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家前怀了殿下的崽》 第1章 出家前怀了殿下的崽作者:林不欢文案cp:禁欲冷清年上美人受x占有欲超强披着奶狗皮的心机小狼狗攻十方决定出家前的那晚,做了个梦。他梦到与他一起长大的太子,得知他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出了家,一怒之下将寺庙拆了。醒来后十方后怕不已,决定先给太子“打个招呼”再出家,顺便回宫一趟,与这“红尘”道个别。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一遭入了“红尘”他便注定再也出不去了……---宫中人人都知道,十方是太子殿下的逆鳞,谁都不敢提,谁都不能碰。如今,听闻这“逆鳞”突然要回宫,众人都战战兢兢……没想到十方进宫后,众人发觉昔日冷厉狠绝的太子殿下突然多出了一副“又奶又乖”的面孔,只不过这副新面孔仅限于十方在场的时候。直到十方决心出家的消息传到了太子耳中,太子急火攻心,当即便病倒了。十方惦念太子安危亲自侍疾,病中的太子拉着十方说了好多糊涂话,也做了糊涂事,十方心念一乱,竟没拒绝……也正是这一晚,太子面对十方露出了掩藏已久的疯/狂和渴/望!不久后,十方摸着自己越来越大的肚子一脸苦恼:这家,还出得了吗?太子殿下:都是好庙,拆了可惜提示:1v1,he,竹马,年下,生子,甜,宠注:攻受没有血缘关系,成年后才开始恋爱,受在寺庙修行期间并未正式出家,两人酱酱酿酿时双方都是自愿的内容标签:生子年下宫廷侯爵青梅竹马搜索关键字:主角:十方,李熠┃配角:接档预收《一觉醒来揣了死对头的崽》┃其它:新完结文《穿成大内总管后怀了摄政王的崽》欢迎试吃一句话简介:竹马太子是个绿茶~立意:人类的勇敢、善良和相互之间的扶持,会让世界变得更美好第1章 晋江独家发表  “十方,你当真拿定主意了?”  清音寺殿门外,十方身着一袭素衣,面带虔诚地朝问话之人答道:“师父,这话你已问第三遍了,弟子……无悔。”  “出家入道……当拜别父母亲朋……”  “弟子已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十方面色平静地道。  此时,一只孤雁自清音寺上飞过,发出了一声嘶鸣。  十方闻声看去,心中蓦地涌起一丝不安。  那不安就像寺中终日不息的香雾一般,萦绕在十方心头,直到剃度仪式结束,都未曾散去。  “不好了……”  随着一个僧人的惊呼声在寺内响起,整个清音寺发出剧烈地震颤,砖瓦土石顷刻间都开始晃动,原本还好好的清音寺,眼看就要支离破碎。  十方顶着个新剃的光头从殿内出来,便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猝不及防撞入了眼帘。  对方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浑身裹着冷意,正双目通红地望着十方。  “无亲无故?”少年冷笑一声,声音带着质问,“你说你无亲无故?”  十方被他问得心虚不已,下意识就想安抚几句,但当他走近少年,从对方眼睛里看到自己那新剃的光头,解释的话便堵在了半途中。  他早已出了红尘入道为僧,还有什么可说的?  断发如断念,一切都已成了定局……  少年看着十方,通红的双目中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期待,仿佛在等十方给他一个解释。可十方定定看着他,却一语未发,冷清的面上几乎看不出情绪。  “兄长……”少年不死心似的喃喃道。  十方一袭僧袍,面上无悲无喜,略一颔首朝少年道:“施主珍重。”  少年闻声眼中光彩尽失,悲痛欲绝地看着十方,骤然吐了一口血出来。  鲜红的血溅到十方灰色的僧袍上,乍一看像是有人刻意绣上去的红梅一般。  十方垂首看着那血迹,心中骤然一揪,疼得他险些窒息。  少年随即冷冷一笑,眼中尽是失望地道:“兄长……你好狠的心。”  他话音一落,整个人像是跌到了虚空之中,十方伸手想去拉他却抓了空。  “你既将此地当做归处,那孤今日便毁了你的归处!”少年的声音自虚空中传来:“如此……你总该想起自己尚有亲有故了吧?”  与此同时,清音寺轰然倒塌,尽变废墟……  “!!!”  十方骤然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他坐在床上冷静了片刻,才意识到方才那是一场梦。  可梦中那感受却清晰无比,十方缓了半晌心口都还有些发疼。  “十方,起了吗?”门外传来一个青年人的声音。  十方应了一声,忙起身去开门。  寺里的僧人向来起得早,几乎都是天不亮就起。若是从前,十方这会儿也早就起来了,但不知是昨晚做了噩梦的缘故,还是本就心神不宁,以致他今日醒得比平时晚了许多。  “延济师兄。”十方开门后,朝外头的人行了个礼。  “今日你要受戒,师父差我来看看你。”延济道。  十方闻言骤然想起梦中那少年的目光,心中不由生出了几分犹疑。  延济目光如炬,将十方那短暂地犹疑看着眼中,便道:“出家入道讲求的本就是缘法,你既然心有杂念,何不先去求个究竟?左右清音寺一直在这里,早一日晚一日的也不会跑了。”  十方听他说“清音寺一直在这里”,心中顿时一跳,想起了梦中那成了废墟的清音寺。  虽然这噩梦来得有些莫名,可梦中那少年的质问却犹如实质一般,隔着个梦境都刺得十方浑身难受。  “师兄……我……”十方垂眸,清隽的眉目间难得现出了一抹纠结。  “过几日宫里又要差人来进香了,随他们一道回宫看看吧。”延济温声道:“师父那边我会去说,你不必担心。”  十方原本想说不必如此,可他略一动念,脑海中便浮现出了梦中少年那副模样。  无亲无故,这话他在梦里说得倒是坦荡,醒来后却没办法自欺欺人。  “倘若你当真都放下了,哪怕再进十次宫又有何妨,红尘若与你无缘,自牵绊你不得。”延济顿了顿又道:“若你俗缘未了,就算真剃度了只怕也难以入道。”  十方闻言沉吟片刻,苦笑道:“当年我离宫时与那位生了龃龉,只怕……”  “你是怕太子殿下不让你进宫?”延济笑道:“这几年他一直不来寺中探望你,不正是因为放不下吗?既然放不下,又怎会不给你一个了断的机会?”  十方沉默半晌,不知想到了什么往事,轻轻叹了口气。  延济又道:“去吧,是劫是缘总要面对,躲是躲不掉的。”  十方闻言点了点头,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确实不算是无亲无故。  既然有亲有故,出家前去拜别一番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几日后,宫里的人来清音寺进香,十方朝他们提了要进宫一事。  来人中那管事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公公,名叫裕兴。  裕兴为人还算机敏,但饶是他见多识广,骤然听闻十方要回宫,也不由怔了一瞬,险些没接上话。  “您就是……十方师父?”裕兴望着眼前的十方,只觉此人气质出尘,长相俊美,尤其那双眼睛宛如深潭,不笑的时候带着几分清冷之气,便像是话本里那不近人情的谪仙一般。  也不怪裕兴觉得十方“不近人情”,这几年他每个月都会奉命带人来清音寺进香。他们名义上是来进香,但每次都会依着吩咐,朝寺里的人询问:“十方师父可安好?”  可他一连问了许多年,却从未见到过十方的面。  裕兴对十方唯一的了解就是:此人似乎与太子过节颇深。  至于那过节深到什么程度呢?  有一年太子突然发落了两个宫人,着人割去了那两人的舌头,又让他们在宫人每日必经的路口跪了三日三夜,以儆效尤。而那两人被发落的原因,据说只是提了十方的名字,被太子听了个正着。  自那以后,宫里再也没人敢提过十方。  尤其当着太子的面,他们恨不得带“十”和“方”的词语都要避讳一番。  所以,裕兴听闻十方要跟着他进宫,当时人就傻了。  不是他不愿意,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啊!  “公公若是不便,就算了。”十方倒是不怎么坚持,他想了想又道:“不然我写封信,劳烦公公帮忙转交给太子殿下。”  十方心想,他此番回宫本就是想给太子提前打个招呼,一来也算是给那晚的噩梦一个交代,二来他自己也能心安理得一些,免得念及少年梦中那质问,总觉得愧疚。  谁知裕兴听闻十方让他给太子捎信,吓得险些跪下。  就算这信拿到了宫里,谁敢去朝太子身边送?  不怕被剁了手或者砍了脚?  “十方师父……奴才倒是偶尔会在御前伺候,若是给陛下传信,倒是方便些。”裕兴开口道:“太子殿下乃国之储君,奴才……”  十方闻言一怔,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了。  他一个在寺庙里修行之人,随随便便给太子传信,确实不成体统。  “那便劳烦公公给陛下和皇后捎句话吧,就说十方近来很挂念他们。”十方道。  裕兴闻言这才松了口气,只要不给太子传话,怎么都好说。  十方转身正要告辞,突然想起了什么,朝裕兴问道:“太子殿下这几年性情如何?”  裕兴闻言面色不由一白,他是万万不敢在背后议论太子殿下的,更何况是当着十方的面。  “太子殿下……性情宽仁,乃我大宴百姓之福。”裕兴开口道。 第3章 那宫人一脸疑惑地抬头看了看天,暗道自己难道真的看错了?  十方被太子带着去了帝后住处,朝皇帝和皇后请了安。  他幼年时曾被两人收为义子养在宫中,与帝后还是颇有情分的。  大宴国男子与男子可以成婚,他们的一国之后便是个男子,曾经还是个颇有名望的将军。帝后两人如今年近四十,但保养得宜,因此看上去还像是三十出头的样子。两人一个英武沉稳,一个随性优雅,看着十分般配。  “知道你入夜就要休息,我特意让人将宫宴安排在了中午。”皇后对十方丝毫不显生疏,伸手在十方手臂上捏了捏,而后道:“太瘦了,这次回宫好好补补。”  十方朝皇后拱了拱手道:“多谢皇后殿下惦念。”  “从前都是叫父后的,如今倒是客气上了。”皇后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道。  十方闻言淡淡一笑,并没有解释。  “这次回宫打算住多久?”一旁的皇帝开口道。  皇帝此言一出,旁边的太子下意识转头看向了十方,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是关心。  十方闻言也下意识看了一眼太子,他此番回宫,是朝所有故交道别,但其中最紧要的事情其实是朝太子坦白。毕竟这一遭皆因那个梦境而起,梦中的太子因恼他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出了家,不仅气得吐了血,还毁了清音寺。  虽然这只是个梦,但不可否认,它在某种意义上也在提醒着十方,他此番应该尽力解开与太子之间的心结,否则哪怕出家他也算不上是了无牵挂。  但如今两人分别太久,十方一时有些琢磨不透太子的性情。  念及此他开口道:“三五日吧。”  太子闻言眉头拧了拧,却没说话。  倒是皇后开口道:“这么着急?”  “五六日也是可以的。”十方又道。  皇后是个很随性的人,对十方也很了解,所以不愿让他为难,便道:“都好,你想何时来去都可以,不必太拘着。我一早便让人将霁月居收拾出来了,那处清幽雅致,夏天也凉快,你便住在那里如何?”  十方正欲回答,一旁的太子却开口道:“孤的偏殿刚着人打扫过,兄长若是不介意……”  太子说罢转头看向十方,目光带着几分询问和期待。  十方没想到太子会突然提出来让他住到东宫,不由有些愣怔。但他转念一想,若是想要解开与太子的心结,自然要多与太子亲近,便点头道:“如此也好,正想与殿下说说话。”  十方话音一落,太子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  一旁的帝后两人瞥见太子那神情,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显然两人对太子这举动也有些意外。  不过既然十方都答应了,他们便也没再说什么。  随后十方去沐浴后换了身衣服,便被人带到了宫宴上。  他刚走进厅内,便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冲上前一把抱住了他。  “兄长,我好想你。”少年仰头看着十方,一脸喜色。  十方垂首朝对方一笑,开口道:“三殿下。”  “我今日原是想去宫门口接你的,但是二哥不让,他……”三皇子一句话尚未说完,便觉身后一凉,下意识便忍住了话头。  “三弟,兄长今日赶路累了,莫要让他在这里站着说话。”太子开口道。  三皇子闻言忙点了点头,伸手想去拉十方,但被太子那目光一看,不由有些犯怵,便忍住了,乖乖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宫宴开始前,宫里的两位公主也过来依次和十方相互见了礼。  一番寒暄之后,十方才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如此一来,他右手边是太子,左手边是三皇子。  帝后念及他在茹素,所以今日宫宴上安排的都是素食,十方心中颇为感动。  “兄长,你在清音寺吃得好吗?我这次见你又瘦了不少。”三皇子坐在十方旁边,言语间很是关切。  十方闻言笑了笑,忙道:“殿下不必担心。”  “我倒也不是担心,只是见兄长如此清瘦,很是心疼。”三皇子一边说着一边帮十方夹菜。  三皇子只有十二三岁的年纪,照顾起人来却跟个小大人似的。十方记得他幼时便很好相处,与太子的脾性完全不同。不过好在如今太子殿下的性子看起来似乎也还不错……  “殿下,你怎么不吃?”十方转头看向太子,便见太子面色似乎不大好。  太子勉强一笑,开口道:“孤……没有胃口。”  “二哥身子不舒服,要不要去休息一下?”三皇子凑过来问道。  太子目光飞快地瞥了一眼对方,但随即便恢复了一脸笑意,道:“孤想陪着兄长。”  “殿下多少吃一点东西吧。”十方给太子夹了菜,面带歉疚地道:“陛下和皇后殿下为了迁就我,倒是让你跟着一起吃素,着实为难你了。”  太子闻言一怔,面上短暂地现出了一丝不太自在的表情。  “这倒是,二哥不喜欢吃素,兄长你若是住到他的寝殿,多少有些不方便。”三皇子道:“不如你到我的寝殿里住吧,我那偏殿也很宽敞,还有许多经书呢,最重要的是我也喜欢吃素。”  他话音一落,便闻“砰”地一声,一声瓷盏碎落的声音从太子那边传了过来。  十方紧张地转头看去,便见太子那案几上的茶盏不知为何竟碎了,太子一手缩在衣袖里掩着,面色看起来有些苍白。  “我看看手。”十方伸手握住太子手腕,便见对方食指被瓷盏碎片划破了一块,血流了满手。十方眉头一拧,问道:“疼不疼?”  太子抬眸看向十方,放软了声音开口道:“疼……”第3章 晋江独家发表  太子肤色本就透着冷白,衬着血色便有些触目。  “叫太医来包扎一下吧。”十方有些担心地开口道。  “不必。”太子取了个方帕裹住伤口,又道:“别扰了父皇和父后的雅兴。”  十方闻言点了点头,没再坚持,但心中多少有些担心对方的伤势。太子到底是养尊处优长大的,平日里磕破点皮都是大事,更别说如今还流了那么多血。  “你要吃什么,我帮你夹吧。”十方开口道,太子伤着的正好是右手,如今裹了方帕,再拿筷子多少有些不方便。  太子闻言顺从地点了点头,开口道:“兄长夹什么,孤便吃什么。”  十方本以为他不爱吃素,一开始只随手夹了几道菜,想着让他垫垫肚子,别饿着了。没成想太子胃口好得惊人,十方夹什么他吃什么,一顿饭下来差点把桌上的盘子都舔了。  一旁的三皇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面上带着几分疑惑。  他低头尝了尝自己碗里的菜,心道明明没什么味道啊,怎么二哥吃得那么香?  说好的不爱吃素呢?  宫宴后,帝后二人要留十方说话。  太子看着十方道:“孤一会儿过来接你去东宫。”  “殿下不必多跑一趟。”十方忙道:“我自己过去便是,殿下还怕我走丢了不成?”  走丢倒是不至于,只是……  太子瞥了一眼十方身后的三皇子,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满,三皇子不明所以,冲他咧嘴笑了笑。  “也好,兄长去吧,孤正好有些话要与三弟说。”太子说罢朝十方笑了笑,提步走向了三皇子。  “二哥,一会儿兄长……”三皇子一句话没说完,便被太子捂着嘴“挟持”走了。  十方隐约听到些动静,回头看的时候却只看到了太子“揽着”三皇子离开的背影。  他淡淡一笑,心道这兄弟俩感情真好。  东宫。  太子坐在案边,他的亲随霍言声正单膝跪在一旁帮他包扎手上的伤口。  “殿下,要不还是找个太医来看看吧?”霍言声有些担心地道。  “这点小伤不至于兴师动众的。”太子目光落在远处,眉头深锁着,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霍言声替他包扎好伤口之后,开口问道:“属下有些不解,殿下今日为何要故意……”  “此事你不必了解。”太子冷声道。  霍言声闻言忙应是,不敢再问。  他跟在太子身边已有数年,多半也猜到太子殿下今日的反常与十方有关。他暗道,幸好十方只在宫中待三五日,否则太子殿下还不知会做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来。  “偏殿收拾好了吗?”太子问道。  “收拾好了,属下特意查看过,干净整洁,里头还摆了好些经书,也点了檀香。”霍言声道:“只是……该派谁过去伺候呢?是找内侍司的人,还是差遣几个机灵的宫女过去?”  太子闻言沉吟片刻,似乎对这个问题颇为纠结。  片刻后,他眉毛略一挑,开口道:“孤倒是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  一炷香的工夫之后,霍言声带着太子的命令到了太医院。  先前接十方入宫那个叫裕兴的小公公,一路奔波本就中了暑气,再加上先前被太子“吓”得够呛,所以今日在宫门口又见到太子时直接厥了过去。  若是放在从前,在太子面前失仪那可是大事。  今日托了十方的福,太子不仅没有追究他,还着人将他送到了太医院诊治。  裕兴在太医院喝了药扎了针,这会儿才刚恢复过来,一见来得是太子身边的人,魂儿顿时又吓掉了半条,白眼一翻,险些又厥过去。  “你就那么喜欢扎针?”霍言声随手捻起一旁的银针在裕兴眼前晃了晃。  裕兴苦着脸问道:“霍将军……太子殿下是想灭了我的口吗?”  十方第一次提出要回宫时,裕兴不敢做主便拒绝了,没想到当晚事情就传到了太子耳朵里,惹得太子大怒。好在裕兴“将功补过”,第二日天不亮便出了宫门,总算是将人接回了宫。  但裕兴到底还是惧怕太子,生怕这一茬还没过去呢。  霍言声打量了他几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朝一旁的太医问道:“太子殿下/体恤这位小公公,差我来问问他恢复得如何了?”  “回将军,裕兴公公只是受到了惊吓,再加上天热中了点暑气,所以才会晕厥。”太医开口道:“如今他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明日再喝一副药便可。”  霍言声闻言朝太医拱了拱手,这才转向裕兴道:“恭喜你,太子殿下器重你,今日起特着你去东宫,伺候十方师父。”  裕兴听到东宫俩字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但他看了一眼霍言声手里的银针,堪堪忍住了想要晕倒的冲动。  “你小子机灵是机灵,就是胆子小了点。”霍言声带着他出了太医院后,开口道:“太子殿下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在东宫里伺候你若是再动不动就厥过去,能不能醒过来霍某可就不能保证了。”  裕兴闻言吓得脸都白了,可怜巴巴地问道:“霍将军,您能不能给奴才一个准话,殿下如今到底是怎么个意思?这十方师父……奴才该如何伺候?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呵呵。”霍言声看着他笑了笑,开口道:“我给你准话?谁给我准话?”  太子殿下对十方的态度,他何尝不想弄清楚! 第5章 十方倒是不怀疑太子的能力,只是怕他年幼缺了手腕,不知道手底下的人是否好管束。  “你在太子书房伺候过吗?”十方问道。  裕兴拧了拧眉,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忙道:“太子殿下平日里性情宽仁……”  十方:……  他现在有点反应过来了,在裕兴面前不能打听太子的事情,否则裕兴就会无休止的重复那句话!  既然不能打听,十方决定去书房看一眼。  东宫书房。  一声瓷盏碎落的声音,厅内几个朝臣战战兢兢跪了一地。  李熠面色冷厉,沉声道:“和为贵,说得好听,诸位是想让孤纵容他们踩在父皇和孤的脸上吗?”  “臣等不敢,太子殿下息怒。”众人忙道。  李熠沉默不语,明明是大热天,厅内氛围却冷得令人寒噤不断。  就在这时,霍言声突然推门而入,走到李熠身边,附耳说了句什么。  李熠面色一变,目光扫了一眼厅内跪着的诸人,忙深吸了口气,开口道:“让他进来吧。”  殿外,十方等了片刻,本以为李熠在讨论什么要紧的事情,不便让他旁听。然而他正欲离开的时候,霍言声却出来恭恭敬敬将他请了进去。  十方一进殿内,便觉殿内氛围有些异样。  几个朝臣面色复杂地坐在椅子上,倒是李熠站在厅内,一见他进来忙迎了过去。  朝臣们坐着,太子站着,东宫这规矩也不知道怎么立的!  “外头天热,兄长可晒着了?”李熠开口问道。  “没走多远的路。”十方目光落在地上,见某处有些许新鲜的茶渍,不知是谁不小心洒下的。  李熠拉着十方坐下,开口朝一旁的内侍吩咐道:“去取一些冰镇的绿豆汤过来,给兄长和诸位大人解解暑。”内侍闻声而去,李熠则温言朝厅内的众臣道:“诸位大人方才的提议甚好,孤会仔细考量的。”  “太子殿下英明。”诸人异口同声地道。  十方观察众人神色,见李熠面带笑意,那几个朝臣却都“黑”着个脸,看起来不大高兴的样子。  他虽是出家之人,情绪向来很少起伏,但骨子里却很护犊子。如今见李熠手底下的朝臣对待一国储君竟是这样的态度,心中多少有些不满。这份不满倒不是生气,而是有些心疼李熠。  李熠毕竟是少年,待人宽厚本是好事,却只怕这些朝臣欺他年幼,反倒不敬储君。  没一会儿的工夫,冰镇绿豆汤端上来了。  李熠取了一碗给十方,剩下的则吩咐内侍给了几个朝臣。  朝臣们得了这“赏赐”面上也依旧不见喜色,十方看在眼里,心情十分复杂。  从前他一直盼着太子性子别太冷厉,免得将来成了孤家寡人。  可如今他又开始担心,若太子性子太宽仁,将来可怎么掌控朝局啊?  当日,朝臣们散了之后,十方便有些心事重重的。  李熠看起来倒是一切如常,丝毫看不出异样。  十方心道,这孩子多半习惯了。  这么些年,也不知一个人是怎么扛过来的……  他知道李熠内心很要强,估计对方在朝臣这里吃了瘪,多半也不会朝皇帝告状。  “兄长怎么唉声叹气的?”李熠问道。  “熠儿,你……”十方开了开口,却不知该如何说。  太子好面子,他若贸然安慰,反倒惹太子难过。  就在此时,霍言声突然进来,朝李熠道:“殿下,凌小侯爷又命人送了帖子过来,还是上次提过的马会一事,问您是否愿意赏脸。”  “算了吧,他们又不喜欢孤,孤没必要去凑这个热闹。”李熠开口道。  十方闻言一怔,开口道:“我记得你马球打得很好,为什么不去?”  李熠沉默片刻道:“孤往年去过,都没人愿意和孤一队。”  十方闻言皱了皱眉,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一旁的霍言声挑了挑眉,强忍着没让自己的表情出现异样。  他可还记得,某一年的马会,他家太子殿下一人挑了全场……  “我陪你去吧。”十方突然开口道。  李熠闻言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为难地道:“可是……兄长三五日便要回去了,这马会是在七日之后,若是……”  “七日就七日吧,我多待几日便是。”十方道。  反正出家之事也不急于这一两天……  十方对太子本就心怀愧疚,如今又莫名多了几分心疼,少不得便想补偿一二。  一旁的霍言声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帖子,一脸茫然。  这马会的日子,明明写得是明日啊,而且此前凌小侯爷已经送过一次帖子了,太子殿下不可能记错,怎么说成了七日之后?第5章 晋江独家发表  明日的马会,被李熠一句话改到了七日之后。  给李熠送帖子的凌小侯爷这下可急红了眼,得到回话之后当日便找上了门。  “不见。”李熠一边不紧不慢磨着手里的檀香,一边道:“告诉他,有话七日之后马会上说。”  霍言声闻言苦笑一声,开口道:“殿下……当真不见他一面吗?”  李熠拧了拧眉,听出了霍言声这话里的提醒之意。  七日后的马会,十方也会参加,李熠若是太敷衍了,只怕到时候出了岔子不好收场。  念及此李熠开口道:“让他进来吧。”  霍言声当即出门通传,片刻后凌知渊走了进来。  这凌知渊是定安侯府的嫡子,年纪比李熠大一岁。他少年时曾在宫塾中读过书,和李熠也算是有过同窗之谊,但李熠性子冷,因此与他也没什么来往。  “太子殿下……”凌知渊朝李熠行了个礼,抬头后发觉李熠正在低头专心致志地磨手里的檀香,当即一怔,问道:“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李熠眼皮都不抬一下,开口道:“制香。”  “殿下竟也有制香的爱好吗?”凌知渊笑了笑问道。  “没有。”李熠淡淡答道。  凌知渊笑容一僵,有些尴尬。  但他似乎不愿放弃这个话题,便又道:“殿下若是喜欢手制的香,回头我做好了让人送一些到东宫来。”  “兄长每日打坐要燃香,孤制了放在偏殿给兄长用的。”李熠懒懒答了一句。  “十方师父?”凌知渊闻言勉强笑了笑,这几日十方入宫的消息早已传遍京城。  人人都知道,传闻中那个曾经在太子面前无人敢提的十方,不仅进了宫,且进宫那日太子还亲自迎出了宫门,如今更是住到了东宫的偏殿。  “你来求见就是为了打听兄长?”李熠抬眼看了凌知渊一瞬,目光带着几分不耐烦的冷意。  凌知渊忙道:“是为了马会一事……”  “马会改到七日后,有问题吗?”李熠问道。  “当初定好的日子是明日,帖子都已经下了。”凌知渊有些为难地道。  李熠瞥了他一眼,冷声道:“送到东宫来的帖子都能下第二遍,怎么京城别的勋贵子弟便下不得第二遍?还是……”他目光带着几分探寻落在凌知渊面上,意味深长地问道:“还是别的地方有什么不便?”  “没有不便。”凌知渊忙道:“只是……殿下可否给个由头,我也好朝旁人交代。”  “就说孤这几日身子不适吧。”李熠随口敷衍道。  凌知渊闻言忙应是,而后朝李熠又行了个礼,这才退出去。  待人走后,李熠目光一凛,透出了几分不加掩饰的寒意。  十方这次回宫,原本只打算逗留三五日。  所以他没带多少行李,衣服也只带了够穿三五日的。  不过这件事情压根不用他操心,次日一早,裕兴便领着几个宫人,给十方送了十数套新衣服。  “这些衣服都是殿下命人连日赶制的,尺寸应该刚好合身,十方师父不妨先试一试,若是有不妥,奴才再让他们去改。”裕兴开口道。  十方苦笑道:“我最多也不过待到马会之后,不到十日的工夫,多一身换洗的也就罢了,怎么如此铺张?”  裕兴抿着嘴不敢说话,反正十方说“太子殿下铺张”这事他是不敢接茬的。  十方取过一套天青色的袍子看了看,发觉那衣料虽然质地松软轻薄,但做工却很精细,决计不可能是连夜做出来的。  “这当真是殿下昨日命人做的?”十方开口问道。  “奴才不知……”裕兴战战兢兢地道。  十方看了他一眼,知道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只得作罢。  “十方师父,您穿上试试,别枉费了殿下一片心意。”裕兴开口道:“这衣服的料子和颜色都是殿下亲自挑的,就连剪裁的样式,也都是殿下亲自过过目的。”  十方闻言面色动容,最后依言拿了那件天青色的袍子去试了试。  出乎他的意料,这衣服竟十分合身。  他入宫以来,都没有裁缝来给他量过尺寸,但这衣服穿在身上却哪哪儿都合适。  十方心中略有些不解,但他向来随心,并不会在这些琐事上执着,是以很快便将此事抛到了脑后。  七日之期一晃便到。  这日因为要去马会,十方特意挑了件靛蓝色的窄袖武服穿在了身上。他身材本就有些瘦削,穿上略有些修身的武服之后,劲瘦的腰线一览无余。  “兄长……”李熠目光在他腰间停留了一瞬,当即便显出了几分不自在。  十方却没留意他的目光,而是打量了一下少年穿着武服的样子,目光中带着几分笑意。  李熠身量挺拔,因为常年习武的缘故,身上带着几分英武之气。 第7章 这一场比得毕竟是骑射,上不去马……着实有些说不过去。  “果然上不去马!”有人开口道。  “出家人力气小,这有什么好笑的。”有人替十方说话。  又有人道:“力气小没错,为了出风头自不量力就不应该了。”  “本来就是玩儿的,那么认真做什么。”那人道。  十方牵着马立在那里看起来有些无助,这时凌知渊上前开口道:“要不要给十方师父找个凳子踩着?”  “多谢凌小侯爷,找个凳子也不是不可以。”十方淡淡一笑,面上丝毫看不出恼意。  凌知渊没想到他竟不恼,当即有些惊讶。  这时排在十方后头那人忍不住开口道:“上不去的话,就去下头坐着看吧,别耽误大伙的时间了。”  十方想了想李熠那簪子,到底是不愿放弃,于是深吸了口气一手拽住马缰,打算尝试一下借力跳上去。然而就在这时,他身边突然多了个人,对方半跪在地上,双手在身前一搭,帮十方搭了个临时的脚凳出来。  “熠儿?”十方一怔,脱口叫住了李熠的名字。  李熠仰头看着他,目光中带着几分笑意,开口道:“兄长,上马吧。”  十方闻言回过神来,在李熠手上一踩,借力跨上了马背。  李熠起身时在那坏掉了的马镫上看了一眼,目光中闪过了一丝寒意。  众人原本都忙着调侃十方上不去马,如今目睹这一幕,当即都惊得够呛。  “十方师父是……踩着太子殿下的手上的马?”有人小声问道。  不过他问出这话,却没人回答他……  因为另一边十方纵马上场,从背后的箭筒里抽出三支箭,随后三箭齐发,高台上的果子跟着便少了三个。  李熠立在场边看着马上瘦削的身影,目光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欣赏和依恋。  骑射一术本是为了猎杀,修行之人轻易是不会碰的。  但十方为了他,在时隔数年之后再一次拿起了箭……  场上,十方再次抽箭,依旧是三箭齐发。  如此往复数次,二十一枚果子一个不剩!  “箭无虚发!”方才嘲笑十方那人惊讶地半晌没回过神来。  不止是他,任谁也没想到,看上去瘦削单薄的十方,骑射工夫竟这般了得!  他身边另一个人也看出了端倪,开口道:“他方才不是上不去马,是那马镫坏了吧?”  众人闻言看去,果然见十方回来下马的时候并没有踩马镫的动作,而是直接跃了下来。只可惜他轻功不行,这一跃险些跌倒,好在李熠一直等在旁边,伸手将人扶住了。  “二十一箭,无一落空。”李熠开口朝十方道。  十方淡淡一笑,接过李熠递来的方帕擦了擦额上的汗,笑道:“这三箭齐射的功夫可是皇后亲自教的,好几年没练过,力道不行了,准头倒是还将就。”  其实若有人看得仔细便能觉察,十方射中的果子几乎都没烂,只是从高台上掉下去了而已。他说力道不行这话,并不是谦虚。不过这个比赛比得本也不是力道,况且十方这一手太过惊艳,众人早已被惊得无暇他顾,谁也不会去留意地上的果子有没有烂。  旁边等着比赛的人表情都很复杂,有几人都偷偷看向了凌知渊。  凌知渊目光落在李熠身上,便见李熠一边同十方说笑,一边接过十方擦过汗的方帕很自然地揣进了衣袋里。  凌知渊别开目光,面色十分难看。  “殿下,十方师父,走吧。”一旁的裕兴开口提醒道。  这场上没个遮蔽,有些晒,裕兴生怕这俩人被晒得中了暑气。  李熠却朝他看了一眼,开口道:“不急。”  随后李熠开口叫住了正准备牵走那匹马的人。  对方骤然被李熠叫住,看起来有些无措。  李熠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依旧带着几分笑意开口道:“这马的镫子出了点问题,许是被孤的兄长不小心踩坏了。”  那人忙道:“太子殿下不必介怀,小人自会找人修理。”  “那多不好意思。”太子笑容一敛,隔着几步的距离看向对方。  对方一怔,只觉太子这目光中带着几分寒意,令人不由脊背有些发冷。  李熠略挑了挑眉,开口朝一旁的霍言声道:“将马牵走,着人把马镫修好再还回来。”  霍言声闻言忙应是,那人见是李熠发话,不敢多说什么,只得将马给了霍言声。  随后,李熠和十方都默契地没再提那马镫的事情。  但在场的某些人,面色却变得十分难看。  谁都知道,李熠那句轻描淡写的“修好了再还回来”,定然是有别的深意。  这一场比赛很快就结束了,因为众人都想着成全凌知渊,所以上场的没几个骑射好的。再加上十方中途一举打掉了二十一枚果子,后头的人心态都崩得差不多了。  凌知渊最后心不在焉地跑了一圈,箭筒里的箭甚至都没射完。  最后那彩头自然毫无悬念的落到了十方手里。  因为簪子是凌知渊取走的,最后便由他还了回来。  十方随手取过簪子,连看都没看凌知渊一眼,抬手便将簪子别在了李熠的发间。  凌知渊面色苍白,转身时无意间一瞥,这才发觉十方发间的白玉簪子和李熠那支竟是一模一样的……第7章 晋江独家发表  十方和李熠回到座位上不久,霍言声便回来了。  他凑到李熠耳边低语了几句,李熠目光闪过一丝冷意,对这答案似乎并不惊讶。  “殿下想如何处置?”霍言声低声问道。  李熠尚未开口,十方便转头看向他,问道:“是不是马镫的事情有什么问题?”  李熠点了点头,霍言声见状便朝十方解释道:“那马镫是被人故意破坏的,马镫上的断口很新,可以断定是今日所为。”这答案不止李熠不惊讶,十方也早就预料到了。  毕竟,那马是临上场前凌知渊刚换给他的。  “此事倒也算不得大事,况且我也并未受伤。”十方开口道。  李熠闻言深吸了口气,只当十方要替凌知渊求情……  没想到十方略一沉吟,却开口道:“我知道殿下素来宽仁,大概是不想与他计较的。不过此事恕我斗胆僭越,该给凌小侯爷一个教训才是,免得将来任谁都敢在殿下面前……不识好歹。”  十方似是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将“不识好歹”这几个字说出口。  他倒是没为此事着恼,之所以有此一提,纯粹是为了李熠考虑。  太子殿下这么好拿捏,若是不趁机立立威,将来这帮勋贵子弟还不蹬鼻子上脸?  可他不知道这话正中李熠下怀,李熠原本是打算回去之后单独找机会教训凌知渊,闻言当即开口道:“那就依着兄长的意思,给他点教训吧。”  “霍言声。”李熠朝霍言声道:“你差人去凌府给侯爷传孤的口谕,就说他儿子蓄意破坏大殿下的坐骑,致使大殿下险些当着孤的面受了伤,让他回去好好管教管教儿子。”  霍言声闻言忙应是,心中不由替老侯爷和凌小侯爷都捏了把汗。  李熠这话看似没做什么实际的处罚,却句句带着警告。蓄意“伤害”皇子,这罪名可不小,而且还是当着太子的面。这轻重凌知渊或许不懂,凌老侯爷却不可能不知道。  说白了,这罪名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全看李熠会不会揪着不放。  所以李熠让凌老侯爷自己教训儿子,凌老侯爷绝对不敢轻视,定然会使劲儿“修理”一下凌知渊,以平太子殿下的怒火。  这样一来,太子既没有亲自动手,坏人都让凌老侯爷做了,还能让凌知渊吃不少苦头,简直就是一箭数雕。  狠是真狠,损也是真损,痛快当然也是真痛快!  霍言声跟着李熠久了,有时候李熠话不说透,他也能猜到其中的弯弯绕。  但十方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听闻李熠这处置,只觉得李熠当真是宽仁无比。  可怜凌知渊还不知道,朝侯府传口谕的人已经在半路上了。  当日的马会尚未结束,他就被定安候派人“抓”了回去。  “孽障!”定安候关起门来,一脚将凌知渊踹倒在地。  不待凌知渊求饶,他便取出鞭子狠狠抽了凌知渊数鞭。  定安候是武将出身,如今虽然手里已经没了兵权,功夫却没荒废,他这几鞭是下了狠手的,落在凌知渊身上,鞭鞭见血,简直是毫不留情。  “眼看到弱冠之年了,整日游手好闲,每日就知道跟那帮狐朋狗友厮混!”定安候气得面色铁青,指着凌知渊鼻子骂道:“你平日里在教坊司调/戏个小官人也就罢了,如今色/欲/熏/心,竟然敢打太子的主意,你真当你老子头上这侯爷的爵位是个免死金牌?”  凌知渊被打得痛哭流涕,却还辩解道:“我是对太子有意,可并未做出格的举动……就算朝太子讨个彩头有些唐突,可殿下并未打算追究……”  “那马镫是怎么回事,你说啊!”定安候道。  “我……”凌知渊没想到此事竟也传到了定安候耳中,下意识否认道:“孩儿不知道。”  “不知道!”定安候扬起鞭子又是接连数鞭,这才怒道:“你也不看看那是谁,就敢胆大包天,用你那脑瓜子想一想,寻常人太子殿下会带在身边?十方是谁,是你能惹得了的吗?”  凌知渊委屈道:“他再怎么与太子亲厚,也不过是个清音寺里还没来得及剃度的和尚罢了!”  “放/屁!”定安候气得鞭子都忘了用,一耳刮子甩在了凌知渊脸上,打得凌知渊脸都肿了半边。  “十方的名字如今还在玉牒中尚未除去,他依旧是大宴朝名正言顺的大殿下!”定安候道:“你以为他出了宫就失宠了吗?当今圣上和皇后殿下,素来重情重义……你可知十方幼时,可是救过皇后殿下性命的!”  凌知渊一怔,惊讶地连哭都忘了。  “当时殿下腹中已经怀了太子和长公主,十方那一救可是三条命。”定安候看向凌知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怒道:“不识好歹的东西,你哪怕得罪的是太子,也好过去招惹他呀!”  凌知渊闻言面如土色,当即瘫倒在地。  定安候也被他气得险些犯了旧疾……  当日,李熠也并未在马场待太久。  只因如今正值六月,天气太热,他瞥见十方热得满头是汗,便不想耗下去了,带着人提前走了。  “本来还想陪你打马球呢。”回去的途中,十方颇有些遗憾。  “改日挑个凉快的日子,孤让霍言声在禁军里挑几个人,咱们自己打。”李熠道。  十方闻言一怔,心道今日回宫后,该朝太子殿下坦白了。  算起来他从清音寺出来已近十日,也该回去了。 第9章 少年从来都没原谅过他……  “熠儿……”十方哑声道。  李熠一手抓着他的手腕,借力起身看向他,目光中带着醉意,问道:“兄长,你明日便要走了,对不对?”  十方望着少年,便见对方目光中泛着泪,那神情委屈巴巴的与从前几乎一模一样。  “我……”十方心中百味杂陈,那个“是”字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李熠今晚的质问,就像是一把利刃,在他心上割开了一个小口子,将他埋藏了许多年的内疚一股脑都勾了出来。  这五年来,他在清音寺虔心修行,自以为了无牵挂。  可他心底对少年的那份愧疚,却从未真正放下过……  大概也正是如此,他才会在出家前的那晚做了一个那样的梦。  梦里的少年双目赤红,站在成了废墟的清音寺里质问他……  他当真无亲无故了吗?  “你走吧,孤明日一早会亲自送你出宫……”李熠苦笑一声,垂下了脑袋。  十方便觉手背一热,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那是李熠的眼泪。  “这次……我不闹了……”李熠说罢略一倾身,将脑袋倚在了十方肩上。  十方怕他跌倒,忙伸手将人揽住,李熠就势倒在十方怀里便睡了过去……  当夜十方照顾了李熠半宿,直到后半夜李熠酒意散了大半,睡得踏实了些他才休息。  这么一折腾,十方醒过来的时候便到了晌午。  他长久以来的作息都是天不亮就醒了,像今天这般睡到日晒三竿,还真是头一次。  “十方师父,太子殿下一早起来去早朝了,临走前吩咐了人给您备了早膳。”裕兴过来一边伺候十方洗漱,一边开口道。  十方点了点头,想起了李熠昨晚说今日要送他出宫的事情,心道也不知李熠今天是否还记得,说不定宿醉之后早就忘了。  “殿下下朝了吗?”十方问道。  “今日……咳……”裕兴轻咳了一声,表情略有些不自然地道:“今日下朝晚了些,因为……要商议殿下的婚事……咳咳……”  十方闻言面色微变,只顾着想李熠的“婚事”,倒是没有留意裕兴的神情有多不自然。  “这会儿,殿下大概快下朝了吧……”裕兴道。  “走,去东宫看看。”十方开口道。  裕兴见状忙道:“十方师父您早膳还没用呢。”  “回头再说吧。”十方说罢便朝厅外走去。  十方到了东宫的时候,霍言声正守在李熠书房门外。  十方一问才知,李熠刚下朝回来。  “殿下说过,十方师父进去不必通传。”霍言声朝十方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话是李熠早前就吩咐过的,十方在东宫可以随意走动,不必通传和请示。  十方闻言便推门进了李熠的书房,厅内的窗户都关着没开,所以光线有些暗。十方扫了一眼,才瞥见李熠坐在矮榻一角,双手抱着膝盖,正埋着脑袋……  “殿下?”十方轻声唤了一句。  李熠闻言抬头,伸手擦了擦眼睛,起身道:“马车孤已经让人备好了,孤这就……送兄长出宫吧。”  十方一怔,没想到李熠竟还记得昨晚的醉话。  但他出家一事尚未朝李熠坦白,再加上李熠如今这状态,明显就不对劲……他怎么可能一走了之?  “出什么事了吗?”十方问道。  “没事。”李熠朝十方笑了笑,那笑意很是勉强。  十方心中一酸,暗道太子殿下当真是长大了,倒是学会逞强了。  随后他眼角余光扫到了旁边案几上的两份名单,他定睛一看,名单最上头写着的竟是定安候府世子凌知渊……名单后头还有一串名字,不过十方早已没心情看了。  “这是……”十方看向李熠问道:“这里头怎么会有凌知渊?”  “凌小侯爷家世显赫,年龄适中,他在这名单中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李熠道。  十方拧眉道:“这些人给你提议亲的人,提的就是凌知渊这样的货色?还写在头一个……可见后头的人也……”他修行多年,生生将后半句不好听的话咽了回去,可心中却十分不快。  “这些俗事兄长何必费心……不早了,走吧。”李熠将那两张纸折好收起来,朝十方道:“去清音寺的路也不算近,早些启程免得路上耽搁了。”  十方叹了口气,往矮榻上一坐,开口道:“等你婚事定下来我再走。”  李熠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他很快掩住了,转而有些担心地开口道:“只怕一时半会定不下来,倒是要耽搁兄长回去。”  “无妨。”十方道:“人这一世也不过这几寸光阴,在哪儿耽搁不是耽搁,你不必在意。”  李熠闻言吸了吸鼻子,开口道:“这世上,果真只有兄长心疼孤。”第9章 晋江独家发表  十方看着性子温和,实际上他一旦做了决定,就很难再动摇。  他既决心要等李熠的婚事定下来再离宫,便也没耽搁,当日就去找帝后秉明了自己的打算。帝后对此似乎并未感到意外,甚至还挺支持十方在宫里多留些日子。  “不过……既然要在宫里长住,就搬到霁月居吧。东宫每日都有朝臣去找太子议事,人来人往倒是扰了你的清净。”皇后朝十方道。  十方闻言忙应是,实际上他也正有此意。  以他的身份,在东宫长住终究不太妥当,日子久了难免惹人非议。  李熠得知十方要搬到霁月居之后,颇有些不快。  但如今十方既然已决定在宫中长住,在不在东宫倒也没那么重要了。  十方对李熠的婚事很上心。  他拿着那两份名单前前后后看了好几遍,觉得眼下要确定的第一件事情,是李熠究竟更喜欢男子,还是女子。毕竟太子妃只能有一个,李熠若是连这个问题都给不出答案,总不能男妃女妃各娶一个吧?  十方修行日久,甚少接触这些“俗”事,所以思考问题的方式比较直接。  当晚,十方便拿着两本册子去了东宫。  “我让裕兴去找了两本册子过来,你仔仔细细分别看一遍。”十方将两本册子放到李熠面前道。  李熠不明所以,随后拿过册子翻了一页,面色顿时变了。他快速合上册子看向十方,却见十方面色坦然,目光清澈温和,丝毫看不出异样。  “兄长,你……你可知道这册子里是什么?”李熠问道。  “春/宫/图。”十方开口道:“你少年时应该了解过,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吧?”  李熠轻咳了一声,他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他不知道的是,十方为什么拿这东西给他看!  “这两本册子,一本画的是男女之/道,另一本画的是男男之/道。”十方面不改色地开口道:“这男女之间的分别,你自是知道的,如今你仔细看看这图册,想必应该可以分清你对男子和女子之间的感觉有什么不同。”  李熠这才明白了十方的用意,那面色当即变得十分复杂。  “孤……回头再看可以吗?”李熠问道。  “现在便看,若你有不懂之处,兄长还可以指点一二。”十方道。  李熠惊讶地看向十方,但对方一张俊美的面上丝毫没有揶揄和尴尬之色,仿佛两人谈论的不过是两本普通的画册。  十方坐在一旁没打算走,显然没给李熠拒绝的余地。  李熠没法子,只能拿过两本画册翻了起来。  那画册的内容十分直白露/骨,李熠翻了几页,便觉有些气血上涌。他目光微抬,越过画册看向十方,本想借机转移一下注意力,但不知为何,脑海中却冷不丁将十方的样子带入了那画册中……  李熠:!!!  他忙收回目光,再次看向画册。  可这一次,他再看那画中人时,却无论如何也没法摆脱十方的影子。李熠到底年轻,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他强忍着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又翻了几页,却越看越烦躁。  最后,李熠将画册往桌上一拍,起身去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  十方看向李熠,见少年露出的脖颈透着微微的红意。  他起身走过去拿起了那本画册,看见里头画着的是男男之/道。  “熠儿你……喜欢男子?”十方问道。  “大概……是吧。”李熠深吸了口气,又给自己倒了杯水,那样子看上去有些狼狈。  十方甚少见他这幅模样,不禁染上了几分笑意道:“你如今大了,这种事情不必害臊。红尘中人,七情六欲是难免的,即便你贵为一国储君,也不能免俗。”  李熠冷静了这一会儿,呼吸渐渐平稳了不少。  他抬眸看向十方,问道:“兄长,你呢?”  十方失笑道:“我是修行之人……”  “修行之人不打诳语,兄长想好了再答,莫要骗我。”李熠道。  十方一句话半途被李熠截住,再一想便有些答不上来了。他是修行之人不假,这些年也一直都清心寡欲,可寡欲不等于没有欲……哪怕他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可偶尔总难免会有些模糊不清的绮/梦。  所以严格来说,李熠这个问题他是有答案的。  尽管他可能一生都不会喜欢上什么人,可若是有可能的话……  “让我来猜一猜吧!”李熠起身在房中踱了几步,走到了十方身后,而后他一手虚搭在十方肩膀上,凑到十方耳边缓缓开口道:“我猜兄长与我一样,对不对?”  李熠说这句“对不对”的时候,温热的气息尽数喷到了十方颈间。十方身体一僵,本能地朝旁边躲了一下。李熠目光扫过十方耳后,见对方原本白皙的耳根,霎时红了一片。  “被我猜中了。”李熠开口道。  十方无奈一笑,没有否认。  只是……他一个修行之人与李熠聊这样的话题,实在是有些奇怪。  毕竟要议婚的人是李熠,又不是他……  “还是说你的婚事吧。”十方朝李熠问道:“虽说你喜欢男子,可男子也有许多不同的类型,有英武挺拔的,有温柔端方的,有文质彬彬的……殿下喜欢什么样的呢?”  李熠看着十方,开口道:“孤喜欢……温润冷清、心志坚定、胸怀天下……若是心软的那种美人就更好了。”  十方闻言皱了皱眉,心道京城里符合这一条的人或许不难找,要是都符合只怕不容易。 第11章 “这帮人简直胡闹,给你找的议婚人选,怎么竟连孩子都有了?”回去的路上,鲜少发怒的十方,这回是真动了气。  李熠反倒是比他淡定了许多,一边忍不住拿出那副画又看了看,一边朝十方解释道:“能放在那个名单上的,多半都是在京城颇有些名望的贵公子。他们这帮人,明里肯定都是没娶妻的,但背后偷偷养个外室若是瞒得好,旁人不知道也是有可能的。”  “你没事吧?”十方看向李熠问道。  李熠小心翼翼将那副画卷好,这才开口道:“大概就是没缘分吧,孤也看开了,兄长莫要为此事动气。”  十方见李熠如此,心里很不是滋味。依着规矩,挑出来给太子议婚的人,若是出了这样的事情定然是要追究的,但李熠“宽仁”不愿计较,这委屈便只能自己受了。  十方只觉心疼不已,却也不知该如何劝慰。  如此,唯一的希望便只剩下最后那个人了。  又过了一日,两人再次出了宫。  “霍言声说,这个人平日里没别的喜好,不常出门。”李熠朝十方道:“他唯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隔三差五来这里……”  两人停在一处不大起眼的门脸前,十方朝门内看了看,感觉里头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这门脸上也没挂什么招牌,乍一看根本看不出来是做什么的。  “霍言声没问过里头是做什么的?”十方问道。  “他问过一句,说是……捏脚的。”李熠道。  十方闻言失笑,暗道这个人的爱好倒是很别致,喜欢捏脚。  “走吧兄长,今日咱们一起去捏捏脚试试。”李熠道。  十方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陪着李熠进了那道门。  “每人十两银子。”门口的伙计开口道。  十方一怔,暗道这捏个脚十两银子也太贵了些吧!  在大宴朝,十两银子够普通百姓一个月的家用了,官阶低的官员一个月俸禄也才二三十两,这地方捏一次脚竟然就要十两银子!  但人都到了门口,不进去看看就白跑了。  李熠当即便取出银子付了。  此地的门脸看着不大,里头却别有洞天。  两人穿过门厅进去,便觉里头香气缭绕,光线昏暗,明明是白天看起来却像是夜里一般。  “两位公子看着是第一次来吧?”有个长相白净的青年过来招呼两人,“公子可有什么喜好吗?喜欢少年还是成熟一些的?粗暴的还是温柔的?力气方面有没有要求?”  十方和李熠互看了一眼,面上都有些茫然。  “两位是打算一起吗?”青年见他们答不上话,便又问道。  李熠想也不想便回答道:“自然要一起。”  青年闻言笑了笑,开口道:“两个人一起的话那可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为什么?”李熠开口问道。  他话音一落,旁边闪过一个人,对方目光在十方面上停留了一瞬,脚步突然顿住了。那一刻,李熠敏感地觉察到了什么,几乎不及细想便下意识将十方往身后一护,目光凌厉地看向了那人。  十方有些讶异地看向李熠,只觉此刻的李熠与平日里似乎不大一样,充满了戒备和警惕,像是一头骤然被侵犯了领地的狼崽子一般。  “怎么了?”青年朝那人问道。  那人目光越过李熠在十方面上停留了片刻,却什么都没做,片刻后不发一言地走了。  “咱们继续,两位公子……”青年开口道。  十方拧了拧眉,问道:“你们这地方当真是捏脚的吗?”  “捏脚?”青年失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这时,李熠也觉察到了什么,他趁着旁边有人路过时,脚下使了个绊子,在对方跌倒时他趁势在人身上一推,借着力道撞开了旁边的一扇门。  门一开,屋内的景象映入眼帘,李熠和十方顿时都惊住了。  十方:!!!  李熠:!!!  屋内那衣衫不整的男人,正是最后那副画上的人。  对方好事被打断气得够呛,骂骂咧咧就要出来动手。  十方不等对方穿好衣服,拉着李熠快步出了那地方……  他们万万想不到,这不起眼的门脸里头,竟然是做那种生意的!  而与前两次那两个人相比,这第三个直接被撞见在嫖小倌儿……这事儿简直是太离奇了!  “怪不得他们都说……”李熠吸了吸鼻子,开口道:“都说天底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十方:……  完了,太子殿下这回是彻底被男人伤透了。  这婚,怕是没法成了!第11章 晋江独家发表  当日回宫后,李熠一直没怎么开口说话。  十方怕他接连受到打击会一蹶不振,没敢让他自己待着,带着他一起去了霁月居。  裕兴着人备了酒菜,摆在了霁月居外头的亭子里。  十方坐在李熠身边,见少年一脸怅然,不由生出了几分心疼。  少年人情窦初开便受了这样的打击,心中定然颇为苦涩。  “你心里若是难受,可以喝一点酒。”十方开口道。  李熠看着十方,开口道:“兄长,你说要留住一个人,怎么就那么难呢?”  十方只当他是在说那三个人,便安慰道:“两个人的事情,是要讲机缘的,殿下与他们无缘罢了。”  “茫茫人海有那么多人,既然让孤遇到了,又怎么能说没有缘分?”李熠问道。  十方看着李熠开口道:“殿下,人这一辈子总要不断放下,许多事太执着只会自苦。”  李熠眼眶一红,将目光从十方身上移开,道:“孤放不下,试过了许多次,可是做不到。”  十方叹了口气,万万没想到太子殿下短短几日之内,竟然已经用情如此之深了!  只不知道,是对三人中的哪一个……  “兄长,那日你说不必守戒,若是孤让你喝酒,你会为了孤破例吗?”李熠朝十方问道。  十方目光落在酒杯上,开口道:“若是我喝了能让你好过些,破个例又何妨?”  李熠看着他,问道:“若是破别的戒呢?你也愿意吗?”  十方想了想道,“若是你高兴,我自然愿意。”  十方虽然修行多年,但在许多事情上并不执着。若是他早已出家,自然要守戒,可他如今尚未受戒,若是喝个酒吃个肉便能“渡”李熠过了苦海,倒也是功德一件。  “修行之人不打诳语,兄长这话孤今日可记下了。”李熠开口道。  十方见李熠面色稍稍好看了些,笑道:“只要不是伤及众生的事情,你只管提便是。”  十方说这话时,语气中尽是纵容和宠溺。  李熠对他这神情很是熟悉,幼时十方待他便一直如此。  无论年少时的李熠多么淘气荒唐,十方都会无条件的纵容他。李熠想要什么,十方都会给,少年曾对这份纵容深信不疑,还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失去……  直到十方离宫之后,他才发觉自己从来都不曾拥有过对方。  以往所有的陪伴和宠溺,在失去后都成了折磨人的利器,不偏不倚戳在心口最疼的那处。  在那些年里,李熠甚至都不能听到十方的名字。  只要一想起这个人的好,他心里某个地方就疼得厉害。  “兄长,只要有你在,孤心里就不觉得难受了。”李熠开口道。  十方见他目光中染上了淡淡笑意,心中这才不由松了口气,暗道太子殿下这执着倒是来得快去的快。  念及这几日的经历,十方自己也颇为感慨。  他在寺中数年不曾回来,对京城的人和事都早已变得陌生。  此前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朝臣们给太子殿下提的议亲人选,竟会如此乱七八糟。得亏李熠如今脾气好了,若是放在从前少不得要找这帮人的晦气。  “孤想开了,若是找不到合心意的人,便算了。”李熠开口道:“将来大不了去清音寺出家当和尚,还可以和兄长离得近点。”  十方无奈道:“别说气话。”  李熠很想说,既然你可以去清音寺修行,我自然也去得。  可这话质问的语气太明显,李熠便忍住了。  “其实想想人生在世又有谁能真的得偿所愿呢?”李熠开口道:“这几个人虽说不完美,至少长得尚算顺眼……孤若是将他们娶进了东宫,大不了也学着他们出去逍遥快活,谁也不吃亏。”  十方被他这话吓了一跳,见他面上带着几分玩笑,这才反应过来他在说气话。  不过竟李熠这么一提醒,十方倒是想起了什么……  “今日咱们去过的那个地方,我一直觉得有些奇怪。”十方开口道。  李熠收敛了神色看向十方,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十方又道:“我虽许多年不在京城,却也知道京城上有教坊司,下有青楼,专养小倌儿的地方也有不少。但今日那个地方,既不在闹市,又不在花街,竟窝在那样一个不起眼的巷子里,怎么看都觉得奇怪。”  李熠点头道:“孤倒是听说过,有一些暗娼会散布在民间,偷偷做那样的生意。可暗娼大多都是三三两两,像这样开门做生意,还要价那么高的,倒是从未听说过。”  十两银子的价码,能去得起的都是有点身家的贵公子。可是那地方乌漆嘛黑的,想来不会比花街那些青楼好到哪里去,为什么会有人花那么多银子去那种地方?  十方和李熠对这方面的事情都知之甚少,两人一时倒也猜不出究竟来。  但经十方这么一提醒,李熠也觉得那地方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尤其他们在那里碰到的那个陌生人,那人看着十方的眼神太复杂了。  虽然只有一个眼神,但李熠如今回忆起来对方,依旧忍不住心生警惕。  当晚回到东宫之后,李熠便将霍言声叫到了书房。  书案上摆着三章画像,以及湖边那青年赠给李熠的那副画。 第13章 关于太子殿下那“两副面孔”的事情,三皇子早就知道的明明白白了。  “二哥,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少年见李熠不搭理自己,不依不饶地问道:“你是不是提前跟皇祖母通过气,让她替你在兄长面前保密啊?”  李熠瞥了他一眼,冷声道:“闭上你的嘴,否则就滚下去跟在后头跑。”  三皇子闻言缩了缩脖子,但看起来并不是特别害怕李熠。  “兄长就在后头的马车上,你若是将我扔下去,我就可以坐到兄长的马车里了。”三皇子道。  他话音一落,李熠又瞥了他一眼,那目光带着的寒意比方才更浓了几分。  三皇子可怜巴巴地道:“如今宫里人人都说,你在兄长面前又温柔又好说话。大家都是兄弟,怎么你对我就不能好点呢?说到底,你朝兄长卖乖的时候,还是学得我吧?”  宫里人人都知道,太子殿下冷厉淡漠,不苟言笑。  而三皇子李游,则性子开朗,最擅长的就是在帝后和太子殿下面前卖乖。  可惜,三皇子卖乖这一套宫里没人吃。  帝后不吃,李熠就更不吃了。  “李游,你是笃定孤不会跟你动手吗?”李熠语带警告地道。  太子殿下连名带姓的叫人,这预示着危险即将到来……  李游见好就收,乖乖坐在一旁不敢再吱声。  马车到了避暑的园子之后,李熠先一步下车,亲自到了太后的马车旁将太后扶下来。  太后看了一眼李熠和三皇子,开口道:“让十方陪哀家和公主先去佛堂上柱香,你们两兄弟没那个耐心,不必跟着了,先去看看众人的住处,若有不妥提前打理一番。”  李熠下意识看了一眼十方,而后点头应是。  “二哥……”两兄弟站在原地看着十方和太后等人的背影,三皇子又忍不住开口道:“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要整日粘着兄长了。”  李熠闻言一怔,面色复杂地看向三皇子,目光中几不可见地闪过一丝心虚。  三皇子一脸神秘地压低了声音,凑近李熠道:“是不是因为你亏心事做多了,想让兄长回清音寺之后,在菩萨面前多替你求求情?”  李熠闻言深吸了口气,双目缓缓闭上又睁开。  三皇子本能地觉察到了危险,撒腿就跑。  一边跑嘴里还喊道:“二哥饶命……”  然而他如今不过十三四岁,身量远不及李熠挺拔,他抬腿刚迈出去两步,便被李熠拎住了后勃颈子。  “二哥……”  “我不敢了……”  “咳……饶……”  不远处,十方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  便见李熠一手揽着三皇子的脖子,正朝远处走。  十方一脸欣慰,心中再次生出了“这俩兄弟感情真好”的感叹!第13章 晋江独家发表  十方跟着太后和两位公主去佛堂进了香。  这园子里的佛堂平日里一直都有专人打理,所以几乎没断过香火。  “宫里和园子里都有佛堂。”太后进完香之后缓缓开口道:“所以当年听说你要去清音寺修行的时候,哀家是不大同意的。既然是打算修行,要的自是虔诚之心,去哪里又有什么紧要,何必舍近求远?”  十方跪在一旁的蒲团上安静听着,大概也猜到了太后要同他说什么。  说起来十方既是帝后养子,与太后自是半分血缘都没有。幼时他虽在宫里长大,但跟在太后身边的日子也不算长,只因太后潜心修佛,不止是和十方,哪怕是和其他几个皇子公主,待在一起的时间也有限。  但不知为何,太后一直都对十方偏爱有加。  虽然没有血脉相连,但她对十方的亲厚却不少半分。  “但当年你已经长大了,自有主意,陛下和皇后都不阻你,哀家总不能生拦着。”太后叹了口气道。  “皇祖母怎么今日又提起此事了?不是说好不执着的吗?”十方道。  “哀家倒也不是执着,只是近日才突然想明白了。”太后看着十方道:“你当年之所以去清音寺修行,不止是想避着太子,是不是还存了出家的念头?”  十方一怔,也不否认,点了点头。  太后闻言顿时有些黯然,虽说了不执着,却也不免难过。  “你当真能无牵无挂吗?”太后问道。  “五年前我去清音寺时,便朝师父提了出家一事,师父说我尘缘未了,让我等到五年之后再说。”十方缓缓道:“五年后,我再提出家一事,师父倒是没继续阻止。只是……”  十方叹了口气,苦笑道:“剃度前那一晚,梦见了殿下。”  “梦到了什么?”太后问道。  “殿下……质问我为何不朝他打招呼就出家了。”十方如今想起那个梦,心里都还有些难受。  太后想了想道:“那你如今可准备好朝他说了?”  十方闻言不由犯愁,这话拖得越久,便越是难说出口。  起初进宫时,他想着先摸清了李熠的性子,待时机成熟了再坦白,免得惹恼了对方。  谁知后来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十方如今每每面对李熠,心中那愧疚便止不住冒头,想说的话无论如何都不忍心说出来。  “兴许你就真的尘缘未了也说不定,哀家倒是盼着你……”太后话说到一半,觉察有些不妥,便止住了话头没继续说下去。  十方又在佛堂打坐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见外头回廊里窝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听闻他的脚步声,那小身影忙转头看向他,开口叫了一句“兄长。”  “笙儿。”十方一脸笑意唤了一句对方的名字。  二公主李笙与三皇子同岁,是一对龙凤胎。  幼时太子殿下一直不喜欢三皇子,只喜欢二公主,所以连带着十方也对二公主颇为疼爱。  “兄长,我听到你和皇祖母的话了,你真要出家做和尚吗?”二公主一脸担心地问道。  十方笑了笑,开口道:“出家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你将来想念兄长,还是可以去清音寺看望兄长的。”  二公主闻言吸了吸鼻子,看起来有些难过。  她性子和李熠相似,心思重,不像三皇子那般没心没肺。  “兄长,出家了是不是就没有烦恼了?”二公主问道。  “人总是会有烦恼的,不过出家人远离红尘,烦恼自然会少一些。”十方耐心地道。  二公主闻言面色稍霁,似乎得知十方烦恼会少一些,令她开心了些许。  “可惜二哥是太子,将来要接替父皇做皇帝,不能出家。”二公主叹了口气道:“他整日孤零零在东宫,定然有许多烦恼。兄长……你能不能晚些时候再出家,在宫里多住些日子,陪陪我,也陪陪二哥。”  十方闻言一怔,心里不由有些发闷。  李笙心思细腻,她会说这话,便意味着她眼里的太子,很孤独。  十方明知这话不问最好,一问定然又要生出许多烦恼。  可他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你二哥……过得很不快活吗?”  李笙点了点头道:“我好多年没见他笑过了,你回宫这些日子,他笑得比过去好多年加起来的次数都要多。我知道,你如果出家了,他可能就再也不会笑了。”  李笙这话句句都戳在十方心口,戳得他心里不住发疼。  “太子殿下将来会遇到更重要的人,能陪伴他,能哄他笑,能让他快活……”十方开口道。  “兄长说的是将来和二哥成亲的人吗?”李笙问道:“那就是嫂嫂了……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出现,可别让二哥等太久才是。”  