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进化2》 第1页 《一夜进化2》作者:纳兰十七 文案: 苦逼无下限,一睡又十年,刚适应过来的世界再次乱套—— 修临走时的一击彻底破坏光脑,沉没了一万年的亚特兰蒂斯再次浮出海面,引来人类的激烈争夺。 苦逼的年少已成往事,坑爹的未来仍在延展。 一夜进化,就此成年。 ———————————————————————————————————————— 虽然剧情走向看上去很苦逼,但吐槽还是必须的。 无厘头,吐槽向,包邮he。 ———————————————————————————————————————— 内容标籤:生子 异能 搜索关键字:主角:凌风,修 ┃ 配角:卡尼尔,冯斯特,烬,栖,等等 ┃ 其它:进化,虫族,吐槽系 ( 附:本作品来自网际网路,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1、楔子 ... 他坐在银色的王座上,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自己的臣民。端正的面孔没有表情,银灰色的眼瞳带着无机质的冰冷光泽,乌黑的发悉数梳向脑后,露出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的脸。 在白色大理石砌成的台阶下,跪伏着他忠诚的子民,只要包裹在真丝手套里的食指轻轻一动,他们就会化身成凶悍的战斗机器,杀死每一个他看不惯的人,掠夺每一寸他想要的土地。银色的雪泽绵延千里,掩盖了土地里浸润的鲜血,俊美得像神祗般的男人用指尖在宝石雕作的扶手上一下一下地敲击。 雪泽覆盖之下的土地是他的领土,眼神狂热地仰望王座的人群是他的子民,在离台阶最近的位置上站着的少年,是他的儿子。少年的脸长得跟父亲十分相似,银灰色眼瞳中的冰冷与他如出一辙,两片紧抿的唇透出一点孩子般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强—— 只有这点不像他。 他觉得自己应该在别的什么人身上见过这样的表情,像是永远也不会低头的雏鹰,倔强地想要挣脱庇护者的羽翼。 指尖敲击的动作停下,细长的银链滑出袖口,空无一物的末端撞击在扶手边缘,发出细微的声响。他没有波澜的目光在腕间扫过,依稀记得上面也该有什么东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空荡。 然而,他什么也记不起。 身为虫族,他已经摒弃了所有情感,自然不会剩下这些无用的记忆。 这是一个没有过去的民族,他们活着的目的只剩下一个—— 攻破亚特兰蒂斯,然后找回这个种族失落的一切。 2、大陆重现 陆地新闻导入—— “在人们视野中消失了万年之久的亚特兰蒂斯大陆,十年前重现人间。据相关专家学者分析,大陆重新浮出海面可能是由于近十年来地壳运动频繁,导致海底的休眠火山爆发,火山积岩形成新的支撑点,将这块神秘的大陆自海底托起。” “目前,大陆的探索工作没有新的进展,各国仍在派遣登陆部队试图进驻亚特兰蒂斯。我国已于九月三十号派出第七波登陆部队,势要争取我国在未开发土地上的利益。” “失落的大陆上是否存在有智慧生命,亚特兰蒂斯的重新出世是否会改变现有的世界格局,一切仍未有定论。日前,外交部发言人表示,在处理与亚特兰蒂斯的关系问题上,我国将坚持一贯的和平共处原则。至于前六次登陆行动均以失败告终,国防部并未有进一步的解释,但相信第七次行动必定能够为我们带来好消息。” “亚特兰蒂斯探索计划第七次起航是否仍旧将无功而返,敬请关注我们的后续报导。” “新h社消息,本月我国统计共发生十三起大型地震,波及多个省份和地区,伤亡人数和经济损失仍在不断上升。关于地震中爆发出的一系列安全隐患,国家目前正在加大力度进行排查,以防止同类事情再次发生。详情敬请收看今晚七点播出的《新闻连播》栏目。” “好,今天的节目播送完毕,我们下期节目再会。” “再会。” 屏幕上的图像嗤的一声缩成一个点,盘踞在暗下去的显示屏中央。我停下拿军刀割头发的动作,嘴角抽搐地在上面敲了敲—— 没反应,这台老爷机是打定了主意要装死。 我于是随手把它扔一旁,继续苦大仇深地修理头发。 