆坐桌前半晌,俱是无语。 方后来又道:“祁家接下来如何做,我既不懂,也不便多言。我所知的大都与你们说了。无论真假,还请两位早做决断。” 祁家兄妹赶紧站了起来:“感谢公子,让我们得知如此重要的消息。今天这一席话,我们兄妹定然不会对外面吐露半个字,请公子放心。” “祁家在平川城以及大燕的生意,都取决于你们今日的决断。”方后来再次提醒。 方后来拱了拱手:“事发突然,若需我襄助,尽管吩咐,我自当尽力而为。祁家的生意我也插不上手,你们先商量着吧。”说着便抬腿往外走去。 祁家兄妹一时无语,也不做那些虚礼,只拱手送了他出去。再次闭了门,自己商议去了。 当天入夜时分,祁家平静如往常,只忽然半夜里,伙计们都轻手轻脚起来,点了暗暗的烛火,清点货物,套车待发,悄悄忙碌起来了。 方后来一夜未出,只专心在房内修炼。 天刚放亮,方后来便起来了,收拾了一份包裹,斜背着,来到祁家商铺门口。 门前,祁家伙计已经忙碌了许久,祁允儿正站在门前,手托账簿对着货物,一一清点装车。 看着方后来出来了,祁允儿上前行了一礼。 方后来拱手回礼,没有说话。 “哥哥刚刚才走。”祁允儿先低声说了话,“去左卫城了,程管事去了右卫城,那两边的雄黄粉有多少要多少,今天祁家会全部收了去了。” 方后来一怔,点了点头。 祁允儿又道:“其他的路,于我们二房来说,都是死路。这条路虽然是九死一生,但还算是有一线生机。” 第203章 烧了太医院吧 “世道将乱,谁不是九死一生。”方后来点点头,脸色黯然,“但愿如你在吴王府所说,吴王是个体恤下民的人。” “哥哥没有看错你。”祁允儿浅浅一笑,“我也不会看错吴王。袁公子也不会看错素姑娘。” “嗯?”方后来有些疑惑,怎么说到她身上了? “听说近来,袁公子与那素姑娘走的颇近。现在必定是准备去她那边吧?” 方后来点点头:“我欠她钱,如今每日去帮她送酒,当做还债。” 祁允儿盯着方后来一身短打的伙计衣服看,方后来摸不着头脑,愣在一旁。 祁允儿吃吃一笑:“本来哥哥托我转告公子,素姑娘昨日也在场,请她切勿将昨日之事宣扬出去。” 方后来点点头:“祁公子即使不提,我也是明白的,我会与素姑娘交代一番。” 祁允儿摇摇头:“我倒觉得大可不必,袁公子愿意与之亲近的人,自然是非常可靠的,断不会如那嘴碎之人,到处乱说。” 方后来心道,那素姑娘没喝酒肯定不会乱说,喝了酒那可不一定。 于是讪笑道:“还是叮嘱一声,稳妥些。” 祁允儿见他面上不自然,还是锻袖掩口,笑着道:“袁公子请便吧。” 方后来点了点头,暂别祁允儿,往素家酒楼去了。 依旧对面吃个早茶,等着素姑娘出门,然后半路上乖乖的跳到了车舆里。 听到后面声响,素姑娘也没回头,笑出了声:“不错,你今日自觉了很多。” 方后来得意一笑,将酒坛往两边并了并,露出中间窄窄的一条空档,自包裹里抽出几块垫子,拼接起来,铺在车舆正中间,“掌柜的,今日辛苦你赶车了。我先睡个回笼觉。” “哟,”素姑娘听他在后面忙了一阵,到底忍不住回头看了,“你这是把床搬来了?” 方后来躺在垫子上,身子随着车身缓缓摇晃,口中哼出了猪叫:“舒坦,就是那小吴王躺这里,都舍不得回府。” 素姑娘鼻子哼哼:“什么小吴王,人家年纪比你大。” 方后来闭着眼睛,调整了一下睡姿:“别怪我叫他小吴王。这平川城,是女城主说了算,他即便是七老八十了,见着城主,也得伏身称小。” 素姑娘点头道:“那倒是。” 又问了一句:“祁家现在打算怎么办?” 方后来躺着将屁股扭了扭,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还能怎么办,当然得听小吴王的。只要女城主一死,这平川城还不是得姓吴。他们今天已经开始去收雄黄粉了。” “这帮大邑的商人,惯会见风使舵,给他三分颜色,便能开染坊。”素姑娘轻蔑一笑,“祁家看着在城内混的风生水起,指不定哪天便被衙门寻了痛处,迟早被好好整治一番。” 方后来点点头:“你这说法与祁家兄妹倒是一致。” “算他们有自知之明。”素姑娘又狠狠哼了一声。“他们还欠我一批药材没给呢。” “人家都说给你赔钱了。你也别小家子气。”方后来帮着祁家说话。 “我要钱干什么,我是等着那药救命的。”素姑娘怒气冲冲,“无商不奸,他们若不是以次充好,怎会落得被巡城司扣押了货物。” “掌柜的,”方后来翻身坐了起来,趴在车舆架上,“我之前见到祁家的时候,见他们身为皇商,锦衣玉食,仆役成群,一掷千金,心中好生羡慕。 如今相处久了,才知道人家兄妹远走他乡,在这平川城讨生活,着实不易。” 于是,他将祁家兄妹说的话,告诉了素姑娘。末了,叹了口气:“当真也是可怜人。” 素姑娘默不作声,思忖了一会:“这祁家还是挺懂平川城的,知道如今的平川城唯有靠商,才能活下去。” 又问了一句:“他们每年从平川收的谷子,真的都是亏本卖的?” “之前药物掺假也是遭人陷害?” 方后来反问道:“我又不是平川人,也不认识什么平川人,他们有必要骗我吗?” 素姑娘又不说话了。 方后来想了一想:“掌柜的,你急着要那批药材?” “你不废话吗?”素掌柜没好气回答,“不然我能生那么大气。” 方后来道:“那批药材是巡城司扣的,但是还寄放在太医院。” “那又怎样?” “咱们让史大星带路,进去太医院将那药偷回来。” “不去。”素掌柜道,“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我不干。” “你不干?”方后来嬉笑着问:“还是你不敢?” 素掌柜娥眉挑了挑,拿眼角余光乜了他一下:“你用点脑子吧。” “祁家已经搭上吴王了,最多两日,那被扣得货物,就会被发还给祁家。我们进太医院偷个鬼啊。” “掌柜果然聪明。”方后来一拍脑门:“我还没想到这茬。” 素掌柜头也不回:“那太医院我看着也不顺眼。咱们就玩一票大的。” 方后来一惊:“你不会是想将太医院烧了吧?” “那不至于,”素掌柜一边驾车一边道,“这太医院坑人,必然是得到院正首肯的。咱们找机会将那院正绑了,挂在城门口示众。” 方后来哭笑不得:“你这还不如烧了太医院。” “你就说敢不敢吧。”素掌柜不耐烦问。 “不敢,你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方后来道,“我可不想惹上巡城司。” “哼,瓜怂。”素掌柜哼了一声。 “疯女人。”方后来弱弱地在心里哼了一句。 第204章 送样酒去冯府 今天送货还算顺利,可以看得出,这素姑娘家酿的酒果然不错。即便价格如此高,那些个高门贵户依然一坛一坛往家里搬。 真的这么好喝?方后来本不是喜酒的人,此时也有些心动了。 只素姑娘喝的那白瓷瓶酒,他是再也不敢沾了,那素酒与青酒都是整坛封好的,素姑娘完全没有让他尝尝的意思,他也不好意思开口。 又到午时,还是寻了个路边摊,素姑娘又去吃饭了。 这次,方后来学聪明了些,避开了素姑娘,悄悄去老板那里打包了两条鸡腿,一大包谷米饭,两壶水酒,一大碟牛肉,付了钱,立刻拎回去车舆里去吃。 这两日,方后来送货奔波确实累了,饭量增了不少。一顿风卷残云,等素姑娘细嚼慢咽吃完回来,方后来已经站在车舆里,一边挺着肚子,一边喝着水酒消食了。 “哎?”素姑娘登上车座,问道,“你怎么不去吃饭?” 方后来扭头用袖子擦了擦嘴巴:“今日胃口不好,就带了块饼,随便充饥。” “真的?”素姑娘满脸可惜,“我今日恰好多带了些银钱,准备请你大吃一顿的。可惜了。”“嗝......嗝......”方后来连打两个饱嗝,“没事,我还......” “没事就好,咱们走吧。” “我想说的是:没事,我还可以打包带走。你急着打断我的话是几个意思?”方后来在车舆里看着素姑娘的后背,心里恶狠狠吐槽,“假惺惺。” 素姑娘体贴道:“你胃口不好,主要是四体不勤,多搬几坛酒,出点汗,晚上胃口就能打开,可以回家多吃点。” 素姑娘连续抢着说话,方后来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说完,她一扬鞭子,马车走了。 马车一路走,一路送酒,速度倒是不慢,这一会便来到了城西第三道街中。 方后来越看越眼熟,这地方确实来过。 这便是他心念念着要来的,巡城司副统领冯文瑞的家。 他立刻打起精神,从车舆里一骨碌爬起来。 素掌柜拎着两坛下了车,方后来也拎了两坛。 两人走的依然是下人们出入的侧门,引路自然是认得素掌柜的,的也不与他们多说话,只皱着眉头,冲他们勾了勾手,示意跟过来,便朝里面走去。 这冯府外面看着冷清,可进入侧门没几步,便看到一群家丁丫鬟在那里跑来跑去,热闹极了。 几个府里管事分别站在几处,正忙着指派着一众仆役。 有人去抬桌椅,有人去搬花盆,还有人在清扫牌匾挂着灯笼什么的,感觉像是要办什么喜事。 方后来一边跟着引路的下人,一边到处打量着:“这冯府是有喜事吗,这么多人?” 那引路的随口答道:“一个月之后,是我家大少爷大婚的日子。” 又板着脸,叮嘱了一声:“你这伙计,少看少问,咱们府内不比别家,规矩严着呢。” 快到了伙房,引路下人便停了:“你们自己去吧,伙房那有人候着呢,我还得去接下一波送样酒的。” 说了便自顾着走了。 “样酒?什么样酒?”方后来问素姑娘。 “冯府大儿子要娶亲,这婚宴上要用不少好酒。”素掌柜将手中酒提了一提:“他们家通知了三城中的各家酒楼,愿意做这笔生意的,这两日便来送样酒参选,如果入围了,便可拿下这笔不小的订单。” “那我们这四坛酒便是样酒?”方后来问。 “是的,我酒楼就两种酒。我手里的是两坛青酒,你那两坛是素酒。”素掌柜道,“若能拿到订单,就大大发了一笔。” “这酒可不便宜啊?”方后来吃了一惊,“你家的样酒一出手,就是一千多两啊?选不中的话,可不就白白可惜了一千多两?” “没办法,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素掌柜咬咬牙,“他们家这次可是阵仗颇大,想必为这亲事也会耗资颇巨。那冯文瑞位高权重,届时,来的都是全平川有头有脸的人,甚至连四国都有些高门大户来祝贺。” 素掌柜说着说着,两眼放光:“若是从此将我们酒楼的招牌在四国都能打响,这以后,还不是钱来如流水啊。” 方后来想了想:“那还是不对啊,既然是样酒,来个小坛的,够喝个几餐便好。” 他看了看手中酒,“这一坛酒,一般人一个月都喝不完。何况四坛。” “我也舍不得。”素掌柜有些鄙视得看着方后来,语重心长道,“可咱们想做这大生意,可不能小气了,我这一出手,就是四坛酒,豪气爽快,他们不得印象深刻?好感大增?” “哦,”方后来一脸佩服,“还是你会做生意。” 他又接着奉承起来:“你这生意经不比那些皇商差,难怪这高门大户都愿意定你家酒。” 偶尔也得将素掌柜哄得好了,让她开开心心带自己送货,查找军械自然方便许多,方后来心里盘算着。 “那是自然。”素掌柜一边走着,一边沾沾自喜: “这冯府也是我老主顾,定我们家的酒也有一年了,平日里,都说我这酒味道不错。想来这次大概率能选中。” 素掌柜难得笑得时间长了些,言语是颇有自信。 “可惜,就是他们家付酒钱的时候,老是不爽利,得要好几回,才能给。”她略显有些不满。 绕过一道弯,伙房就在前面院里,方后来与素掌柜兴奋地走了进去,看着前面空地,却是呆在了当场。 里面的酒一垛垛,堆成了小山。 方后来走近了去看,靠前的一垛大约二十坛,贴纸写着“近水台二十坛”,后面接着一垛“醉春居三十坛”,再接着“春花醉仙庭二十五坛”....... 看着后面大约二十几跺,全是二十坛起步,堆得像山一样的酒,方后来与素姑娘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一名管事走了过来,手上拿着大红的贴纸:“你们是哪家的?” 素姑娘挤出一点笑脸:“素家酒楼的。” 第205章 一品听雨楼 “哦。”那管事笑了起来,“素家啊,先前蒙老爷赏过一回,你们那酒,别说,还真不错。” 又两人笑嘻嘻过来:“你家那酒可不便宜,这次又可以不花钱喝他一顿了。” 方后来看素姑娘没说话,眼中一亮,哈腰赔着笑脸:“多谢夸奖。” 管事的将贴纸一举:“贴上吧,酒在哪儿呢?” “在我们手上呢,”方后来将手一提,那坛子在手上直晃悠,“请问,这放哪里呢?” 管事的一愣:“没了?就四坛?” 方后来也愣了:“样酒啊,四坛不够?” 管事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素姑娘,一阵爆笑起来:“来人啊,登记一下,素家酒楼四坛。” 身后的几个下人,提着笔,一边记着,一边跟着后面也是大笑:“不急,后面还有几天可以送。” 管事的将贴纸在方后来的酒坛上一贴,随意一指着伙房外一个角落:“放那吧。” 然后一路大笑着,反身迎向新来的另一波人。 方后来与素掌柜过去放酒,回来看到这一波来了七八个伙计,一坛一坛往里运,放在伙房前甚是显眼。 管事的重新写了一份贴纸贴上,口中大喊:“一品听雨楼五十坛。” 那记录的伙计赶紧蘸了墨水,细细记下。 一品听雨楼领头的掌柜是个中年汉子,满脸的横肉,凶神恶煞般模样,只是对冯家管事倒是客气的很。 他将手对着冯家管事一拱,随手递了一大锭银子:\"有劳各位了,这点茶钱,各位笑纳。\" 管事的手一伸一缩将那银子纳入袖中,口里却道:“掌柜的客气了,每次来都破费,让咱们这些下人怎么好意思呢。” 那掌柜的亲热的扶着冯家管事的胳膊:“哎,东家一再交代,万不可怠慢了各位。”又将手一摆,“各位以后去右卫城,别忘了赏脸来一品听雨楼吃个便饭,给兄弟一个做东的机会啊。” 伙房里的众人俱是拱手行礼,开心的很。 方后来赞了一句:“看人家,真大气。” “你去给人家做伙计吧。”素掌柜铁青着脸便往外走。 方后来看素姑娘不高兴了,赶紧跟着来了:“哎,我怎么听着着一品听雨楼这名字那么熟悉呢?” 素姑娘没好气地说:“右卫城外面截杀我们的那群破甲境,就是他们家请来的。” “呀。认出来你没?”方后来低声叫了起来,“这一品听雨楼与匪人有勾结,又与冯家交好,黑白通吃啊。” “这一品听雨楼,不简单。”方后来摇头晃脑,又问,“哎,这些酒楼,样酒怎么送这么多?” “屁的样酒,本姑娘让他们给骗了。”素掌柜一头怒火,脸色差极了。 “怎么了?”方后来纳闷道。 “冯家这是借着婚事,在敲打各大酒楼,以样酒的名义收礼。”素掌柜继续火大,“我还以为真的是送样酒。” “他们冯家可真会玩。”方后来嘴巴张大了,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那堆酒,停了脚步:“那我去把酒拿回来,咱不做他们生意便是。” ““酒就放那里寄存着。”素掌柜冷笑道,“冯文瑞好大的胆子。” “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有哪些下作手段,敢白吃我的酒,姓冯的狗东西,真是嫌命长了。”素掌柜脚下越走越快。 吹起牛来眼都不眨,方后来倒是心里嘀咕。 这一品听雨楼大摇大摆在那里,你都急着要跑了。 虽然你认识几个高门大户的管事,可那人家冯文瑞什么身份,白喝你的酒,你又敢如何? 眼看着素掌柜气的一路不停,直接往外走,方后来这还什么都没打探呢,好不容易进来,他还不想出去。 于是,方后来一捂肚子:“哎哟,掌柜的。” “什么事?”素掌柜娥眉紧蹙。 “许是中午吃坏了肚子,我先去找个地方方便一下。”方后来瞎扯了一个理由。 “去吧,我在门外等你。”素姑娘又叮嘱了一句。 “我这感觉不得劲,怕一时结束不了。” “拉稀又不是便秘,你还一时结束不了?”素掌柜纳闷了。 “我这有药,不行你来点?”她道。 “哎,你那药也是花钱制的,何况,我这还不至于吃药。”方后来赶紧拒绝了,“我尽量快点。” 素姑娘点点头:“我这药不便宜,就给你治个拉肚子,确实是浪费了。” 方后来松了一口气。 “这里不比其他地方,你少看少动,”她又道:“快去快回。” “好嘞。”方后来问了周围一个小厮,得了茅房的位置,然后一溜烟跑了。 蹲在茅房,方后来左思右想, 既然是军械,如今冯府又是办大事,人来人往搬东搬西的,万一让人翻了去,便是大祸。 那必定不会藏在人多的地方,当然得往僻静处去寻。 他溜出了茅房,一路贴着院墙,他往深院里走去。 冯府的房间格外的多,方后来走马观花,沿途翻了几个安静的厢房,又查了查是不是有暗阁地道。 方后来其实不擅长去寻这些东西,于他而言,这军械的线索,实在是不容易找,功夫花了好大一会,却一无所获。 再往前便快到了女眷们住的内院了,那冯文瑞总不能将军械藏在闺阁内室之中吧,这许多弓弩器械,在哪些个人多嘴碎的地方,来回搬运也不方便啊。 方后来正蹲在园子拐角里思量着呢,忽然听到听到一阵细微的调笑声从隔壁传了过来。 他细细听去,应该是只有一男一女,正在低声说话,间杂着一阵调笑,只是以他的耳力,依然听得不甚清楚。 方后来顺着院墙,慢慢地溜过去。 声音是从一个独间的厢房传来的,厢房占地不小,外观也完整,应是长时间没修葺了,有些破旧。 墙外杂草丛生,厢房门前一条宽阔的石板路。 这厢房倒是像是许久之前曾用过的杂物间,如今应该废弃了,那位置离着冯府的外墙倒是只有十来步远。 这间房,方后来之前看过,空旷的房间里,东西稀少,连板凳桌椅都没有。 只有一两把零散的旧锄头、烂扫帚与破恭桶。 那低低的调笑声分明就是从厢房里传来的,此时的声音越发清晰了。 第206章 发现了军弩 一个女子娇滴滴笑着:“你别闹了,老夫人的新衣裳刚刚送来,还等着我送去试穿呢”。 “她现时还在同别府的女眷说话,哪有功夫试新衣。”一个低哑的声音带着些猥琐的男子声音,也笑了起来, “今日难得空闲,姐姐便好好服侍我一回。” “这几日你不是在前院忙的很吗?”女子低哼了一声,“怎又跑过来了?” “吕管事如今不在了,爹爹便命我隔几天,来清点一下这货物。”那男子哈哈一笑, “不然我哪有机会能进来这里与姐姐相会。” 然后,屋内那女子又传来一声娇柔的呼叫。 “昨日才与你在府外耍过半天。”那女子娇娇地笑着:“今日你又来,奴家怎么吃得消。” “我的好姐姐,”男子压低声也笑了:“莫叫这么大声,叫别人听见了,回头告诉我娘。我又得挨训。” “大公子,你这么怕老夫人,”那女子娇滴滴道, “那你之前答应过,成亲前将我要过去,做你通房丫鬟的事,到底敢没敢同老夫人说啊?” “我当然说了,姐姐你还不信我吗?” “我自然是信你的,可这日子快近了,老夫人还没跟我提过这一茬。”女子不满道。 “她或许是忘了这事,你先服侍我一回,晚点我过去再向娘提一提。”男子有些急不可耐了。 “呀,大公子,”女子又娇柔着尖叫了起来,“大公子先住手。” “怎么了?”男子有些不满了,声音生硬起来。 “大公子是练武的人,”那女子哼道,“奴家手无缚鸡之力,大公子一点都不怜惜奴家。抓得奴家好疼。” “你从了我,便舒坦了。”男子冷哼了一声,“却偏要推来挡去,生这些事端。” “大公子莫气,”女子胆怯起来,语气柔柔地,“你看这里,满是些刀弓枪剑的大杀器,奴家心里怕得很,哪里有心情。” “你看,这左边一伸手便能碰到刀,右边又摸到箭的。奴家心里时时都发颤,生怕割伤了。” “不若,晚上,你来我房里,”女子将嗓音拖地长长,拿起腔调,“管保让大公子舒坦上几回。” “哈哈,怪不得,我一见到你,便走不动道。”那男子沙哑的嗓音里透出了尖利的兴奋, “你这妖精,惯是会哄人。那晚上我可看你的本事咯。” 女子娇滴滴的道:“大公子,你可要早点来哦。” 一会,两人嬉笑着推开了厢房的门,走了出来。 男子伸手,在那丫鬟的屁股上捏了一下。那丫鬟扭了几扭,又哼唧了两声,将大公子推开。 大公子笑眯眯看着,那丫鬟端着一盘绸缎衣裳,一边将衣服扣好,一边扭着腰肢,一步三摇走向内院。 人已走远,他也整理了一下衣裳,关好门,背着手慢慢往外院去了。 这一番话,让方后来听得大喜。 原来是即将成婚的大公子在这里与丫鬟偷腥,不过,这个不算大喜的原因。 他大喜自然是,听到他们说大杀器在屋内。 这所谓的大杀器,八成就是自己追查的,来自大燕的军弩了。 方后来静听了一会,四下确实无人来往,便蹑手蹑脚沿着石板路往厢房去了。 破旧的厢房门上没有锁,只是紧紧闭着, 之前,方后来便因为见它没有锁,才只是随便扫视了几眼,没有细看。 推门进了屋,如之前一样,屋里虽然有些细微的凌乱脚印,但确是空荡荡,只有几件小杂物。 “那为什么他二人没甚太顾忌,而调笑的声音却这么小?”方后来想,“若不是自己耳力出众,怕就是给漏过去了。” 方后来细细打量起来房间来,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轻手轻脚跑去房外细看了一回。 原来如此,方后来恍然大悟,外面看屋子长六丈有余,里面看去,却顶多只有四丈长。 除去墙砖的厚度,这厢房分明就是有夹层啊。 方后来目测了一下,夹层就是在右墙上,他走过去,用手敲了一敲,果然是有夹层。 他顺着地上的凌乱脚印,细细找了一找,在墙上寻了几个位置,按了一按,那右墙便轻轻一响,缩回去半寸,露出一个三尺宽的门。 他将门一推,里面果然就是一个隐藏的隔间。 进去之后,迎面满墙的刀剑枪戟,在昏暗的室内,闪着寒光。 三四个箱子堆在墙角,打开其中一只,一副副崭新的大燕制式军弩,出现在眼前。 方后来继续将箱子全部打开,除了一箱满满的弩箭,其余全是新军弩,略一盘算,大约一百五十架。 方后来心里略微高兴了一些,这就是证据啊。 拿回大燕,往兵部一呈,这铁证如山,看骁勇卫还有何话可说。 可是怎么拿回大燕? 思来想去无果,方后来虽然不舍,但办法,只能还是先放着。 毕竟这太多了,一时也拿不走。 若是拿一两架便能作证,那从大珂寨直接拿就行,何必跑到这里。 拿少了,既打草惊蛇,又没什么用,若能将这批货,全偷出去,直接送到大燕国都,那是顶好的。 眼下先想想怎么能将货偷出去运走,然后再来取货。 若实在不可为,便如同运来之时,拆下机簧与弓弦,倒也能作为证据。 只是如此一来,一百五十架就想扳倒骁勇卫与兵部,怕是远远不够。 若是城主还活着,将这批军弩以及七连城的谋划呈给她,这城主不知道会不会帮助自己。 只是这样一来,自己怕又要陷入平川城的危机之中。 何况,如今平川城主估摸着,已经死的透透的了。 不管怎样,还是得先继续找出其他军弩再说。 时候已经不早了,方后来小心将暗门恢复原样,出了厢房,赶紧往回跑去。 此时府中依旧人来人往,巡逻的家丁也不多,以方后来的本事,不惊动人群,顺利出府,确实丝毫不难。 不多时,便出了侧门,到了素姑娘的车旁。 素姑娘早已等候多时了,见着他来了,倒也没有什么不耐烦,只细细看了看他,轻描淡写问:“在茅房待了这么久?” “是有点久,我这腿都蹲麻了。”方后来笑嘻嘻道,“掌柜的等急了吧。” “那倒没有,我一点不着急。”素姑娘努了努嘴巴,“我在这数着呢,看这会,到底有多少人过来给冯府送礼。” 第207章 送礼,咱谁也不怕 两人正说着话呢,旁边跑来一人,上前拱了拱手:“哟,袁公子,素掌柜也在这呢?” 方后来听声音倒是耳熟,扭头看去,巧了,正是祁家的毛账房。 “你这是?”方后来随口一问,想着,还真巧,怎么在这还遇到熟人了。 “来送礼的啊。”毛账房张口就答道,“你们难道不是为这事?” 方后来看了看素掌柜阴沉的脸,嘻嘻一笑:“我们是来送样酒的。” “哦,对对,”毛账房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不能说送礼,还是袁公子提醒的对。我们是来送样布的。” 素掌柜盯着问:“你们送的什么样布?送了多少?” 毛账房颇有些自傲:“您二位,不是外人。我也不瞒您。” 他将手一举,伸出五个手指头:“五十匹大邑木棉布。”素掌柜一愣:“这大邑的特产木棉布,可不便宜。一匹得三十两银子吧。一共得一千五百两啊。” 毛账房笑到:“素掌柜也买过?” 素掌柜点点头:“我家确实有这个木棉布做的窗帘。” “素掌柜果真是财大气粗啊,”毛账房昂起头来,“不是我吹嘘,我大邑的木棉布,那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布料。一般人买来做衣服是极好的,做窗帘那是富贵人家才用的起。比如这冯府,便是用来做窗帘的。” “明天,我们祁家还有男人用的狼毫笔,熊胆膏,女人用的红花脂,邑红参,都会运来。”毛账房笑着道,“这些个东西,在冯府可都是抢手货。没个万把两银子,可买不来。” 素姑娘冷笑道:“你们祁东家倒是很舍得下本钱。” 毛账房没听出她嘲讽的语气,还是在那自夸:“那是,我们祁家在平川城也算是屈指可数的富商,自然不在乎。” 他看着那冯府络绎不绝的人流,颇为自豪地大声道:“论送礼,我们祁家谁都不怕。” 素掌柜故意问了一句:“你们掌柜今日没亲自来?这诚意不够呀。” “素掌柜,这您就有所不知了。”毛账房神秘一笑,“咱祁东家今日有要事,来不了。” “咱祁东家那是什么人,消息灵通的很。”他看着方后来,“今日一早便去了左卫城。” 素掌柜与方后来对视了一眼,没吭声。 “你们有所不知,吴王府刚刚托太医院发了通告,委托城里药商,要在今天入夜之前,凑齐三十俩车的雄黄粉急用。” 他嘿嘿一笑:“咱东家那是什么人,昨天就得了这个消息。昨天临晚,就将城里的雄黄粉全部收了。今天去左卫城便是去收那边的雄黄粉。我叔叔去了右卫城收货。” “如今,就等左右卫城的雄黄粉一到,咱就往吴王府里送。”他手捻着下巴上的一捋小胡子,“如今这全平川的雄黄粉都在咱家手里。就是吴王也得对咱家客气三分。” 素姑娘故作惊诧状:“那吴王要这许多雄黄粉做什么?” 毛账房更是诧异地看了回去:“素姑娘,你是不是平川人吗?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袁公子在平川的日子不多,他不清楚,那倒情有可原,你家这酒水都是做的高门大户的生意,你竟然也不知?” “劳烦毛账房解惑,”素姑娘微微一礼:“小女子愿闻其详。” 方后来瞥了她一眼,你就装吧。 “这雄黄粉对城主府的大虺有克制之用。有雄黄粉的地方,大虺都不愿意去。”他又靠近了一些,反手将嘴巴拢住,小声道,“那小吴王怕城主怕得要命,寝宫外面撒的都是雄黄粉。” 让过左右一些路过的搬货伙计,继续低声道:“听太医院的人说,昨日吴王醉酒,在内院瞎折腾,将寝宫外的雄黄粉全都弄脏弄乱了,失了效用。” “今日晌午醒来后,大发雷霆,命人去太医院拿雄黄粉,结果只拿到了咱祁家被扣的三车雄黄粉,” 他得意的笑着,\"如今正等着各家送雄黄粉救命呢。” 他继续捻着那撮胡须,面上得意起来:“你们说,若在此紧要关头,咱祁家突然装了满满三十车雄黄粉过去,” “那吴王是不是得感动泪流满面?还不得高看咱祁家一眼?以前的旧事是不是得一笔勾销?” 他已经幻想着祁东家与小吴王一见如故,相见恨晚,把酒言欢的场景了。 “从此之后,咱们搭上了吴王,在这平川城,哪个衙门不得给我们几分薄面?” 素姑娘哼了一声:“生意不正正经经的做,歪门邪道倒是什么都会。” 毛账房正得意着,猛然受了她一数落,有些不开心了:“什么歪门邪道,慢说平川城,这天下哪个地方,不是朝中有人好做官?” 他转脸对着方后来道:“做官尚且如此,做生意还能例外?袁兄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虽说,平川城在这天下间,最是待见生意人,但那是以前,如今也愈发不行了。” “咱与吴王关系好了,这城中眼红的、说风凉话的,定是不会少。”他侧脸瞧着素掌柜,哼了一声: “你素家酒楼以后若是惹了官司,可别来找咱们帮忙。” 方后来忙着打圆场:“这以后,毛账房便成了平川城首屈一指的大账房了。 你身价大涨,各家商铺看到你,还不得尊称一声,毛大账房吗?日后还得靠你照顾兄弟呢。” 毛账房得意起来,口中却谦虚的很:“袁公子,你可莫要折煞兄弟我。 你是祁东家眼中的红人,我哪能跟你比,日后若有差遣,尽管吩咐,能办到的,兄弟绝不推辞。” 说着笑嘻嘻拱了拱手:“我先回去铺子里候着,这送雄黄粉,没兄弟去,那未必能交接清楚。两位。告辞。”说话也不看素掌柜,拔腿就走了。 方后来待他走的远了,遥遥地一挥手:“回见啊,回见啊,毛.....房......” 素姑娘听他念叨,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这人也是个不正经的伙计,尽说些不文雅的。” “我也是读书读的少,实在词穷。”方后来嘻嘻笑着:“如今你是我掌柜,这茅房对你出言不逊,我当然得帮着你。” 第208章 我在云雨楼遇着一位姑娘 “话说回来,”素姑娘将车赶了起来,一边走一边问:“我看你,肯定不是祁家的伙计,听这毛房说话,对你还颇为恭敬。” “那日,我见祁公子对你也是礼遇有加。你莫不是骗我吧。” “我可从来没说过我是祁家的伙计。”他又道,“是你先喊我祁家伙计,你又霸道的很,不给我分辩的机会,我只能顺着你话往下接。” “那你穿这一身衣服,分明就是祁家伙计穿的。” “我又没钱买什么好衣服,只能找祁家商铺要几件便宜的穿穿。” “你这嘴巴没几句实话。”素姑娘有些怒了,“我自然是不信的。” “你且说说,你与那祁作翎如何认识的?”素姑娘又追问。 “哎,你都说了,我说话不可信,你还问?”方后来故作姿态。 素姑娘送他一个白眼:“你管我,我愿意信就信,我不愿意,就不信。”“瞧你这话,我还不高兴说呢。” “你若实话实说,我给你买身好衣裳。” “我信你个鬼。”方后来一翻白眼,“你最抠门了,你会舍得给我买衣裳?” “掌柜的话都不听了,我辞退了你。”素掌柜哼道。 “算你狠,我说呗。”方后来心里紧张起来,这可不能被辞退了,我还得靠她带我去各家府邸转悠,暂时委屈一下自己吧。 “话说当年......”方后来开口了。 “说重点。”素掌柜没好气的说。“记得废话少说。” “好嘞,”方后来被迫愉快的答应了。 于是他将在大燕遇到的祁作翎,偶然给了他解蛇毒的药,然后被山匪抓上山,祁作翎如何请人来救,又因此借住在祁家商铺的事,捡了可说的,都说了。 “你运气怪好的,”素掌柜听了,眉头皱了皱:“这天下承平已久,你出来闯荡,还能遇到劫匪,还莫名其妙给哪家皇商救了。” 方后来点点头:“运气是挺好的。”心里吐槽了一句,好到总是遇到你,然后陪你被人追杀,再然后稀里糊涂欠了一大笔钱。 “你有手段在身,怎么还能被那些个不入流的劫匪抓上山。” “上次你不是帮我看过了吗?说我筋骨错乱?我受了重伤,一不小心真力用足了,便遭反噬,平常遇到些歹人,我都不敢反抗。” “我总觉得你说的是假话。”素掌柜狐疑地看了看他。 “你把手伸过来,我再看看。” 方后来将手从后面探出去。 素姑娘曲指一弹他脉门,然后将食指与中指并拢,搭在他脉门上,半响又道: “比上次好了很多。看来我给你喝的那半两酒,还是有效的。” “要不,我再给你喝半两?” 方后来心里一跳,心道,这次你又想干啥。我这属于自身修炼勤快,恢复的好,与你的酒何干? 方后来干笑了一声:“你那酒太昂贵了,给我喝属于浪费。” 素姑娘想了一想,表示同意:“你说的对。我自己都不够喝呢。反正你也不着急恢复,你自己慢慢练吧。” 方后来用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长长嘘了一口气,幸亏没上当。 素姑娘又问:“你觉得这大邑的皇商祁家怎样?特别是那个祁家兄妹人品如何?那姑娘叫什么来着,她如何?” “那姑娘叫祁允儿。”方后来道,“这祁家不怎样,不过,这祁作翎与祁允儿倒是挺不错。” 素姑娘又问:“他们兄妹会武吗?” “他俩都不会武,只会做生意。”方后来摇摇头,“祁作翎为人帅气多金,谦恭有礼,心思缜密。而祁允儿漂亮、胆大又聪明,就是莽撞了些,若是男儿身,定然可以独挡一面,超过他哥哥。” “你打听这个,莫不是想给人家姑娘做个媒?”方后来问,“祁允儿你就别烦这个神了,人家漂亮聪明,只要肯嫁,不说大邑国,就是平川城愿意娶的,能从城东排到城北。” “不是从城东排到城西吗?怎么说从城东到城北?” “追求的人太多了,排到城西排不下,得拐到城北绕一圈。” “那你怎么不说,从城南也绕一圈。” 方后来干咳了一声:“”平川城南青楼颇多。不能这么说。” “哟,你对城南颇为了解啊。”素姑娘哼哼道,“平时没少去吧?” 方后来也哼哼起来:“就去过一次。在云雨楼遇着一位姑娘,颇为对眼。” “真的啊?”素姑娘好奇道,“那云雨楼的姑娘,可都是出了名的漂亮又豪放,与你对眼的是哪一位?” “哟,你也常去吗?”方后来反问。 “废话,我去与你不同,我是去送酒的。”素姑娘面上一红,“你说说看,是哪一个,说不定我见过。” 方后来瞄了她满脸的八卦表情:“说不准,你还与她挺熟。” “真的啊?” 方后来叹了一口气:“可惜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我只知道,那天我与她你侬我侬,互诉衷肠,一不小心喝醉了,然后......” “然后呢?”素姑娘追着问。 “然后躺在她床上,她就将我衣服都脱了,用车布裹起来,送回了祁家商铺。”方后来哈哈大笑,往车舆里一躺。 “你作打啊!”素姑娘一记老拳挥过来,却打了个空,气的牙直咬。 素姑娘一头恼火:“你当我愿意脱你衣服,你那衣服上全是刀口,回了祁家商铺,让人见了不免怀疑,当时进城也晚了,衣服也不好买,只能如此。” 素姑娘有些生气了:“想不到,你还记恨着我,故意说这话编排我。” “你不能找个其他理由吗?非得说云雨楼?”方后来躺在后面翘着二郎腿,得意的问。 “谁叫你将我那酒全丢了。”素姑娘口中唠叨着。 “你看,你这还不是记恨着我吗?”方后来道,“那我也得记恨着你一回。” “你不会让着姑娘家一点吗?那毛账房可是喊你公子啊,你看你,哪里有半点公子样,小家子气十足。” “哦,原来你喜欢公子模样的。还喜欢钱。”方后来一骨碌爬起来,“我给介绍个多金的未婚正牌公子,咱们就算扯平了。你也别找我赔那酒钱了。” 素姑娘噗嗤笑了,满脸的不相信:“你?你能给我介绍个什么公子?” 第209章 只要我够狠 “祁作翎啊。”方后来认真的说,“人家是大邑的皇商,绝对的高门大户。 长得那叫一个器宇轩昂,帅气多金,以后人家要攀上了吴王,你这是妥妥的算高嫁了。” “他人真挺不错,也挺会做生意。你好好考虑一下。”方后来诚恳道,“你们平川人有偏见,难道只因为人家是大邑的,便认定他是坏人?” “无商不奸。你们俩都不是好人。”素姑娘哼了一声,“特别是大邑人,诡计多端。 当年大邑假意借道,又撺掇着大燕出兵,一起合谋,夺了吴黎关,致使吴国军心动摇,才一败涂地。” “这当年的事,与他祁家何干,”方后来打抱不平道,“何况你吴国国主,若不是想谋了那百万两黄金,哪会如此。” “那是他大邑明知吴国国库空虚,故意用黄金来引诱国主的。” “用黄金引诱你,你便可以抢了?吴国人都是认这个道理的么?”方后来有些气呼呼起来。 “你大燕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素姑娘也有些气呼呼起来, “吴黎关便是你大燕人伪造证据,依此借口出兵攻破的,还编造说,是吴黎关守军去云岭关外挑衅杀人。” “哎,你这怎么还扯到我身上了。”方后来莫名其妙,“这又不是我开的关卡,也不是我放大燕人杀过来的。” “你是大燕人,这事就与你有关。”素姑娘一肚子气。 “你这婆娘,不讲道理啊。” “只要我够狠,道理就在我手里。”素姑娘回头,眼睛瞪圆了,恶狠狠地看着方后来,“你再啰嗦,信不信,我现在便杀了你。” 说着,她头上那簪子又在蠢蠢欲动。方后来看着那簪子,喉咙咕隆一下,咽了一口唾沫,心里有些惧意,哎,这女人怎么这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我信,我打不过你。”方后来一低头,哼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素姑娘得意起来,面上好看多了,一挥鞭子,甩了个炸响,那马车跑快了几分:“怎么样,我说过,够狠,道理就在我手里。” “这两天不送货了。给你放几天假。”坐在缓缓跑动的马车上,素姑娘道,“今天给你们几个气得不轻。我得好好休息。” 方后来老老实实应了一声:“哦。” 第二天,方后来难得起的迟了些。又准备出门时,正迎面遇着了祁作翎与祁允儿带着几个伙计,正在卸车。 祁家兄妹一脸倦容,衣服、鞋子上都沾了些灰土,仔细去看,还有淡淡的雄黄粉夹杂在其中,身边几个伙计也是如此。 方后来去打了个招呼:“祁公子,祁姑娘,吴王那边的事办妥了?” “一切顺利。”祁公子虽然看着疲惫,但看得出来,着实是很开心, \"咱们昨天晚上将雄黄粉送过去,王府管家高兴得不得了,说是可帮他们大忙了,不然吴王又要闹腾一夜。\" “又说府中人手不够,请我们帮着将雄黄粉铺好。” “所以忙了一夜?这么久?”方后来有些吃惊。 “本来铺到下半夜,也就差不多了。”祁公子笑了笑,看着祁允儿,“我这妹子,倒是多事。 像个王府管家似的,将那铺着雄黄粉的长廊,硬是清理干净,又加固了一番,还将那玉白花蛇舌草花园扫了一遍。” “既然想这次与吴王攀好关系,自然要事事为他考虑,”祁允儿脸上红了,“这次明显就是吴王愿意提点祁家,咱们要知恩图报。” “何况,这次的雄黄粉,人家可是一口价没还,委托太医院,当场直接现银交付的。”祁允儿笑嘻嘻道, “这可就是说,连吴王都不敢拖欠我们家的账款。那些个故意拖欠我们大邑商人货款的人,等下一笔账期到了,心里也得掂量一二。” 祁作翎道:“那你也不能将王府的下人,指派的团团转,全给你打下手了啊。” “哎,这可不是给我办事,”祁允儿一噘嘴,“那是在王府里,给吴王办事。我们不方便去的地方,只能麻烦他们跑了。” “不过这些个王府里的人,也还不错,见我们没吃饭,还差厨房,给我们送了一顿晚饭,一顿夜宵。”祁公子笑道, “说明他们还是认可我们做事的,不然王府哪有这么好脾气。” “你们见着吴王了吗?”方后来问。 “我倒是见着吴王那四五个寝宫里,都点了灯,不知道他住哪一间。咱们在外面忙了一夜,就是没见着。” 祁作翎道,“听管家说,吴王一贯整夜饮酒,从不出寝宫。” “不过以后总能见到,”祁作翎笑着,“吴王府管家说了,以后王府一应采买,首选咱们祁家。” 他又道:“吴王府还将之前扣留的那批货全数返还了。” “这素家定的铁防己,马上便要着人送去。”他笑着对方后来道:“那素掌柜脾气不好,说话盛气凌人,我家几个账房都非常不喜与她说话。” “我看你近日,天天去她那里,不若,今日你替我押这批货给她,也省得我另外安排人。” 方后来想着,反正无事,再过去一趟也无所谓,点头应允了。 “还要麻烦袁公子,”祁作翎又叮嘱:“我这批货迟到了七八天,你与她说,本来是五十两金的,她若是要,改日派人送四十两金来祁家店铺, 若是不要货了,可以来我这里取一百五十两金作为赔偿。” “这铁防己,如此昂贵吗?”方后来咋舌,“要值五十两金?” 祁作翎点点头:“这铁防己,确实难寻,而且,我点的这货,都是分量十足,而且品质相当好的。即便是在大邑,这批铁防己也不便宜。” “一百五十两金,我可还从没见过这么多钱。”方后来嘻嘻一笑:“祁公子你这可是大大亏本了。 若是我,我便要了一百五十两金。然后去别处花五十两金买了。手里还能落了一百两金。” “她定是会拿药的,”祁允儿捂住嘴巴,吃吃笑了:“这铁防己之所以贵,便是因为难以寻到,而且,寻常人也用不到此药。” “我们祁家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大邑运来。”她笃定道, “在这平川城其他店里,能找到一根两根,倒是有可能。若是能寻到十根,便是我祁家不会做生意了。” 方后来有些惊讶:“你这么了解行情?” 第210章 没操守的小二 “不敢说都了解,”祁允儿笑笑,“与祁家沾边的生意,了解个十之七八总有的。” “我去送货,”方后来眉头一展,哈哈笑着,“不过,你可别怪我,我是要去劝那素掌柜,让她拿一百五十两金。” “你尽管去劝。若她真的拿了钱。三天之内,必然回来我这里买药,”祁允儿一本正经道,“只是,你得先告诉她,到那时,我这铁防己,就得三百金才肯卖咯。” “哇,”方后来惊呼道,“你这做生意的狠辣程度,不输那素掌柜啊。” “你说我便也无妨,”祁允儿对着方后来,一脸疑惑,“只是那素掌柜女儿家的,独自生意也不易,你怎么认为她狠辣?” 方后来瞥了暼嘴巴:“那是你跟她不熟。” 祁允儿随即又笑笑道:“我是开玩笑的,素掌柜既然是公子的朋友,我自然不会如此坑人。” 她想了想:“她若拿了钱,回头再来买,只需退我一百五十金,然后我再原价五十金卖与她,公子看可好?” “你自己拿主意啊,我跟她不熟,”方后来笑道:“不过,你宰她越狠,我越高兴。”“那就麻烦公子跑一趟了。”祁允儿施了一礼,指了一架马车,“公子跟那车去,便可。” “不麻烦,不麻烦。”方后来高高兴兴去了。 “小妹,”祁作翎在一旁看着方后来走了,“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怎么了?”祁允儿问。 “那素姑娘与袁公子近日常在一起,虽然我们祁家对那素掌柜甚是不喜,你总得看他面子,不要故意为难素姑娘。”祁作翎道。 “那素掌柜以前来订货的时候,总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嘴脸,好像施舍我们祁家一样,她那一年几百金的生意,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祁允儿哼了一声,“若不是哥哥想着在平川城广结善缘,这生意不要也罢。” “这次,她若真的拿了一百五十两金,回头再来,又想在我这里买五十两金的货,便是那贪财至极的人,”祁允儿断然道, “以后咱们与她的生意,能做就做,不能做就不做,说话间,也不必与她客气,也不必总是谦让。” 祁公子有些担心道:“妹妹,你这不会是因为觉得跟吴王有了生意往来,便可以盛气凌人了吧?你以前可不这样的。” “哎呀,哥哥,”祁允儿有些吃惊,很有些不满了,“哥,你竟这么想的吗?” “难道另有缘故?”祁公子想了想,“她哪里得罪你了?” “她得罪的不是我,是袁公子,”祁允儿蛾眉蹙了起来,口中哼哼道,“前些日子,我在路上,远远的见着她与袁公子送货,对袁公子拳打脚踢,没一个好脸色。” “当时我本想上去,与她理论一番,只是怕落了袁公子的面子,所以才走开了。” 她话音不自觉的大了起来:“袁公子一身境界不低,为人又仗义,我们都礼敬三分。凭什么被她欺负,只怕是有什么不好说的把柄,落在了她手里。” “我得帮着袁公子,出口气。”祁允儿面色发红,愤愤道,“刚刚你也亲耳听到了,袁公子也说宰的越多,他越高兴啊。” “你还颇有些侠义胸怀,”祁公子哈哈大笑,抚着她的头,赞道,“只不过,你不是江湖上的豪侠,你是商场上的豪侠。” 这边,方后来还不知道祁允儿的想法,只是,他倒是真的想撺掇着素姑娘,去拿那一百五十两金,然后再看她买不到货的囧样。 方后来在马车上得意的想,这素姑娘必定贪财,若拿了钱,买不到货,又得回来找祁家。 此时,她必定不好意思,我便顺水推舟,勉为其难,帮她跑一趟,让她心存感激,然后再好好敲打她一番。 方后来算的得意,只差没笑出猪叫。一路坐车与那赶车的伙计再随便闲聊,悠悠然便到了素家酒楼。 方后来想着,这箱铁防己未必要搬下来,于是便空手进去了。 本来从外面看,这素家酒楼就极为普通,想不到进去之后,更加普通。 方后来原想着,外面低调的门脸,里面好歹要富丽堂皇一些,结果,完全打破了他对酒楼的想法。 就凭这样的店面,你那酒何德何能,可以卖那么贵? 人家邀月阁,近水台,都是富丽堂皇,里面的酒水牌价,最贵的也不过,五十两一坛,你这最便宜的要一百两? 那高门大户是傻了吧,还是疯了吧? 看他进去,一个伙计打着张口,将汗巾搭起来,懒洋洋走过来招呼:“客官,这个点,还没到吃饭的时候,你是不是来早了些?” “怎么回事?”方后来心里被暴击了一回,这语气,摆明了是不欢迎啊,有这么做生意的? “我找你们掌柜的。”方后来笑了笑。 那伙计回了一句:“掌柜的还没来。” “什么时候来?”方后来问。 “我一个伙计,我哪能管掌柜的事,”那伙计明显有些不耐烦了,“你若要找掌柜,迟点再来,若要吃饭,也要迟点,我们厨房大师傅买菜还没回来呢。” 方后来有些不可思议,这小二,也太没有操守了,我之前当伙计的时候,可比你客气勤快多了。 他还想说些什么,那伙计都已经走远了。 他一时愣在那里,进退不得。 忽然有人惊喜得喊了他一声:“袁公子,你怎么来了?” 这声音听得耳熟,他转头看去,竟然是史家妹子史小月。 “小月姑娘?”方后来嘿嘿一笑,“你还果真被那姓素的忽悠来了。” 小月抿嘴一笑,招呼方后来进来坐。 方后来与她找个桌子坐下,小月去找了水壶、茶杯倒了水,摆在桌上,方后来见她娴熟的很,问道:“素掌柜让你在这里帮工?来几天了。” 史小月道:“才两日呢,我是在后面的酒坊里学医术,今日正好素掌柜有事不在,她说你这两日必定要来送药,叫我在这里候着。” “啥?”方后来手中的杯子刚要放到口中,听小月这么一说,倒是停了下来,“她怎知道是我要来?” 第211章 破落的酒楼 小月摇了摇头:“她没说啊。” “也不知她交代你过没有,”方后来讪讪道,“我本来要问她一件事的,这祁家欠她的货已经到了,问她是继续要货,还是要银钱?” “如果是要钱......祁家要出一百......\"方后来刚要继续说下去。 “其他什么废话都不要说,快把药搬进去。”小月回答。 看着方后来一脸惊愕,小月赶忙解释:“这不是我说的,这是,素姐姐让我原话原说。” 方后来没了脾气,只好讪讪道:“那行吧。” “姓袁的,也是素家酒楼的伙计,便由他一人搬进去,其他人不能进酒坊。”史小月又跟着解释了一句,“这也是素姑娘原话。” 方后来想着,吃亏上当了,白干了苦力。史小月自告奋勇:“我来搬吧。” 方后来自然不能让她一个小女子来,何况,她还的病还未完全好呢。 其实那铁防己的箱子并不重,也就一坛酒的重量而已。方后来轻轻松松拎着去了后院酒坊。 没办法,人家素姑娘根本不理那一套,自己烧了半个脑子想的得意对策,从笑成猪叫,变成了真的猪叫。 “这里有几个伙计?”看着空荡荡的酒楼,方后来一边走,一边问引路的史小月。 “就两个伙计。”史小月道。“来吃饭的人不多,两个够了。” “刚才,我在门口只看到一个,还有一个呢?” “在楼上睡觉呢。” 方后来瞠目:“这俩伙计不行啊,来多少客人都得给气跑了。” “来不了多少人,昨个一整天,我就看到三桌客人。” “那这么大个酒楼,开下来不得亏本?” 史小月点点头,“我也问了掌柜的这事。” “掌柜的怎么说?” “她说,这房子是买的,不用租钱。给这三人,开的工钱又低,就当是雇个看门了。 反正素家酒楼主要做的是送酒上门的活,上门吃饭啥的,愿意来吃,就吃,不愿意来吃,就拉倒。” “她真这么说?” “千真万确。” “她真是个人才,生意做成这样了,她还能在平川三城里,一城开一个酒楼。” “那还不是因为酒好。不过素姐姐挺忙的,实在没时间照顾酒楼的生意。”史小月道,“我听伙计讲,素姐姐平日里都是早出晚归,白天送酒,晚上酿酒,就她一个人忙活。” “有时还出远门,常常几天见不到人。” 史小月摇摇头:“平川三城里三座酒楼里的生意,都是各家伙计自己处理,有这样的掌柜,伙计怎能不偷懒?” “她这么辛苦?”方后来有些吃惊了,“我平时见她颐指气使,嘴里豪气大方得很,我还以为这素家酒楼里面有多气派呢。没想到这副破落光景。” “我看着都觉得心酸。”史小月道,“我打算跟我哥说说,让他没事的时候就过来帮忙招揽一下客人。” 方后来点点头:“也好。” 两人进了后院,史小月拿了钥匙,将门打开,两人进了门,史小月又将门反锁了。 方后来不解道:“这东西放下,马上就要出去了,还锁什么门啊?” 史小月脸上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冲着方后来认真道:“素姐姐,交代了,这后院东西可贵着呢,让我务必要进出都锁门。” 两人一前一后,继续往里走,后面是片宽阔的花园,只是这花园疏于打理,有些破败。 穿过花园,便是一堵快三丈的高墙。 方后来回头再去看前面的酒楼,从酒楼的顶上,往后院去看,正好被这高墙挡住了,完全看不到内院。 那青灰色的大块墙砖立在眼前,平整端正,砖缝之间几乎细不可见,乍看之下,颇有些威势。 高墙下是一对丈高,三丈宽的朱漆包铜皮的大门,门上四排铜钉,大门上一对铜环有手腕粗,只是有些陈旧了。 一般富户,大门不过由粗木制成,一丈半宽便是极限,便自打方后来进城以后,能有这种气势的大门,方后来只在两处地方见过,那就是城东,城西。 可那里的吴王府、以及太医院等等,是官家的宅子,连冯文瑞的府邸也没眼前的这么豪横。 他看得有些激动了,从这朱门高墙看,素姑娘家看起来也是有些显赫的,难不成曾经也是官? 跟着这样的掌柜,前途可期,但他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推开了这道门,方后来踏进来,向前望去,这时,他眼睛不由自主都看直了。 因为进来的是一条,且只有一条笔直的青石板甬道。在这里,他的眼睛只能直直的往前看,因为两边还是同样的高墙。 这甬道,只有一丈半宽,两侧也是三丈高墙,只是那地变成了青石砖,墙面,地下还处处有着水渍,外面的阳光又照不进来,显得整个甬道里分外阴森可怕。 这要是两边高墙埋伏了人,这正门攻进来多少人都是白送。 看方后来吃惊,史小月笑了:“公子觉得这里好奇怪是吧?我前日来的时候还害怕呢。” 方后来点点头。 “你猜猜这原来是什么地方?”史小月狡黠地一笑。 方后来摇摇头。 “这里原来是旧吴国大理寺的水牢。”史小月嘿嘿道,“我小时候每日家里去摆摊,都从这里路过,时常听里面经常传来可怕的惨叫,可渗人了。 “那你现在还笑的出来?”方后来觉得身上有些冷。 “我如今长大了嘛,而且如今的大理寺已经搬走了。”史小月撇了撇嘴角,“当年四国围城,旧大理寺正好离城墙根不远。 战事告急,城主这大理寺拆了,木头拿去做成木炭炼铁,其余的石料送去了城头御敌。只是这石墙拆了费力,又十分巨大,便留了下来。” 史小月安慰他道:“其实也就这段甬道渗人,走快点,穿过去就好了。” 方后来心里道,这素姑娘还真是特别,怎么住这么个不吉利的地方。 第212章 杂草园需要清理 方后来提着货箱,一路与史小月带着小跑,到了甬道对面,又打开一道上了锁的铜皮包着的厚重木门,眼前又出现了一大片花园。 与其说前后都是花园,不如说都是杂草园。 这里的花园,更加是没有人去料理,杂草野花丛生,零散着栽了几棵不认识的歪树,旁边的池塘里水草凌乱,几乎铺满了水面,残砖废材丢的满地。 几间破败的房子只看得见地基了,也不知是当年的关着犯人的牢房,还是衙役的厢房。 只看着中间一段游廊倒是干净,不过,史小月说是她今日才打扫的。 走上游廊,顺着石板路,笔直穿过宽阔的杂草园,又来到了一个丈高的院墙外。史小月再次打开了锁着的门,里面是一个略小院子,带着假山,也有个池塘,还有伙房与厢房。 这里挺干净明亮,像个住家的地方了。 史小月告诉方后来,这便是她学医术和也是素姑娘酿酒的地方。 怪不得,方后来想,他进了这个院子,方才确实闻到了一股明显的酒香,其中还夹杂着些药味。 方后来将货箱放到了一侧厢房,这厢房里还存着不少药,一股浓烈的药草味充满了整个房间。 他本想着打量一下四周,却又想起着这脚下,说不定就是哪间犯人的死囚房,指不定还埋着尸骸, 心中便涌起一阵不舒服的感觉,立刻便拔腿往外走。 史小月也跟着出来了,看方后来直接往院子外走。 她忙喊了一声:“袁公子,待会你还有事吗?” 方后来一愣:“没事啊,怎么了?” “素掌柜让我在这里研究些医术,”史小月道:“但她时常不在家,怕我在这里害怕。” “让我找几个些可靠的、不会乱说话的人来,帮着将前面院子里整理得清爽一些。” “哦。收拾东西啊,这个我可以。”方后来道,说着,他便撸起袖子,准备拿些家伙什了。 “不,不......\"史小月连忙道,\"袁公子误会了,你不用动手。\" “公子若有闲暇,在一边帮我盯着点,便好。等会有人过来的。” “有人帮忙啊,那更好办了,我看着地方不小,担心光我一个人,怕是两三天都忙不完。”方后来打量了一下四周。 “可不止外面的院子,酒楼后面的院子也是要收拾的。”史小月道, “掌柜的交代了,今天就是收拾前面酒楼的院子,她回来看了满意,明天再接着收拾后面的院子,那里主要是有个池塘,有些费事。” “掌柜的怕不是见你来了,想拼命使唤吧?”方后来嘀咕起来。 “池塘清理完了,过几日还要重新找人,在这后面的院子新造几间房子,还要打个地窖。 隔壁几个存着酒的厢房,是要搬到前面大院子里。往后,这里小院子是专门留着制药的。” “原本想着过些日子,让我哥哥一起来收拾,”史小月道,“我们一起慢慢收拾,也不必请些外人。” “不过,素姐姐说了,这些原本不打算做的,如今她有了新打算,要扩大规模,得尽快建造起来。” “不过你也知道我哥那个德行,怕是做不好这些事,而且.....\"史小月突然眉开眼笑起来, “素姐姐笃定你今日必定来送药,是她开口,让你帮忙盯着。我自然是不敢麻烦公子的。” “这素掌柜料事如神啊。”方后来倒是奇怪起来,她如何断定我今日会来,想着下次再去问问她。 “你是不放心那些来干活的力夫吗?”方后来对着史小月一拍胸口道,“没事,我帮你盯着些就是。” “素姐姐好心救我,教我本事,我断不可有一点疏忽,”史小月点点头:“如今,我身子刚刚恢复点,怕一个不留神,让那些力夫闯了素掌柜的药房,我可就罪过大了。” “我看着,平川城里法度森严,一般力夫也没这个胆子,敢乱闯主家吧?” “我请的这些人,有些不同。” “不同?”方后来纳闷,“如何不同?” “公子呀,这里可是大理寺水牢旧址,阴森的很。”史小月无奈道,“我去城北的力夫市场,喊了一圈,没人敢来这里挖坑担土,下水挖泥。” “即便有些个胆大的愿意来,也是漫天喊价,一个人,一天要二两银子呢。若是三个人,十来天,就得六十两了。”史小月咂了咂嘴巴,“这得好大一笔钱嘞。” “那个抠门鬼,不肯给钱吗?” “素姐姐,倒是提前招呼过,这里怕是需要不少银钱,所以银钱方面,不必与她细说,用了多少,直接去酒楼账上取。” “那你便去拿呗,你不必帮她省钱。”方后来哼哼道,“这个抠门鬼,大改这么大个院子,总不能舍不得出钱吧。” “可不许这么说,”史小月嗔怪着,拍了一拍方后来的胳膊,“如今素姐姐,既是我的掌柜,又算我半个师傅。我得想着帮她省钱。” “那你到底请了什么人来?”方后来好奇。 “我在力夫市场转了一圈,实在没找到,只能回来,结果我一出街口,后面跟着,来了三个人,说愿意来做这个事,”史小月道,“三个人哎,一天一共只要一两银子,是三个人一共哦。” 她又眉开眼笑起来:“我另外还答应着,管他们两顿饭。” “你说划算不?”史小月高兴道,转眼有些忧色露了出来,“只是我看他们一个个长得五大三粗,指头粗大,虎口有老茧,胳膊上还有刀伤。 其中年纪最大的那个,只有一只胳膊,却是个领头的,这些人怕是都会些武。” “他们说话倒是客气,又老实。但我还是担心看不住他们。公子正好帮我掌掌眼。” “这么便宜的价格,他们也接?”方后来听到这个价格,“你怕是没有跟他们说清楚,这里的状况吧?” 方后来指着那花园:“酒楼前面的也就不提了,光这后面这一片,又是下池塘挖土,又是整个院子平整一番,这得用好大的人力才行。” “我自然是细细的说了一遍,反复又确认了。”史小月笃定地说, “他们一口应承下来,说这几日实在接不到什么大活,一日两餐,都没着落,所以只要我同意,他们今日便过来。 若实在忙不过来,后面还会喊人过来帮忙。价格还是原来的。” 方后来面上惊奇:“那你即便没喊我帮忙,我也得留下来看看,这几人到底想干什么。” 第213章 又见老熟人 史小月开心起来,笑眯眯道:“公子手段厉害,就算有事,必定能拿捏住他们。若今日公子不来,我便打发他们回去,下次再来了。” “我厉害个啥,”方后来摇摇头,一脸苦笑,“我连你们掌柜都打不过唻。” “你与素姐姐都厉害。都不是一般人。”史小月半奉承半认真道。 我这身手,也就能唬唬你,方后来心想着。哎,你怕是没见过搬山境、天罡境杀人。现在想起来,还恍如噩梦一般。 他也不再推辞,便随着史小月一起往酒楼前面去等着。 史小月怕那些力夫找不到地方,又往酒楼前面十来丈的路口处,去寻人。 方后来便独自一人去打发了祁家的伙计,然后又回到酒楼,又四下转悠了一会。 那店里两名伙计一直盯着他看,见他出去又回来,于是,站在酒楼一侧僻静处,隔着远远的招招手,让他过去。 方后来见他们鬼头鬼脑,不知道他们要干啥,挺纳闷的,就走了过去。 那伙计立刻将他围在中间,低声恶狠狠问道:“你与那新来的小丫头,都是掌柜新雇来做事的?” 方后来笑嘻嘻,点点头:“算是吧。” “掌柜的许了你几个工钱?”那伙计连声追问。 “还没谈好呢。”方后来想了一想,老实回答。 “这掌柜的抠门的很。别家伙计一个月至少一两银子工钱,这里一个月才半两银子。你们还是赶紧走吧,去哪家都比来这里强。”一个伙计低声道。 另一个伙计连连点头附和。 方后来无可奈何,手一摊:“我也不想来啊,可我把你们掌柜的酒给弄洒了,我又赔不起,她要我干活抵账。” 那两人愕然:“什么酒,素酒还是青酒?” “素酒好像两坛,青酒忘了几坛了。”方后来还是很老实的交代了。 “什么?”那两个伙计倒吸了一口气,“真是活见鬼了,咱们在这里三个月了,光见着青酒,那素酒连闻都没闻过,你倒好给洒了两坛?你知道那得值多少银子啊?” “知道这酒贵啊,所以,我得准备在这里干好几年的活。不然拿什么赔。” “就那点工钱,你干到死,你也赔不起。”那两人撇撇嘴。 方后来看着这两人,反问:“既然工钱这么少,你们为何还在这里做工?” “你哪那么多废话,”一听这话,那两名伙计脸色立刻变了, “我们在这可干了三个月了,你们两个新来的,少看少说话,只管做事就好。” 方后来笑笑:“我只管帮你们家掌柜在外头送酒,平时不来。那个小丫头,也只管在后院里面打扫。” “哦,”这两人才脸色稍微好了些,一个道,“我还以为掌柜的又雇了小二。” 另一个道:“就是,这里平日就没几个客人吃饭,要那么些小二做什么。” “掌柜的一个女人家,一看就不会做生意,雇那么些人干什么,那送素酒的活,也交给咱哥们,不就够了嘛。” 两人将方后来撇在一边,笑嘻嘻往后面走:“去后厨告诉李哥,他刚也吓了一跳。” 方后来看着这两人走远,也笑了,素掌柜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嘛,她请的都是啥玩意,这一个个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方后来又往堂前走去,正好遇到史小月带着三个背着包裹的大汉进了门。 史小月拽过方后来,指给他看:“公子,公子,这就是我找的人。” 方后来还没说话,对面三人看到方后来,俱是瞠目结舌,赶紧一起跪下,行了个大礼:“袁兄弟,可找着你了。” 方后来也愣了。 原来是三个熟人,大珂寨的柳四海,陆伙夫,与陈小宗。 “别这么见外。”方后来赶紧伸手,将三人一一扶了起来:“你们怎么来了?” “这......”陈小宗刚要开口,被柳四海打断了:“咱们是来做工的”。 方后来心领神会,招呼了一声:“对对,咱们先去看看今日要干活的地方。” 带着史小月与他们一起往楼后的花园去了。 史小月也是懵了,这三人原来认识恩公。还行了这么大一礼,看来与恩公,关系匪浅。 到了院子一角安静的地方,方后来笑着对史小月道:“小月姑娘,这几位是我的旧相识。绝不是坏人,你尽管吩咐,有什么活讲清楚了,他们一准干得好好的。” 柳四海等人,笑嘻嘻地小月道:“小月姑娘,你尽管安排,咱们几个有的是力气。保准给你将活干的称心如意。” 陆伙夫点头道:“若早知道这是袁兄弟要安排的活,别说给工钱,就是咱们贴钱,也得干好啊。” 方后来哈哈笑着:“你们可别瞎猜,我在这地方,也是个伙计,帮着掌柜的做事呢。你们该拿几个钱,就拿几个,别不好意思。” 陈小宗一愣:“袁兄弟,你如今也揭不开锅了吗?你恁么大本事,还得来这里给人当伙计?” 方后来干笑了一声,看看愣在一边的小月姑娘:“没办法,欠了人钱,得还账。” 小月眼圈有点红:“公子放心,素姑娘不是坏人,你欠的那些账,她应该不会真与你仔细计较的。” 不过这话,她自己也觉得底气不足,又喏喏道:“等我身体好了,我帮你一起挣钱还。” 陈小宗一把将身后的包裹解了下来,口中埋怨:“欠几个钱?袁兄弟,你这遇到困难了,也不言语一声,今日也不知道,我带的银子够不够。” 说着,他将包裹打开,露出了崭新的两封银子:“这里只有二百两,不够,我马上回去拿。” 方后来刚伸手想要阻拦,却是来不及了,这一堆银子亮晃晃地就露在了众人眼里,方后来脸上马上就尴尬了起来。 柳四海看了出来蹊跷,单手伸出来,一把将银子裹了起来:“这银子是问别人借的,咱们还有用呢,不能给袁兄弟。” 陈小宗纳闷了:“怎么不能给,咱们刚进城的时候,你不是说要把这银子先给袁兄弟送去吗?” 陆伙夫一把拽住他胳膊,低低叫道:“你少说些话。” 陈小宗还在那里纳闷。 史小月这边看出蹊跷了,她警惕地看着对面三人,“原来你们不缺银子,为何要跟我来做工?” 柳四海懊悔不迭,看着方后来,欲言又止。 事到如此,方后来也没办法,只好对着三人道:“你们实话实说吧,小月姑娘听听也无妨。” 第214章 你们可不能害人 “恩公,”史小月望了方后来一眼,眼中翻红,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突然又嚎啕大哭起来, “我知道恩公是好人,可那素姐姐,也是好人,你们可不能害她。” “害谁?”看着史小月突然哭的稀里哗啦,方后来呆住了,“我没听明白。” “素姐姐啊,”史小月抽泣着,肩膀不停耸动,又从袖子中掏出一方帕子,擦了擦眼睛,然后继续哭, “素姐姐说话是难听了,可人真挺好的。你们为什么要害她。” 陆伙夫在一旁急了:“我们怎么就害人了,那个什么素掌柜,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我都不知道,我们怎么就来害她了。” 史小月看着方后来,一言不发,就在那里继续低声抽泣。 方后来知道她看到那两封银子,误解了柳四海等人的目的。 “他们真不是要对素姑娘不利,”赶紧解释,“你且在一边听着,若有半点问题,你直接去告诉素姑娘好了。” 柳四海也在一旁安慰:“小月姑娘,咱们的事,与你这掌柜半点关系没有。你不信我,你总是相信袁兄弟的话吧。” “真的吗?”小月止住哭声,泪眼婆娑的看着方后来。 “哎,你且听他们说说原委,然后你再哭也不迟。”方后来道。 “那就先听听吧。”小月吸了吸鼻子,搬了个凳子,坐在一旁瞪着大眼道。 柳四海斟酌了一下语句,缓缓开口:“小月姑娘,咱们几个是城外吴黎关大珂寨的寨民,如今进城是进来卖煤条的。 只是卖了多日,无人问津,我们盘缠花完了,只能打些苦工过日子。” 他指着那二百两银子的包裹:“这个是之前时候,袁兄弟拿命换来的银子,只是暂时寄存在我们那里。 前些天,寨子修整加固,已经用了不少银钱了。而且我们这么多人,总不能一直指着袁兄弟留下的银钱坐吃山空。 我总得为山里兄弟们谋个长久的出路才是。 这剩余的银子呢,这次且带了一部分,还给袁兄弟。袁兄弟有需要,后面我们再回去拿。” 他又看看哭声渐渐止住的小月: “小月姑娘,我们是真去力夫市场找些活计,只是本来也没打算接你这个生意。 可是,这几天没接到什么活,我们还得继续找袁兄弟,身上确实没有钱了,......” 陆伙夫在一旁插了一嘴:“还得养两匹拉车的马,那马吃的比我还多。” 柳四海点点头道:“所以不管钱财如何,先能城里活下去再说,因此才接了这趟差事。” 陆伙夫笑着道:“还幸亏接了这便宜的活,要不,还不知道何时才能找到公子。” 方后里听了有些失望,看向了陈小宗:“怎么?这煤按照我说的方法做,效果不好吗?” 陈小宗自知刚才失言了,一直站在一侧,不敢搭话。 见着方后来追问了,这才怯怯地说:“按照袁兄弟的方法,倒是能制出伙房用的煤条,而且我们在寨里现在便是用这个生火做饭。 只是这城里用木炭、木柴习惯了,寻常人家不肯买,我们又不怎么会吆喝生意,一直没什么人买。” 史小月听他们说话,应该是与素掌柜无关,心中定了下来,又问:“我刚刚去接你们,可没看到什么煤车。你们既是做煤条生意,那我问你们,煤条如今在哪儿?” 陆伙夫道:“就放在前面拐角里,我们运了两大车过来的。” 方后来笑了笑,对陈小宗道:“你领着小月姑娘去看看,顺便给这店里搬一筐,让他们不花钱,用着试试。” 陈小宗应着,领了史小月便去那停货车的地方。 方后来见着史小月两人走远了,转过头来,又看着柳四海:“这次柳寨主来,还有其他事吧。” 柳四海点了点头:“我们想着,私下去见吴王,只是一直没找到门路。” 方后来道:“吴王府我倒是前几天去了一趟,也暗中看到了吴王。” 柳四海大喜:“袁兄弟有门路可以进去,不知可否方便带我们一起?” 方后来摇摇头:“门路是有几条,但是我也不瞒着各位,这个也是别人带我进去的,我暂时还不能借这个机会,让你们去见吴王。万一事有不测,便是害了别人。” 柳四海与陆伙夫对视了一眼,没吭声。 方后来接着道:“平川之乱如今虽然听着迫在眉睫,但是城里一点明显的动静都没有。 而且,这吴王府经常有些外人夜里出没,吴王整日醉酒,态度也不明了,你们贸然去,只怕也要给寨里带来灾祸。” 柳四海与陆伙夫勉强点了点头。 方后来又问:“之前是不是有过一批人来攻打山寨的。” 两人奇了:“袁兄弟怎知的?” “那是冯文瑞派去的人。”方后来道:“是我跟踪冯文瑞,趁他与七连城的贼人密会时,偷听到的。” “说明,他还在怀疑你们山寨,而且他也派了人马去四处找皇商,最近怕是会有消息传回来给他。 我看此事还是暂时缓缓,你们先找地方住下,等巡城司这边的风声过了,如有机会去吴王府,我会通知你们。” 柳四海与陆伙夫思忖了半天,也是觉得去吴王府风险太大,说不准就是自投罗网,如今方后来这边有了机会,那便等着呗,于是答应了方后来。 说话间,史小月与陈小宗已经搬了一大筐煤条回来。 史小月指着那一筐煤条,对方后来道:“我听陈大哥说,这煤条的价格比木柴还便宜。烧的效果比木炭相差无几。是不是真的啊?” 方后来见她称呼陈小宗为陈大哥,知道她大概已经相信这些人不是别有用心的,便笑道:“价格自然是真的便宜,至于效果,你中午让厨房试试这个煤条,不就清楚了。” 史小月皱了皱眉头,将头摇摇:“要是我,我大概也不会去买这个煤条。” 方后来与其余人都是一怔:“为什么?” 史小月指着煤条道:“你看,这煤条明显颜色不对,黑中带黄,是掺了假的。”她又上前捏了捏煤条,将那沾了黑水的手指,举到了方后来面前,“喏,还掺了水。这能用吗?” 第215章 试试煤条怎么样 陈小宗急了:“就是要掺着一定比例的黄土,才会比原煤好使,烧起来才不容易爆裂和板结。这个袁兄弟知道的。” “即便如此,”史小月又追问,“那这沾了水是怎么回事,总不能说是下雨淋湿了吧,这平川城可好久没有下雨了。” “这倒不是下雨淋湿的。”陈小宗挠挠头,“我试验了好多次,这带着一点点水的煤条,只是刚刚引火的时候,慢一些。 可一旦烧起来,不但烟尘气味会小一些,而且火温更好控制,更烧的长久。” 陆伙夫又插了一嘴:“平川城夏季天干物燥,这煤也是易燃之物,撒点水,可以有效防止它被不小心引燃。” “但我们平时惯用的是木柴,那木柴,沾了水只会更难烧,烟味更大。”史小月撇了撇嘴:“没听说过,煤条还能这样用。反正我是不会买的。” 陈小宗又不知怎么开口解释,她才会相信,急得手直搓。 方后来见她不信又道:“这煤条不用酒楼付钱,白送给你们用,中午你就拿这个煤条烧一顿饭菜,给我们吃吃看,看是不是比木柴好使。” 方后来又道:“这日头也不早了,大家赶紧把今天的正事办了,其他事,咱慢慢聊。” 柳四海道:“对对,这见着了袁兄弟,一时高兴,把这茬给忘了。” 他笑嘻嘻看着小月姑娘:“姑娘,你说,要怎么做,我们都听你的。” 史小月也不客气,将那偌大的后院分了好几块, “这边中间,需得种上菜,把杂草清理了,重新将地翻了。 靠这路边,坏了的青石板,都挖了出来,换新的。 那靠墙的先挖了排水沟,绕开井栏,往旁边去。” 史小月也不知是不是听了素姑娘的指点,反正是安排的妥妥帖帖。 大家开工,方后来领头去翻地,忙的那叫一个热闹。 这翻土改院子弄得挺响,将那两个伙计与伙房的大师傅都引来了。 三人靠着门边,嗑着瓜子,看他们刨地。 看着小月拎着桶茶水过去,大师傅便开了腔:“你们弄啥呢,是要种菜吗?” 小月点点头:“掌柜的说要把这里收拾一下,我想着院子不小,种点菜也挺好的,以后大师傅要缺了什么葱蒜,也方便来这里拿。” “用不着,这里每日没几桌客人。而且我都与人定了每日送菜,你弄这些个东西做啥,我们平时可没时间打理,要种你自己种。” 小月没好气:“我可没说让你种菜,只是你那边客人来了,却什么可以来补一下菜。万一你菜品不全,客人跑了咋办。” “跑了便跑了呗,咱还能早点打烊,你这一弄,咱以后还能不能早点走了?\" 小月瞪大了眼睛:“你这大师傅,掌柜请你来烧菜,你却急着打烊,是什么道理?” 她倒是纳闷了,反问:“这酒楼生意好,你们以后也能多得些工钱,这不是两全其美?” “你这丫头片子懂个啥,这酒楼后面是大理寺水牢,煞气重的很,还闹鬼,早点打烊好,小心恶鬼缠身。 而且这酒楼又不是临街铺面,谁来开,都不行。” “这店里生意不好,前后换了有好几拨帮工的,我们兄弟做的算最久了。” 一个伙计帮腔道:“如今的酒楼就靠我们仨撑着呢。” 另一个也接着话,道:“就是,若不是我们弟兄,见掌柜的是个女娃子,实在不忍心,才放低了身段来帮衬一把,就她那一天到晚不着边的懒样子,这酒楼几个月前就垮了。” 小月立刻不高兴起来:“你说谁懒样子,有你们这么背后说掌柜家坏话的吗?” 那三人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反正这前面酒楼我们说了算,你们管后院就行,别来前面多事啊。” 那伙夫将大拳头举了举,对着史小月与方后来,耀武扬威道:“也别在掌柜面前嚼舌头,不然,休怪爷的拳头不认人。” 史小月冷笑了一声,便要上去再理论一番。 