十方本想安慰她,肯定不用等太久。  可他冷不丁想起此前给太子“操/办”过的婚事,顿时又有些发愁。  照那架势……太子殿下的婚事,当真是遥遥无期。  当日从佛堂回到住处之后,十方心里一直很乱。  一会儿想起太后的话,一会儿想起李笙的话。  世人经常说有一种缘分叫“讨债”,前世欠了的,这世来还。  这种缘分经常被用来形容父母和子女之间的关系,但十方觉得,李熠这一辈子就像是来找他讨债的。  十方不知道自己上一世欠了李熠什么,但这一世,总觉得有种还不尽的感觉。  要不然为什么他面对李熠的时候总是没来由有种愧疚感呢?  对方眼睛一红,他就心软。  看不得对方委屈,不舍得对方受苦。  十方一时间千头万绪,也懒得去理了。  如今天热,他回到住处时已经热得出了一身汗。  裕兴给他备好了换洗的衣服,引着他便要去浴房。  谁知屋外刚凑过来的三皇子闻声忙上前朝十方道:“兄长,我也热了,咱们一块去沐浴吧!”  “园子里又不是只有一间浴房,你这么大个人不懂什么叫避嫌?”李熠不知何时过来的,一把将三皇子从十方身边扯开,用目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算是警告。  三皇子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大家都是男子,有什么可避嫌的!”  “你走不走?”李熠开口问道。  “走走走!”三皇子今日刚被太子殿下教训过,不敢再公然忤逆,只能老老实实去了别的浴房。  十方无奈摇了摇头,只当这两兄弟是亲厚无间,也没多想。  他被裕兴带着去了浴房,刚脱了衣服进到水池里,便闻屏风外传来了脚步声。  他起初以为是三皇子又跟了过来,并没放在心上。  直到片刻后李熠走了进来,一脸坦然地走到了他身边坐下。  少年挺拔劲实的身材一览无余,十方虽问心无愧,但还是下意识避了一下目光。只因大宴朝男风盛行,男子与男子之间也该适当避嫌,尤其如今他已经知道李熠喜欢的是男子。  而那日在李熠的追问下,他也算是勉强承认了自己喜欢男子。 第15章 “没有吧?”三皇子道:“二哥贵为一国储君,谁敢伤他呀?”  十方想了想又问道:“我只是偶然发现他后肩上……似乎有一道伤疤。”  “后肩?”三皇子恍然道:“那是之前落马摔的吧……不过兄长你怎么能看到二哥的后肩呢?二哥在你面前脱衣服了?”  十方:……  不等十方开口,三皇子又道:“好哇,他不让我同你一起沐浴,你们是不是……”  十方被他这小孩子脾气闹得哭笑不得,开口道:“这不是重点。”  “算了,我都习惯了,二哥向来如此。”三皇子道。  别说一起沐浴了,他这个好二哥恨不得连话都不愿让他和十方说一句……  简直是管得太宽了!  “他自幼便骑马,马上功夫连陛下都夸赞不已,怎么会落马呢?”十方问道。  三皇子闻言开口道:“谁知道呢,那年我们一起去秋猎,在京郊那猎场里。他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就跟杀红了眼似的,射光了好几筒箭,后来在追一只猎物的时候骑得太快,跌下了马,后肩差点被断枝扎透了……”  三皇子当时比现在更小,跟着去就是为了凑个数,连猎场都没进去。  但他至今都还记得,李熠被人从里头抬出来的时候,身上都被血染透了。  当时众人尚不知他伤在何处,一看那么多血,心都凉了半截。  好在最后伤得并不致命,只是伤口深,失血比较多。  “京郊猎场?东郊还是西郊?”十方问道。  “就是离清音寺很近的那个地方,父皇和父后那次还顺路带我去清音寺看望过你,兄长忘了吗?”三皇子问道。  十方被他一提醒,倒是想起来了。  那是两年前……  当时帝后带着三皇子一起趁着秋猎的时机去清音寺探望过十方。  那次李熠也去了秋猎,但他不知为何,却没跟着一起去。  也正是那一次,李熠在猎场受了伤。  这一晚,十方睡得很不踏实。  人一躺下,便忍不住想起许多往事……  当然,李熠睡得也不怎么好。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晚李熠在梦中见到了不久前在“捏脚”那馆子里撞见过的那人。  对方在李熠的眼皮子底下掳走了十方。  李熠快马一路追赶,眼看就快拦住人了,那人却被不知从哪儿来的流箭射中了。  随后一声马嘶传来,那人带着十方在李熠面前纵马跃下了悬崖。  李熠心口一窒,从梦中惊醒,额上不知何时早已沁出了冷汗。  他深吸了几口气,可梦中那惶恐的感觉却依旧挥之不去。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些许声响。  李熠双目一凛,冷声问道:“谁?”  “是我。”十方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今日十方被迫回忆了太多往事,心绪有些烦乱。  他睡了一觉醒来,在榻上躺了许久都没困意,索性便起来了。  “我记得你从前每次换个地方睡觉都爱做噩梦,睡不踏实,就想着过来看看你。”十方立在门口道。这话说完他自己又觉得牵强,李熠如今早已不是个孩子了,倒不至于还需要他这般关心。  只不过他今日在沐浴时听了李熠那番话,心中生出了太多内疚。  再加上听三皇子说了两年前李熠受伤的事情,那份内疚里便又多了几分心疼……  “你不必起来,接着睡吧,我这就走了。”十方开口道。  他说罢转身正欲离开,却听到了开门声……  十方尚未及反应,便觉身上一紧,被人从背后抱住了。  “殿下?”十方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想要转身看他。  少年却没放开手,依旧从背后紧紧抱着他,哑声道:“兄长,别走。”第15章 晋江独家发表  少年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手臂紧紧抱着十方,将十方勒得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殿下?”十方又试着唤了少年一声。  少年闻声手上的力道渐渐松开,稍稍后退了一步。  十方转身借着夜色看向李熠,但因为天色太黑,他有些分辨不清对方的神情。于是他试探性地伸手,慢慢按在了李熠肩膀上,而后发觉李熠的身体竟在微微发抖。  “怎么了?”十方开口问道。  李熠略垂着脑袋,没有做声。  “是不是又做噩梦了?”十方问道。  “嗯。”李熠点了点头,又后退了半步,开口道:“孤没事,兄长不必担心,早些回去歇息吧。”  李熠说罢转身打算回房,十方借着夜色看向少年的背影,不知怎么突然就想起了方才少年微微发着抖的身体。他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我陪你吧?”  少年脚步一顿,立在原地没有做声。  十方又道:“今晚我陪着你。”  李熠闻言依旧没做声,但身体往旁边挪了一步,让开了门口。  李熠的房中也燃了熏香,闻起来和十方房中的味道一模一样。  那香是前不久李熠亲手制的,味道还算可以,就是略有些发潮,偶尔会有些烟丝。  “这几年,你经常做噩梦吗?”十方躺在李熠旁边,开口问道。  “从前做得比较多,后来褚先生帮我配了些助眠的熏香,就好多了。”李熠答道:“这次陪着皇祖母来园子里,忘了带……”  十方转头看向李熠,黑暗中,对方也正朝他侧着头,只不知是不是在看他。  “你幼时就常惊梦,尚不懂事那会儿就老睡不踏实。”十方压低了声音,那语调像是在朝李熠讲故事似的,“有时候你闹起来整宿都不愿睡觉,后来褚先生没辙不得不给你施针,怕你哭太久了伤着身子。”  李熠问道:“我整日哭闹,兄长不会觉得烦吗?”  “你在我面前不怎么哭,倒是喜欢在旁人面前哭。”十方道:“我记得陛下那个时候都不敢抱你,因为你一见到他就哭个不停。后来陛下每次去看你,都要带着我……”只因当时的十方是最会哄李熠的人,只要十方在场,便不用担心他哭起来没完。  十方念及往事,低声笑了笑。  李熠开口问道:“幼时我做噩梦睡不踏实的时候,兄长都是怎么哄我睡觉的?”  “也没什么特别的法子。”十方翻了个身面对着李熠,问道:“殿下还想试试吗?”  李熠闻言一怔,片刻后小心翼翼问道:“怎么试?”  十方想了想,朝李熠身边挪了挪,而后将李熠轻轻往怀里一揽,一手搭在少年背上轻轻拍了几下。  李熠被他这样抱着,身体顿时有些僵硬。  十方身上带着淡淡的皂香味,那味道落在李熠的鼻息间,让李熠不免生出了许多杂念。  然而随着十方那拍打的动作一下一下落在背上,李熠渐渐地便放松了许多,甚至从十方这个拥抱中找回了些许久违的安心和满足。  不多时,李熠呼吸渐渐平稳,竟真的窝在十方怀里睡着了。  两人依偎在一起,同塌而眠。  后半夜,十方也难得睡得很安稳。  直到天彻底亮了之后,耳边传来细微的响动,十方才悠悠醒来。  李熠与他几乎是同时醒过来的,两人四目相对,目光中都带着几分惺忪的睡意。  不过紧接着李熠眼中的睡意便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复杂的神色。  昨晚他睡着的时候还老老实实窝在十方怀里,半夜不知经历了什么,一大早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四肢并用地缠在十方身上。  这还不是最麻烦的……李熠扯了一把身上的薄被,欲盖弥彰地后退了些许,耳根通红一片。十方不明所以,见他面色不大对劲,当即便有些担心。  “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生病了?”十方伸手就要去摸他的额头。  李熠略微躲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道:“没有,孤很好……”“没生病脸色怎么这么……”十方一句话尚未说完,突然福至心灵,总算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目光落在李熠遮在身前的薄被上,不由失笑道:“这么大个人了,这种事情不必害臊。”  李熠被他一说,面色越发不自在起来。  十方怕他心里介意,又安慰道:“你如今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睡觉做梦时会有发生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了,不必觉得难为情。”  “孤没觉得难为情,孤还有些事情,先走了……”李熠裹着那薄被下了榻,一边朝外走一边嘴硬,但他那举动却像极了落荒而逃。  十方原本没觉得有什么,见少年这副样子,便有些忍俊不禁。  只见李熠裹着那薄被匆匆出了门,片刻后又闪身进来,躲到了屏风后头。  “这是……孤的房间。”李熠别别扭扭地道。  十方这回彻底忍不住了,不禁哈哈大笑。  但他不是爱捉弄人的性子,笑过便也算了,没打算继续逗李熠。  李熠躲在屏风后头,打算等着十方离开,他好换身干净衣裳。  十方起身走向门口,脚步顿了顿,而后转身朝李熠问道:“要不要我替殿下拿一条干净裤子?”  “不必了,兄长……慢走……”李熠闷声道。  十方闻言忍着笑意,这才出了李熠的房门。  十方自幼性子温和,不是爱捉弄人的脾性,再加上李熠的性子较为敏感,所以两人一起长大的这些年里,十方几乎从没捉弄过对方,就连揶揄都很少。  但今日他从李熠那别别扭扭的表现中,竟莫名找到了些许捉弄人的乐趣。  尤其是李熠这么多年一本正经惯了,十方甚少从他面上见过那样的神色。 第17章 那样他的兄长就可以一直无忧无虑地陪着他……  此时,有个李熠的亲随快步朝众人跑了过来。  霍言声上前与那人低声交谈了几句,而后一脸凝重地走向了李熠。  “殿下……”霍言声凑到李熠身边,附耳朝他说了句什么。  李熠目光一凛,下意识看了十方一眼,而后朝霍言声吩咐了一句什么。  “殿下若是有事便先去吧,等一会儿摘完了,我给你送去几支便是。”十方朝李熠道。  李熠闻言面色闪过一丝犹疑,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拿着手里那支荷花匆匆走了。  “他怎么会来?”离开众人后,李熠朝霍言声问道。  霍言声忙道:“属下猜测,大概是事情太过紧要,他不放心让人代为传话吧?”  李熠闻言眉头微微拧了拧,心中不由生出了几分烦躁。  他先前吩咐了霍言声派人去见燕长生,想知道霍言声那边的状况,以及他让对方查的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可他没想到燕长生竟然没经过他的允许,便跟着传话的人来了园子。  不过李熠手底下的人做事都有分寸,若是燕长生没有要紧事,他们倒也不敢私自将人带来。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李熠心中的烦躁便更甚了几分。  李熠回到住处的时候,燕长生已经等在了那里。  李熠见到他连招呼都没打,只冷声道:“你带来的消息最好有点用处。”  “是。”燕长生忙朝他躬身行了个礼,却一直没有开口。  李熠看着他半晌,燕长生则看了一眼霍言声,那意思竟是让对方回避。  李熠冷声道:“孤的事情霍将军没有不知道的,说吧。”  “太子殿下,此事关乎大殿下的身世。”燕长生开口道。他此话一出,李熠面色当即就变了。  那一刻,李熠才明白了燕长生为什么冒着僭越的罪名,要不请自来亲自朝他汇报这件事情。  “属下听闻太子殿下与大殿下素来亲厚,因此不敢有丝毫马虎,也不敢让人传话,只能斗胆请殿下恕罪了。”燕长生开口道:“毕竟此事事关重大,若是不慎走漏了风声,只怕会对大殿下的处境不利。”  李熠沉默了半晌,似乎在努力平复心神。  片刻后,他才开口道:“是他告诉你的?他是什么身份?”  燕长生看了霍言声一眼,知道此事李熠不打算瞒着对方,说不定对方早就知道,当即也没再顾忌,开口道:“殿下让属下去查的那个人,是大周人。”  霍言声闻言面色当即一变,这大周国与大宴接壤,长久以来两国冲突不断,积怨颇深。  李熠闻言露出了一个早有预料的神情,心道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他此前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如此!  “人控制住了吗?”李熠问道。  “控制住了,殿下派去的人亲自办的。属下来之前特意确认过,有人守着呢,殿下回京之前,不会让他有任何差池。”燕长生道。  言外之意,那人既不会跑了,也不会有机会自杀之类的。  “他跟你说了什么,一字不漏地朝孤说一遍。”李熠开口道。  燕长生闻言忙应是,而后朝李熠原原本本将自己听到的事情朝李熠复述了一遍。  李熠自始至终不发一言,只是目光中的冷意越来越甚,最后几乎染上了杀意……  十方陪三皇子摘了不少荷花。  三皇子给他留了几支好的,剩下的则分别送去了太后和两位公主的住处。  十方拿着那几支荷花打算送给李熠,到了李熠的住处外头,正好望见霍言声带着一个人从李熠的住处出来。两人行色匆匆,并未看到刚从回廊里拐过来的十方,但十方却看清了霍言声身边那人的样子。  那人看上去身材修长,长相也十分周正,而且还有点眼熟。  十方攥着手里的荷花想了想,一时有些想不起来是在哪儿见过对方。  他正苦思冥想着,不觉间已经走到了李熠的房门口。  房门骤然被打开,李熠立在门内,隔着一道门槛与十方四目相对。  “兄……兄长……你怎么来了?”李熠面上现出了少有的慌乱神色。  十方见状不由有些纳闷,暗道李熠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吗?  好端端怎么一副做坏事被抓包了的表情?  “没事,过来给你送花。”十方开口道。  李熠接过十方手里的花,目光若有似无地朝十方身后瞥了一眼。  这一眼,有些欲盖弥彰。  十方心中的疑惑不由更甚了几分。  十方:!!!  想起来了,那个人是在“捏脚”那馆子里嫖/娼被他和李熠撞了正着的那个。  也是李熠挑出来的那三幅画像中的最后一个。  确切的说,那人原本是有机会做李熠的太子妃的……  他来这里做什么?  十方将目光重新移向李熠,对方这会儿明显有些心神不宁,下意识伸手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十方认出那茶八成是他让霍言声给李熠弄的去火茶……  去火?  十方皱了皱眉头,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个十分荒谬的猜测。  李熠不会是春/心萌动,饥不择食了吧?  竟然直接将那人召到了这里!!!第17章 晋江独家发表  尽管这个念头在十方自己看来都十分荒谬,可除了这个可能,他实在想不出其他的解释。好端端的,李熠为何要将人召来这园子里,若是有别的吩咐,又不急于一时,完全可以等回宫后再召见。  况且,十方也想不出来李熠和一个喜欢嫖/娼的纨绔能有什么事情要说。再结合李熠今早起来时经历的“尴尬事件”,以及他此刻的局促和心虚,十方很难不往那处想。  “哎。”十方重重叹了口气,心中又开始发愁了。  若是李熠性子没那么敏感,有些话他尽管直说便是了。偏偏在他看来,李熠面皮薄,轻易还说不得,否则只怕又要别扭得没法见人了。  念及此,十方只能退而求其次。  不能正面批评,旁敲侧击一下还是可以的。  “殿下,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许多道理想来也知道,不必我多费口舌。”十方开口道:“不过我毕竟是你的兄长,又虚长你几岁,也算是过来人。有些话,还是想同你说一说。”  十方这语气像极了太傅,不过他顶着那样一张冷清俊美的脸说出这些话,非但不让人觉得唠叨,甚至还希望他能多说点。反正李熠是很爱听他说话,平日里只嫌他说得少,如今见他一副要讲大道理的样子,忙乖乖在一旁听着。  “年轻人血气方刚没错,但也要学会自持,尤其你是一国储君,更不能放任自己沉溺于……别的事情上。”十方轻咳了一声,又道:“你如今年幼,尚未遇到能相守一生的人。若是你不能约束好自己,太过放任,将来等你遇到了那个人,一定会悔不当初。”  李熠听他前半句话的时候,心中咯噔一下,以为十方看透了自己的心思,在警告自己收敛。但他听到后来便明白了几分,知道十方多半是看到了燕长生,想岔了。  他本欲解释,但转念一想如今并非好时机,于是顺水推舟地道:“兄长,其实孤已经知道自己想要相守一生的人是谁了。”  十方闻言大惊,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他本以为太子与那个人只是“露/水/情/缘”,没想到李熠连相守一生的打算都做好了!  “你怎可……如此草率?”十方忍不住开口道。  那人放/荡不/羁,惯常出入那样的地方,说不定还会染上什么乱七八糟的病,若是有朝一日他和李熠在一起了,那……十方想想就觉得难受。  一方面他懊恼自己当时不该那么草率,答应了陪着李熠出宫去见人,早知道他应该先去见见,若是觉得合适了再让李熠见。免得少年人情窦初开,轻易就陷进去了。  另一方面,他又担心李熠这么容易动情,只怕将来所托非人要伤心。  “兄长,孤想的很清楚,并非一时草率。”李熠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十方,眼底带着一抹笑意。  十方见他如此,心里越发难受,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劝了。  李熠又道:“兄长,方才孤正要去同你说,京城那边有些事情,孤打算今日便回去。”  “你这么急着回去,是……”是打算去和那人私会?  人刚走了就舍不得了,看来陷得的确很深。  十方不打算放任李熠独自回去,怕他万一又情难自禁,陷得更深难以自拔,便道:“我同你一起回去吧,此番本来就是陪着你过来散散心,你若是走了,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李熠想到自己回京城要面对的事情,略有些犹豫。  理智上来说,他不太希望十方跟着回去,免得卷进去。  但他尚未开口,门外突然传来了三皇子的声音……  “兄长,二哥,我让他们把午膳都传过来,咱们兄弟三个一起用午膳吧?”三皇子兴致勃勃进门,一脸笑意地道。  李熠挑了挑眉,朝十方道:“好,都依着兄长的意思吧,用完了午膳,咱们便回京城。”  “回京城?”三皇子闻言一怔,问道:“咱们这么快就回去?京城太热了,不多待几日吗?”  李熠看了他一眼,面上堆起了一丝假笑,开口道:“三弟,孤心疼你,不愿让你跟着回京城受那暑气折磨,所以只打算带着兄长回去,你继续留下便是。”  “二哥,你待我真好。”三皇子一脸感动地道。  片刻后他才反应过来,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  用过午膳后,李熠便和十方去朝太后辞了行,两人一起返回了京城。  这一路上李熠面色都有些凝重,十方因为担心李熠的事情,也有些心不在焉。  马车到了宫门口,李熠扶着十方下了车,朝十方道:“兄长,孤先让人送你回霁月居。”  “殿下不回宫吗?”十方开口问道。  “孤在宫外还有些事情要办,晚些时候孤再去霁月居看你。”李熠道。  十方拧了拧眉,开口道:“殿下是要去……见什么人吗?”  李熠淡淡一笑,知道十方在想什么,便道:“兄长放心,孤心里的人不在宫外,此番并不是去和谁私会。”  心里的人不在宫外,难道是在宫里?  回霁月居的路上,十方一直在琢磨李熠这句话,却迟迟没有头绪。  宫里会有什么人是李熠会喜欢的呢? 第19章 但很快他们便发觉了,太子殿下那笑意,只有十方在场的时候才能看见。只要离开了十方面前,殿下依旧是从前那副冷厉淡漠的模样。  “裕兴?”十方见裕兴不答话,但那张脸上的表情却变幻莫测。  他不禁暗道,宫人们到底是议论了他什么,才会让裕兴现出这副表情?  “呃……”裕兴回过神来,一时之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但说无妨,这话只有我知道,不会传到旁人的耳朵里。”十方开口道。  十方这言外之意,让裕兴别有心理负担,不管别人议论了什么,他都不会去追究。这话若是换了李熠说,裕兴是万万不敢当真的,但他与十方相处日久,早已深知十方虽看着冷清不易接近,但性子却很温和,也没有丝毫戾气。  念及此,裕兴开口道:“宫人们只说您和殿下兄弟情深,尤其您进宫之后,殿下……比从前看起来快活了不少,都盼着您能在宫里多留些日子呢。”  他这话倒是不假,虽说李熠如今是两幅面孔,可有十方在宫里,便像是一个无形的“保障”一样,至少李熠不会像从前那么令人惧怕。  十方闻言淡淡一笑,知道问不出更多的什么来,便也没再说话。  不过从裕兴的态度来看,至少他担心的事情应该是没有发生……  当日天渐渐擦黑之后,十方便窝在矮榻上小憩了一会儿。  睡了小半个时辰之后,他迷迷糊糊醒过来,见榻边趴着一个人,正是李熠。  李熠盘膝坐在地上,手臂搭在榻边,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不过十方略一动作,他立刻便醒了。  “怎么坐在地上就睡了?”十方问道。  “想离兄长近一点。”李熠面上带着笑意,静静看着十方。  十方见他那模样颇为乖顺,忍不住伸手在他脑袋上轻轻揉了一下。  李熠拉住十方的手握着掌心,开口道:“今晚不想回东宫了,怕做噩梦。”  “你这做噩梦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好?”十方无奈道。  “快了。”李熠开口道:“应该就快好了……”  十方原本以为李熠这话只是个由头,直到夜里,睡在他旁边的少年屡次惊醒,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梦到了什么?”十方伸手抚了抚李熠的脊背,低声问道。  李熠平复了片刻呼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往十方身边凑了凑。  十方就势将他揽在怀里,一只手在少年背上轻轻拍着,既像是安抚,又像是心疼。  少年窝在十方怀里,总算是安稳了许多,没一会儿又渐渐睡了过去。  十方怕他后半夜又惊醒,便一直没敢将人松开。  次日,早朝。  李熠没有出现,但满朝文武参奏他的折子却递上了不少。  大宴朝对百官的言论一直很包容,为君者行事若有不妥之处,百官尽可参奏,太子殿下当然也不例外。  皇帝翻了翻递上来的折子,那表情十分微妙。  百官参奏太子的理由是,昨日太子令刑部抓了好些勋贵子弟,人抓到了刑部大牢,如今还没放出来。百官中就有几个人儿子或侄子被抓走的例子,递折子的正是他们。  “太子殿下要拿人自是可以,但不该连个理由都不给,且抓去的还是刑部大牢。”有人开口道。  “幼子虽顽劣了些,可万万不敢有作奸犯科的事情,微臣实在想不出他哪里得罪了太子殿下。”又有人道。  皇帝听着这几个朝臣的“哭诉”,表情一直淡淡的。  片刻后,他开口道:“太子做事自有章程,诸位何不耐心等个几日?”  “陛下明鉴,微臣自然相信太子殿下的英明,只是……幼子体弱,在那天牢里如何能捱过去,只怕再耽搁几日身子受不了啊!”一个四十来岁的朝臣一边说着一边做痛哭流涕状,朝皇帝磕了头道:“若犬子有错,臣自不敢包庇,但如今没个说法,就这么拿了人去……”  皇帝挑了挑眉,轻轻叹了口气,将目光移向刑部的一个官员,道:“你朝这几位爱卿说说,太子着你们拿人的时候,怎么吩咐的?”  刑部那人一脸淡定地朝皇帝拱了拱手道:“太子殿下昨日命人查封了一处暗/娼/馆,那馆子里的管事和底下的姑娘、小倌儿们都是大周人,这帮大周人专门利用京城的勋贵子弟打听朝中动向。太子殿下吩咐我等拿了人,是为了确认这些公子哥是否与大周人有勾结。”  他此话一出,朝臣们顿时炸了锅一般。  有人面色尴尬,有人面色惨白,有人则红着脸辩解,说自家儿子或侄子向来稳重持守,绝不是那浪荡之人。但大部分家中无人牵涉其中的朝臣,注意力则集中在了“大周人”这几个字上。  “陛下,臣有一事不明。”有一个朝臣开口问道。  “爱卿但说无妨。”皇帝开口道。  那人问道:“京城花街上那些妓馆和男风馆都是在衙门里备过案的,这帮勋贵子弟为什么好端端的花街不去,要去暗/娼馆呢?”  “呵呵。”皇帝冷笑一声,示意刑部那人继续说。  “因为那暗/娼馆伺候的人花活儿多呗。”刑部那人道。  他话音一落,在场好多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牵涉其中先前还在求“公道”的那几个人,则尴尬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此事原也不怎么光彩,朕本想等事情有个结果了再知会各位爱卿,偏偏诸位等不及,非要在早朝上讨个公道。”皇帝开口道。  他这话一出,那几个朝臣越发懊恼不已,暗骂自己沉不住气。  “还有人要问吗?”皇帝开口道。  那几个各个面如土色,自然没有心思再问什么了。  经此一遭,他们心里就算再怎么着急,也不可能贸然再开口。  李熠不知是何缘故,这日一早发了烧。  太医过来诊治了一番,也没找出李熠发烧的缘故,便先开了一副药给他。  李熠喝了药之后便蔫蔫的,窝在榻上不愿起来。  十方总觉得李熠这病来得蹊跷,心中那隐约的不安感若隐若现,却始终找不到头绪。  “你昨日在宫外,到底做了什么?”十方开口问道。  李熠看着十方,半真半假地道:“孤做了兄长不喜欢的事情。”  十方一怔,问道:“你不会是去……那种地方了吧?”  李熠失笑,但那笑意却没达眼底,他如今病着,唇色略有些苍白,看着比平日里那样子更乖顺了许多,倒是让十方都不忍心追问了。  但实际上,李熠并没有撒谎。  他的确是做了十方不喜欢的事情……  他那一道命令,杀死了许多人。  十方既是修行之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喜欢的。  这日午后,那馆子里的大周人便在京城闹市被斩了首。  大周人在大宴的京城做细作,能有今日并不令人意外。  但他们的死,却引来了一系列的问题。  一是昨日那几个家中被拿了子侄的朝臣,他们不得不担心子侄的处境,甚至还要连带着担心一下自己的安危,万一不慎子侄折损又牵连了自己,那才是真的祸不单行。  二是被李熠此举彻底激怒了的大周人。  李熠所料不错,京城的确还有别的大周人,而且不止一个。  而他下的这个命令,成功地让对方提前有了行动。  次日便有朝臣递了折子上去,折子里说到的问题无一例外,都是关于当朝大殿下的身世。  当日李熠病尚未好,依旧没去早朝。  可此事在早朝后还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殿下,您如今还病着呢……”东宫里,霍言声一脸担心地开口道。  李熠没理会他,开口道:“替孤更衣,孤要去御书房。”  霍言声原是不敢使劲儿劝他的,但到底是不放心他的身体,便大着胆子道:“殿下就算再担心十方师父,也要顾忌自个儿的身子,况且陛下想来会有圣裁……”  “你猜那帮朝臣会如何编排他?”李熠开口问道。  “左右也不过是流言里那些话吧。”霍言声道。  李熠冷笑一声,开口道:“你不了解他们。”  李熠在宫中长大,对朝臣的做派最是了解不过了……  平日里他们怎么样李熠不在乎。  但此事关乎十方,他不得不管……  御书房。  “大周人被斩首示众后,民间不知为何突然传出了一个流言,都说大殿下并非大宴人,而是大周人。这流言传得极快,甚至有人专门写了个条子,贴到了微臣的家门口。”早朝后,几个递了折子的朝臣被皇帝召去了御书房,有人将这流言的来龙去脉朝皇帝说了一番。  “臣家门口也被人贴了条子,上头说的正是关于大殿下身世的流言。”又有人道。  皇帝今日的神情比昨日凝重了许多,显然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料。  李熠的做法倒是没什么不妥,可为什么会把十方牵扯了进来?  尤其是在这个风口浪尖上……  “陛下,此事应当尽快有个决断,否□□间流言四起,只怕会不好收场。”那朝臣道。  皇帝闻言瞥了对方一眼,问道:“依你的意思,该如何决断?”  那朝臣道:“大殿下的身世究竟如何,臣等自是不知,但陛下想必是知道的……”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大殿下身世真的与大周有关,只怕他当不得大宴朝的殿下。”又有人道。  皇帝微微拧着眉头沉默不语,显然也没想好该如何应对。  就在此时,御书房外传来通报之声,太子殿下驾到。  片刻后,李熠进门,众人见到他那模样,都有些意外。  李熠病了两日,如今尚未好转,面色看着十分苍白。  “说到哪儿了?”李熠开口问道。  “说到大殿下的身世……”有个朝臣答道:“此事在这个当口被人提起,实在是有些敏感。若大殿下的身世另有隐情,陛下和殿下自可昭告天下,给百姓一个解释。可若是真如流言所说……”  李熠闻言打断他道:“不必解释了,流言如此,他是不是还重要吗?” 第21章 越是顾忌,反倒越要沉住气!  帝后寝宫。  皇后朝十方道:“你不必担心,陛下和熠儿心中有数,我相信他们可以处理好这件事。”  “殿下如今在御书房吧?”十方问道。  “你想做什么?”皇后问道:“在这件事情上,你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所以你不必有任何的负担和歉疚,也不要做什么傻事。”  十方淡淡一笑,面上又恢复了那副冷清的模样。  他开口道:“熠儿长大了,不是从前遇事就会哭的小孩子了。”  “是,从前是你护着他,如今该换他护着你了。”皇后道,“你是他的兄长,至亲手足,他理应为你遮挡这一切,就像你从前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会挡在他的前面一样。”  十方闻言笑了笑,眼底的不安和忐忑一扫而空。  是啊,他们本是至亲手足,从前到现在,一直都是……  御书房内,朝臣们进进退退,最后君臣之间僵持在了一个问题上,那就是十方可以不离开京城,但往后都不许再进宫。  毕竟李熠这些日子的变化朝臣们是看在眼里的,从前他们都暗地里觉得如此挺好,有十方师父在,可以帮着太子殿下收敛一下浑身的戾气。  他们这位储君哪哪儿都好,就是脾气太差。  朝中哪怕是颇有威望的老臣,在这位面前也休想讨到好脸色。  但十方师父一进宫,那可就不一样了。  不止是朝臣,就连宫中的侍卫宫人也跟着得了不少太子殿下的好脸色。  只是,这一切都在十方的身世被揭穿之前。  一旦十方有了大周人这个“标签”,那么他对李熠带来的影响,便被冠上了“蛊惑”储君的罪名。  好端端一个冷厉殿下,怎么见到十方就乖顺了呢?  大周人果然善于蛊惑人心,不得不防!  皇帝对朝臣们这个提议没有回应。  李熠只开口回了三个字:“不可能。”  让十方永不进宫,不可能。让十方永不见他,不可能。  让他和十方保持距离,不可能。  让他和十方划清界限,不可能。  太子殿下的态度很明确,玉牒除名可以,其他休想。  朝臣们都是知道李熠脾气的,见这边没了机会,便纷纷将“矛头”转向了皇帝。  皇帝从来都不是个软弱的性子,不过他到底年纪在那儿,不像太子那般锋芒毕露,再加上他向来对朝臣们谏言都很宽容,所以朝臣们才敢在他面前多说几句。  不过今天皇帝一直不表态,任凭朝臣们苦口婆心,也没给个章程。  最后朝臣们和太子大眼瞪小眼,场面一时陷入了僵局。  “太子殿下……”一个年近六旬的老臣开口道。  不等他说完,李熠便打断他道:“你就是说破了天,孤也只有那三个字回你。将他在玉牒上除名,这是孤唯一能答应的条件。”  李熠今日本是带病来的,在厅中立了这半晌,他面色比刚来那会儿更差了几分。  但他那气势却没有丝毫折损,身上的病气反倒为他平添了几分孤勇。  那老臣眼看局势这么僵下去也不是办法,当即就打算以头抢地来个“死谏”。  当然真撞死是不可能的,他年纪大了动作慢,头还没磕下去定然会有人拉住他。  届时他便可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朝皇帝陈情,皇帝多少还是会卖几分薄面给他的。  他这戏码用过好多次,光是李熠都见过不止一回了……  就在他打算屈膝朝太子殿下磕头下跪之时,门外突然有内侍通传,说是十方师父到了。  殿内众人登时齐齐怔住,显然都没料到正主会在这个时候不请自来。  李熠眉头微微拧起,目光中满是担忧,转头看向皇帝略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十方进来直接面对朝臣,显然不是他想看到的局面。  这帮朝臣素来能言善辩,得理不饶人,尤其遇到这样的事情都是什么难听说什么。  李熠倒是见惯了这些场面,有些话他可以不往心里去,可不能让十方听到。  “让他先回去吧,说朕在忙。”皇帝开口道。  “回陛下,十方师父说他在外头等着。”传话的内侍道。  李熠闻言眉头拧得更紧了些,知道十方是打定了主意要进来。  这么热的天,如今又是晌午,总不好让他当真在外头候着。况且他能在这个时候过来,多半是早已知道发生了什么,瞒是瞒不住的,也没必要。  念及此,皇帝开口道:“让他进来吧。”  内侍闻言忙应是,片刻后十方提步进了御书房。  十方今日去佛堂替李熠抄经祈福,身上穿的是先前在寺庙中带过来的衣衫,那衣裳颜色灰扑扑的,已经洗得发白了。不过十方长相出挑,这样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不仅丝毫没让他的气质有所折损,反倒更衬出了几分不染尘俗的感觉。  先前还“喊打喊杀”不依不饶的朝臣,在见到十方之后,心中的戾气不觉间便消了几分。  有人暗道,怪不得太子殿下与他在一处性子能收敛不少,常年修行之人果然是与俗人不一样。  十方立在厅中,面色坦然地朝皇帝和李熠行了礼,又朝厅内的其他人也略施了礼。  李熠怔怔看着他,开口想说什么,但一句“兄长”卡在半途,却有些叫不出口了。  就在不久前,是他亲自提出了将十方在玉牒中除名。  这就意味着,从今日开始,十方便不再是他的兄长了……  “十方,你有何要事想说?”皇帝开口问道。  “回陛下,今日我在佛堂中抄经时,突然想起进宫已近一月,想着该回清音寺了,所以来给陛下和殿下辞个行。”十方道。  他此言一出,厅内众人面色各异。  许多朝臣看起来都松了口气,唯独李熠拧着眉头,目光一瞬不错地落在十方身上。  “十八年前,承蒙陛下和皇后殿下照拂,十方得以苟活于世。”十方清冷地面上看不出情绪,仿佛在说旁人的事情一般,“五年前,生父在天牢中病故,我才从皇后陛下那里得知自己的身世。”  他这话看似是说给皇帝听,实际却是说给朝臣的。  那意思十六岁之前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大周人,且皇后可以作证。  这样朝臣总不至于疑心他是大周的细作了吧?  “我父亲愧对大宴,他的所作所为虽与我无关,可我身体里流着他的血。”十方缓缓道:“五年前,也就是得知身世之后,我为了替父亲恕罪,自请去了清音寺为大宴祈福,每日诵经祝祷,祈求大宴风调雨顺,也祈求陛下和诸位殿下平安顺遂。”  李熠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成了拳,双目带着几分红意,依旧隔着几步的距离看着十方。  但十方却自始至终都没看他,冷清的面上毫无情绪,那神情让李熠觉得很是陌生。  仿佛眼前这人,根本就没有悲喜一般。  李熠几乎要忍不住怀疑,先前对他宠溺又纵容的那个兄长,到底有没有存在过?  他如今发着烧,强撑到现在意识已经有些不清醒了。这会儿他看着面上无悲无喜的十方,只觉过去月余的光景突然变得不真实了,竟像是一场梦一般。  “这次回宫,我其实原本是打算朝陛下和诸位殿下辞别的。”十方开口道。  众人闻言俱是一脸惊讶,皇帝问道:“辞别,你要去哪儿?”  十方淡淡一笑,开口道:“清音寺的师父,在一月前已经答应了要为我剃度。依着规矩,出家人在受戒前,要先与故交辞别,了却尘缘才可入道。”  众人闻言你看我我看你,显然都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十方要出家,那不就意味着要做和尚了?  既然做了和尚,以后自然也不会再进宫了。  这么说来,不正好解决了眼下的困局吗?  “十方?”皇帝开口道:“你不必如此……”  “陛下,出家人不打诳语,十方虽尚未出家,但也是修行之人,自然不敢欺瞒陛下。”十方开口道:“清音寺就在京郊,我要出家一事寺中的师父和师兄们都知道,陛下若是不信,差人一问便知。”  十方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平静无波,可他能感觉到,李熠一直在看着他。  少年的目光犹如实质一般笼在他的身上,他不得不强行敛住情绪,才堪堪忍住了转头看一眼李熠的念头。  他不敢看向李熠,生怕看到与梦中那少年一模一样的眼神。  但他还能怎么办呢?事已至此,总不能躲在宫里做个缩头乌龟,让李熠挡在他前头去面对朝臣吧?在十方看来,李熠性子本就不强势,平日里在朝臣面前已经够吃瘪了,怎么能再为了他受委屈?  “你说你要……”李熠怔怔看着十方,哑声问道:“去哪儿?”  李熠的声音听起来几乎有些颤抖,十方强忍着心疼,转头朝李熠道:“出家。”  十方要出家。  且在进宫前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也就是说,过去的这一月,十方都在哄他。  任他百般算计,千般盼望,却原来早在重逢前,就已经没了机会。  李熠只觉脑袋嗡嗡作响,胸口便像是被人拿锤子砸过了似的,疼得他几乎喘不上气。  随后他双目通红地看着十方,骤然呛了一大口血出来……第20章 晋江独家发表  李熠骤然吐血昏倒,整个御书房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先前还不依不饶的朝臣,此刻各个心惊胆战,生怕太子殿下出了什么意外。  他们这位太子殿下,幼时身子便不大好,调理了许多年才堪堪恢复正常。这些年倒是没听说太子殿下发过重病,如今他当着众臣的面吐了血,任谁也会被吓一跳。  众人一时之间脑子里已经想过了无数可能,却又不敢声张,只能默默祈祷可千万别是什么恶疾才好。国之储君对一个国家的安定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一旦他出了岔子,必然民心不稳,恐生事端。  如今在御书房里的朝臣,各个都是心怀大宴之辈,将大宴的安稳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若非如此,他们今日也不会聚集在这里争论十方的身世…… 第23章 “只是什么?”皇帝开口问道。  褚云枫看了一眼十方,开口道:“心病还须心药医,你这家暂时最好先别出了,别我费劲把人弄醒了,你再一句话给人激得……”  “褚大夫。”皇帝听他这话揶揄的成分太过了,忍不住打断了他。  十方倒是面色如常,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实际上,自从李熠昏迷之后,十方一直都表现得很平静。无论是太医们束手无策的时候,还是三皇子哭哭啼啼的时候,他都安静地立在一旁,除了目光一直落在李熠身上之外,看不出任何异样。  只是他的面色比平时苍白了些,垂在身侧的手一直紧紧攥着那截染了血的衣袖……  “你们该歇着的都歇着吧,今日他心绪难平,且让他好好睡着,明日怎么也该醒了。”褚云枫开口道。  他这话一出,众人当即松了口气,毕竟这些年褚大夫说的话就没有食言过。  确认太子没什么大碍之后,皇帝便带着皇后离开了东宫。  三皇子白日里又是赶路又是哭了一场,这会儿早就困得不行了,也让皇帝打发回了自己的住处。  如今,殿内除了昏迷不醒的李熠,便只剩十方和褚云枫了。  褚云枫一边帮李熠施针,一边看了十方一眼,开口道:“别绷着了,你再病了我可顾不上。”  十方闻言抬脚走向李熠榻边,他在原处立了太久,脚都麻了,这么一动险些跌倒。  褚云枫轻笑一声,开口道:“我挺纳闷的,你出个家怎么就能把他气成这样?”  “等他醒了,我也想问问。”十方说话时声音略有些沙哑。  褚云枫道:“一个个火气都够大的,药箱里绿色瓶子的药丸,拿出来吃一颗。”  十方知道褚云枫的脾气,不敢不照做,依言去取了一颗药丸服下了。  没一会儿工夫,裕兴过来说备好了晚膳,让十方去吃点东西。十方这会儿心里乱得要命,哪有心思吃饭,便让裕兴去弄了些水,拿着布巾亲自帮李熠擦身。  “依我看你也别出家了,跟着我去庄子里给我做个药童吧。”褚云枫开口道。  十方幼时在褚云枫的庄子里时,褚云枫便经常拿这话逗他,如今过了十数年,对方开口也依旧是这一句。  “你若是做了药童,将来太子再生病,你就可以就近照顾他,多合适。”褚云枫道:“也不是说做和尚就不好,但太子殿下不答应,气得连血都吐了,我瞧着你这家是出不了了。”  十方原本就心虚烦乱,被褚云枫这么一搅和,心情更差了。  偏偏褚云枫已近不惑之年,嘴上还没个把门的,比几年前嘴更损了几分。  当夜,待他施针结束后,已经夜深了。  褚云枫去了东宫的客房里休息,十方便在李熠榻边守了一夜。  原本依着褚云枫的说法,李熠今日也该醒了。  但不知为何,当日一直到了午后,少年也依旧没有要转醒的迹象。  期间帝后和三皇子都来看过几次,但褚云枫拍着胸脯说人肯定没事,他们便也没怎么担心。只有十方一直心神不宁地,守在李熠榻边半步都不敢离开。  这日直到入夜,李熠也没有转醒。  褚云枫来看过两次,连针都没施便走了。  十方心底的不安越来越甚,但褚云枫既然说没事,他也不好追问。  直到又过了一日,李熠依旧没醒,这回十方彻底坐不住了。  算起来,自李熠昏迷至今已经是第三日了。  期间他因为昏迷的缘故,几乎是水米未进。  褚云枫虽然每日早晚都会喂一粒药丸给他,可那小小的一粒药丸能顶什么事儿?再这么昏迷下去,就算病不加重,人也该饿坏了……  这日午后,十方终于忍不住去了褚云枫的住处。  他总觉得褚云枫之前的话像是在糊弄他,否则李熠为何一连三日都没醒过来?  他必须去问个究竟。  十方去了褚云枫的住处,人刚到门口,便听到里头传来了褚云枫和一个内侍对话的声音。  “你别看如今它看着正常,实际上早就不行了,五脏六腑都不听使唤了,怎么可能救得回来?”褚云枫叹了口气道:“我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无能为力,只能暂且帮它吊着命,多活一天是一天吧,也算是个安慰。”  十方准备敲门的手一顿,整个人顿时怔住了。  随后便闻那内侍哽咽道:“褚大夫,你可是神医,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更别说我了。”褚云枫道:“节哀吧。”  顿了片刻,内侍问道:“那……它还能活多久?”  “三五日吧。”褚云枫道:“说不定临死前还能醒过来一回,回光返照你听说过吧?”  那内侍此刻已经泣不成声,褚云枫好言安慰了几句……  十方立在门外,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褚云枫说:“我得去找一趟陛下,有些事情还得同他交代一声才好,不然到时候只怕要出岔子……”  其实,只要十方稍有些理智,便能听出褚云枫方才与那内侍的对话另有乾坤,或者换了平时,他无论如何也该进去问一句的。  可这几日他守着李熠身边,几乎没怎么休息过,整个脑袋都有些木讷了,根本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思考,于是便将褚云枫这话想岔了……  他甚至都想不到进去问一声,一想到李熠的生命已经所剩无几,他只想尽快回到少年身边,连片刻都不愿耽搁。  回到李熠寝殿的时候,十方整个人都是木的。  他走到了李熠榻边,过了好一会儿才发觉榻上的少年不见了。  那一瞬间,巨大的恐惧袭来,十方心底冰凉一片。  他联想到褚云枫那番话,只觉眼前一黑,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十方师父……”裕兴见他面色不大对,上前打算询问。  十方一把抓住裕兴的胳膊,颤声问道:“殿下呢?”  裕兴忙道:“您方才出门的时候,殿下便醒了。吃了几口粥,又喝了药,如今去了浴房……”  十方不等裕兴将话说完,快步朝浴房奔去。  李熠的浴房就在后殿,穿过内殿一侧的走廊走到尽头便到了。  水汽氤氲的浴房里,大病初愈的少年坐在水池中,懒懒地倚着池壁,这会儿正在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之后,李熠转头看去,便见十方大步朝他走来,竟直接跨进池中一把将他揽在了怀里。  “熠儿……”十方搂着少年,整个人都在颤抖。  李熠原本一肚子情绪,被他这么一抱,登时便没了脾气。  “兄长……孤已经没事了。”李熠开口道。  十方稍稍放开他,看着少年已经恢复了血色的脸,心里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李熠如今看着精神头确实不错,可十方满脑子却只有褚云枫那句“回光返照”。  “殿下,十方师父……”一旁伺候李熠沐浴的小内侍,有些无措地开口道。  十方稍稍冷静了些,让人重新换了池中的水,又打发走了人,自己亲自伺候李熠沐浴。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十方问道。  “兄长想做什么事情,原是兄长的自由。”少年开口,声音带着几分落寞道:“兄长出家前,能特意进宫一趟,孤已经很满足了……那日是孤想不开,兄长别往心里去。”  李熠这话听在十方耳中,便像是一柄尖刀似的,直刺十方心里最软的那处。他不敢告诉李熠,他原本是没打算回来这一趟的,若不是那个梦……  十方忍不住想,若是他没有回来事情会如何呢?  会比现在更好,还是更糟?  “我一直都没问过你,两年前有一段时间你去过清音寺几次,后来为什么突然就不去了?”十方一边拿布巾帮李熠擦着背,另一只手在李熠后肩那伤疤上轻轻抚过,问道:“还有两年前这伤,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熠沉默片刻,开口道:“你真的想知道吗?”  “嗯。”十方开口道:“我想知道。”  李熠深吸了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开口道:“兄长,你还记得吗?那日你问我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我说我不知道。其实那是骗你的,十六岁那年我就知道了。”  十方闻言一怔,李熠十六岁那年,正是两年前。  “两年前,有一次我去清音寺,被大雨困在了山上……那晚,我睡在你的床上,做了一个梦。”李熠轻笑一声,开口道:“少年人血气方刚,做那样的梦是正常的,这话是你说的。”  十方闻言想起那日在园子里时,李熠一大早起来经历的那场尴尬,顿时懂了李熠口中这个梦是什么内容。  “那晚,我梦到了兄长。”李熠又道。  十方一怔,脑袋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半晌后才反应过来。  他出现在了少年的绮/梦里……  “你我自幼亲近,你偶尔做这样的梦,并不奇怪。”十方开口道。  “不是偶尔。孤自那日起,往后所有的梦里,都是同一个人。”李熠缓缓开口,而后转头看向十方,又道:“包括那日在园子里,睡在兄长的身边……孤梦到的人,也是兄长。”  十方:……  这问题实在是超出了他的预期,十方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少年目光灼灼地看着十方,面上带着十方几乎从未见过的神色。不过他身体很快便转了回去,依旧背对着十方,像是还没有做好准备彻底面对十方。  那一年,少年人情窦初开,没有人告诉他该怎么办。  李熠又不是会拿这种事情“虚心求教”别人,于是只能自己苦恼。  因为他倾心的那个人,离他太远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留住对方,也不知道该怎么拥有对方。  那些年,清音寺里的十方对于李熠来说,远得就像是天边的云。他虽然只要奔波半日,便能见到对方,可两人之间却隔着个红尘的距离,于是少年只能将那心意埋在心底。  “不久后,我随父皇和父后去京郊狩猎,那处猎场就在清音寺旁边,近到孤一抬头就能看到。”李熠道:“当时我不知道该不该去看你,就告诉自己,若是能猎到五十只猎物,就去见你一趟。”  五十只猎物,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目标,少年定下这个目标时,应该是没打算去的。可他到了猎场上之后,却改了主意……很他太想去见十方一面了。  想到抓心挠肝,想到心口发疼。  于是那日李熠在猎场上就跟拼了命似的……  少年想用自己的疯狂去换一次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见面,可最终换来的却是惨烈的重伤,以及一道永远也不会消失的伤疤。  自那以后,李熠再也没有去过清音寺。  帝后的住处。 第25章 他今天受到了太多打击,先是从褚云枫那里得知李熠将不久于人世的消息,而后又被李熠当面剖白了心意……如今他几乎是强撑着才没让自己倒下。  倘若他稍稍再清醒—些,至少可以发觉帝后两人面上都没有哀泣之色,完全看不出即将经历“丧子之痛”。可他脑袋里被各种思绪早已填得满满当当,根本来不及再去思考任何事情。  他做的这—切,仿佛只是在完成—个任务—般。  为了让李熠在临死前,能不留那么多遗憾……  那是他的少年,他怎么忍心让对方就那么孤独且不甘地走完最后这段路?  先前他曾问过自己,若是—月前不进宫这—趟,是不是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可今日听了李熠的告白后,他才知道,如果他不进宫,事情应该只会变得更糟糕,就像他那个噩梦—样。  少年早在两年前就对他情根深种,即便两人许久未见,这情义却没有退减分毫。  离别对于情窦初开的少年人而言,并不是—剂良药,反倒是会让人病入膏肓的东西。  十方走在回东宫的路上,脑海中不自觉便想起了—月前那个午后。  那日重逢后,少年双目通红,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揽在了怀里。  此后的种种,如今想来都有迹可循,可偏偏过去的—个月里,十方丝毫没有察觉到少年的心思。若他早些觉察到,定然不会在御书房说出要出家的话,至少会找个更合适的时机朝李熠提起。  若李熠坚决不肯,他也并非—定要出家。  天大地大,他只要不在宫里,没了大殿下的身份,大周人这个出身便不会再成为他的软肋。  那么多的可能,那么多的机会。  可他偏偏让事情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想到李熠将不久于人世,十方心口就疼得近乎窒息。  可他这个时候不能先倒下,他得像幼时—样,努力护着少年,直到他再也不护住的时候……  东宫寝殿内,天色已经晚了,殿内渐渐陷入黑暗。  但因为内侍们得了吩咐不敢进来打扰,所以只在外殿点了灯。  外殿透进来的烛火不算太明亮,但依稀能看清少年蜷缩在矮榻上的身影。  随着等待的时间—点—滴过去,李熠那颗心也跟着—点点沉了下去。  他甚至不敢差人去问十方的去向。  生怕问回来的结果,不是自己想要的。  对于十方,李熠已经倾尽了全力,他不知道还能怎么去留住对方。  半晌,李熠起身走向窗边,借着夜色看向殿外。  东宫的院内挂了灯笼,但那光线并不能照亮夜晚,反倒为这方寸之地,平添了几分寂寥。  那—刻,李熠突然有些灰心。  他想,若是十方就此都不再回来了,他将来的余生是不是都要这样度过?  他这念头刚落下,身后便传来了脚步声。  少年回头望去,便见昏暗的殿中,十方—袭素衣立在他几步之外,宛如画中走出来的谪仙—般。  李熠愣怔半晌,提步走向十方,像是怕对方消失了似的,将人—把揽进了怀里。  怀中之人的体温非常熟悉,就像过去无数个梦境中他梦到过的那样。  “兄长……”李熠倾身将脑袋埋在十方颈间,而后在十方耳畔低语道:“别再离开孤了,好不好?”  少年抱着十方,手臂上的力道大得惊人,十方几乎有些喘不气来。但他并没有挣扎,只任由少年将自己抱在怀里,温声开口道:“殿下,自今日起,我便真的不再是你的兄长了。”  “那你是孤的什么?”李熠稍稍放开他些许,目光灼灼地看着十方,声音带着几分因为克制而染上的沙哑,他问道:“孤该怎么叫你……叫你十方,还是李舟……又或者……还可以称呼你别的什么?”  少年说话间,呼吸早已乱得不成样子,但他依旧保持了—丝清明。  “告诉孤……孤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少年哑声问道。  十方—手搂住少年脖颈,淡淡—笑,开口道:“你怎么才能快活?我都依你……”  他话音—落,便感觉少年身上的体温骤然升高了不少,几乎有些烫人。  少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问道:“你这话当真吗?”  “嗯。”十方点了点头,面上那表情依旧淡淡的。  仿佛他答应李熠的,不过是个再简单不过的要求,就只是为了哄人高兴似的。  李熠从他的眼睛里,只能看到几分隐/忍的疼惜,几乎看不到丝毫的情/欲。  可这不仅没有扰了李熠的兴致,反倒激起了少年心中的征/服欲。  就像无数次梦里经历过的—样。  少年渴/望看到十方因为他而逐渐失/控。  想看他求/饶,想看他失神,甚至想看他红着眼睛哭出来……  “我真的可以吗……”李熠强撑着最后—丝清醒,哑声问道。  十方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勾着少年的脖颈,主动在少年唇上亲了—下。  他那个吻点到即止,然而不等这个吻彻底结束,少年揽在十方后腰上的手便骤然—紧,继而不顾—切地吻住了十方。  少年人的情/意便如这盛夏—般,炙/热又滚/烫。  他恨不能用自己的性命,将十方那颗冷清的心焐热……  ……  ……  ……  东宫客房里。  褚云枫看着桌上那兔子,叹了口气。  这兔子的主人是东宫的—个内侍,在得知兔子即将不久于人世之后,不忍再放在眼前,便委托了褚云枫帮忙照看。  褚云枫平日里医个人倒是不怎么热衷,如今对这兔子反倒生了恻隐之心。  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该死的不会活,该活着的也死不了。  任他医术再高明,也没法逆天改命。  他伸手摸了摸那只兔子,转头看到了放在—旁的药箱,突然想起了什么,起身走过去翻看了—下。  半个时辰前,十方失魂落魄的来过—趟,朝他讨了些药。  褚云枫当时在打盹,再加上知道十方略通药理,便让对方自己取了。  这会儿他突然想起来,倒是有些好奇十方拿走了什么。  “有意思……”褚云枫看完药箱之后,待反应过来少了什么东西,顿时—脸惊讶的表情。  看不出来,这小十方表面上清/心/寡/欲的,懂得倒是不少哇……  褚云枫不禁失笑,暗道帝后还担心十方和太子会打—架呢,如今看来这—架应该是真要打,只是打架的地方是在榻上。而且以他对太子殿下/体力的估计,只怕打—架都未必能了事,说不定要打个三架五架的呢。  少年人嘛,别的都不行,体力那是没得说……  啧啧,看来得提醒东宫的宫人,明日最好也别轻易去内殿打搅了。  褚云枫虽然不是个爱操心的性子,但偶尔心血来潮,也爱成人之美。  所以他犹豫了—会儿,又取了两瓶药,去找了—趟裕兴。  裕兴如今是伺候十方的人,十方在东宫里,他自然也在东宫里。  “跟东宫里管事的首领太监说—声,传了膳摆在外殿就行,太子殿下饿了自然会去吃,可千万别闯进去询问,仔细触了殿下霉头,吃不了兜着走。”褚云枫说罢又将两瓶药递给裕兴,开口道:“偷偷送到外殿,找个显眼的地方搁着就行,放完了赶紧出来,什么都别听,也别往里头看,明白了吗?“  裕兴被他搞得十分紧张,但是不敢不从,只得拿着药战战兢兢进了外殿。  今夜,所有伺候的宫人都在外头,即便是外殿也空无—人。  裕兴蹑手蹑脚地将褚云枫给他的药瓶放到了外殿的矮几上,正当他要离开的时候,突然听到内殿传来了—声及其压抑的喘/息声。  那声音不算太大,但因为周围太安静了,所以还是落到了他耳朵里。  与此同时,他听到内殿中的少年似乎低语了几句,只不过那声音隔得太远,他并没听清说的是什么。  他不敢继续逗留,快步出了殿门。  临到门口他还隐约听到了—个奇怪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人在求/饶。  十方幼时—直觉得李熠是个很闹人的孩子。  脾气差,性子敏感,爱赌气,爱争宠。  十方记得李熠在很小的时候,对他的占/有/欲就很强。不过那种占/有/欲就像是孩童对父母或其他长辈的某种依恋,因为缺乏安全感,或者也有别的原因,所以害怕自己在意的人会抛弃自己。  那个时候十方只要去逗长公主,李熠就会哭闹。  明明他与长公主同是帝后的孩子,论起亲疏来,和十方都是—样亲近的。  可李熠就是不喜欢十方靠近长公主,只要十方违背了他的心意,他就会哭闹。  帝后都拿他没辙,毕竟那时候的李熠连话都不会说,还只是个未满周岁的小家伙。  好在长公主性子好,对谁都很亲近,并不是非十方不可。  所以后来十方就成了李熠的“专属兄长”,哪怕后来二公主和三皇子出生后,十方也依旧被李熠”霸/占”着。久而久之,明明帝后有四个孩子,十方这个做兄长的到头来却只和李熠较为亲近。  这次回宫,十方满以为李熠长大了,成熟了,应该不会像幼时那么偏执了。  直到这—晚……他才发觉自己大错特错……  李熠在某些事情上,表现出了超乎常人的占/有/欲和掌/控/欲。  而且十方从前—直没发现,李熠有时候话还挺多的。  —会儿问这个,—会儿问那个,还不能不答。  有时候那些问题太难以启齿,十方实在不愿理会他。  但李熠在这种时候耐性极好,十方若是不答,他就变着法子问,直到十方被他磨得没办法,红着脸说出答案,李熠才会暂时罢休。  李熠似乎很喜欢看十方面上露出失控的表情。  只要想到那个平日里冷清出尘、不染世俗的人,因为他短暂地沾上了些许尘念,李熠就会觉得很满足。 第27章 十方冷清的面上浮现—抹红意,表情十分难看,褚云枫挑了挑眉,目光不经意往十分脖颈处瞥了—眼,心中暗道李熠这属狗的,活该让他着急着急!“要不我干脆给太子下个毒,让他真的危在旦夕—回,这样你就不必觉得尴尬了。”褚云枫道。  十方闻言皱了皱眉,看向褚云枫的目光十分复杂。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这会儿是不是还担心他找不到你急出病来?这你就放宽心吧,他先前会吐血,是因为情绪憋了太久。如今发泄的差不多了,就算再生气,再着急,也不会像前几日那般。”褚云枫朝十方道:“就算你现在去出家,他也不会再气病了。”  十方虽然面上不显,但听他这么说还是暗暗松了口气。  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李熠,倒不是想让对方着急。  褚云枫忍不住逗他,又道:“要不我让车夫拐个弯咱们连夜去清音寺?你明天剃度的话,我还可以作为你的故交,参加你受戒的仪式。说起来你幼时也在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我也算你小半个长辈了。”  “怎么样,去不去?”褚云枫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褚云枫我谢谢你全家!  明天继续,么么哒~感谢所有支持正版的小天使,爱你们~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feel很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019aigou、柠檬雪宝很2个;落笔映惆怅、杳丨、liliyuandian、北纬41°、汐子很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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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地方说是客房,其实是一处独立的小院。  当年十方陪着李熠在这里疗养的时候,一直住在那处,前前后后加起来住了好些年。  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是十方和李熠亲手种下的,如今时隔数年,竟一直有人打理,长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这秋千还是陛下当年亲手做的吧?太子殿下不喜欢玩儿,倒是长公主来的时候挺喜欢的。”褚云枫带着十方进了小院,又指了指小院中的石桌,开口道:“这上头的棋盘是太子殿下亲手画上去的吧?不过我倒是没见你们玩儿过,倒是陛下和皇后每次过来都要试试。”  褚云枫这话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十方被他一提醒,幼时的记忆就像是打开了闸门似的,一发不可收拾。  他和李熠在这里一起生活的日子,就像是昨天一样。  可一眨眼的工夫,他们都长大了,从前的小家伙,如今已经比他还高了半个头。  而曾经相依为命的兄弟俩,如今已经不再是兄弟了。  十方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根骤然一红,面上略过了一丝不自在。  褚云枫将他送回去,又着人将小院简单打扫了一下。好在这处虽然很久没住过人,却一直有人在打理,所以收拾起来并不算太麻烦。  十方安顿好一切之后,什么心思都没有,索性直接倒头就睡。  这几日他被李熠折腾得疲惫不堪,还一直没能彻底休息过,这会儿总算是有了时机。  无论他心里有多少乱七八糟的情绪,只要睡着了,便可以暂时将那些念头都抛到脑后。  褚云枫虽一路上老拿话刺他,但到底也是心疼十方的,所以临走前在十方房里点了安神香,又吩咐了护卫在院中守着,这才离开。  