没有浴室,没有厕所,没有镜子,没有刮鬍刀,只有一顶破帐篷,几口破铜烂铁状的锅,衣服里夹杂着两包揉得皱巴巴的香菸——就这么个破地方,冯斯特一呆就是几十年,想不起刮鬍子,也想不起那个被他丢在大陆上的小正太。 脚边的头发渐渐堆积起来,厚厚的一层,加起来能绕地球好几圈。 十年没剪头发,以我的新陈代谢速率来看,就是长到拖地板上这么一结果。刚醒过来的时候我没注意手边这些黑漆抹乌的东西是什么,记忆还停留在修一击得手,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崩塌的光之守护,瞳孔渐渐变成银灰色的那一幕。 第2页 那是世界上最令人不安的颜色,像它所代表的血统一样,贪婪地吞噬着他眼底的光和热。当最后一点黑色都褪去,那双眼睛里曾经有过的温柔也永远消失在他毫不留恋的转身里,光幕崩塌,地动山摇。 从此这世上再没有狮鹫,虫族迎回它们的王者,从时空的间隙里离去。失去庇护的亚特兰蒂斯从大海深处升起来,重新回到恒星的光芒之中,回到人类的视野里。 修带着他的部众离开,蚁族的女王为他带走了整支军队,让整个亚特兰蒂斯陷入空防。栖提着阔剑冲进漫天的虫影里,一往无前地杀向漠然转身的修,我想追上去,却发现自己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天边裂开一道时空缝隙,将栖捲入时空乱流中,然后彻底失去意识。 再醒来,已经过去了十年。 再醒来,就是沧海桑田。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十年生死两茫茫。 这么一走神,手上的动作就渐渐慢下来。 冯斯特没注意到我的异样,嘴里咬着的香菸燃到尽头,又点燃了另一根,眯着眼在帐篷里吞云吐雾,把周围搞得乌烟瘴气。我们之间的话题依旧在继续,他正回想着当年的卡尼尔,一脸唏嘘:“啧啧,时间就是把杀猪刀,当年明明是一只手就可以提起来的小正太,一眨眼就变成了不可爱的大人。” 这个一脸落魄相的男人让自己的目光穿透了烟雾,落在我脸上,修长的手指夹着香菸朝我点了点,“你也一样,幼年体明明是活泼可爱的少年人,一变成年体就让人看着蛋疼。” 我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等下文。 冯斯特咳嗽两声,在废弃的纸盒里抖落菸灰,总结道,“跟修一样,就知道装深沉。” 我点点头,垂下眼,拿食指弹了弹锋利的军刀,回道:“其实,我这是不适应。” 在别人看来,生命里可能又少了宝贵的十年;对我来说,不过就是做了一场梦的时间。 梦醒了,人就长大了。 我还记得修说过,等我进化到超a级,身高就会超过一米八。 现在看来,他果然没骗我。 离开城堡之前,我看了看镜子里陌生的青年,如果这时候站在修身旁,正好是微微抬头就能注视他双眼的高度。抬起手臂可以搭到他的肩膀,稍稍倾身就能顺利地亲吻。超a级的体质所能容纳的力量像大海一样浩瀚,又像溪流一样温顺,不像少年时期那样难以驯服。如果还在他身边,再遇到麻烦就不用再憋屈不已地让他护着,在他受伤的时候也可以笑得一脸得意地挡在他身前,说一句“想动我的人,先过我这关”。 问题是他不在。 栖不在,蛋不在,修不在。 我很不适应。 冯斯特吸了一口烟,又吐出来,眯着眼道:“你现在好歹也是亚特兰蒂斯的精神领袖,别这么任性。” ……精神领袖个毛线,你见过有人一天到晚追着他们家精神领袖要求配`种的吗? 我装作没听见,随手揉了揉被整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想着是不是该去虫族的卫城里光顾一下他们理发店的生意,嘴里问道:“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事,一觉醒来就过了十年,身边的人都不见了。” 冯斯特在纠结得看不清脸的鬍子里皱起眉毛,如果没仔细看的话,我还真发现不了这个隐蔽在一团毛发中的另一团毛发的小动作。最后他摊开双手,用一种很无所谓的语气问道:“那你想怎样?你也看到了,我这里可住不下第二个人。” 我去,就算你花钱请我住我也不干。 短暂的沉默中,他打了个哈欠,说道,“虽然亚特兰蒂斯的死活已经跟我关系不大,但那里毕竟有你的责任,一味逃避也不是办法。” “别什么东西都往我身上推。”