方后来一把拉住:“不急不急,这事交给掌柜的处理,是你该操心的事吗?” “是,袁公子。”史小月哼了两声,很不情愿的退了回来。 快到了中午,史小月去前面厨房生火给大家做饭,柳四海怕那三个又来找史小月麻烦,让陆伙夫去帮忙打个下手。 中午歇息,店里也没客人。史小月与陆伙夫做了饭菜,端了出来,几人就在厨下桌子上吃了。 那大师傅带着两伙计,烧的一桌好菜,一齐搬到楼上去,远远离着方后来他们。 方后来有意偷偷去看着,这几个伙计竟然从酒橱里拿了坛青酒带上了楼。 “胆大包天。”方后来心里狠狠夸了他们一回,“那可是一百两银子一坛的酒。” 自己这边,倒是没安排酒,只有史小月烧的一锅菜汤。 如今史小月见他们做事得体,倒是对这三人放下心来,赞了一句:“你们那煤条,倒是好用。” 陈小宗面有得色:“我就说,这不可能不好使啊。” 史小月笑嘻嘻道:“主要是看着实在不放心,其实用起来,挺好的,比木炭差点,比木柴好不少,关键是便宜,还不占地方啊。” 陈小宗笑着:“这东西,我们那里遍地都是,你若想要,等会我给你家送几筐,至少够你用一个月的。” 史小月虽然如今换了心思,觉得这煤条其实不错,但也不好意思白拿,忙道:“我给你钱。” 陈小宗摇头笑了笑:“怎能要小月姑娘的钱,你给我们介绍了活计,还让我们找到了袁兄弟, 我们送这点不值钱的玩意,算得了什么。你若用的好,我们以后还送来。” “你且听我的,看看行不行,”方后来对史小月道:“你平时的心思细腻,也是信得过的人,就且帮着他们一个忙。 最主要你是平川人,他们这生意也是要在平川做的。平川人日常如何生火用柴的,你便如何用煤条。 试着用几日,若发现这煤条哪里有不妥,你只管实话与他们实说,他们好改进一些,” 方后来又道:“如今寨子里没有别的办法,这是目前唯一的生计。寨里弟兄,眼下全指着这个呢。” 柳四海等人连连点头,史小月也就应了下来。 又忙了一个时辰,这院子里的地,差不多都翻整好了,史小月也连着夸了几句,翻得又快又好。 陆伙夫颇为得意:“我们山上全是硬石头,比这里不知道难上多少,我们还不是都给翻了一翻,这里的软地算得了什么,何况一亩都不到呢。” 第216章 多来些人手赶工 方后来与史小月领着他们往后院去,看看明日该做的工。 穿过甬道的惊讶还没消化,后院四下里的满目疮痍,又让柳四海三人面面相觑。 史小月又将之前的安排说了一遍,哪里是酒窖,哪里是厢房,又如何开渠,如何引水,如此等等都说了。末了,又道:“之前与你们说好的,你们三人,只管翻土,平整,和清理池塘淤泥即可。” 听了小月姑娘的安排,柳四海等人眉毛拧了起来,有点不好意思看着方后来与史小月: “这院子的清扫倒是不难,那池塘清淤,我们三人也是可以做的, 但我看这里荒废的时间有些久了,地上的石板厚重,这弄起来,只是怕需要不少时间。” “这个我倒是不懂,”史小月挠挠头,道:“大约多久可以?” “这得至少得七八天。” 小月点点头:“无妨,你们先做。就算多出来几天,也无事。 方才说的,这后面建造房屋,打地窖,垒灶台的事,也全是计划着,具体哪天能做,还不清楚呢。” 柳四海想了想:“若你们家掌柜,想早点完工,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在一个月内,将整个事,都办完了。” “你且说说看。”小月惊喜起来,“反正这些事,都是要做的,晚做不如早做。” 柳四海看了看方后来。 方后来知道他是有些另外的想法,便点了点头,道:“既然小月姑娘愿意早日完工,你说说也无妨。” 柳四海道:“我们寨里有几十个做工的好手,今晚我连夜回去,明日将他们带来,一齐把这里给做好了。” “真的啊?”小月喜出望外,“我正愁如何去找人来做,又怕那些工匠忌讳这里,漫天要价。你们愿意来,那自然是极好。” 方后来有些疑虑:“你们人虽然多,但懂做这些吗?” 陈小宗一拍胸脯:“这难不倒我们,我们那寨子便是自己搭的,日常修葺,也都是自己做。” 史小月笑嘻嘻道:“那就这样定了,工期越早结束越好。” “只是,有件事得小月姑娘同意,”柳四海看了看史小月与方后来,讪笑了一回,“既然要赶工期,那我们这么些个人,白天干活,晚上就不走了,住在这里可好?” “啊?”史小月确实没想到,柳四海提了这个打算,心中有些不安,又不能一口应允下来。 她求助似的看了方后来一眼。 方后来笑了笑:“小月姑娘,这些人与我都有过命的交情,人品方面,你放宽心吧。” 然后,他又对柳四海等人道:“只是我也觉得此事没有素掌柜应允,确实不好答复。” 史小月点了点头,也是犹豫起来:“像公子所言,你们虽然是袁公子熟人,可我不敢做素姑娘的主。” “而且,这后面的厢房也就两间,其中一间还是素姑娘的,哪里住得下那许多人?”史小月有些发愁。 “小月姑娘,你也误会啦。”柳四海道,“我们这许多人,不用住厢房,住这园子里的空地就行。” “那怎么行?”小月尖叫起来,“这外面杂草丛生,蛇虫鼠蚁乱爬,如何能睡人呢?” 陆伙夫满不在乎道:“这不算啥,当年我们从平川到大济,再从大济到大闵,走了大几千里的路,一路寻那......贼人......”他顿了一顿,“慢说破庙、桥下、山洞,就连茅房里都住过哩。” 史小月仔细想了想,又看了看方后来,嘴巴啜动,吞吞吐吐道:“那我有一个法子,你们看可愿意。” 柳四海道:“姑娘请说。” “后面这两进的院子是素姑娘的私宅,实在是不方便让你们住进来。而且这里也确实太脏乱了些,”小月道,“你们平日在这里干活,夜里就住前头酒楼后面的院子。” 柳四海问道:“就是今日才翻整的那片地方?” “正是。”史小月道,“那里与这私宅隔着不少距离,想来,素姑娘是不会怪罪的。” 柳四海与陆伙夫等人,相视了一眼,面上更是大喜:“小月姑娘,前面酒楼的院子,可比这地方好上太多了。咱们都没敢提呢。” “你们愿意就好。”史小月认真道,“后天,素掌柜回来,若不同意我这个安排,你们可得换个地方住才是。这个丑话,这我可得提前说好哦。” “无妨无妨,”柳四海大笑,“我们这些人守规矩的很,只要掌柜的不如意,就是半夜,我们便也拔腿就走,绝不耽搁。” “小月姑娘照顾我们,”他又对小月拱了拱手:“我们绝不会让小月姑娘难做。” 小月姑娘嘟嘟嘴:“素姐姐问我,平日敢不敢一个人住后院里,我还犹豫着呢。” “现在你们在前面住,我在后院住,便也不太害怕了。”她盯着柳四海等人,凶巴巴地道:“我可是帮素姐姐看家的,你们若有人不守规矩,我立时将你们都赶出去哦。” 陆伙夫笑道:“小月姑娘放心,有任何问题,你拿我是问。” 大家笑了一阵,倒是亲热了许多。 陈小宗道:“我那力气还没使完呢,现在天光还早着,不如,我们现在就开工,将这后院的杂草先清理一遍。 后面掌柜的回来了,一看便知道,我们真是能做事的人。” 柳四海与陆伙夫点点头,提着锄头便要去做事。 方后来倒是一把拦阻住了。 “今日便只到这里,你们收拾一下,先跟我走。” “去哪儿?”大家一愣。 方后来道:“你们运来的的那煤条,我帮你们试着去找个出路。” “哦?”柳四海大喜,“袁兄弟有什么好办法?” “成不成的啊,我不敢说,权当一试咯。”方后来又道。 “无妨无妨。”柳四海闻言乐呵呵起来。 史小月也要回去了,她准备收拾一下东西,搬进来后院,主要还是不放心,想帮着素姐姐守着家。 其余人心知肚明,也不点破,只觉得这女娃子率真可爱。 沿途将史小月送回家,还搬了几大筐的煤条进了伙房。 大家继续走了,方后来沿途指点着,一路继续往北去。 “咱是要去哪儿?”陈小宗忍不住问了。 第217章 这祁家是大邑人? “咱们是去祁家商铺,他们家懂做生意,与我又熟悉。 我寻思,这么好的东西,应该可以卖出去,咱们去找他们问问。”方后来一边指路,一边道。 柳四海有些担心:“这祁家可靠吧,咱们这货不敢正大光明去大户人家卖,只能窝在这些不显眼的地方,就是怕露了行迹。” “所以我才要找他们帮忙。”方后来道,“这祁家在平川城经商多年,街面上熟得很,官场上也颇有人缘。” “况且,你们这么些个弟兄,需要有个大商家作保,才好进城。 我这些日子倒也看出些门道,这平川城虽然进出城都是要盘查,但盘查细致却不严格,进城不问来处,只需城门登记,领个路牌就行。 外来的人住店或者做生意,都得靠这个路牌,进出城也凭路牌登记。” 柳四海点点头:“我们进城便是领了路牌。” “若是被冯文瑞的人,知道了你们是大小珂寨的,怕是要细细盘查。”方后来道。 “领路牌时,咱都说是来自大燕。”陆伙夫笑了笑。 “这可马虎不得,你们现在也就几个人,尚且好说。”方后来摇摇头, “若是寨中来了几十个兄弟,同时都领了路牌,打尖住店就难免被巡城司盯上。” 柳四海皱眉道:“袁兄弟与我想到一处了,这便是我想暂住在素家酒楼的原因。” 他解释道:“咱们这么多人不能都住客店,那里时常会有巡城司进店盘查。 尚不知冯文瑞到底觉察出问题没有,他若有心要盯着我们查,咱们这些个粗糙汉子,怕是难免露出破绽,这边不好处理了。” 方后来十分同意他的话,点了点头,继续道:“即便分散进城,可你们那么些个汉子,一齐去素家酒楼做工,难免招人眼球。 何况,如今巡城司里很多冯文瑞的眼线,若有祁家做掩护,便好说许多。” “咱们若是走通了祁家的门路,一则可以想办法解决卖煤条的事,二则,可以打着商队运货力夫的幌子,也不容易被盯上。” 大家想着是这个理,都点头称是。 陆伙夫又问:“这祁家在平川城的生意大吗?容纳得了这么多伙计?” “我原先也是不知道的祁家商铺的厉害,如今熟悉了,才知道,”方后来笑了, “他们家的生意大的很,隔三差五的,都有好几辆车在平川三城里来往。” “一个月至少一次车队,从大邑往来与平川城,再到大燕。人员流动非常大,所以我才希望借助他们,让你们进城的理由,更不易起疑。” 陆伙夫三人笑了起来:“那感情好,说不定,靠着这祁家,咱们的煤条生意,当真能做的出去。” 陈小宗笑道:“那碳墨如今产的还不多,这以后,说不定,咱们那碳墨的生意,也能做起来。” 柳四海拍了拍陈小宗,哈哈一笑:“你倒是想的美,这煤条的生意还八字没一撇呢。” 陈小宗赶着马车,侧脸看了柳四海一眼:“寨主啊,你可别光说我,你自己呢?不也笑的合不拢嘴?” 柳四海摇摇头:“我笑,那是因为遇到了袁公子,心中高兴,可不是因为这生意。” 方后来笑了:“寨主你可真会捧杀我,你这么抬举我, 我怎么着,都得在这大邑皇商祁家面前,细细把这煤条的好处,吹上一吹。” “什么?”柳四海三人听了他的话,有些愣住了,“这祁家是大邑的皇商?他们是大邑人?” 方后来点点头,依然眉飞色舞:“这平川祁家商铺的东家,年纪不大,可经商的本事一流,为人仗义。 这么说吧,商人见着他了,觉得他会做生意,江湖人见着他了,觉得他豪爽仗义。真是个人才。” 他自顾自说着话,猛然觉得柳四海三人突然沉默了起来。 他有些纳闷,转头望去:“你们这是?怎么了?” 陆伙夫面色上有些不太好看,闷闷地道:“袁兄弟,他们是大邑人......” 方后来明白了一些,心中有些不太爽利。 “你把车停了。”方后来有些生气,对陈小宗说。 陈小宗赶紧将车靠边停了下来,方后来看着这三人,又追问:“我还是大燕人呢,你们又怎么说?” 陆伙夫立刻弯腰一躬身:“袁兄弟莫要生气,你无论是哪国人,在我眼里,都是恩人。” 方后来言语里有些犀利起来:“你如今还记挂着,七年前大邑人用假黄金骗关的事吗?” “咱们去祁家,是去求人家帮忙,”不等众人开口,他又道:“这祁家东家与七年前的事毫无关系,当年他还小。四国围城虽然可恨,那也是国家战事使然,是大邑皇与吴皇的错使然。 任何一个大邑人,只要他不曾作恶,不曾对平川城做些伤天害理的事,你们就不应当抱有敌意。” 方后来愤愤道:“这平川城主,外头都传言她穷凶极恶,杀人如麻。 如今我倒是觉得,她颇有远见,我也不知你们懂不懂这个道理,若不是当年打退四国,然后又及时开放了平川城,后面恐怕战事难免再起。 单这一点,就对平川的百姓有大恩。” 柳四海叹息了一声:“袁兄弟,你说的不错。再说当年我们分赴四国追杀钱端,一路行来,其余四国饿殍荒野,白骨累累的景象见得不少。 遇着战事,何止我们,敌国的百姓也何其无辜。 所以,说句大不敬的话,我对吴国复国一事,当真是无所谓。 我这次进城,就是想面见小吴王,谈得成就谈,谈不成,我就把命送给平川城。 谁能帮我护住平川,我便敬谁。 这一次,我不谈生死,只求立功,这一战之后,我便不欠旧吴国人什么了。” “寨主,我们是在山上发过誓的,”陆伙夫与陈小宗红着眼圈,伏地拜倒,“我们知道错了,以后不敢再如此想法。” 方后来本是被他们气的不轻,一头热血上头,才出言呵斥。此时转念,又叹了口气,心里想着: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我不能如此要求他们,他们毕竟是旧吴国守军,被大邑杀的惨败,自然心头恨之入骨。就算换成自己,怕也不会比他们好多少。” 第218章 跟祁家谈生意 方后来心中叹息了一声,原先还想提一嘴,祁家搭上了小吴王的事,如今还是作罢,且以后再看。 毕竟祁家与小吴王还没密切到那个程度。那小吴王突然赏了大邑祁家这么大个差使,也不知道是不是别有用心。 “我知道你们是重情重义之人,但祁家也同样是重情重义的。”方后来叮嘱,“我被七连城撸上山之后,祁家到处奔走,还重金求人去搭救我。这份情就弥足珍贵。 我丑话说与前头,你们要不然,就别去祁家,去了,就得言语客气,尊重人家。” “我们不知祁家还曾有这侠义之举,”柳四海赶忙道:“帮过袁兄弟的人,就是帮我大珂寨的人,无论如何,我们必然是尊重的。” 陆伙夫拱手道:“袁兄弟放心,咱们这次若与祁家谈成了,那也是让祁家莫名担了干系,我们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更不会害了祁家。” 陈小宗也急着道:“说实话,我们心里之前确实有些疙瘩。但这些年过去,我们也看开了不少,刚才是一时情绪,请袁兄弟尽管放心。” 方后来见他们一个一个说的真切,这才心里安定了些,继续引着路往祁家商铺走。 到了地方,几人将马车停好,方后来继续引他们进去。 祁家兄妹此时正在前院忙着点算货物。 “祁兄,祁姑娘。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方后来走过去问。 “有事?”祁作翎一时有些愣了,这袁公子平时说话可不是这模样的。 祁允儿笑了,一拽哥哥的衣袖,又看了方后来身后的柳四海三人,道:“这里人多,咱们去屋内说话。” 祁家兄妹,与方后来进了屋,方后来也不多话,直入主题:“今日我去送药材去素家酒楼,素掌柜虽然不在,但已经吩咐人按着四十两金的价格要了这批货。” 祁作翎看着妹子:“如何,那素掌柜其实还不算是个正派的生意人。” “这样甚好,”祁允儿摇摇头:“可我总觉得她不像个做生意的。” 她也没再多说,只是看着外面三人,问方后来:“那几位?” “外面那三人,是之前我在大珂寨时候,结识的几位好汉。” 祁公子往外瞅了一瞅,等着方后来继续说。 “对祁公子祁姑娘,我便有什么说什么,也不藏着掖着。只是此事请勿外传。”方后来又道。 祁家兄妹点点头。 “这些大珂寨的人原是旧吴国的吴黎关守军,与七连城,以及巡城司的冯文瑞有些过节。” “如今他们接了素家酒楼的活,几十人要进城做工,怕被巡城司故意拿了把柄,平生事端。” “我思来想去,祁家店铺进出城的人数多,这些人若打着祁家的招牌进城做工,最是稳妥。不知道,祁公子可方便安排一下,暂且以祁家伙计的身份,引着他们分批进城。” “袁公子见外了,”祁允儿笑了:“我也知道,袁公子也是小心谨慎的人,必然不会惹些歹人害了祁家。” 方后来点点头:“这事毕竟担着些风险,但是他们并非歹人。” 祁允儿对着哥哥道:“其实这事也不难,那几十人,若在城门被问起,便说是沿途请的帮工。 这事在各家商铺常有,也没见有过问题。即便出了问题,也怪罪不到我们祁家。 只要进城后的几日不出事,以后再有事,咱们便说是早已经遣散了,与祁家无关。 总没有伙计坑蒙拐骗,却要东家去坐牢的道理。何况,咱们祁家也不怕这些。” 方后来大喜:“如此甚好。” 便出去招呼了柳四海等人,去用干净的布,裹着些煤条过来。 等到柳四海等人取了煤条,方后来笑着道:“祁东家已经允了,你们进城有人接应,这下该放心了。” 柳四海三人,大喜,忙不迭躬身施礼:“感谢祁东家帮忙。” 祁公子笑笑还礼:“你们既然是袁公子的朋友,那自然是我的朋友,不必客气。” 三人心道,这大邑祁家商人,果然如袁兄弟所言,十分侠义。 祁允儿看着几人手中的煤条,有些好奇:“这是煤吗?为何是这么长?” 陈小宗站前一步,解释道:“这个是我们山寨自己用原煤重新做的。” 祁允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就觉得眼熟,我们祁家在大邑产的煤炭是块状,或者碎末状的,你这是平川的煤?” 陈小宗笑了笑:“大邑的煤,我也听说过,品质不如我这平川煤。不过,若不是经过我们再次加工,再好的原煤,也不方便用。” 方后来道:“这煤条,山寨里试着用过,比木炭差一些,但比柴火好用的多。关键是价格比柴火还低。” “怎么,大珂寨想卖这煤条,给我们祁家?”祁允儿笑到:“你们都说好,想来这煤条不会差的。你们一车多少钱,我们买了试试。” 柳四海搓了搓手,面上有些尴尬:“祁掌柜误会了。咱们不是来卖货的。” 祁允儿愣了一愣:“那你们拿这煤条做什么?” 柳四海犹豫了一会,看了看方后来,低着头,在那不停捏着手中的煤条,搓了一手的黑灰。 这又是麻烦人家帮忙进城,又要麻烦人家帮忙卖货,他毕竟曾经是吴黎关的副将,面对大邑人,一时又不好意思开口提了。 方后来想着,还是自己来说吧。毕竟自己主动招揽的事,也是自己教他们这个法子的。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他们是想问问,”方后来接过柳四海手中的裹着布的煤条,递到祁家兄妹面前,“这种煤条,祁家能不能帮忙在平川城找人卖一卖?价格好说。” 祁允儿皱了蛾眉,反复想了一想,道:“木炭也好,柴火也好,在大燕,在大邑,价格并不高,一车木炭,大约也就二两银子,一车柴火,半两银子,但在平川城不同,价格要翻了三倍。” “平川地界少树,这木炭柴火,大都是从远处,甚至是从别国运来的,运力费用高一些。”祁作翎跟着解释道,“你们这一车煤条,想卖个什么价呢?” 第219章 祁允儿答应帮忙 “一车柴火也就一两半银子,”柳四海想了一想,“咱们这煤条,卖一两银子一车。” 祁家兄妹点了点头,倒也没说什么其他话,心里却是没什么底,想着,只怕这一两一车,虽然非常便宜,但煤炭嘛,祁家也不是没卖过,平川城也不是没有卖煤炭的商铺,看着这煤条的品相,论这价格,只怕是,不知道哪天才能卖掉。 “你们有几车?”祁允儿问。 “门外有两车。”陈小宗道,“寨子里有二十车货。若是还需要,我们寨里可以现挖现制,一天便可以做二十车。” 祁家兄妹心里松了一口气,还以为多少货,左右不过二十二车货,二十二两银子而已。 为袁公子,做个顺水人情吧。 “门外的那辆车,就放进祁家仓库吧,然后去账房结了账。”祁公子心里念着其他货物盘点的事,急着忙活,当下拍了板, “正好,明日祁家有商队进城,你明日午后,可以带着剩下的二十车煤条,在城门口等着,带你们一起进来,货也放在这里吧,若是急着用钱,账也可以先结了。” 陈小宗与陆伙夫一听此话,高兴得屁颠屁颠。这车煤条,眨眼便卖了,马上就有现银。比自己在城南蹲着,受了几天的冷风,一点没卖掉强多了。 那柳四海自祁公子说话后,脸色就不太好看了,又偷偷看了看方后来,正好看到方后来也看着他,两人脸上只是一阵苦笑,完全不像那没心没肺的陈小宗与陆伙夫。 柳四海嘴巴张了几次,欲言又止,方后来知道他的意思,想着一次把话说清比较好,就冲着柳四海点点头。 于是,柳四海上前一步,语气平淡道:“这二十二车的煤条,账便不用结了。我们大小珂寨谢谢东家仁义,寨子里也没什么好的东西,这煤条算是送给祁家的见面礼,不值几个钱,请祁东家不要怪罪。” “柳寨主客气了。”祁作翎一愣:“我们用不着啊,我们家都是用木炭木柴的。” 柳四海勉强笑了笑没说话。 “祁兄,你怕是误会了。”方后来接过话,道:“大小珂寨来这里,不是想卖货给祁家,而是想请祁家帮个忙,看能不能帮着卖一卖。 我说的直白一些,其实就是想借着祁家的名声,打开销路。 毕竟他们得罪过巡城司,不好在这街面上大张旗鼓地售卖。” 祁允儿看出来些端倪,不等哥哥开口,先微微对众人施了一礼,然后又对着方后来与柳四海三人道:“方才哥哥说话,可能让诸位误会了。” 柳四海没有做声,陆伙夫与陈小宗倒是纳闷,刚刚不是谈得挺好,寨主怎么又突然说什么白送,又怎么不高兴起来? 祁允儿又道:“柳寨主是觉得,我家哥哥,是看着袁公子的面上,不情愿的收了这二十二车的货,白送了你二十二两银子,然后将这货扔在了库房。是不是?” 祁作翎刚刚没想那么多,他先前忙着吴王府的事,对这煤条,其实心里也就是这个打算,先放着,能卖就卖,不能卖就扔了也无所谓。 这时发现冷了场,妹妹又主动将这事提了出来,反而不好意思插嘴了。 柳四海没想到,祁允儿一个女子竟然也出来操持生意,更没想到,她当着大家的面,直接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自己有些尴尬,一时也不知怎么回话。 他尴尬了一会,才讷讷道:“我们请祁公子帮忙卖货,公子立刻将钱结了,是何道理? 商铺哪有这样做生意的?这货还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也不知能卖几个钱呢,账却先结了。 我们想的是长久生意,你这怕是在敷衍我们。” 祁允儿看在眼里,美目巧盼,眉头一展,笑盈盈地解释道:“那还不是因为看着袁公子的面子。” 她笑着,那玉指点着方后来的方向:“既然是袁公子的朋友,我们自然信的过。 你若要卖个几百两,我自然不肯当场结给你,可这才二十来两银子,又是袁公子的朋友,先结也无妨。 你们没有与祁家做过生意,我们祁家对信得过的朋友,一向如此。” 她扭头对着方后来,笑着说:“是吧?” 方后来知道她这句话是为了缓和尴尬,也是不愿意与自己带的人有嫌隙, 只好应承下来:“自然是如姑娘所说。” 柳四海倒是不太相信,不过既然方后来都说是了,他也无话可说,只能低头不语。 祁允儿又道:“你们过几天再来听信,这煤条好不好卖,我会尽快给你们消息。” 柳四海自然是不可能催促人家的,如今更不好说什么了,只好拱手再次谢礼。 三人出去将煤车拉进货场,让商铺伙计指引着去卸货。 祁作翎有些不好意思,拉住了方后来。 “刚刚确实是太忙了,怠慢了袁公子的朋友。” 方后来笑道:“我知道你忙,这事情不用记挂在心上。”他指了一指外面的三人,“他们才学做生意,还心高气傲的很,以后吃瘪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祁允儿见方后来没有不高兴,倒是松了一口气:“袁公子与他们怕不止是认识这么简单吧?” “说来话长,以后在谈。”方后来打了个哈哈,“这帮寨民就是说话太直,但都是值得结交的英雄好汉。” 祁允儿笑道:“有公子这话作保,哥哥做他的事,我便认真去将这煤条的事琢磨一番。” 方后来大喜:“允儿姑娘心善又漂亮,如今便能替哥哥独挡一面,祁家未来可期啊。” 祁允儿大笑:“袁公子你这话说的,我们东家可就不高兴了。我这是明摆着做了他的主,抢了他的风头。” 祁作翎苦笑着:“你何止抢了我的风头。咱们祁家平日里生意就忙得很,你今日又给我招了吴王府的一摊子生意过来。 我这一直忙的头晕眼花,不敢怠慢。 你得给我再找几个掌柜,不然真忙不过来。” “哥哥稍稍委屈几天,”祁允儿甜甜笑着,\"人我已经让牙行在找了。这几日必有回音。\" 她话风一转,叹了一口气:“忙不过来,咱把吴王的生意推了吧,也不是不行。” 第220章 走火入魔的陈小宗 “那可别。”祁作翎惊了,“这生意好大的利润呢,你可别犯了傻。” 祁允儿吃吃捂着嘴巴笑了。 祁作翎才明白是妹妹在消遣自己,气的对方后来道:“你看看,这就是我一手教出来的妹子,我忙得团团转,她如今闲在一边,却对哥哥就是这样的做派。” 方后来哈哈大笑,心里忽然又想起了自己哥哥,憨憨厚厚的方先来,也是一个大邑人。 方后来出去招呼柳四海等人,他们正好卸完货。 柳四海一个人立刻套了两辆车,正要回去山寨安排人过来。 “现在出城还来得及,我连夜回去,将人点齐了。铁杵铁锤、被褥都带好,再押着二十车煤条过来。明日中午一准到。”柳四海道。 “人务必要点那些个话少,不惹事的。”方后来千万叮嘱着。 他怕这些人匪气上身,气着了素掌柜,那素掌柜可是一喝多了,就拿簪子扎人的主。 柳四海道:“袁兄弟交代的,我记住了。必定是能干活,不惹事的。” 方后来又交代:“多带些银子,你们在城中不易,还要办大事,别委屈了自己。 委屈了自己事小,耽误了大事,那银子要留给七连城吗?” 柳四海笑了:“袁兄弟,比我还紧张呢。” 方后来一想,是啊,这关我什么事,我是要在开战前跑路的。 于是讪讪笑着送了柳四海出去。 陈小宗与陆伙夫说一年多没来城里了,今晚想着去逛一逛,方后来当仁不让,要做个东,请二位去吃饭。 陈小宗与陆伙夫大喜,这几天煤条没卖出去,不敢多花钱,就是硬啃自带的菜饼子,都吃腻了。 如今,方后来要请客,一点都不见外,忙不迭就答应了,随着方后来便去了城南。 看着方后来走了,祁允儿倒是拽着哥哥嘀咕起来。 “哥哥,袁公子他最近到底在做什么?” “这个我倒真不知道。”祁作翎想了想,坐在桌前,按了按太阳穴。 “他一进城便说去寻人,寻了这么些天,也没寻到。也不肯让我们去帮着寻。” “是有些奇怪。”祁作翎点了点头。 “那个素掌柜也是个奇怪的人,我找人去查了查她,”祁允儿道, \"她酿酒,送酒,都是自己一个人弄,连个帮工都不请的。 她还在平川三城都买了一个酒楼,其他都好说,这平川城的酒楼你知道开在哪儿?\" 祁作翎还没搭话,她又道:“开在原来大理寺的旧址上,那边煞气重,往来的人少,会做生意的人,谁选那里啊。” “如今,你看这袁公子带来的人,是大珂寨的旧守军,都是阵前死过几回的。” “这袁公子到底想干什么啊,怎么都喜欢与这些奇奇怪怪的人混在一起?” “哎,这袁公子也是个有本事的,他既然如此,必然有他的道理。”祁作翎继续揉揉太阳穴, “咱们还是先做好自己的生意,如今一年过了大半,这年底回大邑报账的事,得先预备着起来了。你平日要细细琢磨一番。” “好吧,”祁允儿听了这话,面色变得暗淡下来,无精打采: “我争取年底把账做的更好看些,这样,我就不用回去过年了。” 陆伙夫、陈小宗转一路走着,一路看着街上繁华的人流,两人睁大了眼睛:“原来平川城还有如此繁华的地方,昨日咱们没出来逛,真是吃亏了。” 陆伙夫一会去左边摊贩那里看看那,一会跑到右边的摊贩转转,如同稚子游园,什么都觉得新鲜。 他连连点头:“咱们走了小半个时,光看这一截路,那就比七年前的平川城繁华了不知多少倍。” 陈小宗净往那些路边卖吃食的地方跑,还专门去看人家如何生火。 方后来看在眼里,笑了笑,这陈小宗对烧火入迷了。 两人看中了路边一家食肆,方后来领着进去落座,点了几样拿手菜,又上了一壶水酒。 趁着小二的饭菜还没端上来,陈小宗又跑去人家伙房看去了。 酒菜上来,两人等了半天,陈小宗气喘吁吁跑了回来,刚一落座,就叫了出来:“我们那煤条,不可能卖不出去。” 方后来与陆伙夫也不说话,先倒起酒,又夹着菜放他碗里:“今天干活累了,先吃菜,再慢慢说。” 陈小宗喝了一大口水酒,停了一下道:“咱们做的是无本的买卖,东西只好不差,我有信心。” 他说话大声又激动,惹了周边几桌客人看过来。 “小声点,”陆伙夫赶紧给他一巴掌:“你这家伙,瞎说什么无本的买卖,别人还以为我们是打家劫舍的。” 陈小宗忙低下头:“晓得了,晓得了。我的意思,是煤炭在山上,随便挖,都不要本钱。” 他又对二人道:“我刚刚看了后面伙房,外面一路上的露天食肆,我也看了不少,还有那挑着担子沿街叫卖的,我都看了。” 陆伙夫问:“你看了啥?” “我看他们是如何生火的。”陈小宗答。 “我是伙夫,你问我便是。”陆伙夫有些气笑了,“还用的着你看?” “那不同,这城里人多种多样,我得亲眼看看,到底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东西,如何生火。” “那你可有发现什么?” “这用木炭的极少,用木柴的最多,用煤炭的我只见着一个人。”陈小宗喘了几口气。 方后来把筷子举起来,指着菜:“有的是时间,你慢慢吃,慢慢说话。” “木炭这么贵,一般人用得少,”陆伙夫吃了口菜,“常用的都是高门大户,也有少数大酒楼用,对了,还有铁匠铺用的多。” 陈小宗点点头:“你说的我都知道。我们的煤条也本不打算卖给这些人,你看街上,那露天的食肆,还有现在这酒楼,都是用的柴火。 一屋子的柴火,七八天就烧完了,若是我们的煤条,一屋子的货,得烧上三五个月。” “特别是那路边的摊子,出来一次,得抱一大捆木柴,还烧得浓烟滚滚。 用以前那种煤炭的,起火又慢,火大了想改小,小了要改大火,都是慢极了。 若是用了我们的煤条,半篮子提着就够了,烟也少得很,火势也好控制。” “咱们的货,肯定不愁卖。”陈小宗美滋滋喝了一杯酒。 “我也知道咱的煤条是个好东西,”陆伙夫闷声问,“那之前,咱们为什么卖了三五天,一直卖不掉?” “我也不知道啊。”陈小宗挠挠头,“我也没做过生意。或许是我们喊的不够大声?” “你还喊的不大声,你差点把巡城司叫唤过来了。”陆伙夫哼哼着又夹了一筷子狗肉。 第221章 曹监丞要递个折子 “只要你们有信心,东西也确实不错,剩下的就交给祁家呗。”方后来也是信心满满,他举杯敬了二位,“祁家都卖不掉,估摸着其他人也没办法。” 于是,几人也不去想这些,反正目前祁家已经把所有的货都接了,就看之后的结果吧。 这陆伙夫与陈小宗在山上嘴巴里都馋坏了,今晚酒喝的不多,但是饭菜这次狠狠吃了一饱,方后来去结账时,这两人已经得扶着桌子才能站起来了。 出了食肆的门,几人往回走,陆伙夫与陈小宗原先在一处便宜的客栈定了通铺,如今也要回去了,那里正好离着素家酒楼不远。 方后来便与他们一同慢慢逛过去。 走了没多久,三人正聊着如今山寨中的情形,忽然,一个孩童的声音远远响起来:“袁哥哥,袁哥哥。” 方后来一听便知道是遇着了胡熹儿了。 他回头去望,果然,是胡老丈带着胡熹儿,还有曹监丞站在远处,往这边看呢。 陆伙夫与陈小宗,看方后来遇着熟人了,自己又不便与外人多接触,就先告辞了。 方后来走上去,与胡先生、曹先生行了礼,又跟胡憙儿打了招呼。 胡憙儿拽了方后来的衣服,有些可怜巴巴的看着他:“袁哥哥,你好几日没来找我玩了。我一个人在家读书,读的头昏脑胀的。” 方后来一脸严肃,伸手去摸着他的头:“怪不得,我刚刚看着你这头与前几日不同,好像确是肿胀了不少。” “是吗?”胡憙儿有些紧张起来,双手往头顶上摸了几下,“呀,有个包啊,怪不得,我今日觉得脑袋时不时有些作痛。” “是要休息休息了,消化消化。”方后来继续严肃说,“不然这学问把脑袋顶破了,以后可就学不成了。” 胡憙儿这才知道方后来是在拿自己开玩笑,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胡老张斥了他一句:“我倒是听说,你最近几日没有温书,光和隔壁人家的娃娃们在门口闹腾。学人钻狗洞时,将头撞到墙上了,当时还疼哭了。” “你这头上的包,便是那时撞的吧。” 胡憙儿支支吾吾不说话了。 胡老丈转头看着方后来,笑嘻嘻:“我是没看到你的。倒是这孩子眼尖。只是来了这平川城玩了几天,却将在家礼数都忘了不少。平时就上窜下跳的,如今竟当街就大呼小叫起来。” “孩童天性如此嘛。”方后来乐呵呵:“我和他一般大的时候,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更是调皮,更没有礼数。” 他又改问胡老丈:“如今眼睛恢复的如何了?” 胡老丈笑着:“恢复了不少,眼神还是比这孩子差一些,与我年轻时倒是不相上下。最近这眼药的药效越越不明显了,前几日也将将用完最后一丸药。” 方后来有些歉意:“我寻这个医师好些日子了,一直没寻到,不然可以请她给先生再看看。” “哎呀,”胡老丈忙摆着手,“小友莫要误会我的话,我不是来索药的。就这眼力,我已经极为满意,不用再治也好得很。” “哈哈。”曹监丞笑笑:“我这眼睛倒是比胡兄好,就是学问比胡兄差了不少。若是可以,我倒是宁可拿着眼睛,与胡兄换一换学问。” 胡老丈打了个哈哈:“你莫要取笑,你那眼睛也要注意些,我这是前车之鉴。这最近十年,每一日读起书来,真是苦不堪言。” 曹监丞笑着:“那就拜托袁小友,若是寻到了那个名医,千万记得要告诉我,我也去求些药备着,万一哪一天会用得着。” 方后来想了想,问:“这平川城有没有治眼的名医?” 曹监丞点点头:“有是有啊,医术也不错,但远不及袁小友的这位朋友高明。” 方后来又接着问:“太医院也没有治眼的名医?” “为了给胡兄复诊,太医院我们也去过,”曹监丞尴尬起来,道:“那几名医首,在下官职低微,没能见着,倒是底下几个外面雇来的医师在那坐堂,硬说胡兄的眼睛根本就没毛病,就是年纪大了,眼花而已。 当时我差点与他们打起来,还是胡兄拉住了我。” “倒是看不出来,”方后来吓了一跳:“曹大人脾气也不小啊,您是读书人,怎么也学咱们这些粗人动手?” 胡老丈哈哈大笑:“袁小友,你莫小看了曹大人,当年,在大燕都城,他与我们那几个同学可没少打架。 后来,回到旧吴国即便当了国子监的文官,整日与笔墨打交道,可他也是持枪上过城墙守过城的人。” 曹监丞摆摆手,尴尬笑着:“当年四国围城,平川全城皆兵。在城头,我也受过刀伤,也用长枪捅过几个贼人。” “曹大人说起来也算半个武人了,胆子也是很大啊。”方后来笑着说,“我还没在城墙上看过千军万马,是什么样子呢。” “千万别想着去看,那真是胆颤心惊。”曹监丞叹了口气,“守城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唉,故国已去,往事不堪回首。” “说到这个,我还是要劝你一劝,”胡老丈也叹了口气:“曹贤弟,明日上朝,你还是不要提那事吧。” 曹监丞一咬牙:“那不行,我必须得奏请圣裁。” 方后来有些懵了:“圣裁?怎么平川城有皇帝了?你不是平日不用上朝的吗?” 胡老丈道:“方小友有所不知,这平川城虽然说不再保留国号吴,也不再称国。 但只有对城中百姓、四国使臣或者写国书时才自称城主,否则当年四国也没那么容易退兵。 实际上呢,所有衙门一个没少,政事程序皆全,那女城主在朝中就是女帝,朝中官员上朝都是称呼万岁的。” “难道这四国也不闻不问?”方后来好奇起来。 “怎么问?”胡老丈笑起来,“平川城也就是在自己家里这么称呼,你能怎么办?” “况且,你得能打得过黑蛇铁骑才有资格说话吧。” 这女城主有点说话不算话,耍无赖了啊,方后来想。 “袁小友,你帮我劝劝曹先生,”胡老丈将几人请着,往旁边一个茶摊坐下来。 “劝什么?”方后来将胡憙儿拽到自己身边坐下。 第222章 带着胡憙儿玩耍 “上次咱们在国子监门口提了一嘴,说国子监就是官子监,不应该只教那些官话连篇的虚言。你可还记得。” “记得有这么一回事。”方后来点点头。 “从那之后,我这老弟,脑子一根筋,写了个奏疏,非要请国子监的监正大人,在上朝的时候交于城主。” “什么内容?” “受了袁小友的启发,我在奏疏里,主要提了,要开放国子监,扩建国子监的范围,重金礼聘天下能人学士,来平川城免费教授百姓技艺。” “这不挺好吗?”方后来反问。 “可监正不允许,说我这提议,乱了士农工商界限,动摇了官家的威严。”曹先生无奈的回道。 “小子读书不多,那种国子监的圣贤书看的更少,”方后来觉得监正说话十分不中听,“据说,四国围城之初,国子监是求着城中百姓来学御敌之术,如今兵祸没了,国子监便又高高在上了?” “原先的国子监监正当年死在城头了。”曹先生低头道:“当时,没逃出城的国子监官员也就十来个,都跟着他上城墙了,他跟城主说,国子监的人必定死在平川城破之前。” “这读书人与众不同,是少见的有骨气之人。”胡老丈赞道。 “骨气是有一些的,只是,他死的也不算多出彩。”曹先生低声叹了一口气,“守了四五天的夜,他实在困得不行,在巡视城墙时一边打瞌睡,一边走路,滑了一跤,跌下城头,半天就死了。” 方后来有些愕然,空有豪情,但这寸功未立,身先死,可惜了。 胡先生呆了一呆,也想着,监正倒是死的冤枉,空有一腔热血,平白丧了命。 “城主便是看着他的苦劳上,对国子监多有照顾,即便我们投闲置散,她也没想着将国子监的人打发了。”曹先生依旧闷闷不乐,“如今新监正因循守旧,国子监如今做派越发保守,官味越来越重,我自觉实在是愧对老监正。” 胡老丈苦口劝着:“可你要知道,你的奏疏,对她来说,可能无关紧要,也不当回事,可对于新监正来说,可就是忤逆,是得罪了上官,如今城主也不大理事,你就不怕监正给你穿小鞋?” 曹监正摇摇头,又道:“不知为何,昨个夜里,城主府突然通告全城府衙,明日重启一次大朝会。所有官员都可以在城主府门口提交奏疏,七品以上,可以当面请议。” “所以你想去当面请议?”胡老丈问。 “明日,若不去,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参加朝会了。”曹先生苦笑了一回。 方后来有些后悔自己大嘴巴子,自己口出狂言,激得曹先生上了折子,这万一害了人家,自己实在承担不住,便想着也去劝他一回。 “我如今在国子监也待够了。”他还是摇了摇头,“我也想过的,这妄议之罪,顶多是口头训诫,停职反省或者罚俸半年。总不能将我的职撤了吧。” “这点小伤我还是能承受的。”他笑嘻嘻起来。“左右我也不打算升职了。怕监正个球。” 方后来与胡老丈见劝他无用,他自己又豁达,便不再提此事,想着,等大朝会之后,看看城主府如何答复再说罢。 那胡憙儿在一边听了半天,也不懂,无聊透顶,已经在那里双眼咪眯,犯迷糊了。 方后来笑嘻嘻将他推醒,对着胡老丈道:“明日无事,我还带着胡憙儿在外面耍一耍罢。” 胡老丈也没反对,点了点头。胡憙儿精神了,高兴地欢呼雀跃,拽着方后来不撒手。 第二日一早,方后来便来接胡憙儿,胡憙儿忙不迭地丢了早课的书,跟着方后来跑了。 两人在街上吃了些早点,慢慢悠悠逛去了素家酒楼。 那两个伙计和大师傅还没到店里,只是史小月与陆伙夫、陈小宗已经开了店门,在里面忙起来了。 方后来有心让胡憙儿来玩泥巴,与众人招呼之后,自己找了个铁橛子,又寻了一把旧锅铲,丢给胡憙儿,两人提了桶,拎着水去乱草园里挖泥玩。 胡憙儿乐疯了,什么时候,他见过这阵仗,乱草,池塘,加锅铲,水桶,泥巴还有虫。这一下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玩的嗷嗷叫。 方后来昨日就预备好了,早上已经寻了几个铺子,买了鱼线,鱼钩。又在这里找了个长树枝,挂了上去,做了简单的钓竿。 这池塘里多年不用,里面的野鱼呆头呆脑,那鱼是一条一条的上钩。 胡憙儿看了欣喜,又丢了泥巴,一脚高一脚矮地跑过来钓鱼。 史小月与陆伙夫、陈小宗也觉着好玩,都不时的过来指点一番。好在这鱼塘,野生的鱼确实够多,连窝子都不用打,胡憙儿又极聪明,钓竿上手,一会便有了鱼咬钩。 他扯来扯去,费了好大力,竟然也拽上来一条七八两的鱼,这给他乐的没一脚滑进池塘里。 中午陆伙夫笑嘻嘻地,用这七八条鱼炖了好大一锅汤,史小月还给汤里加了鸡蛋,四大一小吃的美滋滋。 午后,柳四海带着二十多个精壮汉子来了,穿过酒楼,直接奔着后院去了,这阵仗,差点将前面那两个伙计吓着了,还以为是来砸店的。 众人见着方后来,高兴起来,大家很是闹腾了一阵子。 一会后,柳四海按住大伙,一一安排着,各自有序做起事来。 胡熹儿自小被按在书桌前,小小年纪便磨练得很有些耐性,上午连着钓了好几条大鱼,顿时上了瘾。 下午玩闹了一会,他又端个凳子,去池塘边甩竿子了。 柳四海聚了几人过来,与方后来说了说进城的事,对祁家倒是十分感谢。 有这个祁家作保,这批人又押了二十车货,与祁家的商队一起的,在城门领了路牌,略略盘问了一下,便被放行。 那二十车的煤条交给祁家伙计收着,然后柳四海等人带着锅碗瓢盆与被褥等物事,便赶到素家酒楼了。 史小月本来应承了柳四海多来些人,结果看着,竟然真的来了,而且是这么多壮汉,一时有些紧张起来,担心素姐姐不喜,心里始终惴惴不安,可又不知道素姐姐哪天能回来,好赶紧给她解释一下。 又跑来找方后来说了自己的担心,方后来笑了笑,找柳四海聊了会。 柳四海再次当场主动应承下来,只要素掌柜不同意,立刻带人离开。 史小月再次得了他的许诺,这心里,才略略放下了些。 第223章 一人得罪四部 快到晚上,胡熹儿在方后来等人的帮助下,又弄了十几条鱼,战果颇丰。 胡熹儿捡了那两条最大的,和几条最小的,装着桶里要带回去给胡老丈,其余的便由史小月和陆伙夫拿去招待这些寨民。 吃了晚饭,天已经黑了很久,方后来笑嘻嘻将胡熹儿送回去曹宅。 胡老丈看着胡熹儿与方后来一同进来。那一身衣服弄得乱七八杂,腿上糊了一裤脚的泥巴,屁股上也是泥印子,他那面上抽了好几下。 若不是方后来在场,他便要给这胡熹儿几毛栗子。 胡熹儿倒是没见着胡老丈的脸色,只是开心得不得了,要把鱼养起来。 曹宅没池塘,大鱼没办法,只能送去厨房,胡熹儿倒是十分舍不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胡老丈板起脸来一顿训斥,胡熹儿哭丧着脸,被胡老丈骂了几句玩物丧志,便赶紧带着漏网的一桶小鱼,回房里去换衣服了。 方后来陪着在一边挨训,想着自己这应该不算玩物丧志,因为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志向。 胡老丈训完胡憙儿,拉着方后来走到一边,有些忧心忡忡:“曹先生今日天没亮便去了大朝会,到现在也没回来。我这心里实在着急。” “先生是担心,曹监丞上朝说话不当,因言获罪?”方后来问。 “自然是担心这个。”胡老丈明显的心绪不宁,那面色也不好看,他使劲搓了搓手,“我这一下午,一点书没看进去。光想着这事了。” 方后来道:“我看这城里偶然也有些作奸犯科的人,但多数是井然有序,东西南北四门府衙的门前,也没有几个喊冤告状的,想来这城主也不会是平庸之人。” 胡老丈点点头:“这民风确实不错,比大燕都只好不差。” 方后来笃定道:“因言获罪这事,只要城主不点头,谁也定不了他的罪。” 胡老丈想着,点点头,脸上略略有些笑容了:“我这是关心则乱。一叶而知秋,看这民风,就知道小友说的对,说的对啊。” 又夸了方后来一回:“袁小友,如今见识大涨,分析起来一点便是关键。” 方后来将胡老丈也夸了一夸:“我这还不是先生教的好。先生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便白日去城中行路,晚上挑灯夜读。才有了一点点长进。” “哦?”胡老丈颇感意外,随口一问,“你如今圣人礼记读到哪里了?” 方后来白天送酒,晚上修炼,这书呢,确实看了一点,但也就看了一点点而已。 被他这么一问,汗毛竖了起来,心中想着这怕不是夸多了,夸出破绽了,讪讪道:“读书嘛,读是读了不少,就是有些疑惑之处,还没弄懂,下次来请教先生啊。” 又将衣服摆了一摆:“你看,我现在这一身泥土,此刻谈这些圣贤书,有些不恭敬。” “对,对。你这一身衣服确实脏得不成样子。快去洗洗换换。”胡老丈点点头,大为赞同。又想起胡熹儿,“我家熹儿也要去洗一洗。” 方后来如释重负,赶紧逃出了曹宅。 第二天下午,方后来还是往素家酒楼那边去了,简单帮些忙。 这几日史大星不放心妹妹,也常过来看看,与方后来说了些话,无非是他这些天也没忘记寻找滕姑娘的事,不过,还是一无所获。 昨日方后来与胡熹儿便在这听了蝈蝈叫,寻了半天也没找到,不曾想,今天末了,竟然发现了好几只,心中高兴,将蝈蝈捉了两只过来。 又找寨民中会编织的人,用草条扎了两只笼子,将蝈蝈放进去,挂在檐下,等会带给胡熹儿。 天色既晚,方后来也早早吃了,然后便去曹宅送蝈蝈。 一进了曹宅门,感觉颇有些不对劲,问了曹大人回来没有,开门的下人答,回来了,只是这些个人,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 方后来拎着蝈蝈去了外院厢房,送给了胡熹儿之后,便想着去寻胡老丈打个招呼。 往前面一点,那院子里,曹监丞与胡老丈在中庭,小声地,饮酒聊天,看着方后来来了,也喊了他落座。 方后来与二人行了礼,随意间,开口便问起了大朝会的事。 胡老丈面露尴尬,明面上阻拦不及,赶忙用脚在桌下踢了踢他,方后来愣住了。 曹监丞举着杯子的手,停了,有些闷闷不乐,也看到了胡老丈扭来扭去的小动作,反倒是脸上勉强笑了笑,直接开口了: “昨日大朝会从早上一直开到夜里。城主府议事阁的桌子上堆满了奏折。我也上了一份,讲的便是这国子监的改革事宜。” 方后来想着,这曹监丞倒是梗的很,果然提了。 “这次大朝会,二品以上的几乎都是歌功颂德,只有一些三品以下的官员,趁这个机会,提了不少对平川城的意见。” “曹大人的那份奏折,是怎么说的?”方后来倒是不关心其他。 “便是按我们之前讨论过的,提了国子监的现状与弊病。把国子监应该大改一番,招收平民入学的事写了。我还建议,太医院与工部是平川的招牌,首先应该去国子监传授学识。” “国子监正与太医院监正、还有工部尚书勃然大怒,说我这是哗众取宠,夸大其词,扰乱了朝纲。” “他寸步不让,”胡老丈埋怨的看了曹监丞一眼,对方后来说:“他竟然还说当初四国围城,城主便是如此做的。” “又惹得太医院、工部群起而攻之,说现在天下承平,一派祥和,今时不同往日,不需要笼络民心。” 胡老丈一指曹监丞:“这家伙在朝堂上便大怒,这不是笼络民心,是改善民生之事。 还说吴黎关和平川城界外好几个山头都已经聚了山匪,证明民心已经有些不稳。甚至将你那次被撸上山,他去了巡城司报案,巡城司不肯出城救人的事,也拿到大朝会上讲了。” 方后来有些瞠目了,你老兄说这个干嘛,这事情我可不希望多生事端。 “结果他又得罪了巡城司。”胡老丈叹了口气,“巡城司副统领冯文瑞当庭斥责,说那吴黎关,不在平川地界,不应该管。” 方后来心道,现在是最好不要管了,不要又惹上冯文瑞。 胡老丈又道:“这家伙倒好,又把巡城司统领大统领李一屾点了出来。 说当年与四国通商,平川城与四国有约,如有劫匪,可以出巡防兵以两千兵力为限,互清互剿,直至对方地界为止。 当年,平川城剿匪的职责,是李一屾的巡城司应承下来的。如今却说不应该管?弄得李一屾不知如何回答。” 方后来掰着手指数了数:“曹大人这是一次得罪了四个职部啊。” 第224章 被夺了官身的曹大人 胡老丈愁眉不展,将酒杯一顿:“可不是吗,这人看着老了,脾气还是与年轻时一样。” 方后来想了想:“这事还是要看城主的如何想的,到底那城主如何说?” “哎,女城主一句话也没有说,”曹监丞苦笑一声:“与之前一样,她坐在殿内屏风之后,不愿意见各位大臣。还在后面摆了一桌子的瓜果茶点,一边吃,一边带听不听地,故意气着我们。” “我们只管说,她便远远听着,然后批字出来,着女官念着。” “她批的什么字?”方后来隐隐觉得这肯定不是什么好字,否则曹家也不至于如此丧气。 “她说,那些个山匪,不足为患,不必理会。着李一屾李大人哪天有空去看看,再行定夺。” 这话,便是勉强算给个答复了,摆明了不想管。方后来倒是心里安定了。 “那还有吗?” “我来说吧。”胡老丈气愤地道:“女城主又批了字,说:曹监丞咆哮朝堂,对上官不敬,是不想在国子监当官了。着即刻除去国子监监丞一职,回家反省。” 方后来心里咯噔一下,这本来就不大的官,又被一抹到底了,这女城主好大的圣威。 曹监丞忽然哈哈大笑:“我在堂上,当时就顶撞了她,说不必反省,我再反省也是如此。” 方后来大惊失色:“当众怼城主,大人胆子真不小。那城主又如何态度?” “城主大人说,我既然不想做文官,可能力又不够做武官,那就去做个监工。 命人将我在殿上便摘了官帽,着外府卫押送回家,次日再押着去鸿都门领监工一职,督造鸿都门。” 曹先生苦笑:“这可是当庭被连降三级啊。昨天开始,我就不是官,是个被看管的吏员了。” 胡老丈叹了口气:“你这何苦来哉,几十年辛苦读书全白费。” 曹先生大口喝一杯酒:“我早已经准备好了,准备着被削职为民。只是没料到,城主还不放过我,着我做个吏。 从教人读书,变成了督人做工,这倒是好好羞辱我一回了。” 曹先生倒是豁达,说着此话,还是微微笑着。 “只是我离开了国子监,胡先生怕是不能再在国子监讲课了。”曹先生很有些惋惜,“平川学子,再也不能聆听先生高论了。” 胡老丈摆手笑着:“我说的大多也是务虚之言,高谈阔论嘴皮子上论道。” 曹先生呵呵笑着:“胡兄过谦了。” 几声尖尖的蝈蝈叫,从胡熹儿房中传了出来,打断了众人的话。 方后来有些尴尬,这胡熹儿怕又不在读书,逗弄起来蝈蝈了,等会,胡老丈又要骂他不学无术了。 曹先生继续笑着,指着那声音出处:“秋天了,蝈蝈也没几天蹦跶,再不叫就迟了。” “你们都当我是一时冲动,其实不然。我若再不上大朝会叫上一叫,怕与那蝈蝈一样,也没有机会叫了。”曹先生捋着胡须,自饮一杯,道,“你们没来平川城之前,我便有了打算,准备辞官专心研学了。” “如今城主正在气头上,既然交代了监工鸿都门,我昨日便去接了这差事。”曹先生笑着, “城主若是见我不去,定然又要发怒,甚至迁怒别人。别看朝堂之上,我义正言辞,其实腿肚子也抽筋了好几次,我这心里也是怕的很。” “幸好,这平川城鸿都门重建已经有一年多了,还有几个月便完工,我恰好赶上这最后一段工程。 结束了之后,我便正式辞去监工之职,好好把丢了的学问,重新拾起来。” “曹大人,心怀豁达。”方后来听了颇为丧气:“可笑的是,前日我还说着,看平川民风,女城主不似那种因言获罪,肆意妄为之人,今天着实被打脸了。” 方后来虽然嘴上这样聊着曹大人的事,心里却是惊疑不定想着平川城主,这女城主不但小朝会平日里开着,现在又突然开了一次大朝会,难道之前说的她已经陨落,此事有误? 这城主若是陨落了,可开着大朝会的人又是谁? 但每次小朝会冯文瑞都参加,按理说,他应该很清楚此事,若女城主没有陨落,他如何会这么笃定? 谁又这么大胆,敢冒充女城主堂而皇之地开着大小朝会,批阅奏折,在朝堂上指手画脚? 这平川城的事太诡异了,方后来想,好在这跟我一点关系没有,我还是快点拿到证据,然后跑路吧。 后院开工清理好几天了,素姑娘一直没出现。方后来有些着急了,他跑到史小月那里,想去探听消息。 与前面的柳四海打了招呼之后,方后来进了后院。 如今的小月姑娘越发忙得不可开交了,方后来还没开口,她还以为方后来是过来帮忙的,急急地将他拽去了放药的厢房。 方后来上次送来的药,加上内院厢房里原有的几大箱药材,都摆满了后院的伙房,一边在切片蒸煮炮制,还要时不时过去外院,盯着柳四海等人干活。 她实在忙不过来,连史大星也被提溜过来帮忙了。 方后来好歹略通点医理,辨识得些许药草,比史大星强上不少,便过来给她打个下手。 史小月一边配置药草,一边反复嘱咐方后来与哥哥:“这药千万一点都不能弄错了。素姐姐这也不知道是配了干什么的,好多药草我见都没有见过。那见过的,也是价值不菲。” 方后来提了一嘴,说素姑娘以前讲过,除了要做药酒,还有那素酒与青酒酿造发酵的时候,也要用些药草。 史小月听他这番说,倒是吃了一惊:“难怪这素酒与青酒一坛要这么许多钱。” 方后来一边切着药草,一边说话:“素姑娘恐怕还有些体寒的隐疾,她自己随身带着的白瓷瓶,里面的药酒,用的药材价格怕是更贵。” “袁公子说的正是。”史小月点了点头:“你还记得吧,她留给我那一坛子水,我与哥哥,还没喝完呢。” 她开心地笑着:“也不知用了什么神奇的方子,喝了之后,我身体大好。如今就是走着回家,也不觉得累。” 提到这坛水,史大星也是大加感慨,道:“别看这满满一坛水里,只滴上了两滴药酒。可那喝下之后,浑身作暖,舒筋活络,第二天舒坦的很。” 方后来撇了撇嘴,想起自己喝了半两,就被扒了衣服混睡了两日,倒是觉得身子又是一阵寒凉。 第225章 这是一屋子黄金 史小月扫视了一下靠墙的几排药架,继续道:“我在三四家医馆都做过学徒,也是常去整理药库。那些个药库里的药材加在一起,也不如这里的贵。” 她又点了点桌上的药草数量:“只怕平川城除了太医院,最贵的药库,也不过如此了。” 方后来知道她平日说话是实在的,当下就有些吃惊了:“这里药材品种也就一屋子而已,看起来不过一百味,竟这么值钱?” 史小月掰着手指算了一算:“这里药材看着不是太多,但每一味都非常贵。这些药材,我识得的不过十之六七,可即便只算这十之六七,加一起,也得三万两朝上了。” “这么多银子啊,”方后来点点头,又细细打量了一下桌上的药草,“那是挺贵的。” “嘿嘿,”史大星看了看淡定的方后来,砸吧砸吧嘴,吞了一大口口水:“袁公子哎,我妹妹昨日与我说的是,三万两金。” “什么啊?”方后来脑子嗡的一下响了起来,嘴巴张了老大,“那这一屋子的药......” 史小月还在那算呢,摇了摇头:“剩下的我都没见过,这加一起,我实在算不出来多少金。” 方后来立刻生了自己的气,今日怎么没有带个大袋子过来,要把这些个药装起来就跑路,该多美好。 “袁公子,”史大星找了块布递给他:“你嘴角有口水,擦一下吧。” 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刚刚也擦的口水。” “你不会诓我吧?”方后来伸出去接的手,又缩回来,直接用袖口擦了擦嘴,有些不好意思讪笑着,看着小月姑娘。 小月姑娘认真道:“我怎么会骗恩公呢,你可以去问问素姑娘。” “素姑娘回来了没?”方后来正好想问,又有些恼火耽误了好几天,扭头看了看后面,“怎么?她也不出来帮忙?” “没回来呢。哎呀,”小月姑娘有些急躁了,“袁公子,你刚刚把旁边那支丹竹草弄掉了,就在你脚下,别踩碎了,得要一两金呢。” “这满屋子的不是药,这都是钱啊。”方后来心里想着,赶紧将丹竹草捡了起来。 地上一早就被小月姑娘打扫的干干净净了,如今只有些草药沫沫落在地上。 方后来将丹竹草轻轻擦拭了一下,递回去给她:“没碎没碎,就是碎了,那也是能用嘛。” “那可不一样。”小月姑娘认真道,“碎了的,药效发的快,与其他药配伍的时候,融合的时间就乱了。效果自然要差一些。” 方后来药理懂的不多,只能小月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谁叫着药这么金贵呢,每一步都要小心着来。 小月姑娘接过药,眼圈又红了起来:“素姐姐守着这么多贵重的药,还要辛苦酿酒,这日子过得也累的很。她怕不是也欠了好多债吧?” 方后来不以为然:“她那是想钱想疯了。我若有这一半的银钱,我便整天躺在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过着神仙般的日子。” “你刚刚问素姐姐是吧?”史小月回过神来,停了手中的活,看着方后来。 方后来点点头。 “我都忙昏了头。”史小月懊恼道,“你若不提,我怕是想不起来了。” “素姐姐不在后院,昨天你前脚走之后,她后脚就回来了,也送了些药过来,停了不过一炷香时间,嘱咐我怎么去弄这些药。然后又走了。” “她看到你请的那些个工匠了?有没说什么?” “我都跟她细细说了,她急着走,没说什么呀。” “这素姑娘这么忙吗?”方后来嘀咕道。 “她还穿着一身夜行衣,蒙着面,走到我身边,一点声音没有,都吓着我了。”史小月有些心惊。 “她必定又是出去作妖了。”方后来愤愤道,“每次遇到她,净遇到些打打杀杀的事。” 方后来又认真对史家兄妹说:“你们以后有机会跟她出门,一定要小心,她惯会惹祸上身。” 史家兄妹相视一笑,心里是左右为难,也不方便替东家辩解,只好先应承下来。 “说了什么时候送酒吗?”方后来又追问。 “我正要说这个事呢,”史小月赶紧道,“后日早上,还在这门口,素姐姐等你一起。” “好,好。”方后来眉开眼笑答应了。 “素姑娘给袁公子开多少工钱一天?”史大星腆着脸凑过来问:“公子这么急着送酒,想必工钱不少,也带我一个呗?” “我......”方后来没好意思说,这些日子不但没从素掌柜那里拿到工钱,自己还贴进去了两人一日两餐的饭钱。 史小月瞪了一眼哥哥,拦住了他的话头:“你这不还得给我帮忙吗?你哪有那个功夫。” “若是素姐姐愿意要你帮忙,不早喊你了?”她没好气说,“必定是你不如袁公子做事妥当。” 史大星将头一缩,讪讪笑了:“在这里做事,又没工钱,还累。” “素姐姐说了,哪天得了空,指点你几招功夫。”素小月哼了一声,“这不比工钱强?” “我又不想学功夫,我想像袁公子那样,去送酒。”史大星嘴边小声嘀咕起来,他认定了这送酒的活,必定工钱不低。 “你当我愿意啊。我这是迫不得已还债呢,那个抠门鬼,哪舍得花钱雇人。”方后来看了一眼周围的药材,心中又骂了一回,“守着这么多钱,还这么抠。” 方后来第二天可没来整理药草,自己给自己放了假,去街上晃荡了一回。 其实他也没心思玩,他想走走晃晃,清清脑子。 原本只是来查弓弩这一件事,如今超出他的预料,发展了这样一种局面: 祁家与吴王捆绑在一起,大小珂寨与平川城捆绑在一起,史家兄妹与素姑娘捆绑在了一起,胡老丈祖孙二人与曹大人捆绑在了一起,而自己又与这所有的事牵连上了。 七连城就快要攻来了,他想将这些弓弩查出来之后,运回大燕,想就此一走了之,可是,他又放不下这些人。 他屡屡逼自己狠下心来,快点离开平川,可滕姑娘还不知在哪儿,也不知是生是死,让他再次犹豫起来,毕竟袁小绪临死前交代他要照顾好滕姑娘。 第226章 烧了酒坊 他虽然真的是尽了全力,也没能找到滕姑娘,但他心中总有一缕没来由的想法,觉得滕姑娘应该还在平川,如此一想,他就过不了心中这一关,下不了决心要走。 他走走停停,在平川城里晃荡了一天,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南来北往的客商,脑子昏昏沉沉,这一天就这么浑浑噩噩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方后来按照平时的时间准时来到了酒楼,素掌柜竟然罕见的还没到。他进了内院,问了小月姑娘,才知道昨晚她没回来。 被放了鸽子?方后来心中隐隐有些失望,在后院里帮小月姑娘清理熬煮过的药渣,这药渣用池塘里的水冲洗一遍去掉药味,再打包封好,集中起来,然后让史大星送到城外好几处人迹罕至的地方,分别挖坑埋掉。 尽是瞎讲究,方后来心里道,这得病之人,用过的药渣,必须得去远处撒掉,早已经被常人视为陋习,这素姑娘竟然还秉承着这种古人传下来的陈规陋习,既迂腐,又折腾人。 方后来扛了一大包药渣放到后院门口,然后坐着一边休息,等厢房里第二包药渣筛出来。忽然听到后面厢房顶上有人喊他:“喂,那个伙计,你别偷懒了啊,才扛一包就累了啊。” 方后来一激灵,翻身站了起来看过去。 素姑娘正躺在对面厢房顶上看着呢。 “你什么时候来的?”方后来心里有些惊了,凭自己天下最弱金刚境的本事,加上远超旁人的目力和听力,竟然丝毫没发觉? “有一会了,”素姑娘道,“我刚刚小睡了一下,才醒。” “你这人奇怪啊,怎么不回房里去睡?”方后来问,“那房顶上不硌得慌吗?” “废话,我还不知道你德性。”素姑娘飞身从屋顶飘落院子,“我要去厢房睡了,你不得使劲在外面将我吵醒?哪能睡这么安稳。” “怎么会啊,”方后来讪讪笑着,他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理。 “这几日有些疲累,不然,我也不想去屋顶睡那一会。”素姑娘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方后来看她眼圈有些浮肿,怕是真的累了。 “行吧,你去睡,我保证不吵你。”方后来信誓旦旦。 “行你个头,事还多着呢。”素姑娘一摆手,“我们先去送酒,不多,就两家,然后这个月的酒就送完了。 这下午要是来得及,我们下午再把药渣送到城外去。不能让史大星去了,这史家兄妹也累得不轻,得休息一下。” “哎,你这偏心了啊。”方后来急了,“送酒,我一句话不多说,这应该的。” 方后来有些愤愤不平:“这几天我来帮忙,也累啊,凭什么下午我还要出城去送药渣?” “你累个屁,我晚上来看过,你吃了晚饭一早就滚蛋了,”素姑娘没好气地说,“我哪一次夜里过来,你曾留在这帮过一次忙?” “你晚上还回来过啊?我看你是怕这药被人偷了,才跑回来盯着的吧。”方后来揶揄了一句。 “那倒是也有一部分这个原因。”素掌柜大大方方承认了,“前院住了这么多人,后院又来了史家兄妹,特别是白天,你又过来摸鱼混饭吃。想不担心都不行。” 方后来语塞了,这素掌柜说的似乎也对,自己好像是在池塘里摸过不少鱼,也天天在这混饭吃。 素姑娘继续说:“我看看的清楚,他们兄妹二人,可是通宵看着火,轮班休息,一直忙着熬药的。辛苦的很,难道不应该多休息一下?” “呵,你也知道辛苦啊?你这晚上没事,光回来偷偷监工一下,也不留下帮忙?这难道不是替你熬的药吗?” “我有别的事,”素姑娘低声道,“有大事在办。” “你有大事,啥大事?”方后来一脸不相信。 “我说了,你能保密吗?”素姑娘也是一脸不相信的表情。 “只要没人抓住我,”方后来信誓旦旦,“我就不会泄露秘密。” “那你要是被官府抓了呢?”素姑娘反问。 “那我当然全部坦白了,首先要撇清关系嘛。”方后来想了想,“如果有赏银,我还可以协助破案。” “你一个金刚境,也这么怕官府?”素姑娘眼白翻了翻,“没点高手的风范。” “你不也说过,我是天下最弱的金刚境。”方后来道,“这平川三城不比其他地方,位处四国中间,城内卧虎藏龙,光宗师就有上千,金刚境,不动境,搬山境,天罡境怕也是不少。” “那又怎样?” “若官府派来些不动搬山境来拿我,我能逃的掉嘛?”方后来心有余悸,“你一个大武师,你哪里懂。” 想起来珩山的经历,方后来心底,还是一阵发紧。 “说得像真的一样,”素掌柜嘲笑起来,“你也值得不动搬山出手?” 方后来苦笑:“如果不动搬山也像你这么想,那就好咯” “吹牛不上税,你尽管吹。既然,你好奇心这么重,告诉你也无妨,”素掌柜道。 “停,”方后来截住话头,心里一紧,这素姑娘怕又去招惹是非了,“如果真是大事,别说了啊。我扛不住严刑拷打。” “你怎么就认为我做的大事,就非得被官府抓,非得被严刑拷打?”素姑娘没好气回答。 “不是就好,”方后来松了一口气,“那你说吧。” “我去右卫城玩,不小心将一品听雨楼的酒坊烧了。”素姑娘飞快得说道。 “什么啊?” “没什么,就随便点了把火,那酒又容易烧,就突然一下都烧没了。”素姑娘提了两坛酒就往外走。 方后来也提了酒,立刻跟上去:“烧没了啥意思?” “烧没了,就是烧没了。全部都烧没了的意思。你咋还问。” 第227章 你家伙计不行 绕过了前院的众人,素姑娘也没去看这些做工的寨民,一直匆匆往前,寨民们只单独与方后来随意打了招呼,他们并不认识素姑娘,更不知道这提着酒,一路小跑的姑娘是酒楼掌柜。 走进了没人的甬道,忍了半天的方后来,终于急吼吼问道:“你是存心的吧,是不是因为一品听雨楼逼你要酒方,你就去烧了他的酒坊?” “他们请来的杀手,不是都给我们料理了吗?你急着去惹他们做什么?” “你说的什么废话,我不用报仇了吗?”素姑娘瞪了眼睛。 “我的意思,不是说你不用报仇,而是你想报仇,咱们从长计议。”方后来认真地说,“你是一个女人家,独自照顾着酒楼,熬药,酿酒,忙这么一大摊子事,多不容易。 你冒冒失失惹了事,谁来帮你善后?若他们发现是你做的,以后你还怎么安心做生意,还怎么在平川城讨生活?” “哎呦。”素掌柜停住了脚步,“看不出来,你这小伙计,还懂的关心掌柜啊。” 方后来瞪了她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的后台是七连城。” “七连城有十五万兵马呢。”方后来叹了口气。“这平川城才不过八万。” “七连城是二十万兵马。”素掌柜纠正了一下。“城外十五万,城内五万。” “啊?你还知道啊。”方后来叫了起来。“你能扛的过人家七连城的兵马?” “你说什么胡话呢,这与七连城兵马什么关系,””素掌柜莫名其妙,“七连城要对平川城动手,我知道啊。一品听雨楼背靠七连城,我也知道。可谁说他们的靠山是聂泗欢?难不成,他们能指挥得动七连城的兵马?” 素掌柜一边拎着酒坛,继续走,话语中带着些鄙夷的语气:“一品听雨楼是四国围城时候,做土匪打家劫舍起家的。 七连城当年也是山头林立的土匪窝,如今虽然归顺了聂泗欢,但私下里也常常做些无本的买卖。他们一直都是有往来的。” “依我看,如今,他们只不过是,搭上了七连城不知哪个山头的门路,私下里在右卫城做些腌臜事,怕他们做什么?难不成,他们还敢在平川城里撒野?” 方后来又不方便将自己跟踪冯文瑞的事说出来,这素掌柜也是个聪明的,定要对自己起疑心,这以后还得跟她送酒,不能因为这个,误了找证据的大事。 “反正你还是不要招惹他们,你这有家有业的,别像我这样到处流浪,哪天七连城攻破了平川城,一品听雨楼得了势,不得拿你开刀。”方后来紧跟着后面走着,又劝了一句。 “哎?”素掌柜又停了脚步,“听你这意思,你笃定平川城一定被七连城灭了?不然一品听雨楼哪有这个胆子?” “我们平川城主可是天罡排名第一,手握大虺,知玄来了也要掂量几分。聂泗欢算老几啊。” 方后来心里暗暗哂笑,这平川城主怕已经死翘翘了,你还不知道吧。 他又不能明说,只好反问:“那你又怎么能笃定,那七连城破不了平川城?” 素姑娘一愣,反复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说实话,我现在也不能笃定。” “那不就结了。不要仗着你有点手段。”方后来叮嘱道,“我当初刚刚学了阵法,有点成就,便以为自己能扶摇直上三千里了。结果还不是被人一路追杀,打得跟丧家之犬一样。” “来来,说说你的故事。”素姑娘来了兴趣,将酒坛摆在地上,看着方后来,“你这人胆小是胆小,但好歹有点意思。” “我哪有什么故事,”这次轮到方后来先跑了,他拎着酒坛越过素姑娘,打断了话题,一路往外,“这甬道里阴森森的,走快点。” 穿过酒楼大堂,依旧是空荡荡的,虽然此时离着饭点还早,可店里板凳歪歪斜斜,桌子上筷子筒也摆的一张桌一个样,很不规整。 而那两个懒伙计不收拾东西,又不知道躲哪里去玩耍去了。 方后来正好借机数落他们一番,转移素姑娘的话题。 于是,他一边去侧边门里牵了马车过来,一边跟素姑娘唠叨:“你好歹在平川三城都有个酒楼,难不成别的地方和这里一个样,伙计们都懒得很吗?连桌子筷子都不收拾?” 素姑娘帮着套好车,又把酒坛往车上搬:“差不多,伙计都很懒。也不指着他们挣钱。” “那你开着些酒楼做摆设?这不用租金的吗?”方后来在车上接过酒坛摆好,继续问。 “都是些地段差的位置,已经买下来了,主要是价格便宜,就算做个落脚的地方。”素姑娘道,“原先还想着开个大酒庄,狠狠赚它一笔钱。但我一个人事太多,光送酒都来不及了,哪还有精力去管这些个酒楼的买卖。” “忙不过来,你不会雇人吗?你怕不是连雇人的钱都想省下来吧?”方后来觉得不可思议。 “你别说,我真还有这想法。”素姑娘低声哼哼道,“我其实也不太懂做生意,这开酒楼还要算账,管人,还要与街面上,官府里的人打交道。我还真懒得烦这个事。” 素姑娘跳上了车舆,看方后来将垫子铺好,她手一拦:“今个你别躺着了,你去赶车,我睡会。” 方后来无所谓,直接去坐在了车夫位:“那,咱往哪里去送?” “往城西头那里,过了太医院,在往前两条街,工部李侍郎与巡城司李都督府上去送酒。”素姑娘往车舆里的垫子上一躺,又道,“咱们绕着城墙下走,从外侧穿过去。那里安静些,我也好睡一会。” “好嘞,我走慢点,你好好睡一会。”方后来一拽缰绳,把马车往城墙边驶去。 马车没走两步,素姑娘仰面朝天,躺着又问了:“小月说,这院子里做活的工匠,都是城外大珂寨的寨民。你被撸上山的时候,认识的?” 第228章 路过鸿都门 “是啊,他们这些人都不错的,仗义又能干活,给你做工,收的钱又少。”方后来拽了拽缰绳,调了调方向,继续驾车前行,“你上哪儿去找,这么便宜又好用的工匠。” “小月同我说了工钱的,她还曾问,能不能给他们再涨些工钱。”素姑娘道,“我那院子里活不少,这价格确实有些低了。我看他们做事很守规矩也不偷懒,倒是些不错的工匠。” “可不是吗,你多少给人家涨点呗。”方后来立刻接了话,“他们比你店里那三个伙计好用多了。” 他往后瞥了一眼,躺着的素掌柜:“不是我故意说你,你这酒楼雇伙计明着贪了便宜,暗地里可吃了大亏。” “怎么说?” “这三个家伙可不是省油的灯,保不齐从你酒楼的生意里,克扣了不少银钱。” “哦。这个呀。”素姑娘一伸懒腰,“我知道,他们三个手脚不干净,常给我报假账,每日的饭菜钱都扣了一部分到自己口袋,那青酒,他们还经常偷着带出去卖给其他人,又赚一笔小财。” “呀,你都知道啊?”方后来惊讶了,“你也不把他们赶走?” “赶他们走?”素掌柜笑了,“我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些个货色,可舍不得赶他们走。” “这话怎么说?”方后来更好奇了。 “不是说了吗,我这就是主要靠送酒,酒楼生意真顾不上,我要雇些能干的,将我这生意打理好了,往来的人多了,难免不会弄出些是非,我这后院那么些个东西,让人见了不眼馋吗?” 想起了那一屋子的药材,方后来都流下了口水:“那倒是,你后院的东西,那当真是像一堆一堆的银子放在那里,任人自取。” 他又问:“那三个人手脚也不干净,你不怕他们摸到后院来拿你东西?” “哪能不担心,”素姑娘打了一个大大的张口:“有一天晚上打烊之后,我听他们商议着,摸到酒楼后面,想进我的宅子,顺手摸些东西。” “我暗中将他们三个放进那甬道里,趁夜里,将两头堵了起来,撒了些迷药,将他们困了两天两夜,才把他们放出来。出来后,他们胆子都吓破了。 如今你将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他们也不敢去后院了。” “那他们还有胆子继续在店里做下去?” “怎么没有胆子,他们看中了酒楼里售卖的青酒,那得一百两银子一坛呢。 