十方这一觉陆陆续续睡了近两天一夜,中间被褚云枫叫起来强行吃了点东西。等他彻底睡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三日晌午了。  他这五年来一直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像如今这般倒头睡上几天几夜,还真是头一遭。  十方原以为这一觉睡醒,就能把那一天一夜和李熠做的那些事情忘得差不多,可他显然低估了自己的记忆力。他醒来后不仅丝毫没有忘记那一夜的点点滴滴,甚至还总是不经意间想起一些细节。  尤其是身体上尚未完全恢复的不适感和痕迹,更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  大概因为那一夜的李熠与平日里他熟悉的样子差别太大,所以对方的一举一动,对于十方来说便都透着几分陌生感。在那样的氛围和情形下,那样的陌生感带来的刺激是无法想象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十方才久久忘不掉那些细节。  这感觉对他来说太别扭了,十方醒来后不得不念了两遍清心/咒才稍稍冷静了些。  “我本来还有些担心,怕太殿下会追过来找我麻烦,没想到他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褚云枫一边观察着十方,一边开口道。  十方此番出宫,显然藏了不少心事。  他既然不主动说,褚云枫少不得便要引导他说一些,免得憋在心里对身体不好。  “他不会追过来的,又不是不管不顾的性子。”十方开口道。  “你这么了解他?”褚云枫问道。  十方本想点头,但转念一想过去的一个月里发生的事情,才意识到褚云枫这话并不贴切。他也以为他挺了解李熠,可时隔五年,少年早已不是昔日那个少年,他已经看不透对方了。  “算了,不提他了。”褚云枫今日总算是收敛了些,开口道:“你如今应该休息好了吧?一会儿用完饭,你帮我打个下手,庄子里来了个病人,伤有点棘手。”  十方如今闲着没事,一个人待着反倒会胡思乱想,所以便答应了。  “庄子里从前不是不轻易接诊的吗?”两人用完了饭出来之后,十方朝褚云枫问道。  “不接诊哪来的银子啊?我得养家糊口啊,不像你孤家寡人的。”褚云枫说罢转头看了一眼十方,又道:“不过如果你愿意,你很快就不是孤家寡人了。”  十方拧了拧眉,一张脸上满是无奈,显然不太想接话。  别说他尚未理清楚自己的心绪,哪怕他将那晚的事情彻底放下了,要他重新去接受李熠的心意,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只因过去的十八年中,他从未对李熠动过别的念头,怎么可能说接受就接受?  感情的事情又不是儿戏,那可是要奔着一辈子去的。  更何况他还是半个大周人,光是这个身份也注定了他和李熠不可能走到一起。  顶着大周人的身份,他连留在宫里做李熠的兄弟都不能安心,更遑论别的……  十方随着褚云枫去了庄子里安置病人的地方。  两人一进门,十方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屋内的屏风半开着,依稀可以看到榻上倚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  那姑娘一侧的脸颊上有一道新鲜的伤疤,像是被流箭擦过留下的。  不过更致命的伤却在她的小腹上,十方曾经在庄子里跟着褚云枫见过不少伤患,他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伤很棘手,若是处理不得当,只怕会要了那个姑娘的命。  “姑娘,我这庄子里没有女大夫,想必你来之前听说过吧?”褚云枫一边在家仆准备好的水里净了净手,一边朝那受伤的姑娘开口道。  那姑娘长得极好看,尤其眉目间带着几分习武之人特有的英气,一看就是个爽朗性子。只不过他伤得极重,这会儿唇上几乎没什么血色了,像是随时都会昏倒似的。  她轻笑一声,有气无力地道:“不是都说行医之人不分男女吗?我一个江湖人,又不是什么闺门小姐,先生自为我治伤便是,不必拘束。”  “我是个大夫不假,不过我身边这位小师父可不是。”褚云枫一边准备着自己一会儿治伤要用的东西,一边道。  那姑娘闻言看了十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后她开口道:“他虽不是大夫,可他是半个出家人,想来对红尘中女子也不会有什么杂念才是。”  十方闻言一怔,没想到这姑娘竟会知道自己的身份。  不过眼下他显然顾不上去追究此事,因为褚云枫调好了止疼的药,已经喂给了对方。那药不会让人彻底昏迷,但是可以减轻疼痛,相应的服药之人的神智会稍微迷糊一些。  “姑娘你真是颇具慧眼,这位小师父将来是不是出家人倒是不好说,不过他对红尘中的女子肯定是没有杂念的。”褚云枫一边说着一边看了一眼十方,又道:“他的杂念里八成是男子。”  十方:……  从前就没觉得褚云枫这么不着调过!  那姑娘闻言轻轻一笑,不予置评。  她倚在榻上片刻,神智渐渐有些不清醒了。  “将她放平吧。”褚云枫开口道。  十方闻言忙上前小心翼翼将那姑娘的身体放平。  褚云枫取了一把剪刀,将姑娘小腹上的衣料剪开,便见那处扎着一只袖箭,箭身几乎整个没到了身体里。十方倒吸了一口凉气,却不敢多想,生怕贻误了治疗时机,忙依着褚云枫的吩咐打下手。  “这伤若是不来找我,整个大宴没人治得了。”褚云枫一边施针,封住了那姑娘的几处穴道,有条不紊地帮伤口止了血,而后指挥着十方帮忙,将伤口中的袖箭取了出来。  十方自幼见过许多次褚云枫为人治伤,不得不承认褚云枫的医术确实了得。  不管多么严重的伤,到了他的手里仿佛都会变得十分简单。  “干净布巾再拿两块。”褚云枫开口道。  十方依言而行,不敢有丝毫怠慢。  只片刻工夫,褚云枫便处理好了伤口。  十方看得出来,那姑娘多少还能感觉到一些痛意,只是她比较能抗,一声都没吭。  “命保住了,你这银子没白花。”褚云枫朝那姑娘道。  对方轻笑一声,目光落在了十方身上。  褚云枫叫了家仆来清理了血迹和杂务,然后朝十方道:“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破例收她进庄子里吗?现在可以告诉你了,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第29章 “所以你们离间孤和他的关系,放出那样的流言,竟只是为了想办法将他带走?”李熠冷声问道。  那人忙道:“大周与大宴龃龉颇深,终究是难以弥合,但他既是大宴入了玉碟的皇子,若我等将他直接绑走,只怕大宴怒极,事情将会难以收场。”  说白了,两国关系差归差,但还不至于打起来。  如果一国绑了另一国的皇子,事情可就难说了。  大周显然没打算在这个时候与大宴交恶,虽做了很多膈应人的小动作,但想来不至于严重到动武的地步。况且李熠也砍了不少大周人,即便会因为十方的事情生气,两者也该抵消了。  当然,这是大周人的看法。  李熠可不是这么想的……  “如今他已经在大宴的玉牒中除了名,你们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动手绑人了?”李熠冷声问道。  “我等得到的命令是将人请回去,而不是绑回去。”那人忙道。  李熠冷笑一声,开口道:“你们确定能请得回去?若是他不同你们走呢?”  “不会的。”那人开口道:“据我等了解,他与太子殿下情谊深厚,所以他定然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两国交恶。”  言外之意,十方正是因为在意李熠和大宴,反倒会选择离开。  李熠闻言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紧紧一握,目光中的寒意令那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周家再怎么显赫,也不过是个勋爵之家罢了,你们的皇帝为何要为了一个周家的子嗣,费这么大的工夫?”李熠冷笑道:“可千万别告诉我,他是你们皇族的血脉。”  那人闻言开口道:“他当然不是皇族的血脉,只是我们的先帝应承了周家,周家三代之内,每一代都可以有一个子嗣嫁入后宫。”  “你们……要让他做皇后”李熠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身上戾气几乎已经掩不住了。  偏偏那人不敢不答,只得硬着头皮道:“他……有大宴人的血统,不可能为后,只能为妃。”  李熠:!!!  那可是他放在心尖上都嫌不够的人,大周人怎么敢……  作者有话要说:李熠:不杀人说不过去了……  感谢在2021-06-28很01:38:31~2021-06-29很03:00: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2019aigou很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某某、柠檬雪宝很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晴天、zy很20瓶;咸鱼黎很12瓶;雅素皖南、重轩、小胡在努力吖很10瓶;就当作是我不吉利、晴之、沧海无息时、叶子很5瓶;viviwu、凌波啵啵啵很3瓶;辞辞、撑开他的括约肌、芝士鲨鱼很2瓶;一个妥妥的腐女/原耽、陈三愿、缪宫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23章 晋江独家发表  霍言声立在李熠身后,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李熠随时都要出手了结了那人的性命。  可李熠沉默半晌,最后却什么都没做,而是转身出了刑房。  刑房外,之前被带出来的那个人如今正瘫在地上,由于受到了过度的惊吓,他整个人已经濒临崩溃,裤子上也湿了一片。  不过他的手指和脚趾却都安然无恙,显然先前狱卒那话只是为了刺激刑房里的那个人。  而外头这人虽然受了点苦,但远远不及他那惨叫声来得可怕……  李熠从刑房里出来之后,身上便裹着一层冷意。  霍言声跟在他身边,只觉对方身上的威压大得令他都战战兢兢,更别提周围那些狱卒了,一个个都绷得笔直目不斜视,生怕在这个时候惹了太子殿下不快。  “殿下,这两个人怎么处置?”有个管事的人顶着压力上前问道。  李熠瞥了一眼地上瘫着的那人,冷声道:“霍言声,你找个地方审一审这个人,看他的说法和里头那个人是否一致。”  霍言声闻言忙应是,而后和狱卒拖着地上那人去了另一处刑房。  从天牢里出来之后,李熠并没有离开,而是等在了门口。  他要听一听霍言声审出来的结果,而后判断那人所说的话有几分真假。  尽管有那么一刻,他心头的怒意几乎已经克制不住了,他恨不得将这些大周人都杀光,一个不留。可仅存的理智提醒着他,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大意。  尤其此事牵扯到十方,他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那大周人的话,他总觉得有些不可信,只是一时没想明白。  不多时,霍言声便从天牢里出来了。  “太子殿下,那个人属下审过了,他的说法和先前那个人基本一致。”霍言声朝李熠道:“他们确实是大周皇帝派来京城,想要寻机接十方回去,大周皇帝打算纳……”  感觉到李熠目光骤然一凛,霍言声后半句“纳十方为妃”没敢说出口。  “殿下,如今也审问完了,这两人如何处置?”霍言声问道。  李熠皱了皱眉,面上闪过一丝疑惑的神情。  霍言声见状问道:“殿下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对?”  “你还记得宅子里孤让你亲手杀的那个人吗?”李熠开口道。  那人是先前李熠吩咐燕长生去查的人,后来被李熠的人拿了关到了宅子里。李熠从园子里回来之后前去审问,被那人出言威胁,最后李熠直接吩咐霍言声亲手将他杀了。  “属下记得。”霍言声忙道。  “你还记得他对孤说了什么吗?”李熠问道。  霍言声想了想,开口道:“他那日拿十方师父的事情威胁殿下,还说……若是殿下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不会将十方师父的身份说出去……他还……”  霍言声说到此处,骤然明白了什么。  那人虽然也是大周人,但他的诉求似乎并不是要带走十方。  “难道……今日的这两个人都在撒谎?”霍言声道,“还是那个人在撒谎?”  李熠蹙了蹙眉道:“又或许,他们都是半真半假。”  霍言声一脸迷惑,显然没太懂李熠这话里的意思。  李熠想了想,开口道:“他们此来若只是为了带走兄长,宅子里的那个人为什么要苦心经营那样一个地方收集情报,难道更好的选择不是将自己隐藏起来吗?”  “除非……收集情报本来就是他们的任务之一。”霍言声恍然道。  “或者他们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一样的,宅子里那个人似乎并不想让兄长的事情公之于众,他更希望保全自己的人。”李熠道:“可这一次抓来的人,其中有一些人的目的,却是将兄长带回大周。”  霍言声这回彻底明白了,要么是有人在撒谎,要么就是大周人内部分了两拨。  一拨人想带走十方,而另一拨人的目的,似乎更为隐秘一些……  “这些大周人怎么还自己搞起对立了呢?”霍言声道。  “人非草木,派这么多人来京城,哪能保证各个都一心一意。”李熠冷笑道:“不管他们是自己人先打起来了,还是背后分别有着不同的人,对咱们来说都不是坏事。”  面对敌人,最怕的是对方如铜墙铁壁一般。  否则,只要稍有裂缝,便会有被攻破的可能。  “这次抓回来的大周人一个都不要杀,留着。”李熠道。  他倒要看看,大周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玩儿出什么花样来!  京郊庄子里。  褚云枫朝十方说的那番话,十方是听进去了的。  他修行日久,在很多事情上悟性都很强,除了个别时候会比较执拗之外,大部分时间十方都很好沟通。  很多事情逃避是解决不了的,十方深知这个道理。  或许和李熠的事情他尚未做好准备去直面,可对面大周人的身份,他或许可以试一试。  先前他逃避了五年的时间,最终事情依旧还是变成了最坏的样子,如今不仅李熠,整个大宴都知道了他的身份。既然如此,他这一次倒不如干脆利落一些……  想通了这一层之后,十方便去见了那个受伤的姑娘。对方既然知道他的身份,而且同为大周人,十方觉得自己应该能从她身上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我虽然是大周人,但不是大周的细作,也不为朝廷卖命。”那姑娘朝十方道:“我的身份是刺客,拿人钱财护人性命。先前我的雇主到了日子没继续付我银子,已经被人杀了。”  十方闻言拧了拧眉,那表情看起来有些复杂。  姑娘忙道:“别误会,干我们这行的不杀老雇主,我只是没救他而已。”  “他是大周人?”十方问道。  “是。”姑娘道:“我只接大周人的生意,像你这样一半血统的也算。”  十方:……  “我的老雇主,是被你弟弟杀了。”那姑娘道。  十方闻言一怔,露出了几分惊讶的表情。  “殿下?”十方开口问道。  “是。”那姑娘道:“你这个弟弟怎么半点都不像你?你整日吃斋念佛慈悲为怀,他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前些日子,你知道他下令杀了多少大周人吗?”  纵然经历了那些事情,早已知道李熠那乖顺模样都是装出来的,真实的李熠远比他认识的要狠戾果决。可在十方心底,他还是无法彻底将李熠想象成一个陌生的样子。  毕竟少年在他面前那乖顺的模样,太深入人心了,尽管亲眼目睹过对方放纵的一面,十方也依旧难以接受李熠的另一副样子。不是排斥或者讨厌,只是单纯的不习惯。  十方面上闪过一丝无奈,开口道:“他是一国储君,处死大周的细作并不算滥杀,是大周人有错在先。”十方这话虽然听起来并不像是替李熠解释什么,只是在说明一个事实。  可那姑娘却从中听出了几分担心,十方仿佛是怕她记恨李熠,将来去找对方报仇,  “这倒是。”那姑娘道:“不过你放心,虽然你弟弟杀了好多大周人,其中还包括我的前雇主,但是我是不会替他们报仇的。”  十方闻言几不可见地松了口气,而后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们这行的规矩。”那姑娘道:“我们门中的刺客分为两种,一种是杀人的,一种是保护人的,我是后一种,所以不杀人。”  十方这才反应过来,开口道:“你是……护卫,不是刺客?”  “保护人的也可以是刺客。”那姑娘有些不高兴地道,显然她并不喜欢护卫这个称呼。  同样都是高手,同样刀口上舔血,但护卫听起来就比刺客没劲多了。  十方对她这些事情并不如何关心,想了想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会认识我?或者说,为什么京城所有的大周人都会认识我?”  “因为你是周家如今唯一还活着的子嗣啊!”那姑娘道:“你不知道吧?你们家有钱有势,一堆银子等着你回去继承呢。”  十方:……  “等你继承了周家的家产,可以雇我做你的刺客。”那顾念道。 第31章 不论如何,至少证明这个时九的功夫应该还是可以的。  于是这日之后,时九便成了十方名正言顺的护卫。  十方这人性子虽然冷清,但并不难相处,大部分时候他都很温和,身上没什么棱角。  再加上时九性子活泛开朗,跟在十方身边也并不觉得无趣。  最重要的是,她看似热情,但实际上却很有分寸感,丝毫不会做逾距的事情。  就像那日十方提醒她不要称呼自己的那个名字,时九便当真没再提起过。  “你们在京城有多少人?”十方一边磨着药,一边问道。  时九抱着胳膊倚在门边,开口道:“如果你说的是我门中的同僚,那不多,几个吧。但如果你说的是大周人的话,那还真不少。不过被你弟弟前前后后搞了好几回,估计也死得差不多了,可能还剩个十几二十个?”  十方听她对李熠那称呼顿时一怔,开口道:“他已经不是我弟弟了。”  “噢,你曾经的弟弟。”时九道:“他真挺狠的,好多大周人都想杀了他。”  十方皱了皱眉道:“是大周人坏了规矩在先……”  “我知道,你也不用担心他,大周人虽然恨他,但顾忌着两国之间的关系,不敢动他的。”时九忙道:“而且他身边的暗卫很厉害,不然也不会把我伤成这样。”  十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解释什么,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不过没被你曾经的弟弟抓走的那些人,大部分都是高手。”时九道:“他们若是想做点什么,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若是里头有死士的话,还是挺麻烦的。”  十方想了想问道:“你觉得他们多久能找到这里?”  “如今京城内外查得都很严,他们行事不敢太放肆,速度会被拖慢。”时九道:“我想他们会先想方设法去清音寺找你,若是找不到的话,下一个地方就是这里了。”  十方闻言暗道,幸亏先让褚云枫给清音寺传了讯。  不过眼下他该担心的事情应该是,万一大周人找到了这里,他该怎么办?  “他们找过来的话,你能打得过吗?”十方问道。  “不好说,除非你曾经的弟弟办事利索,多搞死几个高手。”时九道:“如果找上门的高手不超过三个的话,我可以试试。”  若按照时九所说,剩下的人很可能还有十几个。  只不知这些人到时候会一起来,还是分批来。  当务之急,十方最担心还不是自己的处境,他更怕会连累到褚云枫和庄子里的人,所以必须得尽快找到解决的法子才行。  东宫。  李熠刚与燕长生等人议完事,霍言声便匆匆进来,神色看起来有些紧张。  “此事先不急,你们暂且回去,让孤再想想。”李熠朝众人道。  燕长生等人闻言纷纷退下,殿内只剩李熠和霍言声二人。  “出什么事了,慌慌张张的?”李熠问道。  “殿下,京城刚传出的流言,说十方师父……因为犯戒被逐出了清音寺。”霍言声道。  李熠闻言一怔,怒道:“他……犯什么戒?他本就没有正式出家,不需要守戒!”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多少有些缺乏底气,十方犯了什么戒,没人比李熠更清楚。  “消息似乎是褚先生的让人放出来的,并不是清音寺的师父说的。”霍言声道:“属下已经着人问过,十方师父一直没有回过清音寺,所以逐出一事并不存在。”  他话音一落,李熠便反应过来了。  这消息多半是十方让人放出来的,目的是告诉大周人,他如今已经和清音寺没关系了,让他们别去找清音寺的晦气。毕竟大周人与清音寺无冤无仇,既然确定十方不在那里,自然没有再去打扰的必要。  只是,一旦大周人确认十方不在清音寺,只怕下一步很快便会找到庄子里。  毕竟大周人来京城之前,便已经对十方很是了解了,自然也知道十方曾经在庄子里住过许久,且与褚云枫交情不浅。离了皇宫和清音寺,十方能去投奔的只有褚云枫。  “庄子里怎么样了?”李熠问道。  “暗卫都盯着呢,也提醒了褚先生开启了机关,大周人若是真去,讨不到便宜的。”霍言声道。  李熠闻言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只是依旧难以完全放心。  他无法想象十方此刻会是怎样的心情,仿佛一夜之间,整个世界都没有了对方的容身之处。  “霍言声,备马,孤要去京郊。”李熠开口道。  “殿下,您不是说此时不是最好的时机吗?”霍言声开口提醒道。  若是放在从前,他是不敢朝李熠说这话的,但如今诸事紧急,若是李熠冲动了,他必须提醒对方,免得李熠做出什么不好收场的事情来。  “备马。”李熠又道。  霍言声知道李熠铁了心要去,当即不敢再劝。  不过待霍言声着人备好了马之后,李熠在宫门口却又犹豫了。  倒不是李熠怕面对十方,他是担心十方尚没有做好准备面对他……  若他贸然前往,只会让十方觉得不安和为难。  “殿下,不去了?”霍言声问道。  李熠想了想,开口道:“你去替孤找个人来。”  霍言声一怔,心道这个时候找谁来只怕也解决不了问题吧?  庄子里。  十方正在整理药包。  他打算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便带着毒/药离开庄子,免得牵累褚云枫。  不过……事到如今他只学会了用一种毒,那毒用褚云枫的话来说就是不痛不痒,称之为毒都有点勉强。不过在十方看来那药性已经很不错了,可以在瞬息间将人迷晕,让人在一盏茶的时间里都会浑身无力。  “一会儿找人试一试。”褚云枫开口道。  “找谁试?”十方问道。  褚云枫道:“这庄子里的每个人都可以试,当年颜先生定的规矩,只要进了庄子,遭了暗算都是自己的,不能翻脸。所以这里头所有人你都可以试药,不必觉得不好意思,因为这就是庄子里的规矩。”  十方:……  这多不合适啊,无冤无仇的。  “反正你前头迷晕了,我转脸就能把人救回来,不用担心。”褚云枫安慰道。  他心知,使毒之人最大的障碍往往都不是制/毒或者解毒,而是怎么能出手自然在人毫无察觉的时候就把毒使了。以他对十方的了解,估计十方很难走出这一步。  “要不你拿我试试?”守在一旁的时九开口道。  “不合适。”十方道:“你的伤还没好全呢……”  褚云枫一言不发地看着十方,那意思你这么犹豫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十方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开口道:“我出去……找个人试试吧。”  “记住,不能让对方防备。”褚云枫开口道。  十方满口答应着,取了一包药出了门。  他遇到第一个伙计的时候,对方很热情朝他打了个招呼,十方想要使/毒的手不由顿住,一犹豫便错过了时机。  紧接着是第二个人,第三个人。  十方错过了一个又一个,手里的毒却一直没放出去……  他在心里暗下决心,从这一刻开始再遇到的第三个,便是要被他“暗算”的人。反正庄子里既然有这规矩,他这么做应该也不算太过分,若是不能接受这规矩的人,也不会进来庄子里。  他这念头刚一落下,便有一个伙计跑过来朝他道:“殿下来了。”  “谁?”十方闻言大惊,立在原地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他万万想不到这个时候李熠会来。  实际上,他至今仍未做好面对李熠的准备,所以听说对方来了,整个都有些手足无措。  这几日他好不容易稍稍遗忘了的那些记忆,在这一瞬间重新浮上心头。十方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根一红,下意识就像找个地方先躲开。  不过他尚未来得及走远,便闻背后传来了少年的声音。  不过这少年不是李熠,而是三皇子。  “兄长……”三皇子一溜小跑着冲到十方面前,看起来对十方依旧很是亲热,丝毫没有因为十方在玉牒中被除了名而有任何芥蒂。  “三殿下,你怎么来了?”十方开口问道。  “是我……”三皇子刚开口要说什么,他身后的护卫突然轻咳了一声,三皇子忙道:“我这几日有些头疼,来找褚先生调理一下。”  十方闻言点了点头,下意识看向了三皇子身后,便见后头除了一个看起来有些面生的护卫,并没有旁人跟着。他不由松了口气,暗道自己有些太紧张了,一听到别人通报“殿下”,下意识就觉得来得是李熠。  “兄长,这几日我好想你啊。”三皇子一边拉着十方往庄子里走,一边开口道。  十方应了一声,开口道:“殿下,如今我已经不是殿下的兄长了,这称呼该改改。”  三皇子闻言有些不高兴地道:“一定要改吗?那二哥往后怎么称呼你?我随着他称呼便是。”  他话音一落,便觉屁/股后边一重,被人略带警告地踢了一脚。  三皇子回头怒瞪了那“护卫”一眼,但被对方那带着冷意的目光警告之后,还是老老实实收回了视线。  十方觉察到三皇子的视线,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但他除了那个护卫,什么都没看到。与此同时,他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方才不是说要对见到的第三个人使毒吗?算起来传话的伙计算一个,三皇子算一个,这护卫正好是第三个。”  念及此,十方悄无声息地取出了那药粉,心中默默说了句“对不起”,而后朝着身后那“护卫”便将药粉洒了出去。  那“护卫”显然没想到他会来这招,怔了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待他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已经脚下一软,昏倒在地。  一旁的三皇子目瞪口呆。  他看看十方,又看看昏迷在地的“护卫”险些当场哭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微笑.jpg  二更合一~么么哒~感谢所有支持正版的小天使~  另,看到有小天使在评论区问帝后那本,名字是专栏里的《谎称怀孕后全朝堂都来认领》,内容只有很少量涉及到十方和太子。我觉得可看可不看,因为这篇有些设定改了,而且是完全独立的故事,不看没有任何影响,看了当然也没啥影响,不必纠结~随缘就行,哈哈。  感谢在2021-06-30很02:55:05~2021-07-01很02:55: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柠檬雪宝很2个;呶桠、是何遇啊、2019aigou、37008567、47887272很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丫头很100瓶;liliyuandian很50瓶;呶桠很37瓶;许时清很30瓶;麦麦、39588693、木木火很20瓶;土豆烧糊了很18瓶;沫很汐很16瓶;是朕、%、何来可惜、糖~~~、yolo、千蛇轮很10瓶;4073708很8瓶;十一、小季不言、捉鼬的波尔特人很5瓶;沈君轩邈足下很3瓶;花一叶、42716186、2019aigou很2瓶;榴莲、吾夏很1瓶; 第33章 没想到褚云枫竟还有这样的魅力!  不多时,十方终于扶着那护卫到了褚云枫的小院。  褚云枫正带着三皇子在院子里挖蚯蚓,抬头见到两人忍不住一脸夸张地道:“嚯!十方你这毒使得可以啊,差点将人毒得路都走不了。”  那护卫闻言面上丝毫不见异样,只心安理得的依旧让十方扶着。  十方并未意识到褚云枫这话里的言外之意,忙道:“怪我没把握好,倒是对不住这位小兄弟了。”  三皇子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那护卫,开口道:“我头疼好些了……褚先生说下午可以去后头的鱼塘里钓鱼……我能……去吗?”  “嗯。”那护卫沉声应了一声。  十方闻言惊讶地转头看向他,心道这护卫从前都没见过,想来是刚到三皇子身边不久,没想到三皇子竟如此器重他,就连去钓个鱼都要征求他的意见。  三皇子闻言很是高兴,他看了一眼十方,又看了一眼那护卫,福至心灵地开口道:“下午有褚先生陪着我,你不必跟着了。你反正没事,陪着我兄长吧。”  “好。”那护卫应道。  十方刚想说自己不用陪,但三皇子说罢便低头和褚云枫说起了别的话题,都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这么一来,十方身边莫名其妙便多了一个护卫。  只是这护卫不像时九那么好相处,十方同他待在一处的时候,总觉得对方那目光牢牢钉在自己身上似的,看得他浑身不自在。可每当十方转头看去的时候,却又发觉对方并没有盯着自己看,所以他一时之间也拿不准是不是自己的感觉出了问题。  如此一连两日,三皇子每日都有别的事要忙,日日打发他这护卫跟着十方。  十方虽然有些不自在,但念及那护卫还应承了要帮他试药,便也不好将他打发走。  这两日他一直在着手配制新药,到了第二日黄昏的时候,那药总算是配好了。  “小兄弟,可否劳烦你去那柜子上帮我取一样东西?”十方指了指不远处地柜子问道。  那人忙起身,问道:“你要什么?”  十方开口道:“中间那层,有一个小木盒,你帮我取过来。”  那人闻言便走到了柜子旁,开始翻找十方要的小木盒。  片刻后他拿到了木盒,刚一转身,却见十方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身后。  十方走过的时候刻意压低了脚步,再加上这护卫忙着翻找东西,是以才未曾发觉。  “你……”那护卫骤然见十方立在自己跟前不由怔住了,两人离得极近,近到他几乎能感觉到十方的呼吸。而十方此刻正一脸笑意地看着他,双目中带着平日里少有的温度,面上那一贯的冷清模样荡然无存。  十方这表情令那护卫骤然忆起了某天晚上,某些记忆不合时宜地骤然浮起。  那护卫呼吸一乱,几乎是下意识便想抬手去摸一摸十方的脸颊。  然而就在这时,十方抬手轻轻一弹,指尖弹起的细微粉末被对方不偏不倚地吸进了鼻腔。仅仅是片刻工夫,对方便脚下一软,再次失去了意识。  十方忙将人接住,而后拖到了一旁的矮榻上。  “这药与之前那药有什么不同?”时九凑过来问道。  十方开口道:“药力更猛,哪怕人醒过来了,十二个时辰之内也会浑身酸软无力,甚至不能自理。”  时九一脸佩服地点了点头,忙道:“听起来是挺厉害,不过……”  “不过什么?”十方问道。  时九问道:“他十二个时辰不能自理,那他吃饭的时候怎么办?”  “我可以喂他,他毕竟是为我试毒才会如此,于情于理我都该照顾他。”十方忙道。  “那他沐浴或者是去方便呢?”时九又问道。  十方:……  似乎,也应由他一力照看。  他先前倒是将这些细节都忘了,如今将人迷倒了,这才想起来。  那护卫昏迷了约莫有一刻钟,醒来的时候果然浑身无力。  尽管事情是对方主动答应的,但十方还是忙不迭地朝他又连连道了歉。  晚饭,庄子里煮了三皇子钓上来的鱼。  十方虽然不吃荤,但还是亲手喂着那护卫吃了不少。  那护卫浑身没力气,只勉强能坐直身体,手臂连抬起来都做不到,饭必须喂到嘴里才行。好在十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一口一口将对方喂饱了,这才简单吃了些菜。  如今正值盛夏,大部分人入睡前都有沐浴的习惯。  十方总觉帮人沐浴这样的事情有些逾距,毕竟大宴朝好男风的多,有时候男子与男子之间,多少也要避避嫌才行。  但人是为了他试药才如此的,这个忙十方不帮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念及此,十方问道:“要不要我带你去沐浴?”  那护卫闻言怔了一下,片刻后不知想到了什么,推辞道:“不必了。”  十方闻言不由松了口气,但他心里到底是过意不去,便又问道:“如今天热了,你若是不沐浴我去弄些热水来,帮你简单擦一下?”  那人想了想,最后总算点了点头。  十方原本做好了帮对方擦身的准备,但对方不知为何,只让十方帮他擦了手和脸,以及手臂和脖颈这样本就露在外面的部分。十方初时还有些不解,但后来转念一想,对方既然是个护卫,说不定是身上有什么伤疤,所以不愿让人见到。  念及此,十方便没再坚持。  终于将人“伺候”好了,十方正打算帮他吹灭烛火,让人早点休息。  那人却犹豫了片刻,开口道:“我想……去方便一下。”  十方一愣,这才想起来竟将此事忘了。  晚饭的时候,他喂对方喝了一大碗鱼汤,算着时辰这会儿也该去方便了。  十方怕他憋得难受,忙将人架起来去了茅房。  这会儿天气热,对方出来便也没披外袍,身上只穿了寝衣。  十方带着他去茅房,路上夜风忽起,带起了对方寝衣上沾着的熏香味。  那味道十方很熟悉,是他常用的檀香,而且闻起来,并非普通的檀香,倒像是此前李熠帮他亲手制的那种。因为那檀香里加了些别的东西,所以闻起来与普通的檀香味道有些许细微的差别。  “这檀香味是……在东宫沾上的吗?”十方开口问道。  对方闻言身体不由一僵,而后开口道:“不……不是。”  他那寝衣平日里是不会穿的,只有沐浴之后打算睡觉的时候才会穿。若说是在东宫沾上的檀香味,便说明他在东宫睡过觉,于是他只能开口否认。  “那就是……殿下赏了你他亲手制的香?”十方开口问道。  “嗯。”那人犹豫了一下,干脆开口承认道:“殿下前些日子将宫里存着的香都赏了人,我也有幸得了几支。”  十方点了点头,下意识开口问道:“他……还好吗?”  “不大好。”那人开口道。  十方离宫后,心里其实一直挺惦记李熠的,只因对方大病初愈,他又不告而别。虽然褚云枫打了包票说李熠不会再有事,可十方到底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的。  平日里他又不好朝旁人问,如今这护卫与他也不熟,问几句想来也无妨。  念及此,十方又问道:“没再……吐血吧?”  “不曾。”那人开口道:“只是终日闷闷不乐的,也不怎么爱吃东西,脾气比从前大了许多,话比从前更少了。”  十方闻言心口不由一窒,脚步便不由顿了顿。  那人觉察到十方的异样,开口问道:“你很……在意他吗?”  “我与他是自小长大的情分,自然是在意的。”十方道。  “那为何不去看他?”那人问道。  十方闻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扶着对方进了茅房。  十方等在门口,抬头望着天,片刻后道:“还是不见了吧,他是大宴的储君,自有天命庇护,倒也不必我操心。往后纵然永不相逢,我也会吃斋念佛,日日为他祈福,愿他余生都平安顺遂。”  他说罢半晌,里头那人也没做声。  十方等了片刻,没听到动静,不由有些纳闷。  “你不会连方便的力气都没有了吧?”十方朝里头那人问道:“难道……难道需要我帮你扶着……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也行……(脸红.jpg)  感谢所有支持正版的小天使,么么哒~  推荐一下基友的古耽文《摄政王令朕宠罢不能[穿书]》by挽轻裳,感兴趣的朋友可以搜索文名或id4895894收藏试吃~  文案:沈映穿书了,穿成了一个荒淫无道的末代昏君!  昏君是个活不过三章的炮灰,听信谗言要将男主满门抄斩。  沈映穿过来后打算溜之大吉,然而刚出寝宫门没多久——  就遇到了假扮成男宠过来行刺的男主顾悯!!!  沈映急中生智准备先下手为强,没想到阴差阳错,竟和男主一夜风流。  侥幸逃过一劫,第二天早上沈映醒过来,抢在顾悯动手前承诺:“看在你伺候得不错的份上,朕可以给你一个恩典。”  顾悯试探地说:“平阳王谋逆一事尚存诸多疑点,还请陛下能够下令重审。”  沈映大手一挥:“准了!”  之后顾悯渐渐发现,只要他把昏君伺候好了,昏君就会变得很好说话,不管他上奏什么,昏君都会批准。  昏君慢慢成了明君,成功保住了项上人头。  而顾悯却成了世人眼中,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大奸臣。  一日,顾悯伺候完沈映,照例在他耳边吹枕边风:“近来朝中不少大臣都上谏说陛下后宫空置,当广纳秀女入宫为皇家开枝散叶,陛下以为如何?”  沈映想也没想:“准——”  忽然觉得脖子一凉,顾悯在旁虎视眈眈:“陛下不妨再仔细思量一下?”  沈映舌头打转:“准是不可能准的,朕的后宫只顾卿一人足矣。”  顾悯满意微笑:“陛下英明。”  -----------  感谢在2021-07-01很02:55:51~2021-07-02很03:0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35章 褚云枫医术高明,一连诊了十几个病人,病人都对他千恩万谢,有的直接拿了瓜果送来,没一会儿工夫那护卫和时九便被迫收了一堆瓜果。  “记……”褚云枫一边为一个青年号脉,一边朝旁边的十方道:“喜脉一位。”  十方闻言笔尖一顿,下意识抬眼看了一下那个正被褚云枫搭住手腕号脉的青年。  那青年看着不过二十来岁,一张脸倒是很周正,只是看起来脾气不大好。  果然,他听到褚云枫的话后面色当即一变,开口道:“我只是胃口不佳,偶尔有些犯恶心,怎么就成了喜脉?你可别瞎说!”  “褚大夫可是神医,他说你怀了你就怀了!”围观的人道。  “这么大个人了,怀没怀自己不知道吗?”又有人道。  那人到底年轻,脸皮也薄,被人这么一说面色顿时有些发红,嘴硬道:“神医也有出错的时候,你们这么肯定,难道从前都怀过?”  “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冲?”  “不看赶紧走,我们还等着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指责这青年“不识好歹”。  褚云枫倒是一脸淡然,有条不紊地号完了那青年的脉,开口道:“快两个月了,你想一想,约莫两个月之前是否曾与男人同房,且事后没有喝避子的汤药?”  “我……”青年想了想,面色当即一变。  一旁的十方不知想到了什么,下意识看了一眼那个青年,表情有些微妙。  “那看来就是被我说中了。”褚云枫道。  那青年这会儿彻底没了底气,问道:“那……那怎么办?”  褚云枫道:“还能怎么办?不想生就趁早落胎,想生就给你开一副安胎药。”  青年皱了皱眉,面上现出了一丝纠结,十方在一旁看着那青年,不由恍了恍神。  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青年已经起身走了。  褚云枫轻笑一声,开口道:“现在的年轻人啊,稀里糊涂,办事只图一时快活,全然不顾后果。血气方刚的年纪,办那事儿连个避子汤都不知道喝,日久天长的能不怀吗?”  十方:……  身后的护卫:……  褚云枫说着忙招呼下一个病人看诊。  然而就在这时,某个角落里突然寒光一闪,随后便有几道暗器齐刷刷朝着十方射了过来。  不等十方反应过来,他便觉有人一手按在了他腰间,将他整个人一搂一压,同时帮他避开了数枚暗器。十方抬眼一看,便见那护卫正面不改色的看着他。  与此同时,剩下的两枚暗器被另一边的时九甩出手里的扇子挡开了。  这一变故来得突然,百姓纷纷大惊。  褚云枫怕伤着人,忙让百姓先散了。  百姓倒也知道孰轻孰重,当即不敢继续逗留,纷纷逃开了。  与此同时,角落里发出暗器之人见一击不中,同时从隐蔽处跃出,手里持着刀竟直接朝十方奔了过来。来人一共有四个,他们大概是打算速战速决,所以出来后便一拥而上,直接奔着十方招呼。  时九和那护卫同时跃出,与那四个刺客站成了一团。  不多时,时九率先取了一人性命,而后那护卫先是击伤了一个,又杀了一个。  剩下那人见势头不对,也不恋战,抛了个烟/雾/弹做掩护,而后拉着那受伤的刺客便跑。时九和那护卫对视一眼,拔腿便同时追了上去。  褚云枫和十方两人一直躲在旁边,这会儿见人跑了,才出来。  褚云枫上前检查了一下那两具尸体,叹了口气道:“可惜了,年纪轻轻的。”  十方看着那两具尸体,心中五味杂陈。这还是他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形,想杀他的人与他近在咫尺,只不过他还活着,对方却已经死了。  “十方师父,你这是打算在街头为刺杀你未遂的刺客超度?”一个青年的声音突然响起。  十方和褚云枫同时抬头看去,便见方才被诊出怀孕的那青年又回来了,这一次他身边多了另一个青年。  十方看向两人片刻,开口道:“调虎离山?”  “非也。”那青年开口道:“这应该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十方闻言敏锐地觉察到了他这话里的言外之意,暗道这两人与先前的刺客不是一伙的?那伙人显然只想杀了他,连解释一句都不愿意,可这两人却迟迟没有要动手的意思,想来就是想带着自己回大周的那拨人。  “周小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那两人开口问道。  十方看了一眼褚云枫,开口道:“好。”  褚云枫开口想说什么,十方却一个眼神制止了他,那意思他自有分寸。褚云枫见状想起了什么,便没再说话,眼睁睁看着十方与那两人拐入了一个巷子里。  “看来你们挺着急要带我回去。”十方开口道。  “您也料到了,不然为何在这个节骨眼出了庄子,难道不是特意给我们机会吗?”那青年道:“庄子里我们是不敢去的,有没有埋伏就不说了,光是里头的机关也够要命的。”  十方开口问道:“告诉我原因,你们的皇帝为什么要让你们如此大费周折的带我回去?”  “我等只知道陛下要你入宫,且要活的。至于其他的,我们只是个细作,怎么可能知道。”那青年道。  十方闻言点了点头,知道在这两人身上,八成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我若是不走呢?”十方开口问道。  “那咱们就不必如此客气了。”一直没说话的那另一个青年,开口道。  他话音一落,便欲伸手去袭击十方,似乎是打算将人打晕了直接抗走。然而十方却比他们动作更快,不等那人碰到他,十方双手各撒出些许粉末。  那两人万万想不到十方一个修行之人,竟会用下毒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因此完全没有防备。不过他们也没机会想清楚这一点了,因为片刻后他们便双双不省人事。  十方在那青年倒下之前伸手扶了对方一把,目光不经意在对方小腹上停留了片刻。  与此同时,暗处的霍言声收起了手里的飞刀,开口道:“十方师父果然是慈悲为怀,你若是不心软这么一下,方才我这两把飞刀可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  原来霍言声的人早就得了吩咐,天不亮就在镇子里埋伏好了。  方才那护卫和时九去追刺客之后,这边霍言声就一直在暗处保护着十方。  “这俩人如何处置?”霍言声问道。  十方叹了口气,开口道:“留着活口,回头你命人带回京城交给太子殿下吧。”  他话音一落,褚云枫也跟了过来。  “此人已有了身孕,记得提醒殿下一声。”十方开口道。  霍言声闻言忙应是,而后去招呼人来将人抬走。  褚云枫上前检查了一下两人的情形,开口道:“用的药毒性还不一样,人家肚子里有个孩子,又不是你的,你倒是上心,下个毒都知道减轻点分量。”  “上天有好生之德。”十方开口道:“孩子又没犯错。”  褚云枫一脸意味深长地看向十方道:“你今天自从见了这个人就有点心神不宁的。”  十方看向褚云枫,而后压低了声音道:“你先前说的话,我想多问一句……男子与男子有了床/笫之/欢,是否一定会有孕?”  “那倒也不一定。”褚云枫忙安慰道:“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一次就中了?”  十方闻言却并未放松,眉头反倒越拧越紧,而后问道:“那一般,多少次会中?”  褚云枫道:“少说也得三五次吧?你和……咳……你们多少次?”  十方闻言面上骤然一红,有些不自在地道:“也没多少……”  “也没多少是多少?”褚云枫好奇地问道。  十方一脸尴尬地道:“夜里两次,白天还有一次。”  褚云枫闻言一脸惊讶,喃喃道:“果然是少年人体力好,他生了那么一场大病,病还没好彻底呢,竟然能……咳咳……年轻就是好哇!啧啧……”  十方:……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一般般,只发挥了一小部分实力而已~  感谢在2021-07-02很03:01:37~2021-07-03很03:25: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019aigou、48782713、柠檬雪宝、37008567、47532821很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旧雨不曾思很10瓶;析很9瓶;水袖轻扬0909很6瓶;viviwu很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27章 晋江独家发表  事情暂时尘埃落定,许多隐藏在暗处的护卫便也不必继续藏着了,纷纷开始出来收拾残局。  此地毕竟是在闹市,虽然这会儿大部分百姓都被遣走了,但街头的刺客尸体和血迹总是要清理一下的,免得百姓出来看到引起恐慌。  十方远远看到护卫们又从远处抬来了几具尸体,将他们与先前那两具尸体摆在了一处,应该是等着官府的人来收敛处置。  “别过去……”  十方正打算要朝那边走的时候,突然被人伸手挡了一下,十方转头看去,见拦着自己的正是那个叫小船的护卫。那护卫身上沾着些许血迹,十方见状下意识问道:“你受伤了?”  护卫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血迹,然后微微后退了一步,像是生怕那血迹沾染到了十方。“是刺客的血,不是我的。”那护卫开口解释道。  十方闻言稍稍放心了些,又开口问道:“时九呢?她没事吧?”  护卫闻言看向十方,目光中闪过短暂的复杂,而后沉声道:“没事。”  他话音刚落,时九便大摇大摆地朝十方这边走了过来。  时九虽是女子,但平日里都穿着武服,看起来英姿飒爽,带着女子特有的英武之气。  “动手的一共四个刺客,我和这位小船兄弟一人杀了俩,后来追到一半又出来了两个接应的,一并被我们杀了。”时九说这话的时候,神态十分自然,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在说杀人的事情,倒像是杀了几只鸡那般轻松。  十分到底是修行之人,虽对刺客毫无同情,但还是出于本能立掌合十,低声念诵了几句经文。时九见状忙擦了擦手上沾染的一小片血迹,也下意识往后躲了一步。  她见惯了杀戮和血腥,对生死一直看得很淡,但却能理解十方这举动。  十方念诵的这几句经文,不止是对死者,也是在为他们二人消除身上的杀孽。  她转头看向身边的护卫,不由想到了对方杀过人之后,下意识去闻自己身上是否有血腥味的那个动作。时九初时并不理解,杀人之人,哪有怕沾染血腥味的道理?  但这一刻,她却稍微明白了一些。  只因十方这人身上像是带着某种特殊的气质,大概是因为在寺庙中修行日久的缘故,让人见了便不忍将杀戮与血腥之气带到他身边,总觉得那是一种冒犯。  从前时九倒是未曾觉察这个,可方才十方低声念诵那几句经文的时候,时九心中竟生出了一种久违的安宁和平静。  “怎么没留一个活口?”片刻后,十方朝两人问道。 第37章 十方怔了怔,开口道:“你自去审问他便是,我不会干涉。”  “嗯。”护卫开口道:“放心,我自有分寸,外头热……你不必在此候着。”  十方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他正欲转身之时,突然怔了一下,看着对方开口道:“咱们从前在宫里见过吗?”  那护卫闻言身体一僵,压低了声音道:“不曾。”  “是吗?”十方有些疑惑地道:“不知为何,方才你那眼神和神态,感觉有些熟悉……”  “你肯定是记错了。”那护卫开口道。  十方笑了笑道:“大概是我记错了吧。”  十方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不过他总觉得自己没有记错,他肯定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只是一时想不起来罢了!  那护卫立在原地一直看着十方走远,这才进了关押那青年的房间。  与此同时。  霍言声和时九正在审问另外一个人。  “你们还有多少人在京城?通过什么方式联系彼此?”霍言声问道。  那人如今半点力气都没有,身上还被捆了绳子,整个人摊在地上看起来十分狼狈。  不过他目光中却丝毫没有畏惧,在听到霍言声的问话之后,半点情绪波动都没有,显然是没打算好好回答。  霍言声取出一把匕首,上前抬手利利索索地在那人肩上扎了一刀。  那人闷哼一声,却依旧没打算开口。  “不说是吧?”霍言声拔/出匕首,作势换了个地方又要扎下去。  时九却抬手一拦,朝霍言声笑了笑,道:“霍将军,你歇会儿吧。”  霍言声有些不满地看着时九,他同意让对方过来看看,不过是念在时九今日抓刺客有功,也有一部分是看在她是十方护卫的面子上。但时九竟然要越俎代庖,这就有点不识好歹了。  “这位兄弟,你那相好的有了,你知道吗?”时九开口朝那人问道。  那人怔了一下,显然不大相信时九说的话。  “看你这表情,他还没告诉你吧?”时九笑道:“你要当爹了。”  “放屁!”那人冷哼一声便不再言语。  时九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道:“快两个月了,你仔细想想,两个月之前你们有没有那个过?”  那人怔了一下,表情产生了些许细微的变化,这变化被时九尽收眼底。  片刻后,时九又道:“如果你想不起来,那孩子八成不是你的。毕竟他已经找褚先生诊过了脉,竟然没告诉你,可见你未必是孩子的爹……啧啧。”  “不可能,你在骗我!”那人嘴上虽然依旧不信,但神色早就变了。  时九看着他开口道:“你不信没关系,我去剖开他的肚子把孩子拿出来给你看看不就得了?只是如今才两个月,也不知孩子成型了没有?”  霍言声是武将出身,并不擅长审讯,平日里也不怎么涉及这一块,所以在审讯一事上他会的招数无非也就是捅个刀子砍个手脚之类的,如今他亲眼目睹时九这手段,不禁目瞪口呆。  时九说罢便欲转身朝外走,霍言声拦住她开口道:“姑娘,这种事情损阴德,你一个女孩子家就别去了,还是由我代劳吧。”霍言声说罢便拎着他那把匕首要出门。  那人见状顿时急红了眼,开口道:“等一下!“  霍言声闻言顿住了脚步。  便闻那人又道:“别伤他……求求你了……”  “哦?”时九朝他问道:“你这是信了?”  那人沉吟片刻,目光中的决绝渐渐散去,而后开口道:“你们想知道的,我都可以说。”  时九闻言一脸得意次朝霍言声挑了挑眉,那意思接下来就交给你来问了。  另一边。  青年见到那个护卫之后,面色十分忐忑,看得出来他很怕这个人。  “为什么一眼就看出了我的身份?”那护卫朝青年问道。  “我不知道你的身份。”青年开口道:“但我看那个领头的将军,说话前总是先看你一眼,就知道你肯定比他官大。”  护卫:……  这个霍言声,早晚要在他身上露馅!  “求求你别动手,有话好好说,你问什么只要我知道的,都不会瞒着你。”青年主动道。  护卫想了想,开口问道:“你和他……你们两个人多久亲/热一次?”  青年:???  这……这……是什么意思?  “要我再问一遍吗?”那护卫见他不答,冷声道。  青年虽然满腹疑问,却不敢不答,只得红着脸道:“有时候隔一日,有时候每日都会……”  “一起多久了?”护卫又问道。  “有几年了吧……我与他自幼一起长大,成人后就在一起,算起来四五年了。”青年忙道。  护卫拧了拧眉,问道:“你从前怀过孩子吗?”  “不……不曾。”青年道:“这是第一次。”  护卫闻言稍稍松了口气,他沉吟片刻,开口道:“也就是说……你们亲/热了成百上千次,你如今才第一次有了身孕?”  “嗯……是。”那青年老老实实答道。  那护卫拧着眉头又沉默了片刻,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有孕两月,起初是什么反应?”护卫又问道。  “不久前突然开始偶尔恶心,但是又会经常饿……吃得睡得都比从前多。”青年开口道:“有时候脾气会大一些,爱生气……”  护卫闻言又开始沉默,半晌没做声,看起来像是在回忆某些事情。  青年看向那护卫,心中既茫然又忐忑,却又忍不住猜测对方问他这些问题的原因。  他心中暗道,这人不会是有什么怪癖吧?  难道专爱打听旁人的房事和孕事?  好端端一个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毛病……  若此人仅仅是喜欢问也就罢了,不会还喜欢对有孕之人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念及此,青年面色顿时变得有些苍白,再看向那护卫时,目光中便染上了几分恐惧。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喜欢对有孕之人做奇怪的事,但那个人肯定不是你!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782713很2个;2019aigou、37008567、柠檬雪宝很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lvagu很33瓶;dacapo很20瓶;兔牙勇敢飞很12瓶;大大怎么还没更很10瓶;是哪吒耶很5瓶;谢酒玖很2瓶;小甜饼收割机、难取的名字很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28章 晋江独家发表  那护卫“审讯”完了人之后,便匆匆去了褚云枫的住处。  褚云枫正拿筷子夹着虫子饲喂自己养的毒虫呢,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了进来的护卫一眼。  “怎么又来一个心神不宁的?”褚云枫开口问道。  护卫闻言一怔,问道:“兄长也来问过你?”  “谁啊?问我什么?”褚云枫明知故问道。  “别装傻,没心情。”那护卫道。  褚云枫关好养着毒虫的罐子,一脸笑意地朝护卫道:“你们俩不愧曾经是兄弟,想问题的思路都一样,见到个意外有了身孕的细作,便都往自己个儿身上想。”  “他……怎么说的?”护卫有些紧张地问道。  “还能怎么说,问我会不会中招呗。”褚云枫看向对方,挑眉道:“他着急倒是情理之中,毕竟中招也是他中招,你们之间不可能是你在下头。可是你着急是为什么,不会是不想负责任吧,太子殿下!”  那护卫……确切的说是李熠闻言面色染上了几分冷意。  褚云枫也不怕他,依旧不依不饶地道:“殿下若是怕有后患,如今尚且来得及,我给他一副药,不用受太多的苦,不管中没中,都可以保证殿下不会再为此事烦恼。”  尽管知道褚云枫这话是在玩笑,李熠面上那冷意还是更重了几分。  半晌后,他沉声问道:“他让你诊脉了吗?”  “日子不够,诊也诊不出来。”褚云枫道:“你真当我是无所不能的?”  李熠闻言沉默了半晌,问道:“多久以后能诊出来?”  “最快也得再有小半个月吧。”褚云枫道:“你老实跟我说,你如此紧张,是希望能有个什么样的结果?”  李熠拧了拧眉,一时有些答不上来。  若是放在从前,他根本不敢想这个问题,只是那青年的事情来得太凑巧,让他不得不生出了几分忐忑。这忐忑倒不是害怕某个结果,而是拿不准若事情当真如他猜想的那般,十方会是什么态度。  先前仅仅是那一日一夜,十方已经不理他了。  若是再有了别的事情,李熠都不敢想后果!  李熠这个念头尚未落下,十方便来了。  他心虚不已,忙收敛了心神佯装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  十方一进门看到李熠扮做的护卫后怔了一下,大概没想到他的审问这么快就结束了。  “问得如何?”十方问道。  “不好不坏,没什么太有用的信息。”李熠开口道。  十方并不知道他朝那青年问了什么,闻言皱了皱眉,心道好不容易抓了两个活口,结果若是问不出什么来,那也太亏了。  李熠这边审问的“收获”不大。  不过霍言声和时九这边,倒是问出了不少东西。  “那个细作名叫穆听,数年前便来大宴了。”霍言声朝众人道:“有孕那个人叫宁如斯,他与穆听确实是自幼一起长大的,也是一起来的大宴。” 第39章 不过片刻后十方又道:“京城如今好不容易太平了,我想着趁着这会儿或许该多出去走走。从前我便见过寺里的几个师兄出去云游过一段日子,如今我想效仿他们,去各处云游一番。”  他此言一出,李熠一脸惊讶地看向他,眉头不觉间已经拧紧了。  “云游……是要去哪儿”三皇子问道。  “四处看看吧,或许是大宴,或许是莒国,走到哪儿算哪儿。”十方开口道。  只要离开京城去了别处,届时他略作乔装,便没人会再认出他了。  届时哪怕大周的细作又来了大宴,想找他也是不可能了。  到了那个时候,十方这个人便等于无迹可寻了。  大周人不会找到他,旁人……也不会再找到他。  只有这样,他才不会成为两国之间的那个结。  不用怕有人拿他威胁谁,也不用怕他骤然横死给谁惹来麻烦。  三皇子看了一眼李熠,便见对方略垂着头,看不清神情。  但李熠放在膝上的手却不知何时握成了拳头,看起来似乎在尽力压抑某种情绪。  “那……那兄长你云游之后呢?”三皇子问道。  十方想了想,开口道:“大概会找个清静的寺庙,若是那里的师父愿意收留我为我剃度,我就在那处受戒。不管在哪儿,我都会为大宴,为陛下和皇后殿下,还有你们……祈福。”  三皇子闻言有些伤心地看了一眼李熠,却见李熠始终沉默不发一言。  他到底年幼,一时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十方这决定,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一路上,三皇子都没怎么再说话,只倚在十方身上看起来颇为沮丧。  十方也没安慰他,因为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  在他得知自己身世的时候,就预料到了,他与李熠和其他几个殿下的缘分,注定了不会有一个好的结果。那也是他当年毅然决定离宫的原因之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道理他很早之前就懂了。  清音寺这些日子香火依旧不断,因为十方此前让褚云枫放出了那流言,所以这场风波并未波及到清音寺。  十方将褚云枫托付的东西都转交给僧人之后,便打算去见一见自己的师父和师兄们。  三皇子因为听了十方先前那番话,一路上都不大有精神,进了清音寺也粘着十方不愿离开半步。他身后那“护卫”自然也要“尽职尽责”地跟着,倒是时九得空去烧了柱香,又求了平安符。  几人穿过香客往来的前院,正欲往后头走的时候,旁边的阶梯上突然有人一脚踩空,直直撞向了十方。十方尚未反应过来,便觉腰间一紧,随即便被人搂住身体转了个方向,踩空的那人失去了阻挡,摔到了十方原先站着的那块空地上。  “没事吧?兄长。”那个护卫一手还放在十方后腰上,一脸紧张地朝十方问道。  十方也吓了一跳,这会儿还没回过神来,忙道:“我没事,多谢你。”  摔在地上那人摔得不轻,捂着摔痛了的地方直哼哼。  李熠确认那人只是个普通香客,便没再追究,护着十方和三皇子径直朝后院走去。  待他们到了后院,周围霎时清净了不少。  十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什么,脚步一顿,看向了李熠扮成的那个护卫。  李熠觉察到十方的视线,不由皱了皱眉,也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  “你方才叫我什么?”十方问道。  李熠紧张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下意识避开了十方的视线不敢看他。  十方略一沉吟,总算是明白了什么。  怪不得这几日他一直觉得这个护卫眼熟,今日总算是找到了原因。  “太子殿下。”十方开口道。  他这语气并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李熠闻言并未开口反驳,他根本就无从反驳。  一旁的三皇子看看十方,又看看李熠,难得聪明了一回,开口道:“我突然想方便一下……”他说罢便一溜小跑没了踪影,只剩十方和李熠两人在原地沉默相对。“兄长……你听我解释。”李熠开口道。  “嗯。”十方看着他道:“我听着呢。”  李熠:……  作者有话要说:三皇子:只要我跑得够快,血就溅不到我身上~  感谢在2021-07-04很03:02:20~2021-07-05很11:51: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8782713很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019aigou、48782713、37008567、柠檬雪宝很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万俟很27瓶;是哪吒耶很2瓶;林钟七、清婉、胖胖的肥兔子很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29章 晋江独家发表  十方静静看着李熠,冷清的面上几乎看不出情绪的波动。  李熠与他四目相对,突然间便有些词穷。  这些时日,李熠没有一刻不在担心面对今日这样的局面,可这一幕还是来了,来得猝不及防,以至于他几乎都来不及提前想一个说辞朝十方解释。  实际上,那晚之后,不止十方怕面对李熠,李熠其实多少也有些没做好准备用自己的身份和十方见面。  只因那一晚,李熠几乎在十方面前卸去了所有的面具,将自己那不知餍足的一面,包无保留地展现在了十方面前。如今骤然被揭穿了身份,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用哪一副面孔面对十方才好。  可十方如今就站在几步之外静静看着他,等着他的解释。  李熠毫无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解释。  “大周的细作好些都认识我,我若是不易容,怕他们认出来会打草惊蛇。”李熠没什么底气地朝十方道:“褚先生的庄子里也有大周人,我……我这才没以真面目示人。”  他这话明显指得是时九,落在十方耳中却令他想到了自己。  “庄子里除了褚先生的人,剩下的都是你的人,你要瞒的大周人,是我吗?”十方开口问道。  李熠闻言一怔,登时有些懊恼,他只顾着编慌,竟完全忘了十方也是大周人。只因在李熠心中,自始至终从未将十方看作是大周人,是以才会忘了此事,可他这话不正是戳了十方的痛处吗?  细究起来,这么多年来他们所经历的一切,多半都是因为“大周人”这几个字而起。