我坚定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我唯一的责任就是把人带回来,别的我一概不认。” 这回换冯斯特陷入沉默,感觉间隔了很久他才开口道:“小key——” ……说清楚了,谁是小key啊。 他放缓了语速,用一种跟一个小毛头解释为什么一加一等于二的语气耐心地道,“我知道你连头发都没剪就跑这里来是想干什么,可不管你承不承认都好,修已经不记得你了。” 我冷静地回道:“事实上,我记得他就够了。” 冯斯特有点哭笑不得,摇头道:“你真是固执。” “别有空说别人没空看自己,大叔。”你冯斯特要是不固执,会在这种鬼地方一待就是几十年?我盯着他的眼睛,没有继续揭伤疤,放低了声音道,“反正他以前也没表现得有多爱如cháo水,与其要等他先说出那句话,不如我厚脸皮一点算了,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冯斯特觉得我走入了一个误区,严肃地强调了一句:“这不是厚不厚脸皮的问题,而是虫族根本没有感情。” 我坚持道:“他是狮鹫。” 冯斯特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冷硬:“曾经是,不过现在不是了。” 我决定跳过这个话题:“这个不重要,我又不是因为他是狮鹫才爱他的。” 颓废大叔的怒气值瞬间上升到顶点,咬牙道:“我们跟他们不会善终!” 我点头表示理解,心里却没有别的感觉:“我也没想过要大家化干戈为玉帛,这十年来我可不只是在无忧无虑地睡着小觉流着口水。”接受完大陆的传承记忆,我比谁都清楚这两者之间隔着的是怎样一道鸿沟。死一两个人是不顶事的,只有哪一方全死光了,仇恨才有结束的一天。 第3页 ——我知道的比所有人想像得都要多。 “在这件事情上,我不会退让。”想起那道把栖带走的时空裂缝,我有些平静不能,“就算不能把人带回来,我也得再找他谈一次恋爱。” 冯斯特动了动嘴唇,最后苦笑道:“何必呢。” 我看了他一眼,平静地道:“这不是何必的问题,我总得再见他一面,两个人商量一下是不是再要个孩子,这样也好公平分配。” 3、理发 在冯斯特面前放出这样近乎耍流氓的宣言,事实上我却没什么计划。修现在人在哪儿,有没有把那位女王娶进门,过了十年那张脸又帅了几分,我统统不清楚。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我现在不去找他,那下次见面肯定是在战场上,到时两个人对上打得你死我活,绝对不会有心情再发生点能让栖出生的事。 我琢磨了半天,果断决定进城剪一下头发。 ……不管是要色`诱还是要霸王硬上弓,先去做个造型总是好的。 于是—— “客人想剪什么样的发型?” 身材高挑、面容妖艷的白发青年两手撑在沙发椅扶手上,俯下`身平视着镜子里顶着一头像狮子鬃毛一样奔放的乱发的我,蓝色的眼线从眼角一直勾到眼尾,极尽妖娆。 “弄个清慡的。”我伸手在脑袋周围面无表情地比划两下,“这些,这些,这些,都剪了,然后打薄。” 他从腰间的工具包里抽出一片银白色的薄刃,用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暧昧沙哑的声线带着微微的笑意,说道:“明白。” 坐在理发店的沙发椅上,从镜子的反she里看到这个理发师的动作,一瞬间有种回到昨天的错觉。 那时我还没被车撞,就是一普通少年,每周有五天要上学,剩下的时间就带着一帮小弟跟人打架,飙车,唯恐天下不乱。学校里有很多规则我不遵守,唯有一项不得不照办,就是男生不准留长头发。我老娘每个月都要亲自领着我上理发店两次,我被按在椅子上剪头发,她就坐在旁边不时地投来威慑的眼神。 那时的阳光比现在好,一旁放着供顾客消磨时间的杂志也比现在多,只是当时我身后站着的是染着一头黄毛的豆芽菜青年,而不是现在这个声线暧昧得像尼轰声优的白发美男子。 虫族几乎每一个都是美人,这是真心话。 一进入他们的领地,大街小巷,目之所及,看到的都是能让人类的少女尖叫着晕过去的美貌男女。美丽的五官,微微泛着珍珠色光泽的肌肤,属于异族的瞳色,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的色气,很容易就能捕获到抵挡不住虫族诱惑的猎物。 