他们每天往进店的食客那里掺水兑酒,将这中间的酒水差拿出去变卖了,一个月下来,这笔收入就比别家工钱高出三倍有余。他们哪里舍得走。” “你这吊着人的方法倒是新奇。”方后来笑着,“话说回来,你这除了要制药、酿酒,与送酒这三件事外,你平时怕都不着家的,你都出去忙啥?” “别打听,别多看,别多嘴。”素掌柜扭过头去,“知道得越多死的越快。” “哼,我看你平日里见着官府的人都绕着走,你怕不是平日都忙着杀人越货、刀口舔血的女飞贼?”方后来故意调侃她。 “不错,本姑娘就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武功第一,容貌无双的女侠。外号:闭月羞花万人迷,血手人屠鬼见愁。” 方后来笑到:“你这外号有点长。” 素姑娘道:“江湖上的事,你不懂。名字越长越有气势。大燕的董窥园外号也不短,我的比他长一点。” “这董窥园的事,也传到平川城了?”方后来又一次听到有人提这个名字了。 “他外号叫:磨墨四十年,一夜入知玄。他乃以文道入境的天下第一人。”素姑娘沉默了一会,“四十年前确实是个少年天才。” “这还用你说,哪个入了知玄的不是天才?”方后来一脸崇拜的样子,“我要是能有他一半的本事也行啊。” “你拜我为师吧,我能教你。”素姑娘一本正经道,“我的名号比他长,我以后肯定超过他。你给我磕头不吃亏。” “少来啊,别看我不常在江湖行走,但我的身份不简单。”方后来严肃道:“我是太清宗太上长老的兄弟,铁哥们,我们一起下河洗过澡,上山抓过鸟。你还是拜我为师吧。” “你唬谁不好,你唬我?”素姑娘放声大笑:“你吹牛都吹到了牛腿上啊。你怕是不知道,那太清宗的太上长老,其实不是人,是上古灵兽狻猊,与平川城的大虺一样,都是镇守灵兽。” 方后来干咳了一声,扭过头去赶车:“你不信就算了。以后有机会带你去太清宗见识一下。” “我就说你这个小贼,没一句实话。我懒得理你。”素姑娘哼哼唧唧,“我睡一会啊,你别打扰我了。” 方后来慢悠悠赶着马车,按照素姑娘的吩咐,沿着城墙附近走,这里果然安静了许多。 一直走了半个时辰,前面路有些不平整起来,声音也开始嘈杂,方后来远远看去,应该是到了好大的一块工地附近。 沿途中,有搬着木料的,也有搬着石块的力夫,还有人数众多的各类工匠,甚至还有几个帐篷竖在附近,帐篷前数着老高的一个旗帜,上面写着“工部督造”四个字。 这是个官派的建造工地,方后来想从一边绕过去。 只是前面一群人堵了路,在那里争吵着什么,一时过不去。 方后来将车停下来,这时素姑娘也睡醒了,方后来与她说了一声,便去前面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方后来走过去,只听得一阵喧闹,一个四五十岁的敦实汉子,带着一群工匠,围住了工部的帐篷,正在与人交涉。 方后来认出来了,这个汉子,便是之前的国子监曹监丞,如今的鸿都门曹监工。 曹监工正堵着工部的帐篷,往里面大喊:“里面是工部哪位大人?请出来相见。” 喊了好几嗓子,才缓缓跑出来一个人,曹监工与他倒是有几分相熟,上前见了一礼:“见过李主簿。” 李主簿端着手,微微回了一礼:“曹大人有事吗?” 曹监工有些尴尬:“回大人话,卑职前几日被革职了,没有品阶在身。如今只是这鸿都门的二十多个监工里,负责工程收验的一名吏员。大人不必行礼。” 第229章 少在这里添乱 李主簿微微一笑:“曹监工谦虚了,这说不定以后还有起复的那一天,咱们到时候还不是同朝为官嘛。” 他又一指曹监工身后的人,低声道:“这些个刁民在此喧哗,你怎么也跟着一起闹事呢,你是官,他们是民,你可千万别站错了队伍,惹恼了上官,这以后起复,少不得还要拜托各位上官的呀。” 曹监正赶忙道:“今日一早,又有一个工匠腿伤严重,发了高热,督工不肯请医师来,还要鞭打脚踢,赶着去上工。 其他人开始怨声载道,群情激愤,我是担心这几千人的工地出了问题,才带着他们来向上官禀告实情。” 李主簿敷衍了一句:“这小事一桩,我等会有空了,便着人去看看。你们先回去吧,啊。” “还有一事,想问一下大人。”曹监正看李主簿转身要走,赶紧喊住了他, “李主簿,这鸿都门是六部一齐奏议重修的,下个月必须要完工的,如今这工程没办法验收,不少地方都是偷工减料,以次充好的。这事昨日我便说了,不知道诸位大人如何答复啊?” “还有啊,”他也指着身后的工匠:“据工匠们自己说,当初是听说,以工代赈才来的,到了这里,就变成了以工半赈,工钱直接砍了一半。当时吩咐的太医院在这里全天候诊工伤的,这人也好几个月没来了。好些个工匠受了伤,不但没钱医治,还被罚了工钱。” 身后的好些个工匠齐声附和。 “这事,诸位大人知情吗?” 李主簿面色一怔,讪讪道:“这个嘛,我还不是很清楚。后面我一并请示上官吧。” “你不要敷衍我,”曹监工有些怒容了:“还有,你看看,这工部,户部做的都是些什么事,一天两顿饭是不错,可这米少水多,哪里是饭,明明就是粥,大人若是不信,这可以去现场看。” 他又指着后面的众人:“一队说是十个人,实际上就来了八个人,但工程量没变,工期还要按时完成,那我请问大人,这少的两个人,到底是吃空饷的,还是被抽走去了其他地方干私活?这得给个说法吧?” “李主簿若是不能给个说法,”曹监工又道,“我也不为难你,麻烦大人请个能做主的来相见。” 他话音刚落,便立刻有些工匠怨声载道起来:“这一天只能睡三个时辰,这三个时辰还包含吃喝拉撒的时间。当时说好的,一个月可以回家休息两天,现如今又变成了三个月回家休息两天。” “曹监工,”李主簿已经非常不耐烦了,当时面上就不好看起来:“你不要不识抬举,我是看在曾与你同朝为官的份上,才与你好好说话。” 他的脸刷地垮了下来,言语间也不似刚刚的客气:“你才来几天,你就在这信口雌黄?这些个刁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曹监工上前一步,站在当面,丝毫不示弱:“我昨日在工地上转了一天,夜里也睡在这里,我看得清清楚楚。你若是觉得我说了假话,你不妨喊上官来治我的罪。” 李主簿给他当面驳斥的面上下不来了,眼看着后面的工匠也聚集得多了些,不敢再说什么,便改口道:“我不与你这蠢吏争辩,待我回去请示上官,再来说话。” 李主簿丢下这话,转身便进了帐篷。 不一会,李主簿便带着两名上官走了出来,介绍了一下:“这两位是户部的崔侍郎,工部的邰侍郎。”又手一指曹监工:“你过来答话。” 侍郎是从三品的官,职阶比尚未革职前的从六品曹监丞都要高不少。不过,平川城规定,非在衙门内办公的正式场合,各阶官员之间,一般不行跪拜之礼,是以曹监工便深深一作揖:“拜见两位大人。” 而身后的一众工匠无官职在身,都齐齐跪在前面等着问话。 “如今工期结束之日将近,工程也愈加繁忙,”两位侍郎也不抬眼看他,只慢条斯理道:“你是何人,为何聚众喧闹,却不去抓紧时间做工?” “小人是才来这里的监工,两位大人容禀,”曹监工道,“实在是今日工匠连番抱怨,工程出了些状况,我才不得已打扰各位上官。” 说着,他将此前与李主簿的话,又完整说了一遍。 户部的崔侍郎嗤了一声:“这倒是奇怪了,怎么你没来监工之前,这工程进展都好好的,怎么你一来,就到处有问题呢?” 曹监工老老实实回话:“我原先以为这鸿都门监工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晃晃转转,盯着工人防止偷懒而已。” “但是,我接了工料单,又每天点卯,才发现这工程有大问题。” 工部邰侍郎面色沉了下来:“谁让你做这些事的?这些都有工部的人在做。你瞎掺和什么?” 曹监工愣了一愣,问道:“这是我与上一个监工交接的时候,工单上明确写的啊,我就是照着这个单子做事的。” “我记起你来了。”邰侍郎不耐烦道:“吏部说过,你不过是来走个过场,然后便要退仕归家了。你这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你该哪儿去就哪儿去,少在这里添乱。” 李主簿又上来道:“曹监工,你也就是到时候,在工程验单上画个押就行了。你那么认真干什么? 你就剩这一个月的差事了,怎么着,还真想着借这个机会,被起复啊?” 曹监工面色绯红,大怒道:“我虽然是被革职,但是,城主让我做一个月监工,我便做足这一个月。我不多做事,也不会少做事。” “但是你们这么弄,是要出大事的。这鸿都门的工程,长则三五年,短则一二载,必然会有弊病出来。到那时,城主问罪六部,咱们画押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倒是小瞧你了,你竟然还懂工程建造之事?”户部崔侍郎哼了一声,“你一个国子监的教习,不去研究那些圣贤学问,竟然去摆弄这些下九流的工匠之事。你不觉得功夫用错了地方?” 第230章 倔脾气的曹大人 邰侍郎满眼都是鄙视:“他若是功夫用在圣贤学问上,又怎会在朝堂之上,不识时务地顶撞四个衙门的上官,还对城主大人出言不逊,落得个被革职押送的下场。” 曹监工给他们说的面红耳赤,也不顾人家官职比他大的多,心头一阵怒火发了出来:“若以圣贤书论,我的学识,在平川城连一百位都排不进去。” 他手一指两人:“但若想压你们一头,倒是轻而易举。不服,咱们现在就辩上一辩。” 两位侍郎被将了一军,立刻哑了声音,不敢应了。 “我本也不懂这工匠之事,但是,既然监工的职责在此,我便按着职责去做,遇着不懂的,便去请教现场的各位匠人师傅。 我刚刚所言,皆是明明白白,有眼就能看出来的问题。我寻思着,我一个新人都看出来了,你们难道真的不知?”曹监工乘胜追击,继续道,“我举几个例子,你们自己掂量。” “那鸿都门中间的青石板,当初定的规格是长三尺宽一尺厚一尺,可这送来的货,面子上长宽都对,但厚度只有六寸,这工部验货的,竟然都接了下来。”他脸上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曹监工看着两位侍郎不以为然的样子,继续解释:“我听现场的匠人讲,这种石材不跑大车自然可以,但这是鸿都门啊,按照六部的奏议,这里以后是要接待各国使臣的,以后经常会有八乘华盖、贡品辎重从这里通过。 短时间无事,一年半载后,这石板必不能承重。断车轴事小,误伤路人,失了平川礼仪事大。这责任,你们诸位大人担得起,我担不起。” 听到此处,两部侍郎脸色难看起来了。 “再说那十人一队的力夫,变成八人一队,这凭空少的两人,是不是吃了空饷,尚且不论。 但每日工程量没变,全压在剩下的八个人头上。一年过去了,现在几乎每队都有伤劳过重的人。太医院也没有人来看看。 这鸿都门建好的代价之一,就是这批工匠劳损过度。此后这批力夫,怕再难做些重活了,家中营生又怎么维持?” 后面工匠人群中有人疾呼起来:“当初口头说好的,是十人一队,欺负我们不识字,将画押的文书改成了八人一队,让我们签了。你们用心太狠毒了。” 又有人跟着喧哗起来:“一月两日休沐,又在文书上被你们改成了三月两日休沐。我们若是不听从安排,便要督工来打骂关禁闭扣工钱,如今我们是实在撑不住了。” “大胆,”邰侍郎一声厉喝道,“本官着你们回话了吗?一个个在这里喧哗。” 他一挥手,招来两个持刀的督工:“来人啊,将这下面为首的刁民,给我押起来,严加看管。” “是。”两个如狼似虎的督工便走了出来,要去拿人。 “且慢。”曹监工大叫起来,伸手一拦,“诸位大人,这些工匠只是说了实情,并未有其他恶性行,怎么便要看押严管?” “闪到一边去。”旁边的崔侍郎一声大吼,又冷冷一笑:“曹监工,我们才是主理工程的人,你如今只是吏员,听从上官安排就行了,旁的事,不要多管,别给脸不要脸。” “大人此言差矣。”曹监工见他们要去拿后面的工匠,只好缓和了一下语气,“这工程竣工单上,我是要签字的。如何能算多事?” 他又对三人作了一揖:“并非是我故意生事。在我来之前的这一年中,已经有好几十人被拿到西门府牢里去了,皆是都是因为这工程的缘故。 有的是伤重才怠工,有的是检举工程材料弄虚作假,还有的是质疑这以工代赈的文书造假......” “够了,”工部邰侍郎厉喝,打断了他的话,“你想怎样?” 李主簿见势不好,赶紧过来相劝:“曹大人,你这何苦来哉,为这些个刁民,得罪上官?你这监工的考绩,还得六部大人点头,考绩不好,这起复怕是不可能了。即便你不想起复,这考绩差了,你这退仕的俸禄,怕也保不住啊。你千辛万苦读书多年,可不能毁于一旦。” 曹监工一甩袖子:“百无一用是书生。如今我不是读书人了,也不懂你这些个利害关系。这篡改文书的事不好好解决,我必定回去要告到城主府去。” “告到哪儿去?”崔侍郎大笑了起来,“姓曹的,你怕是年纪大了,昏了头。前几日,城主才革了你的职,你如今还想着去告到城主府?你也不怕城主当场宰了你?” 邰侍郎冷笑起来:“你如今连参加大朝会的资格都没有了,你还敢出言不逊?” “死在城主府前,又如何?”曹监工大怒:“我既然敢在朝堂咆哮,就敢去城主府喊话,你们且等着,我现在就去。” 话音刚落,他转身对着后面的工匠道:“我城主点的监工,我自当求见城主,禀告实情。大家等我回来。” 两位侍郎见他真的转身要走,心中大恐,赶忙喊着:“来人啊,将这聚众闹事的贼子,给我拿了,送去西门府关起来。” 身后立刻窜出七八个西门府衙的衙丁,手持戒尺,带着铁链便追了过来。 邰侍郎还在后面叫着:“快点拿住他,死活不论。” 曹监工见状,急忙从地上捡起一条长棍,擎在手中:“我去城主府禀告,谁敢拦我?” 那七八个衙丁也不说话,举着铁尺上来就是一顿乱砸,几下就把他手中的长棍砸飞了。他忙不迭往后一躲,闪过了一个劈头盖脸的铁尺,连滚带爬逃进了工匠群里,狼狈不堪。 那几个凶横的衙丁挥舞着铁链,靠近人群,大吼道:“官府拿人,闲杂人闪开。” 那群工匠也是怕了,齐齐往后退着,但也稍稍掩护着曹监工逃走。 方后来走得离着人群挺近,看着那群衙役下手不知轻重,怕给曹大人砸出人命来,着急了,拔腿就要上前去。 后面素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站在方后来旁边,见方后来要上前去,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将他抓住:“你干什么?” 第231章 我有祖传的药油 “救人啊,那群衙丁,手上没个轻重的,万一给人砸死了,就麻烦了。”方后来伸手拨开她。 “你认识这个挨打的?”她的手没松开。 “认识。”方后来急着又去拨她的手,“你先放手,来不及了,我先去救人。” “急什么,看把你能得。只有你能救人吗?”素姑娘悠悠地说,“你看清楚,那边有人过去了。” “什么?”方后来愣了,赶紧去看。 只见人群中走出来四个人,穿着一身短打的便服青衣,各自挎着一把腰刀,上前拦在了那群衙丁面前。 那衙丁,看这四人气势颇为凶横,一时愣住了,回头看着邰侍郎与崔侍郎,不知如何是好。 两位侍郎与李主簿俱是一愣,不知怎么回事,走了上前。 那为首的青衣汉子,将手拱了一拱,作了一揖:“城主府外府卫张益,拜见各位大人。” “城主府外府卫?”三人听他这么一介绍,心中突然紧张起来。 青衣汉子又掏出一块令牌,举到三人面前:“请大人查验。” 三人赶忙接了过来,细细看了之后,又交头接耳一番,确认是外府卫的令牌无疑, 心中立刻起了疑惑:“几位出手阻拦,这是何故啊?” 张益笑了笑:“前几日,城主大人下令着这曹大人前来赴任。安排我等跟着他,不可让他跑了。每日早上送他来此,每日晚上送他回家。这都已经好几日了。” “这厮目无尊长,聚众闹事,耽误了工程进度。我们这也是没办法才要拿他。”崔侍郎有些陪着小心道。 张益微微笑着,安抚道:“你们这工程上的事,我们是不应该插手的。” 他顿了一下,又道:“只是,城主有令,这鸿都门一日没有完工,他便一日不得脱岗。否则那拿我等是问。” 他笑道:“刚刚我看这班衙丁凶得狠,万一将这曹大人打伤了,他若明天不能来上工,我们可就得被城主问罪了。 所以不好意思了,请各位大人网开一面,让我等几个弟兄不要难做。” “可这姓曹实在是居心叵测,散布谣言。恐有煽动民变之嫌疑啊。”催侍郎听着他的话语,不似偏袒曹监工,便又多说了一句。 “这个我们也管不了。”张益依旧微微笑着,“我们几个弟兄,只求他能每日安稳上工就行了。” 两个侍郎大体明白了外府卫的意思,大略是奉命监督曹监工,与己无关,心下大定:“明白,明白。各位大人辛苦了。” 然后摆手让衙丁们都退了回来。 曹监工顿时抖了起来,从人群后面跑出来,大叫着:“你们来的正好,快送我去城主府,我要弹劾这两个坏事做尽的侍郎。” 张益却皱起眉头:“曹大人,城主有令,你只能从家到鸿都门,从鸿都门再回家,其他地方一律不能去。 你若不听,我只能送你回家。再禀告城主,你不遵朝令,工期结束后,将你下狱。” 曹监工一听,瞠目结舌,顿时丧了气。 侍郎三人,见他吃了瘪,心中大喜,哼道:“你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蹦跶了。” 曹监工又是火起:“呵呵,那我便尽力搜寻证据,等工期结束,我再去告状。” 邰侍郎哂笑起来:“你如今不是官,御史台不接你的案子。还是去西门府尹那里慢慢排队吧。等府尹将案子送到工部,我再亲自审一审你,你意下如何?” “那我便日日去城主府告状。我看你们能横行到几时。”曹监工气的直抖。 “悉听尊便吧。”三人也不欲与他多啰嗦,拂袖走了。 张益见曹监工已经无碍,也不与他多说什么,带着人也退走了。 素掌柜拍拍方后来:“别看了,人都散了。我们走啦。” 方后来舒了一口气,心道,这曹大人果然也是不省心,转头去赶那马车。 素掌柜继续躺在车里,问:“这姓曹的你也认识?你人缘挺广的啊?你初来乍到,连官都认识。” 方后来笑着:“没了,就认识这一个官了,还被革职了。” 他想了一想:“曹大人被革职,怕与我脱不了关系。” “哎?怎么回事?”素姑娘惊奇起来,“这么说,你本事还怪大的?” 方后来没在意她的挖苦,便将胡老丈如何请曹大人去巡城司救人不成,又如何与曹大人谈论国子监,又如何对曹大人说,城主当初开放国子监,广启民智,广开民学是个壮举。引得曹大人愈发觉得国子监待不下去,便大朝会上递了折子。这些事都一一说了。 素姑娘听了,吃吃发笑:“你这还有点见识,我还当你啥都不懂啊。” 方后来说完叹了口气:“之前,我还夸城主是个开明有见识的,不会因言获罪。谁知道她也是个糊涂蛋。” 素姑娘捂着嘴巴,更是笑出声来:“你对这平川城主的印象可远超一般的大燕国人,你是不是见过她?将她这般夸奖。” “我可没夸她,你没听我说她是个蛋嘛。”方后来斜了她一眼:“我更没这机会见她,外面传闻,她入知玄失败,已经陨落了。” “这你都知道啊?”素姑娘一脸吃惊,嘴巴夸张哦起来,“难道没听说,她是蛇妖所化,能感应城里边任何一人的喜怒吗?你这一会夸她,一会咒她。当心她半夜来吃了你。” “不怕,我跑的快,蛇妖来了,我便往你那里跑,你不是号称天下蛇毒你最能解吗?” “你来的时候,记得先敲门。”素姑娘严肃地叮嘱道,“我好把门关紧点。” “你之前被人追杀,我可救了你好几回啊。”方后来作勃然之色,气愤愤地道,“如今我落难,你忍心不帮一把?” “你可别老说救了我,我自己能脱险。不过呢,念着你是我家伙计,那我有一壶祖传的秘制药油,可以送给你。”素掌柜满脸的嫌弃。 “这药油可以制住蛇妖?”方后来大喜,这素掌柜所用的药可都不便宜,若拿出去,可以卖不少钱。 “遇到蛇妖,你就赶快将这药油涂抹于全身。” “这样的话,蛇妖就不吃我了?” “那倒不是,涂了油之后,蛇妖吞你,丝滑顺畅。你也少受些罪。” “那我真得谢谢你。”方后来哼哼着,眼睛又瞄了瞄车舆后面的酒坛,又要开始作妖了。 第232章 你家酒楼有人来闹事了 “你干啥?你干啥?”素掌柜这会可警觉了,立刻挡在酒坛前面,“我酒楼剩下的酒就这几坛了,后面新酿的还没完工。你再敢打酒的主意,误了我的事,我可就亲手把你捆了丢到城主府里。” “哪能呢?”方后来干笑了笑,心道,哪能这么直接呢,我要动手,那目标岂能只盯着这几坛酒? 那必须得全方位,无死角,顺畅丝滑,不着痕迹,让你无话可说。 今日这酒送的毫无悬念,顺利得很。中午的时候,也毫无悬念,顺利地被素掌柜又讹了一顿午饭。 素姑娘酒足饭饱,打着饱嗝,又口头将方后来夸了一顿,然后眼巴巴看着他。 方后来看在以后还要靠她带自己进城主府,还有,她这人见识颇为不凡,指点自己阵法破绽,很有一套的份上,依旧忍了心疼,爽快地付了账。 接着便是回去搬药渣,丢到城外。 两人赶着车回到酒楼的时候,正是刚刚过了正午,平时按着这个点,应该是正好酒楼里客人刚刚吃完,就快要结账的时候。 两人将马车牵着进了酒楼的侧院,这是平时停马车的地方。刚进去侧院,方后来便听到旁边酒楼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好像碟子碗摔碎在地的声音,接着,酒楼里有人大声呼喝起来:“这踏吗是黑店吗?东西死贵,还不干净。” 一个小二的声音传了过来:“各位爷,出了什么问题吗?” 接着啪得一声响亮的耳光声伴随着小二哎呦一声惨号,侧院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素掌柜眉头一皱,快步走到侧院边,却没有跨进酒楼,就止住了脚步,她停在外面,微微侧身探头往酒楼里看去。 六七个身穿短打的彪形大汉站在酒楼里,正将两个小二围在一处,那小二已经吓得傻了,不敢说话,腿如筛糠般直抖。 酒楼里另有一桌三四个食客也在吃饭,这群大汉将手一摆,冲着他们,恶狠狠道:“吃什么吃,这家酒楼东西不干净。” 那桌客人一愣,不知怎么回事。 又一个大汉喊了起来:“还不快滚。等着溅一身血吗?” 那三四人忙不迭拿了包裹便往外跑,连账都没结。 后院的大师傅听着动静了,提了个大马勺过来:“怎么回事,谁说我烧的不干净?” “有种别跑,我倒要看看,谁在作死。”他撸起袖子,一边嘴巴大声咕噜着,一边挥舞着铁勺,一路小跑。 才刚到这群人前,还没来得及说话,人家也不多啰嗦,当面就是一拳。 大师傅鼻子瞬间移了位,嘴巴一歪斜,马勺脱手,硕大的身躯往后一退,仰头直挺挺砸在地上,昏死过去。 方后来看出来了,这来者不善,是个有功夫在身的。 剩下几人你一脚,我一脚踹在那两个伙计身上:“弄个些糊弄人的玩意,给谁吃啊,这踏吗是人能吃的玩意嘛?” 另一人低头一把揪住了一个伙计的衣襟,将他提了起来:“叫你们家那个女掌柜出来答话。” 方后来捣了捣旁边的素姑娘:“你看,人家还知道这酒楼是女掌柜当家呢。” “废话。这一言不合就动手,”素姑娘没好气回答,“明显是故意找事来了。” “说你脾气臭吧,你还不承认,你到底得罪谁了,这人家都上门寻仇啦。” “我哪知道。”素姑娘摇摇头,“我得罪的人多了。” 她又看着方后来,轻声道:“你不是好替人出头吗?祁允儿,曹监工遇到事了,你都急着出手。如今,你家酒楼出事了,怎么不见你上?” “那能一样吗?这几个伙计不是好人,我巴不得见他们被揍一顿。”他看了看一点不急的素姑娘,“再说了,这可不是我家酒楼,是你家的,你得上。” “不急,我先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素姑娘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个白瓷酒瓶,小小眯了一口,悠哉悠哉看着。 那被提起来的伙计,腮帮子已经肿起来了,他吓得赶紧道:“各位,哎,各位爷,我们家掌柜好几天没来了,我不知道她在哪儿啊。” “吓,你这伙计贼眉鼠眼,不老实啊,”那大汉面上横肉抖了一下,“非得爷爷亲自将她拿出来啊。” 说着拖着伙计便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大喊:“掌柜的,快出来。” 剩余几人架着另一个伙计,也跟着往里来了,一路踢翻了好几个桌子。 从堂中来到了院子里,然后便对着院中七嘴八舌叫了起来:“掌柜的,别躲着了,你家东西吃坏了人。” 还有人在一边叫嚣起来:“咱们去巡城司、去南门府衙见官。” 其余人有的将院中晾着的果蔬全推倒在地,有的直接窜到后院厨房去找人了。 一圈下来,确实没找到人,几人心里有些恼火,领头的喊了一嗓子:“弟兄们,咱们去前边,将她的桌子台子都砸了,将那酒都带走,当做赔偿。” 忽然一个清脆又略有些稚气的女声叫了起来:“不许胡来,你们都给我住手。” 这几人正愁找不到人,一听这话,立刻都停住了。 方后来与素姑娘看过去,那说话的是史小月。 这边闹腾的动静挺大,史小月隔着一个甬道都能听见,便过来看看。没曾想,见着了一批要砸店的泼皮。 素姑娘跟她说过,要照看着一点酒楼,她自然是要照办。如今她虽然只是一个小姑娘,但是还是大着胆子过来了。 看了看散落满地的果蔬,她吸了吸琼鼻,娥眉皱到了一起:“我听说你们有人吃坏了肚子?说是东西不干净?” “不错,”领头的之人,将头微微点了点,斜了嘴角,眼神色眯眯起来,将话题转了:“哦哟,女掌柜没出来,出来一个小娘子。” “这小娘子生得有些标致,你不如陪我大哥一晚,就当赔偿了。”当中一个泼皮直接开口调戏起来。 史小月面上发红,心中气的很,虽然恨不得马上给他们几棍子,但还是想着能息事宁人,便开口道:“我懂医术的,这位吃坏了肚子的客人若是难受,我可以先帮着治一治。” “我来我来,”泼皮中立刻跳出来一人,将手伸出来,嘿嘿笑着,“小娘子,快帮我看看,我这肚子疼得厉害。” 第233章 放开那位姑娘 “除了肚子疼,还有其他什么症状?”史小月诚心伸出手,倒是真想着先把个脉,在细细看看。 那人往前一凑,双手展开,直接绕过了史小月的手,如泥鳅一般,身子往前一拱,却想要抱住史小月。 “登徒子。”史小月惊了一下,见他如此轻薄,更恼了,双臂用力往外一撑,“闪开。” 那人展开的双手,不由地被她双臂震歪了几分,带着身子滑到一边去,脚下踉踉跄跄差点摔倒。 他歪歪扭扭收住步子,有些惊奇,回头喊了起来:“大哥,这小娘们会武。” “你若不行,让我来。”后面有人见他出了丑,轰然笑了:“这样的才带劲,比城北翠烟楼的娘们可有意思多了。” 这人听了众人起哄,面上恼怒,那胆子倒更大了,又伸手扑了过来。 史小月也怒喝道:“这里是平川城,你们敢如此放肆,不怕南门府衙吗?” 那人听她一说,想起了来这里的目的,停了手:“小娘子,你唤你家掌柜的出来吧。今日在她店里吃坏了肚子,她得给个说法。” 史小月四下打量了他们一番:“吃坏了肚子?我看你们一个个精神的很,是故意来闹事的吧?” 那人又对着史小月挤眉弄眼,嬉笑起来:“小娘子,我实话跟你说,今日我们就是来找你掌柜的晦气,她出来还好说,不然,这店今日是砸定了。” “掌柜的今日不在,若酒楼真有对不住各位的地方,我可以转告掌柜,请明日各位再来,肯定有个说法。”史小月耐心回道, “可若你们不走,我可去南门府衙喊人了。平川城一向都严令禁止私下动武的。” 只是史小月明显有些外强中干,底气不足,从这里到府衙还有好长一截路,等她喊了人,估计这伙人都跑光了。 “小娘子,我们既然来了,那自然是不怕的。”领头的笑了笑,“来人啊,将门都给我关了。一个都不许出去。” “好嘞。”立刻有两个大汉跑去关门。 史小月看他们的势头,知道此事难以轻易了结,心中急了,赶紧跑去阻止关门。 那之前调戏他的汉子,一窜步过来拦在前面:“小娘子说给我瞧瞧的,如今还没完呢,别急着走。” 史小月看了看那摊倒在地上,动也不动的伙计,心中有些害怕,刚刚她那一伸手,已经大体猜出来,这人必然是入了境的武师。 这一共七个人,恐怕就数这个家伙,是其中最弱的一个,但自己对付起来还稍显吃力。 正想着,这汉子已经不安分起来,又伸手来拿她,她左手一摆,右手前推正中对方肩头,对方晃了一晃,吃了一痛,但也只是嘴角稍微咧了一咧,便又伸手劈了过来。 史小月双手一架,被迫退了几步。 对方调笑起来,步步紧逼,史小月攻了几回,又被迫退了几回。 这一来一往,原先那出去关门的泼皮也已经回来,顺便将大师傅也给拎着回来了,扔到了院角。 这汉子始终拿不下小月,周围人又开始嘘叫起来,他顿时发了狠,手上力道愈来愈重,口中喊起来:“小娘子,你还不束手就擒,等我拿了你,可就不这么客气了。” 史小月与史大星一样,脚步上的功夫是颇为惊人,但手上的力度反而是欠缺得很。 加上之前受了重病,如今虽然恢复了不少,但还是有些柔弱,面对这力大沉猛的攻势,只能不断游走。 这时间短则还能应付,可时间一长,史小月自然是颓势越发明显。那汉子开始得意了,手脚也开始猥琐起来,不断地往她前胸招呼。 忽然,院子后面传来一声怒吼:“不要脸。这许多人,欺负一个女娃子。” 这一声断喝,颇有气势,将这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汉子吓了一哆嗦,往身侧跳了一步,放过了史小月。 这大吼的是陆伙夫,他身后站着柳四海和另外三人。 这史小月去了前院,迟迟不会,前面吵闹的声音也挺大的,陆伙夫等人看在眼里,本来是不打算现身的,只是见小月有些撑不住了,而方后来、史大星也不在,这对方七人明显看起来,不是省油的灯,便站了出来。 那汉子被他大喝一声落了颜面,此时怒不可遏,问道:“你们是什么人?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玩意。” 陆伙夫等人一拥上前,将史小月拽到身后:“你们想干什么勾当,自己心里有数。有胆子就去报官,衙门里去分说。” “呦呵,哪里来的泥腿子,”领头的大汉走上前来,一脸鄙视地打量了他们一番,“也敢在爷面前大放厥词,你知道衙门的门往哪儿开的吗?” “平川城是有王法的,慢说你们这些个武师境,就是金刚不动境,也休得在城内动武。”柳四海走了出来,怒视他们。 “看走眼了,”领头的人笑了起来,“你一个缺胳膊的残废,竟然也知道金刚不动境?看来也是练过的。” 挺厌烦地看了看柳四海等人,恨他们扫了兴致,便伸出手来,往前一挥:“弟兄们,不要闹了,先办正事。这几个茬子找死,那就往死里招呼他们。” “刷,刷,刷.....”那几人齐齐从后背抽出一把短铁棍,统一式样,前面都是开了钝口,可以致人重伤,只要不打要害,却不太容易致人性命,又不会被官府重责,而特制的这种兵器,分明就是有备而来。 陆伙夫看了一眼铁棍,咧嘴一笑,将手中的锄头高高举起:“看见没?我的棍子比你们长。你们输定了。” 领头那人看着他兀自在笑,哼了一声:“傻瓜蛋子,兵刃长就能赢啊?” 陆伙夫继续笑:“你不能赢,可我能啊。” “大伙一起上!”那领头汉子不再啰嗦,一挥胳膊,率先上来了。 陆伙夫居前,柳四海居后,其余人在中间。大家手握锄头,迎着对面手持铁棒的七人一点不惧。 这几人挥着铁棒上来便砸,陆伙夫带着大家举着锄头,左挡右拦好几下之后,陆伙夫举着锄头的手有些震麻了。 “可以啊,都是入境的武师。”他抖了一下手臂,“你们跟素家酒楼有旧怨吧。一次来这么多武师。” 那领头的白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等会有你哭的时候。” 第234章 把兵刃留下 “陆大哥,你们能拦得住他们吗?”史小月在后面有些担心,“我想找机会出去叫官差来。” 柳四海回头笑笑:“不用叫官差这么麻烦。交给我们就行了。” “当真?”史小月有些不信,皱了眉又问道:“那要我去后面喊人吗?” ”真没事!”刘四海眼睛盯着前面七人,“你尽管把心放肚子里。看我们怎么修理他们。” “唬我呢,还叫人来?你当老子是吓大的吗?”对面几人讥讽起来, “你们家素掌柜向来一个人打理生意,从没听说你们素家酒楼有什么厉害的人。即便三城三座酒楼的伙计加一起,也没十来个人。” 素姑娘胳膊一抬,戳戳方后来:“我说的没错吧,把咱家酒楼都打探得一清二楚。绝对是有人指使的。等会那帮力夫要是打输了,你可得上啊。” “哎,那酒楼可不是咱家的,是你家的。”方后来赶紧纠正她,“要上也是你上啊。” “你怎么这么不识大体?我是不方便抛头露面。”素姑娘将脖子一缩,“我一个姑娘家,成天打打杀杀成何体统。” “什么?”方后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还是一言不合就拿簪子戳人的那个素掌柜吗? “你终于发现你是个姑娘家了?”方后来纳闷了,连连追问,“你平日里嘴巴厉害的狠,如今人家上门了,你就怂了?” “白日里,人多眼杂,我不能在平川城里动手。”素姑娘手指竖在嘴边,示意他小声点。 “为什么啊?”方后来更纳闷了。 素姑娘想了半天,小声解释道:“我年纪也大了嘛,白日里打打杀杀,让别人见了,传到街坊耳朵里,我以后更不好嫁人了。” 这个理由好像有点道理,可方后来总觉得她在瞎扯。 酒楼的后院里,陆伙夫将锄头一指:“你们这些泼皮,快点来打。我们还得赶着回池塘挖泥呢。” 那群大汉自诩都是武师,平日都是横惯了,如今却遇到几个泥腿子在眼前叫嚣,还说什么打完自己,还要挖泥?简直不知死活。 “挖你妹。”领头的气的七窍冒烟,又吼了一嗓子,“给老子并肩上。” 七个人又扑了上来,陆伙夫领先将腰一矮,柳四海等人全都往他身侧一靠,舞着锄头做盾,扛住了这阵乱砸。 接着陆伙夫五人最中间的那两位,冷不丁从脚下伸出了锄头,锋利的锄头口推到最远处,猛地顺势往回一带, 只听啊哟几声惨叫,陆伙夫正对着的两个大汉,被硬生生地拉了一个大劈叉,扯着了大胯,坐在地上大声惨嚎起来。 陆伙夫正好一锄头挥出,那两人立刻立时被锄头爆了头,哼都没哼出来,便昏死到一边去了。 这陆伙夫还没用锄尖发力,他也不想弄出大动静,惹了南门府衙役过来。若是刚刚用了锄头尖,这两人中必然有一人把命交代在这里了。 “大意了。”那领头看的心中一寒,幸亏刚刚自己没走在最前头,不然倒下的怕是自己了。 如今是自己五人,对这泥腿子五人了。一招,自己这边便报销了两人,他口中有些发苦起来。 “肯定是大意了。”他安慰了一下自己,“刚刚若不是凑巧,哪能被他们反击得如此顺利。” 他使了眼色,将短铁棍轻轻挥了一挥,五名大汉也围成一个弧形,包围了过来。 “哎,这真没意思。”陆伙夫叹了口气,忍不住唠叨起来,“我们都是五人成队了,你还分散围起?想找死明说啊。” 说着,他抢先挥舞锄头上前几步,后面四人稳稳跟着,再次故技重施。又是化锄为盾,两边再次伸出锄头拉人,这群大汉倒是聪明了,赶紧往回退了一步,看那锄头没割到自己,立刻又扑了上来。 那锄头从脚下拉人确实防不胜防,但是出招也慢,得瞅准时机,从自己人的腿旁伸出去,若自己这五人中有一人先乱了阵脚,则这五人小队就会乱作一团,失去战力。 领头大汉,看出来,这陆伙夫应该是个头,便从他这里想破开一个口子、 两人刚刚接手那些招,陆伙夫倒是使出了本事,与他硬怼了几下。 但接着,就只举着锄头只守不攻了,领头的当他力竭了,有些心喜,赶紧压上去,连连运转真力,对着陆伙夫面门敲了下去,只是都被陆伙夫拿锄头给挡住了。 那人刚一口气劈完,下一口气还在路上时,一直隐着不动的柳四海,突然在陆伙夫身后一锄头急急点出,正中那领头的胸口。 柳四海其实是这五人中境界最高的,原先便是破甲境跌落下来的,如今只是因为单臂持锄头,不方便站在阵前罢了。 这些日子调养加修炼,真力已经恢复不少,比前些日子在山寨时,已经大为不同。 饶是这领头的一直警觉着,却也冷不丁,被刘四海一点即中。他胸口一闷,那血气接不不上来的感觉,比打在身上的疼感更让人难受。 那领头的顿时一腔淤血就堵住了胸口,真力不畅,闷哼着,被击退了三四步。 他不敢怠慢,咬牙硬是用真力冲开胸口气血,眼睛一黑,张了大口,吐出一大口鲜血来,手上铁棍也垂了下来,脸色刷地煞白起来。 周围那几人也懂些同进共退的道理,立刻退了回去,围在他身边。 陆伙夫又将那锄头伸了出去,凭空指指点点,颇为得意:“我说什么来着,哦,对了,我的兵器长,你们输定了。” 他又笑了笑:“这话,你们该信了吧。” 领头的大喘了一口气,又试着运了运真力,便知道明摆着已经输了,只好咬牙道:“今日遇到硬茬子了,咱们走。” “这就想走了?”陆伙夫收起笑脸,狞笑着将锄头一挥,空气中响起了微微爆裂声,“把手上的铁棍都留下。” “啥?”领头的一愣。 “两军对阵,扔了兵刃,饶你不死。”陆伙夫眼里盯着他们的铁棍,乘着余威,大声断喝道。 “你做梦。”领头捂着胸口,恨恨的大叫,兵刃都被人缴了去,这脸可丢大了。 “看来还没打服。”陆伙夫轻蔑一笑,“一定是我们打得太快,没给你留下深刻印象。“ “老子承认,刚刚是输了一阵,”对方紧握着铁棍,嘴巴不停叫嚣着:“那又怎样?等我回去叫人,你们不过五人,尚且将脑袋寄存在头上,一会就等着受死吧。” “就你们这本事,还想着报复呢?”陆伙夫眉头一皱,眼中凶光再现,“那便留你们不得了。” 随即大吼一声:“弟兄们,都出来,围了他们,不留活口。” 第235章 原来是他们捣的鬼 “得令。”一道如雷贯耳的吼声过后,从后院墙头两侧,突然如骤雨般,飞出来四五十块拳头大的石头,全部砸向那群大汉。 那群人毫无准备,面对着突然飞来的石块,脑子一片空白,脸上、身上毫无防备,被砸了个黑中带红,白中带紫。 即便有那略略反应快点的,手中铁棍劈飞了些石块,但架不住石头多,来势凶猛,多少挂了些彩。 他们竟一时分辨不出,怎么突然凭空出现了这么些石块?被砸的找不到方向了。 石块还在空中,两侧便出现了翻墙而入的二十几名大汉,手持铁仟与锄头,分列两队,作势冲了过来,口中大喊着:“杀杀杀。” 那群大汉还没从石头雨中缓过来,突然眼前突然见着,又来了一群更彪悍的。 登时脑子彻底昏了,脚立也立不稳了,刚刚的横劲不知道跑到哪里,将手中铁棍丢了一地:“饶命啊,各位爷。咱们再也不敢了来了。” 围上来的人,举着锄头铁仟,眼看着就要戳到脑门子上了,那几个横人中,立时有人裤子湿了一片。 柳四海手一举,喝令:“退。” 令行禁止,众人齐刷刷往后一退。 柳四海对着那瘫在地上的泼皮,厉声道:“还不快滚,下次再来,便把你等狗命留下了。” “谢谢各位大爷。”那几人赶紧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往外面跑去。 柳四海也只想着吓唬一番他们,根本没打算要他们的命。 既是犯不着为酒楼背上人命,又惹来官府盘查,更是不想生事端,耽误了其他更重要的事。 人既然逃了,酒楼里面便无事了。 素姑娘也没进去,反而直接尾随着,一路盯着那群闹事的去了。 方后来急急追了上去,他有些担心,担心这素姑娘脾气上来了,怕她跟着后边,是为了去将人都杀了。 他是见识过素姑娘的手段,这几个武师凑一块,在她面前都不够一盘菜的。 跟了两个街道,这几人扭头拐进了一个小巷子,里面有一人早已等在那里。 素姑娘与方后来隐在一旁看的清楚,等在那里的人身子魁梧,一脸的横肉,看起来有些匪相,正是那一品听雨楼的掌柜。 听着那几人交代经过,那掌柜面色阴沉:“这么说,那素家酒楼其实并非传闻那样?” 那领头来寻衅的,垂头丧气回道:“咱们知道的其实都错了。酒楼可不只有女掌柜一人,背后还养着好些个厉害的伙计,我们去一趟,人家半点伤都没挨着,却将我们被打了个半死。” 那掌柜点点头,递上了一包银子:“辛苦你们了。这么说来就能说通了,原先我们请来截杀那女掌柜的一波人,至今下落不明,如今看来,应该就是着了他们的道。” 那领头的接过银子,对着一品听雨楼的掌柜拱拱手:“实在对不住你们东家。没想到点子这么扎手,我们今日输惨了。” 他心有余悸道:“麻烦赵掌柜回去跟东家说一声,这帮人不是好对付的,还是尽早收手,免得惹祸上身。我们几个实在是拿不住他们,以后也不接这单生意了。” “告辞了,赵掌柜。”这群大汉一瘸一拐慢慢走得远了。 等人影走得不见了,赵掌柜才狠狠吐了口唾沫在地上:“呸,什么玩意。银子收了一大包,事一点没办成。 一群废物,若不是怕惊动了官府,我七连城早就直接派高手过来了。 如今还敢理直气壮拿银子?若在七连城,早把你们给打杀了。” 方后来与素姑娘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心下倒是各自安定了些。左右不过是一品听雨楼怀疑酒坊失火与素家酒楼有关,还有上次抢酒方不成,搭进去几人性命,如今是按耐不住,找人来泄愤了。 素姑娘不再看过去,转头便往回走,方后来心里是更放松了,看来她也不是过于嗜杀的人。不但放过了刚刚那群挑事的,连这幕后指使者赵掌柜都放过了。 方后来很高兴:“掌柜的如今文雅多了。不屑于对那个一品听雨楼的掌柜的动手。” “不是,”素姑娘摇摇头,“杀他一个小喽啰不过瘾。” “我刚刚想杀他来着,”她停了下来,对方后来说,“但你有没有想过,他敢在平川城行凶,定是仗着冯文瑞能保他。这周围说不定还有巡城司的眼线。” “咱们放长线钓大鱼。看看到底有哪些个鬼怪给他撑腰。” 方后来只求着她快点回去,立刻伸出大拇指:“掌柜的高见啊。” 素姑娘面有得色:“该讲计谋的时候,还得讲计谋。我就是本事太大,一般用不着脑子,有些反应慢了。” 方后来连连点头,心里想,你吹牛的速度真不慢。 一路往回走,那素姑娘突然又停了。 “哎呀,我就是忍不下这口气。”她有些气恼,问道:“小伙计,你说我要不要再去趟右卫城,把一品听雨楼全铲了?” 方后来刚刚放下的心,陡然又提到了嗓子眼,有些忍不住了:“你一个大武师境,还真敢吹。你知道一品听雨楼有没有高手坐镇?” 素姑娘摇摇头:“没啥高手,平日里,就二个金刚境,十来个宗师。咱就趁他们人少的时候去。” “我滴姑奶奶,这还叫没啥高手?”方后来哀叹了一声,“你当真是大白天就敢扯鬼话。别说金刚境,就是那一个大宗师,也能按住你爆锤。” “你不是金刚境吗?咱俩一起去。之前咱们也配合的不错啊。” “你也说了,”方后来见她要拽着自己一起发疯,赶紧放低了姿态,“你虽然是天下第一武师境,可我太拉胯了,我是天下最弱金刚境。我有自知之明啊,我打不过人家。” 素姑娘想了想:“也是,这事全赖你境界太弱。算了吧,下次再说。” “这关我什么事,我就是一个看热闹的。”方后来心里哀嚎了一嗓子,“人家砸你的酒楼,与我境界高低有半个铜板的关系吗?” 他又不敢说出来,很憋屈得跟着素姑娘回来了。 他对着素姑娘的背影,挥了一下拳头,低声道:“我若不是求着你带我进城主府,我理你个锤子。” 素姑娘也没听清楚,一回头:“你说什么锤啊锤的?” 第236章 你也会安慰人? “哦,”方后来大惊,马上鬼扯起来:“我说啊,那个,他们以后再敢来,我就锤得他们找不到北,将他们一个个捆起来交给巡城司发落。” “你这人做事不利索。还需要跟我多学多练。”素姑娘皱了皱眉头,颇为不耐烦:“一刀一个杀了,多简单的事,给你弄那么复杂。” 方后来一愣,讪笑道:“掌柜的说的对。我还要勤学苦练。” 两人赶回了酒楼时,那酒楼给这么一闹,已经关了店门。 两人从侧院过去,正遇到史小月在收拾散落了一地的东西。 看着素姑娘与方后来回来了,史小月眼中红了,一路小跑过来,刚要说话,素姑娘微微一笑,先开口了:“刚才我看到了。你可受了伤?可吓着了?” 原来你不只会挖苦人,也会安慰人啊?方后来有些惊奇。 史小月摇摇头:“没有。” “那你可愿意继续在这里做事?” 史小月赶紧将眼泪憋了回去:“我自然是极愿意的。” 她略有哽咽地嗓子,带着哭腔道:“就是这损坏了些东西,又得修理一下。还有那三个伙计,受了伤,告假两天去医馆。怕是这两天,酒楼都不能开门了。” 素姑娘笑了笑:“无妨,本就不指着这点生意。” 史小月见她这么说,眼泪憋不住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素姐姐叫我照看这里,我没看好。” 素姑娘也没多说,拍了拍她的头:“行啦,得了空,我指点你几手本事,以后,再遇到这些泼皮,便好打发了他们。” 史小月慢慢止住哭声,喜道:“谢谢姐姐。” 方后来刚安慰史小月几句,就被素姑娘喊住了。 素姑娘匆匆招呼着方后来:“这已经耽误了些时辰,咱们得快点去城外去扔药渣。快点来搬吧。” 方后来纳闷问:“这随便找个空地去丢了便好,何必要去城外。” “我这酿酒的秘方,除了一品听雨楼,还有不少人都惦记着呢。” 素姑娘哼哼道:“其实从这药渣里便能看出些门道,别人若有心捡了去,找个懂行的师傅研究一番,不就把咱家的招牌生意给偷师了吗?” 原来这回事啊,素掌柜看起来大大咧咧,这生意上的事却心细如发,倒是有点小瞧了人家,方后先想着。 一人提着两大包药渣,一路往外走,遇着了柳四海,柳四海也上来与方后来打了招呼,准备提刚发生得事,又见一个陌生女子在旁边,又停了嘴。 方后来笑嘻嘻道:“其实我们刚刚都看到了。你们做的挺不错,攻防有板有眼的。” “袁兄弟见笑了。”柳四海倒是有些自豪。 方后来一指素姑娘:“这位便是酒楼的掌柜。” 素姑娘提着两大包药渣,急着要走,嘴上随口提了一嘴:“刚刚辛苦各位了。”然后就往前面走了。 柳四海也没想到,这么年轻的姑娘就是酒楼的掌柜,而且还提着两大包东西,健步如飞。怎么看都有些怪异。 更没想到,刚刚那一幕,这姑娘随口一句简单的感谢就带过了。其实本也不指望人家谢谢啥的,只是登时场面有些尴尬了。 方后来一边跟着素姑娘,一边回头对着发呆的柳四海小声道:“这掌柜脑子有些.......”从抓着药渣包的手上伸出一个指头,指了指头上,叹了口气,摇摇头,露出一副你懂的表情,便走了,只留下发愣的柳四海在那里挠头。 方后来赶上素姑娘,想到刚刚那阵仗,心里还有些兴奋,问:“刚刚他们那一手,怎么样?厉不厉害?” “一般般吧,只是看得出,是操练过的老兵。”素姑娘将药渣包丢进车里,“不过,比黑蛇重骑差远了。” “瞧你说的,那黑蛇重骑冠绝天下,自然是不能比。”方后来有些气鼓鼓,“你拿他们与黑蛇重骑比,是不是欺负人?” “比其他四国的兵士,倒还行。”素姑娘想了一想。 “你这夸的不诚心,你见过四国的兵士?夸的这么含糊?人家可帮你拦了一场祸事。”方后来愤愤不平。 “知道了知道了,”素姑娘一抖缰绳,将马车赶出了侧院,“你不就是想让我给他们涨工钱吗?行,给他们工钱翻一倍。” “哎,这还差不多。”方后来眉开眼笑道,“掌柜的英明啊。” “他们就是盘踞在大珂寨,那群吴黎关的旧守军?”素姑娘又问。 “哟,掌柜的,这你都知道?平川城知道这事的,我估摸着可没几个。”方后来大为惊讶。 “不是听你说的吗?你被撸上山,与他们认识的。”素姑娘头也不回,答道。 “我好像只说过他们是旧吴国流落的兵,可没说过是吴黎关的守军。”方后来仔细想了想。 “你说过的,我就是听你说的,不然我怎么知道啊。”素姑娘一口咬定。 “是吗?”方后来有些动摇了。 “他们这群人可靠吗?”素姑娘认真的问。 “当然可靠,”方后来也认真的答,“他们是旧吴国仅存的兵了。在山寨里饿的都快要饭了,也不去投靠七连城,不做那些打家劫舍的勾当。” “市井流传的‘二百壮士千里擒国贼’的故事,就是说的他们。”方后来想了想,“就是脑子有点那个一根筋。” 两人一路去城外分了几处地方,素掌柜十分认真地盯着方后来,每处都挖了好大几个坑,将这药渣埋得极深,将方后来累得气喘。 被当驴使唤的方后来后悔极了,心里十分怀念素掌柜不在的那些日子,在后院里钓鱼烤肉,多欢乐。 连赶着,又一路往回奔,终于在城门关闭前,赶上了排队的人群。 素掌柜赶着马车排在了最后,等他们进了城,城门正好关闭。守城的兵士列队走了,巡城司也散了。 素掌柜却没有急着赶回去酒楼,将马车停在城门口的一进小院门口,这是南门府衙的一个小文书房,由南门府衙领头设立的,平日里,主要用来办理进城路牌,也是供各衙门在南城门临时办公休息的地方。 这个点,文书房那院内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素掌柜下了车,从车舆后取了一坛青酒,叫方后来等在那里。自己一个人提着酒,径直走进了文书房的大院里。 第237章 这是正式的牌票 过了没多久,素掌柜便出来了,手里酒不见了,换了一个小布袋拿出来,然后驾了车便往酒楼赶去。 离着酒楼大约还有三四个巷口,素掌柜将车停了下来,扭头与方后来说话:“我今日不回去了。你把车驾回去侧院。 这几天不需送酒,你若有空便来给史小月他们帮忙,这酿酒的活马上就要忙起来,得先预备着,酒窖里的存酒,也只够一个月了。过三日,我会再来酒楼。” 方后来一一点头。 素姑娘举起那布袋子:“这里有大约五十张平川城的路牌。这可不是外来人领的那种临时牌票,是平川人才有的正式路牌,用这个路牌进出平川三城,会省很多事,也不会有人故意刁难。” “这种路牌,我都没有呢。”方后来有点羡慕,“拿这么多路牌做什么?” 忽然方后来一惊,猛然想起,她是从南门府衙的文书房带出来的,于是带着小心,问她:“这么多路牌,你刚从文书房偷的?” 素姑娘白了他一眼:“从文书房买的。” “你净瞎扯。”方后来自然不信,“你当我没打听过么?这种路牌,只有长期定居在平川城的人,还要四邻作保,在四城坊间购了房产,才能办。” “事在人为嘛,我送了青酒过去,人家便给了。”素姑娘十分轻描淡写地说着。 方后来点点头:“你说的很像真的,但我肯定不信。何况你拿这么多路牌干什么?转手倒卖嘛?” “这是给我院里做工的那群老兵的。”素姑娘说,“他们是吴黎关下来的,在城内难免经常遇到盘查,做事不方便。” “那我更得问清楚了,若这是假的,或者偷来的,他们持这个进城,可是重罪。”方后来认真道。 “怕了你了,问东问西,事真多。”素姑娘十分不耐烦,“今日不是去了巡城司李都督家送酒吗? 这李大人,在没当都督前,是个小官,一直就爱喝我家的酒,多少与我算是相熟。 今日正好南门府尹也在他家做客。我便白送了些酒,托了他一个人情,请南门府尹帮忙办了这些个牌票,用我素家酒楼作保,以我家宅子和酒楼需要人打理为由,去求了五十个伙计的牌票。” “这个听着倒是合理,但经不住细想啊。”方后来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不妥。 “你事真多,又不是给你办的,你想个屁。”素掌柜没好气催他道,“南门府衙正式签发的路牌。你就问那些个旧吴国的守军,要还是不要。不要的话,我就还给南门府衙。” “要,当然要。这可是买不来的好东西。”方后来一把抢过袋子,“我就是不放心而已。不过,他们才二十人,你这弄五十个,是不是多了点。” “肯定不多,”素姑娘说,“你给他们,迟早用得上。” “之前,他们曾与小月说过,是你托了祁家,他们才能顺利进城的?”素掌柜问。 “是的,这个不假。”方后来道。 “尽早让他们把路牌还给祁家,让祁家将旧路牌送去文书房销了。”素姑娘叮嘱了一声,“这批人若因为我的事,被人盯上,对方难免要去找祁家的麻烦。让祁家与他们脱了雇主关系,以后有人查问,也好找个托词。” 方后来点点头,又问:“那你这边,不怕担着干系?” “我一个破酒楼怕啥。”素掌柜满不在乎,“何况,这还有李大人与南门府衙挡着,怕啥。” “你都认识巡城司的老大,与冯文瑞府里也有生意往来,你平日为啥还怕与巡城司打交道?” “这是两码事,他们只知道我是个酒楼掌柜,万一让他们知道我杀过人,这生意怕是要黄。”素姑娘说的有理有据。 “你在平川城没有其他家人吗?”方后来有些担心,这素掌柜怕是不知道,这柳四海等人是有大事的,“你平日不是回家里去住吗?” “女孩子家的事,你少打听。以后也别问了。”素掌柜脸板了起来。 “这怎么又成了女孩子家的事?行,算我多嘴了。”方后来想着,反正我很快就要离开了,懒得去问了。 “今日他们表现不错,”素掌柜转口又道,“也不枉我费了一番功夫,给他们弄这些路牌。 酒楼晚上反正没人,地方也宽敞,以后每日的晚饭就吃在酒楼里,夜里就睡在酒楼里,不过,晚上是不准饮酒的。 而且,这总在院子的露天里过夜,倒是显得我这个掌柜苛刻了。” “今日他们可算是三喜临门了。”听了这话,方后来大喜,“我替他们谢谢掌柜的了。” “什么三喜?”素掌柜有些不解。 “一喜,有了路牌,二喜,晚上睡的舒坦,”方后来笑嘻嘻道,“三喜,掌柜的之前答应给他们工钱翻倍的。” “你这是拐着弯,提醒我,怕我忘了工钱的事吧。你放心,皇帝不差饿兵,明日你就去账上,取银子,先发一部分给他们。”素掌柜气哼哼道,“你对他们倒是真不错。你啥时候对你家掌柜的也这么好呢?” “我对你还不好?我这都冒死救你好几回了。”方后来伸出手,准备盘算一下。 “别再提这茬了,若不是你耽误事,我当场就杀了他们。”素掌柜更气鼓鼓了。“行了,我赶时间,先走了,咱们不是一条道的。我往那头走。” 素掌柜把缰绳交给了方后来,一溜烟走了。 方后来将路牌抱在胸前,心中是大喜过望,哼着小曲就往素家酒楼赶了过去。 正赶上柳四海他们已经做好了饭菜,史大星与史小月也过来,饭菜就如往常一样,就摆在了地上,见方后来来了,史小月赶快又要去拿双筷子来。 方后来把她一拦,豪气地一挥手:“走,咱们把菜端到前面酒楼里去吃。” “这不合适吧。”柳四海,陆伙夫等人有些不安。 “都过去,都过去。听我的,今晚上菜虽然不是很好,但咱就图个吃的舒心点。”方后来很理所应当地做了个顺水人情,“等会我还有话要说。” 大伙喜滋滋端着饭菜,跟着方后来一起去了前面酒楼。 待诸人坐定,方后来站了起来,走到众人前面一个空桌那里,口中大大的咳嗽了一声。 第238章 四喜临门 此时的酒楼很安静,大家都看向方后来。 但方后来第一次当众发话,有些手足无措,就学着说书人的模样,往前一站,手上没有醒木,便拿个空碗代替,砰地一声,往桌上一顿: “今日,各位表现得很不错。素家酒楼感谢各位援手。” 方后来往四下里拱了拱手,众人赶紧站了起来回礼:“袁兄弟言重了。这应该的。” 方后来腼腆一笑:“大家都饿了,咱们闲话少说,我就耽误一点时辰。有四件事宣布一下,然后咱们就开饭。” 大伙看着有趣,哄笑道:“不急着吃饭,袁兄弟尽管慢慢说。” “第一件事,”方后来想了想,道,“这丑话说在前头,素掌柜的交代了,若在这里做工,晚上是不能喝酒的。各位觉得怎样?” “听掌柜的安排,说实话,咱现在哪还买得起酒。”陆伙夫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笑了,众人也跟着起哄笑了,都不觉得窘迫,笑得十分敞亮。 虽然晚上不给喝酒,哪怕自己带的酒也不行。这规矩,听起来有些管的宽了。不过,方后来倒是很满意陆伙夫刚才的态度。当然,这规矩管不到方后来,他是不住这里,也不怎么喝酒。 “第二件事,”方后来很得意,接着道,“素掌柜对各位表现也很认可,原先答应给你的工钱,如今再翻一倍,明日让小月就先发着一部分。” “好,谢谢掌柜的。”众人听了十分开心,七嘴八舌叫起来,柳四海都笑了。 “第三件事,”方后来趁热打铁,又继续道,“总住在院子里睡觉,蚊虫多且不说,夜里起风了,还容易生病。考虑各位不愿意去外面住,素掌柜答应让各位每晚都住在这酒楼里。” 这群寨民欣喜起来,又是一顿欢呼。他们即便再耐造,也是想睡得舒服些的。 “第四件事,”方后来拿出了那压轴的小布袋,在手上掂了一掂,然后捏住底部,使劲往桌子上一倒,哗啦啦掉出来一大堆路牌。 “这是?”柳四海等人看着满桌子的路牌,有些惊了。 “这是掌柜托了人,好不容易重金求来的。”方后来替素姑娘开始吹嘘起来,“有了这个平川城的正式牌票,你们在平川城可以放心大胆上街,正大光明出去办事,省去了很多盘查。 巡城司即便想拿你们错处,也得知会南门府衙一声,比原先的路牌可好用多了。” 柳四海激动了,上前看了一看:“袁兄弟,这得有好几十块路牌啊。” “差不多五十多块,”方后来一摆手,“都给你们了。千万收好,切勿弄丢了。” “这素掌柜神通广大啊,”陆伙夫吃惊不小,“一次就能弄这些个,属实不容易。” “别多问啊,反正记得掌柜的好就是。”方后来按住他们的话头,心里清楚的很,这帮人迟早是要在城中有大动作的,现在急需的就是一个安全的身份,竟想不到,素姑娘送了这么大一个惊喜。 柳四海与陆伙夫,将路牌一块块分发下去,又对陈小宗道:“你明日带两个人,采购一批寨中急需的物件,连着这些剩下路牌,一起送回去寨子,然后再多带几个机灵点的下山来,咱们要开始干活了。” 史家兄妹只道是他们说的事要多来几个人手帮忙,想着能更快完工,心也是极开心。 方后来知道柳四海话里的意思,也嘱咐了一句:“把寨子里的巡防,再细细查一下,这走了许多人,要防止人偷摸上来。” 陈小宗点了点头:“袁兄弟放心,我们有数的。” 方后来又道:“祁家的路牌如今用不着了,明日上午,我在祁家等你们。你买完东西回寨子之前,先路过祁家一趟,把路牌先还给祁家。” 柳四海点点头:“这次也是麻烦了人家。小宗兄弟要替我们寨子,当面去感谢一下。” 陈小宗点头应了下来。 第二日早上,方后来修炼完毕,也无事,先去门口候着陈小宗。 祁家兄妹依旧很忙,看不到人,听旁人说,一早就在前面酒楼里会客。 这吴王府把大小的采买事务都交给了祁家。其实吴王府本身倒也没多大的生意,也并没有给祁家增加多少事。 只是,这样一来,引了好多消息灵通的官宦和富户都来,非要与祁家做生意。 都是平川城的商户,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也需要互相帮衬,祁家没办法推脱。 祁允儿便让祁作翎领头成立了一个商会,将那些个真想做生意的,聚在了一起,互通有无,如今商会刚刚展开,琐事繁多,祁家兄妹又找了些掌柜与账房与伙计,专门管理商会,几日不见,俨然已经在平川城成了首屈一指的行商领袖之一。 方后来此刻正蹲在门口的树下,看着蚂蚁排成一溜,匆匆地从这里跑到那里,仿佛比这城里讨生活的人,更忙碌。方后来挑着个树枝,看有那些蚂蚁莫名跑偏了,寻不回队伍,就用树枝将蚂蚁挑着送回去。 方后来正聚精会神盯着蚂蚁,祁家兄妹从酒楼出来,旁边路过,看着他了。祁作翎快步走了过来,微微一礼:“袁公子好雅兴啊。” “哟,祁兄、祁姑娘好。”方后来倒是感觉有人来了,没想着,过来的是祁家兄妹。 人逢喜事,精神爽,祁家的兄妹如今生意高起,心情也格外舒畅。 祁允儿笑意盈盈:“袁公子,这好几日不见了,我正好还有事要麻烦公子,想着去请你,不过,伙计说你早出晚归,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祁姑娘有事只管吩咐就是了。”方后来将手上树枝丢了,拍了拍手:“你们如今挺忙的,难得与你们照面。其实我今个也是特地来寻你们的。” “哦?”祁作翎抚掌大笑,“那咱们真是想到一块了,又碰到一起了。” 他将身子往前面侧开,伸手一让:“咱们边走边聊,进去喝杯好茶。” 第239章 煤条终于有销路了 方后来一路走着,慢慢道:“原先麻烦祁家,给大珂寨的人作了保,他们才得以顺利进来城。 现如今他们在素家酒楼帮工,素家酒楼掌柜的走了关系,将那些人都落了素家酒楼的伙计身份,重新领了路牌。 我昨个让大珂寨把之前的用工路牌都拿回来了,等会交还给你们,最好今日便去消了籍。” 祁作翎一怔:“这么着急?在哪儿落籍不都一样吗,我们祁家给他们作保也不打紧的。” 祁允儿插了一句:“是不是前些日子,有些误会,他们还心存芥蒂?” “那倒不是。”方后来压低了声音解释,“他们毕竟身份有些特殊,我想着,尽早办了为好,免得给祁家平增事端。” “何况,这次素掌柜找人给他们办的,是平川城正式的造册路牌,他们如今马马虎虎算正当的平川人了。” “一次办好二十人的造册路牌,”祁允儿愣住了,“这可不容易。素掌柜却是如何办到的?她不怕担着事?” “说来也巧,她与巡城司大都督李大人曾是旧识,李大人又极喜欢她家的酒,她便送了几坛酒,以素家酒楼做了保人,将那二十人的户头落进了坊间。” “那她定与巡城司关系匪浅。难怪与我们说话,总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原来是走了李大人的门路。”祁作翎恍然大悟。 方后来心道,这不过是她扯了虎皮做大旗,瞎咋呼而已,平时见了巡城司,还不是绕着道走。 祁允儿却是皱了眉头:“袁公子,咱么说话,不拐弯抹角。这大珂寨的二十人,素掌柜又是安排做工,又将他们全部收了,恐怕有些问题。你与她走的近,我有些不放心,你总归要小心点,怕不要被他们惹出祸事。” 方后来心里道,已经迟了,我早就上了不知道几条贼船了。如今,我只求这素掌柜别动辄惹出事来,让我能顺利找出全部军弩,便立马赶回大燕去,就算圆满了。 他心里所想,也不能说出来,只好笑着应了。 祁允儿话锋一转,又道:“我倒是也希望这大珂寨是个安分的。眼下倒是有一笔生意要与他们谈谈了。” 方后来面上一喜:“是不是那煤条卖出去了?” “是,却也不是。”祁允儿笑着道。 “这是如何说的?”方后来纳闷起来。 “原先他们送过来二十车煤条。我寻思着,放在仓库里也不好,毕竟是易燃之物。”祁允儿以袖遮口,微微饮了一口茶,继续道, “这煤条我与哥哥商量了,将这煤条算是添头,选了与祁家这几日生意往来频繁的,每户都送了两大筐。” “光送,不收钱?”方后来没反应过来。 “说是添头了,怎么会收钱?”祁允儿乐了,继续道,“昨个,还有刚刚在前面酒楼里,好些个商户都来问这个煤条,说用着不似普通的煤条,很是好使。因此想再买一些回去。还有人要长期订货。” “你把那二十车煤条全部都白送人了?”方后来隐约有些明白了,细细思量着,“他们先用着,若是好,自然会来再买。祁姑娘你这生意经研究得透透的呀。” “毕竟这个煤条价格不贵,利润微薄,靠的就是长期生意。我们先损失点小利,不算什么。”祁允儿笑着解释了一番。 方后来将大拇指竖了起来:“祁兄,你这妹子,天生就是个生意人,我见着,怕是不输于你啊。” “除了有些莽撞,有些倔强外,哪里都是比我强。”祁作翎乐呵呵道,“幸亏有她在,不然我这平川的生意哪能这么好。” 祁允儿有些羞涩,看了看方后来:“因此想托袁公子,与大珂寨商议一下,尽快再运个几十车过来。” “我想着,最好能与大珂寨定个长期的商约,将这煤条的生意都交给祁家来做。”祁作翎点头道,“决计是给个好价格,不会亏待了大珂寨。” “这个好办啊,一会大珂寨会有人来送路牌,到时候,你们细细说说呗。”方后来很开心,这大珂寨的煤条,果然有销路的,自己这个洗煤的法子,证明是对的。 说话间已经是日上三竿,陈小宗带着人,匆匆赶来了,准备一并将之前寄存在这里的,那二十辆运煤车,也送回寨子。 祁允儿与他说了要订货的事,他自然是喜出望外,忙不迭的答应了,便要马上回去,继续带煤条过来。 至于长期供货的事,还得回去,请柳四海来做主。 反正明日他得先再带一批人,将下一批煤条送来祁家。 说话间,陈小宗又想起来一事,赶紧撇了祁允儿,跑来与方后来说。 “袁兄弟,你记得上次带个娃娃来酒楼钓鱼的是吧?”陈小宗有些急着问。 “这才几天功夫,我怎么不记得?”方后来笑了,“怎么还要我带他过来玩玩?” “这倒不是,我记得那天钓鱼的时候,那娃娃与我说,他住在国子监的一个曹监丞家里,就在城西南。” “是住在那里。”方后来听他提到曹家,隐隐觉得有些不好。 “我们今日去采买东西,本来是可以来这里早些。只是路过城西南的时候,那边路窄,又来了好多官兵,将堵路了许久。我们又不大认识道,就在那边一边打听,一寻着路走。”陈小宗还在慢慢絮叨。 方后来听得有些不安了,急着问:“可是那娃娃出了什么事了?” “与那娃娃怕是关系不大。”陈小宗道。 “关系不大?那与谁关系大?”方后来略微安定了些。 陈小宗继续道:“我听说今个一早,巡城司,工部,户部,还有城主府的外府卫一起来了几百号人,将曹监丞的家给围了。说是曹监丞被撤了国子监的职,在鸿都门也始终不履职。城主府发了令,要二部一司当场去问罪。” 方后来腾地站起来,面色难看:“不好,这曹监丞性子梗,怕是得罪了人,有人要害他。” 第240章 曹大人去哪儿了? 陈小宗有些忧心,一副焦急地样子:“那这娃娃会不会被牵连到?” 方后来也不太懂官场的事,就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心里想着,胡老丈还在他们家里呢,别真给人捆了关进大牢,少不得又是一桩麻烦事。 “不行,这是出了大事,我得赶紧过去看看。”方后来脸色极差,皱着眉头,对陈小宗和祁家兄妹道,“你们先谈着,我先走一步。” 他也不等陈小宗再说什么,一扭头便冲了出去。 祁家兄妹与陈小宗等人,从未见过他如此紧张,心里俱是咯噔一下:这二部一司同时上门办差,加上外府卫督查,这个阵仗少有,看来城主是震怒了。 此事肯定非同小可,一个不慎,便是抄家灭门大祸,袁公子去了便去了,只是千万不要冲动,免得引火烧身呀。 方后来出了祁家商铺,那脚上风行阵立刻转起,他沿着人少的巷子,急急往城西南疾驰而去。 这一路他跑得甚快,全凭着一口真气吊在喉咙,飞墙穿巷不在话下,只管甩腿拼命往那边飞奔。 过了许久,终于跑到了曹家。 而此时,曹家那门口的人群早已经散了,曹宅大门洞开,门前人走马踏的脚步,十分凌乱,可以看出确实刚刚这里人流如织。 方后来径直从并不宽敞的大门正中,直接冲进曹宅,一路打量着,口中同时急急大呼起来:“胡先生,胡憙儿,曹大人,你们在么?出了什么事?” 没几步就到了院中,方后来只看见,胡老丈一人坐在庭中发呆,原本就没几个下人的曹家,冷冷清清。 看胡先生还在,方后来倒是略松了一口气,冲了过去:“胡先生你没事吧?胡熹儿呢?” “熹儿啊,在书房呢练字呢,”胡老丈愣了眼神,下意识地,口中还在兀自喃喃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宠辱不惊,修浩然正气......” 方后来叹了一口气,这可怜的胡老头,吓傻了吧,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使劲晃了起来:“别修了,快醒醒。” 胡老丈被他这么一晃,倒是回过神了:“袁小友,你怎么来了。” “听说曹家出事了,曹大人呢?曹家其他人呢?”方后来接连着发问。 “曹家其他人都在后院,曹大人的母亲吓得不轻,大家都在后院门口候着,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胡老丈回答。 “曹大人呢?”方后来又问。 “哦,你是来贺喜的吧?他已经去赴任了。没办法,再不去,怕是要被城主杀了。”胡老丈将晃歪了的胡子捋直。 “贺喜?赴任?”方后来慌了,刚刚摇的时候,力气使大了?将胡先生晃坏了,如今胡先生满嘴都在说胡话了。 “袁小友,读书之余呢,你还需把那个字练一练,丑一点不打紧,字的那个结构,还有那个肩架,是重中之重啊。”胡先生一把扯住方后来的胳膊,语重心长道,“字写错了,是要害人送命的。” 方后来十分肯定,胡老丈被自己晃坏了脑子。要不,怎么又扯到自己那一手丑字上面去了。 他伸手去想给胡老丈搭个脉。胡老丈见他伸手,一把将他手指捏住:“来,过来写两个‘正’字,先给我看看。” 方后来一龇牙:,真不愧是读书人,那手指头摸书都摸出老茧了,按在自己手上,还有些刺痛。 “爷爷,爷爷。我写好了。”胡熹儿这个时候,跑了出来,举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大大小小,十来个\"正\"字,间架结构极为端正。 胡老汉接过去,点了点头,十分满意:“哎,不错,练的可以。” 方后来没理胡老汉,拽住了胡熹儿,这次不敢去晃了,直接问道:“你可知曹大人去哪儿了?” “曹大人去当大官了。”胡熹儿睁着大眼,回答的也很直接。 “呀,这胡熹儿,给吓怕了?也是满嘴胡话啊。”方后来倒吸了一口凉气。 后院里出来一个小厮,正送一名背着药箱,头戴纶巾的大夫出来。 那大夫一边走,一边熟稔地与小厮拉扯攀谈着:“依我所见,曹老夫人只是受了些惊吓,不打紧的。” “刚刚老夫已经留了汤药,只要按时吃,定然能痊愈。” 小厮千恩万谢:“多谢大夫,多谢。” 那大夫话锋一转,眼睛四下转了转:“这个,曹大人什么时候回来?我还要与大人说说,这老夫人的病情,后面该如何调理。” 小厮有些为难:“这个嘛,我倒是真不知,大人走的急,没交代过。” 那大夫哈哈一笑:“无妨,无妨,我多来几次便是。正好,我回家中去拿几株百年老参,都是自大济国宫中流出来的贡品。与老夫人的病情,正好对症,我便送于老夫人罢。” 小厮一惊:“这得许多银子吧?咱家怕是吃不起。” “哎,小哥只管去禀告老夫人,老夫人定然不会推辞的。”那大夫笑嘻嘻起来,“小哥其实不知道,我与曹大人祖上乃是一家,我也姓曹。我回去翻翻族谱,曹大人说不定,是我们曹家一脉的哪位先祖的血脉。” 小厮忙点点头:“如此说来,我回去禀告老夫人一声。全凭老夫人做主。” 那大夫笑眯眯握着小厮的手:“小哥面色不错,就是有些虚了,改日来我医馆,我替小哥好好把脉,给小哥开几副补药。” 他将小厮的手,握紧了,使劲摇了摇:“我与小哥一见如故,定然不会收小哥的钱。请小哥给我一个薄面,千万不要推辞,一定要来啊。” 小厮多年来第一次遇到这场面,也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支支吾吾应承了下来。 方后来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待小厮回转过来,将他拽了过来:“你家曹大人呢?” “刚刚城主府传令,命大人即刻去鸿都门任职了。”小厮见过几次方后来,便老老实实回了话。 “什么玩意?”方后来费劲问了半天,那小厮也说不清楚,也与胡憙儿一样,直说是赴任去了。 第241章 鸿都门监正 方后来有些懵了,陈小宗听错了?不可能吧,这陈小宗不怎么会说话,也有些木讷,但好歹曾在军中有官身,也是走南闯北过的,哪里会听风是雨,胡乱猜测。 胡老丈看完胡憙儿的字,又将胡憙儿打发回去读书,见方后来在一旁发呆,便好奇问: “袁小友,你这是干什么?我不是都告诉你,曹大人是去赴任了。你找他有急事?” 方后来口跑了一路,又说了半天话,如今口中发干,他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坐下,确定这胡老丈是清醒的,便将信将疑问:“我找他能有什么事,关键是,这曹大人,他自己果真没什么事?” “他还真有事。怎么,你还不知道?”