若非有这个身份,十方当年也不会离宫,他们自然也不会有那么些年的分别。  甚至后来所发生的一切,包括如今十方的处境,都和大周人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来日若十方当真要去云游,多半也是被这个身份困扰至深所致。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熠开口道。  “如今想来,褚先生深谙易容之术,应该一眼便将你认出来了吧?”十方开口道:“怪不得他对你的态度总让我觉得奇怪……还有宁如斯,他那日一眼便看出了霍言声是听命于你的,到头来整个庄子里,只有我一个人没看出来你的身份。”  十方向来没有揣度人的习惯,也从不会对陌生人怀有太多戒备之心。从前他常年在清音寺生活,几乎没有过被人骗的机会,谁能想到这短短一段时间,他竟能让李熠反反复复骗了好几回?  十方念及此,心中难得生出了一丝恼意,也不知这恼意是冲着李熠还是冲着自己。  “你是觉得我很好骗,所以才乐此不疲?”十方问道。  “不是的。”李熠忙道:“我并非刻意欺瞒于你。”  “是有人逼你易容了吗?还是有人威胁你不可以朝我坦白?”十方问道。  李熠知道他是真动了气,不敢再狡辩,只得开口道:“都是我的错。”  “你错在何处?”十方开口问道。  “我……”这问题彻底将李熠问住了。  他错的地方太多,多到他自己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觉得自己错在:  不该对十方存有非分之想;  不该装可伶哄骗着十方让对方不忍离开自己;  不该一次又一次的利用十方对他的疼惜;  更不该在病中对十方提了那样的要求,  做了那样的事……  这些日子,李熠不只一次地想过这个问题。他一方面觉得自己错得离谱,一方面却又不愿面对这些错处。仿佛他一旦直面这些问题,就不得不承认,他和十方之间的情分都是他一厢情愿强求来的。  李熠不愿意接受十方对自己从未有过那种心思。  他宁愿不去想,不去承认,仿佛只要不揭穿,这问题就不存在了。然而今日,他这些错处又加了一条新的:  为了待在十方身边,易容欺骗了对方。  “对不起……兄长。”李熠开口道。  “你没有错。”十方道。  李熠闻言一怔,惊讶地看向十方。  便闻十方开口道:“你从头到尾都没有错,错的是我。我错在不该是大周人,不该成了你的兄长,不该让你那般依恋以后却依旧离开了你。”  十方冷清的面上渐渐染上了几分情绪……  “错了就错了,人这一生谁能永远不做错事情?可我却是一错再错。明明已经决心受戒,却偏要再进宫去招惹你。为了减轻那一点内疚,想让自己心安理得一些,却弄巧成拙让你越陷越深,还生了重病……”十方越说越激动,待说到最后眼眶都红了,“你说你错了,你哪里错了呢?你只不过骗了我而已,我才是那个错得彻彻底底的人。”  李熠开口道:“兄长……”  “你没有错,我没有同你生气,我是在生我自己的气。”十方道。  李熠见惯了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如今还是第一次见十方如此。  他知道十方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只不过十方生气的时候也没有太失态,只是微微拧着眉头,眼尾带着因为情绪激动而染上的红意,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没怎么提高。  但即便如此,李熠还是有些手足无措。  因为十方太少发怒了,所以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  “十方……”一个青年僧人的声音突然自回廊尽头传来。  两人同时转头,便见一个青年僧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十方认出他是寺里的师兄延济,忙尽力收敛了情绪,朝延济道:“延济师兄。”  “怎么站在此处说话?快进来。”延济招呼着两人进了后院。  后院里有一处茶室,平日借住在寺里的人偶尔会过去煮个茶,消磨一下时间。十方从前经常在那里待着,延济以为他爱喝茶,今日得知他要来便直接引着人去了茶室。 第41章 偏偏这人自从易容被揭穿后,左一句兄长,右一句兄长,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怎么回事,直惹得十方又是别扭又是尴尬,耳根一路上都是红的。  而那些记忆也很奇怪,前些日子十方一直没见李熠,几乎都忘得差不多了。如今再见到李熠,对方一举手一投足,甚至某个说话的音调,都很容易让他想起那晚的记忆。  十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记忆力竟然这么好。  “兄长……”到了山脚下,李熠伸手打算扶着十方上马车。  十方终于忍无可忍,开口道:“莫要再叫我兄长了,你明明知道我已经不是你的兄长了。”  李熠目光一黯,开口道:“那兄长想让我如何称呼你?”  十方:……  那晚他提醒李熠改个称呼的时候,李熠也是这么问的他。  不仅如此,那晚李熠还顺着这称呼的问题,在他耳边说了好些不着调的话。从前十方一直没想过李熠会有那样的一面,如今他算是见识到了。  十方甚至觉得,李熠这一路上根本就是在故意逗他!  “兄……”三皇子见十方迟迟不上马,本想提醒他,但念及十方不让李熠叫兄长,便也觉得自己应该跟着改口,于是开口道:“大哥,赶紧上马车吧,天色不早了。”  一旁的李熠闻言开口道:“要不然我陪着三弟改口叫大哥?”  十方:……  李熠那表情看着十分正经,十方几乎判断不出来他是故意气自己,还是当真有口无心。  但有一点十方可以确定,卸去了那副“乖顺”模样的李熠,比从前更多了几分令人捉摸不透的“邪气”。  那几乎是十方从未见过的李熠。  更确切的说,十方只在那个晚上短暂地与这样的李熠有过交集。  作者有话要说:李熠:兄长你喜欢什么样的自己挑吧,一起上也行~  感谢在2021-07-05很11:51:50~2021-07-06很03:03: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7008567很2个;30024170、48782713、柠檬雪宝、47330437很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7330437很87瓶;呼噜毛、22824216、困困不困很10瓶;玫兰帝姬很3瓶;2019aigou很2瓶;费莉希蒂、木棉花、清婉很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30章 晋江独家发表  当日回到庄子里之后,十方便一直躲着李熠。  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是气还没消,亦或是克服不了面对李熠时那尴尬的情绪。  十方这别扭一直持续到当晚,他连晚饭都没去同众人一起吃。  入夜后,李熠来找过他一次,十方只说自己睡下了,并未给李熠开门。  但隔着门板,十方能感觉到李熠一直没有离开。  十方有心倒头睡去不理会对方,可心却一直静不下来,打坐了小半个时辰都没能安抚住自己的情绪。  最后,十方无奈,只能起身去开了门。  门外,李熠果然没离开,一直坐在廊下的石阶上。  听见门打开的声音,李熠忙起身回头看向十方。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叫十方一声,但突然想起来十方不让他再称呼“兄长”,可他一时之间又不知该如何改口,便选择了沉默。  “今日的事情我已经不生气了,你不必放在心上。”十方主动开口道:“从前的事情也是……都过去了。”从前的事情指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李熠抬脚朝十方面前走了几步,停在十方一步之外的地方。  夜色不算太暗,映着廊下挂着的灯笼,那距离刚好可以让两人看清彼此的脸。  李熠怔怔看着十方不做声,像是有话要说,又像是单纯地只想看看对方,他那目光中带着太多未尽之意,且丝毫不加掩饰,十方被他看得都有些不自在了。  十方当真是拿他没辙,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便只能叹了口气。  “熠儿,你……”  “别赶我走。”李熠打断十方道:“你就要去云游了,往后我想见你的时候,就见不到了。这会儿让我多看一眼,好不好?”  十方闻言一怔,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尽管知道李熠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八成又是装出来的,可十方见了还是下意识会心疼。他对李熠这纵容,像是许多年积攒下来的习惯,几乎是出于本能,一时之间根本就改不了。  李熠也不知是不是吃准了这一点,在十方面前便总是带着几分“有恃无恐”的感觉。  “明日我就带着穆听和宁如斯回京城了。”李熠开口道。  “嗯。”十方想了想,开口道:“宁如斯……他们你打算如何处置?”  李熠开口道:“不会让他们死的。”  这答案和十方预想中的差不多,他倒是没太惊讶。  “我……”李熠望着十方,声音带着几分试探和忐忑,问道:“能不能再抱你一下?”  少年这语气太过小心翼翼,十方面对他根本就狠不下心来拒绝,便轻轻点了点头。  李熠见状朝十方迈了半步,两人离得近了,衣摆被风一吹几乎交缠到了一起。  李熠抬手想去抚十方的脸颊,但那只手犹豫了一下却没落下去。他目光在十方唇上停了片刻,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下意识就想不顾一切地吻上去,但最终他还是忍住了,只张开双臂,将十方紧紧揽在了怀里。  李熠的拥抱像是恨不得用尽全身力气似的,十方几乎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  “兄长……”李熠开口,还是没忍住叫出了这个称呼,他哑声在十方耳畔道:“你知道吗?我从小到大拥有过的最好的东西,都是你给我的。你几乎将我想要的一切,都给了我……”  “这一次,换我来成全你。”李熠说着放开了十方,双目带着红意道:“你说你想去云游,想离开京城,想去做一个普通人。大周人也好,大宴人也好……不管你做什么决定,这一次我不再闹你了。”  十方没想到李熠会朝他说这话,当即有些怔住了。  他一时之间几乎有些分不清,李熠这到底是真心话,还是又在骗他。  “明日我走的时候,你别来送我。来日你离开京城的时候,我也不去送你。”李熠道:“外头不比京城,你要照顾好自己。”  十方闻言点了点头,道:“你也是,在京城照顾好自己。”  李熠面上勉强扯出了一个笑意,而后又深深看了一眼十方,这才转身离开。  夜色中,十方立在廊下看着对方的背影,心中突然生出了几分感慨。  他的少年是不是真的长大了?  是不是真的在一次次的别离中,学会了告别?  十方心中百味杂陈,一时之间不知该欣慰还是该心疼。  次日一早,三皇子来朝十方告了别。  他拉着十方啰啰嗦嗦了半晌,后来是被霍言声三催四请才叫走的。  李熠没来朝十方道别。  十方也没去找他,只远远立在不远处看着,直到众人离开。  “不去送送啊?下次见面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褚云枫从十方身后过来,开口道。  十方轻轻叹了口气道:“聚散有时,何必执着?”  “啧啧,倒是看得开。”褚云枫抬手举着两份文书朝十方道:“大宴如今到处都盘查的很严,有人怕你云游的时候被人拦下了,特意交代了我将这个给你。”  十方接过来一看,那是两份通关的文牒,一份他的,一份时九的。因为时九是大周人,他是半个大周人,所以要想在大宴的土地上来去自如,便少不了这东西引路。  “我原以为殿下会不让你走,没想到他这么贴心,通关文牒都让人给你弄好了。”褚云枫道。  十方拿着手里的两份文牒,淡淡一笑,没再说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里,褚云枫又教了十方一些制毒的法子,还顺带教了他一些基本的医术。十方从前无心此道,如今却学得很快,除了没人帮他试药之外,别的一切都很顺利。  “你这些毒以后若是用到的话,只能拿那些被你下毒的人来试毒了。”褚云枫笑道:“也算是便宜他们了,万一你这药量掌握的不好,只怕毒不死他们呢。”  十方学这东西本就是为了防身,还真没打算毒死谁。  “算着日子也差不多了,今日为你号一次脉吧。”褚云枫道。  十方闻言一怔,面上不由生出了几分别扭的神情。  他自然知道褚云枫说的号脉是为了什么。  他之所以在庄子里又逗留了这些时日,便是为了此事。  前不久遇到宁如斯有孕一事,十方一直很是紧张,生怕自己与李熠那一夜荒唐,会种下什么苦果。只不过当时日子还不到,褚云枫说哪怕真中了也号不出来,这才让他多留了数日。  “如何?”十方伸着手让褚云枫号脉,那神情十分紧张。  尽管褚云枫一再说应该没那么容易就中了,可他多少还是有些忐忑。  “啧,另一只。”褚云枫号完了一只手又让十方换了一只。  十方一脸紧张地看着他,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片刻后,褚云枫终于开口道:“摸不到。”  “那就是没有?”十方问道。  “不算是没有,有的人日子晚一些,可能还要再等些时日才能摸到。”褚云枫道。  十方闻言早已松了口气,笑道:“以你的医术若如今摸不到,肯定就是没有了。你是想再多拖延些日子,让我在庄子里多住几天吧?”  褚云枫失笑道:“有这个原因在。”  褚云枫知道十方这一走,再回来便不知何时了,自然是有些不舍的。  十方道:“都说了聚散有时,如今你倒是开始执着了。”  “哎,人呐到年纪了,只喜欢聚不喜欢散。”褚云枫道。  “颜先生和小公子就快回来了,我走了之后自然会有人来同你聚。”十方笑道。  褚云枫点了点头,又道:“不过你这脉象若是能多留半个月,我能拿得更准一些。”  “如今有几成把握?”十方问道。  褚云枫想了想,开口道:“九成。”  九成的把握,那说明十方中招的可能微乎其微。  十方对褚云枫的医术极为信任,至此心知多半结果已经定了,也没必要再多逗留,省的夜长梦多,届时想走也走不了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褚云枫还是帮十方备了些药在行囊里。  若届时他这“神医”当真失了手,总不好叫十方束手无措。 第43章 最后十方到底还是没忍住,起身出了屋子。  堂屋里,有两个人守着火堆旁,其中一人在闭目养神,另一个留了胡子的人看起来则很清醒,应该是在与另一人轮换着守夜。  后者见十方从屋里出来,朝他略一颔首,算是打了招呼。他以为十方这会儿出来是要方便,却没想到十方的目光越过他,径直看向了他身后那传来咳嗽声的屋子。  “那位小公子似乎是染了风寒?”十方开口问道。  “我家少东家第一次出远门,路上赶得急了些,再加上这几日突然降温,一不留神便染了病。”那留着胡子的人朝十方解释道:“明日到了前头那城里,请个郎中看看便好了。”  他话音一落,里屋又传了几声压抑的咳嗽声。  十方拧了拧眉道:“在下不才,略通些医术,你若是不介意可否让在下替小公子诊诊脉?”  那留着胡子的人闻言怔了一下,似乎想要拒绝,但又有些拿不准。  十方这提议是好心,他若贸然拒绝未免显得有些不合常理。  但他若是答应了,又不知会不会……  不等他开口,屋里的另一人走了出来,朝十方道:“有劳先生替我家公子诊治。”  那人说罢朝十方躬身行了个礼,十方见状便去了那少年所在的里屋。  少年原本侧躺在榻上,见十方进来便坐起了身。  十方见他面色比刚来那会儿更差了些,咳嗽声似乎也更频繁了。  “多谢先生。”少年伸出手腕递给十方,十方迟疑了一下,还是装模作样地搭了上去。  他虽和褚云枫学过些许医术,但会的只是皮毛,制个毒配个药还行,真让他诊脉其实他并不在行。  见十方低垂着双目,似乎诊的十分投入。少年又开口道:“先生出门在外,对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不可太过热心,总要多加几分提防才好。”  十方闻言一怔,有些不解地看向少年,似乎没想到对方会朝他说这话。  少年怕他多心,又解释道:“我家中世代行商,这些道理是我爹告诉我的,我见你心善,怕你将来到哪儿都这么热心,万一遇到歹人只怕要吃亏,这才出言提醒,望先生莫怪。”  少年人这话说得很真诚,十方听在耳中便觉十分感动。  “多谢小兄弟提醒,在下记在心里了。”十方朝少年笑了笑,又主动解释道:“今日如此唐突,只是见你与我家中的弟弟年纪相仿。我听你一直咳嗽,突然想起来他幼时身子也不大好,这才有些不忍心……怕你耗到天亮病只怕又要加重了,这才没忍住过来打搅。”  少年闻言抬眼看向十方,双目中迅速泛起了一丝红意。  但他很快转头避开了十方的视线,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  “小公子从前是不是生过重病?”十方并未察觉他的异样,开口问道。  “嗯。”少年应了一声,开口道:“幼时……病过一场,不过已经好了。”  十方点了点头,道:“那就好,如今在外头奔波,可莫要大意,不然身子不好,家里人该担心了。”  “你弟弟……如今身子可好?”少年偷偷看了十方一眼,开口问道。  “他好得很,身边有稳妥的人照应,倒是不必我操心。”十方说罢收回了搭在少年手腕上的手。  装模作样地诊了这半晌,十方其实什么也没珍出来。  他唯一能判断的就是,少年脉搏有些快,不知是不是这病闹得。  少年手腕原本带着凉意,被十方带着暖意的手指搭上之后略微染上了些温度。如今那暖意骤然抽离,少年只觉心中一空,不由生出几分不舍。只是他面上依旧不显,看起来并没有异样。  “小公子,我医术不精治不了你的病,不过我身上带着些滋补的药,虽然未必能治好你的病,但对你的身子应该有些益处。”十方取出一粒小小的药丸拿在手里,开口道:“只是咱们萍水相逢,你若提防着我不敢吃,便先拿去,明日到了前头的镇子上请个大夫帮忙验一验……”  他话尚未说完,便觉手心一热,那少年竟直接倾身就着他的手,将那粒药丸吃了。少年方才那动作略有些逾距,但十方只将他当成个小孩子对待,丝毫没有揣测之心,因此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多谢先生。”少年开口道。  十方淡淡一笑,又开口道:“若是怕冷,将来出门让他们给你备个暖炉,入秋后寒意重,马车上该备着厚一些的毛毯才是。”  “我记下了,下回出来定然让他们备着。”少年认真地道。  十方闻言又朝他笑了笑,这才起身离开。  十方回到另一边那房中的时候,时九正翻了个身,看起来是早就醒了。  时九是护卫出身,耳力极佳,再加上十方与那少年说话时并未刻意压低声音避着人,所以即便隔着间屋子,她也隐约能听到两人的对话,自然知道十方给了那少年一粒药丸的事情。  “这药多贵重啊,褚先生一共才给你了你三粒,是等到了要紧的时候救命用的,你倒是大方。”时九压低了声音朝十方道:“萍水相逢就送了人家一粒。”  十方笑了笑,将一个小瓷瓶扔给时九,开口道:“剩下的两粒都送你。”  “兄长!”时九开口道,“你知道我的意思!”  十方当然知道她的意思,他们如今出门在外,将来会遇到什么事情都不确定,身边有褚云枫给的这保命药丸,到了关键时候说不定就能保一条命。  但十方是个修行之人,对自己的性命并不是特别执着。  从前在京城他不能死,是因为那样会累及大宴朝廷,甚至牵扯到帝后和李熠。  如今他摆脱了所有的身份,是一个没人认识的路人,生死与他而言便淡了许多。况且未来可能遇到的危险本就是未知的,说不定永远都不会来,可今夜那少年的病却是实实在在的。  在十方心里,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命比一个萍水相逢的少年更贵重。  是以那药给出去,他也不会觉得心疼,倒是时九心疼得够呛。  “可惜我这半吊子医术实在是没什么用处,治不了他。”十方有些惋惜地小声道:“早知道先前和褚先生多学一些治病救人的本事就好了。”  时九闻言哭笑不得,但她倒也看得开,见十方不心疼自己便也接受了。  大不了就当是日行一善,希望佛祖保佑将来他们能得个善果!  大雨下了一整夜,次日一早雨便停了。  十方和时九起得早,两人收拾好了行装,朝借住的另外几人打了招呼便欲上路。  没想到他们临走前,那少年却拖着病体特意出来朝他们道了别。大概是褚云枫给的那药当真有奇效,今日一早少年那面色已经恢复了不少,咳嗽也不那么厉害了。  “我出门前,祖母特意去求了个平安符给我,说是能保平安的。昨日遇到先生,想来便是这平安符保佑的结果。如今我将它送给你,希望先生能带在身边,盼它能继续保佑你一路平平安安。”少年说着递给十方一枚平安符,十方也没推辞,欣然接了。  随后,十方和时九便离开了那农舍,朝镇子的方向继续前行。  少年立在院外看着十方背影,直到对方消失在视线中,他都迟迟没有动作。  “公子,你如今染了风寒,咱们是不是也尽快启程,到前头的镇子里找个大夫?”旁边那人开口道。如今周遭没有旁人在场,那人说话时便恢复了本来的声音,原来他竟是易了容的霍言声。  被他称作公子的这人,自然就是李熠了。他身边的另外两人,一个是此前帮李熠办过差事的门客燕长生,另外一人是大周人穆听。  李熠回过神来,开口道:“昨夜他给我的那药是褚先生给的,那是庄子里最珍贵的药,危急时甚至可以保人性命。他倒是大方,随手就送了我一粒……不过好在服了那药,我这点风寒已然好得差不多了,不必在意。”  霍言声闻言开口道:“这么贵重的药,他都舍得给公子,有没有可能他昨日看出了破绽,猜到了咱们的身份?”  “不可能的。”李熠开口道。  且不说十方并不知道他们离开了京城,若十方当真认出了他,昨晚多半不会当着李熠的面,提及家中“弟弟”的事情。  十方自从知道李熠的心意之后,在李熠面前一直都很克制,生怕稍有逾距便会让李熠越陷越深,怎么可能故意在李熠面前表露出对他的爱护之情。  霍言声猜不透李熠的心思,又问道:“我看他们去的也是进城的方向,咱们反正顺路,为何不一起走?公子也好……多和他说说话。”  这一路上,李熠几乎都没怎么说过闲聊的话,只有见到十方的时候话才稍微多了些。霍言声原以为李熠见到十方,会恨不得步步紧跟,没想到李熠竟这么沉得住气,竟眼睁睁将人“放”走了。  “算了吧,过一个时辰咱们再启程。”李熠开口道。  当初他既然答应了让十方来去随心,如今总不好故意赖在对方身边不走。  昨日他沉不住气与十方见了一面,已经算是食言了。  霍言声闻言忙应了声,不敢再多说什么。  实际上,他们这一趟离开京城并未想过会与十方同路。至少在李熠决定走这一趟之前,他并不知道十方的打算,因为十方并未将自己的动向告诉任何人。  后来他吩咐了穆听跟着十方,原是为了暗中保护,且确保没有旁人盯上十方,却没想到穆听传回来消息,说十方的去向正是李熠打算要走一趟的地方。  这样的巧合说出去李熠自己都不信,若是让十方知道了,定然更不会相信。  另一边。  十方和时九牵着马慢悠悠朝城中的方向行去。  他们此番出来是云游,并没有特定的目的地,所以不需要赶路。更多是时候,十方都愿意牵着马走,而不是奔马疾驰,只有在距离较远的时候,他们怕太慢了赶不上投宿,才会选择骑马。  “昨日那么大的雨,他身上这平安符都没有淋湿,可见保护的很好,应该是很在意的东西。”十方忍不住将那平安符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  时九见状忍不住开口道:“这个兄长打算留着吗?”  “人家诚心求来的,割爱赠给了我,我总不好将他丢了。”十方取出荷包将平安符放在里头,又道:“说起平安符,我倒是想到了许久前的一件往事……”  时九闻言好奇地看向十方,她很喜欢听十方讲从前的事情  十方这人冷清惯了,只有讲起往事的时候,目光中才会流露出些许温情。  而十方不想让时九觉得他自幼便无亲无故,以免时九心疼自己。所以便总讲一些幼时的事情给时九,让她知道自己在宫里虽不是帝后亲生,但得到过的亲情却半点都不少。  “是和大宴的太子殿下有关系的吗?”时九问道。  “嗯。”十方笑了笑,开口道:“五年前我离宫之后,他一直不肯原谅我,那几年陛下和皇后还有几位殿下,都会时常去清音寺看我,只有他一次都没去过。后来有一日,三殿下说想要个平安符,我便给他求了一个。”十方道。  十方记得,李熠自幼占有欲便很强,若十方给了三皇子什么东西没给李熠,放在从前李熠肯定是要闹的。那会儿李熠正跟置气呢,可十方却还是依着从前的习惯,不愿怠慢了他,便也替李熠求了一个平安符,让人带了回去。  没想到次日一早,十方便在清音寺门口见到了少年。  那会儿寒冬腊月的,少年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到的,十方见到他时,他身上已经挂了一层霜。  “他那个时候性子总是别别扭扭,小小年纪气性大得要命。”十方笑道。  “现在呢?”时九开口问道:“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十方闻言一怔,开口道:“现在他长大了,我倒是不大能看懂他了。”  时九渐渐发现,谈到过去十方面上总是带着笑意,但提起现在,他便总是会失神,不知是在想什么。仿佛同样一个人,过去和现在在他心里意味着的东西,截然不同。  时九一直没太想明白,但十方不想说的部分,她便也不问。  两人一路到了城外,便见城门紧闭,城门口还有士兵设了哨卡。  十方拿了通关的文牒交给守城的士兵,士兵只看了一眼便还给了他,却不让他们进去。  “这几日城中有要务,外来之人不可进城。”那士兵开口道。  “可是我们有通关文牒啊。”时九开口道。  那士兵看了时九一眼,开口道:“不管你有什么,我们得到的命令是这几日外来之人不可进城,其他一概不知。”  时九还想说什么,被十方拉住了。  十方自幼与军中之人打交道也不少,知道他们只是听命行事,多说无益。  “敢问这位军爷,城中的要务要到何时才能办完?”十方开口问道。 第45章 十方忙拦住他道:“人在哪儿?被什么东西砸伤的,需要多少人帮忙?”  那人回过神来,扫视了一圈茶摊里的人,那神情不言而喻。  “估计砸伤人的东西很大,需要咱们合力才能挪开?”吹牛那人开口道。  那人闻言忙一脸期待地看着众人,面上十分忐忑,似乎生怕没人帮他。  十方看向时九,开口道:“救人要紧,咱们一起过去看看吧。”  时九闻言点了点头,这人看着不像是骗子,估计是真的需要帮忙,他们不可能见死不救。  哪怕此人真有什么不妥,有时九在,再加上十方会用毒,倒也不必太担心。  吹牛那人听闻十方和时九要去,当即招呼了茶摊上的众人也要一起去帮忙,这茶摊上除了十方和时九之外,另有五六个人。众人加起来共有七八个,想来也够了。  那吹牛的人倒是挺豪爽,自己还做主打算将所有人的茶钱都一起付了。  茶摊的老板也挺大气,干脆没收他的茶钱,只让他们先去救人要紧。  那失语之人见终于有人肯帮忙,几乎是感激涕零,带着众人匆匆朝来时的方向奔去。  不多时,通往城门口的另一条路上,出现了李熠等人的马车。  他们一行四人到了城门口,也被守城的官兵拦住了。  霍言声很是不悦,一来他知道大宴朝除非有要事,否则没有拦着百姓不让进城的规矩,这守城的官兵既不让人进去,又不说明缘由,显然是不合规矩的。二来他跟在太子身边久了,这些年到哪儿都是畅通无阻,这还是头一回被人拦着不让进城。  霍言声自己倒是无所谓,他家太子殿下怎么能受这样的委屈?  简直是岂有此理!  霍言声恨不得当场就朝他们亮明身份,但顾忌着李熠这次出门不想太高调,这才忍住了。  李熠倒是很坦然,面上看不出什么怒意,开口道:“不必同他们争论了,咱们去那边喝口茶,且等一等吧。”  众人闻言便去了那茶摊,坐的正是十方与时九先前做过的那个小桌。  桌上的点心只动了一块,李熠看了一眼,随手捏了一块尝了尝。  “公子……这……”霍言声还是头一次见李熠吃人家吃剩的点心,当即吓得够呛。  李熠那神情却很自然,开口道:“你以为新给你上一道点心,就不是旁人吃剩的了?”  霍言声闻言便反应过来了,下意识看了一眼老板。  那茶摊老板尴尬一笑,也没解释什么。  点心这种东西本就是论个吃的,在他看来上一个客人吃剩的再收回来,添上几个新的给下一个客人吃,这也没什么,反正吃不完扔了也是浪费……再说了,老百姓也没人讲究这个。  “老板,这城门什么时候能进去啊?”坐在李熠旁边的燕长生开口问道。  那老板道:“这几日只怕都未必能进去。”  “为何不让人进城?”霍言声问道。  那老板闻言将听说来的事情添油加醋地朝李熠等人又说了一遍。  霍言声下意识看向李熠,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依着大宴朝的规矩,朝廷每年都会派人去各地视察民情,顺便也考察各地官员的政绩。这样一来可以更真实的掌握整个大宴朝民间的状况,二来也可以阻止各地官员谎报政绩。  今年眼看着快到日子了,朝中便有消息传出,说今年下来考察的官员是东宫派出来的。  这消息真假且不论,但各地却都已经传开了,只是……  哪怕来视察的是东宫的人,也都是在为朝廷办事,与往年并没有太大的分别。可此地为何会因为这个就封了城门?难道要全城洒扫迎接东宫的人不成?  “若是所有人都不能进城,你怎么办?”李熠朝那摊主问道。  那茶摊老板笑了笑道:“我与守城的官兵熟识,天黑后他们会放我进去的。”  霍言声闻言皱了皱眉,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但李熠那表情却很自然,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答案。  倒是一旁的燕长生很会办事,取出一锭银子交给那茶摊老板道:“我们家公子昨日染了风寒,急着进城找大夫,一会儿你进城的时候帮我们打个招呼,让军爷给我们行个方便。”  “好说,好说。”那茶摊老板收了银子,当即又给他们上了一壶茶。  霍言声没想到还能这样,看向燕长生那目光十分复杂。  若论在京城行走,霍言声自问事事都能打点好,但不得不承认,出了京城之后他们凡事倒是要依靠燕长生和穆听来打点。燕长生对江湖和民间的那套行为方式很熟悉,无论到了哪儿遇到什么事儿,似乎都很得心应手。  穆听倒是不像他这么圆滑,但懂的事情也不少。  倒是霍言声这一路上成了最没有存在感的那一个。  他念及此,忙帮李熠斟了一杯茶。  总算这点用处他还是有的……“今日……一直没有人进过城吗?”李熠开口朝那茶摊老板问道。  那老板道:“没有,我一直在这儿呢,今日他们一个人都没放进去。”  实际上,此地来往的人本也不多,拦一整日也拦不了太多人。而且进城的人,多半都是附近的猎户或者临镇的人,来了得知不让进,多半喝口茶休息休息也就走了。  李熠看了一眼城门口的方向,拧了拧眉头,问道:“早些时候,可有两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来过?”  “有。”那老板指了指桌上的点心,开口道:“这点心就是他们要的,不过没来得及吃完就走了。”  众人闻言都有些惊讶,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桌上那盘点心。那点心原本只少了一块,如今又被李熠吃了一块……没想到这竟是十方他们买的。  “他们既然进不了,去了何处?”李熠开口问道。  老板随后便将那失语之人求助的事情朝众人说了。  末了他又指了指十方等人离开的方向,开口道:“他们刚走你们就来了,差了不到半盏茶的工夫。”  李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朝穆听使了个眼色。  穆听当即会意,起身离开了茶摊……  十方他们跟着那人到了目的地,这才发觉事情十分棘手。  那人先前比划的意思,众人只当是有人被什么压住了,到了地方一看才发觉那处被压着的竟是一座茅屋。茅屋是依着一座矮山搭建的,昨日大雨冲垮了山体,那茅屋被落下的山体整个埋住了,只露出了一个屋角。  “这种土山旁边怎么能搭茅屋呢?下一场雨就冲了!”先前那吹牛之人开口道。  那失语之人围着被埋住的茅屋来回走动,手里不住比划着什么。  十方看向那新落下的土堆,见上头有被人刨挖过的痕迹,他再一看那失语之人的身上手上也沾满了泥土,当即便明白了什么,开口道:“这里头埋着人呢。”  “啊?”众人闻言看向那被埋了的茅屋,顿时有些同情地看向了那人。  这屋子被埋成了这样,什么人在底下都不可能活得了……  “大概是他的家人吧……”十方开口道。  那人看向众人,见众人的目光都带着同情,当即便怔住了。  不过他很快摇了摇头,像是努力在抛开某些不好的念头一般,随后他又朝众人比划了片刻,那意思让众人帮他将这被埋了的茅屋刨出来。  他比划完了不等众人动手,自己先跪在地上开始用手去刨土。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神情都带着几分不忍。  十方挽了挽衣袖,在旁边找了根趁手的木棍,上前帮着那人开始刨土。  “刨吧,是死是活来都来了,先把人刨出来再说。”先前那吹牛之人说罢也开始动手。  随后,来了的众人都凑了上去……  穆听追着踪迹找到这里的时候,便见一帮人围着个土堆子刨得正起劲。穆听稍稍易了容,十方看不出他本来的面貌,但还是认出了他是在农舍里一起避过雨的人。  “里头有人?”穆听开口问道。  十方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那失语之人,怕戳了对方痛处,并没多说什么。  穆听想了想,开口道:“你们这么刨得刨到天黑,我去想想办法吧。”  他说罢便调转马头回去了。  众人原也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没过多久,竟来了一队官兵。  “你这个朋友可以啊,竟然能找来官兵帮忙。”那吹牛之人开口朝十方道。  十方想解释那人算不上是朋友,只是有过一面之缘,但想想却忍住了。  众人见官兵来了当即松了口气,没想到那些官兵并未打算帮忙,反倒喝止了众人,让他们尽快离开此地。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官兵们便十分粗暴地上前拉拉扯扯,态度十分蛮横。  “你们来不是帮忙救人的吗?”十方开口问道。“救什么人,这里就是个废弃的茅屋,根本没人。”官兵道。  这些官兵不知是何目的,但显然不想让十方他们继续在此地逗留。  十方暗道,这些官兵是方才那人找来的吗?  对方既说是找人帮忙,应该不会存了别的心思才对,可是为什么官兵要阻拦他们?  还有……那人只是个寻常商人,竟有本事能叫来官兵帮忙吗?  十方心中不由生出了许多疑惑,但一时之间又没太想明白其中的缘由。  那失语之人见状很是着急,上前拉扯着官兵,求他们一起帮忙。  官兵十分不耐烦,一番推搡,将那人推倒在了地上。  “怎么动手打人呢?”先前那吹牛之人开口道。  他大概是可怜那人遭遇,生了恻隐之心,这会儿见官兵不但不帮忙还要阻止他们,当即生出了几分怒意,竟连官兵都敢呵斥。  官兵岂会被他喝住,见他如此上前就要动手。  眼看情形就要失控,若是动起手来,他们七八个人对上这十来个官兵倒也未必会输,哪怕时九不出手,剩下的人也不一定会吃亏。但若是真动了手,只怕不好收场,这几个百姓说不好还要坐牢。  念及此,十方突然开口道:“这位大哥可是见过太子殿下的,还跟太子殿下说过话喝过茶呢!”  他话音一落,那些官兵面色当即就变了。  若是从前他们听到这话多半不会放在心上,可最近大家都在说东宫要派人来视察,十方此刻提起太子的名头,这些官兵自然不敢冒犯,当即收敛了不少。  那吹牛之人意会到了十方的用意,摆出了先前在茶摊上吹牛的架势,开口道:“我与太子殿下也不算太熟,勉强算是点头之交吧。”  官兵里有个机灵的,他拿不准这人的来头,不敢轻易得罪,忙道:“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大家自己人,不必搞得这么剑拔弩张。”  “既然是自己人,先帮忙把里头的人刨出来吧。”那人开口道。  官兵笑道:“此处当真是闲置的茅屋,怎么会有人在里头呢。”  他话音一落,旁边正刨着土的人惊叫一声。 第47章 “太子殿下乃是一国储君,日理万机,能与他见上面,阁下想必也不是寻常人?”张县令又道。  “那倒也不是,我就是个打猎的猎户,有什么不寻常的?”陈兴旺道。  张县令闻言面上闪过一丝疑色,问道:“阁下打猎还专程跑去京城?”  “我前两年跟着皮货商走过半年的货,这才有机会去了一次京城。”陈兴旺道。  张县令闻言又问道:“那你一个卖皮货的,是怎么和太子殿下熟识的呢?”  “啊?”陈兴旺不胜酒力,这会儿已经有些醉了,闻言开口道:“呵呵……这个嘛……呵呵……”  他这尴尬的神情已经出卖了他,张县令就算不聪明,却也不是个傻子,怎会看不出来。  只见张县令看了一眼旁边的师爷,两人略一对视,交换了一个眼神。  十方等人原本正等在厅中,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人带走了。  这次带走他们的人态度可不像先前那么恭敬,甚至还有点凶。  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关进了大牢。  “我们做错了什么?凭什么关我们?”有人愤愤道。  “对啊,把话说清楚再走!”旁边的人道。  十方和时九对视了一眼,神色都有些复杂。  此事显然是与那些尸体有关,但这些官兵不问青红皂白便拿人,多少有些太草率了。  直到片刻后,先前吹牛那人,也就是陈兴旺被官兵带着也关进了牢房。  众人看着陈兴旺,尚未反应过来什么,十方却先一步觉察到了事情的关键……  “他们带你去,可是问了与太子殿下有关的事情?”十方问道。  陈兴旺喝了两杯,原本有些迷糊,闻言稍稍清醒了些,开口道:“张大人一开始对我挺亲热的,问了我几句之后,突然就翻脸了!”  这陈兴旺脑子简单,人都进了大牢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但十方闻言却猜到了大概……  陈兴旺见到太子一事本就是此人拿来吹牛的谈资,今日十方“借题发挥”当着官兵的面提了此事。他原本只是想警告一下官兵,让官兵做事收敛一些,没想到他们竟如此重视此事。  结果就是,陈兴旺被人一问便漏了陷。  县令一气之下,干脆将他们都关进了大牢。  “仅仅因为此事就将咱们都下了大狱,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时九开口道。  旁边的人也愤愤不平,只因今日他们本就疲惫不堪,没想到忙活一场竟落得这样的境地,任谁遇到这样的事情只怕都会难以接受。  十方想了想,开口道:“只怕此事尚有咱们不知道的隐情。”  至于那隐情……想必是和今日那些尸体有关。  县衙内。  陈兴旺被带走后,张县令也没心思吃东西,一桌席面就那么被晾在了那里。  今日的事情来得突然,他显然也没有做好准备。起先听说陈兴旺与太子相熟的时候,他还挺忐忑的,暗道此事肯定是瞒不住了,毕竟有太子的人在。  没想到略一试探,发现那陈兴旺就是个骗子。  如此张县令倒是松了口气!  “大人,方才他们来报,说尸体已经寻地方埋了,大人不必再担心。”一旁的师爷开口道。  张县令皱了皱眉,问道:“那个哑巴呢?”  “那人也被带回来了,有人看管着,不必担心他出去声张。”师爷道:“况且此人口不能言,又不识字,哪怕将来把他放出去,他也说不出什么来。”  张县令闻言叹了口气,开口道:“怎么会出了这样的事情?在这个节骨眼上,可真是晦气!”  “还好发现得及时,倒也没什么大碍。”那师爷道:“只要咱们小心些,不会出问题的。”  张县令又问道:“今日知道此事的那些人一定要看管好。”  “大人放心,属下直接让人将他们关进了大牢,一个也跑不了。”师爷道。  “关进大牢不合适吧?他们毕竟没做错什么。”张县令道。  “一帮没见过世面的刁民罢了,待京城的贵客离开之后,将他们再放出来便是。”师爷开口道:“届时给他们些许好处,再警告一番,恩威并施,量他们也不敢纠缠不休。”  张县令闻言似乎有些犹豫,那师爷又道:“咱们这县衙也不是关人的地方,整个城中最安全的地方便是大牢。若是关在别处,万一京城来的贵客无意间撞到,岂不是很麻烦?”  这张县令如今年近五十,内里就是草包一个,官还是前些年花了银子捐来的。好在这县城里并没有什么大事,再加上有师爷在旁扶持,所以他虽草包,这些年却也不至于出什么大纰漏。如今眼看着京城要来人巡察,没想到却出了这样的事情,今日这张县令可是吓得魂都飞了一半。  “是这个理,那便先关在大牢里吧。”张县令开口,算是为此事拍了板。  只要他运气够好,此事应当不会露出破绽。  只是他千算万算,没想到被自己关着的人里,有个十方……  这定福县不算太大,但县城里却挺热闹。  李熠离开京城后一路走过的地方也算不少,但他一直忙着赶路,几乎没时间停下来好好看看,倒是今日得了空在城里转了一遍。  “这就是燕长生昨晚提过的事情吧”李熠立在几家店铺门口,果然见店铺的门脸都换了新的。只是那店铺显然开了许久,不可能大费周张整体翻新,只翻新了门脸便显得十分突兀。  霍言声失笑道:“皇后殿下早些年专门朝陛下提过一个建议,说为了避免各地官府为了应付巡察做表面功夫,万一遇到这样的事情不仅不会提高考评,而且是要扣政绩的。”  “弄巧成拙,倒也可以让人长长记性。”李熠冷笑道。  这大宴朝的官员巡察,说起来十分神秘。为了防止有人临时抱佛脚,朝廷每年都不会公布具体的考察细节,换句话说,你把街面打扫得再干净也没用,人家今年或许根本不理会你们的街面干不干净。  这定福县就是典型的劲儿没使对地方,还惹了一堆麻烦。  李熠路过一个馄饨摊,走过去坐在一张小桌旁,开口要了几碗馄饨。  “这小镇子里的生活还是挺惬意的,一点都不比咱们那儿差。”燕长生感慨道。  “那可未必。”霍言声开口道:“你也别只看表面就觉得好,不信你问问这里的百姓。”  燕长生当即叫了馄饨摊的伙计过来,问道:“小兄弟,若是有人让你离开这定福县,去京城卖馄饨,你愿不愿意去?”  “我在这里待得好好的,干嘛要去京城?”伙计失笑道:“你可别小看我们这定福县,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别说我自己舍不得走,说不定京城的人来了还不舍得回去了呢?”  “京城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留在这里?”霍言声道。  “为什么不可能?”那伙计道:“先前咱们这儿还有大周京城来的伙计呢!大周京城也是京城,应该也不错吧,那还不是有人宁愿选咱们这儿,也不愿意回去。”  李熠闻言拧了拧眉,问道:“定福县大周人多吗?”  “倒也不算多,朝廷这些年又不拦着大周人与咱们来往……”那伙计话说到一半,看到了不远处巡城的官兵路过,当即收回了话头道:“各位慢用,我先去忙了。”  这些年大宴虽然和大周关系比较紧张,但两国的边界却是开放的。  百姓若有通关文牒可以自由来去,商人也可自由贩卖货物。  这样的局面对百姓来说自然是好事,因为两边都可以交换到自己国家里没有的货物。  但它导致的另一个问题就是,大周安排的细作混在百姓之中很难分辨出来。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帝后最近萌生了想要封锁大周边境的想法。  不过此事尚未有定论,只因凡事都有利有弊,无论选择哪一方,都势必会失去另一方的利益。  “公子,这馄饨还吃吗?”霍言声见李熠一直拧着眉头不说话,便开口问道。  李熠点了点头,问道:“花了银子买的,为何不吃?”  霍言声没敢接茬。  他还以为李熠听到“大周人”觉得晦气没胃口了呢?  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  众人吃完了馄饨刚离开那小摊,便见穆听匆匆赶了过来。  李熠一见到穆听心中不由一沉,生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公子,我昨夜回去府衙之后,发现十方师父和其他人都不在里头。”穆听朝李熠道:“后来我找了一圈,发现他们竟然被关进了大牢里。“  他此话一出,众人均是一脸震惊的表情。  “好端端怎么会关进大牢里?”霍言声怒道。  “关进去的理由我尚未查问出来。”穆听开口道:“但我想着此事不宜耽搁,确认人在大牢里之后,便先来朝公子说一声。”  李熠面上带着不加掩饰的寒意,但那神情看上去却比霍言声和燕长生都要镇定。  “没受到苛待吧?”李熠开口问道。  “应该是没有,现下只是将人关着。”穆听道。  李熠闻言半晌没有做声,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  霍言声在一旁紧张地看着李熠,猜想太子殿下这回多半要直接亮明身份去大牢里捞人了。  没想到半晌后,却闻李熠朝穆听道:“你继续盯着,若是他们敢胡来,你尽可便宜行事。至于后果,你不必理会,自有人替你兜着。”  穆听闻言应声而去。  霍言声却颇为不解,开口道:“公子,咱们不去将人救出来吗?”  李熠目光一凛,开口道:“人自然是要救的,只不过要先换个身份。”  “咱们现在不是已经……”霍言声一脸疑惑,显然没明白李熠这话的意思。  他们已经易容了,还换什么身份?  一个时辰后。  张县令接到守城的官兵来报,说京城来的人到城门口了。  “怎么这么快?不是说还得等个几日吗?”张县令一边忙着更衣,一边带人慌慌张张迎了出去,他一边往府衙外头走,一边问道:“人呢?”  来报的官兵道:“您不是吩咐了这几日不能放一个人进城吗?属下不敢自作主张……人……人还在城门口呢!”  “废物!”张县令气得险些当场晕过去,他强忍着怒气问道:“来的是谁?”  “是东宫的门客,一个叫燕长生,一个叫李船,还有一个武将,叫霍……霍……”那官兵这一路奔波将霍言声的名字给忘了,“霍”了半天也没想起来。  大牢里。  十方等人被关了一夜,连顿饭都没混上。  他们昨日累了一整天,满身都是泥污,连个澡都没洗上,如今又饿了一整夜,各个看上去都有些颓丧。 第49章 “昨天那个哑巴呢?”陈兴旺径直开口朝张县令问道。  他此言一出,师爷和张县令的面色顿时就变了。  张县令又开始擦汗,师爷则干笑了一声,神情十分尴尬。  “对啊,也不知道那个哑巴怎么样了”又有人开口道。  “什么哑巴?”燕长生适时开口问道。  陈兴旺正要开口,师爷忙打断他道:“今日诸位也都累了,不如稍事歇息……”  “让他说完。”李熠突然开口道。  李熠那声音并不大,却像是带着某种无形的威压一般,师爷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语。  陈兴旺见太子的人都给自己撑腰,顿时有了底气,开口道:“昨日我们遇到的一个哑巴,他家在城外被塌方的山体给埋了,我们几个人帮他扒了大半日,扒出来了十六具尸体。”  他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席间诸人纷纷跟着叹气。  张县令和师爷那表情别提多难看了,他们万万没想到此事千方百计捂了半天,竟被陈兴旺这么三言两语就抖了出来。  “张大人,他说的是否属实?”李熠朝张县令道。  张县令被李熠这么一问,吓得险些厥过去,他支支吾吾了半晌,最后只得朝师爷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师爷深吸了口气,只得硬着头皮解释道:“昨日的事情张大人已经派人查清了,他们都是附近的猎户,上山打猎的时候遭到大雨,躲在茅屋里避雨,没想到出了意外。”  “至于陈兄弟说的那个人,他骤然遭遇这样的事情,大受打击。大人体恤他,便将他暂时安置在了城中空闲的宅子里。”师爷又道:“陈兄弟若是担心他,稍后我可以带着陈兄弟和诸位去探望他。”  不等李熠回答,陈兴旺便道:“这便去吧,饭也吃完了。”  师爷一怔,没想到陈兴旺竟是个这样的直性子,但话已经说出去了,他又不好再推脱。  随后,师爷便亲自带着陈兴旺等人去了安置那人的宅子。  实际上,此人原本是被师爷命人关在了衙门里,后来听闻东宫的人进了城,他才临时命人将对方移到了此处,没想到此举倒是替他自己圆了个谎。  众人到了那宅子里的时候,那失语之人正窝在一间空荡荡的屋子里,看起来失魂落魄的。他昨日身上沾的泥污尚未清洗,这让他看起来越发狼狈。  “怕他想不开寻短见,大人还特意安排了人在此地看着。”师爷指着原本看守那人的官兵朝众人解释道:“他不吃不喝的,也不愿沐浴更衣,就这么一个人待着,旁人也不敢去打搅。”  十方跟着陈兴旺进屋看了一眼,那人昏昏沉沉地,也不知是病了还是伤心过度。  “陈兄,你面子大,可否让他们帮忙找个大夫过来?”十方朝陈兴旺道。  “这是自然。总不能见死不救。”陈兴旺道。  他说罢便出门去朝师爷说了找大夫的事情,师爷自然不能拒绝,忙满口答应。  屋内,十方蹲在那人身边,低声朝他说了几句什么。  那人虽口不能言,却能听见。  待十方说罢之后,他原本无神的目光稍稍恢复了些生气。  “兄长,你朝他说了什么?”出来时候,时九好奇地朝十方问道。  十方道:“我跟他说,明日我会去那个地方超度他的亲人,若他没有病倒,可以一起去。”  时九闻言便反应过来了,十方这是在想办法让那人暂时找到活下去的念想。  否则人就这么耗着,过不了多久也就不行了……  此事衙门里也算是给了定论,说那些人是躲雨遇到了意外。  众人除了唏嘘不已,也没什么能做的了。  毕竟十六个人都死了,剩下的那个既不能说话,又不会写字,从他那里根本得不到任何线索。  “公子,此事难道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回到客栈之后,霍言声朝李熠问道。  李熠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说的是哪一件?”  霍言声一怔,开口道:“两件都算,张县令无故扣押百姓,知法犯法。还有就是那十个具尸体,怎么想都觉得不合常理,他竟然不到一日就定了案,连查都不查。”  李熠开口道:“等京城真正来巡察的人到了,将这两件事一并呈报给他们。若是无暇顾及,就让他们报给定福县所属的州府,就说此事我会过问,务必要办好。”  他言下之意,此事是不可能善了的。  只不过不是他亲自动手罢了……  “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明日便启程继续赶路吧。”李熠开口道。  “明日便走?”霍言声开口问道:“十方师父也在此,他今日已经见过公子了,说不定……”  李熠拧了拧眉,开口道:“你以为他会来找咱们?”  “属下……不知。”霍言声道。  “他若是想认我,今日从衙门里出来的时候就该认了。”李熠苦笑一声,又道:“从前我总是依着自己的性子,逼着他去做选择。如今好不容易狠下心来,就不要勉强他了。”  今日李熠决定在众人面前卸下易容的时候,就已经做了决定。  他卸去伪装,假装没有看穿十方的身份,这样一来,十方只要不愿意,就可以继续躲在暗处,不需要出来面对他。  这一次,他不想再去逼迫十方了,他要将选择的权利放在十方的手里。  尽管知道十方来找他的可能微乎其微,但李熠心中还是存了一点希望,可惜,当日直到入夜,十方也没有出现过。  次日一早,天气十分阴沉。  十方与时九一起去置办了些香烛,又去雇了辆马车便出了城。  托陈兴旺的福,他们如今出入城门都没人敢再阻拦了。  两人到了先前那地方之后,远远便看到那片被扒得一片狼藉的废墟中,有两个熟悉的身影,其中一个是那失语之人,另一个竟是陈兴旺。  “我想着大伙相识一场,过来给他们烧些纸钱,没想到到了这里就看到他正在找东西,也不知道在找什么。”陈兴旺看着那失语之人叹了口气,一脸不忍。  十方将手里的香烛放下,凑上前去看了看。便见那人从废墟中已经扒拉出了不少东西,只不过那些东西都是寻常之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我真是不明白,这么多人下着大雨上山打猎,图什么呀?”陈兴旺道。  十方目光落在那人扒拉出来的一样东西上,认出那是一个玩具球。  “这是孩子玩儿的东西。”十方开口道。  “那天咱们不是扒出来两个半大孩子吗?应该是他们的东西。”陈兴旺道。  “那个师爷不是说他们是打猎途中为了避雨糟了难吗?可这球怎么解释?”十方拧了拧眉,开口道:“出事那俩孩子年纪也不算小了,这么大的孩子出门一般是不会带着玩具的。”  十方说着在废墟周围看了看,目光又在那人扒拉出来的东西上停留了片刻。  他开口道:“他们不是在此地避雨,更像是住在这里。”  “这么小的一座茅屋,能住下那么多人?”时九问道。  十方想了想,开口道:“会把茅屋搭在这种地方,多半没打算长久,可能只是暂住一些时日。只是,他们为什么要在此地暂住?难道是因为封城?”  陈兴旺饶是反应不快,这会儿也回过味来了。  他一脸惊讶地道:“他们的死是不是另有内情?那师爷和张县令草草结案,不是包庇罪魁祸首吗?”  “陈兄,你想替他们讨个公道吗?”十方问道。  陈兴旺忙道:“我当然想,大家毕竟相识一场,这么多条人命总不好说过去就过去了吧?只是张县令摆明了就是不想好好查,咱们有什么办法?”  “咱们或许没有,但有人应该会有。”十方道。  “什么人?”陈兴旺问道。  十方看着他沉默了半晌,开口道:“你与太子殿下不是相熟吗?可以找他帮忙。”  “太子殿下……”陈兴旺支吾了片刻,道:“可他也不在啊,他那些属下我看着害怕……不敢找他们搭话。”  十方闻言一怔,骤然意识到了什么。  李熠这次对外声称自己是太子的门客,还化名李船。  十方因为认识他,所以对他这伪装的身份压根没放在心上,所以他默认了陈兴旺也知道这一点。可方才陈兴旺那句话却不小心说漏了嘴,陈兴旺根本就没认出李熠!  所以……陈兴旺并不认识李熠,故交一说只是个托辞。  李熠如此大费周章如果不是为了救出陈兴旺,那只能是为了……  救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7-10很05:27:12~2021-07-11很02:10: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019aigou、37008567、途、48782713、柠檬雪宝很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景研很40瓶;佩某人很6瓶;清婉很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35章 晋江独家发表  这个念头骤然浮现,令十方短暂地茫然了片刻。  他觉得自己这猜测有些离谱,李熠若是认出他了,为何不与他相认,而且还要这么大费周折的拉着陈兴旺做戏,图什么呢?  但他仔细一想,却又觉得这念头并非没有根据。  且不说陈兴旺不认识李熠这件事,已经充分说明了问题。就说李熠会陪着张县令他们一个桌上吃饭这事儿,如今想来就十分怪异。以李熠那样的身份和个性,没必要应付这样的场面,就算是在京城,也没听说过太子殿下陪哪个朝廷命官吃过饭,更别说在这定福县了。  而且十方记得,那日的饭局上,李熠明显全程都不在状态。  也就是说,那顿饭李熠并没有非吃不可的必要。  那么是什么原因让李熠勉强去了那场饭局呢?  退一步讲,哪怕李熠真要和张县令吃饭,也没必要拉着陈兴旺作陪,更没必要把十方他们也一起拉上了。毕竟李熠与这些人根本就半点交集都没有。哪怕真是得知了他们无辜被囚一事,只要他想管,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张县令不可能不放人,没必要再吃顿饭。  此事如今想来处处透着怪异,但若是真如十方所料,李熠一早就知道十方的身份,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李熠想见他一面,但是又不愿意戳破他的身份,所以才安排了这一出。  至于李熠为什么不与他相认,这一点十方却猜不出来了。  “兄长,咱们要去找他帮忙吗?”时九也从陈兴旺那话里听出了些许问题,不过她并不在意这里头的弯弯绕,她关心的是眼下的事情。  十方闻言迟疑了一下,朝时九问道:“你觉得他们来定福县是为了什么?”  “这我可就猜不出来了。”时九开口道:“兄长能猜到?”  十方想了想,开口道:“我猜不准,不过他们若是有事情要办,兴许路过定福县只是偶然。若是如此,这件事说不定会绊住他们……”  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以李熠的身份,真要管这件事倒也不难,但这里毕竟是张县令的地盘,李熠要想在无人配合的情况下把事情查清楚,少不得要费些周折,耽误几日。 第51章 “对啊,刚走没一会儿。”那官兵道。  十方闻言呼吸不由一窒,问清了客栈的方向,提步便朝客栈跑去。  尽管知道这一切都还只是推测,老六未必就会如他所料那般决绝。就算老六真有这个打算,也未必会选在这个时机……  可哪怕只是有一丁点可能,只要想到李熠可能会受到波及,十方也还是忍不住担心。  往客栈奔去的这一路上,十方脑海中已经想了无数种可能。  李熠功夫了得,又有霍言声在身边,就算真遇到老六要做什么,定然也能避过一劫。  可火药那种东西威力远非常人所能想象,老六又常年在那作坊里做工,肯定懂得不少,他做出来的东西危险性可想而知。  十方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又忍不住提心吊胆。  好在衙门离客栈并不远,他们转过了一条街,便看到了客栈的所在。  为了以防万一,十方吩咐了时九他们四处看看,若有异样也好有个防备,说不定还能阻止一番。他自己则直奔客栈而去,他必须确认李熠安然无恙,否则难以心安。  十方进了客栈的大门,正好见到李熠等人从内堂出来。  张县令一脸阿谀的陪在一旁,口中说着奉承的话。  李熠压根没给对方眼神,无意间抬眼时目光落在十方身上,不由怔了一下。  那一瞬间,李熠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他显然没想到十方会来找他。  昨日他朝霍言声说那番话的时候,心中便隐隐盼着十方能来,他希望自己的推测是错的,他希望十方在知道他的所在之后,会来与他相认。  他原以为自己输了,可如今看来并不是。  十方真的来了……·  李熠站在几步之外看着他,眼底慢慢染上了笑意。  十方不知外头情形如何,生怕老六会守在客栈外头等张县令出去,所以他想先稳住李熠,等确认安全了再让人出去。念及此,他快步朝李熠行去,然而就在他路过大堂内的某张桌子时,却突然闻到了熟悉的硫磺味。  十方下意识转头看向那桌子旁坐着的人,对方先前背对着门口的方向,所以十方并未看清他的样貌,如今十方走到了他身侧,却发觉此人面上蓄着须,额头有一块明显的伤疤。  那一刻,十方骤然想起了那作坊管事的话。  蓄着须,额头有伤疤……  十方:!!!  此人是老六!  几乎是与此同时,十方耳边传来了引信燃烧的声音。  那声音并不大,若是离开稍远几步便听不见了,但十方离得太近,再加上他对此事早有预料,这才轻易分辨出了那声音的出处。若是换了旁人,只怕站在跟前也想不到那声音是来自何处。  十方皱了皱眉,暗道这个距离太近了,李熠和张县令一起是走在最前头的人,霍言声和燕长生虽然紧跟在李熠身后,但是他们纵然反应再快,在提前不知情的情况下也来不及阻止,甚至来不及保护李熠。  眼看李熠和张县令就要走过来了,十方根本来不及多想,口中提醒着众人小心,随即便扑到李熠身前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李熠和老六中间。  李熠没料到十方会有这举动,明显愣怔了一下,下意识抬手揽住了十方的后腰。  但十方朝他冲过来的这一下,明显是使了力气的,李熠被他推着便朝后倒去。  几乎是与此同时,老六身上绑着的火药引信便燃烧殆尽。  就在火药爆炸的那一瞬之前,李熠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他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搂着十方迅速转个了个身,而后将人牢牢护在了身下。  随着一声轰然巨响,十方的耳朵短暂地失去了听觉。  他被李熠护在身下,几乎没受到半点波及,但那响声和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意识到这火药的威力并不小。  “熠儿……”声音颤抖地开口唤了一声,但没有得到回应。  李熠伏在他身上,脑袋无力地靠在十方肩头,显然失去了意识。  十方只觉脑海中一片空白,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在李熠后背上摸了一下,没有摸到伤口。他那颗心稍稍放下了一半,安慰自己,对方应该只是被那冲击力震晕了……  不过随即他便觉脖颈处滑过了一滴温热的液体。  十方慢慢伸出手在那处抹了一把,而后抬手一看,是血。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7-11很02:10:16~2021-07-12很02:3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耳东57很2个;37008567很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2326425很30瓶;36530555、山南执很10瓶;echo.、tyl很5瓶;2019aigou很2瓶;洛城很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36章 晋江独家发表  十方盯着手上那殷红的血迹愣了半晌,好半天神智都是恍惚的。  他耳朵里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有那么一刻,他几乎要忍不住怀疑这是一场梦,因为顷刻间发生的这一切,都带着某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但紧接着的,他的听觉便恢复了,周围嘈杂的声音瞬间涌入了他的耳朵里。  与此同时他的鼻息间也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他恍惚的神智也随着五感的恢复渐渐变得清明。  十方伸手缓缓搂住昏迷不醒的李熠,只觉一股巨大的恐惧感正源源不断地朝他袭来。他上一次经历这种感觉,还是在褚云枫的房门外误以为李熠将不久于人世的时候。  那种恐惧感像是一只利爪,骤然扎进人的心脏,顷刻间就刺得人有些喘不上气。  时隔许久,十方终于再一次体会到了“可能会失去李熠”是什么样的感觉。  直到耳边传来霍言声的声音,十方才稍稍冷静了些许。  “这里太乱了,先去里头找个地方避一避。”霍言声开口道。  霍言声和燕长生方才因为跟在李熠和张县令的身后,距离老六稍远一些,再加上爆炸的时候听到十方的提醒下意识躲了一下,所以受到的波及稍微小一些,伤得并不重。  十方听到霍言声的声音后茫然地点了点头,而后小心翼翼将李熠扶起来放到霍言声背上,与霍言声一起带着李熠去了后头的客房。  那爆炸威力虽然不小,却只局限在客栈的大堂里。  客栈后头的客房离得较远,所以并未受到波及。  “已经吩咐人去请大夫了。”霍言声将李熠放到榻上,然后检查了一下李熠的伤势,朝十方道:“身上看着伤得不重,头上的伤口也不深,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内伤,后半句话霍言声没敢说出来。  李熠受伤,霍言声的魂儿其实也吓掉了半条。  但如今见十方面色比李熠还苍白,霍言声便不敢表现的太慌张,只能强装镇定。  十方拿出方帕擦了擦李熠额头的血迹,这才发觉自己因为害怕,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了。  好在李熠呼吸还算平稳,面色看上去并没有很苍白,这让十方稍稍放心了些。  