像我身后这个画着蓝色眼线的男人就是一名高明的猎手,光是不动声色地坐在靠近店门口的沙发上,都能轻而易举地吸引到往来路人的目光。 ……好吧,我承认自己是先看到了他的脸,然后才注意到这是家理发店。所以,关于我走进来的真正动机,就暂时不要去追究了。 头发被一簇一簇地削短,掉在我脖子下方围着的白布上,散落得到处都是。 我不由地想,看来冯斯特是对的。他虽然没想留我,但也不想让我到虫族的地盘上来。 这是一个比亚特兰蒂斯更加残酷的世界。上一秒还在跟你交换亲吻的人,下一秒手上就可能捏住你的心脏。没有记忆,没有感情,下手不会犹豫,杀死对方之后自然也不会后悔。他们只靠气味来分辨敌我,带有虫族基因的冯斯特只要把自己收拾干净了,顶着那张脸混进来完全没问题。 本来当年亚特兰蒂斯制造混合种的本意是为了让他们打入内部,方便刺探虫族的情报。可惜他们的作品一直受到纯种的逼迫,在夹缝中苦苦挣扎了几千年,对大陆并没什么感情。在修叛出的时候,他们大部分都跟着来了这里,只留下少数像冯斯特这样跟虫族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没有离开,但已经失去理智的亚特兰蒂斯民众把被背叛的怒火加诸在他们身上,这一小群人的日子也很不好过。 在他看来,我想混进虫族是一件十分冒险的事。 我得承认,这事冒险倒是不冒险,就是有点麻烦。如果不是真心想把头发剪得好看点,我是不会去把自己变成一只虫子的。你看,所谓evolve-key就是这么回事,人形基因修改器,一旦接受完传承记忆,改动基因就跟喝水一样容易,想变虫子变虫子,想变狮鹫变狮鹫。 一秒钟变格格什么的,在老子面前简直弱爆了。 白发的异族理发师指间夹着那片轻薄的刀刃,迅速地把我的头发削短,细碎的黑发在我眼角的余光里飘落下来,掉在光洁可鑑的地板上。他的手指动得飞快,很快就把我的头发打理清慡,片刻之后从侧面转过来,准备修理前面。 我看了看镜子里被头发盖住的眼睛,犹豫了一下,在那夹着薄刃的指尖落下来之前开口道:“等等,前面不用剪了。” 他停下动作,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暧昧的笑意:“也是呢——” 我被掉进眼睛里的头发刺得眯起双眼,在这个安静的午后等待他的下文。 这家店里没有别的店员,也没有其他顾客,开在并不繁华的街道上,连招牌都不怎么起眼——唯一具有吸引力的,就只有这个正在微笑的白发男人。他取过镜子前放着的海绵,开始清理我脸和脖子上粘着的细碎头发,像在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你的血统很一般,脸却长成这样,遮起来也好——” 第4页 他在镜中微微抬眼,妖娆的眼线就像蛇一样灵动,朝形象焕然一新的我露出微笑,“无论什么时候,能够少惹一些麻烦……总是好的。” 听完这话,我下意识地看镜子。虫族的血统就跟亚特兰蒂斯的种族等级一样,分辨的方法很简单——越是优良的血统,就意味着越是美丽的相貌。血统尊贵的虫族很少出现在卫城周边,为了不引起注意,我只是把自己的基因改成了普通的绿血虫族,样子却没怎么变。可惜,我都忘了现在距离自己的幼年期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长相也变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样。 现在光凭这张脸,我去冒充皇族都绰绰有余。 ……好吧,看来又得换脸了。 我感到有点惋惜,因为这新形象我才刚适应没两天。正低着头思索该换个什么样的相貌方便行动,那人已经把围在我身上的布给解开了,轻轻一抖就把上面的头发给抖到了地上。 他看了看我,温和地开口道:“你这次来剪头发,也是为了去应徵侍卫队,想给主考官留下好印象吧?” 这个一看上去就长得跟他的血统很匹配的男人把指间的刀片擦干净,收回腰间的工具包里,笑得温文尔雅,就像一个人类的理发师一般无害。 我抬眼看他,略一迟疑,点了头。 ——天知道在他提到这事之前,我连有侍卫队这个组织的存在都不知道。 “我得找份工作,才能养活自己。”一旦确定了接下来的行程,我整个都淡定了,觉得该解释一下自己的动机,“听说侍卫队在招人,我就来了,正好路过这里,就进来剪个头发。” 