胡老丈一愣,将眼光从手中的“正”字上挪开,“这曹宅周围都传遍了,都知道曹大人升官了。我还当你是来贺喜的。” “升官?”方后来已经第二次听他这么说了。 “听说,今个早上,来了好多官差。我着急你们,一路跑来,差点累趴了。”方后来接着问,“刚才没见着人,我还道曹大人得罪了上官,被拿了。” “谁说不是,差一点就被拿了,”胡老丈回忆起来当时的情形,心里一阵心悸,“当时,这曹宅慌作一团,老夫人当场便晕了,我也吓的不轻。” “怎么,刚刚确实是有事啊?” “都怪这平川城的中书省,里面都是些什么玩意,治学不严,落笔马虎,简直害死人啊。”胡老丈愤愤不平。 您老人家说的是又什么玩意?方后来完全听不懂,我问的事曹大人有没有出事,您这又给我扯什么中书省? “说这事,我又来气了,”胡老丈将茶杯一顿,站了起来,“你说国子监教出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您说话得说重点,方后来心里嘀咕起来,我中书省还没弄懂,你怎么又绕到了国子监,下一步你是不是要说城主府了。 “这城主府选人用人不当,也是难辞其咎。”果然,胡老丈又扯到了城主府。 看着方后来一脸懵圈的样子,胡老丈笑了笑,赶紧解释:“袁小友,不太关注官场上的事,有些不明白这其中的道道。我给你解释一下啊。” 方后来点了点头:“老丈给解解惑呗。” 他又补充了一句:“说简单点,我这人理解能力有些差。” “我知道。”胡老丈直截了当地点点头。 你知道?你知道我理解能力有些差?我那是谦虚的说法。方后来有些脸红了。 “这中书省是朝中一个重要的职部,他们一项主要的职责就是给城主草拟圣旨,给朝中官员写正式的任职文书。”胡老丈一边说,一边看着方后来。 方后来赶紧点头,表示理解了。 “而中书省的官员,要不就是从国子监里选,要不就是上任前,在国子监里曾经学习至少满一年。” 方后来继续使劲点头。 “前几日,城主当众对着曹大人发怒,命人将他夺了国子监的官身,押送回家是不错。可城主回头一想,觉着曹大人是个人才,又命中书省下了诏,给曹大人领了新差事。” 方后来点着头:“我知道,是鸿都门监工嘛。我路过鸿都门,看到曹大人在那里,差点被工部户部的人打了。” “这个我倒不知。”胡老丈说,“不过这个被人家打,倒不是重点。” “亏你还知道有重点,那你倒是说重点啊。”方后来心里腹诽起来。 胡老丈将手中的字帖一举:“看到没,这个才是重点。” “啊咳......”方后来干咳几声,“这个胡憙儿的字,写的是一天比一天好。胡先生开心也是应该的。” 方后来细细斟酌了一番:“不过呢,夸胡憙儿的字,与曹大人差点被打,这两件事比较起来,我觉得,曹大人被打,才是重点。” “你的理解有问题。”胡老丈正式给方后来下了断言。 方后来使劲去想了想,还是没明白,到底哪里有问题。 “你看这是什么字?”胡老丈气愤地指着字帖。 “这是一个‘正’字?”方后来有些犹豫了。 “哎,这就是一个‘正’字。”胡老丈欣慰地看着方后来,仿佛在看一个刚刚启蒙的孩童,他夸了一句,“认得不错。” 我三岁时就认得了,好吧?方后来无语了。 “就是这个字,害的曹大人的家人担惊受怕,害得曹大人差点被人打,还害的今天早上,曹宅被人围了,差点惹得曹大人蒙受牢狱之灾。”胡老丈举着这张纸,说的义愤填膺。 方后来眯着眼,仔细端详了一番那张纸,不错,确实只是一幅字帖,没什么灵力波动,真力波动也没有,肯定不是经过高人加持过的符箓咒笺,哪儿有那么大威力。 “城主府夺了国子监的监丞一职,重新给曹大人安排的新职位,并非鸿都门监工,而是鸿都门监正。”胡老丈字正腔圆道。 他看了还在懵圈的方后来一眼:“监工是不入流的小吏,那监正可是正二品,与国子监监正,太医院监正同阶。” 他一拍方后来肩膀,大吼道:“这是大大的升官了啊,从国子监监丞来算,是连升四级。若从监工来算,是连升八级,平川城史无前例啊。” 方后来终于惊了:“正二品高官,曹大人这是临退仕之前,来了一把乌鸡变凤凰。” “哎,你这说的,太不文雅。”胡老丈皱了眉头,“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中书省是如何拟的诏书?如何落的笔?”胡老丈怒不可遏,“一群庸才,大大的庸才,都是些尸位素餐的家伙。” \"昨个,有人见鸿都门监正一位,始终空着,便弹劾了曹大人,说他阳奉阴违,既接了诏书,又迟迟不肯履职,乃是故意抗旨不遵,藐视朝廷律法,应打入大理寺。\"胡老丈继续道,“这才有了,今日早晨,二部一司前来问罪的事。” “谁曾想,这曹大人对朝廷、对城主一片忠心,竟然毫无怨言,真的去接了监工一职,早已在工地上辛苦了好些日子了。” 胡老丈颇感欣慰,着实是为老友开心,“这事已经在周边传开了,成了邻里之间,口口相传的一段佳话了。” 胡老丈开怀大笑,坐下来喝了口茶:“误会已经解释清楚,如今,曹大人已经正式去接任鸿都门监正一职了。” 方后来用手指头,蘸了蘸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正,又写了一个工,反复看去,心里只觉得一阵邪乎,真是见了鬼了,中书省竟然会犯这种错误。 第242章 清缴山匪 胡老丈见方后来写写画画,在琢磨这个“工”与“正”字,大感欣慰:“袁小友,如今也懂这字形字意的重要性了?” “其实,这工字,倒是不消说,只有一种写法,但这正字颇有讲究,我思来想去,正字虽然只有五笔,但若论字体不同,其实有十七种写法。” 胡老丈热情地坐在方后来身边,用手指蘸了蘸茶水,“来来来,咱们先来说说这写官文的话,第一笔,应如何落笔去写......” “那个,老丈,我一早还没吃饭,我肚子饿的紧,又是急急的跑来,如今累的要晕了。我先去吃点东西,这个字,咱下回再练。” 方后来立刻起身,一个箭步冲出亭子,往门外就跑。 胡老丈在他身后殷切叮嘱:“那你自己先练起来,记住啊,这个字写错了,会害死人的。” 方后来摆摆手,赶着跑了几步,便已经晃出了曹宅大门。 这叫什么事,方后来走在回去的路上,直摇头,这城主太不靠谱了,一会是贬职,一会是封官。竟然中书省也跟着出幺蛾子。我看啊,这平川城如此下去,还要等七连城攻打吗?迟早要把自己玩死了。 不过如此一来,曹大人在鸿都门再大放厥词,再怎么折腾,应该都不会被人拿住了。 这事与己无关,方后来也不再想着这些,他直接拐去素家酒楼,帮史小月制作药剂,顺便跟着后面学习一番。 史小月果然是有医师的天赋,一边制作酿酒的的药曲,一边用些药草,帮着寨民调理身体。大伙原先在山上伤了些元气,如今渐渐好的七七八八了。 虽然干活也挺辛苦,但每个人倒是显得面色红润起来,比初下山来更壮实了。 就是史小月总和方后来嘀咕,这帮寨民还当自己是兵呢,每日早晚都要操练一回,气势倒是颇显威猛,连着史大星看了,都忍不住天天与他们一同操练。 但史小月总是心下不安,这帮人练的这么认真,总感觉随时准备着,要出去与人拼命,是不是会有什么事要发生? 果然是女孩子心思细腻,又曾经是军士家的孩子,被她猜出来了一点,方后来想着。 但他也没办法明说,只好找了个理由:这帮人是准备等着酒楼的事完了,就去大户人家做个看家护院的差使,所以先得把身体练好。 这寨民有了路牌,出去也不再藏着躲着,史大星又是街面上脸熟的人,他与众寨民厮混得熟了,便经常帮着一起去南北集市去买各种建筑材料。 军中自有能人,这些寨民常年驻守吴黎关,修桥铺路造营房都靠自己,一个个都是熟手,如今做的也不是什么复杂的工程,便按着素姑娘的要求,将那后院的建造弄得规规整整,十分妥当。 后面几日,陈小宗又带了十几个好手,将二十车煤送去了祁家之后,接着又来这里帮工,同时也带来一个好消息。 原来,前几日,吴王府听说冯文瑞家大公子要成亲,令祁家代为采买好几批贺礼。祁家库房缺货,便牵头与四国皇商办的商会,从平川城外各处调货。 本以为调货容易得很,结果,运来平川的途中,竟然有山匪来劫货。 皇商押货的队伍,不乏高手,哪有那么容易被几个毛贼劫了去,虽然人都没事,但货物被毛贼持弓,用火箭烧了不少。 吴王府管事本想再次采购,又怕再遇到劫匪,被吴王责罚办事不力,就乘着吴王大醉不起,不知此事之时,将四门府衙,与巡城司跑了了个遍,求着出城剿匪拿人。 四门府衙自然是管不到城外的事,不能去,而巡城司李一屾大都督,没有城主令,又不敢出城。 最后,因为黑骑重骑的大统领与吴王相熟,便求到了大统领那里。 黑蛇重骑本就有沿途护送商队之职,就沿着平川三城往四国去的路上,各自派出了两千人的兵马,四个方向上,一直扫荡了二百里路,沿途所有对商队有威胁的山匪窝,都被清剿了一遍。 方后来听了很是高兴:“这下,周围那些个假扮山匪害人的七连城兵马,应该被打残了不少。商路定会恢复通畅。” 陈小宗笑着道:“更开心的是,据说冯文瑞派去查四国皇商的人马,遇上了黑蛇重骑,被当做山匪,缴杀了不少。这下冯文瑞那边也受伤不轻,无力再查下去了。” “这你从何得知的?”柳四海在一旁忍不住问道。 “寨主莫急,听我慢慢说。”陈小宗笑嘻嘻道, “那一日,我带着二十辆空煤车,跟其他商队结伴,一起离开平川城,去回山寨里。那黑蛇重骑就跟我们跟了一路。” 陈小宗说得眼睛闪了亮光:“我看了那群铁甲骑兵,真是好生羡慕。若是我能穿那一身铁甲胄,重新做个兵,就算少活十年我也干。” “说正事。”柳四海将说歪了的陈小宗拽了回来。 “到了吴黎关,我们转了方向,往山上走。有一队黑蛇重骑从队伍里离开,竟然也跟着我们,我当时就吓得不轻,还以为是来攻打山寨的。后来才知不是。” “那他们是来干什么的?”柳四海也吃了一惊,“这吴黎关已经不在平川城地界了,他们还跟着做什么?” “幸好,人家主动上来问话,说他们只是想上山看看,有没有山匪盘踞在这里,若是没有,就继续往大燕云岭关方向去清缴山匪了。” “我赶紧跟人家说,我们是寨民,不是山匪,还掏出了路牌。” “路牌管用吗?”陆伙夫紧张地问。 “自然管用,不然我还能站这里?” 陈小宗乐呵呵起来,“他们见了路牌,知道我们是经常往来平川城的。便不再跟着我了。” “若是没有路牌,怕是他们会直接上山,一旦发现寨中的兵器,我们怕又是要大费周折解释。如果人家未必相信,难免会起冲突。” 陈小宗想起来有些后怕:“若是当时他们发难,我们就死在当场了。” 第243章 一品听雨楼的挑衅 “黑蛇重骑临走前说,最近周边有人,专门在打听路过的四国皇商,问我知不知情。”陈小宗笑了,“我当然是把之前咱们商量好的,皇商攻入山寨的事,又说了一遍。” “他们告诉我不用担心,之前已经清缴了几批人马,都是些打探四国皇商消息的山匪,很可能是想劫掠商队。如今这条道上已经安全了。” “若是我们以后有人来山上打探消息,可以去黑蛇重骑的营地,只要带着路牌去报告。他们便会出兵清剿。” 陈小宗笑道:“这还用说吗,他们所说的那被清缴的人马,定然是冯文瑞派出去的人,因为,这些日子只有他的人马在追查这个事。” “也该着他倒霉,吴王为他家的婚事,惹出了黑蛇重骑清缴劫匪,结果杀了他自己人。”柳四海哈哈笑起来,“吴王这不是给他送礼,是给咱们送礼啊。” 陆伙夫一拍巴掌,兴奋道:“如此甚好,咱们寨子也可以多来些人进城了,不用担心七连城报复,他们肯定没这个胆子,在此时来触黑蛇重骑的霉头。” 方后来在一旁不吱声,这连日来,大珂寨的人,又是办好路牌,又是涨了工钱,还卖出去了煤条,又有黑蛇重骑襄助,如同神仙附体,过得风生水起。 别人都兴高采烈,他却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可是又说不出来到底哪儿出了问题。难道是自己这一路走来,了解的事情越多,越发变得疑神疑鬼起来? 方后来想,既然找不出来哪里有问题,那么便这么着吧。 好日子先过着,把当下的事做好才是正途,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第二日素姑娘准时来了,酿酒的事,正式开始。 也不知道这素姑娘究竟是怕多花钱,还是性格古怪,这采买的粮食,都是自己亲自去粮仓选,运送货物,也都是自己一个人运回来,从来不雇人。 这也得亏她身强体健,有一把子力气,一般人真干不下来,方后来越发相信,她自称的武师境天下第一,真不是吹的。 如今酒楼里多了许多人,还可以帮着搭把手,若这是搁在以前,都得她一个人做全套。她自己都说,平川三城,每个酒楼都有酒坊,只是这平川城的最大,方后来都有些惊了,这女人也太能干了。 史家兄妹与方后来三人跟着她,忙前忙后,不管是医学,武学,还是酿酒,真的是学了好多大开眼界的东西。 特别是史小月,最忙,也学的最多,她对素姐姐简直是佩服的无以复加,在她眼里,用惊为天人来形容素姐姐,一点都不为过。 大家都忙的不可开交,又格外充实,本以为过得一帆风顺的时候,一则坏消息还是传来了。 这天中午休息时,大家像往常一样,一起去前面酒楼吃饭。素姑娘与史小月两个姑娘家在楼上吃,柳四海怕人多吵着了素掌柜,让这些个寨民都在楼下吃饭,方后来与史大星便也坐在楼下,与他们混在一起。 吃到一半,关着的酒楼外面,传来敲门声。 陆伙夫跑去开门,一个鼻青脸肿的短打小子,站在了门外,自称是从右卫城来的,也是素家酒楼的伙计,有事要见素掌柜。 素姑娘从楼上探头看了,果然是自己的伙计,便下来见他。 这伙计,一看到素姑娘,便哭丧着脸,说素家酒楼在右卫城的店,有人借口吃坏了肚子,将酒楼砸得一塌糊涂。 放在右卫城的青酒,素酒,虽然一共不到十坛,都被人给抢了。在右卫城的酿酒坊也给砸了一塌糊涂。 其实,这伙计本来是不肯来平川主城的,也被一品听雨楼逼着没办法,才来带的话。 那传的话也嚣张的很,不外乎是,酒方不交出来,也别想在右卫城开店。你烧我酒坊,我就砸你酒坊。你若以后再来右卫城,便是来的走不的,之类的。 这伙计也提了,去过右卫城四门府衙喊冤,只是府尹早就得了一品听雨楼的好处,只是出来和稀泥,惹得一品听雨楼更嚣张了。 素姑娘点点头,罕见的没理这回事,只拿了银子打发了伙计,伙计接了银子,再也不肯回酒楼了,当面跟素姑娘辞了酒楼的活计,另找人家做工去了。 本来也是些懒散的手脚不干净的伙计,素姑娘也没挽留。 楼下吃饭的众人倒是听得明白,见掌柜受了憋屈,虽然没说什么,却是一脸暴躁样子,都低头吃饭,没敢上前来说话。 方后来明白整个事情经过,又见她反常,便等她回到楼上,也端着碗上来了,趁着小月下去端菜,便探了探她的口风:“你看看,没事去烧人家酒坊,惹人家报复不是。” 素姑娘虽没有当场发作,其实还在气头上:“他们不过是看我是一介女流,便要断我财路,还想斩尽杀绝,我不去招惹他们,他们迟早还是要来的。七连城的德性,你又不是不清楚。” “如今这种局面,那你还想怎么样?”方后来看她面色不善,心中有些忐忑。 “我是不能惹的。”素姑娘哼哼,“他们算踢到铁板了。这几日忙完了,我便去砸了他们酒楼。” “你一个人去?”方后来有些惊恐,“你不是说他们那里有好些金刚境与宗师境的高手吗?” “我不一个人去,你陪我去吗?”素姑娘没好气怼了他。 “我去怕也是不顶事。”方后来讪讪笑着,他说的也是实话。 “你不是认识巡城司李一屾大都督吗?”方后来想了一想,“咱们将这一品听雨楼与七连城勾结的事,告上去。也许,巡城司便能出手拿了他们。” “你说的真不错。”素姑娘又狠狠白了他一眼,“这巡城司是咱家开的,咱们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然后按我们的话,照听、照做吗?” 素姑娘抹了一把鬓角有些乱的头发,慢条斯理道:“咱们一早分析过,巡城司里有人与七连城勾结。咱们不能现场拿住他们,就等于白搭。 我们之前可是一起杀了好几个七连城的杀手,若是追查起来,你与我都得给衙门折腾几回,我们与一品听雨楼谁也跑不了。” 第244章 一颗作死的心 “再说等咱们去报了官,正好让这内鬼,留意上了咱们的错处,更好拿捏我们了。李一屾平白无故地,也不好偏向咱们。”素姑娘一边说,一边往碗里夹了一筷子菜,又对着楼下怒了怒嘴巴,“我看看后面那些寨民,肯定也有些明面上不好说的事,若是被追查起来,怕也能寻到把柄。” 方后来听了一惊,实在是自己欠考虑了。 这大珂寨中的兵刃甲胄可都是七连城留下的,一但查出,还不好辩解,另外,冯文瑞送给七连城的军饷还在寨里,冯文瑞一旦得了机会,怎么会放过,定然会想方设法去做实大珂寨勾结七连城的罪证,将军饷拿回来。 “我得避开这个隐藏的内鬼,才好办事,不然杀了一品听雨楼这傀儡,结果引来了巡城司里面内鬼的报复。这一点都不值得。” 方后来对她的印象一下有了改观:“素姑娘,你是这么想的啊。看不出来,你其实心细如发,也能谋定而后动哇。” “那是自然,”素姑娘有些得意,“等我查出巡城司里哪个是与七连城勾结的内奸,我便打上门去将他杀了。” 我滴妈呀,这巡城司的人也是你能惹的?好吧,方后来想,是我冲动了,我刚刚就不该夸她。 这时,柳四海与陆伙夫两人走了上来,见着方后来与素掌柜正在低声说话,便远远地站着不动。 素掌柜见他们上来了,停了话头,娥眉微微蹙,问道:“你们有事吗?” 柳四海道:“刚刚在楼下,那个伙计说的,我们也听到了。” 素姑娘看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柳四海赶忙带着笑说:“我就是想问问掌柜的,要不要我们去帮你看着铺子,我们这些人,别的不行,就有把子力气,帮着照看铺子是可以的,遇到来挑事打架什么的,我们也不怵。” 陆伙夫在一旁帮腔:“掌柜的待我们不错。如今,素家酒楼遇了难事,受了损失,我们帮一把,是应该的。” 素姑娘看他们一脸认真的样子,反而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你们帮不上忙,”她扭头回去夹菜,“你们不知道厉害,这一品听雨楼背后的靠山是七连城。之前被你们教训的那伙人,不过是本地的破落泼皮。若一品听雨楼出手,是要杀人的。” “我们大珂寨的事,袁兄弟肯定是与掌柜的说过了。我们也是从过军的,也是战场上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柳四海看她并不在意自己说的话,心中有些傲气起来了,“未必就怕了他们。” “我知道你们,旧吴国吴黎关的守军嘛。”素掌柜依旧没有抬头,“今时不同往日,你们以前是官兵,如今是平民。一品听雨楼可不会怕你们。” “那一品听雨楼在巡城司、四门府衙也都有靠山。你们就不怕他们勾结官府,寻个由头,将你们拿了?” 刘四海一时语塞了,没法回答。 那陆伙夫挠头有些担心:“可掌柜的一个姑娘家,被这七连城的人惦记着,总归是让人担心,万一有什么闪失呢。不如我找几个人,早晚跟着姑娘,防止出事。” 方后来越听他们说话,越是着急,心里道,这素姑娘哪需要你们照看着,她本事大着呢。你们还是不要凑热闹,免得被她坏了你们自己的事。刚准备偷偷给他们摆手,让他们回去。 素姑娘听他这么一说,又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再看了看方后来,方后来将手缩了回去。 她笑眯眯看着方后来,问道:“原来,你没跟他们说过我的事?” 方后来赶忙道:“我一句话都没说过,我嘴巴紧的很。” 素姑娘用力拍拍他的肩膀,点点头:“这样很好,活的能久一点。” 她笑了起来,又伸手去夹了一筷子菜:“我现在想的,根本就不是右卫城酒楼被砸的事,这事我根本不在乎。” 素姑娘吃了一口菜,然后接着道,“右卫城府衙倒是不足为虑。巡城司里面到底是哪几个是与七连城勾结,我也略略猜出来一些,只是还没有什么证据,不然我就不会只是烧了他们酒坊,这么简单了。” 陆伙夫愣了,插了一句:“袁兄弟你整日与素姑娘在一起,这巡城司里有人勾结七连城的事,你都没告诉过素姑娘啊?” 方后来一听,这事要糟了。拼命给陆伙夫使眼色,可惜已经迟了。 素姑娘拿着筷子的手突然停了下来,腾地站了起来,看着方后来,又看了看柳四海与陆伙夫:“怎么,你们知道?” 方后来给她盯得有些心虚,缩在一边不做声。柳四海与陆伙夫看这情形,知道自己是说漏了嘴,大概是给方后来惹了麻烦,也不敢再吭声。 素姑娘的眼神最终是落在方后来的脸上,方后来自知是躲不过去了。只好也站了起来:“我只知道一个,冯文瑞。” 然后,将大珂寨上发生的事,以及跟踪冯文瑞,看到他与七连城的人密谈的事都说了。 “难怪你之前说,招惹了一品听雨楼便是招惹了聂泗欢的兵马。”待方后来都说完了,半响,她才叹息道, “我只道冯文瑞是贪财,没想到,他都已经做到了副统领的位置,依然不满足权势,要用平川城向聂泗欢来换取更大的好处。他平日隐藏得好,又是朝中重臣,我倒是不太怀疑他,此番才知道他们密谋已久了。” 方后来反问:“你如今知道了。那又如何,你还能去杀了他吗?” “我之前没说,就是怕你脑子一根筋,找人算账。他现在脚踏两只船,每只脚都稳如磐石。你如何斗得过他。” “哼,斗不过他?”素掌柜冷冷哼道,“这七连城,咱们暂时动不了,可拿捏一品听雨楼,倒是不费事。既然知道冯文瑞与此有关,便好办了。先料理了一品听雨楼,让七连城自乱阵脚,看他们在城中到底还有哪些破绽可以寻。” 七连城作乱,是平川城官府该管的事,哪里轮得到你?来方后来哀叹一声,这又绕回来了,算白说了,还是阻止不了,素掌柜那颗作死的心。 第245章 一起对付听雨楼? 方后来心里还在担心素姑娘的事,可这边柳四海与陆伙夫还杵在那里,明显话还没说完。 素姑娘看了看他们,又问:“还有事?” 方后来猛然抬头,打量着柳四海与陆伙夫,心里咯噔一下,这回要遭了,这大珂寨怕不是也要跟着后面发疯吧? 果不其然,柳四海压低了声音道:“素姑娘如果真的想去对付一品听雨楼,我们大珂寨愿意帮忙。” 素姑娘心情不太好,有些不耐烦:“你们不顶什么用,去了添乱。” 受了她一顿抢白,柳四海与陆伙夫脸色有些难看,不过也没回嘴。 “素姑娘刚刚也听袁兄弟说了,”陆伙夫咬牙道:“我们本来在山寨中,与世无争,七连城为了谋夺平川城,无端攻入山寨,杀了我们十几个兄弟,这个仇,不共戴天。” 柳四海点头,恨恨道:“既然一品听雨楼都是七连城的人,我们铲除了他们,一则可以帮素姑娘出一口恶气,二则,扰乱他们进攻平川城的计划,三则,好叫九泉之下的弟兄知道,我们没有忘记他们,报仇之事,已经走出了第一步。” 史小月正好端着饭上来,素姑娘也没理柳四海,招呼小月,将饭摆好。 只是听着柳四海的说辞,嗤笑了一声,端起了碗,一边吃着饭菜,一边与小月闲聊。 聊了半天,看这两人说完了,还站在一旁,摇摇头:“你们说完了?你们两个不老实,说的话我不信。你们所图绝非如此。” 柳四海与陆伙夫脸色变了一变,没吭声。 “你们下去吧,看在之前,你们出手帮了小月,也帮了酒楼一把的份上,我不与你们计较。”素姑娘声音开始发冷。 “我已经帮担了干系,帮你们办了牌票。你们不要不知好歹。下去!。” 眼看着刚刚一团和气的局面,马上要紧张起来,方后来赶紧跑过来圆场:“柳大哥,陆大哥,你们若真有什么话,就明说。” “素姑娘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人很好相处的。”他看了看还在那里闷声吃菜的素姑娘一眼,大声道:“只是她与我的脾性不同,你们别拿跟我说话那一套对她。她平日话少,又独来独往,只知道做事,其实她什么都懂。” 见素姑娘没有反驳,他又继续道:“她这个脾气虽然爆点,但心里真没把你们当恶人。不然哪能收留你们这些人,你们真当是看我面子嘛?” 他又回头来看着素姑娘:“他们人都是怪好的,只是嘴巴不会讲话,但做事绝对够义气,姑娘不要错怪他们。” 柳四海看了看方后来,他自己没了一只手,不好拱手行礼,便弯了一弯腰,又回头喊了陆伙夫:“你也来给素姑娘赔一个不是。” 等陆伙夫拱手弯腰赔礼之后,便对着素姑娘道:“掌柜的好,我们大珂寨永远记得,请素姑娘的大人有大量,看在袁兄弟面上,不要与我们粗人计较。” “袁兄弟的面子?”素姑娘斜了一眼方后来,“他的面子值几个钱?” 方后来面上一囧,讪讪地不说话了。 “你别装死,”素姑娘逼问着方后来,“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伙计,你站哪边?” 方后来立刻跑到她身边:“掌柜的说的是哪里的话,我当然是站你这边。” 伸手又给她倒了一杯酒:“不过呢,你听他们解释解释嘛,也不费啥事。” 史小月在一旁一直不敢说话,这时,小声地插了一句:“素姐姐,他们平日做工挺认真,挺辛苦的。不然这后面的院子哪里能做的这么快,这么好。” 素姑娘看了看她一眼:“哎,你还小,你不懂。” “掌柜的,刚刚是我们话不说完,惹恼了你。我们赔罪。”柳四海低下头,“你说,要我们怎么做,才满意。” “你也承认了,你自己的话没说完,是吧?”素掌柜看了看方后来、史小月,夹了一筷子菜给史小月,\"那你现在干脆说完呗。\" 柳四海低着头:“前几日,我们外出采买,遇着了大燕的行商,罗家商铺的护卫长卢谦。” “哎,这人我认识。”方后来一听,点点头,“我之前便随着他,从大燕云岭关一直走到了吴黎关。” “袁兄弟认得便更好了。”柳四海大喜,“可以证明我没有乱说。” “他如今还没有回大燕?”方后来问道。 “还没有呢,他在江湖是有名有号的,也喜欢结交江湖人士,人脉广泛。”柳四海道,“去年,有一阵子,山寨中实在缺粮,我们在山下借着帮助推车的名义,收了过路商贾的过路费。” 素姑娘淡淡道:“不就是拦路抢劫嘛。” 柳四海道:“掌柜的,我们虽然日子难熬,但绝不会做那等事,我们以前也是吴国的守军。” 素姑娘不置可否。 柳四海认真道:“那驿路被山洪冲毁,确实难走。我们也真是帮着推车,然后收了钱。那不肯我们帮忙的,我们也是一分银子都没强要。” “也是因为这件事,与路过的罗家商队的卢谦认识了,他见我们有些车马功夫,还占了山寨,就存心结交,留了些肉菜米粮,给我们。算是成了朋友。” “前日,在街市上偶遇,看到他受了些伤,我与他询问了一番,才知道,原来他们罗家在右卫城的生意也被一品听雨楼给抢了,他也被打伤了,没法回去与东家交代。” “如今,他在城内招兵买马,想邀人助阵,去教训一品听雨楼。但一品听雨楼的后台是七连城,他现在人少,是斗不过的,他也知道我们山寨曾被七连城占了,对七连城也是痛恨。便想着邀请我们去助拳。” 方后来听到此处,转头看着素姑娘:”咱们就怕对付七连城,暴露了自己。如今,这是送上门来的机会,浑水好摸鱼呀。” 素姑娘不理他,对着柳四海冷声道:“于是你们便想着撺掇着我,一起去对付七连城?” 第246章 真没这个意思 柳四海低头,老实承认了:“不敢隐瞒掌柜的。确实如此。” “我也是听小月说,你一直想对付一品听雨楼。掌柜的也不是那种张口说大话的人,必定也是准备了些人手。我便想着大家兵马合作一处,胜算更大。” “哦?你还从小月那里打听着我的事?”素姑娘歪头看了看史小月一眼,“你若不是主动问,小月是不会主动给你说我的事。” 她继续看着史小月:“人家给你解了围,你便是胳膊肘往外拐,这就信了他们?什么话都往外说?” 史小月在一边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柳四海给她说穿了,当下沉默起来,算是默认了。 方后来在旁边扯了一嗓子:“素掌柜可没准备什么人手,她是打算自己一个人去的。” 素姑娘刚责备了一下史小月,又听他一说话,手里筷子攒着,差点要往他身上戳去。 “你这个东西,也是胳膊肘往外拐,什么话都往外说。我想要出其不意,你倒好,给我泄露军情了。” “那正好,你别去了。”方后来大喜道。 “你故意的吧,我看,你是怕我拖你一起下水。”素姑娘冷哼道。 “什么?”柳四海与陆伙夫一惊,“素掌柜原来想一个人去?” “素掌柜与袁兄弟一样,也是金刚境?”柳四海惊疑道,“我还道素姑娘不懂武功呢。” “她不是金刚境,”方后来看了看目无表情的素姑娘。 “难道是不动境?”陆伙夫惊呼了一声。 方后来伸手往下一按,止住他的兴奋,缓缓道:“说高了,往低些说。” 柳四海咳嗽了一声:“大宗师也算很不错了。” 方后来道:“还是高了。” 陆伙夫点点头:“那破甲境也不是不行。” 方后来道:“高了。” 柳四海面色为难了:“武师境?”他实在没想到,素掌柜平日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口气还大的很,竟然境界还不如自己。 方后来一拍桌子:“说的没错。就是个武师境而已。咱们还是不去添乱了吧,就让那卢谦自己去折腾便是。” 素姑娘忍无可忍,实在无法坐着,继续在那吃了。她一丢筷子,伸手狠命掐住方后来的胳膊,使劲拧了一大圈:“我看你是皮痒,想作死。什么军情都给你泄露完了。” 方后来一声惨嚎,一甩胳膊跳出去老远。 “你不说话,会死吗?”素姑娘一掐腰,“你给我过来,我今天要锤死你。” 方后来又往远处蹦了一蹦:“我绝对不会过去的。” “那一品听雨楼,有两个金刚境,四五个大宗师坐镇,你们去了就是白给。”方后来在远处继续叫着。 柳四海点了点头:“袁兄弟说的与卢谦说的相同,说明,他们罗家也是打探得很清楚。” “所以,罗家昨日已经来了一个金刚境高手和两个大宗师,而卢谦这边,在平川城也已经花了重金,找了三个宗师和几个破甲境。”柳四海分析地头头是道, “卢谦是破甲境,他会带几个大武师来,我也是破甲境,我也再挑些弟兄,从外围协助。咱么这么多人,也未必就不能与一品听雨楼斗上一斗。” 何况,我与卢谦也说了,能再寻来一个金刚境助阵,那我们大珂寨就参加。若我们这边没有两个金刚境,此事便作罢。” 说到这里,柳四海脸上露出了,掩饰不住的失望。 “原想着,素姑娘这边也能有些高手,最好是金刚境的,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素姑娘对着方后来哼了一声:“听到没,人家本来是指望你这个金刚境的。没想到你这么怂。” 柳四海忽然听她这么一说,惊了一头汗,赶忙朝方后来解释:“袁兄弟,我们真没有这个意思。我知道袁兄弟本事高强,但此事与袁兄弟无关,我们并不希望袁兄弟参与。” 素姑娘又道:“看见没,人家嫌弃你这个天下最弱金刚境。” 柳四海又是一阵大汗:“不,不,袁兄弟,我们真没这个意思。” 方后来自然是信柳四海的,知道素姑娘是带着气,故意挑拨。只是不知道,她这样做,是为了故意激自己帮她出头,还是单单只是为了恶心一下大珂寨。 陆伙夫见柳四海受了素姑娘抢白,心中有些气的,但是此前,素姑娘毕竟对大珂寨确实很不错,这一点他还是看得很清楚的。 他便上前一步,还是略带了些客气道:“素掌柜,我是大武师境,若凭我一个人去一品听雨楼,定然是有去无回的。” “素掌柜既然也是大武师境,怕也未必能一个人来去自如,既然你也是受了一品听雨楼的委屈,何不与罗家联手呢?” “哦?”素姑娘从腰侧,拽出来一个白瓷酒瓶,仰头喝了一口,“你的意思是,你与我本事差不多?” 陆伙夫低头违心道:“素掌柜肯定比我强上一点的。” 他继续道:“但此番计划中,罗家请的高手主攻,咱们在一旁掠阵,这胜算又高,又安全,何乐而不为?” “我明白了。”素掌柜又喝了一口白瓷瓶的酒。 方后来心里紧张起来,这素姑娘有些气了,白瓷瓶的酒下了肚子,只怕是要发酒疯了。 陆伙夫咧嘴笑了:“掌柜的明白这个道理就好。”他还以为素掌柜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被他的陈述给打动了。 “平川三城,有大宗师三千多人,但金刚境不过二百来人,其中大部分都效忠平川官府。”素掌柜道, “金刚境是武境高手的分水岭,踏入金刚境,真力逐渐可以化形,一般的兵刃对金刚境已经没太大威胁了,除非一些奇门利刃。这才是武境高手真正意义上受到官府重视,成为府衙的座上宾的一群人。” “而金刚境也不是一般人能请动的,这怕是罗家能请得动的最高境界了。因为到了不动境,已经很难为了江湖仇杀争地盘而出手了。” “你们本来也指望我这里有些金刚境高手,可以一同帮你们对付一品听雨楼,如今失望了。便用话挤兑我?” 陆伙夫依旧低着头道:“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觉得你看轻了我们。” “笑话,”素掌柜口中丝毫不饶人,“你们套小月的话,又撺掇我在先,如何让我不看轻你们。” 第247章 我们想见吴王 “你是认为,我是得沾了罗家的光,才能对付一品听雨楼?”她冷哼道,“而你们一个大武师一个破甲境,不过是承我之前那份情,才低声下气与我这个武师说话?若是不靠你们,这一品听雨楼砸了我的店,我便无可奈何?” 陆伙夫被她直接戳穿了,面上讪笑着,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罗家的金刚境而已,他们也配与我一同出手?”素姑娘不屑一顾,言下之意,你们即便破甲也不值得我多看两眼。 不管柳四海与陆伙夫听她的话,如何想法,反正,方后来对陆伙夫的话也有些气了,这陆伙夫在山上,受了自己的小惩戒,身上那股没来由的傲气,竟然还没完全丢掉。 素掌柜可不是好相与的,她想都收就动手,想杀人就杀人,从来毫无顾忌,这陆伙夫的眼光倒是差得很,找罪受一找一个准。 方后来赶紧过来了,有些怒意了,对着陆伙夫道:“陆兄弟,素姑娘不是一般人。她对你们一直不错,你们不要话中有话,对她不敬。” “你是来打岔的,还是突然想起来,要维护你们家掌柜了?”素掌柜白了他一眼。 “我之前说过,有话直说,你们扯了一大圈,该说的话都说完了?”素掌柜扭头看过去刘四海。 柳四海咬牙道:“我承认,我是有私心的。姑娘冰雪聪明一眼看穿,我们不该跟姑娘绕来绕去,想着让姑娘承我们人情。” “哦。那你说说看。”素姑娘应了一声,仰头将白瓷酒壶的酒都喝了,然后慢慢将酒壶收了起来。 “我们这次进城是想找小吴王的。”柳四海终于说了实话,“可是吴王深居简出,在后院里长醉不起。我一直没办法,在既不惹人注意的情况下,又能等到吴王清醒的时候,去偷偷觐见。我无意中听小月说,吴王府是长期在姑娘这里定了酒,而且之前姑娘与袁兄弟往吴王府送过酒。” 他看了看方后来与素姑娘,面上带愧色,“我便想着,若是能帮着素掌柜将一品听雨楼的事料理了,也好开口请姑娘带我进吴王府。素掌柜欠了我们人情,自然不好拒绝。” 方后来急了:“我之前跟你们说过,进吴王府的事,不可以着急。我正在帮忙想办法,你们何必这么绕弯,惹的素姑娘不喜。” 柳四海脸上紧张,兀自叹息了一口气,道:“平川城人都知道,吴王如今被城主压制的狠了,现在就是半个废人,只是尚有老吴皇余威在,在城中还能说的上话。袁兄弟在山上,也说过,那七连城以复国为诱饵,与吴王府走动得有些频繁。” “我怕吴王真的被七连城说动了,被聂泗欢鼓动起来,为了复国,也为了摆脱城主的压制,领人开了城门,放进来七连城这些饿狼,祸害城中百姓,将老吴皇的一番苦心都白费了。” “如今这一品听雨楼,不止是出手对付素家酒楼,罗家商铺,还有其余好些个商户,他们如此嚣张,有恃无恐,定是觉着,平川城岌岌可危,而他们胜券在握。我怎能不着急?” “这么说来,你们并不赞同吴王复国?也不想随着吴王反了城主?”素姑娘娥眉一挑,连续问道,“如此从龙之功,你们不想要?” “说实话,自从被袁兄弟在山上教训了一顿之后,我们复国的心思不敢说荡然无存,但肯定是平淡了许多。”陆伙夫道,“在这平川城混迹了些日子,只觉得大家过得比老吴皇的时候更好了。不只是我们,城中百姓对复国一事,都很少有人赞同。” “我们吴黎关守军,守的是平川百姓,守的是旧吴国的安定。如今我们只想着为平川守最后一仗,这是我们当年丢了吴黎关,欠大家的。” “那你们想去吴王府,到底是想与吴王说什么?”素姑娘问。 “聂泗欢不过是想着借吴王的手,打开城门,然后囚禁吴王,并非真的要助吴王复国。我们便是去揭露聂泗欢的阴谋,劝吴王不要同流合污。” “若他不听呢?” “他不听,我们便要等机会,自己行事了。等时机到了,暗中破坏七连城的行动,然后将七连城的阴谋公布于众。” “你们不怕,吴王让七连城的人来将你们都杀了灭口?” “我们既然进了城,便没有打算活着出去。”柳四海昂首道,“平川城我们守定了。” “你看看,这帮旧吴国的兵,比你有骨气。”素姑娘看了看方后来。 “这平川城的事,与我何干。”方后来龇牙咧嘴,摸着胳膊上那处青紫。 “那你来平川城做什么?”素姑娘问,“难不成就是为了来我这酒楼,做个伙计?” “寻亲不遇,又落了难,被人讹了酒钱,债没还完,走不了啊。”方后来斜着眼白了回去。 “这次话都说完了?”素姑娘又看了看柳四海。 “掌柜的,真没有了,我们就这些事。”柳四海苦笑着,“掌柜的也是平川人,请念在我们一心为了平川城,绝无私心的份上,原谅我们这一回。” “以后我们有什么事,都与掌柜的当面说,不再做那些私下探听的勾当。” 素姑娘悠悠道:“带你们去见吴王,也不是不行,咱们先说好,此事需得等我安排才好,急不得。” 柳四海与陆伙夫见她突然语气一转,缓和了下来,大喜过望:“听掌柜的安排。” “先别急着高兴,但是得依我几个条件。”素姑娘继续道。 “姑娘请说。”柳四海看了看陆伙夫,站在一旁沉声应道,“只要我们能做到,一定照办。” “你们见了吴王之后,若吴王不肯听你们的话。你们回来之后,必须得听我的安排,不要在城中,乱生事端。以后真到了吴王勾结七连城,偷开城门那一步,我自然会放你们去给平川城还债。”素姑娘道。 “你如何觉得吴王不会相信我们?”陆伙夫明显不太相信素姑娘的话:“何况,掌柜的,你与一品听雨楼只是些私人恩怨,咱们大珂寨做的是抵御七连城的国家大事。你又如何能安排我们?” 第248章 赏你一脚 “你废话不消多说。你只管说同意还不同意,便是。”素姑娘也不与他多解释,只冷声道,“你若同意,我便安排你们去见吴王。你若不同意,做完这里的工之后,你们便自行离开,做你们的大事去。” “这路牌我不会收回,我也不怕你们惹出什么事来,牵连到我。”素姑娘道,“我这样对你们也算仁至义尽了。” 方后来与史小月在一旁面面相觑,什么话也插不上,只看着素姑娘一脸坚决,而柳四海与陆伙夫在一边小声商量着。 过了良久,柳四海与陆伙夫勉强商量好了,来到素姑娘身前:“我们听姑娘的安排。” 素姑娘冷笑一声:“你们自诩是旧吴国的守军,当知道,军令如山。你们今天说的话,可不带反悔的。若是虚以逶迤,我可就不只是杀了你们这么简单了。” 方后来离开桌子,快步过来,对柳四海与陆伙夫道:“你们可想好了?话说出口,可就没有再商量的余地了。” 刘四海与陆伙夫躬身,坚决道:“为了平川城,我们愿意听素掌柜安排。请素掌柜带我们去见吴王。” “好。”素姑娘一拍桌子,“那就这么定了,等我这批酒出来,我便去送吴王府送酒,顺便探探消息。” “多谢素姑娘帮忙。”柳四海与陆伙夫赶忙致谢,“那我们下去了。” 既然话说清楚,下一步事情也定下来了,两人便要离开了。 方后来深深叹息了一下,这素姑娘睚眦必报,哪会那么轻易放你们走? 听着方后来叹息,素姑娘冷眼看了他一眼,转头又对着柳四海与陆伙夫:“别急着走。” 她冷笑着:“吃我的,喝我的,住在我这里,却不记着我的好。跟史小月套话,还撺掇我一起对付一品听雨楼,这事我还没跟你们算账。” 陆伙夫回过头来:“你打我一顿如何?” “姓柳的,你御下不严,凭这些带着匪气的兵,也妄想对付七连城?”她看着柳四海。 “我与陆兄弟一起,让掌柜的出出气。”柳四海见她如此说话,倒也敞快,心里想着你一个大武师,我便受你几拳,让你出出气,又能如何? “我素来喜欢当着众人的面打人,咱们下去,让你那些个手下,看看,我是如何略施惩戒的。”素姑娘也吃完了,将筷子一丢。 “小月,咱们下去消消食。”素姑娘道。 方后来赶紧也跟着小月下来了。 到了一楼正厅,那些个寨民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柳四海对着众人道:“我与陆兄弟,刚刚冲撞了素掌柜,如今是给她道歉,让她打上几巴掌解解气。你们看着就行了,别过来啊。” 众人吃的正欢快,一个个端着碗,只当是他们故意地,等着被一个女娃娃的粉拳锤几下,哄堂大笑,都远远地等着看笑话。 陈小宗端了碗跳下桌,坐到往院子去的门槛上,嘴里咬了块肉,将筷子一举,笑嘻嘻道:“素掌柜,你若打的不畅快。还可以打我。” 素掌柜呵呵一笑:“行啊,等会也赏你一脚。” 史小月拽住了方后来的胳膊,方后来在旁边缩了缩脖子,带着小月,往远处站开了些,又看了看陈小宗,这一个个都上赶着找死。 陆伙夫与柳四海站在正中,挺得笔直:“来吧,给素掌柜解解气。” 素姑娘也不多话,缓步上前,双掌往前一推,按上了两人胸前,轻轻道:“给我出去吧。” 两人给她按得略略晃了一下,什么感觉也没有,旁边有人带头哄笑起来:“打的好啊。”围观的众人大笑起来。 只突然电光火石之间,素姑娘飞起两脚,一脚一人,正中两人胸口,柳四海与陆伙夫只觉得胸口一闷,脑袋不由自主往前一砸,整个人弯成了大虾,从正厅穿过院子,飞出来十几丈,砸到了后院墙上,昏死不知。 素姑娘紧跟一步,一旋腿,扫到正坐在门槛上,惊得张大了嘴巴的陈小宗身上,将他横扫出去,与柳四海陆伙夫砸到一处。 正厅里众人顿时鸦雀无声,只有陈小宗手中的碗,噼啪掉在门槛前的地上,发出了一记沉闷的声响。 素姑娘穿过大门,径直回后院去了。 “别发呆了,快去救人啊,”方后来一摆手:“小月,去看看他们伤的如何了。” 史小月忙不迭地和众人跑了过去,将他们三个抬了回来。 第二天,方后来再过来时,听小月说,柳四海与陆伙夫、陈小宗刚刚被灌了药,才睡下,昨天晚上哼哼了一夜,受老罪了。 她已经瞧过伤了,外伤倒是不严重,内伤有一些,主要是被砸得背了气,全身没力,这几个人,至少躺个三四天才能下地干活了。 方后来远远地看着,如今这帮寨民,看到素姑娘来回走动,一个个都绕到一旁,不敢靠近。 方后来走了过去,与胆颤的史大星一起帮着添煤,起锅取酒。 方后来想起来,昨日有事忘记与素姑娘说了,一边抬着酒坛,一边与素姑娘道:“你说这一品听雨楼,在平川主城、右卫城都砸过咱素家的酒楼,他们没道理会放过左卫城啊?” “还要你说,我自然是想到的,”素姑娘依然是忙得一头汗,“我想着要不要去看看,又没时间。” “万一他们去了右卫城,要不要去跟他们打一场?” “有什么好打的,让他们砸呗,等我们忙完了,后面要让他们连本带利还回来。” 既然不打架,方后来主动请缨:“那我去左卫城盯着吧。” “这几天起锅取酒装坛,是最忙的时候,你是想偷懒吧。”素姑娘目光如炬。 “我是那种人吗?”方后来义正言辞,“我是看你把柳四海几个打得太狠了,我这不好意思见他们。” “又不是你打的,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素姑娘道,“再说,那是他们不经打。也不关我的事。” “你若不是使了诡计,先弱后强,叫他们放松了根基,也不至于被打得这么惨。”方后来小声嘀咕了一句。 “对阵之际,如狮子搏象兔,皆用全力。他们如此大意,非但不能对付七连城,只怕也要坏了我的事。”素姑娘狠狠道。 方后来低头一想,也是,之前在山上,便告诫过他们,对阵之际切忌轻敌,看来他们受的教训得还不够。 第249章 你又来消遣我 素姑娘伸手去摸了摸灶上的水温,示意方后来将灶火熄了,又道: “他们与罗家勾在一处,寻了几个金刚境做打手,便以为能对付得了一品听雨楼,简直笑话。” “那一品听雨楼在平川城盘踞了多年,一直隐忍不发。如今一反常态,不停惹事,可不只是为了垄断右卫城的生意,其实也还有试探之意,想看看平川城官府实力到底如何。 人家是有备而来,势力怕并非表面那番,更不可能轻易被一个外来的罗家得手。” “你倒是明白的他们不容小觑,还不是照样去烧了人家酒坊。”方后来一边用力翻动蒸笼里的谷子,一边反问道。 “那不一样,我是天下第一大武师。我是一个人去,不惹人注意,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何况,又不是想斩尽杀绝他们,见势不妙,我就跑啊。” 素姑娘看着即将新出炉的酒,颇为得意回答道,“他们毕竟是在暗处,不敢当众暴露实力。” “那我得提醒一下柳大哥他们,免得一不小,着了七连城的道。”方后来将酒坛摆好在接酒口,用力将手上的水渍擦了擦,便要出去。 “不着急,”素姑娘喊住方后来,“他们还没定下来去不去。你说个什么劲。” “倒是我自己,是肯定要去的,”素姑娘道将方后来扯过来身边,小声道,“你陪不陪我去?” 方后来将头摇了又摇:“我一早说了,肯定不去,我没事趟这个浑水做什么。” “行,”素姑娘继续搅动起,那巨大蒸锅上的谷子,“那柳四海他们若是去了呢?” “我也不去,”方后来坚决不改口。 “果然,你没义气。”素姑娘气鼓鼓道。 “义气?义气能当饭吃,还是能咋地?”方后来没好气地看着素姑娘,“那是他们与七连城之间的恩怨,我非得什么都掺和一下吗?” “那你来平川城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上次没说实话,这次别糊弄我啊。”素姑娘一边问,一边将手上的铲子递给方后来,又拿过一个扫帚,将锅边散落的湿漉漉的谷子,顺手扫到地上。 “我来寻一位姑娘,”方后来接过铲子,认真道,“我们曾经一起被人追杀,一起共同打退过仇敌。” “果然很狗血。”素姑娘边扫着锅台,边哼道,“你咋没事总被人追杀。” “还不是受她连累。她是平川人,懂医术。”方后来看了看灶台里尚有余温的煤条,接着道。 “平川城的女医师,三四百个总是有的。你可得慢慢找。”素姑娘嗤笑道。 “她不同于普通医师,她对蛇毒颇有研究,擅长酿酒,还开了个酒肆。”方后来又道。 素姑娘依然笑着:“平川城里的男女医师,一般都喜欢用酒辅药,不管是制作药酒,还是用酒吞服药丸,都自有一套讲究。自酿多了,对外售卖也常见。” 话刚说完,忽然觉得不对,转而脸色一阵发红:“我规规矩矩问你话嫩,好啊,你这伙计,又来消遣我,平日里怕是太惯着你了。” “你这说的一条条,哪个不是与我相同。”她又气急,提着扫帚便扑了上来,对着方后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 “上次拿云雨楼的姑娘消遣我,我都没与你计较。” “这次我是好言相问,你还拿找姑娘消遣我。”素姑娘脚也使了上去,“我今日要捶死你。” 方后来懵了一会,赶紧一边逃出屋外,一边出言分辩:“我当真是来找那位姑娘的。她与你大有不同,我找的肯定不是你。” “不同个鬼,”素姑娘一边追了出来,一边举着扫帚吼道,“你给我站住。” “你脾气暴躁,人长的一般又黑,还是个武师境。”方后来一边逃,一边给素姑娘列举这不同之处, “我找的那个,脾气确实有点倔强,但肤白人美,可是个金刚境。与你大不相同。” 不说还好,说了,素姑娘更气了:“你最好别给我抓到,不然,我让你知道究竟什么是暴脾气。” “你别过来啊,我可是金刚境。”方后来一边逃,一边叫着,“你过来,我可真还手了。” 两人一前一后,从后院追到前院,又从前院绕到后院,寨民看得更害怕了,这掌柜真不能惹,她脾气上来,连金刚境的袁兄弟都不敢硬抗。 史家兄妹抬着发酵完的废谷渣,去侧院喂马才回来,见着两人在院子里发疯,史小月微微带汗的脸上,布满了愁容, 跟哥哥道:“等会给柳叔叔与陆叔叔熬药时,多熬一份,给袁公子备着吧。估摸着能用得上。” 史大星点点头,哭丧着脸:“素掌柜一向看我不顺眼,这哪天不会轮到我吧。” “这倒是有可能。”史小月叹了口气,“最近几日,那白瓷酒壶的酒,她一天少说得喝三壶。她身上的病恐怕是更重了,脾气也更暴躁。” “素掌柜这到底是什么病?她自己这么厉害,都没办法治愈吗?”史大星问道, “你看她活蹦乱跳的,一般人还真看不出来她病得这么厉害。” 史小月摇头道:“她应该是中了特别厉害的毒,得用那酒来压制。但是具体是什么毒,我也不懂。素姐姐也不肯说。” 到了晚上吃饭,肿了两只眼的方后来刚刚坐上一楼的桌子,史小月便过来喊他:“素姐姐叫你上去吃饭。有话同你说呢。” “指定没好事。”方后来将头一扭:“我不去。” 史小月面露难色,在一边扭扭捏捏不走。 弄的方后来在那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饭也吃不好。 没办法,他只能随着史小月上了楼。 素姑娘这一桌饭菜比楼下糙汉子那几桌,要精致不少。 她悠然地夹了一点白菜,轻轻放入面前的碟子,小口慢嚼,完全看不到一副泼辣的样子。 这两天素姑娘心情有些不好,而后院的活正是暂时收尾的关键阶段,她忙活之余,还得抽空捶方后来,确实挺辛苦的, 史小月为了让她开心点 ,也费了不少功夫,多烧了几尾鱼和一盘牛肉,摆在她面前。 第250章 大家都赚了 方后来往素姑娘对面一坐,把筷子与碗放下,气闷闷地道:“找我什么事?” “瞧你这话说的语气,”素姑娘呵呵笑了笑,“估摸着,怕是又皮痒了?” “哎,饭桌上别动手,费菜。你想说啥,你就说。”方后来伸手夹了一筷子牛肉,“我听着呢,反正我不主动跟你说话,免得又说我消遣你。” 素姑娘倒了满满一杯酒,往方后来面前一推:“来,试试看,今日新出的酒。” 让我试酒,肯定没安好心。方后来心里嘀咕起来,想起来了之前那半两酒,这次不会又要趁机整我吧。 他将酒往回推了去:“我酒量不行,免了吧。” “那你多吃菜,”素姑娘笑眯眯地,将鱼和牛肉往前推了推。 “这个可以。”方后来夹了一大筷子到自己的碗里。 “我问你几次来平川做什么,你都不肯说,那行,我也懒得问了。”素姑娘尝了一小口酒道。 “我说得都是实话。”方后来嘴巴嘀咕起来。 “行,行,你说的都是实话。”素姑娘嘴上敷衍着。 “过几日,倘若,柳四海他们要去对付一品听雨楼的话,我们一起跟着,怎样?”素姑娘殷勤地夹了鱼肚上一块好肉,递到方后来碗里。 “就只是跟着?”方后来将筷子停了,问道。 “必要的时候,得杀人。”素姑娘讪讪笑着,又夹了一块牛肉递过去。 “怎样的时候,才算是必要的时候?”方后来警惕性很高,盯着素姑娘。 “一品听雨楼的人,想逃的时候。”素姑娘笑得脸都僵了。 “啥?”方后来捏着筷子的手一抖,“你疯了啊?” “你是想把一品听雨楼斩尽杀绝吗?”方后来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柳四海与罗家,只是去锉锉一品听雨楼的锐气,让他们元气大伤。他们那么些人,都没想着将一品听雨楼全灭了,你哪来的勇气?敢这样说?” “我一个人当然不行,这不是还有你帮忙么。”素姑娘继续咧着僵硬笑了笑。 “我还没答应帮忙呢。”方后来赶紧反驳。 “之前,大珂寨上,你忘了,七连城的人还准备杀你呢?右卫城回来的时候,不也对你使上了毒?”素姑娘极力得为方后来拉仇恨。 “我前些日子,研究了一番你那阵法,”她接着道,“有你的阵法相助,我再加把劲,十拿九稳。” “你可别抬举我,你的本事有多大,我不清楚。”方后来没上她的当,继续吃菜,“我自己的本事,我可太清楚了。这成事的可能性不大。” “柳四海他们可是铁了心会去的。”素掌柜悠悠道,“你忍心看他们命丧当场?” “不至于,”方后来晒笑道,“他们又不傻,总得势均力敌的情况下,才会出手。” “那你可说错了。”素掌柜将头摇了摇,“若是势均力敌才出手,这次,他们怎么会为了平川城,连命都不打算要了。” 方后来一愣:“这......” “别这,那的,”素掌柜继续劝道,“咱们也不是跟他们一路去,咱们偷偷跟着,在一旁掠阵,既能给他们帮帮忙,又能捡捡便宜,安逸得很。” 方后来看了看楼下那群人,叹了口气。 素掌柜见他没有立刻反驳,料想应该是有点被说动了,立刻加了筹码:“这趟差事若是办的妥帖,你欠我的酒钱一笔勾销。如何?” 方后来心里想着,还酒钱呢我就没打算全赔,等七连城攻来的时候,我就跑路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赶在围城之前,将弓弩机簧拿到手。 这弓弩机簧,越是拿回去多,翻案的可能性就越大,只是这平川城只有这么五百架,其余的都是在七连城,不过,大概勉强也该够用了。 如今吴王府与城主府的还没找到,冯文瑞那边的倒是有了眉目,可即便都找到了,这几百架弓弩,又该如何悄无声息地将机簧拆下来,再带走呢? 方后来的思绪已经飘出去老远了,素姑娘见他发呆,却是以为他还在考虑去不去帮忙的事,于是继续给他鼓劲:“你若去帮忙,这平川城打垮七连城,便记你一功,柳四海他们以后若真走到守城那一步,你也算是给他们减轻了一些负担。” “你别说那些好听的,这平川城记不记得我的功劳,你说的不算。”方后来道,“这样吧,你欠我一个人情,以后我找你帮忙,你不能推辞。” “不会是啥伤天害理的事吧?若是对平川城不利,我可不干。”素姑娘犹豫着回绝了。 “我可没那些坏心思。我说的事,对平川城绝无坏处,只怕还有大大的好处。”方后来撇撇嘴。 这拿五百架机簧的事,恐怕必须得有人帮忙,这素姑娘身手不弱于金刚境,胆子也极大,倒是一个好的助力。 “那行,”为了能让方后来去,素掌柜也是豁出去了,咬牙同意了。 “来,掌柜的辛苦了,吃菜,吃菜。”拿捏她这许久,方后来满意了,能让这姓素的低声下气一次,不容易啊。 素姑娘心里哼了哼,这次下了这么大的血本,又是免了欠账,又是欠了人情,非要拖着你一起,难道我只是为了报复七连城这么简单吗?其实,我另有用意的。 其实,从一开始,素姑娘不提这事,过两天,方后来恐怕也是要撺掇着她去的。只是这素姑娘没忍住,倒是先提了。 方后来要去掺和,一则不放心柳四海他们,二则,他也是想去探探七连城的暗桩,继续查查军械的线索。 这物证有了线索,人证最好也要寻一寻。 既然如今知道了,一品听雨楼其实是七连城的最大暗桩,那么接收机簧,组装军械,分发军械,一品听雨楼应该也是知情的,说不定,一品听雨楼也直接参与了此事。 那么找出那大燕贺寿队伍中,与七连城交接货物的究竟是谁,并非不可能。 素掌柜看了看埋头吃饭的方后来,方后来抬头又看到了她,两人对笑了一下,互相招呼着:“吃菜,吃菜。” 俨然已经忘记了下午的气急败坏与一肚子委屈,又成了宽厚的掌柜,与贴心的伙计,只是两人的心里各自的s盘算里,觉得这一趟生意,怎么都是自己赚了。 第251章 必须得去 又过了两日,平川主城素家酒楼之前的那三个养伤的伙计,不知从哪儿听说了右卫城酒楼被砸的事,知道素姑娘得罪了一品听雨楼,一拐一瘸的跑来辞工了。 素姑娘也不知如何打算的,不但没有一句挽留的话,甚至懒都懒得理这事,根本面都没露,直接让小月去打发了他们。 虽然素掌柜看着,似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柳四海与方后来还是对酒楼的事比较上心,商量了半天,跑到后院去找了素掌柜。 “那左卫城的酒楼怎么办?”见着了素掌柜,柳四海直接开口问,“其他地方的都被砸了,左卫城也不会幸免吧?” “你们不清楚其中的原委。”素掌柜看着两人有些忧心的样子,笑了,又想了一会,道:“我还是实话跟你们说吧。反正你们迟早要与他们拼上一场的。” “这一品听雨楼背靠七连城,明着是开酒楼的生意人,暗地里是杀人越货的土匪。”素姑娘招呼两人坐下。 柳四海问:“这平川城没人管他们吗?” “他们自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下手的。他们专挑右卫城户籍之外的普通商户做生意,表面上,做到规规矩矩 、无话可说,当面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甚至亏本买卖,可待这外地人出了了右卫城,离开了平川城地界,便派七连城的人去追杀劫货劫财,不留活口。” “这倒是不好追查。毕竟不是在平川地界上发生的事。”方后来点点头。 “这样做了几单生意,得了甜头,如今越发猖狂,开始在平川城的地界也敢放肆了。看如今这架势,是想彻底垄断右卫城的生意。” “上次,他们找上门来,与我谈酒的生意,我便看穿了。果然我交了酒,他们付了钱之后,立刻在我回平川的路上设下埋伏,想把酒钱抢回来,幸好来的人不多,我没跟他们动手,将车丢了,只骑着马,拼命往回赶,摆脱了他们。” “他们一贯恃强凌弱,见我后续没怎么理他,以为我不知道是他们做的。如今他们变本加厉,又看上了我的酒方,我自然是不卖的,他们便想着再一次伏击我。” “就是我们在右卫城回来,在河边被追杀的那次?”方后来问。 “正是。”素姑娘将娥眉拧了起来,“那次将他们打的伤筋动骨了,所以,之后七连城又派了几个大宗师与金刚境去坐镇。” 说着,素姑娘对柳四海道:“你哪天得了空,去寻那个姓卢的问,罗家定与一品听雨楼做过一笔大生意,转头在路上就被土匪抢。” “卢谦与掌柜的说的一样,确实有过土匪来截罗家的货。而且,据卢谦查证,真是一品听雨楼做的手脚。” “不止是我素家酒楼与罗家商铺,有不少行商都遇到了这种事。其中一些自以为有些本事的,上门去与一品听雨楼对峙,结果不是被杀,就是被拿进了牢狱。我也是查了不少日子,才知道的。” “这一品听雨楼横行惯了,上回在城外,落在咱们手里吃了大亏。隐忍了些日子,如今又终于忍不住了,到处咬人。” “他们只是猜测与素家酒楼有关,所以,如今这番砸店,并非只是针对素家酒楼,包括罗家,有不少商家都被砸了。他们可能是想逼我们再次现身。谁知道罗家打算主动送上门了。” “那对方就是早有准备,专等着我们上门去?”柳四海吃了一惊。 “那倒也不能这么说。这罗家倒也有些本事,竟然也打探到了,一品听雨楼有两名金刚境坐镇,这个消息我验证过了,不会有假。” “如此,我们便大约知道了对方的底牌。兵法讲究,知己知彼。如今对方却并不知道我们的底牌,更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去动手,我们的胜算大增。” “掌柜说的不错。”柳四海连连点头,“如此我们更安心了。” “即使不太安心,你们也会去。”素掌柜一眼看穿了柳四海心中所想,“你们好不容有这个机会,而且,你们最少也会有两个金刚境押阵,罗家本就是为了锉锉他们的锐气,也不是以命相博,如能拿回些丢了的本钱,便是意外之喜。既然如此安排,想安然归来,定是不难。” “可话又说回来。刘寨主曾是军士,自然知道临阵对敌之际,战场瞬息万变,说不定就会突发意外情况。就算制定了最好的计划,也只敢说十拿九稳,哪有什么万全之策。”素掌柜毫不避讳,继续道,“说不定,你们这次一去,便尽数交代在了右卫城。”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次权当练兵,即便交代了,也没什么遗憾。”柳四海呵呵一笑,面上是真的满不在乎。 “我与这伙计讲过了,”素姑娘一指方后来,“等那日,我们也悄悄跟着你们,如果有什么意外状况,就出手相助。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扰乱他们的阵脚。” “如此甚好。”柳四海一拍大腿,开心不已。他知道两人功夫了得,手段奇多,本来以为素掌柜是不会去了,没想到,转了半天,他们到底还是去了,一时间颇为激动,口中自然是千恩万谢。 待柳四海走了,方后来倒是揶揄起她来:“你倒是块做官的好料子,一会霹雳惩戒,一会怀柔施恩。你既然想去,一早与他明说不好吗?折腾这许久,说是不去,结果又去了。” “他们那帮人,如今匪气重过士气,关键时候不听我使唤,害人又害己。”素姑娘站了起来,舒展了一下腰身,“而且,他们竟然敢私下探听我的事,我最烦这个了。小月被他们忽悠得一愣一愣,什么话都说,我可看不下去。打他们已经算是轻的了。” “之前不同意去,是因为他们身手太差,怕他们拖累我。至于又同意去了,那自然是因为,我发现他们还有一股勇气。倒是可以为我所用。”素姑娘认真解释道。 “你这利用起人来,当真是毫不客气。你难不成还要调教他们一番?若他们不服管教,你是不是还要杀了他们?”方后来哂笑起来。 素姑娘娥眉微微一皱,端了杯茶水慢慢喝了起来:“你出的这个主意不错,既然不听话,自然是杀了干净。” “哎,”方后来将手中茶盅一推,叫了起来,“我那是开玩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发疯不要扯上我。” 第252章 不像是个勤快人 “你不用担心,我杀他们的时候,不会提你的名字,”素姑娘又喝了一口茶,长长舒了一口气,“你本事不行,但谋划狠辣,倒是不输于七连城。” “你这颠倒黑白的手段是从哪儿学来的?”方后来气得一哆嗦。 “哎,我说过,我最烦人家打听我的事了。”素姑娘的娥眉竖了起来,“柳四海是可以下床走动了,那陆伙夫可还躺着呢,不如我送你过去陪他?” “我跟你不同,我胆子特别小,你这么吓唬我......,我害怕啊。”方后来端着茶盅的手,肉眼可见地开始抖了起来,茶水洒了一桌,“下午新酒出锅的时候,我不小心都给你弄洒了,这可全赖你啊。” “我越来越发现你是个人才,”素姑娘慈眉善目地笑了,“你过来,我给你看个宝贝。” 方后来莫名地感到一阵危险,立刻往后一缩身子,声音发颤:“看见没,我已经开始抖了。我这一抖,可能一个多月都停不下来。右卫城怕是去不了咯。” 素姑娘将双手笼在袖子里,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声,晃了胳膊走出了屋子。 这次的酒酿的不错,史家兄妹都尝了,说是极好。素掌柜眉开眼笑地递了一杯给方后来,方后来是有阴影的,头摇得如同不倒翁,坚决推辞。 素掌柜悻悻地将酒端了回来:“不喝正好,我这酒金贵得很,也不是谁都能尝的。” “那咱们明日可以开始送酒了?”方后来虽然眼馋得很,又不敢喝,但是心里依然很高兴。 “你这人倒是勤快得很。哪个伙计不是偷懒耍滑的?你倒是与众不同,上赶着要做事。”素姑娘很是高兴。 可转念一想,好像有问题:“不对,不对,大大的不对。” 她冥思苦想了一番,“可平常,你都是迟来早退,逮着机会就在院子里躺着装死,也不像是个勤快的人啊。” “你不会是别有用心吧?”素掌柜狐疑地盯着兴奋的方后来。 “哪能呢。”方后来讪讪道。 “哦,我知道了。”素掌柜突然一巴掌拍在方后来的胸前,将方后来打了一个趔趄。 “你知道什么了?”方后来胸口一闷,差点没闭过气去,可仍是一脸紧张。 “你是想在路上故意弄坏我的酒。”素掌柜非常笃定,“明日这酒是送到吴王府与巡城司大都督李一屾家里的,万不能出错。” “你定是记恨我,想着明日故意给我惹事。”素姑娘斩钉截铁道。 “没有的事。”方后来长舒了一口气:“我就是这段时间忙着做事,一直没时间去街上逛逛,听说,如今城里往来的人,日益增多,添了好些个新奇玩意,既然送酒,便想着顺路去街市逛逛。” “就这么简单?”素掌柜反问道,看起来不是很相信。 “我发誓。”方后来举起了手。 “你平日里鬼扯的话不少,”素姑娘摇摇头,苦苦劝他,“如今还是不要随便乱发誓,会被雷劈的。” “你......”方后来气急,“你咒我啊。” “你平日也没少气我,咱们俩彼此彼此。”素姑娘见方后来吃了瘪,倒是比酿出来酒更开心,眉眼间都是得意。 第二日上午,素姑娘与方后来将新酿出来的素酒一一小心摆上车,然后便往城东去了。 出了素家酒楼的所在的街坊,两人缓缓驱车进了城南主街,街上人流摩肩擦踵,繁华更胜从前。 从人流的着装上,明显可以看出来,这城中汇集了很多四国商人和游历的旅人。有那豪富的,一人独乘驷马安车招摇过市;更有那拖家带口的,一门三代人走得步履蹒跚。 大家都是为了,在这座经历了风雨飘摇的巨大城池里,寻找希望中的生活。 只是这繁华,怕终究是一场短暂的梦。七连城虎视眈眈,如同埋伏在城外的梦魇,等待着机会,好一口吞噬掉平川无数人的梦想。 方后来赶着马车,走走停停,不只是路上行人太多太拥挤,更多时候,是素掌柜好奇心大发,一会便下来逛着些杂物摊,吃些奇特的糕点。 有些东西,素姑娘觉得不错,也会买一些东西,让方后来尝尝。一路上的酸甜苦辣,方后来都尝了一遍,吃得他一脑门子得汗。 边走边买,特别是什么胭脂水粉、糕点蜜饯,都是女子喜欢的东西,买了满满的一大篮子。素姑娘平日,自己很少涂抹些脂粉,而那么多的糕点,定然是一天吃不掉的,也不能久放,看着就像是去送人的。 只是她不喜人打探她的事,方后来虽然觉得奇怪,也不敢去多问。 逛得差不多了,素姑娘突然问方后来:“你认识的那个曹大人,如今是做了大官,在鸿都门任职,你可知道?” 方后来如何能不知道。提及此事,方后来一脑门子汗刚刚下去,又一阵子无名火起。 他便将之前的经过说了一番,格外将中书省大骂了一阵子。不但是他们害了曹家担惊受怕,也害得自己一路狂奔去了曹家,累了个半死。 这官家的事,竟然意外的折腾了一回方后来,属实出乎她的意料,更让她听得咧开了嘴巴,若不是满嘴都是蜜饯果子,她肯定是要当着方后来的面,狠狠地开怀大笑一番。 “不过,这平川城的城主与中书省也太不靠谱了。”方后来皱着眉头,“如此大事,如此儿戏。” 方后来扭头看着狼吞虎咽,腮帮子鼓鼓的素姑娘,突然想起了,还在珩山城的老坎精。这家伙,方后来有点想它了。 “我倒是知道其中原委,”素姑娘吸溜着嘴巴,嚼着满嘴的果子,“听人说,这中书省后来去查了,当日城主批下来的折子,上面写的是监正不错,可那正字那一小横,一小竖的两笔不加上去,分明就是个工字。而中书省细细去研究了一番字迹印,那两笔分明是被人后加上去的。” “中书省不敢怠慢,赶紧去找了城主,城主却说,就是监正,没有错,没有人加笔画上去。这中书省也不敢反驳,只好将闷亏自己咽了。” 第253章 你人是怪好的 “你消息灵通得很呢,”方后来颇为吃惊,“这个事,你也知道?” “你小看了我不是,我官面上有人啊。”素姑娘笑嘻嘻道。 “那你被人追杀,怎么不去报官呢。”方后来撇了嘴巴,“平川城一半的牛都是你吹出来的。” “爱信不信。”素姑娘撇撇嘴,“见识浅薄,活该做一辈子伙计。” “做伙计挺好,”方后来笑眯眯,“我以前做伙计的时候,别提多开心了。” “胸无大志。”素姑娘给他下了评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本事低微,可你那套阵法确实精妙。给你这种人学去了,真是浪费。” “我教你啊,”方后来转头笑嘻嘻道,“一锭金子包教包会。” “学会了能像你那样,引动真力与灵力?”素姑娘有些吃惊。 “以你的本事,学两个月,便可画个符出来,以真力催发,三丈外关个门窗,隔着墙吹个蜡烛,都挺唬人的。”方后来颇为自豪,“其他的能耐就不好说了。” 想起了在山洞里受的刻骨之痛,方后来心里又颤了一回,补充道:“而且我这方法,有些费骨头。对自己要狠一点才行。” “那还是算了,我自己的功法不比你的差,”素姑娘摇了摇头,又塞了一把蜜饯到嘴里,“何况,我一贯是对别人狠,对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 “所谓,技多不压身,出门在外,多学点本事总是不错。”方后来正色道,“你还可以花一两银子,学个个铁皮铜骨金刚不坏符,简单又好学,你以后肯定用的上。” “有这种符?”素姑娘疑惑地问,“没听说过啊,是大燕太清一脉的?还是大闵白莲一派的?” “我家祖传的,”方后来道,“你以后的夫君免不了要被你毒打。每日贴一张到他身上,他便怎么打,都打不死了。” “我看你便是个讨打的家伙。”素姑娘从车舆里站起来,伸手便要来捶他,“你先给自己贴一个试试,我看看好不好使。” “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动脚地,成何体统。”方后来严厉地喝止了她,“我手又开始抖了,等会车翻酒打,你别怨我。” “你好好驾车,咱们去鸿都门看看。”素姑娘悻悻地退了一步,十分不甘心地放下了握紧的拳头。 方后来听话的拨转了马头,驾车往城墙那边去:“你去那里做什么?” “曹大人如今是二品大员,俸禄自然是涨了不少,应该也能喝得起咱这素酒。咱们去卖酒给他。”素姑娘眼中放了光。 “这卖酒你不得去人家里?跑到鸿都门算怎么回事?”方后来一愣。 “废话,这曹大人早出晚归,我遇不到他。再者说,即便遇到了,人家未必搭理我。”素姑娘瞥了方后来一眼,“这不是你在吗,你好歹认识他,能与他说上话。” “哈哈。”方后来乐了,嘴巴裂开好大,“素掌柜啊,素掌柜,想不到你也有求人的时候啊。” “怎么着?”素掌柜感觉有些不妙。 “你来驾车,”方后来将鞭子往后一甩,搭在素姑娘面前,“我这赶车赶了好久,累了,得躺一会。” 素姑娘咬牙拿起鞭子,翻过车舆接住了方后来递过来的缰绳。 “舒坦啊......”方后来平躺着在车舆里,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慢点走,颠着我了,我腰不好。” “你这伙计刁钻的很。”素姑娘放缓了马车的速度,“替掌柜的办事,还拿起谱来了。” “恶人自需恶人磨。”方后来得意地嘿嘿一笑。 他伸手去篮子里,摸了一个油纸包拆开,将一块豌豆糕塞进了嘴里,然后又去摸了一串葡萄出来。 “哎,你别拿,”素姑娘急了,“我这送人的,买的不多。” “你别看我,这边路滑的很,你专心驾车。”方后来鼻子哼了一声,“我早上吃的少,现在肚子空空的,头又发昏,等会见了二品大员,怕是紧张地说不出来话。” “那你少吃点,”素姑娘叫了起来,“咱这生意还不一定能成,你别给我吃亏本了。” “头发长,见识短,一股小家子气。”方后来嘴巴里塞着好几个葡萄,一边大嚼着,一边语重心长教育她,“你看人祁家商铺,做事敞亮,给吴王办差,一分钱没赚到,还搭进去不少。可是呢,接着吴王的势,别的生意风声水起,赚的盆满钵满。” “什么叫格局,这才叫格局。”方后来鄙视了她一眼,“你懂不懂?” “我要格局,那也得给曹大人格局,关你什么事。” “曹大人见着我,都叫一声小友,我们那是什么关系。说了你不懂。”方后来吹起来了,“再说了,曹大人,这年纪大了,牙口也不好,太甜的,太油腻的,都不太能吃。作为他的小友,我替他格局是义不容辞。” “那你人是怪好的。”素姑娘阴阳他了一句。 “你总算是说了句我爱听的话了。”方后来笑起来,“那我不妨多提点你几句。” “你有话就说,有屁快放。别借着说话,扯我那葡萄吃。”素姑娘心疼地看了看篮子。 “粗鲁了啊,”方后来一翻眼,“曹大人,是饱学之士,儒雅敦厚,是个文官,不喜欢粗俗之人。” “待会说话,可不能这么随便啊。”