他虽对医术只学了点皮毛,却知道人在受了内伤之后内脏很容易出血,这种情况外表虽看不出来,但人的肤色会迅速变得苍白。所以李熠如今的状况看来,或许并未受内伤。  “不会有事的。”十方开口,也不知道是在安慰霍言声,还是在安慰自己。  霍言声闻言开口道:“嗯,方才爆炸之前,公子已经抱着你趴下了,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十方根本想不起来这些细节,便点了点头,宁愿相信霍言声这话是真的。  “外头……外头如何了?”十方开口问道。  “应该很糟糕,不过燕长生在外头盯着呢,他会处理的。”霍言声道。  十方伸手攥住李熠的手,努力克制住自己让自己不要发抖。  片刻后他开口朝霍言声道:“你去找时九……之前褚大夫给我的药我给她了,找她借来一粒给殿下。”  霍言声闻言转身刚要走,十方又问道:“知道她易容后的样子吧?”  “嗯。”霍言声没有否认,快步出了房门。  李熠此行是带了暗卫的,只不过怕惹人注意,一直没让暗卫贴身跟着。如今客栈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整个定福县都被惊动了,暗卫自然也到了。  霍言声确认有暗卫守着门口,这才去了外头。  老六那炸/药做得挺讲究,将客栈大堂的半边墙壁都炸塌了,屋顶也掀了半边。他自己毫无悬念被炸得尸骨无存,离他较近的一个伙计和另一个桌上的食客不幸当场就被炸死了,大堂里的其他人则或轻或重都受了伤。  张县令因为和李熠一样离得最近,反应又不及李熠那么快,再加上躲避的姿势不对,所以当场就被崩瞎了一只眼睛,身上也受了重伤,但并没死。  燕长生也受了点轻伤,这会儿也顾不上包扎,正忙着和师爷一起指挥着官兵处理现场。  霍言声穿过一片狼藉的大堂,刚出了门就撞上了时九。  爆炸的时候,时九就在客栈外头那条街上,她正依着十方的吩咐到处寻找老六的踪迹,以防对方躲在暗处。却没想到老六早就先一步去了客栈,且算好了张县令出来的时机。  “我兄长呢?”时九开口问道。  “他没事,你放心。”霍言声朝她开口道:“他说你这里有药?”  时九闻言取出一个小瓷瓶交给霍言声,问道:“你们家公子受伤了?”  “嗯。”霍言声拿着瓷瓶朝她道了谢,便匆匆回了客栈,时九忙跟在了他身后。  霍言声将药给了十方之后,十方便取了一粒喂给了李熠。  好在李熠虽然昏迷了,却还知道吞咽。  “这药本来说了要送你的……”十方将只剩了一粒药的药瓶还给时九,一脸歉疚地开口道:“是我食言了,回头一定找褚先生再多要几粒送你。”  时九并没有接那个药瓶,开口道:“你先留着吧,万一他……”  时九看了一眼李熠,那意思万一一粒不管用,说不定还得喂,但这话到了嘴边她又觉得有些不吉利,便忍住了没说。  十方知道她的意思,便没勉强,将那药瓶自己收着了。  李熠服了药之后没什么反应,十方守在旁边一言不发。  霍言声朝时九使了个眼色,时九便跟着霍言声去了外头。  今日爆炸发生的时候,十方出言提醒了众人,这就说明他提前已经知道了此事。如今李熠昏迷不醒,霍言声怕后续还有别的麻烦,不敢这么干等着,所以必须尽快了解事情的缘由。  他这会儿不敢去问十方,只能问时九。  “你们知道了什么?”霍言声朝时九问道。  “跟那十六个人的死有关……”时九叹了口气,将事情简单朝霍言声说了一遍。  从张县令如何将大周人赶出了定福县城,那些人如何在茅屋暂避时糟了难,到老六回来后又如何经历了那样的绝望一念之差做了此事……一一朝霍言声说了。  霍言声没想到此事竟是因那十六个人的死而起,当即又惊讶又觉得荒谬。张县令做的事情是有违大宴律例的,最后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收不了场不说,被人报复时竟还阴差阳错拉上了他们,害得他家太子殿下都受了伤。  “那昏官简直是草菅人命!”霍言声怒道。  时九挑了挑眉,没做评价。 第53章 片刻后,他总算稍稍冷静了些。  然而他睁开眼睛之后,便猝不及防对上了十方的目光。  十方看着他的表情十分奇怪,只因他们两人如今离得太近了,而且李熠那姿势还十分别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十方,一只胳膊撑在榻上,腿几乎是半跪着的,背躬得像条虾米……  “你要做什么?”十方刚睡醒,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我什么都没做!”李熠忙道。  他说罢心虚地避开十方的视线,目光不经意瞥了一眼十方的薄唇,可他这个眼神在如今这个情境中,就显得有些欲盖弥彰了。  十方稍稍退开些许,松开攥着李熠的那只手,然后下意识抬手抹了一下嘴巴,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  李熠有嘴说不清,想解释又怕越解释越让十方误会。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自己确实心虚……  十方坐在榻前半晌,依旧有些不大清醒。  甚至都忘了为“李熠醒了”这件事情高兴。  李熠见他神情有异,开口问道:“兄长,你是不是生气了?”  十方闻言又忍不住抬手抹了一下唇角,半晌后开口道:“没有。”  李熠:……  没生气啊,早知道应该偷偷亲一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8782713很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019aigou、柠檬雪宝、37008567很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op、闲云很10瓶;姜云升道士很6瓶;36530555很5瓶;清婉、52743404很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37章 晋江独家发表  李熠抬眼看着十方,心中不禁有些患得患失。  他从前一直觉得自己挺了解十方的,他知道十方心软,在意他,所以总是能轻易拿捏到十方的软肋,然后用自己的方式,从十方那里讨得些许心疼和纵容。  但不知道从时候开始,李熠觉察到自己对十方的了解,似乎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回事。  就像现在,十方这么看着他的时候,他就拿不准十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是生气,是心疼,还是什么别的情绪?  李熠猜不透,也不太敢猜,怕那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那样。  “饿不饿?”十方突然开口问道。  李熠闻言点了点头,道:“有一点。”  十方闻言起身道:“我去帮你弄点粥来。”  他说罢便起身出了房门,李熠看着他的背影,很想叫住他,但转念一想这个时候十方应该不会离开,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片刻后十方回来,手里多了一碗粥。他坐在榻边小心翼翼地试了试粥的温度,确认温度适宜之后,舀了一勺送到了李熠嘴边。  李熠见十方眼底带着几分疲惫,不舍得让他费心喂自己,便接过了粥碗一口气喝光了那碗粥。他将碗放下的时候,才发觉十方眼底带着几分红意,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兄长……”李熠有些无措地开口唤了他一句。  “还好你没事。”十方低垂下目光,开口道。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没再言语。  但李熠却从他这一句话里,听出了太多的情绪。  李熠知道,尽管十方对他没有他所期盼的那种情义,但这并不妨碍十方在意自己,甚至在意到可以为了他豁出命去。客栈大堂里那炸/药被引燃的那一刻,十方可以不假思索地扑过来挡在他的身前。  当最后那个受伤的人成了他之后,十方会有多担心,李熠完全能想到。  此刻十方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完全是因为他的情绪已经耗尽了。  所以当确认李熠没事之后,十方甚至都来不及高兴,只因他实在是太累了。  那一刻,李熠心里突然像被什么扎了一下似的。  他从前总是太贪恋十方的在意,为了换取这点在意,他不惜故意让十方心疼,利用十方心中对他的那点愧疚和疼惜,去“逼迫”十方关心他。  可这一刻,李熠突然有点后悔了。  他的兄长,疼了他那么些年,他突然有点舍不得再让对方继续疼他了。  大概是目睹对方以命相护的那一幕,让李熠心里长久以来的那种不安骤然有了着落。这是一个为了他连性命都可以不顾惜的人,他怎么忍心再去拿那些小心思,一次一次地去换他想要的片刻温存?  “是不是头还在疼?”十方见李熠拧着眉头,便忍不住开口问道。  若是换了从前,李熠定然会趁机装可怜,那样十方就会因为心疼他,而留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地照顾。可这一刻,相比十方的陪伴,李熠却更希望能让十方安心一些,去睡个好觉。  “不疼了。”李熠朝十方笑了笑,开口道。  他话音一落,外头便传来了霍言声的声音。  十方出去找粥的时候,霍言声便知道李熠醒了,这会儿外头诸事繁杂,霍言声少不得要征求一下李熠的意见,所以不敢耽搁太久。  “兄长,你去吃点东西,歇一歇吧。”李熠朝他道:“我与霍言声说几句话。”  十方闻言并未多想,见李熠看起来面色还可以,便放心地走了。  李熠昏迷的这一日里,霍言声和燕长生已经将事情处理得七七八八了。  霍言声见李熠看起来没什么不妥,便也没敢瞒着他,将事情原原本地朝李熠说了。“张县令为什么要赶那些大周人出城?”李熠微微拧着眉头问道。  “因为……他打听到了东宫的人会来巡察,又听说……”霍言声犹豫了一下,略有些迟疑。  李熠抬眼看向他,目光带着些许凌厉,问道:“听说什么?”  “听说殿下素来厌恶大周人,在京城诛杀了许多大周人。”霍言声道:“他觉得东宫的人自然都和殿下是一样,都会厌恶大周人,于是便将城内所有的大周人,都赶出了城。”  为了不让这些人贸然回来,张县令还威胁他们,声称只要东宫的人来巡察期间他们都老老实实躲在城外,待巡察的人走了,便会继续放他们入城,否则他们便再也别想踏入定福县半步。  “荒唐!”李熠冷声道。  李熠在京城是杀了不少大周人,但那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大周的细作。  张县令此举,在他看来简直就是愚蠢透顶!  霍言声感受到了李熠的怒气,开口道:“张县令在定福县多年,也没做出什么政绩来。定福县这几年百姓安居乐业,全是仰仗前任县令多年的经营。他这样的人,为了溜须拍马做出这样的事情,倒也不让人意外。”  再加上在张县令看来,那些人都是大周人,就算是怠慢一些也无需担心。  一来他们求告无门,二来他不觉得有人会在意那些大周人的死活。  只是他万万不会想到,自己这愚蠢的决定,会阴差阳错害了十数人的性命……  “那个人跑到我和张县令的面前引燃炸/药,倒也不冤。”李熠开口道:“此事说到底与我也不是全然无关。京城向来都是牵一发动全身,任何风吹草动传到千里之外都不知道会引发什么后果,若我当初不将那些大周细作斩首示众,或许也不会有今日的事情。”  霍言声闻言忙道:“公子何须自责,此事全是因为张县令自作聪明所致,与公子何干?”  “我知道。处决那些细作的事情,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李熠开口道:“但大宴有这样不顾律例任意妄为的昏官,却是我之责。”  李熠虽然不喜欢大周人,可他却并非枉顾旁人性命之人,他也分得清细作和普通人的区别。就算他再讨厌大周人,也绝对不愿看到大周百姓无故惨死在大宴的土地上。  而且不知为何,他听霍言声说到张县令将那些无辜的大周人赶出城时,突然就想起了那日十方被朝臣责难时的情形。  十方明明什么都没做过,他自幼就在大宴长大,甚至和他那个身为大周人的父亲,都没有过多少交集。可那属于大周人的烙印却被无形中刻到了他的人生里,一辈子都别想抹去。  那一刻,李熠多少有些明白十方为什么会坚持离开京城了。  李熠一直以为他给了十方很多选择,可实际上十方从头到尾都只有一条路。  除非大周人这个身份可以不再困扰他,否则,十方不会选别的路。  另一边,十方终于得以喘口气了,整个人只觉疲惫不已,恨不能倒头便睡。  时九怕他这一觉睡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便弄了些吃的,想让他吃点东西再睡。  “殿下知道这件事情的始末之后,应该会生气吧?”十方拿着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粥,却没往嘴里送,“我知道,他虽然讨厌大周人,但更讨厌昏官。”  时九道:“那昏官瞎了一只眼,又受了重伤,也算是受到了教训。”  “可惜死了的人已经死了。”十方叹了口气,看着碗里的粥,半晌没有言语。  时九知道十方情绪不大好,便试图转移话题。  “也不知道过了这么久没有你的消息,他们还会不会继续找你。”时九开口道:“兄长,咱们接下来是自己走,还是跟着他们一起走?”  十方想了想道:“他们来此地应该是有事情要办的。”  言外之意,他和时九跟着并不妥。  不过十方更在意的其实是怕暴露自己的踪迹。  他可不希望再过那种被人追杀的日子。  时九看向十方手里的粥,提醒道:“兄长,粥快凉透了。”  十方闻言终于回过神来,舀了一勺粥放到嘴里,但不知为何,他此刻半点胃口也没有,喝了一口之后不仅没有什么满足感,反倒觉得胃里一阵不适,甚至有些犯恶心。  他怕时九担心,忍着难受勉强喝了两口,这才放下粥碗。  时九看出他没胃口,也没勉强,收拾了碗筷便出去了。  她看得出来十方太累了,迫切的需要休息。  事实上,十方确实很疲惫,恨不得倒头睡个一天一夜。  可当他躺下之后,却迟迟没有睡意。  方才喝下去的那几口粥,在胃里一直不住翻腾,让他很想起来吐一下。  好在那想吐的感觉并不是特别强烈,不过片刻便被十方压制住了。  迷迷糊糊临睡着之前,十方脑海中突然浮现了一个短暂的念头。  但很快睡意便席卷而来,将他那尚未成型的念头冲刷得没了踪影。  当日,李熠连夜写了两份文书,一封令人送去了京城,一封送到了定福县上一级州府的衙门里。张县令虽然受了伤,但此事该追究还是得追究,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  次日一早,李熠和十方去了一趟郊外。  如今事情终于有了个结果,十方此前承诺的为众人诵经超度一事,终于可以兑现了。 第55章 那蜜枣做得极好,虽是风干过的,咬在嘴里却并没有干瘪的感觉,枣肉颗颗饱满,外头裹了糖霜,吃起来口感极好,而且甜得恰到好处。  但十方此刻却全然没有享受美味的心情,那蜜枣吃在他的嘴里,只让他觉得发腻。他一连吃了十几颗之后,那甜腻的感觉冲击着他的口腔和味觉,让他胃里没来由开始有些翻腾。  片刻后,十方将手里的蜜枣往李熠怀里一塞,快步进了一条小巷,而后俯身扶着墙吐了。  “兄长!”李熠吓了一跳,他第一反应是这蜜饯有问题。  十方背对着他,抬起一只手冲他摆了摆,那意思自己没事。  这时霍言声忙跟了上来,李熠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塞给对方,一脸紧张地伸手在十方背上轻轻拍了拍。十方这几日胃口一直不好,吃得东西非常少,本就清瘦的人眼看着又单薄了些。  李熠见他如今又吐了,一颗心当即就提了起来,心疼不已。  “看来真的是水土不服,我让他们去医馆帮你抓副药,老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李熠拧着眉头道。  十方闻言本想拒绝,只因他自己知道这八成和水土不服搭不上边儿,但他如今尚未做好准备接受这一事实,自然也不可能立刻朝李熠坦白。所以为了不让李熠无端猜测,他只好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回去吧。”李熠扶着十方起身,转头朝霍言声问道:“客栈安排好了吗?”  “回公子,已经安排妥当了。”霍言声忙道。  李熠当即也没继续在外头逗留,带着十方便回了客栈。  他此行原本是想着看看城里有没有什么新鲜好吃的东西,说不定十方见了食指大动,能稍微吃点东西。却没想到最后弄巧成拙,十方没吃多少,倒是将原本就没多少东西的胃又吐了个干净。  北郡城因为较为繁华热闹,来往的客商也多,所以城内的客栈非常多。  霍言声他们选择的这家客栈,看起来平平无奇,却是他们精挑细选之后才定下来的。  这家客栈不在闹市,所以不会那么嘈杂,但位置又不算太偏,距离闹市只隔着一条街。更重要的是,这家客栈规模不算太大,来往的人没那么复杂,相对来说较为安全。  十方回去之后,发现霍言声给自己和时九安排了一间上房。  客栈的上房是分内外两厅的,这样时九就可以和他住在一起,方便随身保护他。当然这安排是时九自己要求的,她对于保护十方这件事情,一直都很上心,从来不马虎。  “你住里头吧,我住外头这间。”十方朝时九道。  依着时九的意思,护卫应该住在外间,这样若有贼人进屋,她便可以及时发现。但十方念及她到底是个女子,住在外头的话,他进出都要有所顾忌,实在不方便。更何况李熠带了暗卫,这客栈里的安全应该不会有问题。  时九对十方的话虽不是言听计从,但大部分时候都还是会听的,所以也没再坚持。  “兄长,你这是在做什么?”时九见十方进屋之后,便坐在桌前拧着眉头,一手搭在自己的脉搏上给自己号脉,那情形看着十分奇怪。  十方似乎很投入,并没有回答时九的问题,而是又换了一只手。  时九不敢打扰他,便好奇地守着旁边看着。  片刻后,十方叹了口气,将号脉的手收了回来。  “号出来了吗?”时九见状开口问道。  十方被她这么一出声吓了一跳,方才他自己太投入,压根没留意到时九就在旁边看着。  “没……我只是随便试试。”十方开口道。  时九见十方一脸心虚,又问道:“兄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能有什么事情?”十方避开她的视线道。  时九这人算不上太聪明,却也绝对不笨,见十方这模样,便知道对方肯定是有事瞒着了。只不过一时之间她也没头绪,又不好死命追着十方问,只能将疑问暂时埋在了心底。  就在这时,燕长生在外头敲了敲门。  时九去打开房门,便见燕长生手里端着一碗汤药,药应该是刚熬好的,还冒着热气。  “这是治水土不服的药,公子吩咐我送过来的。”燕长生将药递给时九,开口道:“大夫的意思是这药得喝个两三日才能见效,若是你兄长喝了没什么作用,可能就得去请大夫来诊一诊了?”  时九朝燕长生道了谢,接过那药放在了十方面前。  “原来兄长这几日一直不大精神,是因为水土不服?”时九问道。  十方想开口反驳,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端起那药本想装模作样应付着喝几口,但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将药放下了。  若他当真是……有了,这药应该不能随便喝,毕竟是药三分毒。  尽管十方并不怎么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可他到底修行了那么多年,连荤都不吃,要他做出什么伤害另一个小生命的事情,他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兄长你怎么不喝?”时九问道。  十方皱了皱眉道:“闻着就难受,只怕喝了又要吐了。”  他说着端起那药碗,径直走到了窗边摆着的那盆迎客松面前。但这碗里的药如今还是热的,他这么一下子泼下去,估计这盆迎客松就完了。  念及此,十方端着那药碗出了房门。  客房的走廊上隔不远便摆着个小木桶,以供房中的客人倾倒茶水之用。  十方不及多想,便将手里的药倒进了那小木桶中。  待他转身时,却见隔壁的房门正开着,燕长生立在门口正看着他手里的药碗。  十方:……  燕长生:……  客栈的后厨,李熠正亲自盯着厨房的师傅煮面呢。  燕长生过来的时候,那面刚煮好出锅,看着热气腾腾的,让人很有食欲。  “你来的正好,将这碗面也给他送过去吧。”李熠朝燕长生道。  这种事情原本是可以让客栈的伙计做的,但是因为是给十方吃的东西,李熠不放心假手他人。若非他不会下厨,他恨不得这面都要自己亲手煮。  燕长生想到了那碗被十方当着他的面倒了的药,开口道:“公子……这面若是不想白白浪费了话,或许你亲自送过去会好点。”燕长生不敢隐瞒,遂将十方没喝药的事情朝李熠说了。  李熠挑了挑眉,脑补了一下十方理直气壮将药倒掉的举动,非但没有觉得不高兴,反倒有点遗憾自己没亲眼看到。  从前抱怨药苦不爱喝药的人都是他,当然他并不是真的怕苦,只是为了让十方心疼哄他,才会把喝药那种小事搞得极其复杂。在这之前,李熠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十方竟也会耍赖不喝药。  李熠端着面到了十方房里的时候,十方正倚在外厅的矮榻上发呆。  待见到李熠进来后,他略微愣怔了一瞬,随后便将目光落在了李熠手里端着的面上。  “我不饿。”十方皱了皱眉道。  李熠将他那神情看在眼里,却没多说什么,只是见面放到了桌上。  十方虽然因为那件事情心绪烦乱,却也不愿拂了李熠的好意。方才倒药的时候被燕长生看到,他已经挺尴尬了,如今自然不会再来一次那场面。  “你放着吧,我一会儿吃。”十方道。  “好,等你饿了再吃。”李熠口中虽然这么说,却没打算离开,依旧坐在桌边等着。  十方无奈,被李熠那目光盯得十分不自在,莫名觉得自己这会儿像个需要人哄小孩似的,偏偏哄他的那人还是李熠,这简直太别扭了。  念及此,他只得起身走到桌边坐下,拿起了筷子。  “我让人给你在面里卧了两个鸡蛋。”李熠朝十方道:“你又不吃荤,这些日子都没怎么正经吃过东西,总要稍稍补一补,不然身子该亏了。”  十方闻言点了点头,有些不情愿地挑起面条吃了一口。  令他意外的是,这面入口竟没什么油腻之感,口味反倒十分清爽。  十方原本是没什么食欲的,但吃了几口之后,那食欲便被勾了起来,一股脑吃了大半碗面。  李熠在一旁看着,眼底满是笑意,“再把鸡蛋吃了吧。”  十方闻言犹豫了一下,又吃了一颗鸡蛋。  “我怕面里放了鸡蛋,你会觉得有腥味,所以让人多放了点醋。”李熠开口道:“果然加的醋多了,你吃起来就不会反胃了。”  十方原本吃得挺高兴,闻言顿时皱了皱眉。  李熠提什么不好,非要提吃醋的事儿……  所以到头来,他还是喜欢吃酸的呗?  这念头一浮起,十方便又忍不住生出了几分烦躁。  剩下的面,他是一口也不想吃了。  不过在李熠看来,十方这大半碗面外加一个鸡蛋,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所以那药十方虽然没喝,但这水土不服的症状却显然好了不少。  见十方放下筷子,李熠便收拾好碗筷走了,也没多逗留。  时九待确认李熠走远之后,凑过来朝十方问道:“兄长,你不高兴了?”  “为什么这么问?”十方抬眼看向时九。  时九开口道:“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两天你好像不大高兴,动不动就皱着眉头,看起来好像很烦躁的样子。”  十方闻言一怔,有些自暴自弃地想到,如今除了爱吃酸的,又加了一条——脾气变差了。  这么想着,他原本就有些烦躁的心情,忍不住更烦躁了些。  北郡城有个规矩,每逢十五,商会便会在城中最大的酒楼里,组织城中的新老客商聚会。此举一来是为商会吸纳新的人员加入,二来是给诸多来往各地的客商一个见面交流的机会。  今日恰逢十五,入夜后商会的活动便开始了。  这种场合,例来都是交换信息或者散布信息的绝佳机会,李熠等人自然是不会放过,入夜后他们便以客商的身份去了酒楼。  他们这一行人中,最习惯这种场合的人是燕长生,所以当晚燕长生几乎就没闲着,一直都是满场飞的状态。李熠则带着十方他们在楼上找了个相对安静些的包间,居高临下地看着大堂里的场景。  “这里有大周的商队吗?”十方开口问道。  “应该有不少。”李熠看了一眼十方,开口问道:“你想下去看看吗?”  十方摇了摇头,心道这下头酒气太重了,他下去晃悠一圈可能会被熏吐。  “你想从他们这里,打听到什么?”十方问道。  “大周的事情。”李熠开口道:“不过我们想知道的,这些商人多半都不会知道答案,所以今晚燕长生更重要的目的并不是打听多少有用的信息,而是将我们的信息趁机放出去。”  十方闻言看向李熠,突然想起了那日李熠说过的话。  他说要解开大宴与大周之间的那个结,十方不知道李熠会怎么做,但他直觉今晚或许就是这一切的开始。  宴会进行到一半,便有些许比较自来熟的客商开始在各个包间之间串门了。李熠怕那些人身上的酒气熏到十方,早早便带着十方先出去了。  “不用管他们了”从酒楼里出来之后,十方开口问道。  “放心吧,燕长生有分寸,而且穆听也在里头呢。”李熠道。  这趟出来,穆听一直都没有以真面目示过人,他们来北郡的路上,穆听也没有同行,而是先进了北郡城,大致摸清了城中的情况。所以相对他们而言,穆听等于是一枚躲在暗处的棋子。  从酒楼出来之后的那条街,是北郡最繁华的一条街。 第57章 “还冷吗?”李熠帮他整理好外袍后,问道。  十方摇了摇头,盯着李熠问道:“你怎么了?”  李熠有些不解,问道:“什么怎么了?”  “我觉得你变了。”十方开口道。  如今李熠表现出来的行为,让十方觉得十分陌生。此前他回宫时,虽然李熠也有朝他掩饰自己的性情,甚至故意卖乖,但那种状态至少与李熠小时候的某段时间是相似的,并不是全然陌生的状态。  如今却不同,李熠这举动是十方从未见过的。  “兄长不也变了吗?”李熠眼底带着几分笑意问道。  李熠猜不透十方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改变,但他很喜欢十方这样的变化,所以不会觉得疑惑,反倒会下意识去合理化十方的改变。例如,是因为十方离开京城太久了,或者是在外头经历的事情多了,所以不知不觉染上了几分“人间的烟火气”……  但十方却不会有这样的心思,他只觉得奇怪。  十方听到李熠那句话话,心中忍不住腹诽了一句。  他心道自己变了是因为有孕导致的情绪波动过大,李熠又没怀孕,怎么能和他相提并论?  但这话十方没说出来,只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情绪稍稍放松了些。  两人继续朝前走,夜风不断袭来,但十方因为身上穿着李熠的外袍,所以并不再觉得冷。十方初时还担心李熠会着了凉,却见对方神态自然,不仅没表现出来冷意,一路上还不忘了仔细护在十方身边,这令十方心中不由生出了几分异样的感觉。  大概是有孕的缘故,十方如今变得比从前敏感了许多。  尤其面对李熠的时候,想起对方是令他有孕的“罪魁祸首”,十方心中便不免会生出些许负面情绪。这种负面情绪倒不至于太过火,但表现在十方的态度上,就会让他显得比从前“凶”了些,说话也不像以前那么“客气”。  这样的变化若是放在从前,敏感的李熠一定会很快察觉,并表现出不满或者患得患失。可如今的李熠看起来却对十方这改变“甘之如饴”,仿佛非但不排斥,甚至还有些没放在心上。  十方并不知李熠心中所想,不知自己的那些变化落在李熠眼里都被解读成了“烟火气”,所以十方只能往另外一个方向去解读,试图为李熠这变化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记得李熠在定福县城外时曾朝他说过,说自己想开了。  李熠为了将十方留在身边,甚至朝他说,自己会将十方暂时从心里拿出去。  十方想到李熠这话,暗道李熠这是真的将自己从心里拿出去了?  因为不像从前那般怀着某种情义,所以便不那么患得患失了。  就像他对李熠那般,若只有兄弟之谊,一切便会变得简单很多。  十方没喜欢过谁,所以他不清楚这样的感情是否可以说拿走就从心里拿走。但若他所料不错,李熠似乎确实做到了,至少现在面对他不会再有那种敏感至极的情绪,这让十方不禁松了口气。  只要李熠对他没有多余的心思,那么便不会为了他意气用事。  他暂时留在李熠身边,也能更安心一些。  与此同时,酒楼里的热闹一直没有停止。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某个商人打扮的人趁着无人注意,悄悄离开人群退了出去。他离开酒楼后便大步朝着黑暗的街角行去,最后一个转身消失在了街角。  片刻后,那人出现在了某个灯光昏暗的屋子里。  一个带着几分冷意的声音朝屋子里的另一人道:“周默,他来北郡了。”  他口中所说的周默,便是十方的另一个名字。  “消息可靠吗?”另一人问道。  那人道:“应该是可靠的。”  “打听到他落脚的地方了吗?”另一人又问道。  那人闻言摇了摇头,道:“不敢追问的太紧,怕打草惊蛇。再给我两日的工夫,一定想法子弄到周默落脚的地方。”  “去吧,小心点。”另一人道:“咱们肯定不是唯一在找他的人,注意别让人捷足先登了。我会派人去禀报,也会安排好人接应你。”  “是。”那人说罢见对方没有吩咐,这才从屋子里退了出去。  今晚酒楼里热闹非凡,在场的人几乎没人清醒着离开。  燕长生应酬了一晚上,喝得醉醺醺的,离开之后回客栈的路上,吐了两次。  不过他身上虽酒气熏天,胃里也被酒烧得翻腾不已,可他脑袋却很清醒。  待到了客栈之后,他只草草洗漱了一番,便去见了李熠。  “如何?”李熠显然对他今晚的表现很是关心。  燕长生稍一不慎没控制住打了个酒隔,不过他开口时声音却很清晰:“公子猜得没错,大周皇帝果然一直没有死心,这段时间还在继续派人寻找周默的下落。如今京城进出很严格,他们一时半会很难渗透进去,但北郡和附近几个比较热闹的地方都有他们的眼线。”  李熠目光一凛,冷声道:“大周皇帝没死心,那么另一些与他作对的人,只怕也不会善罢甘休。”言外之意,想杀十方的人只怕也躲在背后等着动手呢。  “正如公子所料。”燕长生道。  李熠在屋内踱了几步,突然开口道:“你觉得,大周皇帝,与另外那一拨人,谁更难对付?”  燕长生想了想,开口道:“属下觉得是大周皇帝更难对付,不过好在他在明,要是从这个角度来说,另一拨人倒也棘手的很。若是依着此前细作供人出来的话,说大周皇帝此举只是为了将周默接回去让人入宫……属下总觉得这话应该有蹊跷。”  “细作应该没有撒谎。”李熠道:“但这也极有可能只是一个幌子,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至于背后真正的目的,我猜知道的人肯定很少。”  虽然十方确实生得极好看,但一国之君就算再贪恋美色,见过的美人应该也不少。还不至于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十方,付出那么大的代价,甚至时至今日依旧不愿放弃。  退一万步讲,大周皇帝就算真是觊觎十方这个人,也该早早将人抢回去,何必等到如今才动手?李熠记得十方尚是个少年那会儿,便已经十分惹眼了,在京城诸多勋贵子弟中,绝对是数一数二的长相。  李熠心想若自己是大周的皇帝,只怕恨不得十四五岁便将人抢回去,万万不会有这个耐心。  既然等到了现在才动手,那只能说明不仅仅是为了十方的美色……  “反正看大周皇帝这举动,应该比咱们着急。”燕长生道。  “嗯,此事既然如咱们先前所料,便依着计划一步一步走吧。”李熠开口道:“不必冒进。”  越是这种事情,着急的人反倒容易出错。  十方先前跟李熠一起回到客栈后便有些困了。  他本想直接洗漱完就睡,但睡前想起自己这几日心情很烦躁,总觉得应该稍微克制一下。  于是他便在睡前打坐了一会儿,默念了几遍清心咒。  不过他高估了自己如今的定力,没想到打坐到中途不知不觉便歪在榻上睡着了。  他这一觉睡了大半个时辰,醒来的时候腿都麻了。  十方稍稍活动了一下腿,这会儿睡意稍减了几分,但随之而来的另一个问题,困扰住了他。他发觉自己竟然又饿了,在吃过两盘素饺子之后,只过了不到一个时辰,他就又饿了!!  这感觉令十方有些难受,可肚子饿却又是真是存在的,他一时之间想睡都睡不着。  十方坐在榻上郁闷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起身,看看能不能找到点东西吃。  然而他刚下了榻,才意识到自己的腿尚未完全恢复,这么骤然下地,腿不由一软,整个人猝不及防便跌到了地上。十方被自己吓了一跳,下意识先伸手摸了摸肚子,暗道自己真是太不小心了。  “兄长?”时九原本在内厅已经睡了,但她毕竟是刺客出身,警觉性极高,听到动静便醒了。她从内厅出来的时候,十方已经揉着腿站起来了,“方才什么动静?”  十方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打坐睡着睡麻了腿,下床的时候又摔了跤,便掩饰道:“没什么动静,你回去睡吧。我……有些睡不着,出去看看。”  时九这会儿还带着睡意,听说他要出去,便打算穿上外袍跟着。  十方忙道:“我只在客栈里看看,不出去,你睡吧。”  时九本想坚持,但转念一想客栈里都是李熠安排的暗卫,确实不用担心安全的问题,所以便朝十方确认了他不会出门。十方再三保证自己绝对不会一个人出客栈,时九这才放心,又回去睡了。  这么一折腾,十方比方才更饿了。  他披上外袍出了房门,然后便下楼去了大堂。  值夜的伙计见到他忙上前打招呼,问他有什么吩咐。  “你们现在……还有吃的吗?”十方有些不大好意思地问道。  伙计一脸抱歉地道:“不好意思客观,这个点太晚了,厨房的人都收工回去了,没法再开火了。”  “点心也没有吗?”十方不死心地问道。  “咱们这的点心都是当天现做的,入夜前就没了。”伙计忙道。  十方闻言只得作罢,垂头丧气地返回了楼上。  他从前没经历过这样的感受,明明晚饭吃得很多,但半夜却饿到睡不着。那饥饿的感觉非常夸张,几乎侵袭着他的所有的意志力,若是迟迟得不到满足,那烦躁和心慌的感觉就会越来越厉害。  十方第一次知道,人对食物的渴望,竟然可以到这样的程度?  他现在才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褚云枫以前经常说,有孕之人要好生相待,否则稍有不顺脾气暴躁起来,会对身子有损。  十方觉得这个“好生相待”的意思,多半就是伺候好吃喝。  十方原本想过要忍耐一下,先回去睡了再说。  可那种想要吃点东西的情绪太强烈了,强烈到令他几乎克服不了。  最后,十方在路过李熠房门口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脚步不由便顿住了。  他记起来先前和李熠一起买的蜜饯,还在李熠房里。  当时他刚意识到自己有孕一事,尚有些不大愿意接受,所以脾气略有些大,置气的时候一口气吃了好些蜜枣,还激得自己吐了一顿。  李熠只当他水土不服,吃这些东西反倒更不利于恢复,所以最后将蜜饯拿走了,没留给十方。  这一刻,那堆蜜饯却成了十方的救命稻草。  尽管知道这个时候时辰晚了,再打扰李熠不妥,但十方还是狠了狠心,走到了李熠的房门口。  李熠房间里还有隐约的光亮透出,不知是没睡,还是忘了熄灭烛火。  十方抬手轻轻在门上扣了两下,力道并不重。  他想,李熠若是睡得轻就算他好运,李熠若是没听到,他就不勉强了。  他刚打定这主意,李熠的房门便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了。  李熠站在门内看着十方,表情带着几分茫然和惊讶。  “兄长,你怎么还没睡?”李熠开口问道。  “你也没睡,太好了。”十方开口道。  李熠朝旁边闪了一下,开口道:“外头凉,进来说吧。”  “我不进去了,说句话就走。”十方道。  李熠闻言便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十方有些局促地笑了笑,开口问道:“我突然想起来,咱们一起买的蜜饯……回来后好像放在了你这里。”言外之意你现在可以还给我了。  李熠闻言怔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十方大半夜找他会是为了那几包蜜饯。 第59章 李熠坐在对面认真看着十方吃面,像是怕打扰了他似的,放低了声音道:“我不想让你挨饿。”  十方闻言抬眼看了他一瞬,嘴里忙着咀嚼顾不上说话,便快速地朝他笑了笑。  李熠看着他那笑意,骤然想起了十年前的某一天……  当时他旧疾复发,又被送到了褚云枫的庄子里疗养。  不出意外的,十方依旧是陪在他身边的那一个。  那一日不知道是因为不舒服,还是因为别的缘故,小李熠晚饭没吃几口,到了半夜突然饿了,于是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十方不忍看他饿肚子,便想去找些吃的给他。  但好巧不巧,那日庄子里既没有吃剩的点心,也没有剩饭。  十方见小李熠饿得可怜巴巴,就带着他去了厨房,想给他弄点吃的。  当时已经是半大少年的十方,不好意思去麻烦已经睡了的厨娘,他心想着自己看过对方做饭,大概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应该能应付。  哪里想到看过做饭和真正做饭完全是两码事。  当夜,十方差点把庄子里的厨房给点了……  那晚小李熠最后饭是吃上了,但褚云枫被气得够呛,罚他们抄了一沓药方才消气。  “你老盯着我看做什么?”十方吃了半碗面,肚子里稍微舒服了些,便得了空抬头看了李熠一眼,见对方目光正一瞬不错地盯着自己。  李熠开口道:“突然想起了兄长很小的时候。”  “我很小的时候,你还不记事呢。”十方道。  李熠晃了晃神,思绪回到了很久以前,他依稀还能记得一些十方小时候的样子。  只不过那个时候十方也得八九岁了,再往前的日子,李熠就记不清了。  那时候李熠自己也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如今他长大了,再回想那个时候的十方,才惊觉这些年来十方都经历了什么。  他的记忆中,那时的十方虽也乖巧懂事,却也不乏小孩子特有的天真烂漫,偶尔甚至会带着他闯一点无伤大雅的小祸。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十方变得越来越冷清,整个人像是裹上了一层面具似的。  倒不是说十方变了个人,而是他在年龄渐长之后,将自己恣意的一面偷偷藏了起来,只将无可挑剔的另一面示于人前,久而久之,在外人的眼里,便忘了他曾经是怎样的一个人。  日子久了,就连十方自己都有些习惯了。  “兄长,在宫里的那些年,你过得快活吗?”李熠突然开口问道。  十方吃面的动作停了一下,反问道:“你快活吗?”  李熠拧了拧眉,突然有些答不上话了。他自幼性子冷厉,但这并非全是因为身份的缘故,按太后的说法,他这性子是随了父亲。  但十方不一样,十方的性子,是在宫里被一点点磨平的。  十方顶着大殿下的身份,可他到底不是帝后亲生的。哪怕帝后和李熠他们都将十方当做亲人,对他毫无亲疏之别,可宫里的宫人却不可能做到一视同仁。  那个时候的十方年纪还小,免不了在不经意间听到一些不太入耳的议论。他性子温厚,不会拿这些听来的话去朝帝后告状,也不会苛责什么人,多半都是自己默默听着,然后再藏在心里某个角落,不让人察觉。  藏着藏着,恣意的少年人,便成了小小的苦行僧,喜怒哀乐都磨去了大半,在外人眼里只剩一副冷冷清清的“小圣人”躯壳。  李熠从前只顾着爱慕十方,但他其实并没有机会去好好探究过十方的变化。若非这些时日十方因着有孕的缘故,流露出了从前小心翼翼掩藏起来的脾性,李熠恐怕也没有契机去想这个问题。  “眼睛怎么红了?”十方看向李熠,只当李熠是因为自己问的那个问题在伤感,于是放下了手里的筷子,但一时之间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对方。  李熠收敛住情绪,不愿再让十方分出心思哄他,便道:“好不容易弄的面,兄长打算只吃一半吗?”  十方被他一提醒,果然注意力又回到了面上。  李熠见状眼底又忍不住浮起了笑意,虽然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十方卸去了长久以来的克制,但他觉得这样很好。  如今的十方,才是他本该拥有的样子。  这一碗面十方吃得心满意足,连带着当夜都睡得踏实了不少。  第二天他一觉睡醒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他洗漱完,又吃了早餐,发觉李熠他们都不在客栈里。  时九倒是没出去,依旧恪守着自己的本分,留在十方身边保护他。  十方虽然没问过李熠他们在做什么,但直觉告诉他,那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他知道自己多半也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不能给别人添麻烦。  像昨晚那样的经历实在是太尴尬了,为了避免再次发生那种情况,他必须得未雨绸缪。  毕竟肚子里这个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往后他可能对食物的需求会更加迫切。  念及此,十方便带着时九出了客栈。  他打算多买点吃的屯着,这样就不怕饿肚子了。  两人先是去了卖蜜饯的铺子,十方为了避免尴尬,进去先让时九挑了些她爱吃的蜜饯,自己又“随意”加了几种口味偏酸的果脯,这才去结账。  从蜜饯铺子出来,十方又进了点心铺,照例让时九先挑了几样。  这么一来二去,他们两人手里便被大包小包塞满了。  “兄长,你那水土不服的毛病眼下好了吗?”两人路过一家医馆,时九便朝十方问道:“我见你前些天不怎么吃东西,这两日胃口又好得出奇,是不是不大正常?”  十方本想说自己没事,但转念一想,却又改了主意。  他如今虽十有八九确认自己有了身孕,但他觉得还是应该找大夫诊一诊脉。  一来确认一下心里更有谱,二来也得确认一下他肚子里这个小的是否健康无恙。  毕竟他前些日子一直没怎么好好吃东西,只怕这小东西被亏着了。  医馆里挺热闹,大堂里抓药的人和看病的人都有不少。  两人被伙计招呼着坐在一旁等了片刻,直到过了一盏茶的工夫之后,才轮到他们。十方将东西放下,起身走到那坐堂大夫的桌前,他正要伸手给对方诊脉,却忍不住犹豫了一下。  此时时九与他离得太近,大夫无论说什么,时九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不止是时九,周围的人恐怕也都能听到大夫说的话。  十方觉得有孕一事还是挺私密的事情,此事目前就连孩子的另一个父亲都尚且不知,怎么好叫旁的人知道呢?念及此,十方朝大夫面前凑了凑,开口道:“大夫,咱们能不能去内厅诊脉?”  十方在褚云枫的庄子里待过很久,他知道医馆都有内厅,若是遇到比较隐秘的病症,大夫便会去内厅诊治,以免在旁人面前让病人难为情。  这大夫闻言便懂了十方的意思,猜想他多半是有隐疾,便点了点头,引着他去了里头。  街上,霍言声刚去办完事,回来的途中一扭头看到了坐在医馆内的时九。  他怔了一下,大步朝医馆走了进去。  “你……病了?”霍言声在外头,没称呼时九的名字,只是压低了声音朝她问道。  时九没想到在这儿会撞到霍言声,忙道:“我陪我兄长来的。”  霍言声闻言四处看了看,没见到十方的身影,不由有些纳闷。  “他们去了内厅。”时九道。  霍言声一怔,暗道看个大夫为什么要去内厅?  他这念头刚起来,便见到不远处一个男子,姿势十分别扭地弓着腰,一手捂在某个部位,朝招呼他的伙计道:“我这……是隐疾,不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诊看吧?”  “您放心,咱们这里有隐疾的都会去内厅诊治。”那伙计安慰道。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但霍言声耳力好,还是听到了。  他看了一眼内厅的方向,又想了想方才那人的话,暗道:难不成十方师父也有什么隐疾?不然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跑去内厅诊治呢?  内厅,十方将自己手腕递给大夫,让对方诊脉。  那大夫先是询问了他几句,然后手指往十方脉上一搭,不过片刻便露出了笑意。  “确实是喜脉,三个多月了。”那大夫道:“恭喜恭喜。”  十方早就料到这答案了,闻言并不意外,只是有些许小小的失望。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他此前也稍稍期待过,万一是个误会该多好。  他不想生孩子,尤其这还是个意外到来的孩子,根本就不在任何人的期待之中。  但大夫这话一锤定音,彻底将十方那本就渺茫的希望推翻了。  “孩子挺健康的,不过你身子有些亏,短时间之内还好说,若是不尽快补补身子调理好,只怕将来对孩子会有危险。”大夫开口道:“当然,对你来说更危险。”  十方倒也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古往今来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有孕生子都是一道凶险的坎儿,迈不过去的人比比皆是。他自己的父亲当年在生下他的时候,就几乎丢了半条命。  “鸡鱼肉蛋都得吃,蔬菜瓜果也不能少。”大夫朝他道。  “必须得吃荤吗?”十方问道。  “那当然了,不吃荤你的身子怎么能撑得住?”大夫问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十方闻言不由有些犯愁。  虽说他并未正式出家,不必守戒,吃荤也没什么。  可他吃了太久的素,已经习惯了。  但眼下,他大概必须得改改这习惯了……  “你夫君呢?没陪你一起来?”那大夫又朝十方道:“这有孕一事可是大事,不可马虎,最好照顾你的人也能仔细着些,下回过来看诊,记得带上你夫君一起过来,让他也听听嘱咐。”  十方:……  要怎么跟大夫说,自己没有夫君呢?  作者有话要说:李熠:我不配吗???  感谢在2021-07-16很03:47:03~2021-07-17很02:43: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019aigou很3个;37008567、27369636、青裙.很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谢酒玖、36530555、46014269很10瓶;镜e很5瓶;viviwu、清婉很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41章 晋江独家发表  从医馆出来之后,十方脑海中还在想着大夫那句话。  生孩子这件事的确不是一个人的事情,或者说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事。  可李熠的的确确并不是他的夫君。 第61章 “兄长,你怎么了?”李熠见他看着那盘饺子一脸悲壮,当即开口问道。  十方回过神来,答了句自己没事,便夹子一个饺子塞进了嘴里。  饺子的薄皮被他咬破,露出里头带着汤汁的肉馅,香气瞬间在他的口腔里弥漫开来。十方慢慢咀嚼着时隔多年未曾吃过的肉饺子,内心只有一个念头:真香!  肉饺子可太香了!  也不知是心生感慨,还是当真被肉饺子的美味“震撼”到了,十方吃着吃着眼角都忍不住泛了红。李熠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再联想到霍言声说的那番话,心中某个地方不由变得冰凉一片。  难道十方当真是生了什么隐疾?  不然好端端地为什么要突然开始吃荤?  李熠不是没担心过十方的身体,也盼着对方能吃得均衡一些,免得日子久了身体受不住。可十方这么多年已经养成了吃素的习惯,李熠又不能逼迫他改变,只能心里干着急。  可他万万想不到,就在今天中午,十方突然毫无预兆地开荤了……  “兄长今天出去做了什么?”李熠突然开口问道。  “买了好些东西。”十方抬眼快速与李熠对视了一眼,忙收回了视线。  李熠看着他,又问道:“霍言声说……路过医馆的时候好像看到了时九和你在里头。”  “嗯……”十方斟酌了片刻,开口道:“我最近胃口忽好忽坏,再加上吃多了有些积食,所以才去看了大夫。”  “大夫怎么说?”李熠问道。  “说问题不大,让我……多吃点好的。”  李熠:!!!  多吃点好的?这话都说出来了……难道真的那么严重吗?  “没有别的了?”李熠又问道。  十方手里的筷子一顿,但很快便答道:“问题不大,小问题改日再告诉你。”  李熠知道十方的脾气,如果对方不想说,他问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除非他再学以前的法子,粘着十方撒娇卖乖,对方兴许会心软告诉他。  可如今的李熠并不想勉强十方。  见十方不说,他便放弃了追问。  十方这一顿饭吃得十分尽兴,李熠那盘肉水饺吃完之后,又吃了一大盘素的这才作罢。要不是怕他吃多了难受,李熠若是再让一让,他估计还能继续吃。  十方吃完了东西就犯困,在李熠房中没待一会儿就昏昏欲睡,于是连忙起身告辞,回了自己房间。  李熠呆坐在桌前半晌,直到霍言声吩咐人将屋内的杯盘都收拾了,李熠才稍稍回过了神来。  “公子,您怎么了?”霍言声小心翼翼问道。  李熠开口道:“你去医馆问问大夫,兄长得的是什么隐疾?”  若是先前,李熠还能保持一点冷静。  但这一顿饭吃完,李熠却不能不胡思乱想了。  十方好端端突然开始吃荤了,还张口闭口要吃点好的,这话他都不敢细想,只觉得十分不吉利。  “是。”霍言声说罢就要转身离开。  “等等。”李熠却又叫住了。  半晌后,李熠起身道:“那医馆在何处,我自己去问吧。”  霍言声一怔,但对李熠这决定似乎也并不意外。  没多会功夫,霍言声便带着李熠去了医馆。  医馆里的人依旧不少,李熠到了之后也不催促,只安静坐在里头候着。  等了好半晌伙计才招呼他,说轮到他诊脉了。  “能不能去内厅说”李熠朝那大夫开口道。  他说这话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所以周围几个人都听到了,都不约而同看向了他。  不过李熠丝毫没心情顾忌旁人的眼光。  那大夫看向李熠,见他神色带着几分难以名状的“悲壮”,当即以为他也得了什么隐疾,便引着他去了内厅。  到了内厅,李熠不等大夫开口询问病情,便径直开口道:“我来并非是为了诊病,而是想问问……我家里人的病情。”  “哦……你家里人是哪个?”大夫问道。  李熠想了想,开口道:“就是今日在内厅里诊过脉的那个。”  那大夫闻言有些狐疑地打量了李熠半晌,如今李熠是易容过的,所以那张脸看上去“平凡”又普通,是属于那种扔到人堆里都不会看第二眼也很难让人记住的长相。  “既然是隐疾,这老夫就不便相告了,阁下不如回去自己问。”大夫开口道。  他身为大夫,倒是很有操守,知道不该轻易将病人的隐私告诉旁人。  李熠闻言拧了拧眉,却并未动怒。  他看向那大夫,双目一红,开口道:“只怕他怕我伤心,不愿将病情告诉我,反倒耽误了。”  李熠对这卖惨一道十分纯属,那大夫一看他这副模样,顿时心生怜悯。  大夫问道:”你是……病人的什么人?“  “我是他的……夫君。”李熠开口道。  大夫闻言点了头,心道若是夫君似乎也没必要瞒着他。  “你家里那个人长什么样?你且与我说说,别同你弄错了才好。”那大夫开口道。  李熠闻言收敛了情绪,开口道:“他比我大上几岁,生得极好看,若是来过你定然不会忘的那种。”  李熠关心则乱,忘了十方来的时候是易容过的,易容过之后的十方属实算不上生的好看。  于是那大夫完全没将李熠口中的人往十方身上想,而是想到了旁的病人。今日的确有个看着比李熠大几岁的人来看了隐疾,那人长得也的确是眉清目秀,还挺耐看的。  “你若是他的夫君,我便要说你几句了。”大夫语重心长地开口道:“少年人血气方刚,有时候出格一些倒是无妨,可你也该有些分寸,办起事情来不能太胡来。”  李熠一怔,含糊道:“呃……是,您说得对。”  “人那地方虽说也是承/欢之处,可也不能什么都往里塞啊!”大夫一脸无奈地看着李熠,又道:“今日他来的时候,我看着伤得不轻,估计得恢复好些时日,这个月你就莫要与他亲/热了。”  李熠:???  哪个地方?塞了什么?伤得多重?  他怎么有点听不懂了?  “大夫,您能说得再清楚一些吗?”李熠茫然问道。  “还不够清楚吗?你一个做夫君的,把人伤成那样,都不知道陪着过来诊治,今日他来的时候,疼得腰都直不起来。”那大夫道。  李熠拧了拧眉,开口道:“我没有……”  “没有?”那大夫怔了一下,有些同情地开口道:“难道是与旁人?”  “不可能。”李熠当即否认道。  那大夫见他语气坚决,神色便更复杂了些,又问道:“你的身子没什么问题吧?”  “我怎么会有问题?”李熠道。  大夫挑了挑眉,道:“他若不是你伤着的,你又说不是别人,那只能是……他自己。”  “自己还能把自己伤着?”李熠一脸惊讶。  “有些人若是欲求不满,便会使些别的法子来抚/慰,若是没掌握好分寸,把自己弄伤了,这也常有的事情。”那大夫一边说着一边打量李熠,那目光俨然将李熠当成了不能人/事满足不了自己伴侣的人。  “公子……你没事吧?”那大夫有些同情地开口问道。  李熠如今整个人都是蒙的,大夫这番话带给他的冲击力太大了。  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十方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的兄长一直都冷冷清清禁欲地很,怎么可能欲求不满到将自己弄伤?  “公子莫要灰心,你若是有什么隐疾导致你在那方面不大得心应手,老夫也可以帮你诊治一二。”那大夫道。  李熠这才回过神来,拧眉瞪了那大夫一眼,忙道:“我好得很。”  他这神色落在大夫眼中,却带着几分恼羞成怒的意味。  大夫劝道:“公子莫要讳疾忌医啊。”  “都说了我没事,不劳你费心。”李熠说话间身上已经散发出了不加掩饰的冷意。  他不欲继续逗留,匆匆起身出了医馆。  那大夫看着他的背影,想到他方才那副凶巴巴的模样,暗道这人看着确实不像是有病,之前那公子身上的伤,多半就是他弄出来的,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大夫摇了摇头,对着李熠的背影心中默默给出了一个“衣冠禽兽”的评价。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7-17很02:43:23~2021-07-18很06:02: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柠檬雪宝、某某、48782713很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柠檬雪宝、48782713、好一坛陈年老醋精、2019aigou、盼盼很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6014269、算了,不知道叫啥╮(╯、叶子很10瓶;沧海无息时很5瓶;叶绿素很2瓶;清婉很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42章 晋江独家发表  李熠想过这地方的大夫可能不大靠谱,只没想到会这么不靠谱。  尽管对方说得有鼻子有眼,但李熠还是没法信了对方这番话。  李熠自认对十方很是了解,他那兄长就算再怎么欲求不满,也万万不可能像这大夫说得那般作/践自己。  况且李熠清楚的记着,当初十方离宫前那晚,他面对十方的亲近,几乎被难以抑制的渴望和兴奋逼得发疯,可十方却自始至终都表现得很克制。严格来说十方那克制并非是表现出来的,而是打心眼里面对那种事情就很冷静。  因为十方在那方面是真的没有丝毫欲/求……  除了被李熠磨得难耐之时会稍稍有些失控,十方在那一夜里大部分时候都是冷静的。那冷静曾让李熠颇为挫败,却也促使李熠在那晚表现得更加疯狂了几分。  那样的十方,身上几乎找不到几丝欲/望的影子。 第63章 另外那个叫陈遥风的人则令十方印象很好,因为那日陈遥风曾为他和李熠画了一幅画,后来那话被李熠裱起来放在了寝殿。  “昨日我们将你落脚之地的假消息放出去之后,陈遥风在那里守了一整日,一共找出了近二十个刺客。”李熠一边朝十方说着,一边将陈遥风画的那些画指给他看。  十方这才发觉陈遥风并非只是个普通画家,而是利用自己善于画画这项技能,做着收集情报和盯梢的事情,也难怪李熠会看中他。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十方惊讶道。按理说即便大周人安排出来的刺客众多,可同样一个任务,没必要派出重复的人去执行啊。  他话音一落,那个叫金夕的道:“因为他们都找你找得太久了,如今得到确切的消息,都想着能拿下最后这个功劳,谁也不愿放弃。再加上时间紧迫,他们来不及回大周去请命,便索性一拥而上了。”  十方:……  倒真是看得起他。  “二十多个人,都抓了?”十方问道。  “有几个只提前去踩了盘子没动手,所以最后只抓了十七个。”陈遥风开口道。  十方闻言看向李熠,有些好奇李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十七个人中有十一个是大周皇帝派来抓你回去了,这些人暂时先扣下了,剩下的那六个关上几日便放他们回去。”李熠道。  大周皇帝派来的是要抓走十方的人,而剩下的则是要灭十方口的人。  十方不解道:“原封不动地放回去?”  “确切的说是让他们回去给他们的主子带个话。”李熠道。  “带话?带什么话?”十方问道。  “告诉他们的主子,我要见他一面。”李熠开口道。  十方闻言大惊,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李熠。  李熠这是将自己的行踪也暴露给了大周人?  北郡远离京城,万一大周人图谋不轨,李熠岂不是很危险?  “此事我仔仔细细地想过了,若想彻底解决这个隐患,就必须知道大周皇帝抓你回去的用意究竟是什么。”李熠道:“知道了他抓你回去的目的,也就等于知道了要杀你之人的用意。反之亦然。”  而大周皇帝这边相较之下肯定是更难突破的一方。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从这个意义上而言,背后的另一拨人,反倒成了李熠可以争取的对象。  虽然他们对十方动了杀心,可客观来说,他们的目的却并非针对十方,而是针对大周皇帝。杀十方只是手段,实际上是为了不让大周皇帝如愿而已。  换句话说,想杀十方的这些人,本质上就是在和大周皇帝作对的人。  “大周最喜欢搞这一套,派几个细作,内部击破。”李熠冷笑道:“咱们此番倒是可以学一学大周。反正只要朝那些人保证你不会离开大宴,我们与他们的利益便是一致的。若是合作顺利,那些人说不定还可以为大宴所用。”  所以李熠抓来的人一个没杀,几乎都是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而这些人的性命,就是李熠给对方的“诚意”。  “这些事情你离开京城之前就想好了吗?”离开那地方回到客栈之后,十方朝李熠问道。  “嗯。”李熠也不瞒他,耐心解释道:“这不仅仅是关乎你性命的事情,大周皇帝派细作到京城的那一刻,这就是大周和大宴之间的过节了。”  无论是为了十方,还是为了大宴,李熠都会走这一步。  换句话说,李熠此番离京是为了此事而来,遇到十方确实是偶然的成分更多。  十方突然想起了金夕和陈遥风,问道:“这几个人是你的议亲那件事情之前就决定要招揽的?”  “嗯,在那之前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招揽他们,后来才下定了决心。”李熠道。  十方想了想,问道:“假如我那个时候没有回京城,事情会变得和现在不一样吗?”  李熠想了想,开口道:“即便你不回京城,大周皇帝也会派人带你回去,要带你回去第一件事情就是抖出你的身世,让朝臣施压将你玉牒除名。届时你依旧要回宫,而我得知你要出家的消息之后,依旧会……”  李熠依旧会吐血大病,十方多半也还是会去哄李熠。  只不是两人那一夜荒唐是否还会发生……  十方忍不住苦笑,只觉得一切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他看向李熠,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了什么,便问道:“事到如今有句话我想朝你证实一下……你如今对我,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十方前几日想过这个问题,得出的结论是李熠对他或许早已没有了旖旎之心。  但他觉得还是要亲口证实一下比较踏实。  李熠看着十方沉默了半晌,这才开口道:“不执着了,顺其自然。”  十方闻言顿时松了口气,没想到李熠竟真如他所料,将他放下了。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太早,便闻李熠又道:“我与兄长的情谊,往后便只看兄长的心思了。你若是依旧只想做我的兄长,我便安安稳稳做你的弟弟。从前你待我总是处处依顺,如今便换我如此待你。”  十方一怔,一时有些没回过神来。  便见李熠又看着他,一脸认真地道:“往后兄长无论想让我做什么,只要开口我都是愿意的。你想走想留,我都依你。不管是想上天入地,还是想关门小憩,哪怕是……”  李熠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个大夫的话,纵然他对那番话将信将疑,甚至是怀疑远远多过相信,可他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哪怕兄长在某些事情上欲求不满想要找人纾解,我也可以为兄长分忧……”  见十方露出了一脸惊讶的表情,李熠又补充了一句:“事后兄长还是可以来去自由,不必顾忌我……我也不会缠着你让你负责。”  十方:???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殿下:无私.jpg  感谢在2021-07-18很06:02:56~2021-07-19很04:12: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8782713、柠檬雪宝很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019aigou、37838839很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6014269很10瓶;hyhtattat、静静稀饭哥斯拉很3瓶;清婉很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43章 晋江独家发表  十方看着李熠半晌,那神情震惊又复杂。  李熠却神色坦然,仿佛他朝十方说的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  “你……你怎么会有如此想法?”十方憋了半晌,才憋出这么一句半是质问半是嗔怪的话来。  李熠看向十方,摆出一副心安理得的表情,道:“这想法有何不妥吗?”  十方心道当然不妥,简直是非常不妥。  可他一时只觉有些尴尬,又想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李熠。  “兄长觉得同我说这个很尴尬吗?”李熠见十方耳朵有些泛红,便故意问道。  “这种……私密的事情,本也不该被你这么拿出来谈论。”十方道。  李熠挑了挑眉,开口道:“这有何不能谈论的?明明咱们都已经……”  “李熠!”十方开口,少有的叫了李熠的名字,打断了他。  