理发师没说什么,蓝色的眼线依然那么妖娆,目光却很温和。我见过的虫族大多带着一股冰冷的无机质气息,这种偏向人类某种名为善意的表情出现在他们之中的某一个体身上,让人觉得有些突兀,但并不是不可接受。冷漠可以是多情的伪装,那么温和的笑容也未尝不能是无情的假象,如果怕中招的话,不要太靠近就好。 我倒也不认为自己跟这个虫族会发展出什么交情,就算有,太阳一下山他也忘了。所以我站起来,拍了拍身上这套在成衣店里随便买来的衣服,问道,“多少钱?” 从山谷离开的时候,冯斯特给了我不少虫族通行的货币,买完衣服鞋子也还剩很多。男人却说道:“我可以不收钱,不过我对你手上的那条银链很感兴趣,或许我们可以做笔生意,你能把它卖给我么?” 我把眼睛一垂,拢了拢袖子,说道:“这玩意儿不卖。” 说完从那叠钱里抽出一张面额最大的,搁在桌上,“不用找了,陪我说了这么久的话,剩下的就当是小费。这么些年来,你是第二个跟我讲这么多话的人。” 他没推辞,也没对我拒绝交易的行为表现出任何不满,只是收起了桌上的钱,在我胡乱地拨弄着刚剪好的头发走出去的时候,用他那沙哑而暧昧的声音说道:“你想去的地方在这条街的尽头,祝你好运。” 我没有回头,只是微微摆手致意,等踏进阳光中的时候,脸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顾小城那带点婴儿肥的脸蛋,在他长大之后,估计就是我现在这模样。 4、侍卫队 我醒来之后曾经回过一趟城堡。 我老子跟我老娘一早陪着姥爷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那里已经有十年没有人住,家具上都积满了灰尘。主人一离开,自然管家也会跟着走,当年的事对亚特兰蒂斯而言就是一个伤疤,曾经的荣耀之地也变成了现在的禁地。 大陆上再没人提起修,也没人提起狮鹫,仿佛他们从来没存在过。 近十年里虫族都没有大动作,但没有人因此感到一丝安逸。平静的水面下暗藏着激流,大陆内部的各种矛盾被进一步激化,失去隐蔽,失去光之守护,还要分神应对前来探索的人类,亚特兰蒂斯人的弦没有绷得这么紧过。 ——以至于我在大陆上一出现,就被当成可疑人物给攻击了。 那串来自修的手鍊我仍然带在身上,他们没办法从气息对我的身份进行确认,等级也不够查询我的资料,情况混乱得很。亚特兰蒂斯人现在就是一群惊弓之鸟,看谁都像间谍,我也不好跟人家老百姓计较什么,直接瞬移走人。至于那个有着母神的脸,却看不出来历的女人放我出来是怀了什么心思,我根本没多想。十年前她就能控制了我的身体,让我眼睁睁地看着栖被捲入时空裂缝,十年后她也照样能罔顾我的意愿,控制我去为她做事。 在我沉睡的时候,梦境里除了跟走马灯似的转动的大陆历史,唯一一个能交流的人就是她。有些问题我只要问了,她都会给我答案,有时问起外面的局势,她也很乐意给我分析。搞得我都有些感慨,比起修,她反而更像一个称职的老师。 她做这些事的目的也很简单,没了狮鹫,总得有人主动承担起守卫大陆的责任。 我想要力量,她给了;我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她也给了我足够的时间去了解。 但我没办法不恨。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时空裂缝吸走,生死未卜,换了谁都圣母不起来。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来,还要我去保护别人,我实在没这自信—— “下一位。” “喂,到你了。”后面一起排队的人推了我一把,是个一笑就露出两颗尖尖虎牙的少年,“你也是来应徵侍卫的?” 第5页 ……难道这里除了招侍卫,还兼招内务总管不成? 少年读懂了我眼中的狐疑,挠挠脑袋上精神抖擞的短发,笑得像邻家小弟一样无害:“嘿嘿,我又犯傻了,你赶紧进去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我朝他点点头,跟上抱着名册站在门口等了片刻的冷面男,走进那扇雕花红木门。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怎么着,总觉得虫族好像一下子变得人情味十足,随便撞见一个都是话痨。