方后来又扯一个梨子出来。 “我实话同你讲,曹大人虽然喜欢小酌几杯,但酒量寻常,也不喜欢贪杯。常喝的酒也就几两一坛的。”方后来接着道,“他家里朴素,节俭。即便升了官,毕竟底子不够厚,你这酒又太贵,他一年未必会买上一坛。” “我卖酒给他,也是个借口。我看中的是,他日后主持鸿都门,官面上迎来送往,少不了酒水,那才是大头。”素姑娘没好气道。 “能有多大?”方后来好奇了。 素姑娘反问道:“你知不知道这鸿都门建好了之后,是做什么用的?” 方后来摇了摇头。 “这事怕只有城主与曹大人等朝中几个为数不多的人知道。”素姑娘小声道。 “那你怎么知道的?”方后来乐了。 “我不是说过嘛,我官面上有人。”素姑娘不耐烦了,“你听不听,不听拉倒。净打岔。” “听,听,我这不正等着你说嘛。”方后来随手又扯了一个柑橘。 第254章 天下学子都爱喝我的酒 “这鸿都门原先讲,是要按着旧例用来接待四国使臣,作邦交之用。其实,根本就不是这回事。”素姑娘神神秘秘道。 “哦,不是接待四国使臣,那是用来做什么?”方后来很疑惑。 “这鸿都门建好之后,是要成立一个官办学宫,叫鸿都门学。”素姑娘悄悄道。 “这学院规格不低啊,监正是正二品,与国子监同级呢。”方后来听了有些纳闷,他从未听过四国有这么一个东西,不合常理。 “其实就是平民化的国子监。”素姑娘点点头,“之所以规格高,便是告诉大家,这是个很可靠的学宫。” “我之前与曹大人讨论过,在国子监广开生源的事,难道,是曹大人折子上提过,被这城主准了?”方后来颇有些成就感了。 “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这鸿都门重建已经不止半年时间了,之前早有规划,只是找不到合适的人手来主理这件事。曹大人歪打正着送上门了而已。” 方后来点点头:“曹大人无论是学识,还是胆识,或者人品,都能担得起此事。” “这鸿都门的学宫,可以同时容纳约万余名学生,学科包罗万象,从探讨礼义廉耻,到研究农耕畜牧,什么都教。里面的先生将会由城主府亲授官爵,可以与朝中大臣同殿称臣。” “这人是挺多的,其中必然会有那喜欢喝酒的,一个月能卖出去几十坛也不足为奇。” “格局小了啊,”素姑娘学着方后来的话,开始白眼他,“这酒是要靠鸿都门学,传遍天下的。” “这鸿都门学,将会广开生源,九州四国所有的人,哪怕是七连城的人,只要不是为非作歹之人,都可以来入学宫深造。” “平川城,还会公费礼聘天下各派名士前来免费讲学。哪怕是三教九流,只要学识有用,便可以来此授课解惑,平川城不但负担所有费用,还可以为他着书立传流传千古。” “平川本地人自然是免费入学,而平川外的人,缴纳少许的费用,也可以入学。学成之后,无论是哪里人,通过考核,都可以在平川入朝为官。” “这招好啊,平川城地大物稀人又多,战后一片颓败,城中百姓谋生手段有限,总不能全靠着种庄稼,冶铁,卖药为生吧。”方后来击节称赞,“只要人流量大,自然会衍生出各种谋生的法门。” 素姑娘点头道:“之前广开商路,已经达到目的,平川自此成为天下贸易枢纽,号称天下商枢。如今有十几万平川人背靠商路,活的有滋有味。” 素姑娘满脸的期待:“如今,平川城的想法更进了一步,要把平川城打造成天下文枢。一个文人,若曾经在平川鸿都门学宫,与众学子高谈阔论把酒言欢过,将是他一生的骄傲。” “左手一壶素家酒,右手一捧圣贤书,腰间三尺青锋剑,胯下白马啸西风。”方后来露出了神往的表情,“想想都激动啊。” “哎,谁说不是呢,将来鸿都门的四国学子,学成归国,临走之前都要带个十坛八坛咱素家酒楼的酒,留个念想。”素姑娘想得红光满面,“咱们再乘机调制出其他各种特色酒,比如,秀才高中酒,状元及第酒,文坛新星酒等等。等到,天下人人都说,桌上不摆素家酒,封侯拜将也无趣的时候,那咱们的银子,赚得数都数不过来咯。” 方后来双手按住素姑娘的肩膀,狠狠一晃:“快醒醒吧,瞧把你乐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回过神来的素姑娘赶紧擦了擦嘴角,颇为不满:“我早说过啥,你这人惯会扫兴,你就不能让我再高兴一会儿吗?” “你在高兴一会,咱们就走过了地儿。”方后来看了看远处,“这都已经快出了鸿都门了,曹大人怎么没见着呢?” “人家早就不是监工了,怎会在工地上乱跑,如今他是二品高官,应该在营帐里面喝茶休息,等着人报告工程进展呢。”素姑娘分析道。 “你说的有道理。”方后来道,“那边有个营帐挺大的,咱去那边看看。” 素姑娘看了过去,一顶足有十来丈长,三丈宽的乌蓬大帐伫立在工地正中间,营帐四周较远处,不少力夫在忙碌着做工,还有不少人推着装满了热水布条的推车,在营帐里外进进出出。 “走,去看看呗。”素姑娘点了点头,跳下了马车。 两人将马车拴在路边,一脚高,一脚低,穿过了被挖的乱七八糟的工地,来到了那处营帐外,刚想进去,营帐口冒出来几名大汉,伸手将他们拦住了:“你们是什么人,来干什么?” “请问,曹监正,曹大人在吗?”方后来赶紧解释:“我认识曹大人,我们是来看望他的。” “在里面查验工匠伤情呢,”门口的人道,“我进去通报一声,你们且等着。” 也没过多久,那人又出来了,跟方后来与素姑娘行了一礼:“二位,曹大人有请。” 素姑娘冲着方后来挑了挑眉毛,颇为得意:“怎么着,没说错吧,果然在里面休息。” 两人掀开帐帘,一股浑浊的怪味迎面扑来,那怪味里,夹杂着各种奇怪的草药味道,也有些食物的酸腐味道,令人作呕。 素姑娘忍不住娥眉拧在了一起,方后来也觉得不好受,只想出去。 他们往前扫了一眼,营帐里分列两边,全是一排排的简单床铺,床铺上躺满了人,一阵阵轻声呻吟里,曹大人那响亮的嗓门格外突兀。 “这是什么病,你们竟然看不出来?”曹大人,一脑门子的汗,带着急促嘶哑的嗓音,问道,“眼下这病人一个接一个倒下了。工程进度又要往后推了。” 两名医师打扮的人停在那里,不停向曹大人躬身点头,脸上都是一副苦相:“太医院的人都确诊了呀。我们两人确实也是才疏学浅,不太看得明白,大人还是以太医院的诊断为准吧。” 曹大人满脸的失望之色,喊过一名手下:“将这两位医师送出去吧,诊金去找那工部的文书吏支取吧。” 这两名医师,脸色仓皇,不停道:“没看出什么病,实在不敢收取诊金。” 第255章 工匠们病了一片 看曹大人安排完毕,正稍事休息。方后来快步走过去,施了一礼:“曹大人,恭喜高升了”。 “袁小友见笑了。”曹监正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疲倦,对方后来略微露出了笑脸,“昨日回去一趟家中略作安排,正好与胡兄聊天,说到了袁小友那日挂心我曹家,特意远远跑了过来。我心中倒是感激万分。” “本想着略备薄酒,宴请各位高朋。”曹监正四下打量了一番,苦笑起来,“我这实在脱不开身,小友勿怪啊,这日后必定补上。” “曹大人如今公事繁忙,我哪敢找你讨酒喝。”方后来跟着客气一句,又顺着曹监正目光,看了看四周,“这是什么情况?” “都是生了病的工匠,”提到这个,曹监正愁容更盛了,“这几日,生病的工匠越来越多,除了这一棚子,后面二里地之外,也有一棚子病号。” “这是什么病?”方后来随口又问。 “这些人,全身瘙痒,脸上腿上起了好多水泡,越挠越痒,吃什么都吐,虚脱无力,严重的还经常昏倒几个时辰。”曹监正忧心忡忡道。 “没请太医院人来看看嘛?”方后来扫视了一圈,这里起码得有二十来个人躺着。 “自然是请了,太医院说医官们城中贵人们的病都看不过来,哪有功夫给这些下九流的人瞧。”曹大人气的咬牙,“我耍了官威,发了火,他们才派了几来了几个小吏。小吏们都说是看着像风疹,尚无特效药,只送了一车药草用以煮水擦身,便跑了。临走还与我说,要立刻停工隔离,不得吹风。” “风疹?”方后来眼神一滞,想了,虽然自己有境界在身,并不怕这些,可沾染上总归不是好事。 他又担忧地看了看曹大人:“曹大人,你这面罩也没戴起来,衣服外面也没加个罩衫,小心感染啊。” “我倒是根本不信他们所言,”曹大人气愤愤地,“我虽不懂医术,但风疹的病人我也是见过的,都是成片的红肿,这些人起的是水泡,伴随不成片的溃烂。看起来确实有些相似,但细看却是不同。” “这些工匠的水泡大部分集中于腿部,身上甚是少见。这不能不教人疑惑。” “那刚才的两位医师,又是怎么回事?”方后来不解道。 “我既然不信太医院,便遣人去城中,另外请了两名有些名气的医师。只是......”曹大人无可奈何,“只是,他们语焉不详,说话吞吞吐吐,也推辞说具体病因不清楚,如今,就应该按着太医院的诊断来治疗,这些人需要避风,不可出门劳作。” “那大人便让他们休息呗。既然病得不轻,多休息自然是有利于身体恢复,做工的事也得等身体好了才行。”方后来觉得,曹大人是过于忧心这鸿都门的工程了。 “我哪里是想赶着他们起来做工。”曹大人一跺脚,“小友误会了。我是忧心着,这批工匠已经病了三天,一天比一天严重,即便不出来做工,起码得把病养好,可这却越养越坏了啊。” “曹大人的意思,这太医院诊断不出来,城中医师也没办法看出来,只怕是另有隐情?”方后来看了看曹大人,他急得不停抹汗,手中的帕子都明显湿了。 “我也是怀疑,只是苦无证据。”曹大人长长叹了口气,“这三四十的工匠病了,虽然耽误一些工期,我另外寻些人过来,倒也勉强能顶上。” “可是,这病倒下的工匠,每天都要多出十来个,如此这般,再拖上半个月,就能倒下二百多人,那时候,我可真的是顶不住了。” 方后来听他这么一说,也有些担心起来,便走到最近处躺着的病人那里,仔细去看了一番,这病人正值壮年,四十不到的年岁,全身肌肉颇为壮实。 只是如今面色苍白、眼神呆滞,一个彪形大汉萎缩在床上,左右不是地躺在那里,不时地干呕。看样子,腿上的水泡倒是不总是太痒,但时不时得去挠一会。 旁边护理的工匠,介绍道,这人吐得都虚脱了,床前盆盂里也没什么东西,已经吐无可吐,只是干呕了。 方后来如今对于医术依然不甚精通,但好歹也算是学过一程,看着这情形,是不太像急性的传染病,但即便如此,也让人没法下地干活。 曹大人看方后来转悠了半天,一言不发,也不知道他懂还是不懂,忽然想起来了:“袁小友,今日前来,是有事吗?” “对,有事的。”方后来被他一提醒,想起来了,今日是来陪素掌柜卖酒的。 转头去看,咦,素掌柜不在身旁站着了。 方后里转身探头去张望,只见素姑娘从棚子最里面走了回来。 方后来忽然想起来,这素姑娘不是现成的医师吗?她平日里将自己的医术吹的天上有,人间无的,如今不妨让她看看。 方后来冲她招招手,素掌柜慢悠悠走了过来。 “这位是素家酒楼的掌柜。”方后来赶紧向等在一边的曹大人介绍,“今日我们来是......” “我们今日送酒,恰好路过这里,”素掌柜朝着曹大人略微施了一个叉手礼,打断了方后来的话,“听人说,鸿都门里不少工匠都染了重病,所以他把我拉过来,看能不能给曹大人帮帮忙。” 方后来心里呀了一声,这与我们刚才说的不一样啊,不是你拽着我来卖酒的吗,怎么变成我拉你来探病了? “哦?”曹大人颇感意外,“这么说,你们懂医术?” “我不太懂的,”方后来有些汗颜,手一指素姑娘:“她.......” “我店里有个帮工,是个小姑娘,自幼跟人学医,在坊间颇有些小名气,她最擅长治这种疹病。”素姑娘立刻打断了方后来的话,“如果曹大人信得过我们,我马上回去叫我那帮工过来,给这些人看看。” “一个帮工?”曹大人脸色有些不太挂得住,只是碍于方后来在这里,言语间还是缓和了一些,“素掌柜莫要说笑,一个小姑娘,又是个帮工,我这里忙的很,没时间与你......” “我也没时间同你开玩笑,”素姑娘脸色一板,言语间颇为不客气,“这鸿都门工期结束得日子就快到了。这工地人手很不不富余,如果不及时将人救治好,这鸿都门的建造便不能按时完成。” “呵呵,到那时,曹大人这鸿都门监正的位置,是想拱手让人吗?”素姑娘冷笑了一声。 第256章 你还真是狡猾 “你是如何知道这工期赶得很?”曹大人脸色一变,忍不住问了一句。 “如今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得抓紧治病,按时完成工期。”素姑娘将方后来往前一推,“我知道你不信我,不过,他可以担保,如果我那帮工,治不好病,你拿这姓袁的问罪。” “我......啊.....”方后来冷汗都下来了,心想着,你好大的胆子,一介白衣,敢与朝中二品大员如此说话,别说你那酒能不能卖掉,这曹大人若是不高兴,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何况,你要发疯,你要给人治病,你自己去啊,拖史小月与我下水干什么?若是治不好,或者治得更差了,咱们这脑袋还要不要了?我就是来谈生意的,不是上赶着来送死的! 见他还在嗯嗯啊啊,素掌柜伸手去方后来背上一掐,方后来一咧嘴:“啊......那个,曹大人啊,我们店里那小姑娘医术高明真的的很高明,你不妨一试嘛?” 见曹大人还在犹豫,他赶快又补了一句:“若是曹大人另有办法,我就不打扰了,我们先回去了。” “袁小友既然说可以一试,那我自然对这个有信心。”曹大人一拍大腿,咬牙道,“我便信你一回。事情确实紧急,有劳二位,抓紧叫人过来吧。” “他还当真了?”方后来倒吸了一口凉气,“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值得信赖了?” 素姑娘拽着方后来的后脖领子,往外拖:“咱们赶快回去。” 方后来一边跟苦着脸的曹大人挥手,一边踉踉跄跄往门外退去。 等远离了棚帐,四下没人,方后来赶上素姑娘,一声大吼:“你有病啊。这次我给你害惨了。” “你第一天知道我有病吗?”素姑娘头也没回,怼了他一句,继续往前快步走去。 “你一个卖酒的,你管这破事干啥,人家曹大人不会找太医院,不会另请名医?”听她说话,方后来气的口中阿噗啊噗的大喘气,“懂点医术了不起了?瞧把你能的。” “这鸿都门工期极紧,这曹大人又是个刚当个大官的,手段不行,被人拿捏了。我得帮他一把。”素姑娘走的更急了。 “哦?”方后来听她话里的意思,与曹大人言语一致,都是觉得这工匠发病另有玄机。 “你有把握治好?”方后来赶紧追问。 “这有何难,城中稍微高明点的,都能治。”素姑娘嗤笑了一声。 “什么?”方后来一听这话,脚步一跄,顿时傻了,“不是吧,这太医院不是说治不好,这外面另请的医师,也说看不出来?” “都是在骗那姓曹的新官呢。”素姑娘哼道,“这批工匠本身就不注意清洗,腿部还受了毒虫叮咬,再加上用药不当,导致了浮肿溃烂,这大半年来,他们也是辛苦,劳累过度,弄得快要五劳七伤,病来如山倒,这么的,自然抗不住,病倒了。” “这么多病人发病情况都一样啊?这也太巧了。”方后来有些不信了。 “这就得靠人背后出阴招了。”素姑娘跳上了马车,“你猜会是谁?” “太医院?”方后来凭着直觉给出了答案。 “聪明,”素姑娘罕见地夸了一句,“送来药性相反的药草,让他们擦身。将他们聚在一处,还不让他们出去透气,通风,于是,这各人的病情就进一步趋同了,也更重了嘛。” “原来如此,”方后来恍然大悟,又一想,“可这太医院为啥这么做?” “我估摸着,应该是他得罪了太医院的人,人家乘机整他。”素姑娘想了想,“最近还有风闻,太医院正在倒卖药材,库房的存货很吃紧。工匠们生病,用药量不少,他们应该是一时间,拿不出来这许多的药,来救治这些工匠。” “这倒是解释得合理了些,”方后来点点头,“可你这做法,不合理啊。” 方后来道:“你明明可以马上救治人家,怎么非要史小月来做这事?” “我很忙的,忙着去送酒,哪有那功夫。”素姑娘一副清高的样子,“我教了她这么久,这种小病,她都看不好吗?这次权当让她独挡一面,锻炼一下。再叫史大星给她搭把手,累不着小月姑娘的。” “你的说法,也很合理。”方后来点点头,“可我就是觉得你说的有问题。” “有问题?”素姑娘心里一惊,讪讪问道,“你看出来什么了?” “被我说中了吧。”方后来得意起来,“你定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自抬身价,然后,卖人情给曹大人。” “卖人情给他?为什么啊?”素姑娘奇怪了,反问道。 “你想结识他啊,然后好卖酒给他,让他不好还价。”方后来越说,越觉得肯定是这样。 “你一介白衣,凭什么与人家二品当红重臣,平起平坐?人家鸿都门学宫,买哪家的酒不能买,非要买你家的?”方后来一脸,我看透了你的表情,“你不亲自出手,让小月送他一个大人情,他又是个面皮薄的,肯定记着你的好。这以后,你与他自然当面好说话。明面上,是小月出手的,而这做生意的却是你,别人自然不好说什么闲话咯。” 方后来嘴巴撇了撇:“素姑娘,你还真是狡猾。” “你越发厉害了,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素姑娘狠狠地称赞了他一句。 “不过,咱们走的方向是不是错了?”方后来看了一眼,急匆匆赶车的素姑娘,“回酒楼应该走后面那条道哇。” “不急着回去,咱们先去追上之前那两个医师,求证一下,看看我说的对不对。”素姑娘一抖缰绳,催着马往前飞奔。 又赶了半炷香,前面晃晃悠悠走着一辆马车,超过去时,方后来马车窗户里看了看,果然是刚刚那两名医师。 两人将车停在路中间,四周无人,素姑娘一个腾跃,直扑马车车架而去。 赶车的车夫尚未反应过来,便被她一手刀砍在后颈上,昏迷了过去,马车也就停了下来。 素姑娘一探身进了车里,方后来也来到了车前,立刻见着了两个人影,被从车里拽了出来,丢在面前。 第257章 今日我行善 “哎,你轻点,别给人摔坏咯。”方后来估摸着,这两个医师毫无反抗之力,应是没有修为的。 “我还恨摔得轻了,”素姑娘气性蛮大的,一把揪起来其中一个,“说,刚刚那些工匠明明就是蚊虫叮咬,气血衰弱之症。你们为何推辞不肯明说?” “平川城朗朗乾坤,日月昭昭,你竟然敢当街行凶?”那人虽然被摔了个晕头转向,可话语中还是挺硬气的。 “聒噪,”素姑娘很不耐烦,伸出手去,五指一捏,卸了他的下巴,这人立刻嘴歪起来,想说话也说不出来了。 然后,素姑娘又看向了地上的另外一人:“城主府有令,凡是平川医师,既然应诊必需尽心尽力,你们这属于违反平川法令,不怕太医院提告,关了你们医馆?” “你们一点医者仁心都没有。我最恨这种人。”她扭头对着方后来道:“刀呢?拿来,我要宰了他们。” “你要杀人,你自己带刀嘛,我哪有?”方后来嘴巴张了张没说出来,心里纳闷了。 没等他说话,只听地上那人立刻嚎叫起来:“女侠饶命,我们也不想啊,是太医院让我们这么说的。” “呀,还不老实?乱攀咬人?”素姑娘大为惊讶,“果然,不出曹大人所料。他派我们来之前,特地交代,刚刚帐内人多眼杂,不好说话,如今是给你们机会了,你二人若不说实话,也不必送去四门府衙,直接送去城主府听候发落。” “曹大人知道这事?”方后来愣住了,马上反应过来了,你这是拉大旗扯虎皮,又吹上了。 “我们实在是不敢说,”这人哭丧着脸,“请两位放过我们,我们则一门老小,还指望着医馆这营生呢?” “那你别说了,”素姑娘又伸出五指,也卸了他的下巴。 转头又去看了刚刚那人,又伸手,将他下巴安了回去。 那人刚喘了口气,要说话。 “你也别说了,我赶时间。”素姑娘一摆手:“这新上任的曹大人,看着面善,其实狠毒,若依着他,将你们送去城主府,只会死的更惨。我这人就不一样了,刀子嘴豆腐心,平常吃斋念佛一样不落,今日积德行善,把你们就地杀了吧,还能有个全尸。” “临死前,你若还有话说,我鸿都门可以代为转告你们家人。”她又对方后来道,“去车里拿纸笔墨砚,好歹让人家留个遗言吧。” “你还带着笔墨纸砚?”方后来惊愕了。 “快去啊,”她朝方后来挤了挤眼。 “哦,哦,”方后来瞬间懂了,走了两步,又回头问,“刀也拿来吗?” “你这不废话,不拿刀,待会怎么杀人?挑把大的,锋利点的。别拿那钝刀子,一下砍不死,得砍好多下,弄得血肉模糊的,怪吓人。”素姑娘也瞬间懂了。 “好嘞,我再带壶水来洗手。”方后来愉快地往车那边过去。 “大侠留步,留步啊。你还要我怎么说啊,我一早就说过了,你不信啊。”地上那人,面无血色,扑倒在地哭嚎起来。“确实是太医院指使我们做的。” “别什么大侠大侠的,大侠都蒙面示人的。你看我们露着脸呢,我们是官差,记住了,鸿都门新招的女官差。” 素姑娘将另一人的下巴也安了回去,然后面色一正,带着几分官威道:“本官且问你,太医院为何指使你们这样做啊?” “听说,曹大人得罪了太医院。太医院也料定,曹大人必然会来另请人诊断工匠病情,就给城里的医馆都打了招呼,让我们都说是这些人是风疹,不宜出门。”那人吓得不轻,三言两语交代完了。 “你们就这么听太医院的话,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啊?”方后来气到了。 “咱们行医的牌票都在太医院手里捏着呢,好些个紧缺药品的货源也被太医院拿在手里,哪里敢不听话啊?”旁边一人赶紧也来戴罪立功。 “何况,这也就是拖着不治病,只是人难受些,其实耽误不了人命,无碍的。”那人又讪讪地辩解道。 “无碍个屁。工期延误,曹大人要丢官的。”素姑娘哼了一声,“而且,这工期另有......” 她又想起来什么,立时闭了嘴巴,转口又道:“今日先放你们回去,发生的事,记得将嘴巴关紧了,什么都不能说。” 她看了看两人,厉喝道:“以后曹大人着人来问话,你们再实话实说。记得不记得?” “记得记得,”两人噤若寒蝉,连声点头。 “走吧。”素姑娘也问完了,招呼方后来。 两人将那两名医师丢在一旁,自顾自地驾车跑了。 “这太医院缺德啊,”方后来气呼呼道,“之前垄断药材来源,哄抬药价不说,如今连官家的工程都敢暗中使坏,这院正良心给狗吃了。” “狗都不吃,”素姑娘更气,“非得要整整他。” “人家是正二品的官,连曹大人都拿他没办法,咱们能做什么啊。”方后来有些气馁,无法可想,只能用力在车舆上捶了几下。 “办法总是有的,就问你敢不敢。”素姑娘拿话激了激他。 这话,有大坑啊。方后来一肚子愤恨,全压了下去,立刻缩了缩脖子道:“我不敢。” “瓜怂。” “疯子。” 继续往前赶了一段路,方后来终于又忍不住问了:“你这还不是回去的路,你要去哪儿?” “回去干啥,咱们酒还没送完呢。”素姑娘也不回头,直接往前冲。 “鸿都门等着用药呢。”方后来倒是有些着急。 “你别急,”素姑娘乐了,“我之前在棚里,问了一圈。我是问出来了,他们这皮肤溃烂,与不听工程安排,不注意防护,也是有关的。让他们受点罪,长点记性。” “你看咱们酒楼做工的那些个人,谁的身体出了问题?”素姑娘得意的摇了摇头,“那是我特意安排小月,每日盯着,让他们必须洗澡、抹了药之后才能睡觉。” “没看出来,你倒是对他们挺好的。”方后来一龇牙,“哪个东家雇工的时候,管这事啊。” “谁说不是,可就是有点费钱,”素姑娘提议,“不如我们去太医院取点药卖?补贴一下家用。”. 第258章 满肚子的花花肠子 “得了啊,”方后来鼻孔朝天,“还想诓我和你一起发疯呢?” “你学什么不好,学史大星偷药。” “不去太医院,那咱们去小吴王府或者李一屾府里去偷,咋样?” “那这还不如去太医院。”方后来撇了撇嘴,“吴王府与李一屾府里,肯定是有高手的,危险得很。” “哎,那就按你说的办。”素姑娘很高兴,“你终于开窍了。” “我说什么了啊,我......”方后来又给她绕进去了,忙解释一下,“我就是比较一下两边,不是真的要去。” “你出尔反尔,言而无信,瓜怂。”素姑娘很生气。 “我反个毛。我给你气的手都抖了啊。”方后来伸出左手,拽着右胳膊,往旁边的酒坛伸去,“你看,你看,抖得停不下来。” “行了啊,我自己一个人去。”素姑娘赶紧道,“带你也是个累赘。” “你放心去,万一被抓了,你安心呆在牢里。”方后来拍着胸脯保证,“酒楼里,有我陪着史家兄妹打理,保证妥妥当当,你不用急着回来。” “那你人还怪好的呢。”素姑娘嘴里叨了一句。 “谢谢夸奖。”方后来一抱拳,“姑娘慧眼如炬,必定能找个好人家。” “要你管......”素姑娘气得火冒冒,将那车赶的飞起。 “前面就是李一屾的府邸,”进入了城西官道,素姑娘放慢了车速,停在了旁边一扇小门边,从车上拎了两坛酒,一边敲门,一边对方后来道,“我进去送酒,顺便带点东西出来。你胆子小,别进去了。” 门开了,出来一个下人,见是素姑娘来了,自然是认识的:“姑娘来送酒吗?没听大人说今日姑娘要来送酒啊?” “确实是之前与李大人约过的。”素姑娘答了一句,“李大人今日在家吗?” “在啊,”下人点点头。 “正好,李大人叫我今日送酒,顺便有事问我。麻烦你给带个路吧。” “不麻烦,不麻烦,”下人笑嘻嘻道,“既然与我家大人有约,进来便是。” 待素姑娘提酒进了门,那下人将门反锁,把方后来关在门外,然后引着素姑娘往里去了。 方后来便坐在车上,照看着剩下的两坛酒。 他躺在车舆里冥思苦想,到底怎么能查出弓弩藏在吴王府哪里呢? 约莫两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他一点办法没想出来,不过,素姑娘倒是提着两个空酒坛子出来了。 “走吧。”素姑娘登上车架,拨转缰绳继续往前走。 方后来狐疑地盯着素姑娘:“你不会真的去偷了李府的东西吧?” “哪能呢。”素姑娘面色一怔,“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借着送酒,顺便偷点东西出来?别说让人家发现,就是人家只是怀疑,那往后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那就好。”方后来大大松了一口气。 “最起码也得夜深了,换身夜行装才好行事啊。”素姑娘狠狠鄙视了他,“你也是太贪了,大白天就想着去偷,想钱想疯了吧。” “我......”方后来一口气闷在胸口,“我哪里想去了?我就是担心你惹事,哎,我真多嘴问了一句。” 转眼到了吴王府,方后里主动跳下车,抢先提了酒坛,这李府可以不去,吴王府那是必须得进。 “呀?”素姑娘颇为惊讶,“你想通了?现在就去偷?” 若不是怕赔不起,方后来现在就想把酒给扔了。 他谄媚一笑:“我一个伙计,总让掌柜的亲自劳累,像什么话。” 他将酒坛摆在王府侧门口:“这吴王府送酒,让我来吧,你在车里休息会。” 素姑娘将马拴好,也走了过来:“我得一路看着你,万一你拿了啥不该拿的,牵连到了我,我可说不清楚。” “是你要偷东西,不是我啊,你看着我做什么。”方后来很气愤,自己一直是劝她莫要伸手当贼,结果,绕了半天,自己成了人家眼里的贼。 “知人知面不知心。”素姑娘意味深长地道,“谁知道你满肚子的花花肠子,打得什么鬼主意。” 方后来心里有鬼,面皮也不够厚,给她呛得有些惭愧了。一时说不出话来。心里叹了一声,唉,希望自己追查军械,与柳四海见吴王的事,不会给她惹来大麻烦吧。 还是那个刘管事来开的门。素姑娘自然是很熟稔地与他搭了话,三人一起往里走去。 刘管事与素姑娘说着些闲话,两人一路小声笑着。 方后来提着酒坛,跟在后面,四处打量着,记着地形,想着实在不行,就哪天夜里来探探。 进了吴王府内院,却发现这内院有些不同了,地上的杂草被人清理了一下,变得清爽了许多。连廊里原先散落的残枝败叶,也被清扫一空。 素掌柜一愣,低声问了刘管事:“刘伯,这内院有人来清扫过?” “祁家那个女掌柜来过,”刘管事笑了笑,“与王爷见过一次,聊了些采买的事宜,然后将这院子扫了一扫。” “她在这里走动,王爷没生气?”素姑娘笑了笑。 “这倒是没有。但是出了件怪事,本来王爷一直是没事绝不出寝宫的。昨日,竟然沿着这清扫过的连廊走了一圈。末了,还让我找人来将这里修整一下。” “这是好事啊,”素姑娘笑了,“您老,不是一直希望吴王能够离开寝宫,四处走走吗?” “那是自然,”刘管事喜笑颜开,“我这就是等着你来送酒,下午我便去找人,将这里修葺一番。我还得好好琢磨,怎么样能让王爷满意,让他能够多出来走走。” “找人的事,你就别去了。”素姑娘一笑,“我那酒楼前些日子整修,找了些工匠,都是吃苦耐劳的人,做的工也是一板一眼的。不如介绍给你,你只需在家好好想想,该怎么修葺,才能让吴王满意。” “那可太好了,我是真不太懂该雇哪些人来。府里也没个懂行的与我商量。”刘伯乐呵呵起来,“我看你,也是个心高气傲,挑剔的人,既然能让你满意,那必定手艺不差。” “刘伯呀,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素姑娘娇嗔了一句。 “我自然是夸你,”刘伯哈哈大笑,继续往前走,一路挥手,四处指着,“你再帮我出出主意,这里该如何摆设,才更好?” “你问我没用,”素姑娘微微笑道,“我给你推荐一个人,这人必然能解决你的难题。” 第259章 见吴王的机会来了 “是谁?”刘伯一愣,“你与这人很熟吗?竟如此笃定?” “远远见过几次,没说过几句话。”素姑娘眼珠一转,吃吃笑了,“倒是刘伯你见她的次数,比我还多。你前日才与她说过话呢。” “是吗?”刘伯更是懵圈了,“我都没出府门,总共也没见过几个人啊。” “哎呀,就是那个祁家的女掌柜啊。”素姑娘一跺脚,“这么难猜吗?” 刘伯的眼神微微一滞,眉毛开始拧起来:“素姑娘竟然也觉得,王爷对她不同于常人?” “我们都是姑娘家,这心思相通的,”素姑娘眉眼间带着些戏谑的样子,“您是老成持重的粗汉子,哪里有我清楚?” “难怪啊,”他停了脚步,四下反复打量起来,“我总觉得,自从这祁家接了王府的采买以来,我总觉得王府里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可不是不一样了,”素姑娘歪着头,用手对着四周指指点点,“你看,这院子里都比以往看着舒服多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刘伯笑了起来,“我老眼昏花还没到那个程度,院子里变得咋样了,我自然看得清楚。” “我就是觉得吴王近日,出寝宫的次数变多了。”他又低声道,“这平常里,有时连着几天都不用饭只喝酒,如今酒喝的少了,倒是饭量增加了些。” “我之前怎么说来着,”素姑娘将手一拍,“吴王总有振作的那一天。如今你不是看到变化啦,虽说与以前还差的远,但好歹有些起色了不是?” “你也就是总宽慰我,这离着振作起来,差的老远呢。吴王被那妖女害......”刘伯突然禁口,警惕地看了看方后来。 “无妨,”素姑娘脸色一僵,勉强笑了笑,“他就是个啥都不懂的小伙计。别管他。” “唉,吴王被城主责打之后,才变的,”刘伯缓和了语气,惋惜地,大大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管这大邑祁家女掌柜到底什么目的,总归只要吴王能振作起来,便是大家你好我好,若是......” 说着,他的眼光犀利起来,哼了一句:“若是这女娃娃起了什么坏心思,祁家别想在平川城有什么好日子过。老夫虽然老了,余威尚在。当年四国围城,我在城外,与大邑的不动境也拼过命,女城主也是当众夸过我的。” “刘伯最厉害了,一个打十个。”素姑娘赶紧跟着捧了一句,“哪天我被人欺负了,你得帮我出头。” “那是自然,我就是看在你平日给我带酒的份上,”刘伯摸了摸下巴上几缕稀疏的胡须,舔了舔嘴唇,“我也得帮着你不是?” “哈哈,刘伯,你这话里有话啊,”素姑娘撅起了嘴巴,“你是怪我今日来,没有给你带酒吧。” “你果然冰雪聪明,”刘伯干咳了几声,“就给你看穿了啊。” “下次保证给你带酒,”素姑娘笑了起来,“前些日子,祁家的货物被太医院和巡城司扣了,我定的一批药材也连着遭了殃,被押在巡城司了。所以耽误了几天酿酒的日子。” “如今,药材拿回来,酒也酿好了,但是得醒上几日,口味才好。您老且忍忍,改日啊,我即便 自己没功夫来,也定然会让人给你捎上一坛。” “那这回的酒钱,你得收啊,”刘伯脸色一正,“这都好几坛,没给钱了,你若再不收,我可就改喝别家的酒了。” “喝了我的酒,那别家的酒你能喝的惯?”素姑娘狡黠地一笑。 “那倒也是。”刘伯挠了挠头,“那我送上门去吧。” “你可别去,我那酒楼前几日给人借机惹事,砸了一塌糊涂。”素姑娘委屈道,“如今,伙计都散了,里面没人,这几日正关门歇业呢。” “啊,还有这等事,”刘伯大惊,“平川城里法度森严,出了此事?府衙不管吗?” “那倒也不是不管,我就没去报官。”素姑娘道,“我之前与你说的,在我酒楼里做工的工匠,倒是有些身手,替我将他们打了一顿,赶出去了,就是东西被砸了不少,暂时也开不了门。” “明日我去府衙帮你问一问,看看能不能找出来,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刘伯义愤填膺道。 “不用麻烦刘伯了,我就是随口一说,事情都过去几天了,反正我也没吃亏,就算了吧。”素姑娘劝道。 “你这丫头,就是太心善了。”刘伯兀自愤愤不平,“以后若有人再来寻你麻烦,我便去府衙走一趟。我的面子他们多少是要给的。” 方后来看得目瞪口呆,这刘伯眼神怕是有问题,素姑娘心善?她杀起人来,眼都不眨的。 原来,素姑娘平日里动不动,就口气这么大,都是因为她到处装可怜,让这些颇有些手段的人,帮她撑场面的啊。 果然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喝,会装的姑娘有人帮。方后阿里心里又暗暗鄙视了她一回。 三人继续往前去,来到之前那个存酒的厢房。素姑娘与方后来进去了。刘伯顺着连廊,穿过玉白花蛇舌草的花园,一路走到吴王寝宫,挨个上去听了听,叹了口气,又回来了。 素姑娘与方后来提了上次留下的空酒坛,又将厢房门关好,等在那里。 见着刘伯闷闷不乐地回来了。素姑娘随口一问:“怎么,还没醒?” “没呢。”刘伯叹了一口气,“酒喝太多了毕竟不好。可王爷非要喝,我也拦不住。也得亏你们家的酒要比人家的好不少,即便是经常过量暴饮,对身体伤害也小得多。” “若不是如此,我也不会让王爷一直在你们家定酒。”刘伯看了看素姑娘,“丫头啊,你可不要怪我,总是阻止王爷喝酒,妨碍你生意。” “我家的酒,我自然清楚。”素姑娘笑了笑,“我家素酒是有独门秘方的,只要不是经常过量,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她看了看刘伯:“说实话,我卖酒也不是只卖王府一家。即便王爷以后滴酒不沾,我素酒依然不愁卖的。” “说的不错,我也是好你们家这一口,别家的,我都不想去喝。”刘伯又笑眯眯夸起来。 第260章 要守卫平川城 “那这派工匠过来的事,咱么就这么说定了啊,”素姑娘摇着刘伯的胳膊,笑嘻嘻道, “您老呢,尽快差人去,让那祁家的姑娘过来筹划一下。我呢,明日一早先派十来个人,将这里清扫一遍。 然后你就抱着手,只管忙自己的事去,我派来的人,保管个个顶事,绝不偷懒,不让您操半分心。” “府里人少事多,我也是忙不过来。若这事能办好了,那你可帮我大忙了啊。”刘伯乐呵呵笑着,按了按素姑娘摇个不停的胳膊,“回头,王爷若是满意,我得当他面,将你好好夸一夸。” “王爷夸我有啥用,他哪里在意这些,都是敷衍呢。不提也罢。”素姑娘将嘴巴又撅了起来,“刘伯夸我才是真心的。” “哈哈。”刘伯笑得更开心了。 回去的路上,方后来问素姑娘:“你说的遣人过来做工,就是让柳四海他们过来吧?” “他们不是想见吴王吗?如今正好是个顺理成章的机会,若是错过了,下次不知何时了。”素姑娘慢悠悠道,“去之前,你叮嘱一下,让他们放聪明点,多干活,别惹事。” “他们又不笨,不会在吴王府惹事的。”方后来不以为然。 “他们如今身上有匪气。这平川城与他们的山寨大为不同,容易出事。我是担心他们与吴王谈不拢,身上戾气起来了,柳四海年纪大了,又缺了只胳膊,一时间镇不住,会有麻烦。” 她敲打了一下方后来:“我知道你是对他们印象不错。可那刘伯却不是好惹的。” “刘伯是老吴皇的贴身侍卫,如今也是对吴王忠心耿耿。当年四国围城,他手上可杀过四国几百人,做过第一代黑蛇重骑,跟着城主出城迎战,替城主挡过箭,还硬扛过不动境的追杀。” “这么厉害?”方后来想起了刚刚那个馋酒的小老头,不由地咋舌,“人不可貌相啊。” “所以啊,让柳四海他们收敛些,不然,冲撞了王府,被刘伯杀了,可就算是白死了。” “哎,掌柜的,你这话说的。”方后来纳闷了,“瞧着你这意思,吴王肯定不会听他们劝?” “呃......”素姑娘一时语塞,想了一回,“这还用问,太明显了嘛。” “明显?我咋就没看出来,”方后来更纳闷了,“既说明显,你还要想半天吗?你仔细说说看呗。” “我就是想说给你听来着,又怕你听不懂,所以我得想一下,怎么样将这事,简简单单说出来,方便你理解。”素姑娘傲然道。 “我这理解力,怕是真的有问题,”方后来琢磨了一下,心中有些失落,“之前胡老丈,也这么说。要不然,我自小,怎么练功都入不了境。非得去让雷劈,还得劈上好多次,才堪堪有了一点效果。” “你说罢,我听着呢。”方后来将竖直了的耳朵,使劲用手指掏了掏。 “这柳四海曾说过,与吴王多年未见。因此,吴王自然未必相信他的话。而且,吴王很可能得了七连城相助,如此大好机会,岂能放过。” “再者,即便吴王自暴自弃,不理平川城的事,他们来劝吴王振作,凭什么?刘伯喊了不少朝中旧臣来,都没办法,柳四海却可以?” “我理解了,”方后来赶忙道,“确实没有丝毫希望。” “哎,那不就结了。”素掌柜道,“不让他们撞一回南墙,他们不服气。” “然后我便好拿捏他们做事了。” “你要做什么事?”方后来警惕起来。 “我守卫平川城,不需要人帮忙啊?”素掌柜义正言辞,“如今七连城欺人太甚,不拼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你倒是谦虚了啊,没说灭了七连城,只说两败俱伤。”方后来怼她一句,“你守卫平川城,你凭什么啊?” “凭我是天下第一武师境啊。”素姑娘笑嘻嘻地从后腰拽出白瓷酒瓶,咕嘟咕嘟喝了一口。 “人家聂泗欢是天罡境啊,手底下还有搬山、不动境好些个人,你能对付那个?”方后来伸手去摸她的额头,“你是不是在发热说胡话?” 素姑娘一抬胳膊,将他伸过来的爪子打开,恶狠狠道:“聂泗欢算个屁,他敢过来,我一簪子戳死他。” “你在这里大放厥词,反正他也听不到。你尽管吹。”方后来哼哼道。 “我反正是不在乎聂泗欢的本事。”素姑娘板起脸来,“你也听七连城的人说过,这次他们势在必得,一旦破城,三日不封刀。” “今时不同往日,我们平川城已经经不起大风雨了。如今这天下表面上一派祥和,可实际上,天下四国,个个对平川三城,虎视眈眈。七连城七座城池并非铁板一块,其实背后分属四国,聂泗欢只是表面上为七城之首。 因此,一旦攻破平川城,你们大燕国,必然与其他三国,再来围剿,城破即家亡,必须要死守平川城。” 方后来沉默了一会,道:“我们大燕从不乱造杀孽。” “呵呵,你太天真了。”素姑娘冷笑一声,“你不妨自己去探访一下,七连城背后,有没有大燕国站着。” “就算如你所说,那又怎样,若是七连城一意孤行,非要来攻打平川,大燕国也没办法阻止。”方后来硬是杠着。 “你说的不错。”素姑娘也不去看他,只顾着驾车往前走,口中带着些讥讽,“四国一城,早有协议,既往种种不再提起,大家互通互市,永不再起干戈。” “说的真好听。这种话语,多年前,四国也说过。当年,大闵国大济国便是使了好多金钱美女,游说吴国重臣,鼓吹大邑人心浮动,贼寇四起,一起陈兵大邑,正是好时候。 老吴皇过于平庸,十七年前的大战,拖垮了吴国,他权势一直不稳,导致贪官污吏当道,民不聊生,他病急乱投医,只是想着从大邑拿些好处,用以安定民心,可没想着打到大邑都城灭了大邑。” 同样被十七年前的大战拖垮的还有大邑,可是人家却联合了大闵、大济,诱使吴国的兵远离平川城。想的却是,对吴国斩尽杀绝的勾当。” “假若,当年的战事,真如你所说这样,这三国确实做的也极不地道。吴国有错不假,可也是因为被三国勾引着的。可大燕国却是最后介入,也是因为吴国守军在云岭关外生出事端,而被迫出兵。”方后来很认真地道。 “真相如何,柳四海他们难道没有跟你说过?”素姑娘冷着面孔,反问,“还是你就是不想承认呢?” 第261章 我官面上有人啊 方后来面色苍白起来,回想起柳四海口中的二百壮士之事,与大燕国流传的二百壮士起因非常不同,不由地呆了一呆。 “我若是告诉你,整个四国围城,其实是大燕皇背后谋划的呢?” “不可能,”方后来叫了起来,“大燕皇是一代明君,礼贤下士,体恤百姓,这是燕国百姓的共识。断不可能做出这等事。” “四十年前,董窥园十九岁入都城自称帝师,差点被斩了,是如今的大燕皇,当年的燕太子跪在宫门外保住的,自此大燕国文坛兴盛。” “大燕皇即位以来,每隔几年,便去太清宗为大燕祈福,这是有目共睹的。” “还有......” “我说的,当然未必是真的,你不信很正常。”素姑娘冷笑着打断他的话,道,“以后若有机会,你不妨去查证一下。” “不过,你也不过是一个凡夫俗子,又不是天家贵胄,又不是知玄大能。这天下大事与你无关,你即便知道了,又怎样?” “我如今不过是叙说我所知的,你相信也好,不信也罢,那终究是我知道的事实。” “大燕皇司天监测出,大吴的镇守灵兽大虺寿命将近,便以帮大邑平息叛乱,助新大邑皇稳固皇位为条件,让大邑向吴国借道吴黎关,大闵国力最弱,一向听从大燕安排,而大济国的镇守灵兽,那头老乌龟,十七年前多国混战时,中了大虺毒,一直含恨,大济国皇帝一同它问策,它便默许了大济的出兵。” “大邑与大吴,同样国力衰弱,大燕国为何不联合大吴,出兵大邑呢?”方后来不解。 “大邑乃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还有个姓楚的知玄坐镇。国与国之交,常常是远交近攻,大邑太远了。” “更重要的是,吴国大虺的虺毒,乃是天下最毒之物,也是天下至宝。经过杏林圣手炼制成丹药,普通人可以增寿,入境者强如知玄,一样可以增长修为。而此时,是大虺几百年来,最衰弱的时候,四国以及知玄,如何不想得到?” “知玄境既然这么厉害,为何当年四国围城,知玄不亲自出手,直接杀了大虺,夺了虺毒,却一个都没出现?” “修炼到知玄实在不易,因此,知玄嘛,修为越高越惜命。虺毒可以伤知玄的,甚至毒杀知玄也不是不行。哪个知玄敢先以身犯险?是想为其他知玄去铺路吗?”素姑娘悠然冷笑着,“须知,知玄也是怕知玄偷袭的。” “因此,这些知玄想等四国破城之后,消耗了大虺的神通,然后再黄雀在后?”方后来有些明白了。 “可惜的是,城终究是没有破。”素姑娘继续冷笑,“知玄自然一个都不敢现身。” “知玄竟然如此不堪。有通天大能,却不止戈天下。”方后来一脸的不屑。 “提升修为,本就是逆天之举,修炼到最后,六亲不认都是平常事,何况天下刍狗。”素姑娘笑道。 “这天下间,知玄大能,到底有几个?”方后来好奇问。 “明面上,四国一国一个。如今大燕董窥园也入了知玄,大燕有两个了,加上大燕还有镇守灵兽狻猊,现在的局面,大燕是第一强国了。” “平川城就没有知玄吗?”方后来追问。 “平川城若是有知玄,七连城的聂泗欢哪里敢如此放肆。”素姑娘瞥了他一个白眼,“长点脑子哎。” “也是啊,呵呵。”方后来尴尬笑了笑,其实他也猜出来了,只是想再亲口求证一下。 “那你的意思,这次七连城围攻平川,四国仍是唆使者,大燕皇还是主谋?” “这次,我确实不知道,大燕皇是不是主谋,但四国肯定都有人参与了。”素姑娘非常笃定。 “何以见得?”方后来心里惊奇,自己知道,那是因为从吴黎关得知的,这素姑娘又是如何知道的。 “黑蛇重骑剿匪中发现,那些匪徒虽然分属不同山头,但是全部都有来自四国的兵甲,这就很明显了。”素姑娘不以为意,随口道。 “姑娘竟然与黑蛇重骑也有来往?”方后来又吃了一惊。 “我官面上有人啊,”素姑娘嘿嘿一笑,“这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吗?跟我混有前途,你就好好在我酒楼做工。过些日子,再陪我去一品听雨楼,别出工不出力,以后荣华富贵香车美女应有尽有。” “你这大饼画的,可真够大。”方后来看了看屁股下的香车,“你自己都没富贵起来,你忽悠我?欺负我是乡下来的吗?” “按你说的,要有格局。”素姑娘将手中鞭子一举,朝着前方用力一挥,“眼光放远些,胆子放大些。俗话说的好,富贵须在险中求,病树前头万木春。” “这俗话,怕是你编的吧,我觉着挺新的。”方后来瘪了瘪嘴,“你这个月多给我开点工钱,倒是真的。我每次送货回来,这裤子总要挂几个洞,隔三差五要从祁家那里借一条。我可欠人家不少钱了。” 素姑娘看了看车舆:“我一人送酒惯了,都是坐前面软垫子的,没想着后面竟然还要坐人。倒是疏忽了,那你过来坐吧。” “我不去,”方后来狠狠摇了摇头,“你不是忽悠我去赶车,便是什么时候发疯,想给我一肘,我可还记得,第一次被追杀时候,你就想顶我一胳臂肘呢。” “哟,你当时是知道的啊?”素姑娘面色一红,“谁叫你老是数落我?” “我数落你?我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方后来很不服气。 “你又来,”素姑娘更不服气了,“你数落我,我倒还是能忍了,你竟然说你不是瞎扯?我有那么不堪忍受?” “有。”方后来回答得很干脆。 “你过来,我要捶你。” “哎呀,幸亏刚才没上当,我若真坐你旁边,你这忽然一胳膊,我都能被你打飞到路边去。”方后来万分庆幸。 “你怎么手不抖了,”素姑娘看他往车舆里一躺,回手又掏不到他,火冒冒地问。 “这后面都是空坛子,又没有酒,我抖什么抖。”方后来调整个舒服的姿势,回了她一句,“我躺平不好吗?” 第262章 我忍无可忍 两人你斗一句,我贫一嘴,一路打发了时间,直到回了素家酒楼。 小月她们已经吃完了午饭,正在收拾,不过已经给他们预留了饭菜。 这一路上,遇着的事,倒是挺多也挺急,素姑娘与方后来一边吃饭,一边喊进来几个人,安排后续的事来。 “小月,你与大星准备一下,等会就驾我的马车去鸿都门。鸿都门的工地上,不少人皮肤溃烂,身体虚弱,是过劳之症。我与鸿都门的监正曹大人已经说好了,让你去给那些工匠治病。” 史小月之前便是经常替人看病,听说去鸿都门,丝毫不怵,点了点头,问:“可知道需带些什么药草过去?” 素姑娘一边往口里扒饭,一边应着:“此病不难治,具体的病情,我吃完饭与你细说。至于药草,我这里的都不合适。你去了之后,按病开药,按人头配齐,让曹监正开了文书,你带着他一同去太医院拿药。” “我便按照姐姐吩咐的做。”史小月笑嘻嘻,点点头,“还是姐姐厉害,这出去转了一圈,又揽回来一个大生意啊。” “不错,这也算是一桩生意,若做好了,你史小月在平川城,便能算一个小名医了。”素姑娘笑笑。 方后来将史大星叫过来,严肃道:“这次事关重大,必须得好好做事。你平日里吊儿郎当也就罢了,这次关系咱们素家酒楼的声誉,更关系你妹妹的名声。你若有丝毫马虎了,我可不放过你。” “你们说的这么严肃,”史大星哭丧着脸,“我这心里有点怕。” “你怕什么啊。”素姑娘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去帮人瞧病而已,又不是让你去杀人。” “我怕自己成事不足,坏了我妹妹的好事,也怕耽误了掌柜的生意。”史大星有些急了,“不然你换个人去吧,或者找个人陪我一起。” 方后来一摆手:“这可不行,如今便是考验你的时候,就你们两个去,实在忙不过来,就找曹大人借人。” “咚......咚。”素姑娘将手在桌子上使劲敲了敲,看了一眼方后来,“你是掌柜,还是我是掌柜,你别老替我发号施令。” 方后来讪笑了一下,往嘴里扒了两口饭。 “这是考验你的时候。好好做事。”素姑娘对史大星板着脸,又说了一句。 方后来心里嘀咕,我当你有啥更好的说法,这还不是用的是我的词。 史大星苦着脸,又道:“我妹妹还没有在太医院拿过牌票,以前帮人瞧病,都是私下偷偷看病的。” “今日,若是瞧不好这鸿都门的病人,曹监正会不会告到太医院,将我们拿了,送去府衙法办吧。” “这次,就是要一个没有拿过牌票的,才好看病。”素姑娘瞪了他一眼,“而且只准治好,治不好就别回来了。” 史小月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可史大星那手却已经开始抖了。 史小月将哥哥的手抱住,笑嘻嘻:“姐姐说过,这病不难治,哥哥你别瞎担心。” 说着,将史大星拖了出去,准备东西去了。 柳四海还等在一旁,一直没说话。 方后来兴致勃勃准备告诉柳四海,进吴王府做工的事,素姑娘瞪了他一眼,话到嘴边,方后来又给憋回去了。 慢悠悠吃了两回菜,素掌柜看柳四海始终没说话,这才开了口。 “今日你仔细挑选十来个人,要稳重谨慎些的,做工手艺不错的。”素姑娘一边吃饭,一边道。 “好。”柳四海沉声道。 “明日一早,你带着人,去吴王府侧门,找一个姓刘的管事,他会安排你们进王府内院做工。” “好。”柳四海一听吴王府,大喜过望,但也只回了一个好字。 “有几条,你们需谨记。”素姑娘慢悠悠道。 “请掌柜的吩咐。”柳四海立刻回道。 “只在内院做工,不得去外院,不得靠近吴王寝宫。吴王有时会出来,自然与你们有见面的机会。” “吴王府里,除了带你们进去的刘管事,任何人的话不要听。” 素姑娘又看了看方后来:“明日,祁家女掌柜祁允儿也会去内院。在内院到底如何做工,听她的安排。不过,你们给我盯着她,她每日在王府的一举一动,晚上回来告诉我。” “你别看我,祁允儿肯定不是坏人。你让人盯着她的事,我也没必要告诉她。”方后来自顾自地夹了一筷子菜。 他忽然一想,不对,这是进吴王府的大好机会啊,何不借机,去找一下军械的下落。 他想到此处,又笑嘻嘻往素姑娘那边凑了凑:“掌柜的,不如我也跟着去。我两边都熟,帮你盯着祁允儿,更合适。” “你这个人,惯会吃里扒外。你去我不放心。”素姑娘一口回绝了。 “你不同意便算了,你这说的什么话?”方后来气的阿噗阿噗喘气,“我什么时候吃里扒外了?” “你迟早会吃里扒外。”素姑娘非常笃定。 “你这想法不对啊,”方后来一拍桌子,“你怎么能这么无端臆测呢?” “我总觉得你跟我说的一些话,半藏半露。”素姑娘想了想,又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种感觉。” “实不相瞒,我哥哥是大邑国的世子,我结拜兄弟是太清宗太上长老,我来平川城是要寻一位姑娘,她会酿酒也会制药......” “停...停...停...”素姑娘叫道,“你再说貌美如花,皮肤白,我就要捶你了。” “你看看,我说了你又不信。”方后来一脸无奈。 “既然你哥是大邑世子,你怎么还说自己是大燕人?你起码得是个郡王啊。”素姑娘道,“你这一套是从说书人那里听来的吧,驴头不对马嘴。官家的事,你都不懂,还冒充世子、郡王?” “那是因为,我与我哥,不是一个爹生的。”方后来想了想,“也不是一个妈生的。” “好了,我忍无可忍,”素掌柜腾地站了起来,摸出一个白瓷酒壶,猛地大喝一口,“你再说下去,我今日必然要捶你。” 第263章 你比不了吴王 柳四海在一旁,听得无可奈何,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额头汗珠是一颗颗顺着皱纹,流到了鬓角。 “就这么办吧。”素姑娘瞪着方后来,随口对柳四海道,“你去准备一下吧,该怎么说,一次去跟吴王说清楚,后面估摸着没机会了。” “是,姑娘。”柳四海心中依然是按捺不住的高兴,多年来,终于要再一次见到当年的太子了。 “你有话要说?”素姑娘看方后来张了张嘴,不耐烦地道,“胡说八道的话就免了。” “我是有话同刘大哥说。”方后来挺憋屈的,明明自己说的都是实话。 “袁兄弟,有话请说。”柳四海看着方后来,按耐住心中的喜悦,勉强收敛了笑容,毕竟袁兄弟刚刚当面吃了素姑娘数落,自己这么开心应该不太合适。 “她刚刚忘了跟你们说,那个刘管事很有些手段,你们不要在里面惹事,白白送了性命。”方后来其实也很不看好柳四海此行。 “多谢袁兄弟提醒。”柳四海郑重地点了点头,一拱手,先出去准备了。 方后来想着,还是该混进去探查一下,好不容易逮着个正大光明的差事,可以在内院里走动,随便翻弄。实在自己不能进去,也只有让柳四海他们帮忙了。 看他发呆,素姑娘一边吃菜,一边哼哼唧唧:“怎么着,没机会去见祁大美人了?心里挂念的很?” “吃你的菜吧。”方后来没好气回到,“咸吃萝卜淡操心,少管闲事多发财。” “呵呵,你嘴皮子溜得很,说话一套一套的。”素姑娘将嘴角一翘,“你可知,我为啥让柳四海他们盯着祁大美人?” “人家是祁家女掌柜,”方后来将筷子一顿,“你这大美人大美人地叫,听着特猥琐。” “心疼了?不开心了?哎,那就对了。”素姑娘又夹了一筷子牛肉,美滋滋嚼了两口,“我说的话,怕你不信。柳四海他们说,你该信了。” “信什么?”方后来问道。 “信了我说的话,这吴王对祁允儿起了心思。”素姑娘非常笃定地道,“如今,我特意让刘伯,拽上祁大美人来内院筹划,这吴王必然会出来相见。” “哦,你是想借祁允儿姑娘的光,让柳四海能够见到吴王?”方后来恍然大悟。 “不,不。柳四海他们那事算啥,”素姑娘将头摇了几回,“我这就是为了让柳四海做个见证,证明这吴王,的确对祁允儿有意思。祁允儿恐怕对吴王也是心生情愫。” “你这脑回路挺新奇的。做的事,也着实让人转不过来弯。”方后来很吃了一惊,“柳四海他们那是家国大事,吴王与祁允儿这是儿女私情,能相提并论吗?” “你不去关心吴王策反的大事,反而对着吴王的八卦津津乐道?”方后来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废话,女孩子家平日里,自然是要关心,帅气多金出身好的贵公子,与落难敌国大家闺秀的悲欢离合。”素姑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至于家国大事,那是你们男人日常关心的事。” “原来你想听这个?”方后来笑眯眯起来,“我从前在翠楼,听好些个说书先生说书,听过不下一百多个公子与小姐之间的悲欢离合与爱恨情仇。你若想听,我慢慢给你说。” “那都是假的,”素姑娘没好气地说,“这可是真事,比你那个刺激多了。” “刺激?”方后来笑得更欢乐了,“祁家也是有酒水生意的,只要她与吴王混熟了,凭她的手段,轻轻松松便将你这酒水的生意都给抢走了。我看,这才是真正的刺激呢。” “这祁大美人马上就要与吴王出双入对了,”素姑娘抬头看了看方后来,“你就没一点难过,遗憾,悲伤之类的感觉,还是你缺心眼?” “我高兴还来不及,我难过啥?”方后来大口大口地扒着饭。 “你不是挺喜欢祁大美人吗?”素姑娘用筷子戳了戳方后来的胳膊,“我看祁作翎与祁大美人每次见着你,都客客气气,也不生疏,应该对你也挺有好感的。” “你也说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是你不是君子,也比不上吴王的气质与多金。”她继续美滋滋吃着,“所以,我给他们两个创造机会,也算是顺应天道了。” 她又凑近了,盯着方后来的眼睛:“如今,你感觉不到吗,有一种悲伤,气愤,六神无主的情绪?” 方后来盯着她的眼睛:“我感觉到了,你有病,得治,只是不一定能治好。” “祁允儿这个人,是挺讨人喜欢的。”方后来道,“我只是欣赏加喜欢,但也只是喜欢而已。没其他意思。” “何况,从见到她的那天算起来,到今日为止,我与她说的话,都不及与你今日一上午说的话多。我有个屁的情绪。” “你少盯着我的事,多关心你自己的事。”方后来摇了摇头,叹息道,“你这女人,不能闲着。刚忙完酿酒,还没两天,你又开始整些个幺蛾子。” “果真对祁大美人没啥想法?”素姑娘狐疑道,“如此大美人,你都不动心,你有病。” “你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吃饭。”方后来将筷子一摔,“我动心,你说我不如吴王。我不动心,你说我有病。” “我本来还打算将你介绍给祁作翎,如今还是算了。我不能害人家。” 见方后来生气了,素姑娘又笑嘻嘻起来:“我主要是怕你年轻不懂事,过不了美人关,将咱们这里的事,都往祁家说。” “既然没有这回事,那我也就放心了。”素姑娘将筷子又拿起来,递回到方后来的手中,“来多吃菜,多吃点,别见外啊。” 一顿饭,给素姑娘气了几回,都感觉有些消化不好了。方后来吃完饭,便来到院子里消食。 柳四海的人凑成一团,商量着到底哪些人过去,哪些人留下。 素姑娘则陪着史家兄妹去套车,一路叮嘱着她们,交代着哪些地方,要格外留意,哪些地方是防治的重要地段。史小月不停的点头,一一记在脑中。 第264章 掌柜的酒尝多了 方后来转悠了一圈,没啥可以帮忙的,柳四海那边插不上嘴,史小月这边准备得差不多了,正要出发去鸿都门。 史家兄妹一走,素姑娘又不肯让柳四海的人进后院,这取酒装坛加上打扫的的活,全落在了素姑娘与方后来身上。 累倒是不累,就是有些繁琐,一步步都需要人在一边看着。闻着吧,这不管是素酒,还是青酒,与平川城其他的酒水,甚至与方后来在珩山城闻过的一些好酒,其实相差不大,若说这酒比人家贵不少,只怕是得尝上一尝,才能分辨出来差别。 只是素掌柜越使劲地鼓动方后来,去尝一尝,方后来越是不肯喝:这女人,指不定是埋着什么坏心思,又想将我麻翻了。 “我酒量真不行,不但尝不出好坏,又容易发酒疯。”方后来坚决推开了素姑娘递过来的酒盅,就是不去尝。没办法,史家兄妹又不在,素掌柜只好按着自己一个人酿酒的习惯,自己去试着尝酒味,不然这酒调和的味道有高有低,十分影响生意。 之前因为有三个人帮忙,这次的酒酿的比以前多了不止一倍多。一下午尝过来,竟然喝了差不多两大壶到肚子里,等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素姑娘的脸上已经一片酡红了。 晚上吃饭,方后来见她上楼踉跄不说,还扶了两次楼梯扶手。方后来心里怕极了。 实在不放心,这素掌柜一个人在楼上吃饭,方后来端着碗,拿着筷子,腆着脸硬要陪着,素姑娘一个人吃也无聊,倒也没拦着他。 在二楼吃饭的时候,方后来十分紧张,中途悄悄的下了一次楼,让柳四海他们赶快吃,赶快出去,万一这素掌柜又发酒疯,少不得,又是要打人杀人的。 柳四海等人听他这么一说,脸都白了,抓紧吃完就跑回院子去。 吃着吃着,素姑娘也觉得自己应该是喝多了,跟方后来道:“不吃了,回去吧,我喝得怕是有点多,得休息一会,迟点还要喝点酒。” “你知道自己喝多了,还要喝?”方后来赶紧劝阻,“今天试酒,先尝到这里吧,明日再试也来得及。” “我回去,是喝我那白瓷壶里的酒。”素掌柜一撑桌子站了起来,“那是药酒。我每日必须得喝。” 方后来见她歪歪斜斜走到楼梯口,怕她摔了下去,赶紧去扶住。 素姑娘手轻轻一推,挡开方后来:“不用扶我,我清醒的很。” “当真?”方后来很有些怀疑,“那你往左边来两步,你走的那地方是窗户。” “我知道,我在等你一起走。”素姑娘挪了两步,贴着楼梯,缓缓走下来,得意的一回头,“你看,我是不是很清醒。” “是,是,你是很清醒。”方后来使劲点了点,大声道,“我在你面前站着呢,你往后跟谁说话?” “我跟小月说话呢!”素姑娘淡定地搓了搓手,看了看方后来说,“她怎么还不下来?” “她下午不是让你派去鸿都门?”方后来反问道。 “坏了,那晚上谁给我煮醒酒药。”素姑娘脸上愁容起来了,“我虽然很清醒,但是我酒喝多了,得快点,不然我后面的酒没法喝。” “我去煮吧。”方后来问,“这醒酒药在哪儿?” 素姑娘一边歪斜着步子,快速往后院走,一边跟方后来说话,“你快点,药就在后院厨房灶台旁第二层上。” “你这记得挺清楚啊。”方后来听她说的麻溜的很,心里想着,应该确实没喝多。 路过酒楼后院,柳四海一群人在楼下溜达。 素姑娘笑了:“你们这么早就起来做事了?怪勤快的。” 柳四海他们听了,摸不着头脑,还在那里发呆。 方后来又开始慌了,素姑娘还是喝醉了哇。只是这酒上头挺慢的啊,进来吃饭,还好好的,出来就不行了。 “好好干,会给你多发工钱的。若是偷懒,我就不客气了。”素姑娘摆摆手,一边小跑,一边继续道,“我回去睡觉,你们干活小声点。” 晚上还要干活吗?几个寨民不知所措,准备去拿锄头了。 方后来赶紧摆手,低声叫停了他们:“都去休息去吧,掌柜的喝多了,别理她的。” 一路跟到了后院,素姑娘脸色开始由红转白,指着厨房:“快去快去,多煮点醒酒药。我这酒劲有点按不住了。” “我先去房里运功将酒劲化掉,你煮好了药,马上送过来。” “我先扶你进去。”头一回见素姑娘这么急匆匆,方后来有些莫名紧张。 “不用,我清醒着呢,就是身子有些不受控制。”素姑娘咬牙道。 说完,她转身推门进了房间,随手又将门关上,不一会,房内点亮了灯。 方后来心里略放宽了些,还能打着灯,果然还是清醒的。 方后来还没走两步,就听到房内噼里啪啦一顿响,素姑娘被什么绊倒了,摔了一跤。 方后来赶紧窜回去,隔着房门喊了一嗓子:“你没事吧。” 看见窗户上照着,一个人影快速从地上爬起来。 “没事,没事,我就是找酒,踢到东西了。”素姑娘有些恼了,“你煮你的药去。别管我。” 方后来无奈,转身跑去厨房,从架子上果真翻出了好些药草,看来,这是常备着的啊,莫不是她经常醉酒? 取了两份,分别装了两罐,在小灶炉上开始煮起来。 这小灶炉上用的不是木柴,而是煤条,是大珂寨卖的那种。大概是小月拿过来用的,在灶炉上小火吊着,一直没熄。 方后来再加了些新煤条进去,然后使劲用扇子扇了起来,使了老大劲,身上冒起来细汗,那灶炉也很快便翻红冒出了火花。 不得不说,煤条果真是比柴火好用太多了,也不是很呛人,不一会,这药罐子里的汤药,便翻滚起来。 方后来顾不得多熬些时辰,按那煮药的繁琐方式细细去做,只看着差不多了,便将药盛了出来。 又拿凉水冰了一会,看可以入口了,立刻端了起来,急匆匆往素姑娘的房间跑去。 到了门口,方后来停下来,大声问了问:“掌柜的,药煮好了,现在端进来吗?” 没有人说话,方后来只道是素掌柜睡着了,又大声叫了一遍:“掌柜的,喝药了。” 还是没有人应他的话。方后来没办法,又喊了一嗓子:“我可进来了啊。” 说完,伸腿轻轻踢开房门,一手一只碗,端着满满的药,就进去了。 第265章 房间有密室 房内的油灯昏暗,方后来走的小心翼翼:“掌柜的,你在哪儿?你趁热将药喝了。” 一直走到桌前,将药放下来,素掌柜也没吭声。 这是个套间,看着颇为不小,桌子在外间,整个房间,只有桌上点了一盏灯。 方后来唤了五六声,素掌柜始终没有应答,方后来想着,这女人怕不是醉倒在床上了?得过去将她喊起来,刚刚,她交代了必须要喝了解酒药,然后还得再灌一壶药酒。 不然等会她发起疯来,自己必然会先遭殃。 “你不说话,我可进来了啊。”方后来大声叫了起来,“我进来,你别怪我,是你自己不说话的。” “我一般不进女人闺房,我是担心你有事,才进来的啊。你等会要是发疯,可别找我。” 方后来慢慢走了过去,床上竟然没人。 “在地上摔晕了?”方后来想着,又朝四下看了看,没发现啊。 人去哪儿了?方后来急了,赶紧去将灯拨亮了,将灯罩除去了,端着又回来寻找。 从外间跑到里间,从里间又跑回外间,竟然都没人。 “素掌柜......素掌柜?”方后来在房里一遍遍找,一遍遍喊。就差床下,屋梁上,没去看了。 “见鬼了啊。”方后来嘀咕了一声,这人能跑哪儿去呀? 不会是我煮药太久,送过来太迟,素姑娘跑去外边发疯了? 忽然,一阵轻轻的略显疲倦,带着些回响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到床上来。” 方后来听得清楚,分明是素姑娘的声音,松了一口气:“原来你在床上睡着,我刚刚怎么就没看到呢?” “你干嘛下午试酒喝那么多。不能喝别喝,现在话都说不清楚。”方后来有些责怪她起来,“是叫我到床边来,不是到床上来。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清醒的很。” 方后来将灯放下,又端起来两碗药,慢慢往床边走去。 走到床边,方后来眯着眼往床上看去,哪里有人啊?根本就是没人。只有一床绸缎面的薄棉被子,半铺在雕花大床上。 我已经虚得出现幻听了?方后来端着药,在床前愣了半天,不知道该信自己的眼睛,还是信自己的耳朵。 突然,素掌柜的声音又出现了:“你磨蹭什么呢,快点送进来。” 方后来被吓得一激灵。这声音是正对着他而来的,而且方向正是从床上传来的,而此时的床上,空无一人。 方后来瞠目结舌,眯着眼睛直直地盯着那床。 忽然间,他想起来了,冯文瑞的府上,藏着军械的厢房,墙后是有夹层的。这素姑娘的床后,也是另有玄机? 他跳上床边,伸手拨去床后侧,那层叠在一起的厚厚棉纱帐,一个黑幽幽,半人多高的阴冷墙洞,出现在他眼前。 果然如此啊,方后来想着。 他端着药赶紧进去,里面走了两步,便是一个大大的向下延伸的台阶,台阶的深处,稍稍露出些微弱的灯光。 仗着出色的视力,方后来沿着台阶一步步走下去。 越往下走,灯光越亮了些。大约走了三十来阶,一转弯,出现了一个长宽约六七丈的宽大房间。 房间正中摆着一张小石床,床头一盏微弱的油灯亮着,素姑娘正盘腿坐在石床上,闭目运功,石床下散乱摆着二三十个,那种装着药酒的白瓷酒壶。既有打开了的,也有盖得严实的。 石床四周光线暗淡,再远处大约就是墙边角了,都是漆黑一片,不知道有些什么,看起来有些渗人。 虽然这看起来颇有些诡异,但方后来倒也不是太惊奇,毕竟,当初在珩山城的山洞里,诡异的事见的也不少。 方后来走近了些,将那两碗药递了过去:“醒酒药,快点喝吧,不然就凉了。” 素姑娘闭了眼睛,接过药,闻了闻之后,两口一碗,分了四口,将药全部喝完了。 然后将碗还给方后来:“你上去将门关好,然后寻个地方休息去吧,不用管我。” 方后来接过来碗,立时觉得有些不对了,这碗药刚送过去的时候,是温热的,这才喝完,拿回来时,碗已经变得寒凉了。 “我在这里守着吧。”方后来有些担心,“你这情况有些不对。” “没事,你回去歇着吧。”素姑娘摇摇头,“我是旧疾犯了,中午试新酒,结果错过了喝药酒的时间。” “这事也不是第一次,我运功缓一缓,再喝点药酒,没什么大碍。” “那行,”方后来拿着碗,犹豫了片刻,还是转身走了,“我在上面房间里等着吧,你有事就喊我。” “不用你等。”素掌柜低声叫道,“我等会运功,动静有些大。你可千万别下来,免得出事。” 本来方后来还没什么想法,给她这么一说,反而紧张起来了。 “我知道了。”方后来随口一说,姑且答应着,沿着台阶回去了。 方后来随便收拾了一回,又将桌子往床边靠了靠,倒了茶水摆上,坐在凳子上,开始发呆。 素姑娘这房间,没什么贵重繁琐的装饰品,除了本来房间里的雕梁画栋外,也只有不多的几件家具,一床一桌与几把椅子自然是有的,另外还有一间颇大的衣柜,若论特别之处,就是墙边一个梳妆台颇为别致,所谓别致,不是样式精美,而是构造特别,宽大的台面上,有一面大得几乎可以容纳半身的细磨铜镜。 想不到,这素姑娘这么重视妆容,可也没见她化妆多仔细啊。方后来也太懂这些,转眼便看去了别处。 看了半天,也没啥好看的,总不能去打开这女子的衣柜,摆动这女子的梳妆台吧。 凑到床后的密室去听,也没啥动静。 治伤便正大光明地治伤啊,实在不行,再请个大夫过来帮忙呗。在这房间里还设个密室,躲在里面算怎么回事。 这女人想啥呢?还是说得罪人太多了? 房间里走来走去,有小半个时辰过去了。方后来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其实也不渴,纯属无聊。 方后来摇摇头,确实太无聊了,又往房间外面走去。 又担心素姑娘有事喊自己,自己又听不到,走到门口,又回来了。 刚坐下来,忽然觉得房间微微一震,方后来还以为是错觉,忽然看到自己刚刚倒的那杯水,晃了一晃,水撒了一点到桌上。 “啊?地震了。”方后来刷地站起来。赶紧跳上床,拨开床帘,使劲推开厚重的暗门,窜了进去。“素姑娘,你快出来疗伤吧,地震了,这里面危险,别给埋咯。” 第266章 一个大铁盒子 方后来几个箭步冲下台阶,双脚一弹,飘落到密室地面,迎面而来一股透骨寒意,从上而下的气温骤降,如同跳进了一个冰窖。 方后来心中有些慌了,这密室里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只是,里面一团漆黑,原先的油灯早已不知去向。方后来即便目力再好,也只能微微看到面前一丈多远,他想,刚刚应该把油灯带下来的。 “掌柜的,你在哪里,我扶你出去。”方后来一时顾不了那么多,先急的大声叫起来。 一边叫着,他一边摸索着往前走,猛然间,心头莫名一紧,汗毛倒竖起来,紧接着他就感觉到,对面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猛地冲了过来,他本能地,一脚踏在地面上,拼命想着往后面倒退去。 只是那左脚落在地上一使劲,竟然微微滑了一下,他稳住身形,后退了几步,右脚再次踏出,竟然又滑了一下。这地上有冰?定是有冰,他感觉得非常清楚! 可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分明是没有结冰的,这可是初秋,平川城的气温也不似如此寒冷,怎么会有冰? 难道是刚刚才结的? 此时,容不得他多想,暗处那凶猛的活物又冲了过来,疾如闪电,方后来瞬间冷汗冒出来,可这次躲无可躲,只能双掌拢在胸前,硬抗一下。 方后来的胳膊被对方一拳击中,他明显感觉出来了,那冲过来的应该是一个人!。 “掌柜的,是你吗,别跟我开玩笑啊,这里可渗人了。”方后来急得叫出来,”刚刚地震了,咱们得快走。!” 对方不理他,又是一拳过来。 对方这一拳,威猛无比,可总算还在方后来意料之中,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那只拳头带来的透骨寒意,却是远超被打的伤筋动骨之痛。 那寒意瞬间浸入周身,连血液似乎都冻住了,周身真力运转不动,四肢僵硬起来。 难不成是之前送药进来时,灯光昏暗,所以没发现?还是一直埋伏在墙角的歹人? 