他叫出口之后又意识到有些不妥,但他知道这客栈里都被李熠安排了暗卫,想来也不用担心隔墙有耳,这才又稍稍放心了些。  十方这么一晃神的工夫,李熠又开了口道:“佛家不是经常说色即是空吗?既然都是身外之物,这种事情和吃饭喝水又有什么分别,既然我们可以谈论吃饭喝水,为什么不能谈论这种事?”  “这自然不一样,情/欲一事乃是……”十方话说到一半又顿住了,他发觉自己竟不知该如何反驳李熠这话。说到底,对于这些事情十方也没怎么琢磨过,一时半会还真是反应不过来。  便闻李熠又道:“兄长,我坦白问你,你离宫前那晚答应与我亲近,可是出于情/欲?”  十方耳根越发红了几分,闷声道:“自然不是,我是疼惜你……”  十方其实很不愿在李熠面前提起此事,但他不太能拿准李熠的心思,也不知道对方为何会突然旧事重提。  “所以在你心里,这种事情本就是可以情/欲割裂开的。”李熠道。  十方张了张嘴,彻底没法反驳李熠了。  只因李熠这话恰恰说中了他当初的心事。那个时候他的的确确是因为误会李熠快要不久于人世,才会一时冲动想着全了李熠的心愿,免得对方走得满心遗憾。  若要深究起来,当时的十方对李熠确实没有丝毫别的情愫。  李熠瞥见十方那又气又恼的神情,眼底不由浮起了一丝笑意,但他很快敛住了那情绪,依旧装作一本正经地朝十方道:“我记得先生说过,七情六欲本就是人之常情,是人都会有,谁也讨不了。既然如此便没什么不可说的。就算脱离了情生出了欲,也不见得是多么不堪的事情,兄长又何必为此觉得难为情?”  “我并不曾……”十方想解释,但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踩进了某个坑里。他并非能言善辩之人,这会儿知道自己说不过李熠,索性话锋一转,开口道:“你从前不会这么想,如今为何会说这样的话?”  李熠被他这么一问,登时有些心虚了,随口扯了个慌道:“听旁人说的,觉得有道理,便记在了心里。”  “哪个旁人?”十方问道。  李熠想了一圈,从自己身边的人里找了个看起来比较容易背锅的,道:“是……燕长生教我的。”  “他竟会教你这些?”十方恍然道:“也难怪……他素来喜欢去那种地方。”  十方记得,他和李熠第一次见燕长生,就撞见了对方嫖/娼。  只没想到这燕长生跟在李熠身边,竟会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教给李熠。  “你是不是还跟着他去过青楼”十方朝李熠问道。  “我没有。”李熠忙撇清道。  “若你当真那么想,会去那种地方也是早晚的事吧?”十方问道。  这回换李熠慌了,他忙开口解释道:“我在那方面挑剔……寻常人入不了眼。”  十方闻言半信半疑,只觉得心中十分烦躁。  俗话说的好,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  李熠这些年在帝后和先生的悉心教导下,好不容易没太长歪,哪怕脾气不大好,但行事作风却没什么大错。如今落在燕长生手里,若是学会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这后果十方简直不敢想。  如今李熠已经长大了,再过两年也该及冠了,十方实在是没有立场去约束他什么。  但真让十方撒手不管,他也有些做不到。别的且不论,将来他们的孩子是要放在李熠身边抚养的,届时若李熠整日与燕长生学那些有的没的,早晚会教坏了他们的孩子。  十方拧着眉头叹了口气,心中忍不住发愁。  他觉得自己越来越不了解李熠了。  不止是今日这件事,就连李熠如今正在做的事情,十方都觉得看不懂。在十方看来,李熠要找大周算账完全可以派人来办,根本没必要亲身涉险,更别说亲自去见那些刺客背后之人了。  这几乎就是在搏命。  但李熠此行就连帝后都没拦着,十方自然更没立场阻止。  “兄长,你不高兴了?”李熠抬眼看向十方,小心翼翼问道。  十方摇了摇头,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朝他说什么。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霍言声的声音。 第65章 此事李熠是在十方离宫前那晚朝他说的,所以十方想起来耳朵都还忍不住有些发红。  李熠道:“其实那之后不久,我心里曾经出现过一个念头。”  “什么念头?”十方问道。  李熠看着十方,目光满是温柔地道:“有一日我突然想着,半夜去清音寺将你劫走,直接带着你离开京城……”李熠这句话已经是打过折扣之后的了,实际上在过去的某段时间里,他不止一次的在心里生出过许多疯狂的念头,带着十方走,只是其中的一个。  “离开京城去哪儿?”十方下意识问道。  李熠眼底染上了几分笑意,道:“私奔。”  十方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李熠说的那个词儿。  他一面觉得李熠这念头当真是太胡闹了,一面又因这个词所包含的某种特殊的情愫而有些脸热。只因私奔这个词,大都是用在两情相悦的人身上,他和李熠实在算不上两情相悦,却又实实在在发生过最亲密的关系……  “你整日哪来这么多疯念头?”十方开口道。  “若是那日我当真半夜闯到了清音寺,想掳走你,你会答应跟我走吗?”李熠问道。  十方下意识答道:“当然不会……”很他可不会陪着李熠一起疯。  “若是我朝你哭呢?”李熠又问道:“再让你看看我身上尚未好全的伤口,到时候激得你心软了,也没有可能吗?”  十方想了想那情形,若李熠当真带着伤红着眼睛朝他哭哭啼啼,他倒真是很难拒绝。  “有……”十方诚实的答道。  李熠眼睛一亮,开口道:“那今日若是我朝你说这话,你能答应吗?”  十方彻底蒙了,问道:“哪句话?”  “带着你私奔那句。”李熠道。  十方:……  李熠这是真的疯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7-19很04:12:43~2021-07-20很04:1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8782713、柠檬雪宝很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飞升的懒神、37008567、阿蓝绝不狗带、好一坛陈年老醋精很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6014269很10瓶;jiabei米兜很5瓶;...很4瓶;清婉很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44章 晋江独家发表  十方看向李熠,一时之间有些分辨不清李熠这话到底是在与自己玩笑,还是认真的。  李熠则眼底带笑地看着十方,像是在等十方的回答,又像是观察十方的反应。  “你是同我说笑的吧?”半晌后,十方问道。  李熠眸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问道:“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十方深吸了口气,道:“你同我说实话,别闹。”  “我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李熠说罢伸手的十方手臂上轻轻一握,引着十方往路边躲了躲。  十方这才发觉,路上不知何时多了几匹马。他目光看向那几个骑马之人,便见他们身上都穿着武服,看上去应该是习武之人。这北郡城向来都是商客居多,城中的街道上甚少看到武人来往。今日骤然多出了好几个,看着便十分显眼。  “别盯着他们看。”李熠佯装不经意替十方整理了一下衣襟,低声道。  十方闻言回过神来,下意识伸手抓住了李熠的手腕,两人一起穿过一条巷子,离开了那里。  十方很想问一问李熠这些人的来历,但他不确定外头是否安全,不敢贸然开口。  李熠感受到了他的紧张,被十方握住的那只手腕一翻,扣住了十方的手。  十方手指冰凉,李熠忍不住拉过去捂在自己手里搓了搓。十方任由李熠将自己的两只手轮换着焐热,心里那紧张的情绪也跟着缓解了不少。  “咱们这是去哪儿?”十方认出来这条路似乎不是回客栈的路,不由有些纳闷。  李熠轻笑一声,开口道:“去弄匹马,好带你走。”  “走?”十方脚步一顿,问道:“往哪儿走?”  “私奔。”李熠认真地看着十方,道:“都跟你说了,没在闹,你不信?”  李熠说罢也不给十方反应的机会,带着十方去了一家车马行的后院。  车马行的伙计见状忙上前招呼人:“公子是买马还是租车?”  “买马。”李熠开口道。  “您跟我来。”那伙计引着两人往院里走。  十方被李熠牵着走了几步,突然脚步一顿,李熠见状也停下了脚步看向十方。  “你当真?”十方问道。  “当真。”李熠道:“兄长同我一起吗?”  十方这会儿也有些回过味来了,李熠嘴上虽然说着“私奔”的话,但这显然只是个由头。方才那些在街上突然出现的人,应该不是没有来由的,十方猜测李熠是觉察到了麻烦,想带他提前离开北郡。  “我……跟你一起。”十方开口道。  李熠闻言忍不住笑了笑,便闻十方又道:“不过我不想骑马。”  十方有孕在身,骑马太过颠簸,只怕会对孩子不利。  李熠闻言也没多问,十方说不骑马,他当即便决定了换马车。  “伙计……”李熠开口朝那伙计道:“不买马了,改马车。”  “好嘞。”那伙计闻言忙应是。  不过片刻,李熠便置办好了马车。  十方原以为他要自己赶车,但两人尚未从那车马行出来,穆听便来了。  令十方意外的是,穆听来的时候还带了他们随身的行李,显然是提前得了李熠的吩咐。十方不禁惊讶,心道自己从出了客栈便一直和李熠待在一起,竟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吩咐的穆听。  坐着马车离开北郡城的时候,十方都觉得像是在做梦。  他看了一眼方向是朝北,便没再问李熠什么。  “原来私奔是这种感觉。”李熠突然开口道。  十方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心里又觉得有些好笑。  他们如今这架势,倒真是挺像那么回事的。  李熠一句话,十方就跟他走了,连知会时九都没来得及。  不过十方知道,李熠一定会有安排,不至于叫旁人担心他们的去处。  十方本想借着这会儿问问李熠的打算,但见对方还沉浸在“私奔”的快乐中,不忍太早戳破他,索性便纵着他了,什么也没问。  出了北郡城不到半个时辰,十方就窝在马车上睡着了。他这几日在饮食上倒是正常了许多,就是很爱犯困,恨不得吃饱了就睡。尤其是颠簸的马车,让他困意更深了些。  等十方一觉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正以一个十分惬意的姿势倚在李熠怀里。  “到了?”十方迷迷糊糊开口问道。  “你要是不想下车,多待一会儿也行。”李熠道。  十方从李熠怀里起身,耳朵尖略有些泛红。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十方总觉得李熠看着他时那目光带着几分揶揄。  原以为他们是到了附近的某个小镇子上,但十方下了马车才发觉,此地竟然是个破败且久无人居的茅屋。  “我先进去看看,兄长在外头等着。”李熠说罢径直进了那茅屋。  十方实在搞不懂李熠这是闹得哪一出,但他既然跟着对方出来了,便也没打算质问什么。  不知为何,十方总觉得如今的李熠稍稍有些疯。  那种疯倒不是癫狂或失控,而是……总给人一种无所顾忌的感觉。  所以李熠如今做出什么事情来,十方都不觉得奇怪。只是这样的李熠让他觉得有些不放心,也正是因为这个,十方才会毫不犹豫答应跟他一起离开。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总比任由他来去要放心些。  十方自己都没发觉,他不知不觉间又将“关心李熠”这件事当成了习惯。  穆听牵了马去拴好,然后弄了些草料在旁边喂马。  十方走到旁边的石头上坐下,目光落在了穆听身上。  他突然想起了与穆听在一起的那个青年,似乎是叫宁如斯,已经有了好几个月的身孕。  大概是忽然生出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十方突然有点惦记起了那个青年。  “他还好吗?”十方开口问道。  穆听大概没想到十方会和自己搭话,愣了一下,而后开口道:“他在京城,有公子的人照看着。”  十方闻言猜到了几分,穆听如今投奔了李熠,宁如斯留在京城,到是有点为质的意思。  “他不想回大周,将来想在京城生活。”穆听原是个寡言之人,但也许是离开宁如斯太久了,他忍不住便想同人说一说对方,于是主动朝十方道:“我替公子卖命并非只是为了保全他,也是想挣个前程,将来在京城也好安置他们。”  穆听提起宁如斯的时候用了“他们”这个词,十方怔了一下,意识到这个“他们”指得是宁如斯和他们的孩子。  “你当初为什么会来大宴做细作?”十方问道。  “为了银子。”穆听道:“当初如果能顺利将你带回去,我就可以去宁府提亲了。”  穆听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十方却从中听出了几分不为外人道的心酸。  他听说过两人的出身,宁如斯出身高门,与出身平凡的穆听可以说是两个世界的人。  俩人既然有了情愫,穆听自然是想求个名分的。可他那样的出身,注定了在宁如斯的身份面前,讨不到半点尊严。哪怕宁如斯毫不在意,宁家也不会允许自家的小少爷跟着穆听“吃苦”。  “你离开京城,他愿意吗?”十方开口问道。  “不愿意又能怎么样?”穆听道:“总不能让他挺着个大肚子跟着我奔波。”  十方闻言一怔,不知想到了什么。  穆听又道:“若是早知道他有了身孕,上次在那个镇子上,就不会带他去见你了。”  那次两人被抓,虽然宁如斯没受到什么伤害,但穆听也吓得丢了小半条命。  尤其后来得知宁如斯怀了孕,穆听更是后怕不已。 第67章 如今他已经过了弱冠之年,没想到还是这么招小孩子,来宝被他带着去了一趟茅房,回来后便粘在他身边不撒手了。  十方起初还挺不习惯的,他太久没和这么小的小孩子相处过,已经有些不习惯了。尤其这孩子一口一个“阿娘”,叫得十方面红耳赤,偏偏十方又不知该如何纠正他。  不过相处了大半日之后,十方便与他混熟了。  小家伙嘴甜又机灵,实在是讨人喜欢。  那向导提前将来宝送过来,想必也是这个用意。  次日一早,众人坐着马车启程去通遂。  路上来宝倚在十方怀里,一直朝他说着通遂的风土人情。  他虽然年纪小,但见过的东西却不少,说起来头头是道。  临近晌午,马车到了城外。  十方挑开车帘看了一眼,莫名生出了几分紧张。  此地和大周离得太近了,光是想想十方就觉得不安。  “兄长,放心吧。”李熠伸手在十方手腕上轻轻一握,安抚道。  小来宝倚在十方怀里看着李熠,笑呵呵地道:“阿爹,你不该这么叫娘亲,他怎么会是你兄长呢?”  李熠尚不大习惯与这小家伙相处,但见他看着自己的那神情天真烂漫,便忍不住随口问道:“那我该怎么叫他?”  “当然是叫夫人。”小家伙一本正经地道。  李熠闻言眼底染上了一丝笑意,抬眼看向了十方。  “夫人……”李熠唤了一声这称呼,不过因为不确定十方是否喜欢这称呼,所以他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十方闻言轻咳了一声,耳根有些发红。  李熠忍不住又朝小家伙问道:“那你阿娘该如何称呼你阿爹呢?”  “叫当家的啊!”小来宝想了想又道:“我有时候听到阿娘会叫阿爹‘孩儿他爹’。”  “孩儿他爹……”李熠反复在口中咂摸了一番这个称呼,而后看向十方,问道:“你觉得这称呼如何?”  十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7-20很04:11:42~2021-07-21很03:29: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48782713很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柠檬雪宝很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019aigou很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6014269、(很▽很)很10瓶;清婉、胖胖的肥兔子很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45章 晋江独家发表  马车进了通遂城后,十方便挑开车帘往外看了看。  出乎他的意料,这通遂城虽然在边境,且气候寒冷,但城内那热闹劲儿却与北郡不相上下。  因为这边与大周离得更近,所以城内的风貌受到了大周的影响,一眼看去像是两个国家糅合之后的感觉,十方甚至看到有街边的很多店铺门脸都带着大周的字样,诸如大周绸缎庄,大周包子铺之类的。  只是不知道这些铺子是大周人开的,还是只假借了一个名头。  “阿娘,你看什么呢?”小来宝凑到车窗边上,也学着十方朝外看。  不过他倒是没注意街边的店铺,而是将目光落在了路过那卖糖葫芦的人身上。  “啊呀……”来宝舔了舔嘴,本想要个糖葫芦,但随即想起来如今是跟十方他们在一块,便忍住了。他虽然年幼,却也知道不该占别人的小便宜。  “你想吃吗?”十方觉察到了小家伙的视线,开口问道。  来宝有些矛盾地看着十方,小声问道:“可以吗?”  小家伙一张小脸带着几分犹豫,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里却写满了“馋”。十方被他这副表情逗得心软成了一片,当即看向了李熠,李熠见状忙吩咐穆听停了车。  路边卖糖葫芦的小贩见状主动凑了过来,开口道:“公子,来串冰糖葫芦吗?”  李熠应了一声,取了铜板付给了对方。  来宝高兴不已,不等十方说话便先下了马车,非要自己挑一串。  李熠见状便顺手将他抱了起来,让他挑了一串自己满意的。  “多谢阿爹。”小来宝奶声奶气地朝李熠道了谢,这才接过那冰糖葫芦。  不过他正要往嘴里送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将手里的冰糖葫芦凑到了李熠嘴边,道:“阿爹你先吃。”  李熠长这么大就没吃过这种东西,自然不可能吃,便摇了摇头。  小来宝见他不吃,又将手里的冰糖葫芦递向了十方。  十方虽然确实有点馋,却不可能跟他抢嘴,也摇了摇头,示意他自己吃。  但糖葫芦这种东西,人一旦看到了哪怕不吃,也容易被酸得流口水,所以十方很明显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没想到那动作正好落在了李熠眼中。  “再拿一个。”李熠又取了几枚铜板递给那小贩。  小贩当即高兴不已,一边挑了一串递给李熠,一边道:“公子这么疼你们家小公子,小公子可真有福气。”  李熠接过那糖葫芦,淡淡地道:“这个是给夫人买的。  他说罢将手里的那串糖葫芦递给了十方。  “公子真会疼人……”那小贩又找补道。  李熠闻言难得笑了笑,看向十方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揶揄。  十方瞥了他一眼,明显有些不大好意思,却没反驳什么。  “阿娘,咱们比赛吧,看谁先吃完!”小来宝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拉着十方,看起来很是兴奋。  不过不等十方开口,便闻李熠道:“慢些吃,仔细噎着。”  他这话也不知说的是小家伙还是十方,不过这一大一小两个人都很听话,吃东西的速度果然放慢了不少。  “公子……糖炒栗子来点吗?”隔壁那卖栗子的小贩热情朝李熠招呼道。  李熠本没想理会对方,却闻对方又加了一句:“……给你家夫人和小公子吃。”  小贩这话一下说到了李熠心坎里,他当即没再犹豫,走向了那卖栗子的小摊前。  “公子不是本地人吧?咱们这栗子别的地方可吃不到,来了通遂才有的买。”小贩一边说着一边递了一颗给李熠,道:“不信您尝尝,又甜又香。”  李熠接过那颗栗子剥开,然后递到了十方唇边。  十方怔了一下,张嘴就着李熠的手将那颗栗子吃了。  “好吃吗?”李熠问道。  “好吃。”十方如实道。  李熠闻言眼底带着笑意,朝那小贩道:“我夫人喜欢吃,来一斤吧。”  “好嘞!”那小贩忙给李熠装栗子,一边装还一边道:“公子一家人来通遂是走亲访友吗?”  李熠开口道:“夫人喜欢云游,带着他四处看看。”  “公子可真是会疼人。”小贩由衷地道:“这个季节来通遂您们可来着了,不早不晚。再往后就冷了,天寒地冻的出不了门,这会儿正是好时候。”  “嗯。”李熠接过对方递来的栗子,付了钱,然后取出一个剥好又送到了十方嘴边。  小来宝仰头看着这一幕,馋得吞了吞口水,却没开口朝李熠要。  十方觉察到小家伙的视线,于是将手里吃了一半的糖葫芦递给李熠让他拿着,自己接过了栗子道:“我来剥吧。”  众人回到马车上之后,十方剥了一颗栗子。  李熠原本以为十方要给自己,却见十方顺手将栗子塞到了小来宝的嘴里。  李熠轻咳了一声,假装自己并没有在期待,他总不能跟一个小孩争嘴吧?  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接下来十方剥的栗子,自己一颗,小家伙一颗,如此吃了大半包,一个都没轮到李熠。  李熠无奈看了看手里的糖葫芦,默默咬了一颗。  随后他拧了拧眉,心道:真酸!  马车一路徐行,到了那向导替他们安排好的客栈。  穆听将马车托付给伙计照看好,又将众人的行李送到了客房。  不多时那向导便找了过来。小来宝见到向导冲对方做了个鬼脸,对方倒是挺入戏,也没和小来宝相认,对着李熠和十方夸了一句:“你们家的小公子可真俊。”  十方忍俊不禁,心道这明明是你们家的孩子。  “公子,一会儿我先带你们去用饭吗?”向导朝李熠道。  李熠看了十方一眼,心道对方这一路上吃了不少东西,应该不算太饿,便道:“先找间成衣铺子逛逛,我夫人来得时候没带厚实衣裳,我怕他冷。”  “对,还是公子考虑的周到。”那向导忙道。  稍作休息之后,他便带着李熠和十方去了附近的一家成衣铺子。  成衣铺子的老板一看到李熠和十方抱着个孩子,便猜到了两人的身份,忙一脸殷勤地凑上前打招呼。他干这行年岁长,很知道这种时候该怎么说话,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了片刻,便朝李熠道:“公子,小店有新做好的狐裘,暖和又贵气,公子要不要给尊夫人来一件?”  李熠闻言淡淡开口道:“我夫人心善,不穿狐裘,来件厚实一些的披风吧。”  “好好好。”那老板闻言忙亲自去取了几件披风过来。  李熠扫了一眼,转头看向十方,开口道:“你来挑。”  十方见这披风也没什么别的花样,没什么可挑的,便要了两件深色的。  “公子不穿上试试”老板问道。  李熠本想说不必了,但话到了嘴边,又改口朝十方道:“你帮我穿上看看合不合身。”  十方失笑道:“披风还能有不合身的?”  不过他还是接过老板递过来的披风,帮李熠披上了。  他抬手帮李熠系披风的带子时,李熠垂首看着他,呼出来的气息带着几分灼热,落在了十方手背上。十方冷不丁有些恍神,待反应过来之后,李熠已经拿过了另一件披风,依样披在了十方身上。  店老板看着这俩人你帮我穿完了我帮你穿的操作,只觉得十分牙酸。 第69章 十方这辈子没对谁动过情,他不知道真正喜欢一个的时候,是什么感受。而他与李熠的情谊自幼便很深厚,所以此前他根本无法想象将那早已成了习惯的关系,转换成另外一种样子的可能。  直到离开京城后,他终于慢慢接受了自己已经不再是李熠的兄长。  两人之间关系的转变,让十方不再像最初那么排斥这种可能了……  “在想什么?”李熠突然开口,打断了十方的思绪。  十方面上不由一红,掩饰道:“没什么,就是想到……如果咱们真在这里开一间铺子,不知道能不能养活咱们三个。”  “一间养不活就开两间,铺子多了自然就养得活了。”李熠开口道。  十方闻言失笑道:“你当开铺子那么容易呢?”  “不容易吗?”李熠道:“你看今天那俩,闹成那样铺子也没倒。”  十方闻言失笑道:“咱们若是开饭馆,应该比他们挣得多。”  李熠闻言点了点头,道:“最起码我不会气得你整日要和离……”  他这话说出口才意识有点不对劲,然而想收回却已经来不及了。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殿下:我只会心疼哥哥~  感谢在2021-07-21很03:29:11~2021-07-22很05:11: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8782713很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某某很2个;2019aigou、37008567、53076847很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nerz很10瓶;某某、捉鼬的波尔特人很5瓶;噗叽!、清婉很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46章 晋江独家发表  李熠这话说出口,自己先怔住了。  他原想说点别的找补一下,张了张嘴最终却放弃了,什么也没说,只意味深长地看着十方,似乎是在观察十方的反应。  十方没接茬,转而开口道:“我也有些困了。”  “你不高兴了?”李熠小心翼翼问道。  十方淡淡一笑道:“一句话而已,生什么气?”  李熠闻言稍稍放心了些,随后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自顾自笑了笑。  李熠发觉十方对于他偶尔越界的行为,似乎都很包容,虽然偶尔会流露出些许的尴尬,却鲜少露出恼意。他乐观的觉得,至少十方在心底并不排斥与他亲近,这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通遂已经凉意颇深,李熠怕十方睡觉的时候着了凉,便去找客栈的伙计要了个暖炉放在榻边,屋里登时暖和了不少。  十方简单洗漱了一番,便躺到榻上睡在了小来宝旁边。  小来宝正睡着,感觉身边多了个人,便迷迷糊糊往十方怀里钻。十方小心翼翼将小来宝搂在怀里,低头看着对方恬静的睡脸,不由便想到了自己肚子里那个小东西。  小东西如今还太小,十方几乎感觉不到他。  但这些日子他身体的变化却很明显,增大的食量,容易波动的情绪,贪睡……这些变化都在向十方表明着肚子里那小东西的存在。  大概是屋里越来越暖和的缘故,又或者是受到了怀里的小来宝的感染,十方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很快就睡着了。  等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屋里点了一盏不算太明亮的蜡烛,映着昏黄的光线,十方看到李熠正坐在桌边提笔写着什么东西。  “醒了?”李熠很快觉察到了十方的视线。  十方尚未及回答,便觉怀里的小来宝也动了动,看来也睡足了。  “阿娘……”小来宝揉了揉眼睛,奶声奶气地朝十方道:“我肚子饿了,想吃蛋羹。”  不等十方回答,李熠收好了纸笔起身道:“我让伙计去弄。”  小来宝闻言顿时十分开心,朝李熠道:“谢谢阿爹。”  他整日阿爹阿娘叫的顺口,十方都忍不住好奇,这孩子怎么会这么不认生。  但他又很喜欢小来宝这么不见外,让他提前体验了一下带孩子的感觉,尤其还是和李熠一起带孩子,这是十方此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在他的打算里,他们的孩子将来可以跟在李熠身边,他却不能。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他和李熠往后应该不会有这样一起带孩子的经历了。  想到此处,十方又忍不住有些伤感。  不过这伤感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在李熠端着两份蛋羹进屋的时候,十方心情彻底恢复了。  “这碗是给我的吗?”十方抬眼朝李熠问道。  “嗯,怕你饿。”李熠将其中的一碗蛋羹给了十方,拿过另一碗开始喂给来宝。  李熠没喂过孩子,动作不算太熟练,好在来宝有耐心,一直乖乖张嘴等着他喂。李熠咬了一勺蛋羹,自己先试了试温度,确定不烫嘴了才喂给小家伙。  十方看着这一幕,好半晌都挪不开眼。  李熠眼角的余光瞥见十方看着自己,便开口道:“你不吃是等着我一会儿喂你吗?”  十方闻言这才回过神来,忙低头开始吃自己那碗蛋羹。  那蛋羹滑/嫩无比,几乎是入口即化,十方吃了半碗很快那沮丧的情绪便被治愈了。  “我没想到你带孩子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十方开口道。  李熠被夸奖了心情不错,开口道:“都是跟你学的。”  说起来,十方对于带孩子这件事情似乎像是有天赋似的,幼时他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便开始带李熠,而且带得还不错。  来宝一边吃着李熠喂过来的蛋羹,一边打量着两人,开口问道:“阿爹和阿娘也有小宝宝吗?”  李熠闻言怔了一下,眼底的笑意顿时淡了几分。  十方却看了一眼李熠,而后朝来宝道:“你说,你阿爹会是个好爹爹吗?”  “会。”来宝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道:“阿爹最会疼人了。”  十方闻言轻笑了一声,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你说的没错。”  李熠心里不知在想什么,闻言转头看了一眼十方,目光中带着一抹复杂的神色。  当晚,小来宝吃完东西之后缠着十方给他讲了个故事,很快就又睡了。  没过多久,外头传来一声门响,那声音不大,像是有人用手指在门上轻轻磕了一下。  李熠取过之前写的那份东西起身出了门,不过他并未走远,而是在门口与人低声交谈了几句,十方猜想来得应是李熠的暗卫,只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事情。  后来十方才知道,他们住的客栈房间,左右都住了李熠的人。  李熠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早已将诸事都安排妥当了。  后头那几日,两人便一直跟着李熠找的那个向导在通遂城里瞎逛,他们期间还当真去看了几家铺子,只不过李熠表现得很挑剔,没一个看中的。  这几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令十方不由生出了几分错觉。仿佛他跟李熠真的脱离了原来的生活,在这个陌生而又遥远的通遂城里,开始了一段新的生活。  只可惜,这份错觉并没有持续太久。  又过了几日,十方算着日子霍言声他们差不多该到了。  没想到霍言声他们还没来呢,倒是等来了大周那边的消息。  此前李熠捉了那些要刺杀十方的人,因为问不出什么信息,他便让人将那些刺客都放了,并且让那些人去给背后操控此事的人带个话。  李熠打算见一见那个人。  十方对此事原本没抱太大的希望,没想到暗卫却带来了消息,说对方愿意来见李熠。  见面的地点约在了通遂最大的一处茶楼,雁归楼。  这雁归楼是大宴人和大周人合开的茶楼,前几日十方他们曾一起去喝过茶。  “我陪你一起去见他,可以吗?”十方朝李熠问道。  李熠沉默了片刻,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  十方又道:“你之前不是说和他见面很安全吗?带着我,应该也不会拖你的后腿吧?”  李熠半晌后点了点头,道:“好,我带你一起去见他。”  十方闻言这才稍稍放心了些,他倒是不担心李熠的安全,这里毕竟是大宴,而且李熠武艺还不错,一般人伤不了他,更何况他身边还有那么多暗卫。  十方想跟着,只是怕自己错过了重要的信息。  他直觉这次那个人带来的答案,未必是什么好消息,所以他怕李熠会瞒着他。  换句话说,十方怕李熠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会做出什么过激的决定。  到了约定的那日,两人早早便出了门。  昨夜通遂突然迎来了一场寒流,导致原本就有些寒凉的气温更冷了几分。李熠出门前特意盯着十方多穿了件衣服,又帮他披上了披风,生怕他着凉。  一路上,十方都很紧张。  但李熠看起来却很放松,甚至在街上还随手替来宝买了个糖人。  “你就别吃了,手凉。”李熠朝十方道。  十方被他这么一说,倒是稍稍放松了些,笑道:“你就不怕来宝的手冷?”  “小孩子,火气大。”李熠道。  实际上,小来宝确实比十方抗冷,因为他自幼生在通遂,已经习惯了这里的气候,不像十方长在京城,那边即便到了冬天,也不会冷得让人受不住。  三人说话间便到了雁归楼,不过李熠并没有带着十方进去,而是提步进了雁归楼对街的一家酒肆。十方起初还以为他是走错了,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这酒肆在雁归楼对面,李熠可能是想先观察一下雁归楼的情况,再进去。  他们一路到了酒肆的二楼,李熠环顾一周,让十方在屋里等着,自己则快步去了靠近街边一侧那露天的平台上。这平台别的季节也会有人在此饮酒,但这会儿天凉了,一般没人会过去。  不过今天有个例外,李熠推开门出去,便见那平台上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  男人听到推门声怔了一下,忙回头看向李熠,目光带着几分意外。  “这么冷得天,本想着去雁归楼请阁下喝一壶热茶,阁下非要舍近求远,来这里受冻。”李熠走到那个男人对面坐下,神情带着几分无奈。  那男人经过短暂地惊讶之后,神情便恢复了平静。  “你很谨慎,不过我可以理解,通遂毕竟是大宴的地方,你来此地本就是在冒险,谨慎点是应该的。”李熠又道。 第71章 片刻后,他觉得自己身上稍稍一重,随后便传来了十方轻轻的拍打。这节奏李熠很熟悉,昨晚十方搂着来宝睡觉的时候,就是这么拍来宝的。  李熠:……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7-22很05:11:53~2021-07-23很03:49: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柠檬雪宝很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782713、好一坛陈年老醋精、37008567很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蛇轮很10瓶;jiabei米兜、wink、prbear很5瓶;拾柒很3瓶;tubaobao、清婉很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47章 晋江独家发表  大概是实在太累了,又或者是十方安抚的作用,李熠临近天亮的时候果真睡着了。  他这一觉睡得很踏实,一直到晌午才醒。  十方让人弄了两碗热腾腾的面,与李熠在房中吃了早午饭。  昨日见过那个人之后,十方能感觉到李熠情绪非常不稳定,所以他刻意没有与李熠提过那件事情。但如今过了一夜,想来李熠应该也冷静了不少,十方觉得还是有必要和他稍微沟通一下。  毕竟这是十方自己的事情,他不可能不闻不问,将所有压力都抛给李熠来扛着。  “我想过了,如果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其实我可以……”  “不要说以死了结这样的话。”十方一句话没说完,便被李熠打断了。  李熠拧眉看着十方,又道:“你如果这么说,会让我觉得我这个一国储君当得很窝囊。若我连个身边的人都护不住,将来又谈何去护住大宴的百姓和天下?”  十方看着李熠,目光中带着几分安慰,道:“天无绝人之路,我倒也不至于就寻死觅活。实在不行,我隐姓埋名再也不出现在人前,让谁也找不到。”  “届时你派人去大周的王城,假扮我的踪迹,让大周皇帝误以为我已经回了大周,这样他也就不会再派人继续来大宴寻我了。”十方又道:“只要他不来找大宴的麻烦,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他就算再疯,只要是在大周,也同咱们没关系。”  李熠眉头微微拧着,开口问道:“你呢?一辈子躲在暗处生活吗?”  “也不至于就一辈子,我还年轻,他已经老了。”十方开口道:“说不定过几年他就死了呢?”  李熠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而后突然淡淡一笑,附和道:“这倒也是个法子。”  “对吧?我也觉得这办法可行。”十方见李熠赞同自己,不由松了口气。  昨天到现在,十方反复的想过这个问题。  眼下最简单的法子,当然是他以死了结,只要他不在了,此事便算是一了百了。  但这个法子显然行不通,且不说李熠绝对不会允许他这么做,就算是让十方自己决定,他也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性命。他肚子里还有个小东西呢,就算他不在意自己的性命,也不可能弃这小东西于不顾。  十方衡量了他能想到的所有办法,最后觉得最可行的就是他方才说的这个。  他原以为李熠不会赞同他,没想到李熠竟这么容易就肯定了他的提议。  “那就这么办吧。”十方开口道:“过几日你派人去大周扮成我的样子招摇过市,我带着时九悄悄离开通遂,找一个好躲藏的去处。”  李熠看着十方,并没有否决十方这一安排,而是开口道:“我呢?你以后都不见我了吗?”  “当然不是……”十方目光微闪,想了想,开口道:“过个半年……不,还是一年以后吧,我会想办法给你捎信,到时候你偷偷来见我一面,我有……很重要的东西要托付给你。”  一年以后,孩子应该已经出生数月了,出于安全考虑,十方觉得还是应该将孩子交给李熠抚养。他不知道自己的余生是否都要在东躲西藏中度过,不该让孩子跟着自己奔波受苦。  李熠淡淡一笑,那笑意却没达眼底,他开口道:“难得你还算惦记着我。”  十方并未听出李熠这话中的不满,只当李熠是接受了,便又开口道:“答应我,这次的事情了结之后,尽快带人回京城。你老在外头待着,我心里不安。”  虽说李熠身边有人保护,但外头到底不比京城。  若李熠不慎有个闪失,十方觉得自己当真是万死莫赎了。  唯一让十方觉得内疚的就是,他如今没法将这孩子的存在提前告诉李熠了。虽说他原本想着找个时机就告诉李熠的,可事到如今,他只怕李熠一旦知道了这孩子的存在,必然不会再允许他独自离开。  若当真如此,后果会变成什么样,他想都不敢想。  先前被李熠引到北郡的刺客们,很快就会发觉那是个幌子,届时通遂也就不再安全了。  他现在只希望李熠尽快回到京城,不要再为任何别的事情耽搁。  当日午后,霍言声他们便到了。  穆听提前去了城门口接应众人,接到人后便遣了人先回来朝李熠知会了一声。  “兄长,咱们去客栈后门,迎一迎他们吧。”李熠朝十方道。  霍言声他们是乘着马车来的,想必会直接从后院进来。  十方闻言有些惊讶,没想到李熠竟会有这样的兴致要去迎霍言声,只不知霍言声得知此事后,会不会吓得冒冷汗。不过十方随即想起来,此前李熠朝他提过,说霍言声在北郡逗留了这几天,是在等一个人。  而且李熠说过,此人也是十方的故人。  “是你之前说的那个人也到了吗?”十方开口问道。  “嗯。”李熠道:“很久没见了,我猜你应该也很想他。”  不等十方多想,李熠便带着他去了客栈的后院。  马车进了院停稳,霍言声忙从车上跳下来,朝李熠行了个礼。  “公子,人带来了。”霍言声开口道。  他说罢伸手挑开了车帘,而后车内之人便探了个头出来,好奇地四处看了看。  李熠目光落在车内之人脸上,面色登时变了。  他拧眉看了一眼霍言声,目光中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怒意。  “颜野?”十方一见车内出来的那个少年,登时一脸笑意迎了上去。  那叫颜野的少年见到十方也十分高兴,冲上去便亲昵地抱着十方,半天都没撒手。  “熠儿一直说今天来的应该是我很想见的故人,没想到竟然会是你。”十方说这话的时候眼底带着不加掩饰的笑意,显然很高兴能与少年重逢。  颜野放开了十方,但一只手依旧亲昵地揽着十方,道:“早就想去找你的,没想到会在通遂见到你。你们家公子派人来庄子里传话的时候,我本是不想理会的,后来我一听说你在这里,二话不说就来了。”他言外之意竟丝毫不将李熠放在眼里。  颜野一边与十方说话,一边不动声色地挽着十方,又道:“这里可真够冷的,快带我进去暖和暖和。”他说着便拉着十方走了,也没朝李熠打招呼。  李熠看着少年揽住十方离开的背影,深吸了口气,而后将目光转向了霍言声。  可怜霍言声还没意识到自己惹了什么事儿,有些无辜地看着李熠,一时之间没明白他家太子殿下为何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我让你派人去枯骨庄请颜先生,你把这小子叫来做什么很”李熠压着声音质问道。  “他……他不就是颜先生吗?”霍言声茫然道:“他叫颜野,是枯骨庄的庄主。”  李熠气得闭了闭眼,强忍住了当场揍霍言声一顿的念头。  “枯骨庄的颜先生是颜野他爹,此颜先生非彼颜先生。”待李熠一脸怒气地离开后,时九走过来有些同情地拍了拍霍言声的肩膀,又道:“我在枯骨庄养过伤,听说过一些事情,你们家公子和这个颜野不怎么对付,你这等于是把他的眼中钉请来了。”  霍言声闻言面色顿时有些苍白,天地良心,他跟在李熠身边的时候,虽说也听过颜先生的名头,但这些过往却全然不知,没想到就是请个人的事情,竟能捅了娄子。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霍言声发愁道。  “你早也没问我啊。”时九道。  霍言声重重叹了口气,问道:“这可如何是好。”  “放心,颜野的本事都是颜先生亲传的,你们家公子找他不管是医病还是下毒,他都能应付得来,不会比他爹差多少。”时九挑了挑眉又道:“唯一的问题就是……”  “是什么?”霍言声问道。  时九冲他坏笑了一下,道:“你家公子要气坏了。”  霍言声:……  救命!  十方带着颜野回了房间,颜野一进门便不见外地四处看了看,目光在放了两个枕头的榻上停留了一瞬,而后又移开了。  “这么多好吃的?”颜野看了看桌上摆着的一堆吃的,忍不住捏了块点心吃了。  十方笑道:“天冷了,人容易饿,就多备了点。”  颜野如今虽只有十七岁,但个头比十方还略高了些,几乎快撵上李熠的身量了。他相貌生得俊朗,只是相较于李熠那种英武的气质,他身上更多了几分邪气,倒是与他的名字很相称。  颜野幼时跟着颜先生一直住在褚云枫那庄子里,所以和十方还有李熠都相熟。  十方倒是与他很处得来,但李熠却很不待见他,从来不给他好脸。  不过严格说起来,李熠不待见的人太多了,从小到大,只要在十方身边晃悠得多且与十方关系不错的同龄人,李熠都不怎么待见。  颜野就是这些人中的代表。  换言之,颜野是李熠不待见的人中的“佼佼者”。  不待见归不待见,该有的礼数还是要稍微做做样子的。  不看僧面看佛面,李熠全当这个人情是给颜先生和褚云枫了。  于是,当晚李熠不情不愿地摆了桌酒菜,勉强算是为颜野接风。  席间颜野坐在十方旁边,一直不停地朝十方说他最近遇到的趣事,惹得十方频频笑出声。  “我爹在庄子里新养了好些有意思的东西,可惜我不能带出来给你看,什么时候你陪我回去一趟,我带你看看。”颜野道:“你要是喜欢,我偷偷送你几只也行。”  十方想了想,枯骨庄擅长制/毒,颜先生养的东西八成是些毒物,他并不是很想看。  他记得幼时颜野就爱送他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大部分时候都不会收,但偶尔也有盛情难却的时候,最后处理起来往往就会很棘手……  “哥,帮我夹一块羊肉,离我太远了。”颜野指着不远处的羊肉开口道。  十方闻言便帮他夹了一块,怕他不够吃又夹了第二块放到了他碗里。  坐在另一边的李熠一直冷着脸,见状面色更冷了几分。  不过紧接着,他面前的碗里也多了一块羊肉。  李熠一怔,面色瞬间和缓了不少。  “对了……”颜野终于拨出心神想起了李熠还在场,问道:“你让人特意跑了一趟枯骨庄将我请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李熠瞥了他一眼道:“我让人请的是你爹。”  “我爹早就去京城了,一时半会没打算回去,庄子里就我一个颜先生。”颜野道。  十方从两人的话里听出了些什么,看向李熠问道:“你派人去了枯骨庄?”  李熠闻言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心虚,但他很快便掩住了那情绪。 第73章 第48章 晋江独家发表  榻上的十方因为中了颜野点的迷香,所以睡得非常沉。  颜野立在榻边,目光落在十方面上,神情看起来带着几分犹疑。  十方有孕一事他发现的太突然,以至于他一时之间尚没有想好该如何对待此事。  他性子虽跳脱不羁,可眼前这件事却关乎一个未曾出世的小家伙,所以他做决定的时候,难免会有些压力,生怕稍有不慎引发了什么不好的后果。  他倒不是害怕什么,而是因为太在意,毕竟这是十方的孩子。  就在颜野举棋不定之际,外头的房门被人敲了一下。  颜野过去打开门,发现门口立着的人是李熠。  房内迷香的味道尚未完全散尽,房门一开李熠便闻到了。他拧了拧眉,越过颜野的肩膀看向屋内,神情带着几分落寞。尽管他的理智已经做了决定,可临到分别之际,李熠心中那不舍依旧很折磨人。  尤其在不确定十方对他心意的时候这么设计十方,必然会惹得十方大怒,甚至可能迁怒与他。再加上有颜野这小子虎视眈眈地守着旁边,要说李熠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一别虽保住了十方的平安,可结果却是难以预料的。  他甚至想过有可能在他处理好大周的事情之后,十方心里已经住进了别人。  可他不敢冒险……  李熠提步进屋走到榻边,俯身看着榻上沉睡的十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忍住了想要亲吻对方的冲动,只伸手轻轻抚过十方精致的眉眼,而后指尖留恋地在十方额头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他醒了之后知道被你算计了,一定会很生气。”颜野开口道。  “嗯,我知道。”李熠淡淡开口,目光依旧落在十方面上。  十方从前是没什么脾气的,李熠的印象中,几乎就没怎么见过对方生气。可李熠知道十方不是没有脾气,只是修行久了,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罢了。  不过这段日子,十方的性情稍稍有了些变化,喜怒哀乐都比从前在京城的时候更鲜明了。李熠几乎能猜到,十方在枯骨庄醒来的时候,说不定会破口大骂他是混蛋……尽管十方从没骂过他。  “他如今脾气稍稍大了些,若他醒来了生我的气,请你多担待些。”李熠道。  颜野冷笑了一声,心道怀了孩子脾气当然会变大,我还用你提醒?  颜野脑补了一下十方醒来后痛骂李熠的场景,心里暗暗有些幸灾乐祸。  李熠看不惯他,他自然也看不惯李熠,两人之间的不对付是相互的。  尤其在得知十方有了李熠的孩子之后,颜野对李熠的不满比从前更甚了。  只因这个结果,将他心底那点小小的心思,彻底变成了不可能。  所以颜野心中不忿,自然乐得看李熠的笑话。  最好十方气得这辈子都别理这个人,那才好呢!  “今日你们便走吧,我会派人护送你们到枯骨庄。”李熠开口道。  “我给他用了药,不过只能管一天一夜,路上他若是醒了要跑来找你,怎么办?”颜野很想确认一下李熠是否真的不知道十方有孕一事,所以开口问道。  李熠看了他一眼道:“你这药只有一副?”  “药倒是多着呢,可这药对身子损伤太大……”颜野道。  李熠叹了口气道:“那就省着点用,实在不行……想些别的法子。”  颜野闻言忍不住眉心一跳,暗道你倒是够狠的。  不过经过这一番试探,他几乎可以确信十方有孕一事,李熠确实不知道。因为在他说出这药对身子有损的时候,李熠虽有些心疼,却没流露出更多的慌乱。  只因对方知道颜野不会当真伤了十方身子。  但若他知道孩子的事情,此刻必定会提醒颜野,不可能毫无反应。“看来你是铁了心要送走他?”颜野又问道。  李熠沉默了片刻,最后狠心收回了落在十方面上的目光,转过了身。  他看着颜野半晌,那目光看起来很是复杂。  颜野骤然有些心虚,不由有些担心李熠是看出了什么。  然而就在下一刻,李熠却朝他行了个堪称“郑重”的礼,沉声道:“有劳你了,颜先生。”  颜野与李熠不对付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礼遇。从前的李熠别说朝他行礼了,每每见面恨不得连正眼都不愿看他,说起话来也都是阴阳怪气。没想到李熠竟会为了十方的事情改变对他的态度,还破天荒用了这样的称呼。  李熠也不等他应声,像是怕自己会后悔似的,大步跨出了房门。  颜野深吸了口气,无奈开口道:“等一下!”  门外,李熠顿住了脚步,有些疑惑地看向了颜野。  颜野又看了一眼榻上的十方,闭上眼睛,小声骂了句脏话。  十方在听到颜野那番话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他此前一直纳闷,李熠为何会那么轻易答应他的提议。  直到昏迷前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李熠从头到尾都没考虑过他的计划,此前佯装同意,不过是为了安抚他而已。李熠心里定然早就有了别的计划,但猜到他不会答应,所以从没想过告诉他。  甚至不惜用这样的法子,将他支走。  李熠这决定让十方很是生气,他气李熠出尔反尔,气李熠擅做主张不与他商量,更气李熠打算以身涉险。同样的处境,他可以体谅李熠对他的在意,没有做出什么“以死了结”的事情,李熠为何就不能体谅他呢?  十方越想越气,直到昏睡之后在梦里,都还气得够呛。  带着这种情绪,十方昏睡时做了个梦。  他梦到自己在枯骨庄生下了孩子,而后一个人将孩子带大,整个过程中,李熠从未出现过。  梦里的细节很是模糊,十方不知道李熠没来是因为不知道孩子的存在,还是因为出了什么事情。但梦里的他并没有办法去验证,只是一个人默默在枯骨庄等着李熠,等了很久很久,李熠都没出现过。  那感觉太真实了,令十方觉得委屈又懊恼。  最后他气着气着便醒了……  十方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发觉这地方虽然看着依旧是在客栈里,可并不是他昏睡前住过的那间屋子。他心中一窒,猜到颜野大概是带着他已经出发了,这应该是途中的某一间客栈。  “你醒了?”颜野见他醒了,忙上前问道。  十方很想起身,却发觉身上没什么力气。  “我睡了多久?”十方搀着颜野的手勉强坐起来,而后朝颜野问道。  颜野挑了挑眉道:“一天一夜。”  “这么久?”十方拧了拧眉,强撑着想要下床。  “你再歇一会儿,药力还没散呢。”颜野道。  十方哑声问道:“他们人呢?”  “大概……已经出发去大周了吧?”颜野开口道。  “他为什么不同我商量?”十方有些懊恼地道:“你怎么能听他的?  ”你别生气啊,对孩子不好。“颜野忙道。  十方闻言怔了一下,看向颜野道:“你替我诊脉了?”  “对。”颜野道:“快四个月了,是他的吗?”  十方点了点头,又问道:“他……你有没有……”  “我没来得及告诉他,离开通遂之后我才发觉的。”颜野面不改色地道。  十方当即有些失望,暗道若是李熠知道此事,就算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多少也会更谨慎一些。他念及此又有些后悔,暗道早知如此,提前告诉对方就好了。  可李熠并未告诉他会去大周,否则他肯定不会瞒着李熠的。  说来说去都是李熠擅做主张,十方心中气恼不已,但更多的却是着急。  “他这么算计你,你生他的气也是应该的,不过总不能跟自己身子过不去,不然伤了孩子多不好。”颜野劝慰道:“你要实在是生气,我给你出个主意吧。”  十方看向颜野,目光中带着几分担忧。  颜野道:“等将来孩子出生了,你让孩子跟我的姓,这样保准能气死他。”  十方闻言一脸无奈,实在不想理会颜野这无聊的提议。  “扶我起来。”十方一边说着一边作势要下床。  颜野只得扶着他下来,开口问道:“你要做什么?”  十方艰难地朝外挪着步子,有气无力地道:“我必须阻止他。”  “你阻止不了的,追不上,而且你现在也不能骑马。”颜野道。  “你这药可真下得去手!”十方走了几步便有些脱力,不得不缓了缓才开口道:“我不必去追他……我自有别的法子……”  十方说着便朝房门外走去。  颜野跟在他身后,薄唇紧紧抿着,眼底带着一丝兴奋。  十方出门之后,在走廊上四处看了看,他发觉这走廊看着有些面熟,但并未来得及多想,只当这里的客栈装潢都类似,看着大同小异也不奇怪。  当务之急,他必须想办法阻止李熠这个冒险的举动。  十方稍一冷静,猜到李熠必定会给他安排暗卫,不可能放任他和颜野独身回枯骨庄。  他如今追不上李熠,可暗卫却能做到。  李熠他们去大周,为了掩人耳目估计依旧会假扮成商队,所以会坐马车而不是骑马。如今虽然过去了一天一夜,但李熠他们说不定刚出发没多久,暗卫快马加鞭肯定赶得上。  “你们出来,我知道你们就在附近。”十方开口道。  他药力尚未散尽,如今还有些没力气,但他知道暗卫观察力惊人,肯定会察觉到他的异样。  十方倚在回廊的栏杆上等了片刻,见没人理会自己,当即有些着急。  他从前并未驱使过李熠的暗卫,不知道该如何唤对方出来。  但他心道,暗卫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只要他安全受到了威胁,对方就一定会现身。  念及此,十方探头看了一眼客栈的天井,而后一咬牙,用尽全身力气,翻上了栏杆。他那架势看起来就像是要从客栈的楼上跳下去一般,着实有些惊险。  果然,十方一只腿刚迈过去,便有一个身影迅速施展轻功跃到了十方面前,一把拉住了十方的胳膊。对方一脸惊恐,显然被十方这“寻短见”的举动吓到了,可他这身份又不该去质问十方什么,所以只能拉着十方不松手,却不知该如何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您可否先下来?这样危险。”暗卫开口道。  “我不下,你先听我说!”十方看着他稍稍松了口气,开口道:“你快马加鞭,去给你家公子捎一句口信。”  “啊?”暗卫闻言一脸茫然,像是没听懂十方这话似的。 第75章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8782713很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019aigou、37008567很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盼盼、□□op、26743898很10瓶;4073708很5瓶;anemone很4瓶;46014269很2瓶;胖胖的肥兔子、爱磕螃蟹的猫、清婉、芝士鲨鱼、付十一很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49章 晋江独家发表  李熠曾经以为,他能为十方做的所有事情,几乎都算是做过了。  年少时的陪伴,少年时的思念,长大后的“唐突”和占有……  然而有—件事情,他却是生疏的,那就是哄十方。  十方在他面前总是那么纵容,几乎从来没对他说过什么重话。  李熠知道该如何让对方高兴,也知道该如何让对方心软,却不大知道该如何让对方消气。  今天,十方终于在他面前发了—次脾气。  尽管那根本算不上是发脾气,隔着门板让他“走开”算是什么发脾气?  李熠立在门口犹豫了片刻,本能驱使着他很想推门而入,但理智阻止了他。  他就那么立在门口犹豫了好半晌,最终也没敢贸然进去。  半晌后,里头的十方先开了口。  “你帮我将时九叫来,我想见她。”十方道。  “好!”李熠见他终于和自己说话了,忙不迭应了声,去将时九叫了来。  李熠原想着跟在时九后头进去,就算十方不理他,让他在旁边待着也好。  没想到时九刚进门,便闻十方说了句:“带上门。”  于是李熠被时九毫不留情地关在了门外。  他在门口又站了半晌,觉得如此偷听两人说话不大君子,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屋内,十方依旧有些没太缓过来,面色有些苍白。  他抬眼看了—眼时九,那目光中带着几分疑问。  “你知道他要送我走的事情吗?”十方问道。  时九有些心虚地道:“我也是才知道的……”  “若是我被送走了,你是如何打算的?”十方问道。  “我……”时九这下彻底心虚了,支支吾吾道:“他将身边最得力的暗卫都安排给了你和颜野。”  言外之意,自己没打算跟着十方。  十方似乎早就料到了,闻言那表情变化并不大。  “你是要跟他—起去大周?”十方问道。  时九点了点头。  “你是我的护卫,是我妹妹。”十方道:“如今竟跟着他—起来哄骗我。”  “兄长!”时九忙解释道:“我原本是没打算跟他走的,可后来得知……得知他要去见周老爷子。也就是你的祖父,我的外祖父,我这才改了主意。”  十方闻言—怔,他记得周家后辈已经没有旁人了,但周老爷子却还是活着的。上次在酒肆里,李熠见过的那人曾提过,说要想知道周家为什么会被皇帝选中,只有找周老爷子才能知道答案。  正因如此,李熠才打算去见他?  “虽然外人鲜少有人知道我的身份,可算起来我也是周家血脉。”时九朝十方道:“兄长,不止是为了你,就算是为了自己,我也想去找个答案。”  十方叹了口气道:“所以你们就要去涉险?”  “他……思虑周全,此行未必像你想的那么危险。”时九道:“兄长,你大可不必如此担心。”  十方苦笑道:“我怎么能不担心,你自己也知道你是周家血脉,—旦有人知道了你的存在,你就会和我—样!而他是大宴的储君,若他的身份被人知晓,大周人……”  “大周人就算知道他的身份,也不敢伤了他的。”时九道。  —旦李熠在大周出了事情,两国便免不了—战,大周如今承受不起战事。  十方此前倒是未曾想过此节,他只觉得李熠到了大周,定然危险万分,却忘了李熠的身份,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恰恰是—种保护。若李熠当真被发觉了,是会有些麻烦,却绝不会危及性命,除非大周人疯了。  念及此,十方稍稍安心了些。  不过他的担心稍—减少,被李熠“算计”了的怒意便又寻了间隙再次涌起。  “就算这样,你们也不该如此欺瞒我。”十方道。“是。”时九面对十方的责问,果断选择了自保,又道:“他真的很过分,换了谁也会生气的。”  另—边李熠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霍言声见状—脸担心,问道:“公子不会着了风寒吧?”  “正上火呢,哪来的风寒,肯定是时九把我卖了。”李熠道。  霍言声闻言小心翼翼地道:“时九姑娘不会出卖公子的……”  “你又知道?”李熠瞥了他—眼。  霍言声忙噤声,没打算跟他继续掰扯这个问题。  他家太子殿下自己惹了人,如今人没哄好,气儿正不顺呢,他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绝不会在这个时候触了对方霉头。  “当初我说要将他送走,你怎么不拦着我?”李熠道。  霍言声:……  我也得敢拦着啊!!  “属下失职。”霍言声“忍气吞声”地道。  李熠没想到他承认“错误”这么干脆,连借题发挥的余地都不给自己。  “兄长话都不同我说了,是真的生气了。”李熠又道。  霍言声鲜少见李熠这副样子,也不知道对方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和自己说话。  但霍言声觉得,李熠这麻烦若是不解决,最后自己肯定也好过不了,于是苦思冥想半天,帮李熠出主意道:“十方师父最心疼公子了,要不然……要不然找个暗卫假扮刺客,让公子假意受伤,这样他心疼公子,自然就顾不上生气了。”  霍言声自觉这主意非常好,而且很符合他家殿下—贯的作风。  没想到李熠闻言皱了皱眉,道:“这种馊主意你都想得出来?”  “他本就有孕在身,情绪不能大起大落,我还假装受伤去吓唬他?”李熠看着霍言声道:“这种可笑的法子,也就你能想出来!”  霍言声:……  他心里好委屈,他家殿下以前明明最爱卖惨这—招,怎么到了他这里就成了可笑的馊主意?  大概是突然得知自己即将要做父亲了,李熠想为自己积点口德,所以他觉察到自己方才的话稍稍刻薄了些之后,又找补了—句:“这也不能赖你。”  霍言声心道,这确实不赖我。  没想到李熠又继续道:“你毕竟尚未婚配,连个中意中人都没有,更别说有孩子了,这样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呢?”  霍言声看向他家太子殿下,莫名觉得对方这话有几分……显摆?  “要是燕长生在就好了,这些事情他应该比你懂,问他比问你得当。”李熠又道。  霍言声心道燕长生最懂的是勾栏院里那些手段,正经事情你问他,比问我还不靠谱呢。  不过这会儿他算是看出来了,他家殿下今天话多得反常,是因为太兴奋了。  而且这兴奋里,还夹杂着不安和忐忑……  所以他家殿下挤兑他,是在缓解自己的焦虑。  念及此,霍言声心里稍微平衡了些。  颜野此前费了那么大的心思想瞧李熠热闹,今天可算是让他瞧了个够。他猜到李熠估计不大会哄人,但是没料到李熠这么“没用”,过去了大半日,都没和十方说上话。  颜野在旁边瞧着也不帮忙,巴不得李熠多碰几个钉子。  直到午饭的时候十方没吃,他才有些坐不住了,特意去了—趟十方房间。  如今十方有孕在身,再加上此前闻了他的迷香,所以颜野不敢大意。  好在他替十方诊了脉之后,发觉十方并没有大碍,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从十方房里出来之后,颜野便撞到了正在外头徘徊的李熠。  他眼珠子—转,拉着李熠走到—边道:“人还饿着肚子呢,我问了他想吃的东西,你让人去置办—些来。”  李熠闻言眼睛—亮,问道:“他想吃什么?”  “好多呢,你等我给你写个条儿。”颜野说罢回自己屋里找了纸笔,然后列了—长串菜名。  李熠拿着那条子出门,本想安排霍言声去置办,转念—想决定还是亲力亲为比较好,显得有诚意。  他拿着这份菜单去请教了客栈的伙计,才得知颜野写的分别是好几家馆子的招牌菜。不过既然是十方想吃的东西,李熠自然也不怕麻烦,亲自跑了好几家店,将条子上的菜——都买了,又花钱雇了伙计帮他拿着。  他最后去的那家店是上次和十方带着来宝去过的那家。  当时店里的老板和老板娘当场打了—架,李熠至今都记忆犹新。  不过他今日到了那里之后,却发觉那两口子早已经和好了。  那老板今日亲自掌柜台,老板娘便趴在—旁同他耳语了几句什么,对方闻言笑了笑,凑到老板娘唇角亲了—下,竟也不避讳旁人。  李熠看得牙酸,忙转开了眼。  不过片刻后他心念—转,突然想到了什么。  那日听伙计说,这两口子隔三差五就打架,但感情却—直很好。  那日李熠甚至听他们连和离那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可眼下看着,分明就是如胶似漆—般……  李熠心道,这老板哄人的本事应该不错,不然怎么可能把人留住?  念及此,李熠定了定心神,决定要去找这老板取取经。  “兄弟。”李熠学着通遂人的口音朝那老板打了个招呼。  老板—脸笑意地看向他,问道:“咋了?” 第77章 他方才还大言不惭地说,若十方是自己,定然也会这么做。  可事实并不是……十方选的每—条路,都给李熠留了余地。  “记得带上门。”十方开口道。  门外,霍言声和颜野看着李熠从十方屋里出来。  