方后来开口叫了起来:“是哪位前辈高手在此?” “我并无恶意。如有冒犯,请见谅。” 没有人应他的话。为什么不说话?这明明是一个人,不过,方后来宁可称它为凶物。因为这凶物的攻势,偏偏闻所未闻,如同猛兽一般,横冲直撞不讲究章法,偏偏又带着那令人冷得窒息的冰寒之力。 “素姑娘你怎么样了?”方后来心中焦急,连忙喊了起来。可却无人应答。连刚刚攻击他的那人,也失去了踪迹。 方后来强忍剧痛,左手一捏火铃印,右手剑指按在印堂,从额头剑指刷下来,霎时间,急急刷过鼻尖、肩头、腋窝,一把刷到左手脉门,左手将火铃印竖在了双目前。这才缓缓解了周身的僵冻之感。 方后来不敢大意,双目凝神,耳守八方,防备着那凶物再次带着寒意席卷而来,然后缓缓变幻着方位,去寻素掌柜去,一边走,一边乘着喘息之机,方后来右手探入怀中,扯了一把黄符纸,也不知凶物到底藏在哪个方向,只好先往四下里,到处撒了去。 黄纸既然撒,方后来自然而然地,右手重新捏了个五雷诀,好对付刚刚那凶物。只是,刚刚将手举起,猛然间,那凶物似乎嗅到了他的气息,又冲了过来。 方后来速度虽然已经是金刚境中排的上号得快,可离着这凶物身法,还是差了老远,他才有所感觉,那凶物已然到了跟前,方后来只能硬抗。 这次那凶物踢了一脚,方后来侧身而已,来不及躲闪,真力便运转到肩头,硬抗了一脚。因为早有防备,不敢让寒意近身,手臂上的锁灵阵运转起来,全身血液翻滚,方后来的皮肤微微发红,又扛了一波寒意。 这寒意,已经比刚刚那一拳更来势汹汹,已经达到了轩辕墨石壁上所述,寒毒入脉的地步。好在方后来早已以脉为引,蚀骨为图,那阵法运转不停,自身热量喷涌不息,尚能扛上一会。 可他自己清楚的很,若是只是寻常金刚境,没有些特殊的手段,突然受了刚刚那一拳一脚,定是已经修为崩塌了。 化了寒毒,却化不了这一脚浑厚的冲击,方后来的胳膊差点被踢得脱臼,也幸亏是地面的一层薄冰湿滑,方后来一个趔趄身子翻滚倒地,卸了几分力道,滑出去老远,直到被墙角挡住,才停了下来。 墙角的反震力,狠狠砸在方后来的后背上,震得方后来的脊椎与头,俱是一震,脑瓜子立刻嗡嗡作响,连累方后来眼睛,都模糊起来了。他赶紧将头摆了一摆,继续去盯着,防止被偷袭。 这凶物到底是哪儿跑出来的,素姑娘正在疗伤,不会遭了毒手吧?方后来心里焦急,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方后来手一扶背后的墙,想要站起来,不料,那墙上的寒意更甚,竟然也全被冰盖住了,薄冰之后的墙面,看起来,相当的平整光滑,而且黑的发亮,方后来心思一动,用手去敲了敲,敲碎了一些薄冰,露出了一块黑铁板。 沿着黑铁板看去,这面墙,竟然全部是被铁板盖住了的。方后来立刻站起来,摸索着,沿着墙急速奔跑起来,那凶物听到声响,便跟着后面追来。 方后来试着跑了两圈,那凶物便紧追了两圈,方后来发力狂奔起来,一连绕了十来圈,那凶物追得一步不落, 方后来眼看又跑到墙角,他这次没有转弯了,却是笔直朝着墙角跑去,脚下步子却是慢了几分, 眼看马上便要撞了上去,他却脚下一点地,身形平地拔高一丈,那凶物见他窜天而起,双手伸出,便要去抓他的腿, 方后来早就防着这一招,右手五雷诀自上往下猛地一拉,地上几只黄符纸炸裂开来,一道闷雷轻响,那凶物仿似被击中了一般,已经跃起的身子微微一滞,不由自主地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墙角。 嘡啷一声脆响,墙上的冰面四分五裂,滑了下来,露出一块块铁板。 果然,这密室就是个铁制的大盒子,将方后来与那凶物困在了里面。 那凶物撞在墙上,吃了一痛,恼火起来,只是有些神志不清的样子,它爬起身来,站在墙角,使了全身力气,对着墙角便是狠狠两拳打了过去, 这两拳俱是结结实实打在墙壁的覆铁板上,发出了咚咚两下,沉闷的响声,连带着这巨大的铁盒子也微微一震。 刚刚的地震是它弄出来的?方后来惊呆了,刚刚自己硬抗的那几下,原来是这凶物手下留情了?不然自己少不得也是个筋断骨折的结局。 这凶物眼见着越来越凶横,方后来有些招架不住了。 他急着要带素姑娘出去,于是顾不得许多,足上风行阵起,按照之前素姑娘教的七星阵走法,不停在这铁盒子里来回穿梭,一边躲避这凶物,一边低声疾呼:“素掌柜,素姑娘,姓素的,你死了没?你倒是应个声啊?” 第267章 一头大凶之物 素姑娘没有回答他。 就这么来回穿梭了十几趟,靠的是方后来全力催动真力,那真力的流失如同出闸的洪水,再这么继续下去,素姑娘没找到,自己倒是被活活耗死了。 不行,得想办法出去。 如今上去的台阶在自己的对面,那里有一丝亮光,聊胜于无。 这亮光是从台阶高处的房间里照过来的,幸亏方后来进来之时,没有关上门,那厚重的密室门微微透了一条缝隙,才能微微透来一点而已。 方后来想起来,这密室中间是一张石床,而床下是一堆白瓷酒壶。 他想了一想,便发力往中间跑去,一个起落,便到了中间,抹黑随手一抄,从地上拎起来两个酒壶,酒壶是空的,想来是被素姑娘喝完的。 他脚步轻柔,微微一跃,落在了石床上,素姑娘并不在上面。 方后来随手投了两只酒壶去了左边,酒壶落地砰的一声碎裂开来,方后来竖起耳朵,仔细去听,什么动静都没有,又抄了两只空酒壶投向右边,也是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除此之外,声息全无。 不见了?方后来见这凶物不上当,没有被声响引开,自己更是急了。 既然不是这凶物的对手,久拖无益,他也无心周旋,咬咬牙,立刻直起身子,双足微弓,往台阶处跳,朝着那一丝光亮冲去。 先出去,再想办法回来救人。 他已到了台阶上方,只要再脚踏台阶助力一下,便能直接摸到密室的门。 只可惜,没有那么容易得逞,那凶物岂能放过他。这凶物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就像一支离弦的弩箭,笔直地撞向方后来。 方后来悬在半空,根本躲不过去,一侧身子,结结实实挨了一脚重击,人横飞出去,砸在旁边的铁板墙上,发出了砰地巨响。 方后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脸色煞白。他想着,我虽然是金刚境中最弱的,可按常理来说,也不至于一次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啊。这家伙,肯定是不懂境界了吧。 现在明摆着的情形是,接连被打了三次,一次都扛不住,而且一次比一次打的重。 寒意入骨,方后来火铃印全开,可眼可见处,嘴里喘出一道笔直的浓雾。那浓重的寒意,几乎将这浓雾都冻住了。 “前辈,有话好好说,我们若是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请您好好说,小子一定改。”方后来实在有些扛不住,赶紧又开口了,眼睛却是拼命四下里扫视, 虽然很难看清楚,但他却不敢索性不看了,高手过招,一个闪失便万劫不复。 必须再冲一次!敌暗我明,而且对方攻势渐渐猛烈,这里的寒气已经浓到化不开了,只感觉骨头缝隙里都冒了寒意,再下去,真的到了寒毒入骨的地步了,那时,周身真力受损,怕是无力再出去了。 这素姑娘到底去哪儿了?会不会被冻着了? 先出去喊人来将这里围起来吧,实在不行,点了火,将这里寒气化了,可能还有与这凶物对抗的机会。 说什么,都还是要再冲一次。 他抿着嘴巴,深吸了一口气,将那寒气缓缓再胸中化开。左手厚土诀,右手困兽阵法急转,连着推出十几掌,将五行困兽阵又打了出去,真力化形,地上黄纸符加持,沿着台阶周边全都布了阵。只是这毕竟维持不久,需速速离开。 方后来松开手印,双手一抄,抓了六七个白瓷酒瓶,往四周打去, 左侧面果然传来一声闷响,那边的酒壶被打飞了,方后来脚上风行阵加速,反方向跳开,半空中一拧身子,往台阶处转去。 那凶物明显是感觉出来方后来想逃,立刻追了去,这一追便踏上了方后来布下的五行困兽阵,脚下微微一缓。 方后来自有感觉,心中大喜,五雷诀一捏,猛地往左侧一牵引,五行困兽阵与五雷诀一同炸开,左侧后砰砰的闷响之声接连不断。 方后来真力有些不济,落在台阶中间,又拔足一点,纵身往洞口一跃,伸出右手,搭上了厚重的密室石门。 那石门微开,他刚要发力去拽,就觉得双足被人抱住,猛地往下一扯,唉,五行困兽阵是起了作用,但是对这凶物,作用有限的很。 方后来想哭,这素姑娘说的对,自己果真是天下最弱金刚境,若是真力再强上几分,何至于此啊,这眼见着都要出去了。 方后来被人抱住了双足,那寒毒沿着双足蔓延上来,方后来双腿都被冻住了,连双足的风行阵都运转不动了,他被重重的摔在地上。 这一摔,将他摔得七荤八素,口鼻都沁出了血,那凶物抱着的是他的小腿后面,与他一同摔倒在地。 他使劲挣扎,双手五雷诀往下拍去,他将五雷印全数打在了对方环抱的双手上,对方吃了痛,微微哼了一声,身形也不知如何发的力,就那么凭空一转,将方后来举了起来, 然后带着方后来,往上一送,两人半空中急速旋转,如同一个陀螺越旋越快,方后来顿时觉得腰都要被甩断了。 几个呼吸间,方后来便头晕脑涨,更是腰都不敢弯,只怕弯了一下,便被拧成了两截。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招数?都不能说是被打得自己毫无反抗之力,只能说被折腾得欲哭无泪。 而对方轻松旋转,进退自如,依然是丝毫不松手。那勒住双腿的胳膊,越箍越紧,凶物的境界还在爬升,方后来都听到自己骨头吱吱作响了,身上被寒意侵蚀到,连痛感都弱了几分。 随着凶物的境界不断爬升,方后来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双腿与对方的双手,被一层厚冰冻在一起了。此刻,他的双腿已经麻木了,毫无知觉,而冰块还继续延伸向上,转眼已经到了胸口。方后来再无动作,双手就该冻住了。 这凶物什么来路,这一会已经快到搬山境了吧? 又是一个张正全?方后来心里大骇。自己骨头就是被他一截截踩碎的,那感觉刻骨铭心。如今还要再来一次?方后来不敢去想。 他记起,素姑娘之前借用他法阵对敌时,说过,他的真力自带三分灵火性,阵法起势在涌泉,火旺金行,以火铃印引之,引火烧身,节节感应灵火性,食指扣印,如白虎出山,以利火中指扣紧食指,可效果翻倍。 想到此处,方后来大吼一声,全身法阵尽开,火铃印竖在胸前,阵起足上涌泉,然后中食指按在胸前的冰上。 一个五行灵火阵转起之后,方后来全身发红,两个法阵转起,方后来的皮肤几乎要滴出血来。 此时结印的左臂感觉真力膨胀到要炸裂,他用力将法阵灌于冰上。只听,那胸前的冰块发出咔嚓的声音,竟然裂了一块落在了地上。 第268章 这是灵力的波动 果然,素姑娘教的这火铃印用法,效果当真不止是翻倍了。 只是方后来也是拼了命的,因为这天下最弱金刚境,当真是弱,他的骨头很有可能抗不住自己的真力,当场如珩山腰上的青竹,那扛不住狂风骤袭,被拦腰撕裂。 随着真力度入,身上冰块一片片脱落,露出了环抱着方后来小腿的那双手。 那集聚的真力几乎要将骨头涨裂,方后来疯狂催动火铃印,全数往对方的手上狠狠用力按下去。 只听那凶物微微哼了一声,应该是吃了一痛,于是松开了手。 方后来被突然放开,又止不住旋转的身子,沿着惯性方向,狠狠地被砸到了一边的墙壁上,发出了哐当一声巨大而沉闷的响声,将铁板砸了一个深坑。 方后来落在地上,一口热血涌上喉头,咬牙应是憋住了,趴在地上不能动弹,又不敢动。 可装死并没有什么用。 而且刚刚方后来自以为的一记重击,对这凶物来说,可能只是稍稍有些刺痛,它又冲了过来。 方后来一蹬墙壁,顺着地上的薄冰滑到一边,那凶物迎面撞上了墙壁,轰然一声,将铁板砸了一个大坑。 然而,它却毫不在意,又朝着方后来冲过来,一跃而起,扑了过来,方后来已经来不及躲闪了,被它单膝死死按住胸口,双手被对方双手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方后来大骇,全身法阵又急速转动起来,便要挣扎着暴起。 那凶物伸头过来,脸上空洞的目光中,出现了两只几乎成了一条线的瞳孔,笔直盯住了方后来的脸。 此时,一头秀发从这凶物头上铺展下来,秀发末端盖在了方后来的脸侧,方后来顺势看过去,当即心头震惊,如遇雷劈,连运转的法阵都停滞了,这凶物,竟然是素姑娘。 她这是发生了什么,怎么变成这般模样? 哎呀,是了,是了,方后来猛然间又想起,之前素掌柜运功对敌的时候,经常会出现周身冰冷彻骨的情形,手上甚至会出现白霜。 方后来有些懊恼,怎么没想起来呢? 怎么就没想起来,这凶物很可能就是素姑娘呀。 方后来又摇摇头,不对,就是猜中了又怎样,没有亲眼所见,自己怕是未必敢相信这是真的。 回过神来的方后来,立刻大喊起来:“素掌柜,素姑娘,你仔细看看,是我啊,我是来救你的。” 素姑娘明显此时已经不甚清醒,笔直成线的瞳孔中没有神采,只有莫名的茫然, 她伸出猩红的舌头,微微在嘴唇边转了一圈,咽了口水,犹豫了片刻,那嘴巴诡异的张得老大,露出了森白的牙齿,张口便往方后来脖颈咬来, 掌柜的到底明不不明白我的话啊?方后来惊惧起来,向左一侧身子,脖子一扭,素姑娘咬下去的嘴磕到了方后来的肩头,没咬中。 素姑娘又换了个方向咬来,方后来又朝右边一侧,素姑娘的嘴又磕到了方后来的肩头,她登时恼怒起来,一把揪住方后来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扯了起来,又张口咬去。 方后来全身已经松软乏力,没有多少真力可以抗衡素姑娘,残存的一点真力,还在运转法阵,等待着机会,全力反击一次。 素姑娘本来就身姿挺拔,平日里,与方后来站在一起,也并不矮多少,因此,素姑娘将方后来拎起来时,方后来真力匮乏,双腿发软,身子往下坠去,几乎就像挂在了素姑娘的手上的,一条待宰杀的鱼,而素姑娘的牙齿看起来就是居高临下的一把刀。 当那把刀再次斩下时,方后来已经没有多少可以闪避的地方了, 他双足往地上一立,身子猛然间站直了,他脑门一下撞在了素姑娘的脑门上,然后顾不得轰然作响的脑袋,又将身形一矬,再次变矮了半个身子,本就被折腾得破碎的外衫,也被挣得裂开。 然后,方后来如同鱼一样滑溜起来,摆脱破碎的外衣,从素姑娘的手上滑了出来,又紧贴着她的腰,转到了素姑娘背后, 然后右胳膊从身后绕过了素姑娘的脖子,用力勒住,左手将素姑娘拦腰死死抱住,嘴巴凑到她耳边大喊起来:“掌柜的,掌柜的,醒醒啊。” 素姑娘此时神志已经迷失,哪里能听到他说话,只不停挣扎起来,她的力气原本就大,如今更是发了狂暴,方后来的手转瞬便快控制不住她了。 素姑娘狠狠一转,身上的真力汹涌澎湃,境界还在攀升,此时怕已经到了搬山境,方后来双手一颤,被弹出几分,这时已经抱不住她了,这次轮到素姑娘转身正对着方后来将他抱住。又是一口利牙露出,张嘴又往他肩头咬去。 那白森森的牙齿,与张得不可思议的嘴巴,还有那猩红的舌头,以及凌乱着的遮住了半幅面孔的长发,都让方后来不寒而栗。 方后来不敢给她咬住,立刻伸出双手,用力狠命抵住她的下巴,可这素姑娘的脖颈下颚处,竟然力大无比,方后来拼尽了全力,双手也是撑不住,眼见着那一嘴利齿便要越落越近了。 方后来急了,那蚀刻全身骨头的阵法,一起动起来,也不管什么风行阵,五行困兽阵,灵火阵等等,兀自狂转不已,这一通转下来,素姑娘竟然僵住不动了,方后来只觉得一股真力从素姑娘身上传了过来,涌入了自己的体内,他顿时发现了不对,因为这不是真力,而是灵力。 方后来的阵法来自石壁之上,最厉害的便是八门锁灵阵,而八门锁灵阵的一个特性就是能够抽取灵力。 之前,方后来是没办法运转这个,也没学精,一直以来都是靠着简化的五行困兽阵来制衡对手的真力。 可如今,也不知是自己误打误撞使出了八门锁灵阵,还是因为素姑娘的灵力太过汹涌,引发了八门锁灵阵,反正,伴随着法阵运转,他明显感受到了,素姑娘身上的并不是真力,而是如同镇守灵兽大狸猫,甚至老坎精身上才会有的灵力。 万物皆有灵,也皆有灵力。 灵力狂暴,充满原始狂暴之野性,人作为这个世界的主宰,正因为身上的灵力稀薄可控,而且凭借修炼,却能修出不同于灵力的真力。 至于有着大神通的原始灵力那是一等一的灵兽灵尊才能够修炼出来,因此根本不会来自于人。 即便是受了狻猊命血,服用了紫纹白果,方后来也只能修炼出真力,对灵力也仅仅有感知,而修炼不出来,何况其他人。 不管是之前相处多日,或者曾经一起对敌,还是如今抱着她,方后来清清楚楚知道,素姑娘是如同自己一样,并非什么凶物猛兽,但自己阵法此刻抽取的却就是灵力,而这灵力来源之处的她,倒的的确确是人。 第269章 灵力从何而来? 想来,素姑娘这身上奇怪的灵力,必然就是她发狂的根源。 没有人能够承受的住这么多灵力的冲刷,方后来珩山上吃了白果,只是临时有了浅浅的武师修为,就因为些许灵力入体,遭受了反噬,而遭遇张正全毒手之后,用狻猊命血蕴含的灵力冲刷全身,也是为了重塑根骨,以求一线生机,不得已而为之。 林师伯与滕姑娘都说过,只要是人,哪怕你修为到了天罡,让灵力入体稍多,最后也是爆体而亡的局面。 素姑娘的灵力从何而来? 方后来现在也来不及去细究,他眼下最需要做的是,将这被阵法引入自己体内的灵力,再引出体外,不然,素姑娘是没事了,自己的麻烦就大了,就像当初大白与老坎精修为跌落之后,多吃了几个白果,也差点落得灵力充盈,差点爆体而亡一样。 方后来一手抱紧了僵硬的素姑娘,一手五雷印结出,双足一点,直冲墙角,连续几拳用力轰出,只震得整个密室不停微微晃动,仿佛地震了一般,这才稍稍缓解了全身骨痛之感。 难怪这素姑娘总是不停砸墙,感情也是为了宣泄体内灵力。 方后来左冲右突,一连上百拳连出,胡乱朝着各个方向的铁板挥拳打去,密室内呯砰不停作响,好些地方的铁板已经被打得凹了进去,上面印满了拳印与脚印。 即便如此,那灵力在体内冲刷全身的感觉,也只是缓解了一些,依然十分难受,而素姑娘依然面色苍白,全身上下盖了一层冰霜。 方后来看了看四周,灵机一动,快步抱着素姑娘,来到了密室正中盘膝坐下,将素姑娘往旁边一顺,依旧抱着,左手结了一个火铃印,五行灵火阵转起,双指一点地面,那地上被点中的钢板,瞬间红了。 火旺金行,方后来缓缓将灵力推动,五行灵火阵自脚下缓缓扩大,很快从底蔓延到四壁,再攀上密室顶部。 整个密室慢慢变得火红起来,全部铁板仿佛被火炙烤着,发出了暗红的光亮。 方后来的位置,作为阵眼,当然毫无被架在铁板上烘烤的感觉,可四周的温度越来越高,这里又是密闭的空间,多少也被波及了, 随着灵力被抽离,在高温烘烤下,素掌柜全身的冰霜褪去,那灵力经过方后来全身,被引入地上的铁板, 方后来全力维持法阵运转,又累又闷又热,全身汗如雨下,衣服都湿透了,他在密室里压抑得喘不过来气,好在这铁板的温度到此时,已经是极限,不再上升。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素姑娘缓缓睁开了眼睛,那一对竖成缝隙的瞳孔,也恢复了正常,只是她此刻也是极度虚弱,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却依然抱着方后来,她的嘴略略张了一张,又昏睡过去。 方后来明显感觉到了,素姑娘身上那暴虐的灵力已经被抽得差不多了,法阵运转得越来越慢,烧得发红的铁板也逐渐恢复了黑黝黝的颜色,密室里渐渐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方后来收了阵法,缓了口气,将素姑娘抱起来,这里不能待了。 且不说那石床被打的四分五裂,只能躺在地上,单这里铁板被烘烤的气味,以及热腾腾的雾气灌满了整个密室,也不利于素姑娘身体的恢复。 方后来这次倒是毫无阻力,一步步稳稳地,不慌不忙踏上台阶,可心里的惊涛骇浪依然不减分毫,一大团迷雾缠绕在心头。 他早就知道,这素姑娘的身手诡异,也只是以为她学识渊博,修炼了什么奇功异法而已,可刚刚那一幕,已经不可能用什么功法来解释了,就如同方后来的金刚境修为,根本就不是靠着自己修炼阵法,就能练出来的一般。 而且她的境界,在方后来眼里,彻底是个迷了,从大武师,直接到了不动境,又往搬山境上升,若不是刚刚抽取了灵力,会不会再次超越搬山,方后来也不敢确定。 更可怕的是,在境界的攀升中,她会不会因为扛不住灵力的冲刷,爆体而亡,也是个未知数。 那白瓷酒壶的酒,她常常没事就得喝上两口,怕根本就不是酗酒,而是要靠这药酒镇压灵力波动。 只是这一次,喝得慢了,没来得及压住,才出了大事。自己二两都承受不住的酒,却被她一天三壶当水喝,可见这灵力已经侵袭她很久了。 缓缓将素姑娘放在床上,她面色依旧苍白,双手依旧冰冷,好在眼睛已经恢复正常,呼吸也平稳起来,身上的衣服也已经烘干了。 替她盖好被子,方后来此时方才安定下来,一屁股坐在床榻前,大口喘起了粗气,心中一阵后怕,若是刚刚没有误打误撞用上了八门锁灵阵,这时候,自己怕已经被素姑娘咬死了吧?或者陪着她一起爆体而亡,死在这密室之中? 方后来真力所剩无几,稍稍再次转动起八门锁灵阵,身体确实毫无反应,根本无法催动,看来确实是误打误撞了。 方后来也不愿意去多想,他如今全身乏力,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还是安心躺下来最合适。 密室内的高温已经传递到了素姑娘的房间,整个房间都有些暖烘烘的,方后来也不敢离开,也不想离开,万一这素姑娘又犯病了呢?谁也制不住她。 方后来索性直接往床榻前的地上一躺,这地上还是温热的,舒服得很,方后来将眼一闭,就这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几个时辰,半梦半醒中,方后来忽然被一阵嘶哑的吼叫惊醒,一抬头看到素姑娘又发病了,又重新变成了那凶物。 她从床上爬起来,竖起的瞳孔,盯着自己的脖子,伸出头来,血盆大口里那白森森的牙齿闪着寒光,马上一张口就要咬下来了,方后来吓了一大跳,一个激灵从地上跃起,口中大喊着:“别咬我啊,我的肉不好吃。” “哎呦,”迎面真有一人低着头,在盯着他看,被方后来这一叫吓的呆住了,脑门与脑门猛地撞到了一起,两人一起摔倒哀嚎起来。 那人比方后来起身的快,一轱辘爬起来,大叫起来:“吓死我了,你叫什么叫啊。” 第270章 丧心病狂 方后来捂着脑门看去,再去看,原来真是素姑娘起来了,刚刚那一幕不过是自己做了一个噩梦。 再细细打量着素姑娘,她瞳孔也是正常的,声音还是那熟悉的大嗓门,心里安定了一下,这应该是恢复神志了。 方后来平静了一会,忽然又怒上心头:“吓死你?我才是差点被吓死的那个。” “你这不是还没死吗?”素姑娘一脸淡然。 “你知不知道,之前你发病了,神志不清,差点杀了我?”方后来见她这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更是火冒三丈。 “原来不知道的,如今知道了。”她还是那副云淡风轻,“谁叫你不听我的话,非要进密室里去。” “哦,哦,这还怪我咯?”方后来蹦了起来,用手一指她,“你知道不知道,一旦发疯起来,会杀人?” “你这不是废话吗?”素姑娘伸手重重拍了拍背后的密室墙,发出砰砰的响声,“要不然我为何要造个这么结实的地下密室?” “就是预防着,我哪天控制不住病情了,便将自己锁在这里,待病情缓和了再出去。” “你还记得当时的事吗?”方后来看了看素姑娘,她如今一副无所谓样子,脸上一点感谢的表情都没有。 “不记得了,”素姑娘很直接地回道,“不过,你醒来之前,我去密室里看了,发现我这次发病,比上次厉害多了。我倒是好奇得很,你是用什么方法从我手里活下来的?” “你就不关心,我当时受了多大的罪?差点被你咬死在里面?”方后来诧异了,“你是不是缺心眼啊。” “你说话真难听,你不是还没死吗?”素姑娘一瞪眼。 “我......”方后来觉得自己的脑回路与她定然是不同的,“我若是死了呢?” “你死了便死了呗,”素姑娘又瞪眼了,“大不了将你厚葬咯。”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说重点。”她有些不耐烦了。 “我活着这件事,才是重点。”方后来也火了。 “那我是不是得恭喜你?”素姑娘怒了,“你不听我话,乱闯进去,不死算你命大。你还想怎样?” “好吧,我不同你纠缠这件事了。”方后来彻底放弃了,“这人算白救了。” “说重点,你怎么脱身的。” “好吧。我见你当时情况很不妙,我又不敢走,就在这外面等你。”方后来郁闷极了,本想着在掌柜面前炫耀一番,如今反而被数落得一头包,“你在里面折腾的动静也太大了,房子都给你震得一晃一晃的,我当是地震了。” “地震不地震,你去外面看看呗。没脑子。”素姑娘鄙视了他一眼。 “我那是着急了,主要看你在运功的紧要关头,我怕你被埋在里面死了。我这才下去想将你带上来。” “你少咒人啊,我可不会死,我这病情,来的凶,去的也快。”素姑娘鼻子哼了一哼,“只要扛住了,便没事。” “你就别吹牛了。我在底下看的清楚,你当时的样子,怕是扛不住。”方后来心有余悸。 “然后呢?” “我下去的时候,你那奇怪的功法,将这密室都冻住了。然后还想杀了我,我出手阻拦,你便张口咬我。” “我还要咬你?这倒是奇怪。”素姑娘倒是愣了,“我以前从不咬人的。” “后来,我从背后将你抱住,误打误撞,用了我学的那个阵法,将你体内灵力抽出,将这铁板密室打的乱七八糟,才化解了你的杀招。” “你还知道灵力?”素姑娘惊奇道,“这可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 “还有,你那阵法当真是天下绝学,可惜在你手里暴殄天物。”素姑娘看了方后来一眼,感到万分可惜。 “哎,你体内那灵力,是从哪儿来的?”方后来对这个特别好奇。 “少打听我的事,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素姑娘不肯正面回答。 方后来吁了一口气,想起之前在底下的事,心头还是微微一颤,“那你若是抗不住,冲了出来,那会怎样?” “冲出来,便会将你,还有前面的大珂寨的人,甚至左邻右舍们都杀了。”素姑娘恶狠狠道,“以后,你若见我再发病,便离得远远的。不然包你死的很难看。” “真的假的?”方后来脸色难看起来。 素姑娘这会脸上严肃起来,“之前有过一次发病,当时我正路过七连城的一个营寨,我想着,不能浪费了这难得机会,就冲进去大杀四方。” 说着,她又摸出那白瓷酒壶,慢悠悠喝起来。 “结果呢?”方后来一想,这脑回路果然异于常人,赶忙问。 “当时不知道,回来之后清醒了。听人说,七连城死了两个不动境,十几个金刚境,另外还有几百个带甲兵。”素姑娘哈哈大笑起来,“到现在,他们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杀了这么多人,你还能笑得出来?”方后来对她的话半信半疑。 “这有什么,我清醒的时候,杀的人比这还多。”素姑娘不以为然。 “你说的若是真的,那可真是丧心病狂。”方后来想起她发病时,武力远超平时,但也不至于这么厉害吧,但听她说的轻描淡写,心里又火冒起来了,“你口中,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人命如此不堪吗?” “呵呵,我正是因为怜惜人命,才去杀的人。”素姑娘冷笑起来,“当年四国要屠城的时候,可比我还疯狂。打仗打到那样,人人都疯了,我为了平川城杀多少人,都是值得的。” “你的意思,是你曾经上过四国围城的战场?是在战场上杀的人?”方后来吃惊了,“你也曾经入伍?” “当年的平川城,人人入伍。”素掌柜皱起了娥眉,“你可经历过几十万大军混战的修罗场?你可见识过,头颅,残肢,漫天乱飞?还是说你见识过,一个正在城头的平川兵,刚刚端上一碗树皮熬的粥,对你一笑,转眼就被攻城的抛石机砸成一张肉饼的? 你一个大燕人,有资格指责平川人吗?何况,我杀的七连城那些匪兵,手里的人命可不少。” “我不是指责平川人,这与我是哪国人,没有关系。”方后来气道,“我是说若滥杀,从不心怀怜悯,就是丧心病狂之人。” “你若是胆子太小,被我密室里的样子吓着了,现在是胡言乱语,那还说的过去。”素姑娘被丧心病狂这几个字弄得暴怒起来,大声道,“若是你真觉得我哪里不对,你指出来给我看看。” “乱世首杀圣母。呵呵,你这样的人,可曾几次三番徘徊在生死之间?可经历过蚍蜉撼树般的绝望?”素姑娘一声声冷笑,语气越来越愤恨, “你即便就是说我是丧心病狂,那又怎样,何况,我对付的也都是丧心病狂的人。” 第271章 年轻人注意身体 我何尝不是如此?想起老爹与大哥,又想起珩山城之战,方后来只觉得口中一阵发苦,脸色阴沉下去,也不想去与她置气,只是沉默不语。 “道不同不与为谋。我们不是一路人。”素姑娘气哼哼道,“我不妨明白与你说,这次我确实是承了你的情。” 她接着道:“若你不下来打扰我,我虽然无性命之忧,但我也是会因为延误了时机疗伤,而大伤了元气,这后面与柳四海他们一起去一品听雨楼的事,也只能作罢。 接下来我的一连串事,也会大受影响。这一点上,我欠你个大人情。 日后你若有事求我,我肯定有求必应。从此之后,咱们便算两清了。” “我本就没想过要你欠什么人情!”方后来没好气回答。 “你可别将话说的这么满。”素姑娘一摆手,冷冷盯着他看,嘴角微微翘起,带着几分讥讽,“以后,你便知道,我的人情,可是值不少钱的。何况,你来平川城,也是另有目,少拿寻姑娘这件事糊弄我。” “其实,只要你不是对平川城有歹意,我也不想知道你来究竟是何事。我可以像容忍大珂寨一样,任你委身我这酒楼。”素姑娘转脸,又狠狠地盯着他,“等到我的事了了,咱们一别两宽,江湖再见。” “我也知道,一般人见我发病,避之不及。若是你被我吓着了,你可以马上就走。”素姑娘起身,去将房门拽开,也不去看方后来,又自顾自地坐回去了。 方后来气呼呼站起来,想立刻就走了,这舍命救了她好几次,一点感谢地话都没有,反倒是让自己吃了一肚子的气,真的有些不值当了。 这时,院外忽然传来陆伙夫的声音:“掌柜的,掌柜的,你在吗?” 喊了好几声,素姑娘依然坐在桌前,不作声。 实在喊烦了,她大声应了一句:“别叫了,我不在。” 方后来看了看外面,天刚刚亮了,想着,今日他们该去吴王府了,这时,是应该有什么事吧? 既然素姑娘不愿意理他们,只好自己去看看了。 他抬腿便往屋外走去,将院门打开了。 “哎呀?”陆伙夫愣住了,“怎么是袁兄弟,你昨晚没走,睡这里的?” “哎,别提了。”方后来十分懊恼。“累了大半夜,刚刚才睡了一会。” “衣服都坏成这样了?你们年轻真好,身体经得起折腾。”陆伙夫看着方后来的衣服,赞了一句。 又赶忙小声问道:“刚刚听掌柜的语气,我是不是打扰你们睡觉了?” “哎,没有的事,我们没睡觉。”方后来觉得他这话有歧义,赶紧澄清。 “该睡还是得睡,别老折腾没完。劳逸结合,年轻人也得注意身体。”陆伙夫很热心告诫他。 方后来生怕素掌柜的听到了,恨不得要堵上他的嘴,赶紧打岔:“你来有事吗?” “对了,”陆伙夫猛然想起来,“前面水塘,不是刚刚翻新了吗?刚刚突然发现,不知道咋了,那池塘水忽然热气腾腾得。” 方后来心里明白了,这里原先是大理寺水牢,密室定然是与水塘是相连的,因此,昨晚密室热的发烫时,温度应该传到水塘里了,所以密室铁板的温度才控制下来,没被烧坏了,也等于间接帮了自己一把。 “你们先不用管这些。迟些时候,那水塘自然就好了。”方后来含糊地说道,想着将他先打发走了。 “咋能不管。”陆伙夫一脸高兴的样子,“我们几个水性好的,都下池塘里去探了一下,没发现啥问题。“ “你们没事下水干什么?”方后来纳闷道。 “那可是好大一锅热水。”陆伙夫很激动。 “大伙想着,今日要去吴王府,都在池塘边等着洗个干干净净的热水澡,才好出门。” 方后来郁闷了,原来,我昨晚忙了一夜,合着是给你们烧水洗澡去了。 “那你们去洗啊。”方后来便随口应着了。 “我想着怕掌柜的不允许。所以过来问一问。”陆伙夫探头往院内看了看,“素掌柜咋不出来?还搁床上躺着呢?” 你这话说的......,方后来一阵头大,赶紧将他往外面推了推:“去洗吧,没事的,快去快去。” “好嘞。”陆伙夫兴奋起来,“你说的,我可就当是掌柜的允了啊。” “去吧去吧,有事我兜着。”方后来怕被素掌柜听到了,又生事端,匆忙胡乱应着。 陆伙夫拔腿就往回跑,跑了几步,又转了回来:“袁兄弟,我看你样子,有点急,你千万缓着点,身体还是要注意些的。” “我急个屁......”方后来心里苦笑不得,“你是要作死啊,给掌柜的听到了,不把你命给收了,算你走了大运。” 陆伙夫估摸着,也没听清楚他说什么,只顾自己交代完,便又匆匆跑了。 方后来关了院门,又回到素姑娘房里,得把陆伙夫的事,说一下,不然这素姑娘等会要去了前院,看见几十个光腚大汉的在水里扑腾,指不定真的要大开杀戒。 素姑娘还在气头上,看方后来折转回来,气叨叨地问:“不是走了吗,又回来干什么?” “走哪里?”方后来一愣,“我说过要走吗?” “我走了,你这后院一大堆酒怎么办。”方后来气鼓鼓,“而且,只有我的阵法能帮你控住病情。” “你万一喝多了,再要出去发疯,是想当场被巡城司拿住吗?” 素姑娘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没再理他。 方后来就将密室的高温传到了水池,然后,陆伙夫他们要洗澡的事,说了。 果然不出所料,素姑娘刚听完,便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满脸的怒容,眼看着就要发作了, 她看了看方后来一眼,忽地又坐下来了:“算了,你既然允了他们,随他们去吧。收拾干净,去见吴王,也是人之常情。” 方后来本就是为了及早打发陆伙夫离开,随口应的,见素姑娘不打算追究,顿时喜笑颜开:“刚刚是我不对,随口应了他们。现在,我替他们谢谢掌柜的。” “你做的不对的地方,多了去了。”素姑娘眼也不抬,“也不在乎这一次了。” 方后来又想驳她一句,临了,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出口,算了不与她计较罢。 “哟,心里不服气吗?有话就说啊。别说我没给你机会。”素姑娘阴阳他一句,“你可别不敢当我面说,却去外面乱说。” 我在外面跟个鬼说啊。 算了,方后来在心里想着,灵力冲刷全身的滋味,那真不好受,如今她日日靠药酒保命,活的太累了。 如此看来,这素姑娘也是个无亲无故的可怜人,行事乖张没有管教,倒也不能全怪她。 他在想什么,素姑娘完全不知,口中依然尖酸刻薄:“说不出来嘛?莫不是口干舌燥,要润润喉?” 她倒了一杯茶水,递给方后来:“一边想,一边喝,喝完了你再慢慢说。” 方后来从昨晚到现在,流了不少汗,醒来到现在一口水也没喝过,也确实口渴了,接过那杯茶水,一饮而尽,然后气呼呼将杯子重重地放在桌上。 素姑娘看了方后来一眼,嘴角上扬,露出诡异一笑,问道:“这茶,好喝吗?” 第272章 别人跳舞,我吃饭 方后来看她表情,心中顿时一颤,头脑嗡地一响,心道,坏咯坏咯,指定有事了。 他便觉得一股又麻又辣的感觉,从口中,喉中,胃里,瞬间传遍全身,嗯,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他吓了一跳,口中急道:“你给我水里加了多少酒?” “还是半两。”素掌柜伸出手来,在他眼前竖了起来,啪的,打了一个响指,“倒也。” 话音刚落,方后来应声翻倒在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方后来猛然睁开双眼,醒了。 他晃了晃脑袋,还是略微有点晕。 这是哪里?他将头摆了一摆,用力去想了想。 终于想起来了,之前是喝了素姑娘一杯掺了酒的水,才昏倒的。 素姑娘?酒?他心里倏地一紧,坏了,别又被摆了一道,近乎光着被送回祁家了。 他猛然坐起来,掀开被子,看了看周身,还好,还好,还是昏倒之前穿的那套破衣服。 他不由得大大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里是哪儿呢? 他一纵身从床上跳了下来,看了看四周,这是一个单间厢房,并不大,布置也相当简单,一床一桌而已。 方后来赶紧来到门口,拉开门。 外面一缕昏黄的阳光照进来门来,夕阳西下,已经是黄昏了。 往前看去,呀,竟然还是在素姑娘的院子里,只不过,这厢房,正好在素姑娘的隔壁。 原来这次,素姑娘没将自己送回祁家,方后来顿时心里安定多了。 一个熟悉的白衣人影,撸起了袖子,正在院子里搬着坛坛罐罐,不是别人,正是素姑娘。 “还真是虎得狠。”方后来看着她一把蛮力,将酒坛子搬来运去,没点柔弱样子,不由地吐槽了一句。 “醒了?”不知道是素姑娘脑袋后面长了眼睛,还是她听到了方后来那小声的哼哼,“去伙房吃点东西,给你留着饭菜呢。再不吃,晚上又得丢垃圾堆去了。”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方后来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他一边往伙房走,一边没好气搭着话。 “你何曾与我好好说话?”素姑娘看都不看他一眼,只顾忙着,“我丧心病狂,杀人如麻,你又怎能指望我能好好说话?” 方后来端了一大碗谷米饭出来,又将一盘虾、鱼、牛肉摆在门前台阶上,一边吃,一边看着院子里忙得一头汗的素姑娘。 “你在里面坐着吃不行吗?非要出来坐地上?”素姑娘觉得被他这么悠闲地看着,非常不舒服。 “里面闷,不利于恢复身体。”方后来匆匆扒了一口米饭,又塞了一口菜,“我以前做伙计时候,别人吃饭,我干活。我一直就有个梦想,哪天我吃饭,别人干活就好了。” “如今,掌柜的帮我实现了这个梦想。”方后来美滋滋嚼了一口牛肉。 “你就这点出息?你就没更高点的梦想?”素姑娘摸了摸头上的汗,知道他在阴阳自己,于是立刻讥讽道,“目光短浅,一点志向都没有,要不要我提点你一下。” “有,当然有更高的梦想。你别看不起人。”方后来大声叫了起来,“这个其实一点不难,只是素掌柜你帮不到我。” “我帮不到你?”素掌柜冷笑了一声,“笑话,你那点出息能有什么大梦想?你说说看。” “我以前的梦想是,别人干活,我吃饭。”方后来顿了一下,又往嘴里扒了口鱼肉,“如今,我遇到了素掌柜,我新的梦想是,别人跳舞,我吃饭。” “素姑娘,你跳一个呗,一点都不难的,我在翠楼门外看过。” “我......”素姑娘将手上正在捆酒坛的绳子丢了过来,“我跳你个大头鬼。” 她几步窜了上来,挥着拳头便要捶方后来。 方后来早有防备,脚上风行阵起,端着两个盘子,一踏步飞身上了房,素掌柜哪里能放过他,跟着便追了过来,“我好心给你热着饭菜,你又消遣我。你给我站住,我今日非得捶死你。” “你帮不了我,还非要我说。”方后来又一踏步,从屋顶跳到围墙上,伸头从盘子里咬了口虾肉,很委屈道,“这能怪我吗?” “不怪你,不怪你,”素姑娘紧追不舍,“你不要跑,我不打你了,我给你看个宝贝。” “你在我茶水里下酒,你还指望我信你吗?”方后来将头摇个不停。 “能信的,能信的,我是下酒,又不是下毒。”素姑娘诚恳地道,“要不然,你能跑的这么快?” “那你跳个舞,我就信你。”方后来想了一想。 “好啊,你过来,我当面跳给你看。”素姑娘更诚恳了。 “你在那边跳,我也能看清楚。”方后来又伸头舔了一嘴谷米饭。 “那我过来跳吧,你不要动。”素姑娘将白衣裙角捏了捏,笑盈盈道,“我跳的可好看了,近看,特别有意思。” “我有远视症,近看看不清楚,得远了看。”方后来双手端碗,又往前跳了三步。 “素姐姐,袁哥哥。你们俩,在墙头做什么呢?”墙下传来一阵清脆的叫声。 方后来往下一看,是史家兄妹回来了。 史小月也抬头好奇地看着这两个人,一个端着两只碗,一个提着裙角,站在院墙上互相瞪着眼。 “小月回来啊,还没吃饭吧。”方后来双足发力,一步跳到史家兄妹面前,热情招呼起来,“走,去伙房,饭菜还热着呢。” “哼,”素姑娘不好当着这么多人面发作,也跳了下来,银牙一咬,重重的哼了一声。 “我们吃过了,才回来的。”史大星回了话,顺带打了个嗝,有些不好意思,“今日事都办完了,曹大人高兴,命伙房多烧了几个菜,请我们吃饭,吃的有些撑了。” “吃这么撑,菜特别好吃吗?”方后来很好奇。 “鸿都门的工地上的伙食,哪有咱们家的饭菜好吃。”史小月笑道。 方后来将他们带进伙房,都坐在桌前,捏了一只虾,边剥边问:“既然不如我们这里,史大星,你在这里吃饭都没撑过,你去那里反而吃撑了?” “嗝,”史大星又打了一个嗝,道:“曹大人知道我们今日回来,就摆了一桌子菜,又喊了两个四品的工部、户部官作陪,给我们送行。” “那挺好啊。我都没享受过这待遇。”方后来羡慕起来。 “好什么呀,”史大星哭丧着脸,嗝了一下,“我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大的官,更别说在一起吃饭了。我在饭桌上浑身不自在,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低头吃饭。” “他们见我吃个不停,都说我辛苦了,又不停给我夹菜,我又不敢推辞,都快给我吃吐了。”史大星说着说着,突然拔腿跑到门外三丈,又打了个绵长悠远的嗝。 第273章 一壶可换三百丹 “哈哈,”素姑娘看在眼里,大笑起来,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那边的病情都控制住了?”她笑了一会,又问到正事上。 “回姐姐话,都办妥了。”史小月认真道,“其实也没什么多难的,无非就是按姐姐之前说的,对症给足了药,然后,注意工地卫生,多休息,便没什么事了。” “拿药顺利吗?”素姑娘故意问,在门口嗝得一跳跳的史大星。 “我没去,我就在工地上帮着登记病情。药拿回来之后,我便帮着熬药,换药。”史大星一张嘴说话,果然又打了个嗝。 “你怎么又偷懒不去?这工地上,除了小月,就你多少还懂一点辨认药草,那太医院哪能这么爽快给药?你怎能不去帮忙盯着些?”方后来有些恼了。 “不是我不愿意去,”史大星不好意思起来,赶忙解释,“我之前冒充祁家去偷过一回药,这再去,怕被人认出来,给曹大人添乱。” “我哥没去,没关系,”史小月帮哥哥说了话,“反正曹大人带了工部与户部的人,陪我一起去的。” “太医院怎么说。”素姑娘问。 “太医院说我开的方子,病不对症,就是不肯给药。”史小月气鼓鼓起来,“那太医院的吴院正躲在里面不肯出来讲话,曹大人气得急了,找了个棍子,到处去找人,要与吴院正打架,别人也不敢拦他。” “然后,还是工部与户部那几个官出来转圜,吴院正才勉强吩咐人开了库房,给了药。”说到这里,史小月依然是愤愤不平,“起初,还想以假充真,以次充好,都被我发现了。于是,那坏院正,说我无牌票行医,要将我拿了。” “我记得,平川法令上有记载,无牌票,不得以平川城医师的名义去医馆坐诊,这私下应邀看病,应该不在违令之列。” “我自然是清楚,也提出来了。那坏院正便说我信口狡辩,又称我对朝廷命官大不敬,喊了巡城司,非要拿我。我都气哭了。”史小月又认真解释了一下,“我真的是气哭了,不是因为害怕哭的。” 素姑娘摸了摸她的头,笑着道:“我知道的。” “曹大人见着了,又拽那吴院正,要去城主府理论,吴院正怕了,这才作罢。” “正是这一番折腾多费了半天时间,不然昨晚我们便能回来了。如今整整花了两天时间。”史小月觉得有些惭愧,出诊的时间长了些。 “你们都去鸿都门两天了?”方后来剥虾的手停了下来,一脸惊愕。 他转脸又望向素掌柜:“那我岂不是,睡了一天一夜?” “怎么,你还没睡够?”素姑娘悠悠道,“你上次可睡了两天两夜。这说明你功力见涨了。” “睡够了,睡够了。”方后来一想,可不是吗,顿时喜滋滋起来,“你这药酒,确实有些效果。我刚刚用真力催动阵法的时候,感觉轻灵了许多。” “我这药酒万金难买。”说起药酒,素姑娘想起来了,便摸出酒壶喝了一口,“你能喝到这酒,也不知道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么厉害吗?那比太清宗的三宝丹如何?”方后来想打击一下她的傲气。 他所知道的最厉害的疗伤圣药,也只有三清丹了,之前可没少吃,可似乎也只能恢复伤势,对真力增长没什么用。 “你还知道三宝丹?”素掌柜略微有些意外,“三宝丹也是一丸厉害的疗伤宝药,不过与我这种药酒,不是一个路数。” “三宝丹以吊着将死之人一口气,活人性命,并慢慢恢复重伤为能,天罡以下服之最有效。” 方后来点了点头,她说的确实不错:“难怪,我吃了好些颗也就是伤势好的快些,对恢复修为没什么用处。素姑娘你这药酒,喝了之后,金刚境隐隐有稳固之象。” “你这马屁拍的有点太过了啊。”素姑娘虽然没生气,但是还是忍不住说了他几句,“你吃了好些颗?三宝丹,一年才产几颗,寻常人有一颗都得当做传家宝,你随口就说好些颗,你是当糖丸吃,还是说你吹牛被被打得死了好几回,一回吃一颗救命?” “那这药酒方子,与三宝丹方子比起来,谁的药方更高明?”史小月对药方特别感兴趣,忍不住插了一嘴。 “三宝丹的药方,我也只能猜出来其中的主药,并不能猜全,”素姑娘摇摇头,“两者药方,也不好比较高低,因为毕竟对症不同。我这药酒,主要是用来治疗我隐疾,兼有稳固境界,修养元气之功。” “但是,”她话锋一转,“我的药酒,天罡之上服之同样也有效,我若去太清宗,带这么一壶酒,去换三宝丹,大概能换三百颗。” “姑娘,刚说我吹牛,”方后来笑嘻嘻道,“你吹的也不赖啊。” “怎么你不信?”素姑娘哼了一声。 “姑娘可知道,太清宗一年能炼多少枚三宝丹?你随口就说一壶换三百枚?”方后来得意地用她刚才的话怼了回去,“你当那是糖丸,想换多少换多少?” “太清宗一年能炼二十枚,一半自用,一半流出山门。”素姑娘不急不慢道。 “原来你知道啊。”方后来见她说的与林师伯一致,有些底气不足了。 素姑娘眼角斜了他一眼:“经年累月,太清宗内存了大约三百枚。所以我才说,一壶酒换三百枚。若是存了有五百枚,我便能换五百枚。” 方后来无言反驳,一脸窘迫。 “就一壶酒去换?”史大星惊呆了,“就是我们兄妹喝过的那一种酒?” “不错。不过,三宝丹那玩意对我没用,”素姑娘笑嘻嘻,“我肯换三百枚,掌教睡着了都要笑醒。” 方后来咬牙看她得意的吹,还是无力反驳。 史小月倒是绝对相信的,拍手笑了起来:“姐姐太厉害了。” “不过呢,我这药酒,平常人也用不着喝,也不能喝,一口下肚爆体而亡。”素姑娘受了夸,笑得更开心,假意谦虚了一下,“咳咳,就这缺点,实在没办法改。” “太清三宝丹,可是人人皆知的圣药。”方后来实在忍不住要打击她,“你这私酿的酒,虽然我觉得也不错,可惜连个名也没有,所谓名不见经传,随你怎么说都好咯。” “怎么没有名字,我亲手酿的酒,都有名。”素姑娘立刻反驳,“五百两一坛的是素酒,一百两一坛的是青酒。” 她将手中的白瓷酒壶晃了晃:“我这概不外卖的药酒,叫做''闷倒驴'',喝了立刻倒的,就是驴。” 史小月哈哈大笑起来,史大星也听出来了,跟着后面嗝一声,笑一声,直到转头,看到方后来又青又白的脸,才又连嗝带笑都憋了回去。 第274章 我就穿这套破衣服 吵闹归吵闹,酿酒的活,不能少,这是素家酒楼赖以生存的根基,也是大珂寨、方后来可以达成自己目的的重要门路。 如今,主要是做试酒装坛的事,得了上次的教训,素姑娘很注意去控制自己喝酒的量。 方后来也得了上次的教训,坚决不肯去喝。 他本就不擅饮酒,平日里除了买些解渴的水酒,除了在祁家、或者与曹大人、胡老丈外,几乎不怎么与人正儿八经地喝酒,即便喝了,也就是点到为止。 而平时喝的那水酒就是市面上常见的,一斤酒兑二十斤水的那种,容易存放,又不容易拉肚子,还能解渴。 方后来在珩山城的时候,不是没有醉过。据袁小绪与方家老大方先来说,他喝多了,像老爹一样容易乱说话。到了这陌生的平川城,方后来根本就不敢喝多酒,万一泄露了自己的事,容易招来大祸。 在素姑娘这小酒坊里,他更不敢多喝,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万一他喝多了,素姑娘也喝多了,一个乱说话,一个乱杀人,这就彻底完了。 况且,依着素姑娘这脾性,指不定突然给方后来下点料,他又得躺几天。 好在,史家兄妹回来了,分担了不少素姑娘的工作,方后来倒也不必紧张,素姑娘喝多了的事。 黄昏时分,趁着方后来将蒸酒的木桶搬到厢房的时候,素姑娘踱着步子,跟着往方后来这边来了。 方后来看见了,立刻一脸警惕:“你想做什么?” “我警告你啊,”素姑娘目露凶光,“史家兄妹知道我有隐疾,但不知道这密室的事,也不清楚我发病的样子,你别告诉他们。” “用的着你说,”方后来一口应承了:“我一向口风紧得很。” “大珂寨的人、祁家那边,还有曹大人......”素姑娘伸出手指头,数了起来。 “行行,我谁都不说,死都不说。你不用数了。”方后来拦住了她,“你别让我喝酒就行,我就是怕酒后乱说话。” “你酒量太差,我喝多了,从来不乱说话。”素姑娘挺得意的。 “是,你只顾着乱打人,哪里顾得上说话。”方后来吐槽。 “那倒也是,或许听过我乱说话的人、见过我发病的人,都被我杀了也不一定。”素姑娘倒是认真想了一回,难得的同意了方后来的话。 方后来脸都白了,我也见过,这是在威胁我吗? 正紧张着呢,素姑娘一抬手,从头上拔出一把簪子,露出一脸凶相,在方后来面前晃了晃:“你若敢乱说,让我知道了,我便一簪子戳死你。” “对了,”方后来猛然想起来,“在密室里,你头发散了,我将你抱出来后,回去密室里找过,没看到簪子。” 方后来知道,这簪子可是大宝贝,她寸步不离身的。当时若她手上拿簪子发疯,自己第一个回合怕就重伤当场了。 所以,方后来见她没带发簪,以为弄丢在密室,怕那法阵弄坏了发簪,特意去密室又寻了,细细找了两遍,实在没找到。 “你问这个干什么。”素姑娘的眼神有些闪烁起来,“这是女孩子的首饰,你一个大男人关心这个?” 首饰?你那是凶器。方后来见她故意打岔,分明就是不想说,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方后来挺纳闷,不过,既然她也找到了,方后来也就不再追问。 “你把身上拾掇拾掇,穿得这副破烂模样,别人看了,还以为我虐待你呢。”素姑娘又把话题,引到他自己身上。 “我哪有衣服换,”方后来愤愤不平,“这还不是你弄的。” “前面酒楼有几套伙计的衣服,你拿去换上吧。”素姑娘大方了一回。 “抠门,连假惺惺,给我做套新衣裳的客套话,也不愿意说一下。”方后来气的嘴都咧开了。 “那我假客气一下,你会推辞说,不让我做衣服吗?”素姑娘反问。 “那肯定不推辞的。”方后来很老实地回答。 “那不结了。”素姑娘得意起来,“给我下套?你想得美。” “那我就穿着这一套破的,然后去前面院子转一圈,等会吃饭也穿着,明日还穿着,让大家看看,黑心掌柜如何压榨穷苦老实的伙计。” 方后来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随便你,爱换不换。”素掌柜丝毫不为所动,呵呵,能坑到我钱的人,还没出生呢。 正好遇上小月从酒楼做饭回来,方后来甩着膀子走过去,大声问,“还有多久开饭?” “现在就可以去了,”史小月笑着道,“袁大哥饿了吧,等会你上二楼来与我们一起吃呗,正好我有事与你,还有素姐姐商量,咱们边吃边说。” “与我有关?”方后来问。 “那倒不是,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与我有关的一个小事情,我想你们给我拿个主意。”史小月道。 “不是什么大事,那我不去了,我就在楼下吃。你与素姑娘说便是。”方后来看了看远处的素姑娘,他不想和素姑娘一桌吃饭,被她下酒,下出来阴影了。 “好吧。”史小月悻悻道。 同样有阴影的,还有史大星,他是被三个热心的大官,给夹菜夹出隐阴影了,晚饭,他是一口饭菜也吃不下,便留着在后院做些收尾。 “我先去了啊。”方后来故意朝素姑娘大喊道,然后提前出了门,甩着上半身破烂的衣裳,故意慢慢往酒楼去。 “袁兄弟,你起床了啊。”果然,一个大珂寨的弟兄大声跟他打了招呼。 “这都黄昏了,我早起来了。”方后来觉得这招呼挺好笑的。 “袁兄弟,这两天累了吧。”远处另一个人叫了起来。 “不累,不累。”方后来故意摆弄了一身破衣服,嘿嘿笑道,“就是睡觉睡得腰疼。” “肯定腰疼啊,”又一个路过的人,插嘴道,“都两天没出门了,谁能顶得住?” “嗯?”方后来总觉得这招呼里面透着邪性。 马上有旁边一个人可怜地看着他,叹了口气,接了话:“连衣服都拉扯成这样了?上次在大珂寨里,那个女土匪都没这么霸道过哎。” 方后来觉得这事情的发展与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 他讪笑着,加快了步子。 “等会吃饭,袁兄弟,你坐我们那桌,与弟兄们好好聊聊。”迎面过来一个扛着锄头的,对方后来挤眉弄眼。 方后来还没说话,更远处一人叫了起来,“那不行,袁兄弟你坐我们这一桌聊,不然陆大哥回来,我们不好回他话。” “放屁,袁兄弟甭理他,你坐我们这桌,弟兄们盼着你出来,可盼了好久了,都想与你说说话。陆大哥回来若是问起,我解释给他听。” “愿赌服输,我赌袁兄弟两天出来,这可赢了啊,袁兄弟得坐我们这桌。我还会推拿,保准能让你尽快恢复。你就跟我们说一说,这两天,到底如何撑过来的。” 你们想与我说话?可我不想与你们说话啊。方后来大概猜测出一些,心里有点慌乱了。 这陆伙夫,他跟这帮子光棍到底都怎么说的? 方后来见的人越多,脸色越是尴尬起来,一路向前小跑起来,他决定,换了衣服之后,直接上楼去吃饭。 第275章 小月想去学宫 开饭的时间转眼之间就到了。 素姑娘与史小月上了楼,方后来第一次,一早主动摆好了饭菜,码整齐了筷子,坐在桌前,端端正正、规规矩矩等着呢。 “哎,你不是说过,不上来吃饭的?”素姑娘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方后来,狐疑问道。 “还不是因为我担心小月,她说有事让我拿个主意。”方后来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那你不是推给我了吗?”素姑娘还在追问。 “她年少无知,我觉得,我得给她点正确的人生指导。”方后来老神在在道,“免得被人带偏了。” “你知道她要问什么话?张嘴就是年少无知,指导她人生?你越来越能忽悠人了。”素姑娘悠悠道,“我比你大,我的人生阅历比你丰富。指导她,得靠我!懂不?” “我作为一个行走江湖十几年,翠楼听书几百部的稳重好学的男人,她问什么,我都能指导一二。”方后来笑眯眯道。 “我发现,如今你吹牛不打草稿,撒谎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了。”素姑娘一眼可见的气愤。 “自打当了你家的伙计,我就这样了。”方后来也很气愤,“之前,我淳朴得很。” “你这是意思,是被我带坏了?”素姑娘哼了一声,“我有时候,是有些事不方便同你们说,才半遮半掩。知道得越多,死的越快。” “小月,你别跟她说话,”方后来伸出筷子夹了一口菜,“免得,她知道太多,死的太快。” “好你个刁钻的伙计,”素姑娘大怒,“敢这么跟掌柜的说话。” 史小月呵呵笑了起来,拦住了他们的话:“这事本来与袁大哥无关,主要是,我听说袁家哥哥与曹大人熟悉,便想着托袁大哥找个机会在曹大人面前说几句话。” 她正说到一半,楼下大珂寨的人没找着方后来,觉着奇怪,来了一个人,走到楼梯口,没敢上来,就楼下喊:“袁兄弟,在不在楼上?下来与我们一起吃吧。” 方后来刚想问史小月到底是什么事,怎么还牵扯到曹大人与自己,一听楼下的叫喊,立刻缩着脖子,不吱声了。 楼下又喊了一嗓子,方后来冲史小月一挤眼,用手指了指,皱了皱眉头,又向史小月摆了摆手,示意她去回话。 “我有事找袁大哥,他就不下来吃了。”史小月对着楼下大声道。 “哦,那行......”楼下人失望地走了。方后来松了口气。 素姑娘看了看楼下,奇怪了:“你哪里招惹他们了?” “没有的事,他们几天没见我,想找我聊天。”方后来伸手给小月夹了菜,“我跟他们有啥好聊的。” “小月到底啥事,你说呗。”方后来继续打岔。 “也不是什么大事,”史小月赶紧接了话,“我在鸿都门治病的时候,曹大人说,鸿都门建成之后,要开一个大大的学宫,他问我和哥哥想不想去读书学本事,而且不用给钱的。” “你既然问了,那自然是想去的吧?”素姑娘一边吃菜一边道。 “你想学什么?”方后来也跟着问了一句。 “我想去学医,我哥也想去学宫,不过他还不知道自己能学什么。”史小月见素姑娘问的很平淡,没有反对的意思,满心欢喜,眉角翘了起来。 “那就学呗。”方后来没上过私塾,能识文断字,都是靠老爹教的。后来又一路向胡老丈请教,学了个零零散散。 这史家兄妹自从父母双亡后,就没再去过私塾了,如今史家兄妹,年纪尚轻,他倒是很鼓励他们去学宫。 “可是,”史小月有些犹豫起来,“素姐姐这店里,还要人帮忙,我若走了,这里忙不过来。” “没事,你去你的,你之前没来我店里,我这该赚的钱还不是照样赚。何况,你又不是我店里的伙计,到现在,我也没正式付过你工钱。”素姑娘不以为然。 “工钱我不要的,我能在这里学东西,又管饭管住,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史小月更加开心了,赶快道,“我每日半天去学宫,半天回来做事,保证不耽误姐姐的生意。” “我这哪里有什么生意,这酒楼也未必就能继续开下去了。”素姑娘淡淡道,“你只管去学你的。” 史小月只道是她怕人家又来砸店,而方后来知道素姑娘的意思,后面不用多久,七连城便会攻城,别说素家酒楼,就是鸿都门学宫也未必能开的下去。 “素姐姐,这后面的园子都建好了,你可以从柳叔他们那里挑些人手来做伙计,他们中有些会烧饭的,做事比我哥哥还靠谱。” 史小月一脸认真的推荐起大珂寨来,“他们手上功夫也不错,万一再来些挑事的,不怕人家捣乱。” 方后来扒拉了几下饭碗,又看了看素姑娘的表情,依然很平淡,没拒绝也没同意。 柳四海他们去吴王府两天了,听说其他人说,刘管事与祁允儿怕耽误吴王休息,要他们连日连夜轮番赶工,今日上午遣人回来,又带走了几个人去吴王府了。就是不知道,他们见着了吴王没有。 大珂寨也未必会留下来做伙计,不管与吴王能不能谈拢,他们都是抱着必死之心要与七连城对抗的,这才是他们的目的。 见素姑娘没说话,史小月也没敢再提。素姑娘也已经允许她去学宫了,至于酒楼的事,素姑娘一向很有主见,她只能见好就收。 后面的事,还得等柳四海回来,问过他的意见,然后再徐徐图之。 “这说了半天,到底什么事,需要我去找曹大人?”方后来问。 “曹大人虽然允了我和哥哥去学宫上学。”史小月道,“可我家周围,还有十几个孩子都到了启蒙的年纪,家里穷得很,上不起私塾。我也想请曹大人行了方便,让他们也能入这个免费的学宫。” “我们兄妹小时候,没少受他们家照顾。”史小月恳切地望着方后来,“我便想着帮他们进学宫读书,以后能够出人头地,那是更好,若是只能学一技之长,养家糊口,也算是我家对他们有了回报。” “我去与曹大人说,这个倒是不难,”方后来立刻应承下来,“但,我也只能说说,至于能不能成,我可不敢保证。 这鸿都门学宫毕竟是官学,也不是曹大人的私产,这曹大人虽然是监正,也未必就能事事做的了主。” “只要袁大哥肯去说一回,成与不成,小月都是非常感激的。”史小月见方后来一口答应了,开心地蹦了起来。 “这种小事,你自己去跟那姓曹的说就是了,”素姑娘皱了娥眉,对小月道,“你这才刚刚帮他一个大忙,难道这话都不能问问?还非得找这个家伙做中人?” “素姐姐,你是见多识广,神通广大的人,”史小月嘟起了嘴巴,“我们只是寻常人家,自幼不敢见官的。 这两天在鸿都门,别说我哥哥没出息,见了这么大的官,吃得直打嗝,就是我,说话都是陪着万分小心的,生怕惹人家不高兴。” “曹大人其实很和气,主动让我们兄妹进学宫,我们感激万分,实在不敢,也不好意思再当他的面,提更过分的要求。”史小月吐吐舌头,“只好麻烦袁大哥了。” 方后来对史小月的话,深有感触,当初随着老爹游历大燕,随便见个盘查的小官,都是点头哈腰的,在珩山城里,见着六品府尹出行,躲还来不及,哪里敢上去说话,何况这是二品大员。 当初自己也就是沾了胡老丈的光,看曹大人也就是个不得志的小闲官,自己才敢同桌吃饭,笑呵呵地高谈阔论。 第276章 劝不动的吴王 当然,方后来自从被张正全打残,岚黛儿与大白帮他报仇,杀了张正全之后,他如今对这些个高官,已经没什么怕与不怕的感觉了,只是平淡得很。 他也是觉着曹大人确实是个性情中人,没有那些个故意拿捏官腔的做派,而且,还曾经应胡老丈之请,为营救方后来奔走过,确实让方后来对他大有好感,有了结交之心。 “其实,曹大人当我们兄妹面前,曾经不止一次,夸袁大哥有见识,看得出,他对袁大哥很有好感。所以,我才敢请袁大哥帮忙。”史小月笑盈盈地看着方后来。 “曹大人夸他?”素姑娘吃吃笑了出来,“看来这二品的官也没什么见识。” 方后来刚才被史小月捧得有点飘飘然的感觉,猛然间便被素姑娘揶揄了,心中十分不满:“姓素的,你别太过分啊,别人夸我,碍你啥事?你连人家曹大人一起骂?” “怎么着,别觉得我好,踩着你尾巴了,你一蹦多高?”方后来得意起来,“夸我的是你们平川城的二品大官,你有本事,也找个二品官夸夸你唻?” “那个,曹大人也挺赞赏素姐姐的,”史小月赶紧道,“曹大人问我是从哪儿学的医,我便说是跟着素姐姐学的,这工地上工匠的病,我也是按照素姐姐诊断的结果,来配的药。曹大人便夸姐姐是杏林圣手,就随便看了看,便开出了药方,比太医院还要厉害。” “我可不像某些人,被人随口夸了一下,便不知天高地厚。” 而素姑娘却不以为意:“夸我的人多了去了,我才不稀罕呢!” “得瑟。”方后来气呼呼地小声嘀咕。 一顿饭吃完,方后来与小月一起收拾桌子,在伙房忙里忙外,分外勤快,楼下那帮人一直想找他聊聊,碍着小月在一边,不好开口,方后来才逃过一劫。 忙到快结束,方后来瞅了个机会从侧院跑回了祁家,史小月每日都住在后院厢房,虽然还有空余的房间,可史大星每天都被赶回家,方后来也不想自讨没趣,更不想与大珂寨的人挤在酒楼里。 第二日,日上三竿,方后来晃晃悠悠过来了,一进门,被大珂寨的人喊住了,方后来还没说话。倒是他们七嘴八舌道,柳四海与陆伙夫回来了,正在后院见素姑娘。 方后来赶紧小跑着过去了。 后院一侧,靠墙处,新造了一排厢房。 厢房门口的长廊前,素姑娘正坐在廊凳上,柳四海与陆伙夫站在那里,小声与她说着话。 方后来过来时,一眼便看到,柳四海与陆伙夫眉头蹙了起来,脸色铁青,完全没有一点喜色。 恐怕真被素姑娘说中了,他们应该是与吴王没有谈拢,方后来心里猜到。 素姑娘看了方后来一眼,接着与柳四海、陆伙夫道:“按你们所说,吴王非但不愿意断绝与七连城的来往,反而,有与七连城进一步联手的打算?” “确实如此。”柳四海僵硬着声音,勉强解释道,“我们去的第一天便见着他了,他显然也认出我来了,却故意当作不认识,远远绕开了。” “第二天,那祁家女掌柜去请吴王查看庭院的布置,我们又跟着后面,才得了机会与他说话,他便勉强与我说了几句话。” “他是不是不相信你?”方后来凑过来问。 “我跟吴王表明了身份,他假装才记起来,与我客套了几句,我直接跟他说了七连城在大珂寨的所作所为,劝吴王不要中了他们的圈套。” \"可是,吴王他.......\"柳四海深深叹息了一下,摇了摇头。 “吴王当时就很生气,”陆伙夫接着说,“他说,如今是复国的唯一机会,不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在所不惜。他还说,七连城里有很多以前吴国的旧臣,都盼着他与七连城联手光复大吴国。” “我又把袁兄弟从邹娘子那里听到的,聂泗欢的谋划都告诉了他,可他却说,平川城最大的敌人不是七连城,而是阻碍他复国的平川城主,只有杀了平川城主,平川城与七连城合并,大吴复国指日可待。” “可那聂泗欢心怀不轨,就是想利用吴王打开城门而已,而且聂泗欢曾许诺七连城的人,只要打下平川城,三日不封刀。这得死多少无辜的人。”方后来也急了。 “可吴王竟然说,”柳四海眼中燃起了汹汹怒火,“他说,平川城如今是女城主的平川城,死多少人都无所谓。只要他掌了黑蛇重骑,七连城与平川城三城合并,便有了十城之多,再加上聂泗欢答应借兵二十万,这复国之事,便成功了一大半。” “吴王疯了吧?”虽然早知道一定如此,但方后来依然吃惊不小,“他如今不怕女城主了?” “他怕的要命,”陆伙夫道,“可是,他说,如今的女城主是别人冒充的,女城主早已经破境失败,死了。如今平川城,他最大,只要他一站出来,就会一呼百应。” “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连王府都不敢出来?”方后来大怒道。 陆伙夫道:“吴王说,聂泗欢与他说过,等请来的知玄境将城主府一把火烧干净了,会将他请出王府,再登金銮殿。如今他在等七连城的人兑现承诺。” “放屁,”方后来气鼓鼓道,“他其实也不敢笃定女城主一定死了。万一那女城主没死,知道他勾结七连城,定然会杀了他。所以才不敢出来。” “吴王,还劝说我们归顺他,届时一起打开城门,将七连城的人放进来。”柳四海说的咬牙切齿,手都禁不住抖了起来。 “我们自然是不愿意的。”陆伙夫一脸正气凛然的样子。 “我们前后当面劝说他三四次,可他总是不耐烦的样子。”柳四海道,“最后,他说的急了,警告我们,念在我们当年也为吴国出过力,便放过我们这一回, 如我们再阻止他与七连城联手,便令人将我们都拿了,送到七连城去交给聂泗欢。” “如何?”素姑娘靠在廊凳上,看着柳四海与陆伙夫失望的样子,轻松地甩着小腿,“我早就说过,吴王不会听你们的,你们却一门心思想见他,还对他抱有厚望。” 柳四海与陆伙夫沉默了一会,道:“他不愿意便罢,我们也不必顾忌着他,做我们该做的事就好。 “老吴皇废了国号,又自刎城头,为的就是保住平川城的百姓,他这么做,根本对不起吴皇,我们大珂寨的磐石军,绝不会放任不管。”柳四海眼中冒火,重重的一拳捶在廊柱上,震得长廊一晃。 “咱们有约在前,这件事到此为止。”素姑娘看了看二人,不容分说道,“接下来,得听我安排。” 柳四海与陆伙夫相互看了看,心里不太情愿,却又无奈道:“七连城攻城之前,我们但凭姑娘吩咐便是。” “虽然吴王已经劝说不动,可那吴王府的工,是我答应刘伯的,你们还是得尽力做好。”素姑娘道。 “这个,请姑娘放心,我们一定照办。”柳四海点点头,“反正按照祁家女掌柜的安排,左右不过两三天的光景,吴王府的事就能办完了。” 再一次提到了祁姑娘,素姑娘眼睛一亮:“你们去王府之前,我可特地招呼过,务必要盯着这个祁允儿。你们可曾发现什么端倪?” “哼。”方后来听她这话,鼻子里不由哼了一声,“你还真是闲的慌。” “那倒没有什么不轨的地方。”陆伙夫想了想,“就是这祁姑娘对这王府的事,真的非常上心,好像这王府后院是她家的私产一样,事无巨细,处处亲力亲为,还要事事完美,好几个兄弟,被她支使得快要发了狂。” “吴王每日都出来散歩一会,也只与刘管事和祁姑娘说话,不过,说的也都是些闲话。倒是刘管事跟祁允儿说了不少话,还说,吴王最近出来的勤快了。”柳四海补充道。 第277章 吴王府里藏兵甲 “听见没?”素姑娘得意地看着方后来,“原先着吴王两三天才出寝宫一次,可自打祁允儿来了之后,不止是每日都出来,竟然还从寝宫走到内院里散步,这分明就是看上了祁允儿。” “哦!”方后来猛然间喜上眉梢,大声疾呼起来,“素姑娘,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素姑娘愣了一下,“你明白什么了?” “你的意思是,既然吴王看上了祁允儿,那咱们可以通过祁允儿来劝说吴王,认清七连城的真面目。” 方后来由衷地佩服起来, “掌柜的,你这使得是无本的美人计啊,你真有一套。” “你想多了。”素姑娘没好气得回道,“我真是吃饱了撑的,才会想着让祁允儿帮忙说话。” 她也不顾柳四海与陆伙夫在一旁,心情低落脸色难看,只顾着自己的心情,吧啦吧啦说着, “我纯粹就是想知道,这两人,是不是郎情妾意,互相看对了眼。”素姑娘眉眼间带着满满的八卦笑意。 “你果然吃饱了撑的。你管人家这事干啥?”方后来见她真不是这个意思,有些狐疑道,“难不成,你对吴王有意思?” “是了,一定是这样,”方后来又恍然大悟了一次,“难怪你一直看祁允儿不顺眼,加上,你在吴王府那次,跟我说吴王的身材很好,一副花痴的样子。原来你对吴王起了心思!\" \"我怎么到现在才知道呢?”方后来一拍大腿,“素姑娘你把心思隐藏得太深了。” “啊?”柳四海与陆伙夫听了这话,一脸愕然。 素姑娘脸上立时有些不好看了,伸出手来,刷地往方后来头上,狠狠敲了一下:“你知道个鬼。” “哎呦,”方后来给敲得疼咧了嘴。 “素姑娘,你这身材倒是不输祁允儿,可这肤色、脾气、举止与祁允儿差的不是一丁半点,” 方后来揉了揉脑壳,认真劝她,“人贵自知,王妃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 “净瞎扯,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当王妃?”素姑娘坐不住了,腾地站起来,抬脚踹了过来,方后来往后一跳,从廊凳跳到了院子里,躲过了这一脚。 “你看看,你这爆脾气,一点听不得劝。”方后来远远道,“我把你当朋友,才说的实话。王妃你指定是当不上的,你想当侧妃,怕也难,如果当个侍妾,只能说勉勉强强。” “你比祁允儿年纪还大几岁,你脾气又臭,你能忍受的了,天天去给这些年轻漂亮的侧妃,正妃们请安端茶吗?”方后来说得苦口婆心,掏心掏肺, “你不要着急,我找曹大人,或者祁作翎帮忙,给你物色几个富贵人家看看,你觉得如何?” “你把我当朋友?”素姑娘将袖子撸了起来,“你是把我当对头还差不多,我今日肯定是要捶扁了你。” “哎,”方后来将手一举,“打住,你看看你自己,现在成什么样子。你若进了王府,还是这副德性,迟早要被人打杀了。” “我什么妃也不想当,就吴王他也配娶我?”素姑娘更恼火了,一跃而起,追了过去,“你拐着弯,说我老,这是第几次了?你有本事别跑,我不捶你,我今日吃不下去饭。” “吴王得罪你了?眼看得不到王妃之位,就开始骂吴王了。”方后来一边跑,一边回头道,“你这人品也有问题。” “我就没人品,怎样?”素姑娘眼睛瞪得像铜铃,“你乖乖过来,让我打一回,不然等会让我追上你,有你好看。” “你没人品,我也没。”方后来梗着脖子过来了,“你敢打我,我就手抖。我等会还去酒窖里,拎着酒坛抖,看谁怕谁。” “啊咳......咳”柳四海清了清嗓子,与陆伙夫走到两人中间,插了一句话,“掌柜的,这时间也不早了,等会我们还要回去。只是今日我们抽空回来,是另有一件事,必须要跟你和袁兄弟说的。” “什么事,快说。”口中应着他,素掌柜还是不依不饶地盯着方后来,随时准备过去抓他。 “昨日下午,我们在吴王府清理内院的一座假山时,在假山后面发现了一个废弃的地窖。”柳四海面色凝重起来。 “我们将地窖门打开,在里面发现了一百多副全套大济的甲胄,还有一些兵刃。”柳四海一边说,一边看着方后来。 方后来见他看着自己,心中一惊,里面难道他们在吴王府找了大燕的军弩? 他的心情激动起来,快步走了回来:“可有大燕的军弩?” “确实还有一百五十多架来自大燕的军弩,一百多把大闵的制式腰刀和长枪。”柳四海点点头,又补充道,“与我们寨子里的一模一样。” 陆伙夫垂头丧气道:“明摆着,这就是吴王已经与七连城联手的证据了。” “咱们要去将这军弩拿回来。”方后来立刻道,“我可找这东西,找了好久。” “慢着,”素姑娘在一边一直没说话,此刻见方后来神情激动,心中疑惑,开了口:“你找这么多军弩何用?” “这事一时三刻说不清楚,”方后来急,“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军弩的消息,无论如何得抓紧时间,在他们将军弩转移之前,拿到手。” “你的意思只要军弩?其他甲胄兵刃都不要?”素姑娘依然不停追问。 “是的。只要军弩。”方后来急匆匆回她一句。“如果很难办,将机簧弓弦拆下来带走,也行。” “你是大燕人,如今却想将这来自大燕的军弩拿走?”素姑娘更疑惑了,“你到底是想干什么?你是大燕朝廷的人?” 方后来摇摇头:“我只是一介平头百姓,连大燕都城都没有去过。哪里是什么大燕朝廷的人。” “那你要这军弩何用?”素姑娘又问回来了这句话。 “自然是有用的,以后若有机会,再与你说。况且,我都想将这军弩拆了,又怎么会拿它对付平川城?”方后来知道她担心什么,可方后来不想再说这方家的惨案,更不想拿这些事来证明自己。 这方家的案子,要怎么说?珩山城之战要提吗?大白猫杀张正全,能说吗?有没有人信?这些事都是其次,最主要的是,眼前这几人给自己翻案帮不上多少忙,又各有各的事,平川城危在旦夕,他们尚且自顾不暇,何必徒增口舌,平白又让自己难过一回? 珩山之战前,方后来一家,与阴差阳错聚集到珩山城的这些人,也都是各有各的不便言说之事。 珩山之战后,袁小绪死活不知,滕姑娘凶多吉少,岚黛儿如今被赐婚,太清宗又出尔反尔,故意不收留方后来。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让方后来心痛不已,甚至比全身骨裂之痛更甚。他早已不愿意去回想此事,可他常常又在梦里被惊醒。 时间过去越久,他越不想跟这些不相干的人谈及此事,甚至不愿意说自己是从大燕珩山城来的,不是因为怕露了行踪,而是,他很惭愧,惭愧到无时无刻不被珩山压得喘不过来气。 他总是想,若不能翻案,便没有脸回到珩山脚下,对着那两座无名的坟头前祭拜。 素姑娘见方后来一改之前的嬉皮笑脸,在那里不自觉地发了呆,脸色也突然沉了下去,便知道方后来怕真的心里有些不好的事,她的语气也缓和了:“行吧,我之前也说了,只要不是危及平川城,我便不过问。” 第278章 你欠我一个人情 “那这军弩,我们怎么才能运出来呢?”柳四海与陆伙夫一齐看着方后来,他们知道,这么些东西运出王府定然会遇到盘查。 不过,将这批军弩拿出来,一则可以帮助方后来,二则可以削减七连城的实力,他们当然很愿意去做。 “晚上,还是我自己去一趟吴王府,你们等在那里。我去观察一下地形,琢磨看看,寻个什么机会,哪怕多跑几趟路,也要将东西运出来。”方后来一咬牙,“错过这次机会,我不甘心。” 这三人,自顾自地商量着,完全忘了素掌柜还在一旁站着呢。 “之前我怎么说的,送你们进吴王府,若吴王不听你们的,那便要事事依着我来。都忘了?”素姑娘面色发寒,冷声道,“此事,我允了吗?你们就这么商量起来?” 柳四海愣了一下,小声道:“我们以为,掌柜的定是愿意帮袁兄弟的。所以......” “那得看他能付得起什么代价。”素姑娘看着方后来,脸色倒也郑重,“你自然是知道,此事并非寻常小事,绝对是事关重大。这可是在吴王府里偷兵刃,谁嫌命长了,敢这么做?” “我付不起这个价,”方后来一口回绝了,“我自己去。” “我都没出价,你怎么知道出不起?”素姑娘一愣,没想到方后来是这个打算。 “就算出得起,我也不需要你去。”方后来回答得更干脆。 “哎呀,你还来脾气了。你是不信我的本事?”素姑娘板起来脸,立刻反问,“还是你自信满满,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么多东西拿出王府?” “都不是,”方后来耐心解释道,“拿军弩,是我自己的事。如你所说,此事危险性极大,而我真的没这个把握,不让人发现。所以,你们绝不能动手,得我自己来。” “只是需要柳大哥先引着我去地窖,然后给我放风就行,”方后来不假思索,说了心中的初步计划,“我下地窖去看看,你们不用多插手,这批军械一旦被他们发现出了问题,第一个怀疑的便是你们这些做工的,进而必然会怀疑到素家酒楼。你们必须与此事摘得干干净净才行。” “你净说些没用的,”素姑娘听了半天,忍不住开了口:“到底怎么样才能不被人发现,又能安全将东西运出来,还是一个字也没说有说。” “我能说什么?”方后来见她还是紧追不舍地问,一翻白眼,“外院时时有侍卫巡逻,而内院虽然没有侍卫巡逻,但有个功夫不弱的刘伯盯着,那么多东西,我就根本没办法,不让人发现,只能靠运气。” “就你这办法,你去了纯粹找死。”素姑娘气呼呼道。 “我知道。所以才不让你们参与。”方后来回答得很干脆,“我寻思着,可以先将机簧与弓弦拆下带走,这个目标小,或许可行。” “再退一步,万一被发现了,我自恃本事,或许可以逃走,即便逃出平川城也有可能,但你们可不能打草惊蛇,被七连城发现了。” “你这脾气跟我有点像,做这种危险的事,喜欢独来独往。”素姑娘看着他自信满满的样子,挺好笑,又故意夸了夸自己,“不过,你是怕自己本事弱,连累别人,而我是怕别人本事差,拖累我。” “柳大哥与陆大哥,你们先给我介绍介绍内院的情况,我就去过一次,你们是在里面住了几天,理应比我熟。”方后来斜眼看了正得意的素姑娘,没理她,只与柳四海说话,“掌柜的不允,我也不麻烦你们,你们帮我参谋一下就行。” “你找我商量就行,不用他们说。”素姑娘偏偏凑着个脑袋过来,“我在吴王府送酒送了两年多,我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 方后来陷入了沉思,她怎么这么积极?于是开口问:“你怕是想打探听我的计划,然后报给吴王领赏,让吴王封你个王妃当当?” “看来没有自知之明人,是你。”素姑娘大吃了一惊:“你可太高看自己了,抓你一个偷军弩的贼,我就能当王妃,这王妃也太好当了。” 方后来抚了抚手掌:“既然如此,你就别掺和了,你家大业大,还要在平川城讨生活,犯不着为这事担着干系。” “我说过,谁给平川城惹麻烦,我就给他惹麻烦。”素姑娘哼了一声,“这事,我管定了。不过,你得出个价,我才能帮你。” “平川城是你家的啊?你这么上心?”方后来哂笑了一声,“城主若是得知你如此上心,少不得也得封你个官当当。” “你别管,你出个价。”素姑娘用手敲了敲廊凳。 “我不用你管。”方后来还是坚持。 “不用我管?”素姑娘歪头,狡黠一笑,道,“那你去偷军弩的时候,我便在后面喊捉贼。少不得真能得三五十两赏银。” “你这人,咋这样呢。”方后来大恼。 他想了想,伸手摸遍了全身,才掏出来二两银子,往廊凳上一摆:“我就这么多,根本请不起来你出手。” 素掌柜看了看那二两银子,嘴角抽了抽:“你就这点家底?” “我本来还有一些的,前些日子陪你送酒,这一路上吃喝不算,还得买些零食果子,绝大部分花销全是我的,共花了我十七两银子。”方后来没好气回答。 “就这十来两银子的事,你还记得这么清楚?”素姑娘忘记了弓弩的事,又火冒冒起来。 “不是,这你让我记着的呀,说以后还。”方后来很委屈,“我还抹了零头呢。” “我让你记着,你便真的记着啊?”素姑娘更火了,“请女孩子吃饭,你还记着账,有没有风度。” “我哪里请什么女孩子吃饭,我只请掌柜的吃的。”方后来认真道,“绝对没有夹报私账。” “那你这二十两银子都不到,哪里够?”素姑娘更气了,“我可听小月说,你在大珂寨还藏了不少私房钱。估计得上千两。你还跟我在这里装穷?” “那是大珂寨的人用命换来的,我不能拿。”方后来认真道。 “嗯,袁兄弟,这钱可不止上千两,都是你该得的。”柳四海摇头,对着方后来道,“你尽管拿去急用。” “不行,你们大珂寨上百号人,也没个正经营生,吃穿用度花销大着呢。”方后来坚决推辞。 “不不,如今我们卖煤条,一个月也有十来两银子的进账,够了。”柳四海连忙解释。 “行了行了。其实,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大家认识这么久了,我怎好意思收你的钱。”她转了腔调,将那二两银子推了回去,“你们推来推去,倒显得我小气了。” 方后来吃惊的看着她,心想,连钱都不要了,指定又要出幺蛾子。 “这样吧,你欠我一个人情,我找你帮忙,你不能推脱。”她笑盈盈地,接着说了。 方后来很警觉:“之前,你不是说,欠我一个人情吗?如今你非要帮我,那咱们现在两清了,如何?” 果然,不出所料,素掌柜一口回绝:“一码归一码,我做事喜欢清清楚楚。” 方后来虽然担心,但却也知道,这素姑娘做事危险,但极有分寸,确实不是个马虎的人,只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的人情对她有什么用? “那你们只能给我望风,不能靠太近,免得落人把柄。”方后来实在不放心她,又细细叮嘱一遍。 “知道了知道了,你真啰嗦。”素姑娘道,“王府你们没我熟,一切听我安排,万无一失。” 第279章 我是不是上了你的当 方后来点头算同意了,刚刚他虽然推辞,但心底其实还是希望多些人帮忙的。 “那就说定了。吃了中午饭,你便回去,将人手安排好。”素姑娘立刻大包大揽起来, 对着柳四海道,“你同刘管事说,我晚上送饭送酒过去,陪他老人家喝几杯。内院只有他管理,我来牵制住,只要他不出来,事情便定了一半。” “好。”柳四海答应的很干脆。 “内院剩下的便是祁允儿,她若是回得早,便无事,若是回去得晚,你们找几个人,弄点事出来,负责将她引到别处去,这个不难。” 然后她又对着方后来道:“你跟我一起晚上去,带些人埋伏在王府门口。就我们俩个进去内院,然后你去地窖搬东西,与柳四海他们一起把东西,放到门外接应的马车上去。” 素姑娘又道:“晚上府卫会巡逻三趟,王府那么大,他们一趟绕过来,得好久,这个应该也是不难躲过去。” “出了王府侧门,回酒楼沿着城墙方向,在对面走,会遇上好几波巡城司的人马。就这个有些难度,你们且等我来。” 素姑娘最后又加了一句:“如果这趟简单的活都出了岔子,那么,去右卫城攻打一品听雨楼,也不用再去了,去了也白搭。” “素姑娘,你这安排不对啊。”方后来越听越觉得有问题,“我就是去拿些机簧弓弦,这阵仗太大了,人太多了。” “谁说只拿机簧弓弦?等你在那里一个个卸机簧,得好几个时辰,不如我们一把将这些兵甲全部搬了回来。” “什么?”方后来大惊,急忙将手使劲摆了摆,“全部搬回来?不,不,我只要军弩就行。” “这可不是光是为了你取兵刃。柳四海他们去右卫城,没有趁手的兵器怎么跟人打?他们不擅长单打独斗,而是适合五人一组的军阵,想保命,这必须得有兵甲。” 她转头,对柳四海与陆伙夫道:“去挑选些人,然后立刻回去准备。” “好咧。”柳四海与陆伙夫心中高兴,立刻去准备了,他们一直对大珂寨的兵甲不好运进城来,自己等于赤手空拳的事,有些忧心。 这次若是能自城中取了兵甲,于他们而言,当然是既如虎添翼,又解决了一大难题。 “我感觉,自己上当了。”方后来目瞪口呆,直瞅着素姑娘。 “时间紧急,我去拿酒,要带给刘伯,你去侧院套三架车。”素姑娘嘴巴不停,一套套安排下来。“我这里只有一架马车,你从柳四海他们带来的马车里挑好点的,再套两架。” “掌柜的,我是不是上了你的当?白欠你一个人情?”方后来犹豫着,又追问起来。 “如今大事当前,最忌分心。其他都是细枝末节,不用多想。我先去拿酒了。”素姑娘严肃叮嘱着,然后走了。 “我一定是上了你的当。”方后来看着跑得老远的素姑娘,口中嘟噜着,实在心意难平。 不多时,方后来在侧院便套好了马,车舆上带了鼓囊囊的两大包麻布袋,素姑娘也提着两壶酒出来了,两人赶车便出了侧院。 另外的两辆马车,会在夜微微黑时出发,藏在王府前面的拐角处。 “掌柜的,咱们是不是出来得早了?这会离天黑还早得很啊。”方后来一边驾车一边问。 “不早,我们还要去酒楼买些晚饭吃食,刘伯喜欢吃的东西,得跑好几处才能凑齐。” 素姑娘靠在车舆栏上,“凑齐之后,咱们还得沿着晚上回来的路线,跑一趟,探探路去。” 方后来听她这么一说,挺惊奇的:“掌柜的,你这谋定而后动的套路,好似战前排兵布阵一般。” “当然得谋划好。这偷运兵甲,在平川是重罪,更何况这是七连城的兵甲,若被人当场拿住了,八成是会被当成七连城的奸细,关进大牢严刑拷打一番。”素姑娘认真道,“你说麻烦不麻烦。” “这何止是麻烦,弄不好是要丢了性命的。”方后来非常赞同地夸了一句,“还是掌柜的思虑周全。” “没办法,”素姑娘长叹一口气,“带着这些累赘做事,想不思虑周全都不行。” 方后来被她一句话给噎了个半死,累赘?指桑骂槐给谁听呢。 要说这素掌柜,对刘伯还真不错,李记的点心,牛家的炊饼,胡家羊汤,周家的驴肉火烧都给买了一份。 这还不够,孟家邀月阁有名的珍珠大盘鸡、红烧醪糟鱼、四素拼盘、谷米八宝饭也都买了一份。 这晚饭的分量够足,花样也不少,别说刘伯与素掌柜两个人吃,哪怕再来两个人,也是够吃的。 虽然这打包的饭菜,没有方后来的份,但他依然很高兴。 因为素姑娘没让他垫银子。 这次,素姑娘是咬了牙,一改往日抠搜样,竟然从自己荷包里狠狠出了一笔银钱,花在这晚饭上了。 将东西打包好之后,素姑娘到了王府附近,又让方后来拨转马头,沿着一早定的路线,往素家酒楼跑去,用了将近一个时辰。 到了地方,方后来回头看着那包吃的,提醒了一下素姑娘:“掌柜的,你跑了这一回,饭菜可都凉了啊。” “就是要它凉下来,”素姑娘笑嘻嘻道,“你们晚上动手恐怕得很迟。刘伯又是个喜欢管事的人。” “那又怎样?”方后来问道。 “我这饭菜凉了,再去王府伙房加热,然后再端上刘伯的桌子,得花不少的时间。到那时候,刘伯饿得急了,就没时间去盯你们了。” “我看刘伯颇为照顾你的,你这可就有点算计人了。”方后来笑嘻嘻道。 “我可都是为了你们。”素姑娘回答得义正言辞,“再说,这吴王不成器,刘伯又耿直。刘伯发现了这兵刃,定会将你们拿下。 然后他还得冒着得罪吴王的风险,去劝谏吴王,吴王肯定是不会听他的话,这动静闹大了,反而对刘伯不好。 所以,刘伯于公于私都捞不着好,还是让他眼不见心不烦。” “呀,这可不对啊,你怎么就笃定,这兵刃与刘伯无关?”方后来还是有些担心,“内院只有他与吴王能随意来去,说不定,他与吴王都与七连城这批兵刃有勾连呢?” “你若说他们二人,与七连城可能有些接触,我是信的。”素姑娘笑了笑,将手上的缰绳拽了拽,调整了一下马车的方向,“若说这兵刃是他们让人埋在那里的,我肯定是不信的。” “何以见得?”方后来有些不解了。 第280章 我用麻布袋装石头 “你也知道,当年四国围城,刘伯可以说是出了大力气的,他对吴王和平川城的忠心,我一清二楚。”素姑娘细细地给方后来分析, \"再者说,若是他知道假山下面埋了兵甲,那么在柳四海去平整花园之前,他就会将兵甲转移了。 否则,难道是他非要等柳四海这些人,在内院里劳作了许多天,眼看就要露馅,才想着起来要盯着吗?\" “那倒也是。”方后来连连点头,“那正好可以排除了他与七连城勾结的可能。” 他又道:“既然刘伯不知情,内院又只有他一人可进出,我们此行便轻松多了。” “正因为如此,我才有把握将兵甲全部运出来。”素姑娘哈哈大笑。 等他们又原路回到吴王府,天已经黑了,素姑娘从侧门进来时,刘管事已经等在那里许久了。 “哎呀,刘伯,我绕路去买了些你喜欢的菜,才来晚了,您老人家怕是饿坏了吧?”素姑娘提了两小坛酒,往刘管事眼前一晃,带着歉意道。 “谁说不是呀,”刘管事摩挲着肚子,苦着脸道,“你们家那柳伙计下午就跟我说了这事,我这就一直想着晚上与你喝酒了,这是越想越饿,越饿越想,老受罪了。” 素姑娘一伸手,从方后来拎着的食盒里摸出一块炊饼递给刘伯,“你垫垫肚子,咱们先去你屋里,喝上一小盅解解馋。” 刘伯是真饿了,也不推辞,接过炊饼,当着方后来与素姑娘的面,便啃了起来,一边啃,一边提了钥匙,准备去锁门。 素姑娘便对拎着食盒的方后来使了个眼色,将声音放大了道:“你,去伙房将饭菜热一热,然后送过来。” 方后来苦着脸对素姑娘大声道:“掌柜的,外面车上还有两大包麻布袋要送到内院去,我还得去热饭菜,这到底先做哪样?” 素姑娘佯怒,斥责道:“这还用问?刘伯和我都饿了,你自然是去先热菜。这麻布袋你就摆到这门口,等会再来拿。” “麻布袋?”刘伯愣了一下,“怎么?内院工地上要用?” “那倒不是,”素姑娘笑了一下,“刘伯,你可记得我之前说过,我自家的酒楼的院子也在修整?” “记得,”刘伯点点头,“如今在王府的工匠,不就是帮你修整院子的那批人嘛。” “我今日来,首先是想看看他们有没有偷懒,有没有不服管教。给刘伯添了麻烦。”素姑娘眨巴眨巴眼睛, 又接着道,“其次,我前几日听他们说,王府内院里工程不小,格局变了许多,清理出不少废石头,我便想着,反正王府也是不用了,我便拿去用在我家院子里,既能省得你们费功夫丢了,也能让我沾沾王府的贵气。” “废石头?”刘伯呆了一呆,恍然起来,“呵呵,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石头了。” “你这个鬼精的丫头。”刘伯乐得嘴都合不拢:“我就说嘛,为什么你还特地让人告诉我,今日要来吃酒,原来是打了这石头的主意。” “那石头是当年建造王府,从大闵采购的雨雾流云石,名贵的很。如今虽然已经破碎了,没有当年的气势,确实可以说是废了。 但是雨水过后,依然有一些淡淡的雾气蒸腾出来。摆在院子里,倒也有几分意境。” 刘伯叹了口气,“若不是当年四国围城,大闵也出兵了,吴王也不至于气的将这一整块石壁给砸了。” “若不是他将这石壁砸了,我还没机会白拿呢。呵呵。”素姑娘看了看唉声叹气的刘伯,没心没肺地高兴起来。 “如今这石头也不值几个钱,你拿去便拿去,省得吴王在这院子闲逛的时候,看着碍眼。”刘伯很大方地拍板道, 可话一转,他又带着笑意道:“不过,你这麻布袋,我还是要看一看的。 王爷曾下令,这内院不得让人随意出入。可如今这内院人多杂乱,为保稳妥,这进出的东西自然也要看看,姑娘你不会怪我吧?” “当然要怪你的,”素姑娘嗔怒道,“刘伯竟然连我都不信了。你这王府内院,除了王爷寝宫,其他全是破烂,我即便是搬空了,也不值几个钱的。 也就你认真,事事细细盯着,其他人哪个会管这事? 何况,时至今日,除了那女城主,谁还会对吴王不利。难不成,我是那城主府派来的?” “慎言,慎言。.......”刘伯压低了声音,满脸的尴尬道,“那我不看了?先去吃饭?” “刘伯,我与你说笑的,看嘛自然是要看的。”素掌柜看他心有不甘的样子,反而乐了,“你这么紧张吴王,若不看一眼,你喝酒都会不痛快。” 刘伯搓搓手,脸上有些微微发红:“这真是对不住姑娘了。” “你若真是觉得对不住我,等会咱们喝酒,我每次喝一口,你每次喝一杯。”素姑娘又把酒坛举了起来。 “这酒是姑娘带来的,我这不是又占了便宜?”刘伯更不好意思了。 “这样吧,等会喝完酒,若这内院不要的东西里面,有我需要的,那我都拿了去。”素姑娘笑嘻嘻道。 “尽管拿去,”刘伯立刻一拍胸脯,“若有人问,便说是我同意的。” 方后来看他们说的差不多了,立刻跑去门外,一只手一个,将两大包麻布袋提了进去。 刘伯接过去,用手按了按,又揭开袋口,抽了一条出来看了看,果然麻布袋里装的还是麻布袋。 他尴尬一笑:“是没啥要紧的东西。那我来拿过去吧?” “不劳刘管事动手,这些粗使活,我来就行。您老先回去,等着吃饭吧。”方后来一哈腰伸手拦住了他,“就是,我这去伙房,人家不认识我,不让我进去,咋办?” “无妨,无妨,你去下人们吃饭的伙房就行,”刘伯伸手从怀里拿出一块腰牌,“这是我的王府腰牌,你拿它过去找人问路,使人帮忙,都可以。” “你快去快回,我可都饿急了。”素姑娘将两坛酒抱了起来,开口催方后来。 “好嘞。”方后来立刻接了腰牌,拎着两只食盒,撒丫子跑了。 刘伯快步上前,去锁好侧门,然后从素姑娘手里接过一坛酒,笑嘻嘻头前引路,与素姑娘一起往里面走去。 等方后来着急忙慌地,将热好的饭菜又送到刘伯的住处,素姑娘与刘伯已经空着肚子,在那边聊着天,喝了一小转了。 第281章 得去学宫 方后来与素姑娘将菜取出来,一样样的摆在桌上,琳琅满目,直看得刘伯不停地吧唧着嘴巴,脸上笑意更甚了。 “素姑娘,你这带着酒也就算了,还带了这么多菜,可得花不少钱。”他美美地捞了块羊肉,看也不看,一把塞进嘴巴。 “这哪里有许多钱,改日我还是送坛素酒过来给您老尝尝吧,那个才值钱。”素姑娘毫不在意,大方地开了口。 “素酒哪是我们这种人能喝得起的。”刘伯摇摇头,又美美地抿了一口青酒,“我看这个青酒不比素酒差。” “你就别乱夸了,素酒你又不是没喝过,比这青酒可好多了,你若说两个都一样,那我几百两银子配置的素酒发酵料,不是都扔到水里了?”素姑娘故意气哼哼道。 “以前呢,素酒是喝过好几次,但是太贵了,如今,实在喝不起啊。”刘伯道。 “你少来啊,你这王府管事的俸禄也不算低,一年喝上两三坛根本不是事。谁叫你把钱都送到了慈安堂,那里的几十个孩子,缺你这几百两银子便活不下去了?” “慈安堂是城主府拨的银子,自然是不缺钱。可我就是忍不住,想往里面送点钱,让孩子们过的更好些。你不也是这样,时常带东西过去看看孩子们吗?” “呵呵,我那就是随手买些吃穿的小东西,那如你,隔几个月便往里大把送钱。”素姑娘笑道。 “我孤家寡人一个,这俸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留着干啥呢,不如都去送给那些孤儿们,毕竟他们的亲人都是为平川城战死的,其中一半孩子亲人都是我以前的老友,我得照看着些。”刘伯言语间有些低沉了。 “那我每次送你素酒,都是不要钱的,你何故不要呢?”素姑娘又问。 “你那素酒确实好喝。就连吴王以前甚少喝酒的人,如今都日日喝醉。对于我这种馋酒的,喝了便忘不了,我怕上瘾之后,别的酒都喝不下咯,那银子岂非都被你赚走了?那我就没钱给那些孩子们了。”刘伯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开了一个玩笑。 “哎,实话告诉你吧,我那些死去的弟兄都没喝过这等好酒,我岂能一人独享?我有这个运气,尝尝便好了,哪里能日日喝。 我苟活于世,吃这些好酒好菜,也是他们的功劳。 可我若吃的多了,我便觉得对不起死去的弟兄们,以后更没有颜面去地下陪他们。” 刘伯喝的多了些,有些絮叨了。 方后来还没走,听到他们说孤儿,心里一颤,想到了自己,随口问了一句:“这慈安堂都是当年平川城战死之人的孩子?就像史家兄妹那样?” “史家兄妹与他们有些不同,四国围城之后,他们虽然也是孤儿,但年岁大了,可以独立生活,还有居所,也不愿意去慈安堂,就领了银子在外过活。”素姑娘解释道, “还有些孤儿是被亲朋故友收养的,至于那些太小了,又无依无靠的,便入了这慈安堂。” 刘伯一笑,对着方后来道:“你们家掌柜的心善,见这些孩子可怜,便时常送些吃穿用度的过去,我也是好几年前,在慈安堂认识你们家掌柜的。” 刘伯惋惜地看了看素掌柜:“当年初见姑娘来慈安堂,那脚步轻柔沉稳,举止端庄有礼,头上发簪每次都换,每次都精致得很,衣服从不重复,每件都华贵得体。 虽然次次都是蒙着面纱,看不到面容,可露出来的双手雪白柔嫩,我一看,便知道是个养尊处优的富贵人家闺女。 如今却是见着了真人,只是面纱也拿下之后,穿的也普通了,手也黑成这样,还得自己搬货酿酒,哎,也不知是出了什么难过的事,你又不肯与我说说......” “刘伯,”素掌柜面色立刻沉了下去,打断了他的话,“刘伯你喝多了,又胡言乱语,要罚酒了啊。” 不由分说,端着酒杯就往刘伯嘴里递过去。 “哎呀,我这人真是的,酒后失言,净说些伤心旧事。你别生气。”刘伯也觉察出来素姑娘的不快,赶紧道。 “那你再喝三杯,我就不生气。”素姑娘气鼓鼓道。 刘伯果然立刻灌了自己三杯。 素姑娘面色稍霋,夹了一筷子鱼肉到他碗里:“来,压压酒。” 方后来听刘伯这么一说,不由地多看了她一眼,心道:“这么说,这素掌柜是与我之前所想不同,倒是挺有些善心,又能放下大家闺秀的做派,干些粗使的活,确实难为她了。” 刘伯吃了口菜,又对素姑娘道:“说起那慈安堂的娃娃,我这里有件事放不下。” 素姑娘好奇道:“什么事?他们如今都健健康康,挺好的啊?” 刘伯面带忧色:“他们如今都长大了,大的十一二岁,小的也有七八岁了,整日里在慈安堂也不是事。 我这年纪大了,王府的事尚且吃力,他们那边又不似小时候,容易教养,只怕越来越不服管教,容易走错道。” 他将手中的酒盅放下,对着素姑娘道:“我打算再拿点钱出来,给他们请个先生。我知道你学识比一般人强的多,你帮我掌掌眼?” “巧了,”素姑娘大笑起来,“我今日来这里,正好是打算与你说说此事,咱俩想到一处了。” “是吗?你有合适的人选?”刘伯刚面露喜色,又面上窘迫起来,补了一句,“需要的钱多吗?需要入学的孩子可不少,我这存下的钱呢,也不知道够不够?” “这个倒不用担心,”素姑娘安慰道,“不用钱的。” “有这等好事?”刘伯有些不敢相信。 “刘伯,你可记得鸿都门?”素姑娘问。 “鸿都门啊,那自然记得,当年,就是我带着人去拆的,那拆下来的石料、木料都用来守城御敌了。”刘伯点点头。 素姑娘接着道:“如今鸿都门正在重建。我听人说,是建个鸿都门学宫,还是个官学。无论富硕还是贫贱,都可入学,而且不用学费。” “此话当真?”刘伯腾地站起来,原地转了一转,接着坐了回来,“哎呀,那明日我得去看看。若真是个教书育人的好学宫,我就是卖了这张老脸去求人,也得让孩子们去这个学宫。” “明日?不用那么急,这鸿都门还有半个月才能完工。你那时候再去,也来得及。”素姑娘捂着嘴笑了起来。 “那可不行,既是不要钱,那去的人定然是非常多,万一去迟了,人满了,可就麻烦了。”刘伯摇摇头。 “你是谁啊,你是王府的内院刘大管事啊,你都开口了,他鸿都门学宫敢不给你这个面子?”素姑娘使着筷子夹了块鸡肉送进嘴里,然后又抿了一小口酒,慢条斯理道。 第282章 留四十个位置 “这内院,如今就剩下我一人,”刘伯苦笑了一下,“内院管事的名头,只能用来唬唬外人。” “何况,这借着王府的名头出去强行挤占人家的名额,也有些说不过去。我还是早点去打招呼的好。”刘伯想了想,又道,“如今这鸿都门管事的是谁?是几品官?” “是原先国子监的监丞,一个姓曹的。正二品。”素姑娘随口道。 “我应该不认识。”刘伯细细想了想,又摇了头。 “你不认识没关系,”素姑娘端起酒杯,一指方后来,“我这个伙计,与曹大人挺熟悉的。让他替你跑一趟,肯定能成。” “真的?”刘伯倒是有些怀疑,一个小伙计在二品大员面前能说上话?但嘴巴上还是对方后来挺客气,“那就麻烦小哥先帮我打一下招呼,留四十个位置,可好?我改日再亲自去登门去向曹大人致谢。” “四十个?”方后来大吃了一惊,这若是自己请先生,确实得花不少的钱。 听胡老丈说过,城主府、王府的内院管事,是在朝廷挂着四品虚衔,领着一份俸禄的。而管事一职,靠着城主府与王府,还可以另外再领一份例银,可若负担四十人的学费,那确实有些难了。 “怎么,你不想帮这个忙?”素姑娘抿了一小口酒,又吃了一口菜,等着方后来的话。 “掌柜的,你还真是抬举我,”方后来当着刘伯的面,不好怼她,只好勉强道,“我便去跟曹大人说说看,这若是不成,刘伯你可别怪我啊。” “哪能呢?”刘伯开心起来,“小友过来坐,我这里还有一副碗筷。” 哎呦,这刘伯,态度变得还真快。方后来有些受宠若惊。他站在一边,被那珍珠大盘鸡的香味折磨很久了,见刘伯招呼他,抬脚便要过去。 “等会还要多洗一个碗,麻烦的很。”素姑娘道,“你中意什么菜,抓一把出去吃,顺便帮刘伯盯着前面的工匠,我与刘伯还要喝好长时间的酒,就不出去了。” 抓一把?我看中的菜,哪个能抓一把?都得用碗筷的好吧? “我看你平日的脾性,你肯定是喜欢吃这个。”素姑娘将装着驴肉火烧的盘子递了过来,“这还剩下一个,你拿出去吃吧。吃了,得赶紧办正事。” 方后来气的一哆嗦,又见她说正事,知道搬运兵甲的时间到了,是得抓紧,只好悻悻地抓过驴肉火烧走了。 走到门口,方后来嚼着火烧,又跑回来了,看这素姑娘:“掌柜的,你身体还没好清,这酒你可不能多喝。” “姑娘身体有恙?”刘伯端着酒盅的手停了下来,愣一下,“那你是得少喝些。” “我有分寸的。”素姑娘笑了笑,又看了看方后来。 “对了,我要的那石头,你可以与柳四海他们,先装好袋,然后摆在侧门那里,省得一会耽误回去的时间。” 素姑娘转头,对刘伯道:“刘伯,等会我让伙计来叫你,你再看看,我们从王府运出去的石头,有没有问题。” “不用了。”刘伯大手一挥:“你们进来的时候,不是查过了吗?进王府得严查,这出去了,倒是无所谓的,反正这内院都只剩下了些破烂玩意,能有什么问题。” 说着,他将侧门钥匙递给方后来,“你自己去开门装车吧。” 方后来心中大喜,面上表情不变,淡淡道:“那谢谢刘管事了。” 接过钥匙,一转身不紧不慢地走了。 现在刚刚到了亥时,天色已经漆黑。 出门他就一路朝着内院小跑。这刘管事住的地方,离着内院不远,一会就到了。 内院里点着不少火把与灯笼,柳四海他们正在忙着呢,有的挖坑有的填土,有的修树有的运石,都忙得挺认真。 方后来去到柳四海身边,低声道:“咱们现在可以动手了吧?” 柳四海四下看了看,点点头:“祁家的人刚刚都已经回去了。如今这院内都是我们自己的人。” 他将方后来引到假山附近。然后将手一抬,轻轻一挥,走了四个人去守了内院四角,又点了四个人,去守在假山附近。 陆伙夫带着两人,接过麻布袋,去一路捡雨雾流云石,再将装满的袋子堆放在院子门口,堵住门。 假山背后有一墩矮矮黑黑的石块,单独在那放着,看着倒是挺沉的。 柳四海与方后来一齐发力将石块推开,露出的空地上,出现一个铁环。 方后来使劲将铁环往上一提,掀起来起来一块硕大铁板,铁板下是一个三尺见方,黑黝黝的洞口,旁边有人送来火把,方后来接着火光往下看,是一个斜斜陡陡的石头台阶,延伸到地下。 柳四海对方后来道:“这洞里,倒是不大,东西就堆在里面。” 方后来点了点头,先跳了下去,又接过火把,弯了腰,小步急速往里面走去。 才走两丈远,便可直起身子,一抬头,便看到了一排木架上,七零八落得放着一堆兵甲,其中大燕的弓弩赫然在目,十分显眼。 方后来伸手抓了一件,不错,正是此物。 他摩挲了微微松弛的弓弦,微微扣了扣机簧,发出了清脆的啪嗒声。 好,证物又多了一份。方后来心情起伏起来,停了半晌,他对跟在后面的柳四海道:“事不宜迟,抓紧搬出来。” 他将弓弩递了过去:“这个点,咱们得马车估摸着,应该到了。我拿到了内院侧门的钥匙,咱们去装货。” “好。”柳四海一边应着,一边将弓弩递给后面的人。 方后来将各种兵甲,一件件传出来,柳四海等人一件件传出去,地窖外面的人,立刻装袋封包,一包包往前面送。 一百多套兵器,装了几十布袋,从侧门运了出去,放到马车上。 这大珂寨的人,确实干练,一点动静没出,速度又极快。就这不多时,便将两辆马车都满了,又在马车上面装了几袋石头掩人耳目,最后继续将马车隐到街角的巷子里。 方后来又将素姑娘的马车牵了过来,大伙照着样子也是装了个七七八八,同样是铺了几袋石头在上面,又派了一名姓陈兄弟看守着。 这陈兄弟叫陈小行,与陈小宗是本家堂兄弟,也是矿工人家,虽然这挖矿的本事不如陈小宗,但嘴皮子比陈小宗利索多了,当年在军中还是个伍长。 等忙活好了,方后来又便转身进去,一路小跑,往刘伯那里,去寻素姑娘。 门是开着的,方后来刚靠近,就听着素姑娘在那与刘伯打听祁允儿与吴王的事。 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酒都过三巡了,还非得吃点醋? 方后来有点哭笑不得。 第283章 侧妃与正妃 进了屋,见他们二人还在说祁允儿的事,毕竟事关祁家,方后来也不打断他们,便在一旁等着,顺便听一听。 “说实话,这祁家的姑娘,里里外外倒是一把好手,说话谦恭有礼,是个有教养的。”刘伯对祁允儿倒是大有改观。 “庭院格局的布置,王爷发了话,让她自己做主。她也不敢真的包揽下来自作主张,反而大事小事,都来问向我请教,小心谨慎,生怕做的不够好。好在她也是个冰雪聪明的,我稍稍提点几句,她便明白了。” “那王爷醒来后,出来见过她?”素姑娘随口问问了。 “王爷近日出来过好几回,在院子四处转转,没表示过不满意。偶尔也与她说上几句话。”刘伯捋了捋胡子,笑眯眯道,“看来,王爷对她确实大有好感。” 方后来看了看素姑娘,她的脸色,倒也平淡如常,只是自顾自的慢慢吃菜。 “对了,你们家的工匠,与她也认识。她对你们家的工匠挺好的,时常带些好的吃食过来,送于他们。” “所以呢,虽然工匠们受她指派赶工挺辛苦,不过,既然得了好处,便也不好再说什么。这女掌柜倒也算有些手段。” “我本来想着,这内院动工,少不得要忙上一阵子。”刘伯说得开心起来,又与素姑娘走了一杯酒,“这幸亏你出的好主意,既推荐她来,又派了你家得力的工匠,我这一点神都没烦过。” “那她如此能干,你不如趁热打铁,从旁提点一二,促成了她与王爷的好事。王爷都快三十了,这府里没个王妃,确实也不像话。”素姑娘笑了笑。 “王妃?”刘伯一咋舌,“大邑人当王妃?这别人见了,得多少闲话出来?也就你敢说!王爷怕是不会愿意的。她顶多是个侍妾罢了。” “那倒未必。依着我看,此事倒有些可能。你们家王爷,平日里有主见的很。旁人的话,他未必听得入耳,但这祁允儿与他见的虽然不多,但话,王爷倒是能听进去不少。” “这你都看出来了?”刘伯大奇。“你说的一点没错,我前些日子才知道的,这内院重修,竟然是她与王爷提议的。” “说在他们大邑,毒蛇与胆小的人都是躲在阴暗废墟中的,而水草丰美,景色动人的地方,才能养育出骏马与勇士。即便如今王府被城主府压了一头,真正的勇士,必然可以东山再起。王爷竟然被她这番言语给说动了。” “哈哈哈,”素姑娘端着酒杯的手,笑得抖了起来,差点将酒都洒了一桌子,“这祁允儿倒是胆子大的很,满嘴的胡说八道。 她从来就不是草原上长大的,她家原来是大邑都城里的贵族,从她这一辈,才转做了皇商出了都城,她们家,大房、二房、三房里从长到幼,都是在大邑都城长大,怕是草原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你对这祁允儿的家境如此了解?”刘伯愣住了,“你与她熟得很?” “我与她只见过几次而已,”素姑娘止不住笑声,继续呵呵乐道,“不过,我托人打听过她,不然我怎么敢推荐她来王府内院?” “你还是赶快跟吴王说,让他将这个祁允儿收做王妃,好好管教吧,免得整日里对着吴王胡说八道。”素姑娘依旧笑嘻嘻。 方后来一听,你这不但打探祁家的消息,还怎么还给人做起来媒了,对祁允儿的事,这么上心?还是说,你想捧祁允儿当王妃,然后让祁允儿提点你,顺带着做个侧妃? 我之前听说书人都这么说过,侧妃上位之后,反杀正妃,取而代之。 想到这里,方后来不由得身上发冷,浑身哆嗦了一下,这素姑娘手段狠辣,祁允儿手无缚鸡之力,岂非羊入虎口? 他在那里猜想,素姑娘瞥见着他进来了,一直不说话,倒是主动开口了:“可是东西都准备妥当了?” 方后来微微欠身:“都办妥了。” “那行,”素姑娘站了起来,微微施了一礼,“刘伯,今日咱也聊的差不多了。您老呀,自个慢慢喝吧,我改日再来陪你。” 刘伯抬眼我门外一看,哎呦一声叫了出来:“这怕是都过了亥时了吧。你是得快点回去休息,这路上还要耽搁不少时间呢。” “过了亥时啦?”素姑娘吃了一惊,“竟然都这么晚了。” 她紧走两步,在院中看了一下,又愁眉苦脸起来:“刘伯,这可麻烦了,我这个点回去,路上肯定得遇着好几波巡城司的人,我这可是违反了平川城亥时之后,无故不得出行的禁令,少不得会被拿到衙门里,问上一夜的话。” 看她急的脸色都有些变了,刘伯也皱了眉头:“都怪我,都怪我,说了好些个多余的话,耽误了时间。” “这样吧,”刘伯扯了件外衣在手里,“我送你回去。路上有事我来应付。” “那可不行,”素姑娘立刻将他拉住,“你这喝了不少酒,我可不能放心让你一个人独自回来。” “况且,王爷这半夜有事找你,怎么办?” “那倒也是,这有些不好办了啊。”刘伯急的挠了挠头,“那我在外院找个人送你吧?” “这大半夜的,耽误人家休息,多不好。算了,我还是自己回去吧,赌赌运气,万一没有遇上巡城司呢。”素姑娘咬牙道。 她一伸手,将手掌摆在方后来的面前:“刘伯的腰牌呢?快还给他,我们得马上走了。” 方后来立刻将腰牌从怀里掏出来,放到她的手掌上。 素姑娘又转手将腰牌递给了刘伯。 “对了,对了,”刘伯看到腰牌,立刻有了主意,又将腰牌推了回去,“你拿我的腰牌出去,路上遇到盘问的,就说是替王府当差回去迟了。这内院的腰牌肯定管用。” “是啊,这腰牌肯定好使。”素姑娘转眼间,脸上又涌出了笑容,也不推辞,立刻收了下来,“多谢刘伯啦。” “快点回去吧。我再拿一面王府小旗给你插在车上,可保周全。”刘伯笑了笑,\"只是,明日你需得早点来将这小旗与腰牌还给我。这东西还是有些贵重的,不方便长时间交给王府以外的人。\" “明白,明白。”素姑娘眉开眼笑,“您老,就放一百个心好了,明日一早便让人来还你。” 素姑娘与方后来对着刘伯施了一礼,转身便走,刘伯提着钥匙,跟在后面。 出了侧门,方后来一招手,便有大珂寨的弟兄,赶了素姑娘的马车过来。 两人一纵身,上了马车,将小旗高高竖起,杆子绑在车舆上,然后跟刘伯挥了挥手。 素姑娘立刻甩起缰绳,那马脚步一踏,带着车快速向前走去。 等刘伯关了门回去,那侧门彻底没了动静,于是,拐角处缓缓跟出两架马车,朝着素姑娘的方向追去。 第284章 回途遇阻 等过了一个街口,素姑娘放慢了车速,将三辆马车汇聚在一起。 三辆马车上一共十一个人。 “咱们这次运货回去,按兵阵行军,须万无一失才行。”素姑娘沉下声吐字清晰,对着众人吩咐道。 众人纷纷点头。 她又对着方后来道:“我们两个的脚程最快。我做斥候,头前探路。” 又将双指点了左右两侧,“两翼不是商户,便是人家府邸,探起来简单,便交予你逡巡查看。若巡城司出现在隔壁巷中,即刻便发信号回来。” “大家按照原定的路线行走。陈小行眼力好,你掌头车,只往最高处看我,若能看见,便往前走,若看不到我,便找地方隐起来。” 她又点了另外两人:“你们二人先第一批殿后,远远缀着三辆马车,以防有人跟踪。如今夜里安静,马车的脚程不宜过快,不宜过吵。所以,你们也不用担心,跟不上车队。” “每过两个街区,缀后的人轮换一批。得保证人人体力充沛。路上一切事项,以我的信号为准。” “得令。”众人低低应了一声。 “走。”素姑娘说完,一个起身,已经飘出几丈开外。方后来也离了马车,去了左右。 当看见素姑娘的身形出现在前方屋顶,大珂寨的人一抖缰绳,沿路跟上。 连续穿过四五个街区,接着便绕到了人更少的靠近城墙的官道上。 素姑娘不时地出现在前方屋顶,给车队指示方向,绕过或躲避前方巡城司的人马,而方后来左右穿插,警示两边,让他们放低速度,或者加快速度。 一路倒也顺畅,眼看着还有三四个街区,便到了素家酒楼,车队便从城墙附近的官道又绕进了城南小道。 刚进去没多久,陈小行看着屋顶上,素姑娘突然跃了回来,一路往后狂奔,便知不好,前面必定是来了巡城司的人,立刻停了马车,要往右边拐去。 方后来一踏步上了右墙,往前奔去,才走了几步,发现右边街角也来了一队巡城司的人马,登时心中一紧,立刻又翻了下来,发出一声短哨声,也向陈小行打了一个手势。 陈小行急的没办法,只能又拨了马头,往左去了。 左边的巷子比右边狭窄得多,而且,陈小行才进去半个马身,就停住了,他发现,这巷子被人家堆了好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根本没法让马车通行,即便强行冲进去,也便弄出巨大的声响,说不定,还得将三辆马车全部卡在里面,进退不得。 陈小行从车上站起来,环视了四周,那满头的汗就下来了,后面两辆车,排在巷子外,进也不得,退也不是,车队上的人顿时手足无措,一时间都呆在了原地。 素姑娘早已看到了这边的情况,站在屋顶,稍稍犹豫片刻,朝着陈小行向前一挥手,示意他继续沿着原路直走。 陈小行一咬牙,将车队后撤,又走回了原方向,车队的速度也慢下来,车上人不由地手都捏紧了,十分警惕地四处张望。 素姑娘冲着方后来一招手,将他叫了过来,两人隐在车队侧面的墙角下,跟着缓缓前行。 方后来压低了声音,对素姑娘道:“我去将巡城司引开?” “未必能行。”素姑娘摇摇头,也是压低了声音,“咱们三辆车太扎眼,来的那两队人马,若不能全部引走,又有何用?” “那等会,我先起手拖住他们,”方后来有些担心,事先提了一句,“你带着车跑。” “咱们现在只是违反了夜行禁令,不动手,不跑,还不至于引人怀疑。”素姑娘并不同意他的话, “虽然退无可退,但也还没有到动手那一步呀,静观其变吧。”素姑娘依然冷静,“让我先看清楚,有没有扎手的人物在里面,然后再说其他的。” 三架车不紧不慢地小跑着,没过多久,果然,迎面与那两支巡城的队伍一前一右遇上了。 “停下。”巡城司当前的队伍中,那官阶较高的一人,拦在了路中。 “军爷,有事吗?”陈小行陪着笑脸从车上,跳了下来。其余人将手伸到了车舆底部,一个个都紧张起来,准备去拽那兵刃出来。 “有没有事,你们自己不知道?都给我下来。”领头的军士披着半身甲,身材偏高瘦,一挥手,身后的那十人队立刻将车队围了。 右侧那巡城司的人也从远处跑过来了,站在车队对面,后到的军士上前对这拦车的官一施礼:“胡兵马,右侧探过了,没有发现七连城的人。” “铁校尉,这大半夜的,还有三辆马车在路上,可疑得很,恐怕与那七连城有关。” 这铁校尉方脸中等身材,膀大腰圆,略显得魁梧有力,见他这么一说,不由多看了车队两眼。 而远处的素姑娘与方后来相视一愣,这么巧,今日七连城有人在城中作乱? 陈小行一听他这话,立刻陪着笑脸,解释道:“诸位大人,我们可不是七连城的。” 他手一指马车上竖着的一面小旗帜:“我们替吴王府当差送货的。” 那小旗原先在行车的时候,还能展开,如今车停了,却是卷在了一起,不好辨认了。 那胡兵马一愣,凑近了一看,果然是吴王府的旗帜,心中顿时冒起了火:“你们半夜三更,在街上瞎闹腾什么,耽误我们抓要犯。” “各位军爷,我们也是奉王府的令,出来送货。也没想着会遇到你们抓捕贼人。” “送的什么货?”那胡兵马又问了一句。 “王府内院里的一些奇石。”陈小行陪着小心道。 “石头?什么石头要半夜送?”胡兵马好奇起来,“打开看看。” 陈小行将最上面的袋子开了一个口子,拿出来一块雨雾流云石:“这是王爷以前从大闵采买的。叫雨雾流云石,听说名贵的很。” “不就是一块石头吗,有什么名贵的。还得半夜送?”胡兵马看了一眼,也就是半白半灰的破石块,也不感兴趣。 “这个?”陈小行含糊道,“小的也看不出这石头有何特别,也不知为何半夜送,只是奉命行事。” 旁边的铁校尉凑近了一步:“胡兵马,这光凭一展小旗,怕不能证明他们是王府的人。还得细细查查。” “哎,各位军爷,有凭证的。”陈小行,赶紧从怀里掏出了刘伯的腰牌,“请各位军爷过目。” 那胡兵马接过来一看:“哟,来头不小啊,这还是内院管事的腰牌?” 第285章 周旋 “不瞒各位军爷,咱们王府管事的的确说了,这么晚了,恐怕有衙门在街面上巡逻,所以才给了腰牌,方便我们运货。”陈小行笑着道, 他又低声下气起来,“今日真是不好意思,耽误各位事了。” “那这石头,怕是真的挺名贵。”那胡兵马赶紧将石头双手递了回来,见他嘴上客气,便也缓和问道,“既然是王爷的事,我们也不多问了。 只是不知,你们来的路上可曾遇到过三五个黑衣短打的人?” “禀告军爷,这一路来,确是未曾遇到过。”陈小行将石头塞了回去,老老实实回答。 “既然他们没有遇到,我们也没找到,这人倒是有可能往那边去了。”胡兵马转身对着铁校尉,用手一指原先陈小行没转过去的那巷子。 铁校尉看了看陈小行一众人,低声对胡兵马道:“我觉得,这些人也有些可疑,不若我再查查。” “贵人的事,轮得到你我来查?”胡兵马凑近他道,“腰牌,旗帜都是真的。我看怕是吴王又喝多了,说的酒话,让这帮人,带着破石头一路乱跑,咱查的细,弄得人人皆知,那不就是不给吴王府面子?” 铁校尉又想说什么,被胡兵马一把按住:“就算不是像我是猜的这样,又如何?” “得罪了贵人,只有坏处。”他手指了指前面,“而之前那几名逃跑的七连城贼人,若是拿住了,可真的是实打实的好处。 咱这都耽误好久了,再不抓紧,怕是连个影子都看不到了,何苦在这里与他们纠缠。” 他拍了拍铁校尉肩膀,“我先去了。你随后跟来。”说着一摆手,将队伍收了,一齐往路左边追去。 铁校尉到底是没跟着走,原地看了看陈小行:“为何这三辆马车规格不一,不是王府的专用车舆?而且,这第一匹的马,十分明骏,明显要好于后两匹普通货马,马车不同,连马也差得多?” “这么看起来,这应该都不是王府的马车。那么,据我所知,吴王府的马车也不少。为何不用自己家的马车送货?” “大人,这您有所不知,吴王府近日都是在修整内院,府里的马车都不够用,我们这是王府借来的车。”陈小行半真半假地回着话。 “哦?借的啊?倒也说的过去。”铁校尉缓缓走向头马,用手在马身上轻轻一抹,“王府距离这里可是很远的。我看这马,汗出的不少,想来,是一路急奔过来的。可为何我刚刚没有听到马车声,难道你们到了此处,听到我们来了,便却又安静下来,缓缓走了?” 陈小行面上僵了一下,勉强答道:“大人果然心细。其实是我一开始咱没注意,让马跑得累了,刚刚我见着马有些受不住,便慢慢走着,也正好遇上了大人。” 素姑娘在远处看着,一拽方后来:“这人不好糊弄,问东问西,怕是要问出事来。” “那你有办法?”方后来也急了。 素姑娘一指刚刚胡兵马搜过去的那巷子:“咱们去那里。自然有办法了。” 说完,她身子一晃,已经飞身上墙,接着碎步轻走,纵身跳去巷子里,方后来紧跟她之后。 铁校尉继续盘问陈小行:“你既然说是运石头,那为何不能白天运,又是运到哪里?我派人一路护送你去,可好?” 陈小行拿不准他到底想干什么,又不敢说是运到素家酒楼,万一真的派人跟了,又盯着自己卸货,这就全完了。 看来,刚刚谦卑的姿态,没什么用。 “谢大人好意,这是王府安排的差事,不劳费心了。”既然谦卑不行,那他就扯了虎皮做大旗,硬怼了回去, \"我一个运货的,主家怎么说,我便怎么做。主家说了,这送货的行踪,不想让不相干的人知道。” “而且,大人明说护送,实则是监视我们,既然不信腰牌,又怀疑王府做事不端,那你不若亲自去王府问问,到底这货是送给谁?\" “你不用说的那么严重。”他没理陈小行的硬气,直接走近了马车,“我的目的,是抓七连城的人。不过呢,你们确实也不像七连城的人。” 他语气一转,又道,“只是这半夜赶车,确实让人生疑。” “大人连腰牌都不认,自然是疑心重的很。”陈小行挖苦了一句,他已经不想再与他纠缠下去,只是苦于素掌柜没有示意,不好直接翻脸。 “刚刚你开了最上面的口袋,拿的是石头,”铁校尉不以为意,用力拍了拍最上面的袋子,“你不若从中间再抽一袋,让我看看。若还是石头,我便放你们走。” 这中间到地下,俱是用兵甲裹着的兵刃,怎可能拿出来给他看的?陈小行已经有些沉不住气。 陈小行眼睛瞄了瞄四周,却看不见素掌柜与方后来,于是只能再次强忍着,便故作镇定,继续扯虎皮:“大人,这里面的是大闵的雨雾流云石,脆得很,还特别贵重,我可不敢随便搬动,万一碎了一块,这王爷怪罪下来,小的怕是得被打杀了。” 铁校尉笑了一笑:“那我来搬吧。”说着他便要攀上车舆。 陈小行急了,立刻拦在车前。 “你让开。”铁校尉面色沉沉。 “大人,”陈小行的人全都站了起来,怒目相视,“大人是官,自然胆子大。您老人家,嘴皮子一动,便想动这货物。完全不把腰牌与王府的旗子当回事。 可我们弟兄不行,你这一搬,若碎了石头,那便是坏了我们的身家性命。 若查不出问题,更是坏了我们王府的脸面。” 见他们虎视眈眈,铁校尉这边的七八个人,立刻抽了刀,也怒目相对。 不过,听了他们这话,铁校尉也有些犹豫了,这吴王酒后行事乖张,城中不少人都听闻过,或许真的是王府吩咐的运送石头呢? 双方对峙中,忽然听到胡兵马走过的那巷子里,传来一声女子的喊叫:“来人啊,有贼人。”将双方紧张的对峙打断了。 第286章 脱困 这女子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清脆好听又带着一种较弱无力的恐惧与惊吓,铁校尉看了看那边,尚在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看看,只听那边,啊地一声,传来了更大的惊呼。 他冷眼扫视了车队众人,最终还是挥手,点了两个兵士去看看。 那两人提刀进了巷子,便听到扑通扑通两声撞击,紧接着,那女子又一声惊呼:“杀人啦,快来人。” “赫赫,小娘子,你往哪里跑,我倒是看看,谁不想活了,敢来救你。”一个哑着嗓子的声音,邪里邪气地笑着。 陈小行冷笑了一声:“盯着我们王府的车队,倒是胆子大得很,看到了七连城的贼人作恶,偏偏是不敢去。这是觉着王府如今比不得城主府了吗?” 铁校尉明明知道,这陈小行是在激他,可又记挂着刚刚过去的两个手下,咬牙拔出了腰刀:“你们等在这里,不得离开,等会我还有话问。” 然后招呼了自己这边的兵士:“过去看看。” 剩下的五六个人便随他一起往巷子里涌去。 刚入巷口,他们也怕中了埋伏,便停了下来。铁校尉一举手,伸出两指,往上一挥。旁边便先分出两人,跃上墙头去看看。 只是这两人,刚刚站上墙头,迎面便撞上了一个蒙面人。 那蒙面人,肩上扛着一个白衣女子。这白衣女子垂着一头长发,完全看不清楚模样,只是在黑衣人肩膀上,无力地晃动挣扎。 蒙面人看到来了两名巡城司的兵士,一句话也不说,凌空飞起两脚,一脚一个,正中两人胸口。 将这两人猝不及防,被踢得口中“啊”地一声大叫,立时倒飞出去,摔倒官道上。 “哪个不开眼的混蛋,敢坏你爷爷好事?”那蒙面人怒道。 众人抬头看去,黑衣人站在墙头,扛着女子,呵呵大笑:“不少人啊,你们是来抓我的吗?知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想抓住你家爷爷。” 铁校尉站在墙下,怒吼一声:“巡城司办案,你给我下来说话。” “嗬嗬,”墙头那人又是一阵怪笑,出言讥讽道:“七连城来讨媳妇,你给我上来说话。” 那白衣女子,挣扎得越来越弱,口中带着哭腔,苦苦叫道:“来人啊,救命啊。” “我的心肝宝贝,不要闹,本大爷打发了这群废物,便带你去开心开心。”蒙面人磔磔地阴笑起来。 “救命啊,救命啊。”那白衣女子更害怕了,又大叫起来。 “你这个淫贼,快把人给我放下来。”铁校尉方正的脸上,眉毛拧到了一起,恨恨地叫道。 “那可不行,我好不容找到一个大美人,可不能放跑了。”蒙面人摇摇头。 他扛着白衣女子,往墙头远处又跑了几步:“美人是我的,你们想我放人?做梦吧。\" 铁校尉一跃而起,追了过去,伸手便去抓他肩头,蒙面人将身形拔高,顺起一脚,直奔他面门。 铁校尉尚在半空中,便举手回撤格挡,蒙面人的脚正踢在了他的护臂上,将他又踹了回去。 “我看你最多不过破甲境,你也敢拦着我的路?”那蒙面人冷笑着,“这平川城的巡城司,不过如此。” 铁校尉对着身后大喝一声:“鸣笛示警。” “是。”身后便有人,举了短哨笛,用力吹了起来,那笛声尖锐又刺耳,划破了夜空传出老远。 铁校尉猛跑几步,一蹿身再次往墙上扑过去,半空中抽出了腰刀,便往蒙面人的小腿上削了过去。 “打不过我,便喊人啊,你这巡城司的人,也就这点本事了?”蒙面人哑着嗓子道,又微微一跳,躲过了这一刀,接着他又一刀紧接着一刀攻了过来。 蒙面人在墙头越跳越远,口中不停地叫嚣着:“来啊,能碰着爷爷的半根毫毛,便算你赢了。” “美人啊,你看哥哥我,手段如何,他们砍来砍去,一点伤不着我。”蒙面人嬉皮笑脸叫起来。“你跟着哥哥,亏待不了你。” “放开我。救命啊。”白衣女子口中不停地喊着救命,害怕的身子,也扭动的越发厉害了。 蒙面人扛着她,墙上原本是蹦蹦跳跳的,结果被她晃了一晃,差点滑了一下。这蒙面人恼了,用力一拍她的屁股:“你给我老实点,不然我将你丢了下去。” 那白衣女子被他狠狠拍了一下,吃了一痛,登时身子一僵,不敢再作声。 只是此时,铁校尉已经跃上墙头,吩咐了一个手下:“去看看刚刚那两个兄弟。” 然后又持刀追了过来。 蒙面人立刻沿着墙头继续往前跑去,墙下面巡城司的人,也不停地鸣笛追赶,而墙上,铁校尉又带着刀,步步紧逼。 这一转眼功夫,巡城司的人追出去了老远。 蒙面人看他们紧追不舍,倒是也有些急了, 于是上身一耸,将白衣女子往肩上扛稳了,弹步前冲,猛地往那官道边的一户人家院落里,跳了进去, 然后在院内来回穿梭,转眼间却是不见了。 铁校尉带着人立刻也追了进去,跟着绕了半天,也没找到蒙面人与那白衣女子。。 这户人家被吵起来了,瑟瑟发抖,在屋内大喊:“谁啊谁啊。” 贴校尉正郁闷间,猛听到在隔壁人家的屋顶上,又传来磔磔的笑声:“想抓大爷我,你们还得好好再练几年。” 铁校尉回头看去,正是那蒙面人,不由怒道:“宵小之辈,狂妄至极,等会我司中高手过来,你便死无葬身之地。” 蒙面人听他出言恐吓,便接连踢出几脚,将屋顶的瓦片踢飞过来好些,铁校尉等人,挥刀一一劈了过去,炸起一团瓦砾。 再定睛看去,人影已经不见,光听到半空中传来那刺耳的磔磔笑声与女子的哭喊声,只是这声音越来越远。 铁校尉与众人再翻身上墙,四下转了个遍,却是半点人影皆无,不多时,又来了两队巡城司的高手,搜寻之下,还是一无所得。 铁校尉想起来,那队马车还在官道上,于是率队回去再想盘问,结果连这马车都不见了。 他赶紧跑到巷子里,只见三个巡城司的人躺在那里,动也不动。他探了探他们的鼻息,还很均匀,只是昏倒而已。 他一阵猛晃,将人弄醒:“怎么回事?可看清是什么人做的?” 那三人懵了,停了一会,才有一人缓缓道:“没看清,进来便被打晕了。后来好像被人晃醒了,然后又被打晕了。” “那你呢?”他问最后进来那一人,“你是来救他们的,怎么也晕了?” “是啊,我将他们扶起来,一个个晃醒了,然后一个白衣女子过来,劈了我一掌,我也晕了。” 铁校尉一愣,气的飞起一脚,将路边一块石头踢得四分五裂,飞出去好远,大吼一声,“起来,继续随我去查。” 第287章 是你让我装的 素家酒楼本就离着这里不远,若是抄近路,也就约三四条道的距离。 因此,陈小行哪里会听巡城司的话,一直留在此处等着。 铁校尉一行人,刚一离开,他便催动马车直奔素家酒楼。而缀后的人,自然是加着小心,防止被人跟踪。 在确信真的无人跟来的情况下,三架马车依次驶入了酒楼侧院,这院内早有人等候多时了。 大家一拥而上,匆匆将布袋全部卸下,石块倒在酒楼后面的院子里,兵甲全部穿过甬道,放到后院酒坊的厢房去。 忙活着差不多结束时,大家便看见一个黑衣人影,被一个白衣女子追打着,从高墙上越过,飞身逃进了进了酒坊外面的院子里。 “掌柜的回来了。”陈小行等人见两人安全回来,心中也放下了,都笑着围上来。 素掌柜没理他们,只对着方后来一路追着打。 “你别跑,我今日非要捶死你不可。”她气喘吁吁,怒目圆睁。 “掌柜的,你都说了要捶我,我怎么能站着不动呢?”方后来也是累的不轻,口中倒是很纳闷。 素掌柜想了一想,似乎是这个理,她便换了个说法:“那我请你吃饭,你不要跑。” “这个......”方后来一边躲闪,一边又道,“你上一句说要捶我,下一句又说要请我吃饭,若你是我,你会信吗?” 素姑娘依旧气急,想了想:“那你说,你怎样才不跑?” “你说,你不捶我了,我便不跑。”方后来犹豫了一会。 “那你说话算话?”素姑娘连声追问。 “大丈夫一言,驷马难追。”方后来点点头,“只是,你也得说话算话,说不捶便不能捶我。” “那行,我保证不捶你。”素姑娘连连点头。 方后来这才拍了拍手,走了回来:“哎,这才对嘛,我那是不得已而为之。” “是的,你确实有苦衷。”素姑娘点了点头,与方后来靠近了些。 “掌柜的,你如今是越发明白事理了。”方后来笑嘻嘻夸了她一句。 “我明你个大头鬼。”素姑娘突然发难,一拳冲出,直直对着方后来胸口打来。 方后来上身微微后倾,双臂往上交叉一架,封住了素姑娘的攻势:“哎,我早就防着你这一拳呢。” 方后来得意洋洋:“就知道你的话有诈。” 素姑娘蛾眉一挑:“你倒是越来越懂我了嘛。那你可知,我出一拳,那必定还有一脚。” 方后来面皮一紧,低头看去,已经迟了,素姑娘那一脚,正正踹在他侧胯上,他只觉得腰身似乎被人狠狠扭了一下,大力传来,已经被狠狠砸翻到了几丈开外。 他痛得一哆嗦,扭着身子,一抖一抖爬了起来,大叫道:“掌柜的,你讲话不算话。你说过不捶我的。” “我是没有捶你啊,”素姑娘将腿抖了一抖,“我是踹你的,懂不?” “那不是一样吗。”方后来揉了揉侧胯,又疼得一哆嗦,“这当着大伙的面,你咬文嚼字,不讲武德。” “我何时说过不捶你的?”素姑娘索性无赖了,双目往场中淡淡扫视了一圈,“哪个听到了?站过来说话。” “大伙干活啦,不能偷懒。来,搭把手。”陈小行招呼起大家,众人一转身,将放下的兵甲又“嘿呀嘿呀地”抬了起来。 素姑娘满意地笑了:“明日每桌加五只鸡。” “掌柜的,你这太欺负人了,是你说的,让我装强抢民女的淫贼。”方后来委屈极了。 “我是这么说的,可没让你装得这么像。”素姑娘哼哼道。 “我若不装像一点,那巡城司的能上当?”方后来更委屈了。 “那你就趁机拍我.....拍我.....?”素姑娘怒了,可说话还是有些支支吾吾。 \"我拍你?我拍你哪儿啊?”方后来一愣,使劲想了想,“哦,拍你屁股啊。” 方后来双手比划起来,“可当时,你屁股就在我面前,不拍这里,难道我要把你调转过来,拍你头?” “大庭广众之下,你拍姑娘屁股,你就是居心叵测,心存邪念。” “天地良心,我就是随手一拍,你屁股那么软,应该不会疼。” \"你,这是疼不疼的事吗......\"素姑娘面色发红,“你再......再说那么大声,我还要捶你。” “捶我?我还没捶你屁股呢!”方后来不干了,嗓门继续大了起来,“你在我肩膀上,晃得那么使劲干嘛?我可是在那么窄的墙头,脚下还躲刀子呢,你倒好,差点给我晃掉下来。” “我一个良家女子,装害怕,不得装得像一些?万一给巡城司看出来,他们岂能上当?”这回轮到她振振有词了反问了。 “可你晃得也太厉害了,你若再晃一晃。是人都能看出来,你力大无穷了。”方后来咬牙吐槽。 “那你也不能拍....拍我那里呀......”素姑娘脸都有些红了,想了一想,“你可以脚上稳一点,重心放低一点。实在不行,你从墙头下来啊。” “行,你怎么说都有理。”方后来气的要跳起来,那胯牵着他疼得一咧嘴,“下次,换你,你扮个淫贼,我看你如何在墙上扛着一个这么重的人,还能脚上稳一点。” “我重?我重吗?”素姑娘气的手抖。 “我哪知道,你这天下最弱金刚境,扛着人,连一个墙头都站不稳。”素姑娘懒得跟他说话,气鼓鼓跑回了自己的院子。 “谁在那里呀......”史小月从屋里出来了,本来是睡得挺好,陈小行他们搬东西都没吵醒她。 如今倒是被素姑娘与方后来给吵醒了,她揉着眼睛,从里面院子里出来了,走到酒坊,迎面撞上了气呼呼的素姑娘。 “姐姐,这是......”史小月刚想问问,素姑娘哼了一声,扭头进了自己的屋子。 今日事,因为不想牵连史小月,压根就没有告诉她。 所以,她此时也是稀里糊涂,一看外面微弱的火把下,黑压压站了十多人,登时吓了一跳,赶忙跑出来, 又迎面看到方后来,正一扭一扭的走进来,“袁哥哥,你这又怎么了?” 方后来还没答话呢。 素姑娘从屋里先开口了:“别管他。他是个淫贼,被人打了。” “哼。”方后来嗤之以鼻,“下次,别想再让我当淫贼了,要当你自己当。” 转身,也把自己关到了厢房里。 史小月看了看他们俩,又转头看了看陈小行,用手指了指,小声地问:“这是咋了?” 陈小行咳嗽了一声,刚要说话。 素姑娘屋里又传来一声呵斥:“还在这里干什么,都滚吧。” “散了,散了,留两个警戒,其他人都回去睡觉。”陈小行一缩脖子,立刻转身跑了。 第288章 把它砌起来了 第二日一早,方后来便醒来了,只是这胯还在隐隐作痛。 昨天素姑娘怕是真气得狠了,那一脚踢得委实不轻。 “算了,不跟她计较了。”方后来觉得,自己之前,是没把她当成一个大家闺秀,以至于情急之下,随意拍了那一巴掌。如今想起来,恐怕是大大的不妥。 想到这里,他穿好衣服,一拐一瘸出了门,又来到了素姑娘的房前的台阶下,问道:“素姑娘,你可起来了?” 并没有人应他。 于是,他又连喊了几声,还是没有人应。 估摸着是她还在生气,故意不说话。 “素姑娘,我知道你还在生气,”方后来扭着屁股,往在门口靠了点,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昨日的事,我思来想去,应该是我做的不妥。我与你道个歉,你消消气吧。” 压根没人理他。 “或许昨夜气了一夜,如今才睡着,所以没听到?”方后来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素姑娘应该不会像自己这般,睡的没心没肺。 “你踢我那一脚,我不与你计较。”方后来提脚扭胯,走得很别扭,一直走到台阶上方,往门凑近了前,小声道:“我昨天拍了你的屁股,今日换你拍我屁股,让你解解气吧。” 这房内依旧没有人说话。 “你说,我要怎么办,你才能出来?”方后来愁眉苦脸,拍了拍门,“只要你开口,我照办就是。” 房间寂静如常,这不对了啊,素姑娘不可能听不到,依着她的性子,早该打出来了,有些不对劲。 方后来心里有些慌乱了,叫了起来:“素姑娘,你不会想不开吧。 我拍你屁股的时候,只有那几个巡城司看到了,你不用感到丢脸。 你又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知道你长啥样,你何苦呢?” “素姑娘,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的话,我得内疚一辈子啊。”方后来使劲拍着门,嚎啕了起来,“我哪里知道,你一个练武之人,会这么介意屁股被人拍。” “大清早的,你鬼嚎什么呢。”素姑娘的声音,从方后来背后不远处传来。 方后来回头一看,不远处伙房的檐下,素姑娘、史小月和史大星三人一人端着一碗大肉面,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方后来抹了一把眼泪与口水,一拐一拐奔过去:“我是问,面还有吗?给我来一大碗。” 方后来顶着素姑娘几乎可以杀人的目光,一边尴尬,一边美滋滋地吃了满满两碗大肉面条。 吃完之后,方后来觉得老这么尴尬着也难受,不如出去消消食,便陪着笑脸,主动向素姑娘讨了差使,要将王府腰牌,给刘伯送回去。 素姑娘对他也是眼不见,心不烦,将陈小行送来的腰牌丢给他,让他去了。 到了吴王府,交还了腰牌,方后来心里还是不太安,他怕有人会去查看地窖,又找柳四海去问了问。 柳四海倒是镇定的很,将他带到假山背后:“袁兄弟,你看,我们一早便按着掌柜的吩咐,把这地方全填了。” 方后来细细看去,果然此处与昨日已经大变了模样。 柳四海他们,不知从哪儿弄了一大堆碎石,将假山底下满满地围了一圈,起码将地窖的铁板暗门盖了半米厚。 另外,沿着小径至假山之间,做了一组攀爬假山的台阶,用糯米浆拌着的石灰,填充了碎石缝隙,也将原先压在上面的大石块,与暗门、台阶全浇筑在了一起。 “你们如此做法,刘管事他同意?”方后来上去踩了踩台阶。 “袁兄弟,轻点踩。才刚刚浇筑好。”柳四海赶紧喊住他。 柳四海继续跟方后来解释:“素姑娘一早就跟刘伯说过,这个假山,乃全内院最高之处,而山下没有台阶,也就是寓意吴王不能登顶,十分不详。想不到,刘伯因为记挂吴王,便吩咐下来,在此处建个台阶。” 方后来听了大喜:“如此甚好啊。按照素姑娘这般安排,那藏兵甲的人,除非可以肆无忌惮地,将这一片地方全敲碎了,而且不用担心被内院的人听到动静,否则是打不开地窖的。” 因此近期内,这兵甲已经被取走的事,便不用担心被发现,知道的,自然明白是刘管事的安排,不敢多言,而不知道的,也只会当工匠们是为了修葺内院,而做的无意之举。 柳四海点了头,又低声道:“我们浇筑台阶的时候,吴王也曾看到,却并没有来阻止,说明这地窖藏兵,他们应该都不知情。” 方后来低声笑道:“由此可见,王府中,七连城的内应只可能是在外院里。等到七连城来犯,外院的人,谁来此地发出动静,挖开地窖取兵甲,那么谁便是七连城的内奸。” 柳四海笑着点了点头:“内奸我们管不了,能拿到兵甲,就是极好。” 方后来嘴角微微翘起,冯文瑞这个老狐狸,将兵甲藏在吴王府内院的举动,由极妙好计,彻底变成了一记昏招。 如此,三处军弩的藏处,便只剩下城主府的尚不知下落了。也不知道,此时,素掌柜有没有消了气。她又何时才会带我去城主府送酒?方后来心里慢慢盘算着。 内院里转悠时,方后来遇到了祁允儿来此监工。 这祁允儿将祁家的事都丢了,专心来做吴王府的这内院修葺的差使,眼见着快要完工,她的脸上也现出了倦色,但精神却好的很。 祁允儿看到方后来,倒是惊喜,与方后来施了一礼,笑着:“袁公子怎么也在?我家哥哥见公子多日未去祁家,挂念的很。” “昨日借了王府的腰牌,今日来归还的。”方后来立刻回了一礼。 他又开着玩笑着道:“如今,你们兄妹是吴王府的红人,我即便想着要去与祁公子耍上一耍,都不知道,他是否有空与我说话。” 祁允儿捂着嘴巴,吃吃笑了:“袁公子,你如今越发喜欢说笑话了。” 方后来摸了摸头,有些愣了:“是吗?” “这几日,我哥哥倒是清闲在家,你若是去,定能看到他。”祁允儿笑道,不等方后来接话,她又追问道, “之前,你说欠了素掌柜的一大笔银子,当时我便觉得奇怪,如今,听大珂寨人说,你还是日日住在素家酒楼,做工抵债,而且这欠的银子,得还上好几年?” 第289章 再去祁家 方后来干笑了一声:“是有此事。” “我可是不信的。”祁允儿摇摇头,直接道,“素掌柜也未必会信。” 方后来一怔,苦笑道:“我自己都不信。” 祁允儿乐了,看了看方后来:“看来素掌柜这个人,倒是有些意思。你也是挺有意思。” 停了一下,祁允儿认真道:“我哥哥常说,他承公子的情,不知道如何感谢才好。公子若有些需要帮忙的地方,请务必与我开口,祁家必然会鼎力相助。” “呵呵,祁公子还记挂着那蛇药的事?”方后来摇摇头,笑了笑,“祁家也有祁家自己的事忙,何况,祁公子之前筹钱筹人,派了小宗师与胡老丈一起去山上救我,这便已经还了那份情。” “这可不同,我与哥哥......”祁允儿还想继续说下去,方后来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好了,好了,我以后若真需要祁家帮忙,一定告诉你们,这总可以了吧。” 祁允儿笑道:“一言为定。” 说了几句闲话,方后来便告辞了,祁允儿也得继续去内院各处巡看。 方后来看着远去的祁允儿,有些忧心。 只怕她是真的被吴王看中了。 这一旦吴王开了口,无论她是否愿意,这对祁家二房来说,怕都不是件好事。 若她不同意,这祁家靠吴王府的势,在平川城打开的局面,就维持不久;若她同意,祁家二房作为大邑皇商,在大邑朝廷中将会倍受责难,光孝端太后那一关,过不过得了,还需两说。 但这些事,都不是方后来最担心的。 他如今想着的是,七连城一旦与平川城开战,吴王败于城主府,所有有牵连的人,都难逃一死,若吴王赢了城主府,七连城势必会夺了平川城,那时候,聂泗欢拿吴王开刀,祁家也是在劫难逃。 此时此刻,吴王还是平川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祁家借吴王势自然无话可说,等到开战之时,祁家必须得回大邑,不然定被波及。 既然今日有时间,他得找祁作翎细说此事,力陈利害,劝他到时候,必须带着祁允儿离开,刚刚在吴王府,这些事,自然是不好与祁允儿说的。 今日本来还是要去酒楼帮忙,方后来此时确实是不好意思再去。 正好给自己一个理由,去祁家转转。 到了祁家商铺,果然,祁允儿不是与方后来客气,而是祁作翎,真的悠闲在家待着。 祁作翎见着方后来,大喜过望,立刻着人去备了酒菜。 这临近了中午,本来就没地方吃饭,方后来欣然入了席。 “贤弟,你这好几天都不见踪影,要不是祁允儿在吴王府听那大珂寨的人说,你一直在素家酒楼,我几乎都要准备找人去寻你了。”祁作翎有些埋怨了。 “你们刚刚从吴王那里接了差事,这平川城的生意平地起高楼,忙得很,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又何必打扰你。”方后来说的倒也是实话。 “你看,我就跟允儿说,是不是因为我们最近太忙了,以至于怠慢了贤弟,所以,贤弟不太愿意搭理我们了。”祁作翎半开着玩笑道。 “我刚刚在吴王府里遇着祁妹妹了,”方后来夹着一口菜,“她说我最近爱说笑,我这到觉得祁兄,也是爱说笑话了。” “我这的确是因为最近生意大好,另外雇了好些掌柜,在平川城的生意做的平顺,又得了不少清闲,才有些闲暇舒缓了心情。”祁作翎倒是没有掩饰,点了点头,也吃了口菜。 “那之前心情究竟是为什么不太好?”方后来听说他话里的余音。 “还不是因为祁允儿这个丫头。”祁作翎叹了一声。 方后来本以为他是因为生意上的事,却没想到这个缘故。 “祁妹妹里里外外一把好手,是你生意上的大助力,如今又得吴王青睐,怎么你对她又有什么不满?”方后来奇怪了。 “哦,”祁作翎立刻解释,“这倒不是生意上的事,我越来越发现,她于商贾一途,天赋远高于我。她在平川城过的比在大邑开心的多。” “那你这是在嫉妒妹妹了?”方后来与祁作翎敬了一杯酒,开玩笑道。 “我是在担心她。”祁作翎喝了一口酒,摇了摇头。 “如今刚刚入了秋,我们这些大邑的皇商,按着规矩,得在年关前回去交账。如果是往常,大概还有三个月,就可以出发了。”祁作翎吃了一口菜,“因此,如今便应该要着手准备回程的货物了,我与妹妹也应同时回大邑,等明年开春再回来。” “过年回去,乃是人之常情,这有何不妥?”方后来问。 “去年,祁允儿便没有回去。”祁作翎皱了眉头,“那是我自作主张,让她留在平川城的。可交账的时候,丰总管忽然提到了要带祁允儿进宫请安。此事便没成。 我看丰总管有些不高兴,祁家的大房三房,都对我们横加指责。好在之后,丰总管派人送了件袄子,说是赏赐给祁允儿的,这才堵了别人的嘴。” “今年,祁允儿主动提出来,还是不回去。我担心丰总管又要带她入宫见哪位贵人,若祁允儿又没回来,这便更不好交代了。” “那让她回去呗。多劝劝她,她应该会听你的。”方后来随口道。 “大房早就擅做主张,将祁允儿许配给了大邑镇北侯的次子,一算已经三年了。若祁允儿这次回去,定然就无法再回平川城来。”祁作翎又愁了起来。 方后来哑口无言,自己都在胡乱说些什么话呀。 这本来还想劝着祁作翎要带祁允儿离开,这样一来,倒是没办法开口了。 方后来也愁了起来,想了半天,憋出一句之前根本不想说的废话:“那就不让祁允儿回去吧。” 第290章 遇到熟人 祁作翎又叹息一声:“在我们大邑,这皇商原本一共有八家,我祁家是新晋的第九家。本来这皇商一事也轮不到我们祁家,但大内的丰总管主动找到了我们祁家大房,问我们可愿意接这个外出与大燕、大济、大闵还有平川城通商的差使。 丰总管是端孝太后身边的红人,朝中哪个大官不卖他几分情面。而我们祁家祖上是出过高官,但后辈一直都是赋闲在家,只有大房在朝中挂了个闲职。如今能攀上丰总管,便如同做梦一般,断不会推脱。 大房、二房便抢了大济国与大闵国的商路,这大燕国看似最富硕,可中间隔着一个平川城,平川城与大邑是有灭国之恨的。哪有那么容易放行我们大邑商人,我们二房受打压多年,不得已,我只能接了这个商路,不然祁允儿与我娘在大邑必然受欺压。 好在恰到此时,平川城城主开明,开放了四国通商,大邑虽然不受待见,但做生意方面倒还未曾受过大的刁难,因此我不但将生意在平川城铺开,大燕的局面也已经打开。这两年生意做的风生水起,稳稳压住了大房与三房。” “可是那大房三房起了坏心思?”方后来问道。 “不错,做生意中,大房攀上了镇北侯,而镇北侯的次子看中了祁允儿,非要结这个亲家,大房便做主,将这门亲事定了。允儿自然是不愿意,便随我逃到了平川城。 三房眼馋我这大燕商路,便买通恶人,设计放毒蛇想毒杀我。 后面的事,贤弟也应该都知道了。” 方后来点了点头。 “这次我们得了吴王青睐,我派人回去禀告丰总管,到现在还未收到回信。也不知道丰总管那边是什么态度。” 方后来默然,深宫内苑与高官富户的事,他不懂,也出不了主意。 “先不说我这些烦心事,贤弟这些日子过得可还好?我这后院的屋子还给你留着呢,你哪日愿意了,便回来住。” “这恐怕是得回来住。”方后来想起素姑娘的脸色,心有余悸。 “呵呵,素家那女掌柜蛮横无理,一看便不是那好相与的。”祁作翎看着方后来的囧样,笑了出来, “而且,我看那大珂寨的人,在这平川城也不似是卖煤做力夫这么简单。他们掺和在一起,恐怕哪天便会惹了大祸,贤弟还是早点离开的好。”祁作翎方后来喝了一杯,继续叮嘱。 “我也是如此打算着的。”方后来讪笑着,心道,这大祸已经惹得不知多少了。 方后来想着,平川城的事还是得与祁作翎提个醒,免得事到临头一点准备没有。 “祁兄,这这些日子在城中转了不少地方,也听了不少消息。有些确凿的,还是得与祁兄说说。”方后来低声道。 “何事?”祁作翎倒是不以为意。 “这七连城如今在平川的动静越来越大,之前我也曾说过此事,只是如今,这战事越发笃定了。”方后来继续道,“兵家之事,最忌久拖不决。依着我看,少则一两月,多则三四月,战事在年关前必然爆发。” “到底是何事,让贤弟如此笃定?”祁作翎追问。 “这个......”方后来顿时语塞,这完全不能说啊,这倒不是不相信祁作翎,而是这事牵扯到很多人,自己的事泄露给祁作翎便也罢了,可这又偏偏关系到素家酒楼以及大珂寨的众人,自己还是没有权利替那些人做主的。 祁作翎看出来他有些顾虑,倒是也不是很在意:“我是相信贤弟的,这不方便说,那就不说吧。” 他拍了拍方后来的肩膀:“你的意思我明白,你是想劝我们祁家商铺,提前要退出平川城?” 方后来轻轻地点点头。 “我本就是要在几个月之后离开平川,祁允儿我也会再劝劝她,实在不行,让她找个借口去大燕国待一段时间也可以,我们在大燕也是有商铺需要打理的。” “这样便好。”方后来端起杯子,“祁兄能够提早谋划,我便放心了。” “可是,你自己又如何打算?”祁作翎举起杯子,停在面前,反问。 “我如今的事,已经完成大半,且看看再说,况且,我乃孤家寡人,想跑,我自信是随时可以跑的掉。”方后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方后来本就是特意来提醒祁作翎的,既然该说的已经说了,该蹭的饭也吃完了,那么,久留也没什么意义。 何况,他主要还是记挂着胡老丈爷孙俩,胡老丈与孙子闷头读书,消息闭塞,这是一定要通知到的。 另外,就是吴王府的刘伯交代的,那四十个学生名额的事,他近日也得去曹家跑一趟,只是不知曹大人是否在家。 去胡老丈那里说话,不比去其他人家,需得掌握好时间。 简单说,就是不能过早,也不宜迟。 复杂点说,就是得赶在胡老丈快要读书,没时间与人说话时,或者快要吃饭时。所谓食不言寝不语。方后来一早便知道,吃饭时候,胡老丈是不会多说话,更不会考量人的学识。 这胡老丈几时读书,方后来并不知道,但几时吃饭,应该大家差不多,掐着平日饭点去,便好。 方后来给了自己一个正大光明去曹家蹭晚饭的机会。 如此算来,时间尚早,他也不着急,便沿着街中闲逛,慢慢悠悠走着。 说来也巧,这路上竟然遇着了一个熟人。 当然,这熟人,也就是他觉得熟,对方压根不认识他。 谁呢?冯文瑞的大公子。 冯大公子今日穿得一身云锦长衫,怀中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两人嬉嬉笑笑迎面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两名家丁,手里拎着一几大盒的东西。 这女子看着眼生,肯定不是当日在冯府见着的丫鬟。 方后见他们走了过去,想了想,跟了上去。 或许能听到什么关于七连城的消息,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冯公子,你这都七八天没来咱们暖香阁了吧。”那女子一边走着,一边娇滴滴地与冯公子说话。 “我这没来,你还一直记挂着啊。”冯公子笑了笑,将搂着的手紧了紧。 “自从上次公子走了,奴家可是数着日子过的,天天盼着呢。”女子乖巧地往他怀里靠了靠,“我寻思着,公子肯定是去了前面的云雨楼,将奴家都忘了。” “嫣红姐姐可真是冤枉本公子了,”冯公子哈哈大笑,有些惨白的眼珠在深凹的眼眶里转了几转, “云雨楼小家子气的地方,怎比得上暖香阁?本公子偶尔去一下,换换口味也就罢了。暖香阁里嫣红姐姐这里,本公子却是百来不厌的。” “冯公子的嘴巴可越来越厉害了,哄得奴家开心得很。”嫣红姑娘捂着嘴巴,笑声不断。 第291章 熠宝斋 “那今日,姐姐便饶了本公子一回,不要与我计较了?”冯公子伸手去,轻轻捏了一下她的下巴。 “那公子是去了哪儿耍了,你需得老实说与我听,”嫣红停了脚步,又将身子抖了一抖,“不然我又上了你的当,平白思念你许久,你看,我几日茶饭不思,腰都瘦了许多。” “我是去了右卫城,所以才没来姐姐这里。”冯公子被她抖得眼都有些花,哈哈笑道:“都是我的错,我给姐姐赔罪了。” “哼,嘴上说赔罪,那可不行,”嫣红姑娘娇哼了一声,将脸凑近了些,咯咯一笑,“公子今日还得给我再多买一件首饰,当作赔罪才好。” “都依你,都依你。”冯公子伸手在她身后一摸,“你说买哪件,我就买哪件。” 嫣红姑娘也不去理他,喜道:“我可看中熠宝斋的新款发簪了好久了,今日公子替我买了吧?” “这还不好办。”冯公子另一只手扬起,“走吧。” 往前走了一程,来到街道中段一间宽门脸的铺子前,铺子迎街的双门大开,大白天的,门两侧的红绸灯笼依旧点着,抬头的匾额上写着“熠宝斋”三个大字。 双门虽然大开,但门里头却立着一丈多高的刺绣屏风,挡住了里面的情形,那屏风上金堆银的绣工了得,游龙戏凤、虫鸟鱼蛇栩栩如生,而且还挂了不少精致秀美的耳环、发簪等各种首饰,作为点缀。 冯公子拥着嫣红姑娘,后面跟着两个下人,一齐踏进了店铺。 于是,立刻有伙计上来招呼:“哟,冯公子、嫣红姑娘来啦。” 两人没有答话,绕过刺绣屏风直接往店铺里面走过去。 伙计立刻笑着对店铺里面喊起来:“掌柜的,冯公子、嫣红姑娘两位贵客到。” 接着,里面传来了惊喜又热情的声音:“哎呀,稀客稀客啊,两位好久不见了。”一个胖乎乎圆滚滚的掌柜从里面小跑了出来,一边远远地作揖,一边满脸热诚地迎了上去:“来人啊,看座,上香茶。” 方后来离着不远,见他进去了,自然也要赶紧跟着了。 踏进铺子大门,伙计伸手一拦,上下打量一番,见他穿着个伙计的粗布衣服,便指着前面问:“你是冯公子家的下人?” “不是,我......我是来买首饰的。”方后来赶紧将头往后缩了缩,怕给冯公子看到,急忙跟伙计解释。 “呵呵。”两个伙计低声笑了出来,依旧拦着,“这里可不便宜。” 方后来跟着老爹走南闯北,见得人多了,常遇着这样的事,自然知道这伙计的意思是怕他顺手牵羊。 他也不多解释,直接摸出一个金饼子,往眼前举了一举,笑着开口:“替我家公子买的,有钱!” 两个伙计一瞠目,将抬着的手放下了,那好歹是一个金饼子,不能算少。 方后来一歪身子,踱着步子进去了,一个伙计跟着后面。 那嫣红姑娘哪里是早就看中了发簪,她从门口就开始往里面一步步的逛,哪个柜台都看一遍,根本就是借口过来多买些东西而已。 冯公子只找个地方坐下来,喝着伙计奉上的茶水,随意打量着店铺,只让嫣红自己去挑着。 店里也有两三个人在看,方后来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离着冯公子后面不远,假模假样地往柜台里东摸摸西捏捏。 掌柜的待冯公子与嫣红倒是真热情,从柜台里,拿出朱钗、发簪、耳坠,都拿出来了。笑意盈盈地托着红布盘子,送过来让嫣红试戴。 嫣红左挑着,右选了,弄了半天,都不满意:“掌柜的,你这是糊弄我啊?你这都是旧款,新款的都哪儿去了?” “哎,嫣红姑娘,你是冯公子的人,我们熠宝斋的贵客,怎么可能糊弄?”掌柜见她不如意,瞄了冯公子一眼,立刻道, “刚刚姑娘试的,可都是我们这的热门款式。姑娘不满意,我这还有今日刚刚到的新货,还未来得及摆出来。请姑娘与冯公子赏鉴。” 说着,他又一路小跑着回了柜台。 嫣红气鼓鼓地跑回冯公子旁坐下,喝了口茶水,对着冯公子道:“这店家,故意不把好货拿出来,非得我数落他一番,才行。” 冯公子笑了笑:“嫣红姐姐消消气,等会那掌柜的来了,我骂他几句。” “算了吧,我以后还得与他常来常往。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我这打扮还得靠他们的货衬托着呢,要不然,让别的庸脂俗粉抢了风头怎行?” 她往冯公子的杯里添了茶水,抛了个媚眼,然后递过去茶去,“等会我让他便宜些卖与我,也好替公子省些银子。” “真是我的心肝,”冯公子十分受用,“你还想着替我省银子呢。哈哈!” 说话间,那掌柜又端来一盘新首饰,立在两人面前,躬着身子端给二人看:“这可是咱们铺子里大匠人花了不少功夫做出来的,既好看又大气。” 嫣红挑了几样,戴着了,早有小二递过来铜镜,她反复打量了一回,娇声问:“款式倒是新的,看着还行吧,多少银子呢?” “姑娘头上这簪子,得七两银子,这耳坠子,六两银子,这玉镯子稍稍贵那么一点,得十一两。若是姑娘买两副,这价格还可以商量一下,您看.......”掌柜笑眯眯了眼,细细介绍着。 嫣红姑娘倏地脸色变了,将首饰都摘了,放回托盘中,又将自己头发,手腕的首饰摸了一遍:“我说,怎么与我这身不太配呢,原来也就那这些个粗货糊弄我啊。” 掌柜的一听,立刻知道嫣红的意思了,立刻将盘子一撤:“哎呀,我今日眼拙了,实在对不住,这首饰确实与姑娘这原先的款冲突了,要挑些不同款的才对。” 转身对着冯公子一弯腰:“请公子移步,这后面那款式,才配得上公子的佳人呢。” 嫣红马上站起来,将冯公子的胳膊紧紧抱住:“公子,你说气人不气人,他们当我们是不识货的呢?亏我还是他老主顾。咱们去后面看看还有什么款式,不然我带出去,别人嘲笑的可是公子你呀。” 冯公子本就在发呆,见她这么一说,便站了起来:“那去吧,赶紧的,我晚上还得回府上呢。” 几人一起往店铺里面走去。 方后来还想跟着,旁边的伙计拦上来了。 他见方后来左右晃悠,半分银子的东西也没买,怕不是真的来偷东西吧? 他眼神鄙视了一下,道:“哎,后面的那可不是一般的货,你这一个金饼子怕不是买不起。” 第292章 冤大头 方后来没看到伙计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只是自己犹豫着,以他混迹珩山城的经验,早就看出来七八成,这冯公子今日来这里,也就是当冤大头的。 嫣红这番操作,就是暗示这掌柜拿出些冤枉货,坑这个富家子的钱的,既然如此,那跟着看也没啥用。 方后来也意兴阑珊,想着该走了。 抬脚间,忽然想起来,这冯公子远远比自己懂的哄姑娘,他既然都在出钱买首饰哄嫣红,自己是不是也得学着点,买些东西,去哄哄掌柜的? 毕竟自己那一巴掌,手感不错,但拍的位置有些不妥。 平日,这掌柜的也就别了两个发簪在头上,还是用来杀人的。没见她带着什么其他的首饰,不如也买个首饰当做赔罪吧。 方后来将金饼子拿出来,往那伙计手中一摆:“你将刚刚那新款的首饰拿出来。我看看。” 伙计一愣,这货还真的拿钱了? 将金饼子使劲捏了捏,然后交给了另一个人去验,自己则赶紧将首饰从柜台里拿出来: “这些都是新的式样,小娘子们顶顶喜欢。” 方后来一眼看中了一只通体浑白的玉手镯,粗细合宜,简单大气,白玉中透着几重暗纹,看着有些风卷云舒的味道。 便拿了起来递给那伙计:“就这个吧。” 伙计点了点头,赞了一句:“眼光不错。这只是盘中最贵的一个。” 这倒不是他有什么眼光,只是凭着自己瞎猜。因为刚刚嫣红没看上这手镯,那素姑娘与这嫣红大为不同,嫣红看不中的,这素姑娘定然喜欢。 伙计满心欢喜,刚想将手镯包了起来,又问了一句:“客官,这得大半块金饼子,不如再挑一副?一起买了,也就省得划开金饼子,平白多了些损耗?” 方后来挠挠头,小月在后院给自己帮了挺多忙得,不如,给她也带一支算了。 于是很豪气地一挥手:“再买一只玉手镯,一起包了。” 方后来怀里揣着一白一红两只玉镯,慢慢往曹家走去。 他一路寻思着,跟着冯公子一无所获不说,还搭进去一块金饼子。若是两位姑娘喜欢,也就算了,若是不喜欢,这趟可就亏大了。看来跟踪纨绔富家子,也是门技术活,得好好练。 掐着饭点,方后来到了曹家大门口。 远远地,就看到胡老丈斜靠在门口一张躺椅上打盹,躺椅旁还放着一支拐杖。 太阳快下山了,胡老丈竟还在门口晒着?这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吧,我这连续多少天没舒坦过了。 方后来带着一肚子羡慕嫉妒恨缓缓走了过去。 “胡老先生?起来吃饭了。”方后来靠近了,凑着耳边,轻轻唤了起来。 “哦哦,有什么菜啊?”胡老丈一激灵从躺椅上坐了起来。 “您老真是好福气,睡觉睡到吃晚饭。”方后来呵呵笑了起来。 “睡觉?我这几天可算是累坏了。”胡老丈见是方后来,皱着眉头大倒苦水。 “怎么回事?”方后来愣了,“上次见你,还喝着好茶,读着好书,悠哉悠哉啊。” “这姓曹的,自己跑到鸿都门当差去了,这家里的大小事务,全丢给我一个外人打理。可不是把我累坏了。”胡老丈慢慢拄着拐杖,椅子上坐了起来。 “好在啊,他以前是个小官,家里没几个人,没多少事。这要是在大燕都城,二品大员家里这大小事务,非得把我弄死不可。”胡老丈哭丧着脸。 “老丈,你以前家里很大,事很多吗?”方后来好奇了。 “多啊,不过,我都是不管的,都是夫人管。”胡老丈点点头。 “他以前事少啊,这家里都是他自己管。他夫人呢,在后院只管服侍老太太,也不懂这官场上的迎来送往。”胡老丈伸手去捶了捶后腰,“他上任走得急,托人回来,让我帮着管管。这一天到晚,几十个人来送拜帖,几十人来探亲,光这行礼,都把我老腰都快弄折了,更别说回贴了。好在憙儿如今的字尚可入眼,忙不过来,便叫他帮忙写了帖子。” “不过,这也不是个办法。”他指着门口的躺椅:“这不,我实在忙不过来,干脆就在这里躺着,见人当面拒了帖子,也就省得再回了。” “你如今字练得如何啦?”胡老丈带着殷切的目光看向方后来。 “不堪入目啊,不堪入目。”方后来立刻灭了他不切实际的想法,“我最近帮人家送货,都是力气活,从早忙到晚上。这个字,是好久都没练过了。” “那你今日放了空?过来有事的?”胡老丈问 。 “事倒是有事,但也不是什么大事。”方后来笑着往宅子里瞅了瞅,“曹大人今日还没回来?” “何止今日,他从来就没回来过。自从上次在这曹宅门口接城主府令走了,我就没见过他了。”胡老丈苦笑,“都是他托人与我带话。” “那我可见过他一回,”方后来乐了,“我上次去鸿都门,还遇着他了,我还帮着叫人,给他那工地上的工匠治病来着。” “哎,那得进去细说,他如今是怎么个情况?曹夫人带着孩子,倒是去过一回,这回来后,跟我含糊说了几句,说他在鸿都门挺累的,我又不好多追问。”胡老丈将方后来拽进去,“晚上吃了饭再走。咱们饭桌上,瞎聊聊。” 胡老丈喊了胡憙儿出来作陪,又去叫人通知了后院的曹家女眷。 曹夫人也曾是是书香门大家闺秀,一向不与外人相见,这次,曹大人也不在家,又与方后来素不相识,她自然不好出来贸然相见,便托了胡老丈好好招待。 方后来将鸿都门的事一五一十都告诉了胡老丈,听得胡老丈直叹气,说这鸿都门的工程,当真不是个好差,曹大人一向闭门读书,从没干过这种事,这次可真的要了他老命。 方后来倒是安慰起胡老丈,笑嘻嘻说,累是累些,但做的总算不错。 “以后这学宫一旦落成,他掌鸿都门监正,又兼任鸿都门学宫监正,定能混个正一品做做。 曹家以后便是一飞冲天,老夫人与曹夫人少不得是个诰命。” 胡老丈倒是得意大笑:“曹大人这以后更没多少时间研习经史子集,他这学问想赶超我,哈哈,怕是再无可能。” 酒足饭饱,方后来打发了胡憙儿走了,便要与胡老丈谈谈这离开平川城的事。 第293章 闯城主府的黑衣人 “胡先生,你来平川城,差不多也得一个月左右吧?”方后来从下人手里接过茶壶,给胡老丈倒了一杯。 “得有一个月了。”胡老丈一边吹去茶汤上的浮沫,一边点了点头。 “这平川城,我倒是想多待一阵子,”胡老丈一边喝茶,一边继续道,“只是我与孙子此行的目的,乃是出门游历,你也知道,我是因为这眼疾,担心明年春可能便会失明,不得已才出来的,原本想着走到哪儿算哪儿,年关前便回大燕国。” “这眼疾既然好了不少,我想着,下一步便去大邑,今年我也不打算回大燕都城了,我在大邑还有几个老友,我打算在大邑过完年,再做下一步打算。” “打算何时出发呢?”方后来问。 “再有一个月,这鸿都门的事差不多就能好,曹大人有了闲暇时间,我便离开平川城,去往大邑。”胡老丈说到此处,看了方后来,来了兴致,“你若无事,也随我去大邑吧?” 方后来见他已经有了离开的打算,甚至连日期都差不多定了,心中便也轻松了,这个不用劝,甚好。 “我还没有去大邑的准备。这平川城的事,尚未办完。”方后来摇摇头,“我倒是准备年关前去大燕都城的。” “哦?你也要离开平川?”胡老丈见他不打算去大邑,有些失望,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咱们都是大燕人,回大燕倒也是应该,你还未去过大燕都城,去耍耍倒也不错。” “约摸着明年中,我也该回大燕了,你便来寻我,可好?” 方后来心里还不知道,带着军械去大燕都城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可却又不能不去,只怕大燕都城之行,困难重重。于是勉强笑着:“我若年中还在大燕都城,定然会来寻先生。” “我家很好找,你去城北一片,随便打听胡务声家住哪儿,便能找到,或者你问,姓胡的读书人家,一大家子子眼睛都不行的,定然有很多人知道。”胡老丈呵呵笑着。 以前胡老丈说过,他们家在大燕尚属富户,是个读书的世家。 如此看来,这胡家在都城,也是个名门望族,定然是很好找的,总比滕姑娘讲的含含糊糊那般的好,方后来久寻不得,几乎都要猜着,是不是故意不让自己找到。 方后来想着,也不再多问胡老丈,大燕都城之行尚早,翻案之事尚无头绪,去寻胡家?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饭也混完了,方后来辞别胡老丈,便往回走。 这天色虽然已经暗了,但若此时回去,素家酒楼的人都还没睡,特别是素掌柜定然是没有睡,也不知她的气可消了。 方后来思忖了半天,觉得还是迟点回去比较稳妥。 藏在平川城的弓弩,冯文瑞家的已经探明地点,吴王府的已经搬空,就剩下城主府还毫无头绪,什么时候,能够将城主府的弓弩也拿到手,自己就可以回大燕了。 只不过,拿到了弓弩机簧与弓弦,也只是证明了老爹信中所述不虚,有了伸冤的可能。而这报仇之事,却连第一步都还没有踏出。 此时的珩山城,应该还张贴着缉拿自己的海捕文书。家里那只老坎精不知道过得如何了?白猫在太清宗,伤势恢复了没有?岚黛儿也该去大燕都城,筹备婚事了吧? 方后来恍恍惚惚中沿着官路缓缓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等他回过神来,已经来到一片黑压压的高墙前。 这里他来过,是平川城主府的外墙。 方后来停在墙角下,外围一片寂静,里面便是外界传说的,那修为逆天的平川女城主住所,那令人色变的大虺便盘踞在此地,这儿也是整个平川城权力最集中的地方。 方后来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探探? 想了半天,他还是没有那个胆子。毕竟这里有天下第一天罡境,还有一只恐怖如知玄的大虺啊。 岚黛儿催动白狻猊的时候,不过勉强踏入天罡,便三招灭了搬山。方后来这个最弱金刚境,在这里连炮灰未必算得上。 方后来扭头要离开,忽然听到头顶上方,高高的城墙头上,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很细微,但很多。方后来心中一惧,赶紧背靠城墙,尽力压低呼吸,往后隐起来。 他的耳力出众,又在心中暗暗数了一下,至少有近二十人。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这城墙头上狂奔?不要命了吗? 这帮人境界肯定都不低,不然没这个胆子。他们动作也很轻盈,也只有方后来这种耳力出众,恰好又在城墙下的人,可以发现到他们的踪迹。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方后来忽然胆子膨胀起来,好奇心大盛,跟着去看看呗? 他立刻从怀里拿了块黑巾,蒙到到面上,双腿用足力气一踏,拔脚便往那队人后面跟了过去。 那群人身着夜行黑衣,矮着身子,在墙头一口气跑出去几里地,等到稍稍放慢脚步时,已经快到了城主府的内府。 难道,他们是冲着城主去的? 方后来心头好奇心更甚了,这帮人是什么修为,敢闯城主府的内府? 去往城主府内府,并不一定要从城主府大门进入,穿过外府,然后才能进入内府。内府自成体系,既可以与外府相通,也有自己独立的大门,侧门以及后门。只是那内府大门已经好几年没有打开过。 黑衣人各抽刀剑在手,在距离城主府大门几十丈的地方停了下来,细细看了一会,然后挨个从墙头跳入了内府。 方后来稍稍等了一会,纵身一跃,伸手抓着城墙凸起的地方,稍作歇息,又听了一回,那群人已经离开墙头,于是右足蹬墙,手上稍稍用力,他也窜上了城墙头。 看着前方黑衣人都已经齐齐往深处走了老远,方后来也一跃而下,远远缀在他们身后。 方后来跟着这群黑衣人,越跟越疑惑。他们看着好似走的很小心,其实倒感觉并不真的谨慎,甚至走着走着还低声交谈起来。 而这一路,在昏暗的内府里,几乎没有遇到阻拦的人,方后来感觉自己在墙外那番恐惧,简直是多余。 一直走了两炷香的时间,终于看见了与刚刚不同之处,这里面有很多房间,也点了很多的灯,隐约有一些声响传出来。 黑衣人群到此时,终于是停了下来,在领头之人的示意下,各持兵刃,开始小心地缓缓散开,并将这灯火通明之处半围了起来。 第294章 碎星谷主 方后来看着他们,知道,正戏就要开场了。 领头黑衣人带着三四人,缓缓往前摸去。刚刚前进了才十来丈,只听半空中传来女子的一声断喝:“是谁半夜擅闯城主寝宫?” 黑衣人不搭话,往后一挥手,这几人立刻附身下来,大家一起默不作声隐在暗处。 这都已经摸到城主寝宫了?方后来大吃一惊,这与吴王府何其相似,到内府的一路上都没有人看守巡视? 随着刚刚的断喝,原先有些动静的寝宫,彻底一点声响都没有了,更有些房间立刻都熄了灯。 那喝问之人见无人应答,也不再说话。 双方就这样各自僵持在黑暗之中。· 黑衣人自然是不会隐藏多久,既然被发现了,要不就攻,要不就退,等在那里一动不动,才是最危险的。 不一会,那领头的黑衣人果然带着人跳了出来,手中倒扣着长剑,双手一辑,朝着寝宫方向大喊道:“碎星谷谷主欧不思,前来拜会平川城主。” “既然是来拜会城主,何不光明正大地白日里递上拜帖,却非要晚上才偷偷摸摸进来?”城主府的那个清脆女声继续问道。 “你是何人?”欧不思大声反问。 “城主府内卫一队女官,陈校尉。”对面女子立在墙头答道。 “白日里正事繁忙,无暇登门,这晚上嘛,你们城主府四门紧闭,又找不到通传的人,不得已,老夫只能如此行事。还望陈校尉不要见怪。”欧不思干笑着道。 “放肆。”陈校尉怒道,“这里是平川城主府,岂是你一个小小江湖门派可以擅入的。念你初犯,自己退回去便算了。我也不与你计较。” “陈校尉,你又不是城主,你怎知城主不愿意见我,还是麻烦陈校尉通禀一声的好。”欧不思丝毫没有走的意思。 “城主已经就寝,各位请回。”陈校尉断然拒绝。 “城主不就是睡了吗,又不是死了,喊起来便是。”欧不思随口道,又往前进了一步,“你若不敢,我替你去喊。” “放肆,你嘴巴干净些。”陈校尉大怒。 “你这么生气做什么?莫不是这女城主真的死了不成?”欧不思假装惊讶,“那我更要进去看看了。” 言毕,欧不思纵身飞起,直扑墙头,长剑一挥出,直直朝着陈校尉刺去。 陈女官站立未动,那欧不思尚在半空中,突然从陈女官身后,咻咻飞来十支粗大的弩箭,尽数扎向欧不思。 欧不思伸手用剑一划,当场削断前面两只,但后面继续飞来的弩箭,依然疾如奔雷,他不敢冒进,身形扭转往后退了回去。 “你这巡城弩力道不错。”欧不思笑了笑,“如果每次只能发十支的话,怕是拦不住我。” “你错了,这不过是城主府的几发打狗弩,”陈女官冷笑道,“想尝更厉害的,还看你够不够格。” “你这小娘子,嘴巴倒是厉害,”欧不思皮笑肉不笑,“等会老夫便来领教一二,让你看看到底够不够格。” 正说着话,寝宫两侧传来惊呼声:“陈校尉,有人从这边摸进来了。” 陈校尉朝着欧不思冷笑道:“你们这些宵小之辈惯会偷偷摸摸。” 方后来藏在后面,顿时汗颜。 陈校尉将手中刀一举,喝道:“凡进入寝宫内的,全杀了,一个不留。” 欧不思突然纵身再起,右手中长剑灌注真力,那剑尖微微一动,发出铮地一声响,破空而来,陈校尉身后依然飞出十支巡城弩箭,双方半空再次对了一阵。 这次,欧不思手上剑花抖得飞快,当头两支利箭依然被他轻松劈开,然后他继续对着后几支利箭冲了过来,“喝,”他口中微微发出一声,那剑连点四五下,当头的利箭受他剑力,立时炸开,被打得不知所踪, 他一鼓作气下来,手中剑如封似闭,继续将巡城弩射来的飞箭打得四处乱飞,之后,那手上剑花一收,再次笔直递出,竟还有余力冲向陈校尉。 “老匹夫,刚刚是故意藏拙了啊。”女校尉看他轻轻松松将飞箭打开,哼道,“那我就接你一剑试试。” 说罢,她一立弓步,双臂一紧,将腰刀伸出,运起真力来,不躲不闪,迎对方面门极速劈出。 欧谷主的长剑浦一刺过,女校尉的刀侧着剑身便滑了进来,笔直的削向欧谷主握着长剑的手。 欧谷主本来就是试探,没打算与她拼上一只手,于是将剑身一晃,震开她那把刀,一个回转真力灌于足上,用力踏向她肩头,她回步抽刀抗过去,欧谷主一脚踏在刀上,将她震得后移两步, 接着又是一剑平削过去,女校尉赶紧连劈两刀,将剑势消去一部分,但她手上力道不够,两刀之后,只能继续往后退,那握刀的手,微微颤了起来。 欧谷主停住脚,轻蔑一笑:“你不过金刚境而已,能抗住我这一剑,倒也不错。下一剑,可就不那么容易避开了。” 女校尉咬牙:“职责在身,虽死不退。” “行,你既然不自量力,那我便先拿了你,再去拿你家城主。”欧谷主大笑起来。 “老匹夫,你好大胆子,城主乃天罡,你一个小小的不动境,也敢口出狂言。”女校尉啐了一口,怒斥道。 “我平生第一次自大闵北上,为的就是一睹平川城主的风采。”欧谷主阴阴一笑,将长剑挑动两下,真力随着他的手腕摆动,覆于剑上,长剑上一股凌厉的气息显现出来, “听人说,女城主已经陨落,我原先还不信,如今看来,我在这里小心谨慎纯属多余。我这番闹腾,她竟还在睡觉?怕这外界传闻都是真的。你们城主府怕是根本没有什么城主坐镇了。” “城主是何等尊贵身份,你一个边陲杂毛门派,轮得到她出手?我拿你就行了。”女校尉依旧语气强硬。 “口气真不小,今日我便拿你的血来祭一祭我这宝剑。”欧谷主见一个金刚境敢与他如此说话,连着碎星谷都骂了,真是不知死活,心中立刻起了杀意。 他却没想着,自己夜闯城主府,早已犯了大不敬,只是自己这边看起来稳操胜券,才盛气凌人了起来。 第295章 缠斗 “上一个说城主陨落的人,已经被吊死在城主府门口。你若不信,尽管来试试。”女校尉依旧言语沉稳,将刀平举在胸前,身子微微一曲,双足拧地,又摆好了架势。 “笑话,你当不动境是遍地都是的草鸡野狗,说给你吊死便吊死?”欧谷主重重地哼了一声,“你一个金刚境也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来战便是。”女校尉眼神凶厉,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废话少说,不要扰了城主休息。” “嗬嗬,”欧谷主气极,对着左右大吼一声:“大家一起攻进去,我倒要看看,这城主府到底是不是如传闻中吹嘘的那般吓人。” 此时,原先埋伏在两边的,更多的黑衣人,各持兵刃一拥而出,翻过墙头,口中狂喊:“杀啊!” 他们与之前进入院中人聚在一处,一起与城主内府卫混战起来。 女校尉见状对着墙头下方,沉声喝道:“传令,摆阵。” 只听,城下几十名女子的声音传来,齐喝道:“得令。” 阴影中,一群群身穿黑甲的女卫层层叠叠涌了出来,当先的两排手持丈五长戟,后面两排的一盾一刀在手,再后面的便是三排连发弓弩虎视眈眈。 方后来看的有些心惊不已,可欧谷主看这阵仗,却是笑了起来:“原来这内府都是些女卫啊。” 那些黑衣人也都哈哈大笑起来:“谷主,等会,我们带几个回去玩玩吧。” “大家下手轻点,打坏了,带回去就不好玩了。”欧谷主嘿嘿笑了起来,“再者说,既然来做客,总得给主人家留点面子不是。” 黑衣人轰然大笑,手中攻势却更烈了。 既然已经下令,欧谷主自然不肯落人后,长剑挥出,势若脱缰烈马,剑上几朵碎星奔刺女校尉而来。 女校尉利刀在手,腰带着肩,肩带着腕,大力磕出,狠狠破了那碎星的攻势。 欧谷主自是不好相与的,这剑势虽暂时未得逞,可足上七分力道已经随后袭来,女校尉躲了剑,却中门只中了一脚,整个人就已经倒飞出去,摔倒在寝宫内墙之下。 她倒地之后,并未停留,只向后翻滚着,咳嗽了一声又杵刀半跪,立起来上半身子,紧盯着跟随而来的欧谷主。 欧谷主倒是诧异起来:“原来你穿了护甲!难怪受我这一脚,你还能动弹。” 女校尉将身上的灰色罩衫一把揪了下来,扔到一边,露出了一身黝黑的铁甲,她也不说话,挺直身子,慢慢站了起来。 “黑蛇重骑的铁甲?”欧谷主皱眉,细细瞅了瞅前面,“竟然没有裂?倒是有几分不凡。” “敢以金刚境硬抗不动境,你的底气便是这个护甲?”欧谷主摇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蔑笑,“这怕是远远不够吧。” 女校尉尚未答话,他已经发难,那柄长剑再次飞出几点碎星,又欺身扑来。 女校尉身后接连“欻欻”声响起,十几支巡城弩上的飞箭再次破空而至,周边有几个黑衣人,躲闪不及,中了一箭,登时惨嚎起来。 欧谷主自然是不惧,随手而出的剑星已然将飞箭破开,那几个飞箭受他一力,箭头失了准头,打在身后的院墙上,发出砰砰巨响,纷纷扎入墙内半尺有余,一时间,墙边泥石乱飞。 早已躲在一侧的方后来,被炸了个灰头土脸,却丝毫也不敢出声。 欧谷主既然刚刚除了飞箭,自然不愿错过这个间隙,身形闪动,疾如猛虎过岗,朝着女校尉追杀过来。 女校尉身形不动,只看着他。忽然,她身后猛然“嗖嗖”插出十几杆长戟,刺向欧谷主,欧谷主赶紧挥剑砍去,那十几杆长戟被他砍得左右乱扭,却是一根未断, 他尚在惊异中,那悬在半空的长戟之下,二十多柄黑铁盾带着滚地刀,自下而上往他足跟削来。 他略略有些皱眉,冲势稍稍放缓后,一脚踏着一个铁盾,弯小腿发力,一翻身,长剑如巨刺,再次追了过来。 对方早已有备,三排连弩上飞箭连绵不绝,寻常人若是遇着了,自然是百箭穿身变作了刺猬,不动境到底是天下间不多见的高手,应付这飞箭,无非是多费些时间而已,到也不至于会受什么大伤。 欧谷主的那些手下,武力参差不齐,便没他这么好的能耐了,对着那边的排阵,又有几人躲闪不及被放翻在地,立时滚刀闪过,血溅当场。 欧谷主怒目圆睁,心中不再安定,从那弩箭纷飞中,强行破空而来。 他长剑上真力涌动,大力挥舞着砸开一条路,另一只手发力抓向女校尉:“妖女,拿命来。” 十来面黑铁盾牌齐齐上前将女校尉护得一个水泄不通,盾牌间隙中,一柄寒刀上一双厉目闪闪发光,紧紧盯着外面。 “着。”十几声断喝声中,那锋利的长戟从四面八方挥来,一起刺向迎面而来的欧谷主,被黑铁盾护住的女校尉,抽刀在手,面上毫无退意。 欧谷主到底速度更胜一筹,一剑后挥,抵源源不断落下的长戟,另外一掌拍在黑铁盾上,盾后数人闷哼一声摔倒在地,然后立刻后滚,再翻身起来,继续围拢过去,剩下的黑铁盾继续挡在女校尉身前。 欧谷主一连拍出去七八掌,每次都能震伤几人,可不断又有黑铁盾围住,一时间竟丝毫未伤到女校尉。 女校尉见他攻势略缓,一声断喝:“收。” 围住的盾牌立刻撤走,转眼将欧谷主团团围住,女校尉蓄势已久的一刀,带着金刚真力破空劈出,也带着一阵细微的撕裂声,当头落下。 那长戟又从背后勾来,欧谷主要不就拼着被伤上一伤的打算,将女校尉重击当场,要不就躲开女校尉这一刀,冲出包围。 此时的欧谷主,连平川城主的面都还没有见到,自然是不愿意平白受伤,于是他双足点上盾牌,借力往后一跃,轻松挑开了回拉的长戟,退出战圈。 这一回合,他算是无功而返。 “算你识相。”女校尉微微哼了一声,也停住了脚步。 她刷地将手中刀收回背后鞘中,然后,接过侍卫递过来的长戟,往上一挥,背后的兵阵哗啦一声,再次排列齐整,蓄势待发。 第296章 原来是大闵宫中的 “大家聚到我这里。”欧谷主一声大喊,将其余众人喊了过来。 自己虽然可以占据优势,可别的黑衣人,不但久攻不下,反而折损了一些,倒不如合作一处,合力突进。 那女校尉到此时,也大概清楚了他们的人马多寡,更是看出了他的打算,将长戟往空中划了一划,沉声大喝道:“围。” 原先分散各处的几队内府女卫,全数收拢起来,沿着女校尉两边展开阵仗,反而将来犯的欧谷主等人半围了起来。 “刚刚只不过是浅尝辄止,逗你们玩玩。”欧谷主环视了他们一眼,冷笑道:“你们这群女娃子,挡不住我的。还是乖乖地,让你们城主出来吧,免得枉自送了性命。” “老匹夫,城主是你说见,便能见得?”女校尉依旧冷言道。 “你这女娃娃,好生无礼。老夫不动境,在大闵地界,谁人不给我几分面子?即便是大闵皇宫的侍卫行走,也无人敢对我大呼小叫。平川城主府的女子,却是如此一点教养没有?” “老匹夫,你怕是平日里,仗着修为,颠倒是非惯了吧?”女校尉嗤笑了一声,“夜里偷闯女城主府的寝宫,这种龌龊事都做了,偏还说的这般振振有词,骂你算客气的,等会打杀了你,看你还怎么敢口出狂言。” “打杀了我?好,好,那便让我看看,你这平川城主府到底有没有这个能耐。”欧谷主连声怒喝。 他回头看了看后面的人:“你们掠阵,我且去闯一闯。” 言罢,全身真力运起,耳听着周身骨节一串爆响,他双手中一团白雾升腾起来,那长剑随着白雾的升腾,瞬间亮起一道红光,便又恢复原样。 “让尔等看我碎星剑之威。”他暴喝一声,双足猛地前冲,对面巡城弩发射已略迟了一步,他的步子却比刚刚更加迅猛。 巡城弩的飞箭在他身后落下,他人已经冲至女校尉前。 两侧的黑铁盾再次合拢,他一拳冲出,拳上包裹的那层真力猛烈地撞上了黑铁盾,当前持盾的三人立刻被震飞一丈多远,接着又一剑刺出,稳稳击在了第二次迅速包裹来的黑铁盾上,又有三四人被震飞, 他余使势正猛,接着又是一拳,再震飞三四人,然后又一剑化三星,铛铛铛三声过后,又有三名穿着铁甲的女卫,被点翻在地。 他身后的众人看他剑去如风,齐声喝彩,一起提着兵刃冲了过来,立时将一群女卫的战力分散了不少。 一剑化三星之后,欧谷主眉头微锁,真力再次涌贯手中剑,那剑花跃动,何止三星,几十点星芒漫天笼罩,往女校尉身边落下。 女校尉身后的长戟连着三排连弩全都攻来,俱是被这漫天的星芒挡住了,女校尉见他这回是出了大力了,不敢马虎,一挥手中长戟,硬劈中路,想要挡住他攻势。 只听铛铛两声,那长戟便被这碎星剑封住了来势,女校尉双手用力把住,狠命回拉,长戟尾部一个撩刺,刮向欧谷主的手腕。 欧谷主丝毫不在意,沉腕下砸,掌根砸在长戟后端,女校尉双手吃痛,虎口震颤起来,完全握不住上刮的长戟,她那双手连着双臂一起发麻,不得已将双戟脱手, 于是,那双戟呯得一声被狠狠砸到了地上,砸得地上数块青石板,发出啪啪的响声,尽数裂开了。 欧谷主狞笑一声:“赫赫,还好你放的快,不然我这碎星剑定然能震碎你双臂。” 女校尉左手不由自主颤抖,用力举起黑铁盾,护住身前,右手举到后背,便去拔那背着的短刀。 欧谷主岂会让她如意,横扫一腿,直贯她头顶,女校尉不得已,只能撤回抽刀的手,双手一齐举盾抗住,腿力猛烈,她连人带盾被扫出七八米远。 后面的连弩再次射来,周围的黑铁盾也赶了过来将女校尉护住,欧谷主此时越打越顺,从弩箭中穿过,那右脚一顿,整个人飞起,再次一剑化三星,冲杀过来,只听噼叭声络绎不绝,凡是被刺中的黑铁盾,必然留下一个浅浅的印记,持盾的人伴随着响声,纷纷倒地。 女校尉此时已经抽刀在手,沿着碎星剑轨迹的末势,挑刀斜劈直击欧谷主的胸口。 欧谷主手腕略回,剑尖搅动只挥了半分力,几乎将她手中刀带飞,她却死死不肯放手,顺着刀势一个悬空翻滚,连人带盾借着刀力猛地砸向欧谷主。 “想两败俱伤?”欧谷主眼睛眯了一下,眉毛上挑,“我可不会奉陪。” 他言罢,长剑急急抖出,将女校尉连人带盾一齐挑飞,然后纵身拔起,半空中用力一脚狠狠踏去,正踏上了女校尉的盾,女校尉被他一脚踏落地面,摔的嘴角沁出血来,半响爬不起来, 而他则借力纵身飞起,直扑后面的城主寝宫紫寰殿。 女校尉挣扎起身,急急大吼,快拦住他。 凭空中刷刷响起十几声,连着几排巡城飞箭,从城主寝宫方向极速冲来,封住了他的去向,他刚刚剑花乱舞,将这如小手臂般粗细的飞箭拨开,便以为过了关,还想着继续往前再进一步。 却迎面又来一中年美妇人,衣着锦绣,头上插了一排珠花,罩衫上绣着云纹花枝,手中同样持剑,虽在半空中,穿着金丝绣鞋的脚已经迎面蹬出。 欧谷主顿时感觉对方气势逼人,一拳再次对出,直击对方足底,那中年美妇略微一晃,止住了冲势,欧谷主倒退了三步,落下地面,手上略微发抖,心中暗道,这来人境界不低。 他立在地面,双手一作揖:“深夜来访,多有叨扰!” 女校尉此时已经带着众女卫回撤,全部立于这中年美妇的背后,再次齐整了阵势,然后低头行了一礼,道:“卑职御敌不力,纵敌深入内宫,有罪。” 这中年美妇并不同她说话,只看着欧谷主一行人,眼神淡淡瞟着:“欧不思是吧?” 欧谷主却是笑着:“不错,正是在下。” “欧不思,大闵东南碎星谷谷主,以一手碎星剑成名,入不动境十余年。一直是大闵皇宫供奉,常年轮值大闵皇宫守卫之职。于一年前向大闵皇请辞。” 中年美妇娓娓道来,语气淡然,“我说的可对?” 第297章 又见蚀骨蓝 “贵府了解得甚是清楚啊,”欧谷主笑了笑,道,“惭愧得很,老夫年岁大了,又不适应大闵宫内繁文缛节,所以自请放出,不再是大闵的官差了。” 中年美妇不置可否,继续道:“请辞之后,你回到碎星谷,对外称闭关修炼,不见外人。可却于一个月前,悄悄入了七连城,住在聂泗欢城主的城主府中。”中年美妇微微一笑。 “我与聂城主多年前曾经相识,特来拜访故交老友,这有何不妥?”欧谷主强作反问。 “呵呵,”中年美妇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反问道,“既然拜访老友,又何故来我平川城呢?还蒙面夜闯城主府?” 毕竟是成名高手,听她这么一揶揄,欧谷主只好将蒙面黑巾摘了下来:“哪里哪里,只是夜中行走,怕惊扰了人,省却些误会罢了。” “若不是我的属下将你拦了下来,你知道无论如何都得露出行藏,又怎么会大大方方自报家门?” “你都已经自报家门了,却还是带着黑布蒙面,”中年美妇见他一囧,接着又追问道:“难道是与前几批闯进府的人一样想法,白日里继续留在在平川城内兴风作浪,却又怕人将你认出来?” “老夫岂能是那种人?”欧谷主干笑了两声,“我们碎星谷在大闵也是名门正派,有头有脸的。” “噢,有头有脸吗?难怪你需得蒙着面,原来你长的一副为老不尊,偷鸡摸狗的头脸,确实会惊扰到人。我们平川城最是见不得你这样的大闵人。” 女校尉见中年美妇出面主持大局,便放下心来,恨恨地讥讽起来欧谷主。 这欧不思确实是大闵人的典型长相,只是长得不好看而已。短脸黑面上一对小眼睛,偏偏这小眼还呈三角状,尖下巴下一捋花白胡须,被这女校尉的讥讽着,气得一抖一抖。 他强忍着怒气,没去理她,只对着中年美妇一拱手:“敢问,对面可是平川城主?” “哈哈,”中年美妇笑得花枝乱颤,也不回礼,只笑到,“欧谷主真是特别,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人都敢猜,怕是大闵皇宫里呆得傻了吧。 也不想想,我若是城主大人,早将你打杀了,还会留你到此时?” 方后来躲在后面听得真切,心中道,这平川城的女子,倒是个个毒舌,手上狠辣,嘴巴上也是绝不饶人。 “呔,你这泼妇。”欧谷主立刻咆哮起来,也是被着实气得不轻,手指乱点起来,“我以为你是平川城主,方才与你客气一番,你既不是,那便废话少说,叫你们城主出来说话。” “我是平川城主府内府管事,公孙芷篱。”中年美妇收起笑脸,冷冷哼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见城主大人?” “你们这帮泼妇先得意着吧,待我收拾了你们。你那主子总是要出来的。”欧谷主尖着嗓子叫了起来。 “你我二人都是不动境,你哪里来的自信,竟然如此大言不惭?”公孙管事好奇得很。 “泼妇,你我且过上两招,你便知晓了。”那欧谷主三角眼眨了一眨,露出诡异的一笑。 他长剑既在手,便手腕微抖,只见那剑身之上红光一闪,一股热浪翻涌而出,他顺势长剑递出刺向公孙管事面门, 公孙管事早有警惕,剑尖同时敲出,只听当啷一声,双剑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两人谁都没有占得上风,但欧谷主的长剑不似凡品,每出一招,那剑便热上一分,接连几招下来后,周围的众人都觉得空气中似乎都有些带着火气,双方拼了个势均力敌。 在方后来的眼中,这欧谷主的剑应该是带了三分火性,恰好与他的碎星剑法相契合,所以,在他全力施展时,这修为看起来也就比同阶的不动境还要强上几分。 只是,他有这奇兵相助,那公孙芷篱也未必没有。 此时,公孙芷篱也看出来了端倪,不动声色,也从怀中探手摸出一个拇指粗细的白瓷瓶,一记狠招暂时逼退了欧谷主, 随后后退一步,将剑在白瓷瓶口一抹,然后运真力于剑身,使出一个剑花,那剑身便微微泛出了蓝莹莹的光。 见她如此,女校尉又大喝到:“上毒。” 在场众女卫一起摸出一个白瓷瓶,纷纷在自己兵刃之上微微涂了一遍。 然后再将兵刃往空中挥舞一下,只见场中在火把灯笼的照耀下,微蓝的光频频闪现,不一会,空气中便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味。 这蓝光伴随着腥味,让方后来立刻想了起来,原来,这便是之前多次遇到的,城主府的蚀骨蓝。 只是,现在看到的蚀骨蓝,与以前看到的很不一样,分明是更加精纯、腥味更淡,甚至闻起来还略略有点花草的香味弥漫在场中。 方后来双眉紧紧皱了起来,连不动境都开始用上了蚀骨蓝,看来,那公孙芷篱今日是要大开杀戒,意图将来人全留在城主府了。 “平川城主府的人果然不讲武德,连毒都用上了。”欧谷主咬牙切齿道,“那咱们今日更不能白来了,手底下非要见个真章,见不到城主绝不回去。” “真是好笑得很!只许你用奇兵,不许我们用毒刃?”公孙芷篱冷笑一声,“平川城主府以毒闻名,怎可能不用毒?你说到底,便是想亲眼见一见城主而已,我偏不会让你得逞。” 她将蓝盈盈的剑身稍稍拔高一些,真力运转起来,那剑上蓝光更盛,举剑的手一顿一抖间,她已往上三路急急削出了四五剑。 欧谷主自然是小心应对,一对小眼盯紧了对面那忽闪忽闪的剑锋,手中的碎星剑寒芒四射,将那危险的阴蓝拒之丈外。 他一边与公孙芷篱僵持起来,一边大喊着:“大家把解药拿出来,小心中毒。” 方后来听的真切,怎么?城主府的解药这么容易弄到?个个带着?难怪有恃无恐。 碎星谷的人之中倒是有着两三个金刚境的高手,其余皆是破甲,大武师。 一番拼斗下来,身边碎星谷的人与城主府的女卫,俱有那撑不住的,各自败退下去,几名稍弱的大武师,便中了蚀骨蓝,立刻忍住痛躲到一边服药。 只是这碎星谷中了毒的,服了药,当时是缓解了,可没过一刻钟,便又大喊起来:“大伙小心,她们这蚀骨蓝毒性强得很,解药效果不太顶用。” 第298章 女城主来了 此时,场中的局面更加紧张起来,碎星谷的喊叫、怒吼加上惨嚎将这城主府的内府弄得一片混乱。 虽然这寝宫已经离着外府相当遥远,这些人的喊叫,外府未必能听的清楚。 更有可能并不知道里面出了什么事。 但方后来看内府女卫进退有度,并不怎么慌张,若想分出人手,去喊那外府的援兵,应该不难, 可到此时,甚至连一个出声示警的人都没有,倒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欧谷主却是不管这些,他只是觉得有些不耐烦了。 他看了看四周的人,以碎星谷十几个人,对抗几百整装女卫,而且对方还有巡城弩、连发弩与蚀骨蓝加成,自己这帮人只有速战速决才能攻进去,久拖必败。 而且,这个地方乃是寝宫最外围的地方,距离紫寰殿还隔着三四进的院落,离着百来丈远,根本不可能全部攻进去。 他当下心中已经有了计划,需其他人拖住女卫,自己一人突进,才能看到城主尊荣。 今夜以身涉险,便是为了这个目的,他留着的手段,如今该使出来了。 主意已定,他反而后撤了几步,劈开左右女卫,退到人群中,喝到:“拖住他们,送我上墙。” 说着,碎星谷中立刻有四个人跑了出来,排成一字,将后背衣服一掀开,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皮囊袋子。 只将那袋子口一拽开,瞬间气囊鼓起,变成了四个如水牛般巨大的气球,反将这四个人压在了地上。 其余众人,便从背后猛地一拉,一人拽出一个大渔网,然后并排在一起,迅速勾连起来,接着狠狠转了几下,往女卫丢过来,那大渔网连成一片后,将近四五间厢房那么大,猛地从天而落,将众人罩在一起。 众女卫猝不及防,立刻被罩在其中,于是那四人双手双足往地上一拍,依次凭空腾起,一个高过一个,最高那个约莫得有七八丈。 欧谷主立刻纵身跃起,拾阶而上,那四个皮球,如同四个巨大的弹性石阶,欧谷主站上一个,便离地高出一丈多,等站上最后一个皮球时,他狠狠用力一踩,那最后一个人刷地一下,被他的脚力砸到地面,几乎昏死过去。 而欧谷主却借着此反弹之力,运起身法,凭空踢出三脚,人如离弦之箭直扑寝宫内院。 公孙芷篱心中大急,纵身追去,那其余人,各使兵刃一起招呼过来,就连那身下的三个皮球也横着身子砸了过来,为的就是阻挡她的追路。 那罩住女卫的大渔网也并非什么神兵利器,顶多算是巧兵奇器,方后来看了一眼,知道这玩意,与自己以前使过的渔网阵一般,就是个拖人脚步的玩意。 果然,不消片刻,众女卫已经将这渔网砍得稀碎,一起向院子里追去。 那公孙芷篱境界颇高,对付余下的众人,也不费什么力气,便脱身了,也跟着追了去。 只是,欧谷主要的便是这阻了一阻的片刻时间,他的后手,便是他刚刚使出的碎星步,常人都知道他碎星剑乃是奇兵,却不知,他的碎星步也是天下绝妙,只是这稍稍一挡,后面便没人能赶得上他了。 公孙芷篱大怒:“贼子,安敢?寝宫之内,岂容你放肆。” 欧谷主也不回头,大笑起来:“泼妇,我的碎星步,天下独绝,你若能赶得上,我自然不会放肆。” 欧谷主并不搭话,一步一个院墙,将她甩在身后, 眼看离着紫寰殿只剩最后一进院落了,他一举剑,红光大盛,映照着他的脸,分外狰狞, 他口中吼道:“碎星谷欧不思!拜见女城主!” 口中客气,却面带得色,阴阴着大笑起来。 对面远方高高的紫寰殿,殿门猛然大开,殿门砸到门框两边,兀自颤动不已,一道清喝从大殿内传出:“滚。” 话音未落,铺天盖地的弩箭迎面射来,遮天蔽日,怕不是得有数千支之多,那箭头上闪耀着蓝光,俱是染了毒的。 人既然已经露面,他立刻打起警惕,根本不敢去接这盖面而来的弩箭。 在他身后追来的碎星谷的人,便猝不及防,当前四五人,哼都哼不及,便立刻被这弩箭穿成了刺猬,浑身黑血流出。 众人不敢冒进,胆颤心惊,缓缓跟了过去。 公孙芷篱飞身过去,站在欧谷主对面,然后,紫寰殿旁又飞身上来一人,手中一扬长鞭,凭空一声炸响,与公孙芷篱成夹角之势,紧紧盯着他。 “三千内府卫,在此等候多时了,”那新来的人也是名中年美妇,冷冷看着他,“欧谷主,你们还有机会离开吗?” “你也是不动境?”欧谷主愣了一下,“看来城主府果然是高手频出,这四下里还未现身的,恐怕还有人吧?” “你既然知道,还敢以身犯险,?”一个年轻响亮,但满含愠怒的声音从紫寰殿里传了出来, 话音未落,一名身形修长,披着着金丝黑袍,穿着云锦绣衣的女子,缓缓走出了紫寰殿,她面上系着银线黑纱巾,乌黑的发上,那金灿灿的流苏轻轻摇弋。 “请城主回殿,这里有我们对付即可。管教他们走不脱一人。”那持鞭子的美妇回头低头行了一礼。 “世上传闻,城主杀伐果断,如地府恶煞一般。”欧谷主躬身行了一礼,“在我看来,城主乃是天上仙子落入凡间。” “你这般恭维的说辞,已经晚了,你今日是进得来,出不去!”那公孙芷篱厉声喝道。 女城主将手一摆,示意众人安静,问道:“那大闵皇帝与聂泗欢许了你什么好处?” “回城主话,我乃仰慕城主风采,特来拜会,并非受了大闵皇帝与聂泗欢的好处。”欧谷主虽然一脸笑意,但平川城主的恶名远播,他此时心中还是有些慌乱,答话中有些微微的惧意。 毕竟对面是平川城主,天下天罡境排名第一。 他虽然入不动境多年,差着一步便能入搬山境,可即便入了这搬山境,距离天罡还是差着不小的距离。 “你不过一个小小的不动境,能冒死来这里,若无天大的好处,你怎肯呢?”女城主冷笑了一声。 第299章 可敢接我一箭 “城主大人,在下不远千里,从大闵来到平川城,是想向城主讨一样东西。”欧谷主讪笑了一下。“不知道城主,肯不肯割爱。” “每一个闯城主府的人,都各怀鬼胎。”女城主饶有兴趣盯着他,“且听听你想要什么?” 欧谷主倒也不在意女城主的讥讽,还是摆着笑脸:“那我便直说了吧。我想借城主府大虺的虺毒一用。” “借?”女城主微微一笑,“借倒是可以,你拿什么还?” “虺毒既是天下奇毒,也是天下奇宝。只要城主肯赐一滴虺毒,”欧谷主激动起来,“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虺毒我定然是有的,”女城主眉尖挑了一下,颇有玩味地看着他,“可你要这虺毒何用呢?” \"我早几年前,在碎星谷中早已摆了丹炉,收集了天下各种奇珍异草,也请了炼药圣手, 只要虺毒取到,我便开炉炼药,只要此药炼成,我入搬山境指日可待。\"欧谷主连番回话道, “我入搬山,便可做你平川城的供奉,任城主差遣。” “七连城也是用可以炼化虺毒,助你入境搬山,作为诱饵,邀你前来平川城的?” 女城主看了看他激动的样子,摇摇头,“他们如此这般说辞,骗了可不止你一个。 全天下能炼化虺毒的只有我一人。其他人服用虺毒唯一死耳。” “只问城主愿不愿意给?”欧谷主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情绪激动起来,热情的眼神,死死盯着女城主。 “我若是不答应,你便硬抢么?”女城主寒目闪耀,瞥了他一眼,反问了一句。 欧谷主定了定心神,嘿嘿了两声,没有说话。 “如今这些个入境的高手,一个个都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女城主腕口的衣袖理了一理,然后叹了一口气, “难道他们都忘记了,我在天罡境中排名第一? 我家那大虺,知玄来了尚且礼让三分。这什么搬山、不动,还有些金刚境也都敢张嘴,请我赐毒?” “既然那大虺灵尊如此厉害, 还请城主将灵尊请出来,让我等拜上一拜。” 欧谷主三角小眼,在面上转了两转,冷笑道。 “你也知道,大虺乃灵尊,岂是你想见便能见着的?” 女城主蹙起的娥眉几乎要立了起来,“念你们是被七连城蒙蔽,乃是初犯。 你们若是速速退下,今日本城主便网开一面,便饶你们一回。” “这么说,城主大人是不愿意赐我们虺毒咯?”欧谷主的语气开始生硬。 “碎星谷莫非是好日子过到头了,非要我派黑蛇重骑平了它去?”女城主语气也渐渐冷淡起来。 “够了,你这女娃娃,莫非当我们是傻子?”欧谷主青筋暴露,大声叫了出来, “你本就拿不出来虺毒,现在这城主府里根本没有大虺,你也不是真正的城主!” “我们这身夜行衣,都是用了雄黄粉浸泡晾晒了三天的,若是大虺真在这里,早就焦躁不安,怎会如此安静?” “平川城的女城主,一向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四国围城之际,一言不合便在我大闵军中杀了七进七出。又怎么会如此与我心平气和说话?” “你究竟是谁?”欧谷主凶狠地瞪大双眼,杀气毕现。 女城主愣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只缓缓反问他道:“雄黄粉会惹大虺发狂之事,是聂泗欢告诉你的?” “不错。”欧谷主冷冷看了她,又继续道,“前几次,聂城主派的人都是铩羽而归,没有得见女城主尊荣,今日我来好歹见到了你,待我回去将此真相告诉聂城主,便又是大功一件。” “我是不是真的城主,不劳你费心,你还是想想,能否活着从这里走出去吧。”女城主将手一举,喝道,“放箭。” “那些个弓弩对我无用,你还是省省。”欧谷主随手用碎星剑,将这些个破空而来的弩箭拍飞,“你不用大放厥词,我敢来此,自然有把握离开,我如今的碎星步法已臻化境,搬山境也是留我不住的。” “除非你真是天罡境的城主。”欧谷主嘴角的讽刺之意渐浓,“聂城主诚不欺我也,他可是拿了不少条人命来此探路,获得的消息不会有错,这平川城主府,连搬山境高手也未必有了。” “是吗,那你可敢接我一箭试试。”女城主一伸手,旁边女府卫递上一柄黑铁胎的,通体幽幽发亮的长弓。 她扣上一支羽箭,随手又在箭头上挂了一只布囊:“我也与你实话实说,这布囊里面有毒粉。这接与不接,都在你。” 她一顿足,转身蓄势,金丝黑袍展开,如同一只黑色的蔷薇瞬间绽开花瓣,那双臂抡开一个大大的半圆,一把将铁胎弓张满, 待到弓弦发出了微微的吱吱声,她已经一个转身又回到原处,那羽箭便嗖地一声撕裂了空气,钉向欧谷主面门。 虽然欧谷主言语内外,都在称自己不怕,可真当女城主的飞箭迎面而来的时候,他还是放弃了硬接,连退几步。 他一直不敢分心,此刻见女城主举弓,他的碎星剑爆闪了一下红光,真力狂涌而入, 右手腕持剑往上挺起,左手剑指一按右腕,碎星剑脱手而去,迎着城主飞箭冲去, 两者浦一对上,一声闷响后,齐齐定在半空中, 那碎星剑尖红光如火,将飞箭头烫得个黑红相间,但只两个呼吸间,碎星剑已抵不住飞箭之威,被砸的倒飞回去, 恰好穿透背后一名碎星谷黑衣人胸口,那人便立时扑倒,躺着目瞪口呆,却动也不动,伤口被剑烫得焦糊,一滴血也未流出。 碎星剑继续倒飞,刺入插在宫墙上一柄巡城弩箭尾部, 一劈到底,将巡城弩箭尾部秒劈成两半,碎星剑继续打到宫墙上。 嘭地一巨声,宫墙破了一个大口子。 这箭有搬山境之威。欧谷主心里暗惊,幸亏没有硬接,否则只怕会受伤不浅。 欧谷主一招手,真力再涌出,将那碎星剑擎回手中。 城主射出的飞箭已经突破了碎星剑的阻拦,只是那破空之势不再,只缓缓飞到院中便炸裂开来,落下了淡淡的粉色细末。 第300章 到底中毒了没 欧谷主与众黑衣人一起挥舞兵刃,将那漫天飞舞的粉色细末挥开,也有那身上落了粉末的人,赶紧将衣衫除下,丢在一旁。 他又稍稍运功,却发现并无什么异常。 “呵呵,假城主便是假城主,你是无计可施了?只微微有些毒性的药粉,也拿来唬人?”他掸了掸衣袖,“早知,我就不必白白浪费三成功力,与你对那一箭。” “聂泗欢只说这城主的虺毒可以助你再登一境,就没告诉你别的?”女城主只将手背在身后,盛气凌人般又往前站了一步。 “别的?”欧谷主疑惑起来,“别的什么事?” 那使鞭子的中年美妇冷笑道:“城主府内府自进来以后,第一关,便是满园的黄蝉花圃,第二关便是乌头花圃,第三关,便是七变花圃。” 欧谷主倒是不在意:“这些花,我碎星谷也不是没有,它们有毒我自然知道。” “我城主府的这些花,经过特别培育的,花种与普通的大为不同,毒性也是天差地别。要不然,你以为,之前夜闯城主府的人,都是怎么死的?” 中年美妇嗤笑了一声,眉眼间尽是不屑。 “无妨无妨,我们是踏着墙头进来的,就是防你下毒。即便你这花圃的空气中,全都密布花毒,那又能奈我何?” 欧谷主将胡子又捋直了一点,随手点了个剑花,傲然笑道,“我碎星谷在大闵国的药师中,也算是薄有名声的。” “欧谷主此言差矣,我的意思是,你若顺着花园进来,走个正途,倒也中毒不深。”她忽闪忽闪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悯, “若是攀高走低,行事诡异,特别是走了这墙头,怕是要坏了性命。因为,这墙头,我们每日都要从头到尾淋上一遍新提炼出来的无色无味的这三花毒。” “什么?”闻听此言,欧谷主与众黑衣人大吃一惊,外人只知道黑色重骑名震天下,但他们这种入境的高手,却是深知,城主府的毒也是冠绝天下。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们齐齐运功查看周身,奇怪,并无异常啊? “你这毒妇,只怕在诓我们?”有人叫了起来,“确实有些微微毒性,但远远谈不上有多厉害,只消我运功个半柱香的光景,便也清除干净了。” “是啊,”另一人也叫了起来,“谷主可不能被她骗了,这等小毒,碎星谷怎会怕了!今日拿不到虺毒,绝不回去。” 欧谷主也没有发现异常,但还是惊疑不定,对方不动境高手,料想不屑在这种事上骗人。 “本来嘛,这三花毒中了,便就中了,只要不引发,没什么碍事的,”使鞭子的美妇笑道,“只是你们谷主偏偏接了我们城主一箭,这城主的药包散落下来的粉色药末,便是三花毒的引子。” “你少挑拨,我若不接那一箭,你们难道不会另想他法,来撒这粉色药末?”欧谷主冷言道。 “城主早就算准了,你惜命的很,你必然不敢硬接。而且即便是接了这一箭,也定会往后去,躲在人群中来接,以策万全。这样,这粉色药末便自然而然地全数落在你们的身上。” 使鞭子的中年美妇微微翘起了嘴角,“须知道,这药末,即便是我们碰到了,清除起来也是一件麻烦事。你既然能代劳,我便少烦点心思了。” “现在你们退出城主府,不要妄动真力,回去好好调理,那便无事。”她继续道,“若是不听劝,非要兵戎相见。那便是自寻死路。” 碎星谷的众人还在犹豫中, 却听那欧谷主哈哈大笑起来:“你这毒妇,净是胡扯,我已经运功试过了,确实有些不妥,但绝非你危言耸听那般。你这番说辞,只为骗我们离开。我定不会上当,拿下你之后,再清除余毒,倒也不迟。” “众人听我号令,跟我冲过去。”说完他自己便一马当先冲锋在前。 余下众人听他这么一说,倒也放心下来,也跟着一哄而上。 他碎星剑再次发出凌厉的攻势,差一点便能晋入搬山境的实力到底不容小觑, 加上他的奇兵碎星剑与绝妙的碎星步,即便是同时游走于中年美妇的鞭子与公孙芷篱的长剑之下,一时间也没落下风,难怪敢夜闯城主府。 其余的碎星谷夜行人,也都疯狂起来,拼命与女府卫战在一处。 打了四五个回合之后,他依然没有突破两名不动境的封锁,怎么也到不了女城主身边。 而女城主手持长弓,站立在紫寰殿外,看着众人,一动不动。 “今日虽然中了毒,但总算是值得的。你这个假城主终于露馅了,哪里有天罡境,只怕搬山境都不如。你的底牌也就是这一毒一箭而已。”欧谷主低声笑了起来,“以前那狠毒暴躁的女城主与大虺定是都死了。”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平川城城主,正站在这里,你可敢再接我一箭。”那女子暴喝一声,将弓举起,朝着欧谷主大喝道。 “不必了,我改日定是还要再来的。”欧谷主咳嗽了一声,冷笑道,“这次中的毒,下次我便要百倍奉还。” 说完,他碎星步的身法施展开来,一步踏上墙头,屏住呼吸,一个纵跃,已经在近十丈开外,根本不管场中的碎星谷之人,便直接往城主府外逃去。 方后来远远地看着,还尚在莫名其妙,打的好好的,怎么说跑就跑了? 其余的碎星谷人,见他跑了,心头大惧,急急喊道:“谷主,我们还在这里。” 可欧谷主就像没有听到一般,头也不回。 方后来再次往场中看去时,那群碎星谷的人,边喊边用手掐住了脖子,眼睛乱翻,口鼻耳中均是沁出了黑血, 顿时,人人翻滚哭嚎在地,一转眼间,他们脸上便布满了血泡,不一会,全翻倒在地,已经没了气息,血泡慢慢破裂之下,一个个连长相都看不清楚了。 这果然是真的中了剧毒。 第301章 女城主有情况 方后来大惊之下,才明白过来,这欧谷主刚刚出言安抚众人,说不妨事之时,便已经知道,自己与众人真的中了毒。 他倒是可以支撑一会,不过他也打定了主意,要留下其余人死在城主府了,一个活口都不肯给城主府抓去问话。 是以刚才,故意拖延时间,等众人毒发,才逃走。 他这口口声声说,城主府里都是狠毒的妖女,他自己倒也丝毫不输给传说中的女城主啊。 方后来早在之前便发觉了有些中毒的迹象,但也与众人也一样,不是很在意,毕竟也就感觉,如山中常见的瘴毒一般。 可此时方后来被这碎星谷众人惨死的样子吓了一跳,这真力倒也不敢随便运转了。 眼见着公孙芷篱带着一帮人,紧紧追在欧谷主身后,看这情形,非要将他留在城主府内。 那欧谷主不顾毒发,死命逃跑,要将这城主确定是假的消息带出去。 双方你追我赶,咬得死死。眨眼间,便不可见了。 方后来远远躲在墙角,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难受得很。 其余的女府卫便上来打扫起来,一个个将这碎星谷人的尸首都了出去。 那紫寰殿外使鞭子的美妇人,赶紧上来对着城主作揖道:“城主,还是进屋里休息吧。” 女城主点点头,提着长弓,与她一起进入了紫寰殿。 方后来继续看着,他只觉得,这女城主虽然蒙着面,但这声音,这身段姿态,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可又觉得模糊得很,难道是自己见过的女人太少,见个身材好的,就觉得亲切? 两人进殿关门之后,她这才赶紧扶住女城主的身子:“你现在如何了?” 那女城主这才放松下来,那身子不由地一软,倒在她怀中,无力地将刚刚拉弦的手,抬了起来, 那满掌都是鲜血:“也就是虎口裂了,不碍事的。只是这七八日都不能再拉弓了。” 中年美妇恨恨道:“这碎星谷主倒是狠毒,宁可舍了自己门人,用十几条人命,也要探你境界高低。” “既要做成真城主威风八面的样子,又得故意露出破绽,让人觉得我不是真城主,”那女城主长叹一口气,“唉,我的性格本不如此,却在这群高手面前做戏,当真好难啊。 不过依着刚刚那情形,欧谷主大约是真的信了?” “我也觉着,他应该是信了,不然也不会丢下这么多人,赶紧跑回去报信。” “等他解了这次的毒,下次恐怕就会带更多的人来。”女城主紧紧蹙着娥眉,面纱后面看不出表情,但语气中透出了十分的无奈, “聂泗欢派他们试探的频率越来越高,派来的高手也是越来越多。咱们得加紧布置。平川城,危在旦夕!” 方后来对大殿内的事,一无所知,他刚刚从脑子里甩掉女城主的身影。 毕竟,在众女卫的搜查之下,急如火燎,满脑子该想的是,如何逃出去,而不是女人。 可他又不敢乱动,毕竟这几千的女卫,还有金刚、不动境,正在四处探查,内府里又密布着各种毒花毒草。 他且行且退,躲过了两队内府卫的查探,却再也躲不过去了,这城主府的内府卫,毕竟不是吃素的,不动境不多,可金刚境的可不少。 他刚退出寝宫,便被人发现了行迹。 那名内府女卫发出了尖利的叫声:“这里还有一个贼人。” 于是,附近立刻嘈杂起来,约莫几百个全副武装的内府卫都往这边涌了过来,方后来魂飞魄散,也不管什么中毒不中毒,脚上阵法暴起,踏步拧足,拔腿往人少的地方,玩命地跑去。 他几番奔上高墙,立刻几十只羽箭飞来,将他逼了下来,他便一个院落跳到另一个院落。 每落入一个院落,便有女卫出声示警,弄的他晕头转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 只觉得离着城主寝宫越来越远,经过的院落越来越荒凉。 渐渐地追逐的人,越来越少,直到最后,人都不见了。他这才稍稍慢了下来,又用真力探查了一下身体,好像并未中毒更深,而且隐隐还有毒性减弱的迹象。 方后来也不明白为什么,反正毒散了便好,他心中更是放松起来,慢了步子,往前小跑了一段后,还是分辨不清,自己跑哪儿去了。 只能再次小心地跳上高墙,他还记着墙上头有三花毒,便屏住了呼吸,去辨认了方向, 后面是寝宫的方向,左边是高高的城墙,应该是城主府的外高墙,越过这城墙,便能出去了。 而前面更远的地方,倒是有些微微亮,按着以前探查过的样子,大约应该是城主府外府了。 这便好办了,寝宫去不得,外府不能去,自然是往城主府外高墙跑去,尽快出府。 方后来压低了身子,脚步匆匆,小心沿着院子的墙,忽高忽低得跳着,一路顺风,丝毫未见阻拦,方后来看明白了,城主府最薄弱的地方,莫过于这外墙、外府、内府的交界处了。 直到最后一处院墙,方后来停了一停,终于可以出去了,今晚不虚此行,见识了一把高手博弈。 方后来一纵身,直扑外墙头,半截身子刚刚露出墙头,只等站上垛口,却凭空见着天上的月光照耀下,一道清寒的光飞到眼前,一把明晃晃的长剑,已经斜斜照着他的上半身劈了下来。 方后来大大地吓了一跳,半边身子差点酥了,双手厚土诀捏住,猛地推了出去,一道澎湃的真力贯于双臂,冲向对方。 来人剑势不坠,一点撕裂的风声追着长剑,霎时便破开了方后来的抵抗,方后来竟然不退反进,双足一定,猛然向前冲去,双手架住了来人的手臂,那剑刃便落不下来了。 “等你多时了,看你往哪儿逃。”来人一道清喝传后,一脚踢出正中方后来胸口。 方后来又是出人意料,这时反而退了,那脚中了他胸口,却正是他用力反退的时候,他中了一脚不错,可也借力倒飞出去,砸向了外府与内府的那道围墙,大大缓解了那一脚之力。 方后来落地爬起,只觉得全身气血不畅,不由闷哼了一声,却也不敢停留,急急又往后飞奔过去。 公孙芷篱倒是愣了一下,这人有些古怪。 自己本想拿个活口,盘问一番,所以这一脚是收着力道的,但也不至于让他翻身便能继续逃,这人实力如此不弱,怎么刚刚没有见欧谷主身边有这样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