对方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面色稍稍有些苍白。  李熠径直从两人身边离开,—个眼神都没给他们。  霍言声皱了皱眉,朝颜野问道:“你说……这是什么情况?”  “是你最好别进去打扰的情况。”颜野朝霍言声道:“根据我的经验,若是老褚从我爹房里用这副表情走出来,只要我敢往他面前凑,他—定会打我—顿出气。”  霍言声:……  作者有话要说:月底了,求一波营养液来喂喂崽崽呀~  感谢在2021-07-25很04:00:12~2021-07-26很04:56: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8782713很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糖梨子、飞升的懒神很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很8瓶;馬鈴薯燉肉加飯很7瓶;琦晓、雲泯很5瓶;46014269、zoeqin很2瓶;簌残、清婉很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50章 晋江独家发表  李熠将自己关在房里一整日都没有出来。  霍言声听了颜野那番话,将信将疑,但他到底是没敢进屋打搅,只一直守着门口。他不知道十方和李熠究竟说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两人似乎聊得不大愉快。  他守在外头愁了一晚上,心想他家太子殿下一直没吃东西,若是明日再不出来,该饿病了。所以他想了很久,决定第二日一早冒着被李熠“迁怒”的风险,也必须进去“打搅”一番。  不过没等他冒这个险,次日一早李熠便主动打开了房门。  “公子……”霍言声想问他,又不敢问,支支吾吾有点局促。  李熠却像没事人似的,开口道:“打点水来,我要洗漱。”  霍言声闻言忙去照办了,心道还知道爱干净,看来是问题不大。  李熠慢条斯理地洗漱完了,又吃了些霍言声拿来的早点,然后朝霍言声道:“去将颜野找来,我有话同他说。”  霍言声忙去找了颜野,颜野刚起来,睡眼惺忪地看着霍言声,问了句:“打起来了?”  “什么打起来?”霍言声一脸迷惑,朝他道:“我家公子要见你。”  “等我吃点东西。”颜野道。  霍言声心道他家太子殿下好不容易缓过来了,哪敢让殿下等着,所以不等颜野反应,便半拖办拽地将人带到了李熠房中。  “坐吧。”李熠看了颜野一眼,态度十分温和。  颜野甚少见他面对自己时这幅姿态,不由有些犯怵。  “我还是站着吧。”颜野道:“你……想干什么?”  “请你帮个忙。”李熠开口道。  颜野眼珠子一转,试探道:“又是十方哥哥的事情?”  “我和他的事情,往后都不必你操心了。”李熠道。  颜野纳闷,暗道李熠还能有什么事情找自己帮忙?  “我想朝枯骨庄借几个人。”李熠道。  “借人做什么?”颜野问道。  李熠道:“自有很大的用处。”  “要……多少?”颜野问道。  李熠道:“四五个吧。”  颜野想了想,借给李熠四五个人自己还是能做主的,当即便点了头。  若是换了从前,他对李熠的要求可不会这么轻易答应。不过这些日子他没少“捉弄”李熠,也看了对方不少笑话,怕对方回过神来找他算账,所以便顺水推舟送了对方这个小小的人情。  打发走了颜野之后,李熠又在房中呆坐了片刻。  就在霍言声以为他又要关门不理人的时候,李熠突然朝他问道:“大周那个人,这几日可有动静?”他问的是先前一直筹谋刺杀十方的那个人。  不久前他和十方见过那人之后,便一直让人盯着对方。不过自那之后,一直没有听到那人的动向,看来那人多半是没做什么值得暗卫朝他汇报的事情。  “他一直住在两条街之外的客栈里,没出去过,也没见过什么人。”霍言声道。  “一直没出去过?不会是已经跑了吧?”李熠问道。  霍言声忙道:“不会,他每日会在客栈大堂用饭。”  李熠想了想,开口道:“不急着走,看来是还有所图。”  “公子要见他?”霍言声问道。  “给他递个帖子,午后约他在上次那家酒肆。”李熠道。  霍言声闻言忙依言去办了。  那人接到李熠的帖子之后十分痛快,午时没到就提前去了那家酒肆。  李熠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太急迫,特意到了约定的时间才出现。  “我的人今日朝我提起来,说你尚未离开通遂,看来你是不急着回去了?”李熠开门见山地道,他知道对方肯定料到了自己会派人监视,所以也没隐瞒此事。  那人笑了笑,开口道:“实不相瞒,来通遂之前,我有个老朋友让我帮忙给贵主子带句话,上回我匆忙之中忘了此事,惭愧。”  李熠知道他嘴里说忘了,实际上却是此前心存防备。  过了这么久,他见李熠对他没有丝毫动作,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什么朋友?”李熠问道。  “我朝的安王爷。”那人开口道。  这人口中的安王爷是大周皇帝的弟弟,不过两人年纪差了近二十岁,大周皇帝虽已经老迈,这位安王爷却正直壮年。  身为大周的王爷,却要联络邻国的太子,且这个邻国与他们的关系还不大好,这举动是何居心,显而易见。李熠对结交这个安王爷没什么兴趣,若非有别的打算,他估计会毫不犹豫地回绝。  但此刻他却开口道:“好说,话我会让人带到。”  “多谢阁下。”那人朝李熠拱了拱手道:“阁下将来若是还有用得到的地方,尽可朝我开口。”  他这话看似客套,话里话外却充满了暗示,似乎猜到了李熠接下来一定会在大周有所动作。李熠也不避讳他,当日将他叫来的时候,就想到了此节。  “眼下便有一件事情要请阁下帮忙。”李熠开口道。  “哦?”那人有些惊讶道:“阁下请说。”  李熠想了想,开口道:“你们的皇帝先前为了找人,做了那么多出格的事情,我……的主子,东宫那位很是不高兴,想来往一二。”  “如何来往?”那人问道。  “有来有往,是为来往。”李熠冷笑一声道:“不算大事,只是想让他不痛快一回。”  当初对方在京城搞得那么不讲究,这笔账李熠可一直记着呢。  眼下正是好时机,李熠打算将这笔账先跟对方算一算。  “你想怎么做?”那人问道。  “想请你帮忙找些刺客,最好是对大周王城熟悉的,身手不必太好,但逃命的本事得有。”李熠道。  那人别的或许不擅长,找人这种事情却是手到擒来。  大周所有培养刺客的地方,他几乎就没有不认识的……  “你要多少?何时要?”那人问道。  “越多越好,半个月后要。”李熠道。  “可有别的要求?”那人又问。  “年纪别太大,二十来岁最好,身量不要太魁梧的。”李熠道。  那人一一记下了李熠的要求,末了朝李熠道:“我那位朋友的话……”  “放心,定然给你带到我主子面前。”李熠道。  一旁的霍言声不由暗笑,心道你这话已经带到想带的人面前了。  从酒肆出来之后,李熠去街上的蜜饯铺子买了些蜜饯,又在那日去过的那家饭馆里买了些蒸饺,然后才回客栈。  回去之后,李熠径直去了十方的住处。  他在对方门口徘徊了片刻,还有些担心十方会将他拒之门外,没想到他抬手刚一敲门,里头的人便应了声,示意他请进。  李熠没想到这么顺利,拎着食盒进去时,颇有些“受宠若惊”。  然而十方看到来人是他时,那表情明显怔住了。  这会儿十方刚午睡完,面上还带着几分未曾散尽的困意。方他听到有人敲门便让人进来了,却没想到来的人会是李熠。  “我还以为兄长还在生我的气,不会愿意见我呢。”李熠开口道。  十方心道我确实还在生气,若知道来的是你就不见了!  可他一个不慎已经将人放进来了,再把人撵出去,未免有点矫情。  “我出去了一趟,回来路上买了些吃食,兄长看看有没有想吃的?”李熠一边说着一边将蜜饯和蒸饺放在了十方面前。  “这是让我带着路上吃?”十方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不冷不热地道。  李熠一怔,忙道:“枯骨庄路途遥远,兄长不宜奔波,还是留下吧。”  十方闻言一脸惊讶,万万没想到李熠竟会突然改了主意,不打算将他送走了。  “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李熠将蒸饺从食盒里取出来,推到了十方面前,又递了一双筷子给十方。十方没接筷子,而是看了一眼那盘蒸饺,问道:“不会……下了药吧?”  李熠:……  他想过自己如今在十方心目中的印象大概不会太好,却没想到会差成这样。 第79章 他心中不由有些着急,没忍住叹了口气。  “你叹气做什么很”十方问道。  “想孩子。”李熠脱口而出道。  十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7-26很04:56:49~2021-07-27很05:39: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柠檬雪宝、42140457很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很▽很)、月禾、洛星之舟很10瓶;!很5瓶;爱磕螃蟹的猫、清婉很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51章 晋江独家发表  李熠折腾了半晌,总算是心有旁骛的帮十方量好了尺寸。  那个裁缝很有眼力见,记好了十方的尺寸以及李熠提的那些要求,便带着自己的伙计溜了,生怕耽误了眼前这位“醋坛子”的好事。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这位“醋坛子”在自家那位面前除了吃醋的本事,旁的本事一概没有。  “你今天怎么回事?看着奇奇怪怪的。”十方朝李熠问道。  李熠心里老想着不合时宜的事儿,被十方这么一问,莫名有些心虚,避开目光道:“大概是……昨夜没怎么睡好吧,精神有些不济。”  十方打量了李熠半晌,觉得对方神采奕奕,半点也看不出精神不济的样子。  李熠像是怕被他看出什么似的,忙不迭地走了。  其实这事儿倒也不能怪李熠,他对十方本就是那样的心思,所以在得知十方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心中那牵绊和依恋便都更多了一层。  这段日子十方日日在他眼前晃悠,他要是没点乱七八糟的心思,那是不可能的。但一来十方有孕在身,二来李熠尚不觉得十方对自己的心思有什么转变,所以他自己那些心思便只能想一想,真要付诸行动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因为对十方他不敢“造次”,所以他只能将自己的满腔热情转移到了孩子的身上。  偏偏孩子又在十方肚子里,他整日看得见摸不着,那感觉当真只能用抓心挠肝来形容。  这几日,李熠怕十方不习惯北方的寒冷,便让人在十方屋里置了一对大暖炉,那暖炉烧起来之后,屋里暖烘烘的,只要不出门在屋里连厚衣服都不必穿。  只是……这么一来暖和倒是暖和了,可十方从未在北方生活过,没受过这样的待遇,这么被暖炉暖了几日之后,上火了,嘴巴上生生憋了个燎泡出来,疼得他连饭都不敢吃。  十方肤色本就白皙,薄薄的唇上长了这么个红红的燎泡,看着十分惹眼,猛一看像是被人咬破了似的。颜野初时见了,还阴阳怪气地追问了两句,问十方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啃了。  李熠在一旁黑着脸,好不容易忍住了朝颜野动手的冲动。  “那暖炉烤着是舒服,但整日这么烧着,上火是难免的。再加上你并没有完全适应通遂的气候,早晚得有这么一回。”颜野一边替十方上药一边道:“你长这么大都没来过北边,去过最北的地方就是枯骨庄了吧?”  不过枯骨庄因为地势的缘故,气候较为宜人,即便冬日里也并不会太过寒冷。  “那这炉子停了会好一些吗?”十方问道。  “留一个吧,搬到外屋,别离你睡觉的地方太近。”颜野道:“先等你身上这火下去了再说。”  没有炉子冷是冷了点,但总好过受这样的罪。十方如今在孕期,正是食欲旺盛的时候,如今不能利利索索的吃东西,对他来说简直就跟上刑一般。  颜野帮他上了药,又开了副温和的方子,让人煎了药来。  可怜十方嘴疼得厉害,喝个药也疼得龇牙咧嘴的。  李熠在一旁看着,眉头拧得都快打结了,偏偏这事的罪魁祸首还是他。  要不是他自作聪明弄来这俩大暖炉,十方也不必受这份罪了。  “行了,估计过个两三日就能全好了。”颜野道。  “要那么久?”李熠开口道。  颜野瞥了他一眼道:“他这个样子又不敢下太猛的药,也不能随意给他行针,两三日你还嫌慢?要是不放心我的医术,你去换个大夫来。”  李熠哪敢得罪他啊,闻言只得闭了嘴。  两日后,果然如颜野所说,十方嘴上那燎泡好了大半,若是吃东西时仔细点,已经不怎么疼了。颜野过来给他又号了号脉,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四个多月了,往后衣食住行都得仔细着点。”颜野朝十方道:“胃口好是好事,但也不能没有节制的吃,你这体质虽然不至于吃得太胖,可凡事物极必反,吃多了反倒对身体没好处。”  十方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当面说“太能吃”且要求他“少吃点”,不由有点尴尬。  “从今日开始,早中晚都要走动走动,别因为外头冷就不愿意出去。”颜野道:“怕冷多穿点就是,老在屋里不见太阳,也不行。”  十方倒也觉察到自己最近更嗜睡了,一日中恨不得大部分时间都想躺着。  颜野看了李熠一眼,又道:“若是确认城中安全,让他去街上溜达溜达也不错,老在府里闷着人更容易犯懒。”说着他又看向十方道:“你多活动一些,只要别累着,孩子也会更皮实些。”  十方闻言忙点了点头。  “这慢慢就开始显怀了啊。”颜野说着伸手在十方小腹上摸了摸。  十方倒是没什么反应,李熠见状险些跳起来把他的手打开,但李熠随即意识到颜野是大夫,又生生忍住了。  太不公平了,连颜野都能摸,他却没摸过。  李熠想着想着只觉十分郁闷,险些当场也急出个燎泡来。  自那日之后,李熠便定了规矩,每日早中晚三次,亲自带着十方在府里散步。  不仅如此,每隔一日他还会选在中午太阳好的时候,带着十方去街上转一圈。  如今天气太冷,十方每次出门前都让李熠包得像个粽子一样。他身量原本是属于单薄的类型,但穿上厚厚的棉衣之后,便显得圆润了不少。  “我自己能走的。”十方一边说着,一边任由李熠牵着自己,并没有抗拒。  李熠转头看向他,见十方那张脸掩在满是绒毛的帽子和围巾里头,只露出了一小半,但依旧掩不住俊美。只是在帽子和围巾那绒毛的衬托下,十方如今看着年纪凭空小了许多,看着就像个少年人一般。  这样的十方,总是令李熠不自觉生出很强的保护欲。  两人路过卖糖葫芦的小摊,那摊主摆了一堆东西,正在现场炒了糖现做。十方还没见过这场面,当即多看了几眼,李熠以为他馋了,便拉着他走到了那小摊旁边,打算买一个现做的糖葫芦给他。  小摊旁边有一对小夫妻,应该也是在等着买糖葫芦呢。  那妻子缩着肩膀朝身边的丈夫说了句什么,对方笑了笑,敞开自己的大氅将身量娇小的妻子包在了自己怀里。  李熠将这么一幕看着眼里,忍不住看了一眼十方。  “冷吗?”李熠朝十方问道。  “不冷。”十方开口道:“你冷吗?冷的话咱们就不等了。”  李熠闻言有些失望地勉强一笑,道:“我也不冷。”  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暗道自己身体不冷,可是心里很冷……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心里冷,怀里空,嘤~  有点短小,晚上补个二更~  感谢在2021-07-27很05:39:53~2021-07-28很04:55: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柠檬雪宝很9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柠檬雪宝很2个;2019aigou很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唉宝啊、28173649很20瓶;42735782很19瓶;捉鼬的波尔特人、薛从星很5瓶;46014269很2瓶;清婉、微醺、宇宙世界无敌最可爱很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52章 晋江独家发表  两人并肩立在小摊前候着,李熠错后了半个身子挡在十方身后,一手虚搭在十方肩膀上。见十方没有任何反应,李熠轻咳一声,拽过自己的半边披风,将十方半包在了怀里。  十方正专心看着那摊主炒糖,便见那冰糖被炒化了之后,呈现出略微发黄的透明色。待糖汁的成色差不多之后,那摊主取过早已洗净串好的山楂,在糖汁里一沾,一转。  待糖汁裹满山楂之后,他便将其往案板上一甩,滚烫的糖汁离开了锅之后瞬间冷却,被甩飞出来的糖汁错落地沾在山楂边缘,成了透明的糖脆。  “原来是这么做出来的?”十方下意识回头朝李熠说话,这才发觉李熠不知何时竟将他裹在了怀里,而两人此刻离得太近,他回头的时候鼻尖轻轻擦过了李熠的下巴。  十方鼻尖带着几分凉意,但触在李熠下巴的皮肤上,却让李熠面上不禁有些发烫。  李熠心跳猛地快了几拍,面上却云淡风轻地道:“是啊,看着就好吃……”  不等十方多想,那摊主便将十方的糖葫芦递了过来。  十方接过糖葫芦,而后扯了扯自己的围巾,将嘴巴露出来咬了一口。  李熠目光落在十方唇上,随着十方咀嚼的动作不由吞了下口水。  十方见状朝他问道:“你要不要尝一尝?”  “好。”李熠说罢一手覆在十方握着糖葫芦的手背上,而后略一倾身,直接将十方咬了一半的那颗山楂吃了。  十方怔了一下,抬眼看向李熠,猝不及防对上了少年那双明亮的眸子。  他心里不知想到了什么,猛跳了几拍,表情忽而有些不大自在起来。  但那不自在却并不是因为生气,至于为什么,他一时之间也有些没太想明白。  两人沿着长街慢悠悠朝前走,冬日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在他们身上,将两人的身影勾勒出了些许暖洋洋的光边。  “呼……”十方吃了两颗山楂,便忍不住换了个只手拿着那串糖葫芦,还下意识在替换下来的那只手上哈了一下气。  李熠注意到他这动作,伸手将他那只手攥在了掌中,这才发觉只片刻工夫十方这只手已经冻得冰凉了。外头的气温实在是太低了,纵然晒着太阳,也掩不住寒冷。  “早知道出来的时候该戴上手套。”李熠停下脚步,将十方那只手捂在自己的手里,然而他的手也不算太热,所以那效果并不明显。  李熠索性将人往自己身前一揽,直接将十方的手塞进了自己怀里。  不等十方反应过来,他接过了十方手里的糖葫芦,将十方另一只手也塞进了怀里。  “我还……”十方目光落在李熠手里的糖葫芦上,小声道:“没吃完。”  李熠略微低头看着他,眼底带着浓浓的笑意道:“我喂你吃。”  “算了,你吃吧。”十方也觉得有些不大好意思了,不久前颜野才刚警告过他,不可以胡乱吃东西。李熠也记着颜野这话呢,闻言也没再勉强,自己将十方吃剩下的小半根糖葫芦吃了。  路上人来人往,十方不大好意思一直将手放在李熠怀里,待手稍稍回暖之后便抽/了出来。  两人正欲继续往前走,忽听到跟在后头的霍言声开口叫住了他们。  李熠回头,便见不远处有一人正朝他们快步走来,是穆听。  “前头的人捎信回来了。”穆听朝李熠道。  李熠闻言便知是大周王城里传了消息回来。 第81章 十方想着李熠的事情,便朝颜野问了一句。  “旧伤啊?”颜野想了想开口道:“我听老褚提起过他肩膀上的伤,说当时伤得挺厉害的,一条肩膀险些就废了。”  十方闻言拧了拧眉,问道:“那这种外伤,到了冬天就疼是为什么?”  “没养好吧。”颜野道:“比较重的外伤若是不好生将养,留下病根是很常见的事情,有的是天冷了会疼,有的人是阴天下雨都会疼,没什么稀奇的。”  “能治吗很”十方问道。  “平日里好生养着,犯病的时候抹抹药将里头侵入的寒气散出来,过个几年说不定就好了。”颜野道:“若是撂着不管,等到了年纪,就会越来越麻烦。”  十方虽不懂医理,听颜野这么说却也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如今李熠这伤已经过了两三年,若是再不调理,只怕会变得很棘手,总不能年纪轻轻就落下这样的伤病。  “你这会儿若是无事,过去帮他看一眼可好?”十方问颜野。  颜野笑道:“我就是他花钱雇来的大夫,除了照看你还能有什么事?”  说罢十方便穿上外袍,带着颜野去了李熠的住处。  李熠刚搬进府里来的时候,原是打算与十方住在一个小院里的,但霍府里头这小院不比宫里那么宽敞,有人来往走动整个小院里都能听到。  李熠和霍言声每日都要早起,再加上进进出出,怕扰了十方清净,所以便搬到了别处。左右都在一个府里,他什么时候想过来也就是几步路的事情。  两人到了李熠住处的时候,便见李熠的放门口守着一个护卫。  十方一见对方,尚未开口询问,那护卫便主动道:“殿下和霍将军还有燕公子在里头议事呢。十方师父稍待,我这便进去通报。”  十方闻言想起来今日午时燕长生回来了,想必是休息了一会儿,又来找李熠议事了。先前燕长生本就没将话说完,特意等到了此时,想必是有比较隐秘的事情,十方念及此并不想掺和,便道:“不必通报了,等他们议完事再说吧。”  他说罢便打算带着颜野离开,反正替李熠看伤也不急于一时。  没想到屋里的李熠早已听到了交谈声,开门走出来,一把拉住十方手腕,开口道:“想见我的话让时九来说一声便是,何苦自己跑这一趟,冷不冷?”  他说着一边摸了摸十方的手,一边将人引着进了屋。  颜野跟在身后,被李熠这举动黏糊地直发酸,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李熠牵着十方坐下,又取了个手炉给十方抱着,因为他这屋里不像十方屋里那么暖和,生怕十方冻着。  “我没什么事情的,别耽误了你们说正事。”十方忙道。  “原本也没打算瞒着你,正好你来了。”李熠说罢示意燕长生不必避讳什么。  一旁的颜野挑眉问道:“我要回避吗?”  李熠瞥了他一眼道:“你随便。”  颜野闻言气得想走,但又按捺不住好奇心,便留下了。  反正以他的身份,李熠也不怕让他知道了什么。  燕长生也刚过来没多久,刚和李熠霍言声寒暄完,尚未说到正事。  得到李熠的示意后,他略收敛了心神,正色道:“殿下让属下去查的那件事情,有了些眉目。”  十方闻言有些好奇地看向李熠,尚不知李熠让对方查的是什么。  李熠看了十方一眼,开口道:“我让燕长生去见了周家那位老爷子。”  十方闻言一怔,一颗心登时提了起来。  只因李熠口中这位周家老爷子,说起来应该算是十方的祖父。  而这一切事情的起因,只怕都要从这位周家老爷子说起。  “你见到他了?”十方朝燕长生问道。  燕长生点了点头道:“这要多亏了武宗亭帮忙,他毕竟是大周人,有他在事情便好办多了。”  十方闻言不由有些紧张,他生怕燕长生他们去见周老爷子引起别人的注意,这样一来万一有人顺藤摸瓜,说不定燕长生他们便会有危险。  然而没想到燕长生根本没去光明正大的“见”对方,而是半夜潜进去的。  “周家对大周皇帝来说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所以而今的周家早已不同往日,府里的家丁和仆从都不比从前那般尽责,想要摸进去见他并不难。”燕长生道。  十方闻言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不过他正等着燕长生继续说下去呢,对方却目光躲闪,似乎有些犹疑。  半晌后,燕长生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因为与周老爷子没什么来往,又怕打草惊蛇,所以……我们去问话的时候,使了点小手段。”  十方闻言便明白了过来,他好歹也是在宫里生活过的人,知道燕长生肯定是使什么手段“逼问”了周老爷子,怕十方会介意此事,毕竟周老爷是血缘上是十方是祖父。  念及此,十方忙玩笑道:“我从未将自己当成过周家人,你不必硬帮我攀亲戚。”  燕长生闻言这才松了口气,继续道:“我们用了颜先生配的迷香,点了之后,周家老爷子就像是喝醉了一般,神智全然失了清明,几乎是问什么他便答什么。”  十方闻言不由看了颜野一眼,颜野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我爹配的药,我没那个本事。那药原是为了做旁的事情使的,十方哥哥你可要小心些,小心有人私藏了那药对你使。我听说那药一旦用了之后,人就会百依百顺……”  颜野话没说完,被李熠瞪了一眼,这才稍稍收敛了些。  “老爷子说,周家这名望是许多年前用子嗣换来的。”燕长生道:“当年大周皇帝醉心巫术,受了国师的蛊惑,开始沉迷于长生之道。那国师给皇帝出了主意,说他们师门有一秘法,可以用一脉人的血作为药引,辅以别的活人为祭,炼制丹药。”  而这所谓一脉人,指得便是一家血脉所出的子嗣。因为这巫术并非一朝一夕能成,期间所用的这一脉人的血,不能断了,所以必须找子嗣繁盛的家族,且要保证这一家人能好生配合。  其实这种情况,若是大周皇帝秘密找人豢养一脉人或许是最好的选择,可他不愿意等,只想尽快让国师开启那秘法炼制丹药,所以他只能选择找人合作。  “他们为何会找到周家?”颜野忍不住问道。  “皇帝应该不止找了周家。”燕长生开口道:“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整个大周有那么多人丁兴旺的氏族,总有人会愿意的。”  周家老爷子起初也只是听皇帝许的好处多才动了心,而且皇帝并未告诉他全部的真相,只是说自己修行要有血脉纯净之人在旁护持,而周家正是这天选之子。  “那时他们订立的约定是,皇帝给周家无上的尊荣,而周家被选定的子嗣,则会被皇帝纳入后宫,助皇帝修行。”燕长生道:“周老爷子此前一直不知道所谓修行究竟是如何修行,直到周家被送入宫的子嗣,接二连三死的不明不白。”  可当周老爷子渐渐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反悔了。  “这些年,周家适龄的子嗣频繁被选入宫中,剩下的则被武宗亭派出的刺客杀得所剩无几。”燕长生叹了口气道:“到了如今,周家整脉人便只剩了老爷子,还有……”  还有众所周知的十方,以及不为人知的时九。  众人在一旁听得瞠目结舌,半晌都不知该说什么。这故事听起来太像是话本里写的了,昏庸无道的皇帝因为贪慕权利,或无尽的寿数,而变得丧心病狂。  没想到这种事情,竟会发生在大周。  “这个大周皇帝当真失策。”颜野突然开口道:“他想多活几年,还不如去求我爹呢。”  众人:……  “你爹当真能……”燕长生好奇问道。  颜野讽刺一笑,开口道:“这种无稽之谈竟真有人会信?看来你比那大周皇帝也好不到哪里去,幸亏你没做皇帝。”  燕长生本只是好奇,被他一噎顿时红了脸。  况且“做皇帝”这话可不能乱说,是要杀头的,更何况还当着未来皇帝的面。  李熠突然开口道:“你的意思是,大周皇帝是被国师骗了?”  “永生之术是不可能存在的,让人多活几年倒是有很多法子,可我所知大部分都是靠着修身养性,用人血炼丹,还以活人为祭这绝对是不可能的。”  颜野说罢还朝燕长生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像是在劝对方不要存了什么“长生”的念想。燕长生见状一脸尴尬,只得别开视线不看他。  “有一事我不大明白。”十方开口道。  众人闻言都看向他,十方又道:“我记得武宗亭说过,他为了让大周皇帝死心,一直想杀了我,将我的尸体带给大周皇帝,只因那国师有法子判定我的尸体是否当真是周家人。这世上真有这样的法子吗?”  既然那个秘法要求是以一脉人的血为引,那么在血脉的判断上便不可以出任何差错,除非那国师是在骗皇帝。可是,如果国师是在骗皇帝的话,皇帝只要留个心眼,找个别的人一试,便能识破国师。  “这个法子并不难,虽然我不知道他们用的是哪一种,但我自己就能想出来好几种。”颜野开口道:“找到擅于辨识血液的蛊虫,拿周老爷子的血养大,届时便可以根据蛊虫对血的反应,来判断此人与周老爷子的关系。又或者有一些蛊虫可以在人的身体里悄悄繁衍,届时只要是将这蛊虫养在一个人的身体里,那么他的子嗣身上就一定也会有。”  十方闻言骤然打了个寒战,只觉得脊背都听得发毛。  李熠也皱了皱眉,看了一眼颜野,似乎在判断他这话的可信程度。  颜野见状忙道:“十方哥哥身上,我是没诊出来,老褚和我爹也没诊出来,那问题应该不大。”  十方和李熠闻言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若是不放心,回头取一些十方哥哥的血,再弄点周老爷子的血,让我仔细琢磨琢磨,说不定能有什么发现。”颜野又道。  十方闻言暗道,若是真要取血,找时九便可以,倒也不必去“麻烦”周老爷子。  “如今咱们已经知道了此事的起因,殿下可有什么应对的法子吗?”燕长生开口道。  李熠沉吟片刻,开口道:“此事容孤再想想,燕长生,你这几日先留在通遂歇一歇吧,暂时先不急着回去了。”  燕长生闻言忙应是,而后又与众人议论了几句,这才告退。  十方骤然听闻这些事情,虽对周家毫无感情,但此事毕竟也将他牵扯到了其中,所以心情难免有些波动。  不过他很快想起了来意,便朝李熠提了一句那旧伤的事情。  李熠闻言有些惊讶,没想到十方竟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他本是不太想让颜野帮他看伤的,但又不愿枉费了十方的心意,只得不太情愿地脱了上衣。颜野凑过去看了一眼,伸手在李熠那伤疤上戳了一下,李熠脊背一僵,深吸了口气。  “穿上吧。”颜野随口道。  “如何?”十方忙问道。  “不怎么样。”颜野朝李熠问道:“不是说当初是老褚给你治的伤吗?他怎么可能放着你伤口愈合成这样?”  李熠轻描淡写地道:“他在宫里照料了一些日子。”  “哦,没彻底长好他就走了?”颜野道:“他走了,你就没管过伤口了?”  李熠不大想解释,看了一眼十方,勉强道:“很久了,忘了怎么回事。”  颜野见状也没再追问,道:“我一会儿找点药给你送过来吧,这伤还是得慢慢养,不止今年,明年入冬前也要提前养着,抹个几年的药,或许能恢复过来。”  “我这里有药。”李熠道。  “那行吧。”颜野看了一眼十方,道:“睡觉前再给他抹,抹完了别让他受了风。”  十方闻言忙点了点头。  这会儿已经夜深了,十方留在李熠房中用了晚饭,而后等着李熠沐浴完,给他抹药。  晚饭前十方已经让人在屋里加了个暖炉,这会儿屋里已经暖和了不少。  李熠洗完澡之后,身上只穿了雪白的单衣,透过单衣纤薄的布料,隐约能看到他劲瘦的身材带着习武男子身上特有的英武之气。  “你直接去榻上趴着吧,这样一会儿你就不用动了,我直接帮你带上门。”十方道。  李熠犹豫了一下,感觉趴着有点奇怪,便盘膝坐在榻上,背对着十方露出了半截上身。  十方打开那药膏,抹了些许在自己手指上。但那药膏有些凉,他怕冰到李熠,便现在手里将药膏暖化,这才轻轻覆在李熠肩上那旧伤之处。 第83章 十方见他又躺下了,便也没再勉强。  李熠拽着被子帮十方掖了掖,动作自始至终都很克制,没有任何逾矩。  黑暗中,两人都沉默不语,气氛顿时有些微妙。  “你做噩梦了很”十方想打破平静,然而问出口又觉得有些不合适,万一李熠朝他说了实话,那岂不是很尴尬?  好在李熠应了一声,开口道:“梦到……正骑马的时候,从马上掉下来了。”  十方闻言稍稍松了口气,借势问道:“你今日去见霍将军,如何?”  “朝他问了问戍边大营的状况。”李熠开口道。  怕十方不解,他又解释道:“没有要朝大周动手的意思,也没这个打算,只是我第一次来通遂,想了解一下他们的近况。”  “嗯。”十方应了一声。  李熠似乎没什么睡意了,索性调整了一个姿势,又道:“我记得从前刚得知你身份的时候,着实狠狠气了一阵子,恨不得让父皇调兵直接将大周给平了。”  十方闻言轻笑了一声,只因从李熠这话里,听出了几分很久没在李熠身上见过了的孩子气。  “但我心里也知道,打仗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旧的问题没了,也会有新的问题。”李熠开口道:“父后经常说,要随时做好能与人一战的准备,但不到万不得已,这准备还是不用的好。”  “嗯。”十方应道:“他们曾经都是上过阵的人,自然知道打一场仗意味着什么。”  无论成败,一场战争背后都是无数的血肉,以及数十年的休养生息。  李熠突然笑了笑道:“大半夜的,我怎么朝你说这些……”  十方却知道李熠朝他说这话,是在安慰自己,免得自己胡思乱想,生怕李熠对大周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最终导致两国走向那一步。  念及此,十方开口道:“你从一开始,便想好了要做什么,对吗?”  “也不是。”李熠坦诚地道:“不过现在都想好了。”  在不确定能不能留住十方的时候,李熠心里是有很多怨气的,他不是没有想过极端的做法。大周对大宴来说是个毒瘤,但这毒瘤该怎么治,李熠却没想好。  是十方的陪伴,让他心里那怨气渐渐平息了。  李熠知道,十方最不愿看到的,就是因为他的十方牵连到无辜的人。  这也是李熠最后决定用尽可能稳妥的方法,来解决这件事情的原因。“那就好,可惜我帮不上你什么忙。”十方开口道。  “不。”李熠很想说,十方能在这里,已经是帮了最大的忙了,可他又怕这话让十方觉得不自在,便忍住了没说。  两人这么有一搭没一搭说了会儿话,十方终于渐渐有了困意,  没一会儿李熠也渐渐睡了,这次好歹没再做什么奇怪的梦。  次日醒来,李熠想起昨晚的事情都还有些不大自在,但他偷偷观察了十方一会儿,感觉对方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这才稍稍放了心。  虽然他做那种乱七八糟的梦也不是头一回了,且每一次在梦里对十方都挺“过分”的,可昨晚躺着十方旁边做了那样的梦,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心虚的。  还好十方不知道,否则李熠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接下来的几日,通遂一直在下雪。  燕长生便因为这场雪暂时没返回大周。  这日恰逢冬至,李熠着人在宅子里摆了酒。  众人跟随李熠离开京城许久,彼此之间情谊都比在京城时更深了不少,甚至就连李熠对他们的态度,也亲厚了许多,不像在京中时那般疏离淡漠。  毕竟远在他乡,彼此之间的联系都会更为紧密,信任和默契也会随之增长。  这大概也是帝后允许李熠出来这一趟的原因,因为李熠作为储君,需要经历和感受的事情太多了。  今日,众人来到通遂之后难得热闹了一回,席间气氛十分高涨。  就连一贯都不饮酒的霍言声,都被李熠特许了可以入席饮酒。  唯独十方因为有孕,滴酒不能沾,只能坐在那里看着众人热闹。  “困了吗?我送你回去休息。”李熠朝十方道。  十方无奈一笑,开口道:“天才刚黑,这会儿就睡也太早了些。”  李熠看了一眼天色,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犯糊涂了。  “你陪他们吧,我出去逛逛。”十方开口道。  “我跟你一起。”李熠说罢拿起了披风给十方披好,带着十方出了门。  两人走后,屋里的众人才算彻底放开。  实际上,李熠会张罗他们一起热闹,就已经很出乎众人意料了,谁也没指望李熠还会陪着他们一起闹。况且就算李熠如今看着性子不似从前那么冷厉了,可大伙都知道,这是因着十方的缘故,没人会天真的相信太子殿下真转了性子。  不过李熠和十方尚未走出院子,府里便来了个人,是从大周回来送信的暗卫。  对方赶了几天的路,看着风尘仆仆的,入府后也不敢耽搁,直接让人带着去了前厅,正好遇到刚出屋门的李熠和十方。  “这么大的雪赶回来,是出什么事情了?”李熠问道。  “回殿下!”那暗卫朝李熠行了个礼,开口道:“周家老爷子……疯了。”  李熠:!!!  十方:!!!  突如其来的消息,打断了冬至的酒宴。  众人谁也没想到,周家老爷子会赶在这个时候疯了。  “上回见他看着还挺精神的,怎么突然就疯了?”燕长生不解道。  那暗卫趁着李熠看信的工夫,朝燕长生解释道:“之前一直好好的,前几日大周皇帝摆了宫宴,请了京城许多勋贵参加,这周老爷子也在邀请之列,谁知道他在宫宴上,当着所有人的面,突然就发了疯。”  十方拧了拧眉,问道:“如何疯的?疯了之后做了什么?”  “说是突然指着国师大骂妖人,还让国师还他周家的子嗣……反正胡言乱语说了一通,后来就被人拉走了。”那暗卫道。  李熠看完了信,冷笑一声道:“倒也不算胡言乱语。”  周家子嗣凋零至此,罪魁祸首就是大周皇帝和国师。  “他疯得可真是时候。”一直不说话的时九开口道。  李熠看向颜野,问道:“你爹配的那个药,会有什么让人发疯的影响吗?”  “不会。”颜野道:“这药原是……呵呵……”  颜野笑了笑,觉得也不必隐瞒什么,便道:“这药原是我爹配了之后给老褚用的……你们懂得,就是在房中之事上用了……会有些不一样的情/趣,哈哈哈……”  众人:……  “不过这药平日里可不会外传,我还是偷来的呢。我爹也是怕落入歹人手里,去祸害旁人。”颜野又道:“所以这药是决计不会有什么坏处的,否则老褚早就疯了。”  众人:……  李熠瞥了颜野一眼,问道:“你偷这药是要做什么?”  “我偷来玩儿的,我爹的药我这里多着呢,要你管?”颜野道。  十方开口道:“那这个药用完之后,用药之人可会记得发生了什么?”  “模糊不清吧,多少会记着点,不然那也太无趣了。”颜野道:“我没用过,不过估计应该类似于做了一场梦的感觉吧。”  十方闻言又道:“若是如此,他有没有可能是骤然思及往事,懊悔不已,所以才失了心智?”  “有这个可能。”颜野道:“毕竟因为自己的贪婪,最终落了个断子绝孙……呃,几乎断子绝孙的下场,换了谁都会懊悔的吧?”  时九冷冷地道:“换个人估计早以死谢罪了。”  “大周皇帝只让太医看了看,得知他得了疯症之后,便让人送回府里看管起来了,也没治他的罪。”那暗卫道。  李熠冷笑道:“真治了他的罪反倒落人口实。”  “老爷子倒是也没彻底糊涂,宫宴上发疯也只骂了国师,竟没敢攀扯大周皇帝。”十方道:“若他此番连着大周皇帝一起骂了,就未必能全身而退了。”  李熠听闻十方这话,眼睛骤然一亮,被他一语点醒了。  他此前一直想着该如何对付这大周皇帝,却将这位国师给忘了。  如今这时机简直是太好了……  “老爷子难得这么豁得出去,咱们不如给他添一把火吧。”李熠开口道。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李熠,李熠则看向燕长生道:“等雪停了,你就动身去大周。”  “好。”燕长生这些日子一直等着李熠的命令,闻言忙应是。  “你想怎么做?”十方看向李熠,问道。  “给大周这位国师,送点礼。”李熠淡淡一笑道。  既然周家之事是这位国师搅和出来的,理应从他身上开始结束。  几日后大雪一停,燕长生便动身去了大周。  这日霍将军派人递了帖子过来,说戍边大营年前有一次练兵,想邀请李熠过去观礼。  戍边大营每个季度都会有大的练兵,每个月则有小练兵,而且一年四季针对不同的天气会有不同的训练。如今正值寒冬,又刚下过雪,正适合针对冬季雪天的练兵。毕竟若将来开战,没有人能保证不会遇到大雪天,做好相应的训练,也算是未雨绸缪。  李熠一直以来都不排斥和行伍之人来往,只因皇后成婚前也是行伍出身。  再加上如今正值寒冬,将士冒着严寒去练兵,他身为一国储君,能去观礼也算是鼓舞士气了。  李熠到了大营之后,士兵们早已集结完毕了。霍将军并未朝众人说明李熠的身份,只说他是东宫门客,代太子殿下来巡视。但尽管只是东宫门客的身份,这对大营的将士来说,也足以带来极大的鼓舞了。  毕竟通遂离京城太远了。  李熠从前只听说过戍边大营的军威,但一直未曾见过,今日一见才知众人所言非虚。他此前不止一次见过禁军、巡防营以及戍卫京城的湍河大营练兵,还以为戍卫京城的大营已经是最精锐的了,如今一见戍边大营,才知与那几支精锐之师比,戍边大营竟丝毫不差。  也难怪大周人百般挑衅,却始终不敢触了大宴的底线。  若两国将来真要开战,大周必定讨不了多少好去。  李熠在大营待了近一日,接近傍晚的时候练兵才结束。  大营里设了犒军的晚宴,李熠本打算和将士们一起用过晚饭再走,没想到他刚入席,霍言声便匆匆过来,看起来神色有些慌张。  “怎么了很”李熠一见霍言声那神色,心里登时有些紧张。  霍言声朝他低声道:“府里的暗卫来报,说……”  “说什么?”李熠拧眉道。  霍言声犹豫了一瞬,终究是不敢隐瞒,忙道:“说十方师父跌了一跤。” 第85章 李熠闻言面色顿时有些复杂,心道你想得太多了,我连摸都摸不到,哪有机会想别的?  但这话他自然不可能同颜野说,免得颜野幸灾乐祸看他笑话。  而且他很喜欢颜野能有这样的误会,仿佛这样的误会可以稍稍抵消一些他心里的遗憾和求而不得。  “往后孩子长得快了,他肚子也会被撑大,估计会不大舒服。”颜野道。  “那怎么办?”李熠问道。  颜野随口道:“我这几日给他配点温和的药油,你每日早晚帮他抹在肚子上。”  “啊?”李熠有些为难地问道:“怎么抹?”  颜野道:“他怎么给你抹肩膀的你就怎么给他抹肚子,别使劲儿,轻点,多揉一会儿,尽量让药油多吸收一些,免得他回头肚子不舒服。”  李熠闻言忙点了点头,心中不由有些犯难。  只怕他朝十方提出这要求,十方会误会自己别有用心。  但若是能借机摸摸十方的肚子,李熠还是很高兴的。  大雪停了两日之后,突然又开始下了起来。  不止是通遂城,这场雪几乎覆盖了通遂往北的整个大宴,以及大周的大部分国土。  大周王城里,这几日因为大雪的缘故,连朝会都暂时免了。  不过即便免了朝会,百官中却也有人未能偷得闲……  王城城西,有一户姓胡的人家。  家主胡庸在朝中算是小有名望,不过这几日他过得却不怎么舒心。  只因他家主突然闹起了鬼。  头一日他发觉不对劲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喝多了做了噩梦,直到这“噩梦”接二连三纠缠,他才开始有些害怕了。  先是他自己听到有人“喊冤”;然后便是府里有人说看到了鬼影,可早晨起来院子里的雪地却平平整整,压根就没有人走动过的迹象;再然后便是洒扫的家丁在后院看到了血迹,那血迹蜿蜒着在地上划出了某个奇怪的形状……  这样的怪事一连持续了数日,胡庸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了。  这日一早冒着大雪便去了城外香火最旺的寺庙,想烧柱香,再求个平安符护身。  然而他烧完了香,却依旧觉得不太踏实。  直到在寺庙门口听到两个年轻人说话,他才恍然大悟。  那年轻人中一个穿着较为华贵的人道:“闹鬼这事儿归道士管?你咋不早说?”  “多求一家是一家,你若是不放心,再去找个道士驱驱邪不就稳妥了吗?”另一人道。  胡庸听在耳中,顿觉十分有道理。  “这位小兄弟,敢问这附近可有哪家道观香火好很”胡庸朝那年轻人问道。  年轻人瞥了他一眼,道:“烧香还是驱邪?你若是驱邪,我知道一个很灵的大师……”  年轻人见他感兴趣,便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胡庸闻言大为震撼,忙拉着年轻人给他介绍大师。  于是,当日午后胡庸便去了城外一家很不起眼的小道观。  那道观原本已经荒废了,不知被什么人修缮了一番,似乎刚开张不久。  令胡庸意外的是,他竟在此处见到了好几位自己的同僚,一问之下得知,对方也遇到了与自己相似的境遇。众人七嘴八舌的一讨论,发觉众人的遭遇中,就连许多细节都很相似,甚至其中有几个声称看到了“鬼”的人形容的那鬼的样子都几乎一样。  众人大惊,暗道这闹鬼竟也扎堆?  还是说着鬼着实有大冤屈?  王城某处。  燕长生听着暗卫的汇报,在自己手里的名单上写写画画了半晌。  “看来这法子也不是对所有人都有用啊!”金夕在一旁开口道。  “二十个人,十三个去烧了香,另有八个又去了道观,不少了。”燕长生道。  陈遥风握笔沾了朱砂,在裁剪好的黄色符纸上画着什么,随口道:“这一出若是在咱们大宴京城闹,你觉得朝中会有多少人信?”  燕长生想了想,道:“不好说,但肯定比他们少。“  “嗯。”陈遥风开口道:“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大周皇帝沉迷巫术,连带着文武百官也都是如此,倒也不让人意外。”  金夕笑道:“咱们挑得都是干过亏心事的,怕鬼敲门也不奇怪。”  众人闻言当即哈哈大笑……  大周王城的事情,很快便传到了通遂。  李熠看了信之后,便将其当成笑话讲给了十方。  “他们找人扮了个道士,去胡庸他们家里驱邪,说官员家里闹鬼的原因,是大周王城冤魂太多……百官纵容妖人祸国,这才惹了冤魂纠缠。”李熠忍着笑道。  十方开口道:“这话倒也不假,百官本就是纳谏之责,大周皇帝沉迷巫术,百官却听之任之,确实有失责之嫌。”  “所以他们才心虚。”李熠道。  “这个会有用吗?”十方开口问道。  李熠道:“就看有没有人沉不住气了?燕长生说,他们请的假道士驱邪的时候递了话,说若是妖人不得惩治,冤魂散不去,便会一直纠缠不休。”  反正之前请的刺客都付过银子了,不用白不用。  大不了夜夜去这些官员家里扮鬼呗……  就在大周这些官员正人人自危之际,城中接连传出流言。  流言的内容大都是围绕着大周的国师展开的:  有人说国师数十年如一日,容貌丝毫不见老态,是用活人练邪术续命得来的;  有人说国师表面上待皇帝忠心耿耿,实际上一直利用皇帝的信任在宫里杀人取乐:  还有人说宫里隔三差五死得不明不白的人,都是出自国师的手笔;  甚至还有人说,国师一直在试图谋害皇帝……  反正流言说什么的都有,但无一例外都是围绕着国师的。  短短几日之内,大周这位神秘的国师,便被传成了祸国的妖人……  “巧合”的是,关于国师的那些传言,正好和百官家里闹鬼时所传出的“冤情”对应上了。这王城里若说哪里死了人会没交代,大概也就只有宫里了。  毕竟百姓中如有人枉死,是一定会报官的。  可宫中死个人,却太寻常了。  有好事者将这一传言与前些时间周老爷子发疯的事情联系在了一起。  众人这才纷纷惊觉,这些年来周家在宫里“不明不白”死了的子嗣,算起来那数量竟有些惊人。  怪不得周老爷子要指着国师发疯!  原来也是受到了周家冤魂的“纠缠”。  在流言的推波助澜之下,前些日子那些被“冤魂”纠缠的朝臣,终于有人按捺不住,递了折子。  凡事只要有人开了头,后头便容易多了。  毕竟有一就有二。  起初递上去的折子,内容还比较委婉,只是说民间流言四起,劝皇帝稍微给个态度安抚民心。后来见皇帝一直没表态,似乎也没怎么维护国师,折子的内容便渐渐严肃了许多。  一旦疑问和质疑开始产生,就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石子。  那涟漪即便能归于平静,可石子却已经落到了湖心里。  大周皇帝看着书案上摞成了小山一般的折子,心里终究是被那块“小石子”膈应到了。  最让他烦恼的是,众人弹劾国师的这些事情,以及宫外的那些流言,实际上都和他脱不了干系。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矛头并没有指向他。  也正因如此,他不敢贸然维护国师。  况且……他心里如今对那位国师也不是完全没有芥蒂的。  说好了的师门秘法,花了这么大代价,练了这么多年,结果呢?  因为一个十方,几乎要功亏一篑。  可他怨不着十方,他甚至都不认识十方。  他只能将这怨气撒到近处的人身上。  更重要的是,这几日大周皇帝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衰老。  “你觉得朕这几年变化大吗?”那日大周皇帝突然朝近侍问道。  近侍战战兢兢,憋了半晌没答出话来,皇帝却从铜镜中,得到了那答案。  自那日之后,皇帝便没再召见过国师。  只不过他也没有追究对方什么,大概是依旧存了最后一线希望。  若是他现在处置了对方,也就意味着这些年的执念,都成了泡影。  通遂,霍宅。  颜野那药油终于配置好了,李熠拿到之后纠结了大半日,都没朝十方提。  当晚,待十方沐浴完之后,李熠先是依着这几日的习惯,帮十方的脚踝抹药。  “已经好了,今日都感觉不到疼了。”十方朝李熠道。  “那也不能大意,免得留下病根。”李熠坐在塌边将十方的脚放在自己膝上,认真地帮十方抹药。  李熠几次欲言又止,十方看在眼里,很是纳闷。  “是不是大周又有消息传过来了很”十方问道。  “嗯。”李熠漫不经心地道:“没有什么进展,大周皇帝还在犹豫。”  十方拧了拧眉道:“这种事情若是不趁热打铁,只怕就没机会了。”  “咱们在大周朝中没有人,事情也只做到这一步了。”李熠道:“不过这一次若是行不通,大不了换个法子,你不必心急。” 第87章 十方不敢再想,只觉面上又有些发烫,心绪越发烦乱不堪。  当夜,十方睡得很不踏实,临近天亮时还做了些乱七八糟的梦。  他迷迷糊糊中,梦到了李熠似乎躺在了他的身边,而他似乎还抱着李熠。  梦中的李熠任由十方抱着,最后在十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  十方早晨醒来的时候,身边并没有李熠的身影。  他茫然地在榻上坐了片刻,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昨晚李熠应该是答应了他的提议,所以今天他该出发去大周了。  十方起床后,自己稍稍整理了一下行李,而后瞥见了桌角摆着的药瓶。  那是李熠昨天给他抹小腹时用过的那瓶,他以为李熠顺手拿走了,没想到对方竟放在了此处。十方顺手将那药瓶收好,第一个念头竟是,往后李熠应该不会再替他抹药了。  也对,他要去大周,李熠又不能跟着。  十方整理好了行李,用用过了早饭,一直没见到李熠的身影。  他想起昨晚那些纷杂的念头,一时总忍不住出神。  他拿不准自己这心思究竟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毕竟他对李熠的情感太复杂,连他自己有时候都分不清。  但这一刻,想到要分别,他多少也有些舍不得。  偏偏李熠不知为何,今日竟一直没来找他。  十方心想,动身去大周应该是越早越好,不能耽搁了。  于是他出门去了一趟李熠的住处,到了之后却发觉李熠不在。“十方师父。”护卫见到十方忙上前打招呼。  十方朝他问道:“殿下呢?”  护卫忙道:“殿下一早就动身了,说是要早去早回。”  十方一怔,心道自己今日要去大周,李熠竟然还出门了,难道都不送送自己?  “他去了哪儿?戍边大营?”十方问道。  “啊?”护卫有些懵,开口道:“殿下说您知道……他一早带着霍将军动身去了大周。”  李熠去了大周?  不是说好了他去吗?  十方闻言呼吸一窒,半晌没回过神来。  待他反应过来之后,顿时便有些气闷。  李熠昨晚那番话,说着这会儿去大周很安全,不算冒险,十方只当李熠是同意了让他去,却没想到这话竟是说给十方听的!  十方这才意识到,自己挖了个坑,把自己套进去了。  偏偏法子是他自己提的,李熠这么做也不算自作主张。  十方顿时有些窝火,恨不得将李熠拽回来打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7-31很23:50:01~2021-08-02很00:06: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柠檬雪宝很5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噼里啪啦咕噜噜、零碎的时间记忆很20瓶;胖胖的肥兔子很9瓶;琦晓、ssr逃出湾仔码头了吗很5瓶;viviwu很3瓶;小王小王、46014269很2瓶;紫夜.嫣然、清婉很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57章 晋江独家发表  李熠去了大周,这让十方很是烦躁。  他对李熠这做法十分不满,却又找不到责备李熠的理由。  毕竟昨晚是他自己头头是道地分析了眼下的局势,得出了“机不可失”的结论,换句话说,在某种程度上是十方自己促成了此事。  只是他素来没李熠那么多心眼,完全没想到李熠会“反客为主”。  “兄长若是不放心,不如我跟着去看看?”时九开口道。  “他身边不缺人,有霍言声还有暗卫,你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十方拧着眉头在房中来回走了一会儿,又道:“我只是……有些不安。”  时九道:“若去的是兄长,他只怕会比兄长更坐立不安吧?”  十方闻言略一愣怔,顿时也理解了李熠这决定。  他生气归生气,却也知道李熠这么做自有考量。  在十方看来,李熠是一国储君,他的安危自然在自己之上。  可李熠显然不这么认为。  但尽管道理十方心里都明白,可他还是忍不住有些气闷。  这么多年来,十方对李熠甚少有生气的时候。  上一次是李熠让颜野给他下药,这一次则是李熠代替他去大周。  只可惜李熠不在身边,他心里纵然有再多怨气,也只能憋着。  另一边,李熠日夜兼程,很快便到了大周。  依着十方的打算,这一次若是照宁如斯的父亲出面,兴许是个法子,可以解决眼前的困局。可李熠与宁侯爷并没有谈条件的资本,而他又不愿以宁如斯的事情要挟对方。  但他也有别的选择,那就是此前武宗亭朝他提过的那人,大周的安王爷。  这位安王爷上次找武宗亭朝他带了话,说想交个朋友,李熠原本是没打算与对方来往的,但此际是个难得的机会,说不定可以试探一下对方的态度。  李熠到了大周王城的当日,便着人找武宗亭去传了话,让武宗亭约了安王爷见面。  两人见面的地点约在了一处茶楼,那地方是燕长生着人安排的,既不会太惹眼,若是遇到突发情况也容易趁乱离开。  这位安王爷大概是真的很想结交李熠,到茶楼的时候,身边只带了一个随身的护卫。  两人一打照面,李熠便快速打量了对方一眼,见这安王爷虽已人近中年,看着却保养得不错,身上带着成熟男人特有的稳重气质,倒是不让人反感。  “听武宗亭说,阁下是东宫的门客?”两人寒暄完之后,安王爷朝李熠问道。  “不错。”李熠开口道:“不过出门在外,不方便带信物,王爷若是……”  安王爷忙抬手道:“阁下不必如此,若本王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今日是不会只身前来见阁下的。”  李熠闻言稍有些讶异,没想到这安王爷竟这么好说话。  “近来京城发生的事情,本王都看在眼里。”安王爷道:“实不相瞒,这些事情本王原本也是一直想做的,可惜顾虑太多,又怕弄巧成拙,所以一直隐忍不发。没想到阁下人虽在大宴境内,竟也能在短短这些时日内,将国师逼到这样的境地。”  李熠抬眼看向安王爷,开口道:“王爷既然知道此事是在下的手笔,想必也知道在下此来的目的了吧?”  事情因为没有朝臣站出来推波助澜,所以陷入了僵局。  李熠和十方远在通遂都知道,安王爷既然关注此事不可能不知道。  若安王爷当真如他所说,很想做这件事情,那他其实不必等李熠走这一趟,大可以提前找人推一把。他毕竟是大周的王爷,在朝中不可能这点人脉都没有。  所以李熠几乎可以断定,这安王爷是故意留了一手。  “惭愧。”安王爷道:“本王确实是为了见你一面,所以才一直按兵不动。”  李熠冷淡一笑,开口道:“王爷是要与在下谈条件?”  “不,本王只是想见你。”安王爷面上带着几分歉意,开口道:“此前武宗亭代本王传了话,阁下一直没有答复,本王猜想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只怕将来就没有再见面的可能了。”  李熠看着他,问道:“王爷为何执意要见我?”  “原是想见贵国的太子殿下,但殿下想来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安王爷笑了笑,却没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而是开口道:“阁下放心,明日早朝本王已经安排了人,会当朝弹劾国师。本王亦会亲自到场,务必让皇兄在此事上有一个交代。”  李熠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答应了,竟真的没有谈条件。  他心中略有些疑惑,暗道此人如此大费周张,难道真的只是为了与自己见一面?  “若是事成了,本王再与阁下叙话。”安王爷道。  李熠闻言反应过来,这安王爷应该确实是有事情,只不过为了表示诚意,不愿拿此事作为要挟,所以决定将事情办妥了,再来找他谈别的事情。  这样一来,这便不算是交换了。  念及此,李熠心中不由生出了一丝好奇。  他倒是想看看,这安王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总不见得是真要和他交朋友吧?  次日一早,安王爷如约安排了朝臣在早朝上弹劾国师。  这件事情前前后后闹了这么久,京中流言越来越离谱,就连皇帝本人都不堪其扰。  此前众人递上去的折子都被皇帝扣下了,今日朝臣们当场进谏,皇帝再想捂着,便不大妥当了。是保还是弃,他早晚该给个态度,否则此事便将会没完没了。  大周皇帝这些日子大概也是寝食难安,整个人的状态都很差,佛短短一个月不到,已经苍老了近十岁。这些日子,他虽没有表态,但心中想必已经有了答案。  于是早朝之上,他终于下了决心,命人将国师幽禁了。  这虽不算太明确的处罚,却预示着他对国师的信任已经不复存在了。  这结果虽在众人的意料之中,可当真发生了之后,众人还是颇为兴奋。  只有李熠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似乎还在琢磨什么事情。  “公子,咱们是否要尽快回通遂?”燕长生朝李熠道。  李熠点了点头,开口道:“安王爷今日应该会过来。”  “公子当真打算与他合作?”燕长生问道。  “他尚且没说他所求的是什么,自然也不好太早将话说死,只是……”李熠想了想,最终摇了摇头,似乎自己也没想好。  燕长生面带犹疑,不知李熠在烦恼什么事情,但对方既然没说,他也不好追着问。  当日入夜前,武宗亭带了话来,说安王爷要见李熠。  李熠今日似乎一直在等他,闻言并不意外。  当晚,两人在一间酒肆里见了面。  安王爷神色看起来有些凝重。  “原本下了早朝我便打算来见你的,不过负责看押国师的人,恰好与我有些交情,所以我偷偷去见了他一面。”安王爷开口道。 第89章 “你的脉为什么和她这么像?”颜野说着又去搭时九的脉,那表情一时之间像是见了鬼一样。十方怔了怔,意识到了什么,走到铜镜边透过铜镜看了一眼自己的眼睛,不由吓了一跳。  “我这是怎么了?”十方茫然道。  “你们今日吃了什么东西?见过什么人?”颜野问道。  十方想了想,开口道:“没有……府里的人都是殿下的亲信,不可能有人下毒。”  “不是下毒,是什么急症吗?”颜野自言自语道:“到底怎么回事……”  颜野在屋里走来走去,一会儿跑过去看看时九,一会儿又去搭十方的脉。十方被他这模样搞得心神不宁,却又不敢出言询问,怕刺激了他。  这世上的病症千千万万,颜野哪怕是个神医,也不可能包治百病。  “为什么你们会一起发病?”颜野喃喃道:“不是中了毒,会是什么呢?”  十方闻言一怔,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道:“我有没有同你说过,我和时九是兄妹?”  颜野闻言一愣,转头看向十方。  便闻十方又道:“时九的母亲与周回是一母同胞的兄妹。”  “兄妹?”颜野表情微变,又上去搭住十方的脉,片刻后开口道:“我知道了……是蛊虫,你们的血脉里被下了同一种蛊虫。先前蛊虫蛰伏不出,所以我才毫无察觉,如今蛊虫发作了。”  颜野此前知道大周国师的所作所为,今日经十方一提醒,顿时便想到了蛊虫。  他此前便推断过,若真想在血脉里做手脚,用蛊虫是最直接的法子。  只是这蛊虫他从未遇到过,不知道是什么蛊。  “怪不得他这些日子这么着急要找到你,恐怕不止是怕耽误了他那巫术,而是知道蛊虫发作的时间快到了,怕你撑不住,所以才不愿等了。”颜野开口道。  十方开口问道:“蛊虫发作了,我和时九会死吗?”  “不知道。”颜野看了他一眼,很快便恢复了冷静,开口道:“这不是我能处理的东西,必须找我爹来。对……我爹在京城,咱们这就回京城。”  颜野说着便去叫了府里的护卫来,竟是打算直接吩咐人动身回京城。护卫得了李熠的吩咐保护十方,却没想到遇到这种事情,一时也有些茫然,不知该不该听颜野的。  “殿下尚未回来,事情都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我们这个时候回京城怕是不妥。”十方开口道。  “没时间了,等不了。”颜野朝护卫道:“你先派人去一趟枯骨庄,确保我爹没回去,若是他已经回去了,便朝他带个话让他动身过来找我。”  他这个吩咐尚在护卫可以做主的范围内,所以护卫闻言当即便派了人去办。  颜野说罢看向十方,便见十方双目的红意似乎更深了些。  他有些焦躁地捧着十方的脸又盯着十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开口道:“你如今这身子也没法长途跋涉,耽搁不起了……”  他略一沉吟,又朝护卫道:“再派人去京城找我爹,越快越好,找到了让他快马加鞭赶过来。”他说罢又朝十方道:“我们今日也动身,能走多远是多远,说不定到了半途我爹就能赶到。”  十方如今不能骑马,坐马车行进必然十分缓慢。  护卫若是快马加鞭将人接过来,那速度还能稍快一些。  一切发生的太快,十方几乎都来不及反应。  他倒没太顾上担心自己的状况,只是念及李熠不在,心中十分不安。  “颜野……”十方开口道。  “别反驳我,我才是大夫。”颜野没打算花时间朝十方解释,只转头朝那护卫道:“时九已经昏迷不醒了,若是再耽搁下去,等你们的太子殿下回来,可能你交给他的就是一尸两命了……走不走,你决定吧。”  这护卫平生都没遇到过这么大的难题,当真是手足无措。  不过他没来得及犹豫太久,片刻后十方便身体一歪,昏了过去……  李熠留在十方身边的护卫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到了这种时候还算有点魄力,几人只犹豫了半晌,便决定依着颜野的吩咐办。  于是当日众人便启程了,霍将军派了一队人马沿途护送,又差了人去大周给李熠送信。  众人启程这一路上,时九一直没有苏醒过,始终都是昏迷的状态。  十方却不一样,他每天大部分时候都是醒着的,除了眼睛有些发红,情绪越来越烦躁之外,倒是没有出现别的状况。  颜野每天都焦头烂额,一边要防着十方的状况恶化,一边又要想办法为时九吊着命。  数日后,众人到了北郡城,在驿站歇了一夜的脚。  这几日他们虽然走得并不快,却始终没有收到过李熠传过来的消息,这让十方很是不安。  他有些懊恼自己此前的执拗,错过了太多可以和李熠好好相处的机会。  他也对李熠不辞而别的举动很是不满,生怕对方或自己不管是谁出了意外,失去再见面的机会。  当夜,十方浑浑噩噩中,又做了噩梦。  他梦到了李熠在御书房被他“气”得吐血的那一幕……  梦里的李熠倒在他怀里,朝他说恨他。  十方在梦里抱着李熠,感觉对方的身体在渐渐变凉……  十方只觉得心里抑制不住地发疼,骤然便惊醒了。  “兄长……”熟悉的声音在十方耳畔响起。  十方睁开眼睛,可屋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他下意识伸手去摸索,便觉手上一热,继而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握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03很00:47:25~2021-08-04很00:49: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小弦很70瓶;□□op很5瓶;投雷小能手很3瓶;46014269很2瓶;清婉、32794667、姜云升道士、希林小姐姐很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59章 晋江独家发表  十方只觉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有些微凉,带着些许连夜赶路沾上的风雪气。  他一时之间有些分不清这是李熠真的回来了,还是自己在做梦。  连日来的不安在这一刻齐齐涌上心头,十方几乎来不及去分辨眼前这人是真实的还是梦境,只倾身上前不顾一切地抱住了对方。  “兄长……”李熠被十方抱了个正着,身体不由一僵。  十方这人想来清冷矜持,很少有主动与他亲近的时候,这让李熠不由有些受宠若惊。  十方那拥抱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因为过于激动,整个身体都微微发着抖。  李熠感受到了十方的情绪,心中不由一疼,抬手回抱住了他。  两人相拥片刻,十方鼻息间传来李熠身上那熟悉的淡香,感受到对方怀里的温度,情绪才稍稍缓和了些许。  “我还以为是在做梦。”十方声音带着些许颤抖。  李熠闻言将他抱得更紧了些,温声道:“不是做梦,是真的,我回来了。”  十方心中连日来的忐忑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消散。  待他冷静下来之后顿时觉得有些不自在,忙放开了李熠。  李熠尽管有点舍不得,但还是稍稍后退些许,坐在了榻边。  “没有受伤吧?有没有遇到危险?”十方开口问道。  李熠道:“大周乱成了一锅粥,没人顾得上理会我,自然不会有什么危险。”  若说危险的话,出城的时候他们的确受到了一些阻碍。  好在宁如斯这个“人质”很管用,宁侯爷一听说儿子在李熠手上,几乎都没犹豫,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人放出了城。李熠还“蹬鼻子上脸”地朝宁侯爷讨了个人情,让他多多关照继续留在大周王城里的燕长生等人。  宁侯爷被他气得够呛,但顾忌着自己儿子只得投鼠忌器。  “宁侯爷放走了我,这举动说起来也算是‘背主’了。不过他们那位安王爷很有意思,还劝宁侯爷说,国君昏庸至此,背主反倒是为国尽忠了。”李熠尽量将事情以开玩笑的口吻说出来,隐去了中间较为紧张的部分,免得十方担心。  十方闻言稍稍松了口气,伸手在床畔的柜子上摸索了一下。  李熠拧了拧眉,开口问道:“兄长在找什么?”  “火折子……”十方话说到一半,意识到什么,动作骤然顿住了。  他起先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只当是屋里没有点蜡烛,可此刻他却意识到了不对劲。就算屋里没有烛火,但外头还有月光,院里也有灯笼,屋内不可能一点光亮都没有。  但此刻他眼前却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十方心下一沉,摸索火折子的那只手便顿住了。  “兄长……”李熠一把握住十方那只手,声音带着几分紧张。  他方才因为太过激动,并未留意到十方的异样,这会儿却是将十方的状况看得清清楚楚。  屋里不算明亮,但好歹也点了一支蜡烛。  可十方自始至终的眼神都有些飘忽,像是什么都看不到一般……  “我……好像看不到东西了。”十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反倒冷静了许多。  李熠抬起另一只手在十方眉眼处抚过,便见十方双目带着些许未褪干净的红意,看上去依旧像从前那么漂亮,只是那目光并没有焦点,显得表情有些无助。  “别怕……我一直在这儿。”李熠说罢朝门口吩咐了几句,门外的护卫当即去找了颜野过来。  颜野似乎早就料到了此事,得知十方失明之后,并没有太过讶异。  他有条不紊地替十方诊了脉,而后又取了银针,帮十方施了针。  “前两日你眼睛很红,应该就是蛊虫闹得,如今红意倒是没剩多少了。”颜野一边帮十方施针一边道:“没什么大碍,回头蛊虫取出来之后,眼睛应该就好了。”  十方自从得知自己身上有蛊虫之后,心态一直都比较稳,他此前大部分的烦躁不安都来自于对李熠的担心。如今李熠平安回来了,他自己的身体如何,他反倒是看得很开。  颜野帮十方施完针后,十方便安静地睡着了。  李熠坐在榻边看着十方半晌,眉头始终紧锁着。  “让他睡吧,醒着反倒胡思乱想。”颜野收起了银针,朝李熠道。  李熠应了一声,片刻后跟着颜野出了房门。  外头天寒地冻,夜风虽不大,但吹在人身上依旧有些刺骨。  颜野在廊下立着半晌,而后开口道:“我很害怕,我什么也做不了,半点忙都帮不上。”  颜野向来自负,李熠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妄自菲薄。  李熠其实方才也看出来了,颜野不过是在十方面前,竭力克制住了情绪而已,十方的状况根本就不像他说的那么乐观。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李熠开口道。  颜野原本做好了准备李熠会嘲讽或责问他一顿,没想到李熠竟会安慰他。 第91章 “颜先生这手法当真是世上绝无仅有!”褚云枫在一旁吹捧道。  “躲开点!”颜先生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而后继续在时九身上施了几针。  时九昏迷数日,至此还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何事。  颜先生将眼下的情况朝她简要说了几句,而后又同她说了祛蛊一事。  时九自然是没有异议,又问了一句十方的状况,便没再说什么。  事实上她昏迷的这几日,偶尔也会有半睡半醒的时候,所以对周围的事情并非一无所知。  她自幼便走南闯北,见过的人和事都多,再加上对自己的身世早就清楚,是以对蛊虫一事接受的很快,几乎没提出任何质疑。  “这蛊虫轻易不会离开人的身体,所以要逼迫它出来,需得先折磨它几日。”颜先生朝时九道:“我每日早晚都会为你施针,同时在你体内下点刺激蛊虫的药,你会浑身疼痛难耐,同时情绪也会暴躁不安,这状况早晚各会持续近两个时辰。”  时九听了倒是没什么反应,但一旁的褚云枫却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每日早晚各两个时辰,也就是说白天有一半的时间,时九都得受那折磨。  “七日后,待那蛊虫被刺激到崩溃之时,我便会设法将它引出来。”颜先生道。  时九闻言点了点头,道:“有劳先生了。”  颜先生没再耽搁,当日便决定开始为时九祛蛊。  因为这两个时辰内,时九会承受巨大的痛苦,同时情绪也会变得暴躁,所以为了不让她伤到自己或别人,颜先生在经过她的同意之后,着人将她绑了起来。  “为什么要将她弄醒呢?”李熠开口问道。  褚云枫道:“因为蛊虫受了刺激会在她体内发疯,只有让她醒了,才能判断蛊虫的状况,若是人昏迷不醒,万一蛊虫钻到了脑袋里,人不就傻了吗?”  李熠闻言这才明白。  因为正式开始施针之后,时九由于巨大的痛苦会显得比较狼狈,所以颜先生提前将褚云枫和李熠撵了出去。但两人即便到了院中,依然可以听到时九痛苦的嘶喊声。  褚云枫看向李熠,见李熠拧着眉头不说话,便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怕了?”  李熠压根没想怕不怕的事情,闻言开口道:“我在想,我和兄长何时……我何时为他将那蛊虫引出来?”  “颜先生的意思是让你七日后再决定,届时时九这边也该有个眉目了。”褚云枫道。  李熠拧眉道:“那么久?”  “你很着急?”褚云枫问道。  “我当然着急!”李熠开口道:“我的意思是……我担心兄长的身体,自然着急。”  褚云枫却挑眉一笑,露出了一个“我懂”的表情。  李熠懒得朝他解释,开口道:“你同颜先生说一说,能不能今日就开始?”  “看来是真急!”褚云枫道。  虽然知道褚云枫在揶揄什么,李熠却没反驳。  他着急当然不止是为了褚云枫想的那个原因,而是那蛊虫一天留在十方的身体里,李熠就觉得寝食难安,他只想快些确保十方安然无恙。  “等他出来,你自己朝他说吧。”褚云枫开口道:“我们家我说话不算数。”  李熠闻言点了点头,提步打算离开去看看十方,这个点十方应该起床了。  “等等。”褚云枫叫住他道:“别将这件事告诉他。”  “为什么?”李熠不解道。  蛊虫终于有了解决的办法原是好事,为什么要瞒着十方呢?  褚云枫道:“你听听这里头的动静,不怕他跑来看时九的时候,被吓得动了胎气?”  “对啊……”李熠恍然道:“若是他知道了,一定会忍不住来看时九的。”  褚云枫又道:“最棘手的还不是这个,你想想,以他的性子,若是知道你要替他受这样的苦,他会愿意吗?若他心存抗拒,那蛊虫说不定也会受到影响,届时只怕那法子就不管用了。”  李熠闻言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在他看来自己替十方做这件事是天经地义的,可十方却未必会这么想。再加上李熠此前在十方面前一直不怎么有“诚信”,十方说不定会误以为自己在骗他,甚至有可能怀疑李熠此举是一命换一命。  若是如此,那事情可就真的难办了。  “瞒着他倒是不难,可是……”李熠有些犯愁地道:“我若不与他说清楚,该如何……跟他那个?”  褚云枫笑道:“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这点事情你都办不到?”  “我……”李熠支支吾吾半晌,看起来是真犯了难。  “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褚云枫有些同情地拍了拍李熠的肩膀,开口道:“这种事情你都要旁人帮忙,而且还是三番两次……上回在宫里,若不是我无意间说的话让他误会了,你们这孩子也就不会有了吧?如今到了这步田地,你竟还不知道该如何办?”  李熠被他挖苦得一脸气闷,偏偏还没法反驳。  褚云枫挖苦完还不消停,又朝李熠投去了一个“你真没用”的眼神。  李熠苦忍良久,才没当面“恼羞成怒”。  从时九那院里出来之后,李熠便径直去了十方那边。  十方刚醒了没多久,正在洗漱。  虽有护卫在一旁帮忙,可十方到底是看不见东西,行动看起来十分不便。李熠进门的时候,便见十方正摸索着从护卫手里接过外袍打算自己穿,护卫在一旁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上手帮忙。  “我来吧。”李熠上前接过十方手里的衣服帮他穿上,而后耐心地整理好。  护卫见李熠来了,便也没继续逗留,悄悄退了出去。  “慢慢就习惯了,这会儿还有些生疏。”十方开口道。  李熠闻言一怔,没想到十方竟还想着安慰自己。  “我早晨起来见你还在睡便没叫醒你。”李熠帮十方穿好了衣服,拉着他走到旁边坐下,又道:“这几日我会吩咐霍言声过来,若是我不在的时候,你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他便是。”  十方闻言一怔,第一个念头是,李熠为什么会不在?  他眼睛骤然失明一事对他虽有打击,但因为此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所以他很快就接受了。但昨日颜先生来见过他之后,虽说了能治,那态度却并不乐观,所以十方忍不住胡思乱想了一阵子。  今日一早醒过来的时候,十方在榻上坐了很久。  有那么一刻,他心中其实是有些失落的,因为李熠不在。  他不大好意思承认,失明之后他心里对李熠的依恋似乎增加了不少。那种感觉不止是希望身边能有个照顾自己,而是李熠在场能让他觉得安心。  他原以为至少在这段日子,李熠应该会陪着他的。  可李熠方才那话里的意思,竟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十方很快掩去了心底那点患得患失的情绪,暗道大周的事情刚有了结果,李熠定然会有很多正事要忙,顾不上自己也是情理之中的。  “时九怎么样了?”十方突然问道。  李熠闻言怔了一下,开口道:“她很好,你不必担心。”  “一会儿我想去看她一眼。”十方又道。  “不行。”李熠脱口而出,但很快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度了,忙道:“她还昏迷着,你如今也……看不见,不如等她醒了再说。”  十方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没再坚持。  其实一早他便问过护卫这个问题,可惜对方对这个问题似乎也是讳莫如深。  如今见李熠这态度十分突兀,十方心中不由生出了不祥的念头。  只是他也不愿任由自己往坏处想,只能佯装不知,没再继续追问。  没一会儿工夫便有人将早饭送了过来,十方虽然想“自力更生”,奈何刚失明不能习惯自己吃东西,便只能让李熠喂他。  李熠面对着十方,心里老是不由自主想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生怕露了端倪,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若是十方依旧能看见,便会发觉李熠喂他吃东西的时候,落在他身上那目光,比看着食物的时候还要“贪婪”。  但十方看不见,他只能感觉到李熠今天话不多,似乎不大高兴的样子。  “你若是有别的事情要忙就去忙吧,不必管我。”十方朝李熠道:“我平日里本也只是打打坐,看不看得见都没什么影响。”  李熠闻言皱了皱眉,放下手里的碗筷,伸手覆在十方手上,开口道:“我哪儿也不去,今天只陪着你,你打坐我就陪你打坐,你发呆我就陪你发呆。不是因为你看不见,而是因为我想陪着你。”  十方闻言心中一暖,被李熠握着的手稍稍一动,反握住了对方。  “我听护卫说外头下雪了?你陪我出去看看雪吧。”十方道。  李熠闻言应了一声,待两人用完早膳后,帮十方披上风衣,带着他去了院中。  今日说是下雪,其实那雪小得几乎看不到。  但十方如今失明了,雪大不大他都看不到,李熠不想扫了他的兴,便没戳破。  “雪大不大?”十方立在廊下,下意识伸手往外头探了探。  李熠见状轻轻弹了一下廊外积了雪的枯藤,枯藤上的雪簌簌落下,落在了十方手上。  十方感受到手里的凉意,这才满意缩回了手。  李熠立在他身后,用自己的披风裹着十方,两人离得极近,近到十方侧头朝他说话时,鼻尖几乎都能碰到他的脸颊。有好几次,李熠都有种想要凑上去在十方唇上亲一下的冲动,可他什么都没做。  “兄长。”李熠突然开口,问道:“上次我去大周之前,你朝我说过,若是大周的事情了结了,这孩子的名分便由我做主,此话可还作数?”  十方闻言怔了一下,没有回答他。  他很想朝李熠说“都依你”,甚至除了孩子的事情,他还有许多别的话想朝李熠说。  在李熠没有音讯的那几日,十方稍稍看清了几分自己对李熠的心意,他原想着只要李熠能平安回来,定要将自己的心里话告诉对方。  届时无论李熠想要做什么,他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让他走,或者让他回京城,他都愿意。  可如今却出了这样的变故,十方甚至不知道等待自己会的是什么?  再也看不到,或者……比这更严重?  甚至这孩子能不能平安出生,都是个未知数。  李熠那句话问出后,一直忐忑等着十方的回答,可十方却沉默良久,一直没有应声。李熠略有些失望,却知道十方如今的心情定然比他更纠结,所以心中虽有些难过,却没再追问。  当日午后,颜先生又来替十方诊了脉。  十方一直想着今日李熠那番话,想朝颜先生求个明白。  于是他趁着颜先生诊脉的间隙,朝李熠道:“我突然有些饿,你去帮我到厨房看看有没有点心?”  李熠看了一眼桌上摆着的点心,知道十方这是想支开自己,于是转身欲走。这时他身边的褚云枫却扯了一下他的衣袖,而后朝旁边的霍言声使了个眼色。  霍言声见状会意,提步走出了房间。  李熠原是不想这么骗十方的,可他也有些好奇,想知道十方究竟是怎么想的。 第93章 想起昨夜的事情,十方还有些发蒙。  但独自在榻上躺了一会儿,感觉到身上的酸痛和疲惫之后,他的意识便渐渐回笼了。  与此同时,他也发觉了一些不大对劲的地方。  依着昨晚的情形,李熠应是喝多了来找他,情难自禁,于是才有昨晚的事情。可他如今细细回想起来,却发觉事情似乎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的……  若是李熠喝多了酒情难自禁,怎么还会带着那种药膏?  除非他喝酒之前就已经决定了要做什么……  而且他分明记得李熠昨晚吻他的时候,根本没有酒气。  那酒气只是沾在了李熠身上,他甚至怀疑李熠根本没有喝酒。  更重要的是,李熠昨晚明明看起来像是喝多了失控,可真刀真枪的时候却温柔地要命,自始至终都小心翼翼,完全不像是失去了理智的样子。  唯一让十方不满的就是,时间有些太久了。  到了最后十方都累得没力气说话了,李熠还哄着他不愿罢休……  十方伸手在旁边摸了摸,榻上没人。  李熠一早起来就跑了?  十方拧了拧眉,心道看来是真的心虚了。  他竟不知道,李熠如今骗他骗得这么手到擒来了!  他倒想看看对方一会儿怎么解释!  李熠一早起来趁着十方还没醒,便去找了颜先生号脉。  褚云枫也刚起床,身上还穿着寝衣,他趁着颜先生号脉的时候不住打量李熠,问道:“你身上挺干净啊,昨晚真的发生什么了吗?不会什么都没干吧?”  李熠不太想理会他,只紧张盯着颜先生。  颜先生抬眼朝李熠一瞥,问道:“几次?”  李熠一怔,开口道:“两次,前半夜一回,后半夜一回……他太累了,我怕伤着他。”  颜先生叹了口气,收回手,开口道:“没成。”  “啊?”李熠问道:“那……明日我再……”  “别明日了,就今天,现在赶紧回去继续。”褚云枫道。  颜先生开口道:“这饵很贵重的,一只只有三天的寿命,你这三天若是成不了,我还得再浪费一只。”  李熠:……  李熠心事重重地从颜先生住处出来,心中天人交战。  平心而论,让他没日没夜不下榻他都没什么压力,他只是怕十方太累了。  而且他还得考虑另一个问题……  李熠心里正盘算着,刚回到房间,便听到了十方带着几分冷意的声音朝他问道:“酒醒了?”  李熠:!!!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殿下:霍言声,给孤上搓衣板!  加了一更,所以稍晚了些~  感谢在2021-08-05很00:38:05~2021-08-06很02:13: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柠檬雪宝很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019aigou、破晴、青裙.很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蛇轮很8瓶;青裙.很6瓶;35464104、no.1从小就是1很5瓶;小菲菲啦啦、46014269很2瓶;林念期、爱磕螃蟹的猫、丿sa灬萌系小妹子、清婉很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61章 晋江独家发表  李熠闻声立在原地半晌没敢动。  他能听出来十方这句话里明显带着不分不悦。  李熠脑中思绪飞转,意识到自己应该是露了太多破绽,让十方看出了什么。长久以来十方对他太过纵容,以至于他总下意识觉得十方好糊弄,可实际上许多事情十方不过是看破不说破罢了。  李熠深吸了口气,硬着头皮走到了榻边。  十方这会儿坐在榻上,因为没有人帮忙,所以还没有起身穿衣服。  “坐着也不知道裹好被子,冷不冷?”李熠上前便去抓十方的手,十方却不动声色将手一抽,竟是躲开了他。  李熠意识到这回十方是真的不高兴了,而且没打算让他糊弄过去。  他不敢再去碰十方,拿过衣服小心翼翼帮十方披上。  “昨晚你没有喝酒,是在装醉,对不对?”十方开口问道。  李熠闻言看了一眼十方,虽然十方这会儿看不见,但他还是出于本能快速避开了十方的“目光”,而后低声“嗯”了一句。  十方拧了拧眉道:“你不是说,不再骗我了吗很”  李熠被质问的有些心虚,却不知该如何答话,只因他接下来还得继续骗十方。  “兄长,我错了。”李熠开口道。  “你哪里错了?”十方问道。  李熠小心翼翼地道:“我不该假意醉酒哄你与我……亲热,而且说好了只一次,我却哄着你……”  “别说了。”十方没想到他说得这么详细,当即便有些脸红。  李熠坐在榻边朝十方身旁挪了挪,问道:“那你还生我的气吗?”  十方不太想理他,尤其这会儿自己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腰还酸得厉害……  而且李熠先前明明朝他保证了,说早晨起来会等他起床,没想到昨晚两人刚亲近过,一大早起来李熠又不见踪影了,摆明了就是三番两次哄骗他。  十方很不高兴。  不止是生李熠的气,还气自己不该那么轻易相信李熠。  十方摸索着下床,腿刚一着地便有些发软,李熠忙一把将人抱住揽在怀里。十方被李熠抱着,骤然又想起了昨晚的画面,心跳猛然加快,耳根再次染上了红意。  他气还没消呢,本想将人推开,奈何自己实在没力气,根本站不稳。  李熠见状也不再征求他的意见,擅自帮他系好衣服将人抱到了外间的矮榻上坐着。  十方本来气性也不算太大,被李熠这么一抱气消了大半。  但他没打算这么轻易就“罢休”,免得太纵容李熠,下次李熠又故技重施。  “你若实在气我,打我骂我也行,千万别憋着,对你身子不好。”李熠说着取了个软垫垫在十方身/下,十方见他如此妥帖,心里那气又消了不少。  “你还知道对我身子不好……昨晚你……”十方说到一半又不好意思说了。  他想说昨晚李熠予取予求不知餍足的时候,怎么不说怕对他身子不好了?  李熠知道十方这话的未尽之意,忙道:“我特意问过颜先生的,他说孩子如今月份大了,我只要轻一些,不会伤到你和孩子。”  “谁让你……”十方闻言又有些气结,嗔怪道:“你竟去问他这样的事情!”  十方原本气都消得差不多了,一听李熠为了与他亲近还跑去问过颜先生,当即又羞又恼。  李熠心中忐忑,怕十方当真与他置气不理他了,可见十方这副面红耳赤的样子,又觉得十方心动。十方平日里太冷清了,除了两人亲近的时候,他实在是很少露出这样的神情,李熠看得几乎挪不开眼了。  说话间便有人送了早饭过来。  李熠特意吩咐过让人煮了粥来,自己端着将粥吹凉,这才喂给十方。  十方本就别扭着呢,不愿让他喂,自己摸索着接过了粥碗。  “兄长……”十方坐在旁边,忍不住柔声唤他。  十方一肚子气,又不忍朝他说什么重话,只开口道:“我不想理你。”  李熠闻言便老老实实在旁边守着,不敢再搭话,可目光却一直盯着十方,半晌都舍不得挪开。  吃过饭之后,十方原本是想依着习惯出去散散步的,可他浑身都没力气,最后只得作罢。  闲下来之后,十方便觉出身上有些不大舒服,因为李熠先前怕他伤着,用了不少药膏。事后李熠虽然帮他清理过,但因为怕把他弄醒了,所以清理的并不彻底。  十方原本想着忍忍就过去了,可那异样感并没有随着时间而消退,反倒让他时不时便会由此联想到昨晚的许多细节。  最后十方实在是忍无可忍,朝李熠说他要沐浴。  李熠闻言也猜到了其中缘由,忙吩咐人备了热水。  他本想抱着十方去浴房,但十方不愿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抱着,最后李熠便让人抬了个浴桶过来。  随后十方无奈的发现,因为自己看不见,所以沐浴还是得让李熠帮忙。  李熠一言不发地守着旁边伺候十方沐浴,十方虽看不见他,却能感觉到李熠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半晌后,十方开口道:“好看吗?”  “嗯。”李熠下意识答了一句,又忙找补道:“你若不想让我看,我可以闭着眼睛。”  十方闻言被他气得想笑,暗道该看不该看的都看干净了,这会儿又来说什么闭着眼睛?  片刻,待十方沐浴完,李熠便上前扶着他起身,而后自然地拿过布巾帮他擦拭身体。  十方能感觉到,尽管昨晚两人已经那么亲近过了,但李熠这会儿面对他的时候依旧很克制,并没有因为昨晚的事情,而想当然地在帮他沐浴时做一些逾矩的举动。  李熠似乎总是这样,十方大部分时候都搞不懂李熠的心思。  就像此刻,十方虽对他冷言冷语,但李熠若是真耍赖朝他做点什么,十方多半也不会真的翻脸。因为十方在先前就已经默认了自己对李熠的心思,所以如今两人算是两情相悦,李熠对他有一些逾矩的举动,他也是不会介意的。  可李熠偏不。  天一亮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手脚嘴巴……浑身上下都老实了。  或许只有眼睛没太管住。  “还生我的气吗?”李熠帮十方穿好衣服,小心翼翼问道。  十方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对方。  他还能怎么生气呢? 第95章 他一边说着一边揽着十方朝外走,嘴里又道:“你眼睛好了呀?这么重要的事情,我竟然才知道……你同我说说你这眼睛是怎么好的?”  十方被他半推半抱地带出了门,临走前还忍不住回头看李熠。  李熠嘴里还咬着东西,看向十方的目光十分复杂。  颜先生见状总算松了口气,顾不上其他,当即开始为李熠施针。  “他……他们在做什么?”十方朝褚云枫问道。  “我这不正慢慢跟你解释么……”褚云枫带着十方便朝院外走,想来是想离开那院子远一些,免得十方听到里头的动静担心。  十方满心茫然,一步三回头,显然还想回去看李熠。  两人刚出了院子,便见霍言声火急火燎跑了过来,想来对方是发现十方不见了,吓得魂飞魄散正准备朝李熠汇报呢,没想到却在这里见到了十方。  “你有事?”褚云枫朝霍言声问道。  “没……没了。”霍言声朝旁边退了退,这次远远跟在了十方后头,再也不敢让对方离开视线了。  褚云枫一边揽着十方,一边朝他道:“太子殿下身子有些不大好,颜先生替他诊治呢。”  “怎么不好?出什么事了?”十方问道:“为何要将他绑起来?”  褚云枫干笑两声,开口道:“你没发觉他前几日有些疯吗?我听说他不分日夜缠着你亲/热,简直是禽兽不如!这要是再不给他治治,你哪儿受得了啊!”  十方闻言顿时面红耳赤,开口道:“他……并未伤到我。”  “那是。”褚云枫挠了挠头,似乎没想到十方竟这么好糊弄,随便扯一个这么离谱的谎十方便信了。  不过他这念头刚落下,十方便意识到了不对,开口道:“你在骗我吧?”  “啊……”褚云枫犹豫了片刻,开口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褚云枫说罢带着十方去了时九的住处。  时九身上那蛊虫已经取出来了,又服了褚云枫给她开的药,所以看上去精神已经恢复了不少,只是面色还稍稍有些苍白。  十方这几日一直在担心时九,甚至想过最坏的可能。如今他骤然发觉时九已经好起来了,当即高兴不已,拉着时九几乎要喜极而泣。  待他稍稍冷静下来之后,便发现了问题的所在。  时九好起来了,他的眼睛也恢复了,那是不是说明蛊虫不在了?  难道蛊虫死了?  可这些日子颜先生并没有为他医治啊!  “此事原想着等明日尘埃落定之后再告诉你的,今日既然被你撞见了,索性便将实话都跟你说了吧,免得你胡思乱想。”褚云枫一手按在十方肩上,朝他道:“时九体内的蛊虫已经被颜先生取出来了,前后共用了七日的工夫。你身上的蛊虫,如今也早已不在你身上了。”  十方一怔,问道:“不在我身上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它如今在殿下身上。”褚云枫道。  十方愣怔了好一会儿,终于渐渐意识到了什么……  褚云枫继续道:“这蛊虫在取出来的时候,得吃些苦头,你如今承受不了,所以颜先生使了些手段让蛊虫转移到了殿下身上。瞒着你没告诉你,是怕你太担心万一再动了胎气。不过殿下身上那蛊虫,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明日便能取出来了。”  十方听着褚云枫的话,心中那迷惑骤然便被解开了。怪不得李熠前几日会那么不加克制,疯狂到令十方都觉得不正常,如今想来竟是为了他体内的蛊虫。  此举背后有多大的风险十方根本不需要想,但凡事情轻松一点,李熠也没必要瞒着他了。可这一次,十方实在没法为李熠的隐瞒动气,李熠为他做到如此地步,他只有心疼的份。  十方看向时九,问道:“那蛊虫是怎么祛除的?”  “前几日每日早晚施针,再用一些刺激蛊虫的药。”时九道:“最后那一天,放血,用饵将蛊虫诱出来。”  时九这几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十方却知道这施针的过程定然十分痛苦。否则以李熠那样的定力,寻常的痛苦压根不需要约束,定然轻易便能克制住,根本不需要绑成那样。  十方看着眼前的时九,想到对方这几日也刚受过那样的苦,心中不由也有些心疼。可想到时九如今已经安然无恙,他又觉得十分欣慰。  时九如今尚未完全恢复,体力还有些不支,两人并未多逗留,说了会儿话便离开了。  从时九房中出来之后,十方看了一眼来时的方向,开口道:“我想去看看他。”  “我劝你别去。”褚云枫开口道:“他应该也不想让你见到那场面……”  这一次十方却没妥协,开口道:“我不去看一眼,心里不安。”  褚云枫本也没打算坚持,在他看来事已至此,没必要再拦着十方了。  而且有他在,总不至于真让十方吓得动了胎气。  “我可提前告诉你一声,你做好心里准备,他叫的可能有点大声。”褚云枫一边带着十方朝来时的小院走去,一边道:“但是你不必害怕,他叫的大声只是为了发泄,人是定然无碍的,颜先生那医术你也了解。”  十方应了一声,尽量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他们两人到了那院中,却没听到任何动静。  “奇怪?”褚云枫喃喃道:“今天怎么没声音了?”  十方立在院中片刻,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眼眶顿时有些发红。  李熠知道他一定会来,不想让他听到什么,怕他担心。  所以今日表现出了惊人的克制力,任凭体内的蛊虫如何折磨,他愣是半点声音都没发出。  “褚先生,劳烦你去告诉殿下,就说我回去了。”十方哑声道。  褚云枫应了一声,朝跟在后头的霍言声使了个眼色,那意思让他将人看好。  两个时辰后,施针结束。  李熠躺在榻上,浑身都被汗水浸湿了,像是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听到脚步声靠近,他只以为是褚云枫,便有气无力地开口道:“容我歇一会儿再走。”  他话音一落,便觉手指被人轻轻握住,而后手背亦被覆上了一只手。  李熠疲惫地睁开眼睛,当即一怔,开口道:“兄长……”  十方红着眼睛,一句话都没有说,只凑上前将李熠抱在了怀里。  李熠有些无措,开口道:“我身上都是汗……别弄脏了你的衣服。”  十方却不理会他,只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感受到了十方的情绪,李熠终究是没再坚持,放松了身体任由十方抱着自己。  以往李熠怕十方担心,每日施针完之后,都会先去沐浴换身衣服,然后再若无其事回去陪十方吃饭。哪怕他疲惫不堪,时常说着话便会睡过去,他也还是坚持着。  十方还曾为他这态度“抱怨”过,如今得知缘由只觉得内疚又心疼。  今日李熠不必再遮掩了,被十方抱着踏踏实实睡了一觉。  午后李熠才去沐浴更衣,又陪十方用了午饭。  十方见他面色有些苍白,便又让他躺着休息。  李熠这会儿反倒有些睡不着了,只枕着胳膊侧头看着十方,目光带着不加掩饰的情意。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十方开口问道。  李熠笑了笑,试探地朝十方伸出了一只手,想摸十方的肚子。  十方坐到他旁边,拉着他的手按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  李熠当即十分满足,忍不住起身凑过去,趴在十方小腹上听了听。  十方被他这举动搞的有些不好意思,但又想纵着他,于是别别扭扭地让李熠枕到了自己腿上,这样李熠就可以一直保持将耳朵贴在他肚子上的动作。  “你其实可以直接告诉我的。”十方开口道。  “我怕你心疼我。”李熠朝他道。  十方没有否认,哪怕是现在知道了,也不耽误他心疼李熠。  李熠拿不准十方的心思,小心翼翼问道:“你生我气了吗?”  “气你什么?”十方问道:“气你为了救我性命,偷偷摸摸为我受苦吗?”  李熠闻言便知道十方没有生气,当即忍不住笑了笑。  十方目光落在他英俊的侧脸上,心中一动,很想凑过去亲他一下。  但李熠随即便闭上了眼睛,竟就这么睡着了。  次日,七日期满。  颜先生很顺利地将那蛊虫从李熠的体内取了出来。  十方原本还有些担心,生怕这过程出了什么意外,直到褚云枫一脸神秘地从屋里出来,朝他摇了摇手里的小瓷瓶。  “你家太子殿下说了,要将这玩意还给大周的国师。”褚云枫笑道。  十方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这个“还”字所指的意思。  此前李熠因为不放心十方体内的蛊虫,所以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特意拜托了安王爷看好那国师。如今既然颜先生已经将蛊虫处理好了,那国师对于李熠来说,便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了。  眼下看李熠这意思,竟是打算将蛊虫物归原主。  “他不会再拿这蛊虫去害旁人吧?”十方问道。  褚云枫笑了笑道:“他没这机会了,你放心吧。”  颜先生在这蛊虫里加了些“料”,只要将蛊虫放到国师体内,国师便会失去行动能力。但他身体虽然不能动,却能感觉到痛苦,而这蛊虫会在他体内早晚发作,那感受就如颜先生给时九和李熠祛蛊时的感受差不多。  褚云枫还特意给颜先生提了个建议,让他这蛊虫能在国师体内活够七七四十九天再死。  也就是说,国师要足足受够四十九天的折磨。  可怜大周的国师,经营了半生,却没想到最后会死在自己的蛊虫手里。  李熠着人去给大周国师“送礼物”的时候,顺便让人将燕长生等人都叫了回来。  既然大周已经没有别的事情需要他插手了,众人便也没有继续守在那里的必要了。  此后的几日,在颜先生和褚云枫联手调理之下,李熠和时九的身体都恢复的很快。  待燕长生他们回来之时,李熠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据燕长生他们所说,大周国师此番是彻底废了。  皇帝对国师失了信任,不再服食国师的丹药,身体也跟着不行了。  原来这些年国师给他吃的丹药,虽面上看着很有功效,能让人自觉容光焕发,可实际上却一直在消耗着皇帝的身体。于是丹药一断,皇帝的身体很快就垮了。  反正大周能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随便拉来一个都不会比大周皇帝差,所以接下来大周朝廷很快估计就要开始忙活新君即位的事情了。  至于结果如何,那就要看大周人的造化了。 第97章 而且不管颜先生怎么不给他好脸,他都能义无反顾地往上凑。  可李熠稍稍还是要点脸的,所以自从上次被十方“误会”了之后,他连亲一下十方都不敢,生怕十方又会觉得他管不住自己,色/欲熏心。  李熠越想越觉得气闷。  直到半道上褚云枫不知道怎么惹怒了人,被颜先生赶下了马车。  “乖儿子,去找你爹去,我来找殿下叙叙话。”褚云枫嬉皮笑脸地凑到了李熠的马车旁朝颜野道。颜野见他被赶下来,一脸幸灾乐祸,麻溜地下车走了。  李熠见他这情形,心里那气闷也散了不少。  褚云枫倒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像个没事人一般。  十方这会儿还睡着呢,马车摇摇晃晃,再加上倚在李熠怀里很舒服,所以他睡得很沉,这一番吵闹都没将他吵醒。  “睡得真踏实啊。”褚云枫上车之后伸手就想去摸十方肚子,被李熠一巴掌拍开了手。  褚云枫不乐意道:“不是求着我给他诊脉的时候了?过河拆桥。”  李熠懒得搭理他,开口道:“我若是过河拆桥,就让霍言声给你准备一匹马。”  褚云枫并非习武之人,让他骑马简直就是要他的老命,所以他当即住了口不再挑衅李熠。  依着原来的计划,众人若是稍微走得快一些,说不定能在新年之前到京城。可李熠顾忌着十方的身体,不敢让马车太快,而且每日都是等十方睡足了才会动身,天色早早便投宿,这样一来众人的速度便慢了许多。  到了除夕这一日,众人距京城都尚有数日的距离。  虽说没能赶回京城过年,但李熠依旧没亏待众人,除夕这日让人在驿站摆了年夜饭,还给每人都发了银子,连护送他们的霍家亲随都包括在内。  当夜众人一起吃了年夜饭,李熠特意让厨房包了饺子。  不过十方如今月份大了,饭量反倒不如先前,只吃了几颗便作罢了。  “我听驿站的人说,新岁至的时候外头要放烟花,你们有人要看吗?”褚云枫在饭桌上问道。  时九闻言率先开口,说自己要看,霍言声也跟着附和……  李熠看了一眼十方,见十方没什么反应,便也没开口。  十方如今月份大了,应该是熬不了夜,李熠也不舍得让他出去受冻看什么烟花。  若是十方想看,回了京城他再给十方找人放便是。  “就你们俩啊?”褚云枫瞥了一眼时九和霍言声,然后笑呵呵地道:“这么冷的天,不愧是年轻人,记得多加件衣服,别受了寒。”  众人:……  搞了半天他问了一圈,自己没打算去?  众人用罢晚膳之后,李熠让人温了点酒,示意燕长生他们可以小酌几杯。  但他怕身上有酒气让十方不舒服,所以并没有喝,只是陪十方坐在旁边的榻上烤火。  燕长生等人得了李熠的允许,围在小桌边上饮酒畅聊,倒是让今晚颇有了点过年的氛围。  “你陪他们喝酒吧,我先去睡了。”十方朝李熠道。  李熠却道:“我又不爱饮酒,你是知道的。陪他们喝酒,还不如陪你睡觉。”  他这话本没有别的意思,但他说出口之后怕十方误会,又找补道:“反正我也困了。”  十方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双目明亮,分明就丝毫没有困意。  “我有点想吃点心,你去帮我找一些来。”十方朝李熠道。  李熠闻言起身去了找了驿馆的伙计,帮十方要点心。  十方则趁机找霍言声借了点银子,又拿出前些天便备好的新钱袋,包了三份压岁钱。他将其中的一份给了褚云枫,托他明天一早给颜野,另一份自己收了起来,剩下的一份想了想,交给了霍言声。  霍言声一怔,心道我都这么大了还拿压岁钱呢?  不过他这念头刚一落下,便听十方开口道:“你不是要和时九去看烟花吗?新岁至的时候,你帮我给她。”时九的年纪虽与十方相仿,但在十方心里对方到底是妹妹,所以便想给她一份压岁钱,讨个彩头。  霍言声忙应声收下,待他拿着那钱袋出来之后,又取出一锭银子塞到了预备给时九的那钱袋里……  片刻后,李熠端着些点心和干果回来了,他将东西分了一半给燕长生他们,自己则坐在十方旁边给十方剥果壳。  “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十方突然开口道。  李熠看向他问道:“梦到了什么?”  十方开口道:“梦到咱们到了京城,孩子已经出生了。皇后殿下看到这孩子之后很是喜欢,非要帮他取名字,但你死活不肯……”  “兄长!”李熠开口打断十方,那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古怪。  十方一本正经问道:“怎么了?”  李熠轻咳了一声,将手里剥好的果仁放到了十方手里,语气有些不自然地道:“你吃。”  “我做的那个梦还没说完呢。”十方开口道。  “别说了。”李熠闷声道。  十方忍着笑,佯装无辜道:“为什么?”  他话音一落,褚云枫忙凑了过来,开口道:“皇后要给你们的孩子取名字啊?那可太好了……”  “你喝你的酒去,凑什么热闹?”李熠冷声朝褚云枫道。  褚云枫却不打算放过李熠,佯装带着几分醉意,开口道:“我记得皇后取名字非常有一手,当初殿下的小名就是皇后取的,那叫一个响亮……”  “褚云枫!”李熠开口道:“你想骑马回京城吗?”  褚云枫闻言忙收敛了笑意,与十方对视了一眼。  十方见李熠这“懊恼”的神情,只觉得十分有趣,忍不住唇角微扬。  李熠又不忍和十方置气,只能狠狠瞪了一眼褚云枫。  没一会儿工夫,另一边的颜先生起身回房了。  褚云枫见状伸了个拦腰,开口道:“我也得回去守岁啦。”  十方不解问道:“守岁为什么要回去?这里人多不是更热闹吗?”  褚云枫朝他一挑眉,开口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两个人有两个人守岁的方式。”  李熠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他没憋好屁。  果然片刻后,褚云枫又道:“你没听说过吗?旧岁要走新岁要来的时候,两个人若是能亲亲近近,来年便会有个好彩头。我同颜先生每年都是这么守岁的,嘿嘿。”  他说罢起身,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朝李熠道:“哎呀,忘了……十方如今月份大了,你们只能在这里和大伙一起守岁了。”言外之意他和颜先生能做的事情,李熠和十方却做不了。  他说罢露出了一个很惋惜的表情,而后扬长而去。  李熠被他气得够呛,很想追上去将人打一顿。  十方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上略微有些发红。  褚云枫出了房门,才发觉颜先生正立在廊下等着他呢。  “这么冷,早知道你在外头,我懒得同他们废话。”褚云枫凑上去,伸手牵住了对方,颜先生没看他,却任由他与自己十指相扣。  “皇后真要替十方的孩子取名?”颜先生开口问道。  “哪能啊,旁人不说,殿下第一个就不会答应。”褚云枫笑道:“你没看殿下……这都要当爹的人了,提起自己那小名还跟人翻脸呢,怎么可能把自己孩子取名这么大的事交给皇后?”  提起当年皇后为李熠取的那个小名,知道的人无不震惊,一国储君的小名取成那样,只能用离谱来形容。这也导致如今整个大宴的人没人敢在李熠面前提起他的小名,也就十方“恃宠而骄”,竟敢拿此事同他开玩笑……  颜先生闻言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两人穿过回廊刚一拐弯,便遇到了蹲在栏杆上的霍言声和时九。  霍言声压低了声音朝褚云枫问道:“褚先生,殿下的小名可是有什么说头?”  “说头倒是没有,但是你要是知道了,估计得被灭口,所以你最好别问。”褚云枫笑道。  霍言声闻言忙收敛了好奇心不敢再问。  褚云枫带着颜先生走了几步,又忍不住贱嗖嗖回头朝霍言声道:“霍将军,大冬天等着看烟花连件披风都不知道准备,活该你一辈子打光棍。”  他话音一落,便闻噗通一声,霍言声从蹲着的栏杆上掉了下去。  时九纳闷问道:“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霍言声灰溜溜地起来,立在原地犹豫要不要回去拿一件披风出来。  当夜,临近子时的时候,十方便有些犯困。  李熠怕他太累,便带着人回房了。  子时一到,尚未过旧岁,外头便一直陆陆续续有鞭炮声。  十方原本有些困,躺在榻上却又有些睡不着了。  李熠大概是有心事,帮十方盖好被子便出去了。  十方在榻上躺了小半个时辰,见李熠一直不回来,便忍不住去外头看了一眼。  廊下,李熠站在夜色里,身影看起来有些落寞。  听到门响,李熠忙回过头,见十方出来便问道:“被外头的鞭炮吵醒了?”  十方身上披着外袍,伸手摸了摸李熠的手,便觉李熠手指冰凉。  “你有心事啊?还是拿你名字说笑,你不高兴了?”十方开口问道。  李熠帮十方整理好外袍,开口道:“兄长……同我一起回京城,你高兴吗?”  十方怔了怔,开口道:“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我见你这几日都没什么胃口,问过颜先生,他说是因为孩子月份大了,你又连日奔波……”李熠放开十方的手,怕自己身上的凉意过给十方,将十方的手包进了衣服里,这才继续道:“其实在离开北郡之前,我有想过让你留在北郡养胎,那样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十方倒是没想过这个可能,在他看来李熠应该尽早回京城,而李熠肯定不会将他自己留在北郡,所以他必然要跟着李熠一起回京城。  “我之所以带着你回京城,是怕……”李熠深吸了口气,开口道:“是怕你万一在北郡将孩子生下来了,将来没了牵挂,不肯再跟我回京城。”  十方一怔,没想到李熠竟是这么想的。  他们如今已经到了这一步,十方还以为李熠多多少少也该知道自己的心意了,可听李熠这话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兄长……”李熠又要说什么,十方却伸手按在了他唇上。  十方那手指带着刚刚好的温度,令李熠一时有些恍神,他透过夜色怔怔看着十方,只觉心潮澎湃,一时间许多繁杂的情绪奔涌而来。  天知道他有多想将十方留在身边,为此他不惜费劲心机,耍尽手段。  可他对十方那爱意越是浓烈,内心便越是内疚,总觉得自己这些心机手段用在十方身上,实在是“罪大恶极”。这两种极端的情绪在李熠心中不住冲撞,令他备受煎熬。 第99章 他们此前讨论过这个问题,但十方当时只说不能当着孩子的面讨论,怕肚子那小东西听到了不高兴。  不过今日李熠再问他的时候,十方却开口道:“我喜欢女孩。”  李熠闻言笑了笑,开口道:“如果是女孩的话,我希望长得多像你一些。”  十方这么好看,孩子若是长得像他,那定然也会很可爱。  不一会工夫马车便到了驿站,李熠抱着十方下车,将手里的鞋帽交给了十方拿着。褚云枫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看到那鞋帽之后,忍不住凑过来看了看。  “十方怀的又不是双生,你买两套做什么?”褚云枫开口道。  李熠朝他开口道:“替换着穿。”  褚云枫随手从十方手里拿过一只老虎帽,作势要往身边的颜先生脑袋上比划,被颜先生一个眼刀逼得忙收了回去。随后他抬手在自己脑袋上比划了一下,还示意让对方看。  “你要是喜欢,我给你也买一个。”后头跟着的颜野朝褚云枫揶揄道。  褚云枫回头瞥了一眼颜野,开口道:“你有空跟我贫嘴,不如琢磨琢磨怎么找个媳妇儿。等你当了爹,我去买个百儿八十套,也让你们家孩子替换着穿。”  颜野:……  待众人安顿好之后,褚云枫去替十方诊了脉。  十方能感觉到,这几日褚云枫给他诊脉的频率似乎增加了不少。  从前都是一日诊一次,或隔日诊一次,这几日褚云枫恨不得早中晚逮着机会就要给十方诊脉。偏偏十方问他的时候,他又会说没什么大碍。  “你们想不想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褚云枫开口道。  十方和李熠几乎没经过思考,同时开口道:“别说。”  褚云枫挑了挑眉道:“不好奇?”  “好奇,所以才不想提前知道。”十方开口道。  褚云枫本想拿这事儿卖卖关子逗逗李熠和十方,奈何两人都不给他机会,当即觉得十分无趣,无精打采地走了。  待褚云枫走后,李熠只觉心情极好,拉着十方又想亲他。  没想到眼看就要亲到人的时候,霍言声突然从外头走了进来。  “哎呀!”霍言声一眼看到眼前这场景,忙捂着眼睛退了出去道:“殿下恕罪。”  都怪方才褚云枫出去没关门,霍言声以为他还在里头没走,这才没敲门就进去了。  李熠轻咳了一声,见十方脸有些红,忍不住抬手在十方唇角轻轻抹了一下。  “什么事?”李熠朝门外的霍言声问道。  “殿下,宫里派人来了。”霍言声开口道:“在驿馆等了半日了,说是带了陛下的口讯。”  李熠闻言道:“让他进来吧。”  片刻后,屋内进来一个青年,正是皇帝身边的亲随。  那人先是朝李熠和十方行了礼,而后才开口道:“陛下让属下知会殿下和十方师父一声,东宫那边已经着人收拾好了,殿下和十方师父随时可以回宫。皇后殿下说,宫外别苑里也着人收拾过了,若是殿下和十方师父暂时不回宫,去别苑也可以。”  皇后想得很周到,知道十方心思多,怕直接让他回宫他会不自在,这才说了别苑一事,那意思是多给他们一个选择,暂时想住哪儿都可以,不必有太大压力。  李熠闻言看向十方,目光带着几分询问。  十方没有回答,只朝那传话的人问道:“陛下和皇后还有别的吩咐吗?”  那人忙道:“吩咐倒是没有,皇后娘娘派属下过来,主要是询问殿下和您有没有什么别的安排,属下好提前带个话回去。”  “你先下去吧,若有吩咐孤再让霍言声叫你便是。”李熠开口道。  那人闻言忙应是,退了出去。  待屋内只剩两人,李熠朝十方问道:“兄长是想先去东宫住着,还是想先去别苑?”  “宫里人多口杂,也不比别苑清净。”十方开口道,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李熠闻言点了点头,笑道:“兄长想去别苑,那咱们就去别苑。”  十方没想到李熠这么痛快就答应了,当即松了口气。  去别苑的话,也就意味着他有孕一时暂时不必让更多人知道,也就省了许多麻烦。  当晚,待十方睡着之后,李熠出了一趟门。  今日那传话的亲随并没有离开,宿在了驿馆内。  李熠找到他的时候,他忙从随身的行囊里翻出一样东西递给李熠。  李熠拿到后打开看了一眼,那表情看起来有些犹疑。  那是一道圣旨,内容是册封十方为太子妃。  这是不久前李熠派人去京城朝帝后请来的圣旨,原是想在回京前先给十方一个名分。  “殿下,这圣旨是否需要属下宣读?”那亲随开口问道。  李熠摇了摇头,将圣旨收起来,开口道:“暂时不必,孤改主意了。”  那亲随闻言一怔,摸不准李熠的心思,问道:“那属下是否需要回京城知会一下陛下和皇后殿下?他们已经在商议册封的仪程了。”  “仪程无所谓,早晚都用得到,让他们商议吧。”李熠想了想又道:“你明日先回去吧,就说我们随后就到,届时直接去别苑。”  亲随闻言忙应是,但心里多少还有些纳闷,暗道太子殿下为什么不带人回宫?  难道是打算金屋藏娇,不给十方师父一个名分?  李熠回房之后见十方还在睡着,便小心翼翼展开那圣旨又看了一遍。  太子妃那几个字落在他眼中,让他不由心中生出了一丝满足。  尤其想到这几个字和十方绑在一块之后,他便越发觉得高兴。  只不过此事不急于一时,他需要等一个更好的时机将这道圣旨拿出来……  他约莫能猜到十方为何想去别苑住,所以不想在这个时候和十方争辩,打算依着十方。  反正已经快到京城了,接下来先陪十方好好养胎是最紧要的事情。  当夜李熠有些兴奋,躺下后久久难以入睡。他发觉自己最近这些日子,晚上经常高兴的睡不着,但因为心情极好,这并不会让他觉得疲惫。  李熠翻了个身轻轻揽住十方。  “熠儿……”就在李熠闭上眼睛准备入睡的时候,他耳边突然传来了十方的声音。  李熠闻言忙附耳过去,以为十方要说什么,却见十方只是翻了个身,似乎是在梦呓。  就在他稍稍松了口气的时候,十方突然伸出手,摸索着朝他身上靠了靠。  李熠忙轻轻握住十方的手,却觉自己手上一重,被十方紧紧反握住了。  “兄长?”李熠低声试探地唤了一句。  随后,便闻十方声音略有些发颤地开口道:“我……肚子好像有点疼。”  李熠:!!!  作者有话要说:崽崽:试探.jpg  感谢在2021-08-09很02:44:26~2021-08-10很02:11: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7008567、柠檬雪宝很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1811936很20瓶;好一坛陈年老醋精、薛从星、离离很5瓶;ruiry、夕凪·堇、46987548、49668214、尚小熊很3瓶;紫夜.嫣然、46014269、小橙子很2瓶;清婉很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65章 晋江独家发表  十方这句话声音不算大,却让李熠霎时清醒了过来。  他第一反应是要去找颜先生和褚云枫,然而正欲起身之际,却发觉十方正紧紧攥着自己的手。  李熠只犹豫了一瞬,到底是没放开十方那只手,而是朝门外喊道:“来人!”  “殿下。”门外的暗卫听到李熠的声音,忙隔着门应声。  “将褚先生叫来,快!”李熠开口道。  暗卫应声而去,忙依言去找了褚云枫来。  “别怕,褚先生很快就来了。”李熠朝十方安慰到。  不过他没注意到,自己安慰十方时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有些发颤了。  十方试着坐起身,李熠忙小心翼翼将他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你别紧张,只是稍微有一点疼,并不厉害。”十方朝李熠道。  “我不紧张,我不紧张。”李熠忙道。  十方靠在他怀里,分明听到李熠的心跳砰如擂鼓一般。  但他这会儿自己也有些害怕,所以并没心思去戳穿李熠。  李熠心急如焚,好在褚云枫来得极快,几乎没让他们等。  而且褚云枫进门的时候,身上衣衫都颇为齐整,竟像是夜里睡觉压根就没脱衣服似的,否则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不可能将衣服穿得这么快。  “别急,我先看一眼。”褚云枫走到塌边坐下,伸手搭了搭十方的脉。  两人都颇为紧张地看着他,只见褚云枫眉头紧锁,半晌后抬眼看向了十方。  “什么感觉?”褚云枫问道。  十方开口道:“稍微有点疼,但是疼得又不厉害。”  褚云枫点了点头,又换了十方的另一只手搭了搭脉。  “如何?”李熠紧张地问道。  “不如何。”褚云枫放开十方,开口道:“这几日我便觉出来你的脉象有点不大正常。”  所以他这几日给十方号脉的次数增加了许多,这个十方早有觉察。但褚云枫怕说出来之后十方太紧张,反倒弄巧成拙,所以才一直没有说什么。  但他自己心中倒是挺有计较,这两日睡觉都是和衣而眠,怕的就是十方半夜有什么事情。  “不管今夜有没有动静,先让人备上热水吧。”褚云枫朝李熠道:“再将屋里多加两个暖炉,弄得暖和一些。”  方才那么一闹,霍言声等人也被惊动了,匆匆赶了过来。 第101章 褚云枫闻言点了点头,大步跨进了屋内。  颜先生几乎和褚云枫想到了一处,在两人进屋之前,他已经将自己的决定朝十方说了。  十方今日被腹痛折磨得够呛,闻言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自然是对方说什么就应什么。  颜先生开始着手准备要用的东西,褚云枫则弄了止痛的药,又加了些别的东西,让李熠喂给十方。  “一会儿,让颜先生帮我把肚皮缝得漂亮一点。”十方喝了那药之后,渐渐开始有些迷糊。  李熠抱着他,在他额头亲了亲,开口道:“放心吧。”  十方眼皮渐渐有些抬不起来,窝在李熠怀里沉沉睡去。  最后一刻,他强撑着精神朝李熠道:“别让父后给他取名字……”  十方这会儿意识不大清醒了,对皇后的称呼变成了从前叫习惯了的那个。李熠闻言忙应是,便闻十方又迷迷糊糊地道:“今日是元宵节……若是男孩……就叫汤圆……若是女孩……”  他的声音渐渐变小,最后那句话没说完就没了声音。  李熠又抱了他一会儿,这才依着颜先生的吩咐将人放下。  “出去吧。”褚云枫无情地朝李熠道。  李熠握着十方的手,额头贴在十方额头上,显然不舍得离开。  褚云枫又道:“别跟生离死别似的,不吉利。”  李熠闻言顿时被褚云枫气到了,但又不好反驳,终于狠心放开十方的手,大步出去了。  这一次李熠没在外厅等着,直接去了门外。  他这会儿太着急了,紧张得整个人几乎没法思考,直到外头的冷风一吹,他那理智才稍稍恢复了些。  他不敢让自己胡思乱想,就像褚云枫说的那样,想太多了不吉利。  于是当晚李熠便一直守着门口……念经。  他记性好,从前跟着十方抄过经,记下了不少,够他念一晚上的。  只是他那声音虽不大,但旁人却也能隐隐听到。  于是,当晚诸人都大气不敢出一声,心中却暗道太子殿下这是要疯了……  十方这一觉睡得特别沉,还做了许多梦。  他先是梦到了小时候,那时他只有六七岁,李熠也只有一两岁。小小的十方抱着小小的李熠走在宫里那条长长的玉阶上,走着走着两个人便长大了,李熠先是长到了与十方一般高,而后便高过了十方……最后两人中间多了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家伙;  后来十方又梦到自己生了个小和尚,小和尚光着个脑袋,追着十方让十方陪他念经,李熠被气得够呛,扬言他再念经就把大宴所有寺庙都拆了。十方吓得够呛,忙安抚李熠,小和尚见状便开始哭闹,一点都不乖;  一会儿十方又梦到自己生了一堆孩子,个个都像李熠一样,小小年纪就板着个脸,但面对他时却很会撒娇;  最后,他又梦到皇后追着要给他们的孩子取名字,那些名字各个都比李熠的小名还夸张,气得李熠去找皇帝大闹了一场,让他管管皇后……  十方被最后这个梦吓得一个激灵,骤然醒了过来。  “兄长?”李熠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十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浑身没力气。他努力转头看向李熠,便见李熠正一脸关切地看着他,也不知是多久没睡了,眼底带着明显的青黑。  十方心中一动,便朝李熠笑了笑。  李熠见状一颗心总算是落下了,几乎要喜极而泣。  但他还是尽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而后小心翼翼凑上前抱住了十方。  怕碰到十方伤口,他那动作很是谨慎,丝毫不敢用力。  片刻后李熠稍稍放开十方,这才稍稍冷静了些。  “霍言声,去叫褚先生来。”李熠朝屏风外开口道。  褚云枫应声而去。  十方意识渐渐回笼,四处看了看,没看到孩子的踪迹,当即心底一沉。  “孩子呢?”十方问道。  “在隔壁,太爱哭了,我怕吵到你。”李熠忙道:“一会儿让抱过来给你看看。”  十方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片刻后,他又问道:“生了个什么?”  李熠忙道:“生了个汤圆。”  十方:……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完结了忍不住说一句,有点负能量,不想看的小天使可以直接跳过本章作话。看盗/文的人麻烦不要再来正版文下评论了好吗,真想评论麻烦你补个订阅再来。作者后台能看到所有读者的订阅率,看盗/文的人真的很扎眼,也很伤人。作者写文不止是爱好,同时也要养活自己,喜欢看请支持正版。这篇文我每天写四五个小时,写了近三个月,全订还不到十块钱,一杯奶茶加个珍珠和椰果都要15呢,一篇文连杯奶茶钱都不到。我一直不喜欢在作话卖惨,追过我文的读者都知道,我很少在作话说太多和文无关的东西,不想给任何一位正版读者添堵,但是最近频繁看到不止一位看盗/文的人来评论,旧文新文都不放过,真的有被气到,情绪非常差。我知道盗/文网也盗作话,所以请看盗/文的人摸着你的良心问问你自己,这事儿干的应该不应该?如果你真的真情实感喜欢这个故事,愿意在这个故事上花费时间,请你尊重你对这个故事付出的情感,不要让你的喜欢变得廉价。支持正版,从你想堂堂正正看文这一刻开始,谢谢!为了回馈所有支持正版的小天使,完结之后抽奖,祝所有正版小天使平安顺遂~  感谢在2021-08-10很02:11:27~2021-08-11很02:14: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丿sa灬萌系小妹子、甜苏爽文读者很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6987548很36瓶;清蒸多宝鱼、甜苏爽文读者很20瓶;36034416很18瓶;46014269很12瓶;算了,不知道叫啥╮(╯、53905119很10瓶;笑笑、紫夜.嫣然很2瓶;丿sa灬萌系小妹子、清婉、叶子很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66章 晋江独家发表  十方反应了老半天,才明白过来李熠这话的意思。  “是个男孩?”十方朝李熠确认道。  “嗯。”李熠放轻了声音道:“孩子很健康,颜先生这两日—直在帮着照料,你放心。”  十方闻言点了点头,心中那滋味十分陌生。虽说自从有孕之时他就准备好了做—个父亲,可只有孩子平安出生,他才算是真正成了—个父亲。  俩人未及叙话,褚云枫便来了。  他检查了—下十方的伤口,又替十方搭了脉,那神情看着很是轻松。  “再休息两日,后头就得试着起来活动了,不然老这么窝着,不利于伤口恢复。”褚云枫开口道:“今日别给他吃东西,稍微喝点水可以,但也不能喝太多。”  李熠在这种事情上丝毫不敢马虎,闻言忙——应了。  十方那脸色却很苦闷,只因他—觉醒来最想干的事情就是吃东西。  好在没—会儿工夫,李熠便让人将小家伙抱了过来。  十方尚是第—次看到小家伙,不由有些激动。  李熠从颜先生怀里接过小家伙,抱到了十方面前给他看。十方凑过去—看,便见小家伙—张脸尚未长开,稍稍有些皱巴,而且因为是早产的缘故,小家伙身上也没什么肉,看着又瘦又小。  “你看,长得多英俊,是不是很像我?”李熠—脸期待朝十方问道。  十方险些没忍住笑,他看着李熠那张英俊的脸,再看看小家伙那张瘦巴巴的小脸,心道李熠这眼神也是绝了,明明半点都看不出相似。  “汤圆,给爹爹哭—个听听。”李熠朝小家伙哄道。  但汤圆并不给李熠面子,在十方面前特别乖,—声都不愿哭。  李熠有些无奈,朝十方道:“你昏迷的时候,他哭得很厉害,见了你就不哭了。”  “这性子倒是随了你。”十方笑道。  李熠小时候也是这般,很爱哭闹,但每次见到十方就不哭了。  因为十方这会儿尚未恢复,颜先生让孩子和十方待了—会儿便抱走了。  李熠却依旧陪着十方,给他喂了—点点水。  “对了,你昏迷之前说若是男孩就叫汤圆,若是女孩你取的什么名字?”李熠好奇道。  十方失笑道:“你不觉得汤圆这名字,男孩女孩都合适吗?”  李熠闻言—怔,而后点头道:“还真是。”  “我元宵节饿了—整天,晚上昏迷之前那会儿太想吃汤圆了,就想到了这个名字。”十方说着叹了口气,暗道元宵节这顿汤圆他是彻底吃不着了,但有个自己的“汤圆”,也算值了。  李熠忙凑过去亲了亲十方,道:“等你恢复几日,把汤圆给你补上。”  十方闻言面色稍稍好看了些,但—想到今天什么都不能吃,当即又有些气闷。  汤圆的出生,彻底打乱了众人回京的计划。  若依着此前的速度,众人早在十方生产前便可以到京城的。  但前几日十方胎气不稳,需要静养,众人便耽搁住了。如今汤圆这么—出生,十方便得留在这里坐月子,回京之事越发遥遥无期了。  李熠写了封信,朝宫里的帝后二人报了平安,又知会了汤圆出生—事。  几日后,帝后的回信便到了,与信—起到的还有—块长命锁和—堆珍贵补品。  怕十方身边没个会伺候的人,皇后还特意将十方住在宫里时伺候他的那个叫裕兴的小太监也差了来,让他照顾十方。  就这样,日子—晃而过。  直到二月底,十方过了月子近半个月,李熠才让人动身返回京城。  这些日子里,得益于褚云枫和颜先生的照顾,十方恢复得还不错。  汤圆如今也长开了些,身上略有了些肉,—张小脸也不像刚出生时那么皱巴巴的,如今白白嫩嫩看着很是可爱。  此前十方和李熠商量过了,回京城之后暂时先不去东宫。  十方只当他们会去京郊的别苑先住些日子,却没想到众人—入城,便被宫里派来的人引到了京城的—处园子里。那园子虽不在京城闹市,但离皇宫却不远,环境很是雅致,也很清净。  众人进了进了园子,便见里头也收拾得颇为讲究,陈设装潢都看得出是花了心思的。  “你在京城还有这样—处园子呢?”十方四处打量了—番,开口问道。  众人被护卫引着—路向前,李熠寻机在十方耳畔道:“父后给你置办的园子,我是沾了你的光。”  十方闻言—怔,当即忍不住又四处看了看。  众人说话间便被引着去了前厅,十方等人—进去,不由吓了—跳。  只见前厅内坐着两个人,竟是皇帝和皇后。  众人反应过来齐齐行礼,皇后却上前—步,将十方扶了起来。  “还是瘦,送了那么多补品过去,半点肉也没长?”皇后捏了捏十方的手臂,有些心疼地叹了口气。  “长了些肉的,不多,看着不显罢了。”十方忙道。  皇后仔仔细细打量了十方片刻,又看了看李熠,双目微微有些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