这样的虫族,看上去跟人类简直没什么两样了。 红木门后,三个主考官样的人坐在一张长桌后,手边摆着热腾腾的红茶。两个年长者摆弄着手中的笔,坐在椅子上毫不掩饰地打量我,似乎在评估应徵者的等级和实力。坐在正中间的青年倒是从头到尾都没看我一眼,只是低着头,黑发柔顺地垂在面前,遮住了眼睛。 三个人身后都站着一名漂亮的女僕,手里托着精緻的茶壶,适时地在茶杯里续上茶水。 我站在离桌子两米远的地方,觉得中间那人有点眼熟,正眯着眼想穿透了那些乌黑的发丝把人看清楚些,就听见左边的主考官开了口:“血统一般,身体力量还行。我问你,你会做什么?” 这句话问得一点也不客气,要是回答得太嚣张了,人家可以把你刷下去;回答得太谦虚了,人家还是能把你刷下去。 我在这两个异族的目光下挺直了腰杆,沉声道:“该会的……我都会。” 至于那些不该男人会的,我也会。 ……比如,生孩子。=皿= 话音落下,左右两位年长的主考官还没反应,中间一直低着头的青年倒是有了动静。他抬起头,乌黑的刘海顺着他的动作向后滑去,露出底下那张英俊的脸。我克制不住神经里流窜的细小电流,感到眼角在微微抽搐。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我的脸,漂亮的长眉在短暂的怔忪后慢慢拧起,那股疑惑在他唇边凝聚成一个名字:“小……城?” 我没忘记自己现在顶着的是谁的脸,也没忘记自己现在是个彻头彻尾的虫族,所以沉默了两秒之后,就摇了摇头:“您认错人了。” 叶琛大概也想起顾小城根本没有虫族血统这一点,眼底的怔忪变成了淡淡的苦涩,自嘲道:“抱歉,你跟我一个朋友长得很像,一不小心就认错了。” 他看上去丝毫没有怀疑我的身份,朝左右的两位年长者点了点头,就又回复到我一进门看见的那个姿态,柔软的黑发重新盖住了眼。坐在右侧的主考官喝了一口杯子里的茶,开口道:“能够来参加侍卫队应徵的人,多少都对自己的实力有那么一点信心。我不知道你是过度自信还是真的劝服我们的能耐,如果是前者,你现在还有机会离开。” 他一脸冷酷地让身体前倾,沉声道,“侍卫队将隶属于尊贵的皇室血脉,这意味着比寻常侍卫更加沉重的压力,这一点——你必须明白。” 我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示意我可以离开,到外面去等待第二轮测试。我最后看了在闭目养神的叶琛一眼,从这个房间离开,回到刚刚等待的走廊里。原本排在我身后的虎牙少年听到那声“下一位——”,立刻欢脱无比地冲过去,生怕去晚了有人抢走他进侍卫队的机会。 这样的少年人,恐怕是真心想为他效忠的皇室做点什么事,而不是像我这样另怀目的。我靠在墙上,看着队伍越来越短,身边等待结果的人就越来越多。不是所有人都能通过第一轮,几百个人报名应徵,一个照面起码被刷下去三分之一。等最后一个通过的应徵者也从那扇大门后出来,等待区忽然变得极度安静。 两百多双眼睛盯着那扇缓缓阖上的红木门,空气瞬间凝滞。 我也跟着直起身,等待着第二轮考核的开始。 可惜所有人都跟我一样,猜中了过程却没猜中结局。在这之后的确是有人来对我们进行更深一层的测试,只是测试者并不是来自那扇门后,而是来自另一个方向。 走廊採取的是非密封式结构,半边悬空,阳光可以直接从头顶照下来。走廊的尽头传来一阵沉默的脚步声,整齐中透出一股杀伐气息。人群变得更加沉默,没人会怀疑这支队伍的训练有素,或许等通过这次测试之后,他们也会变成其中的一员。 然而,现在却只能站在远处仰望,仰望自己的未来。 这支沉默的军队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他们越是走近,气氛就越是紧张。 我关注的重点落在了队伍最前方的那个少年身上——黑发,银灰色的眼,面无表情的脸。如果不是确定距离那场叛变仅仅过去了十年,我肯定会以为这就是烬,毕竟他跟修长得那样像,眼中带着如出一辙的冷淡疏离。 ……估计只是皇室的支系什么的,我儿子才刚破壳不久,肉乎乎的小脸跟水灵灵的大眼还给他老爸我留着呢。 不过来人身份尊崇,这一点倒是毋庸置疑。 因为这领着军队的少年才刚出现,那扇木门就立刻开启了。 两名年长的主考官从里面迎出来,恭谨地朝他行礼:“欢迎您的到来,殿下。” “准备得怎么样了?”这少年一开口,清冷的声音又让我一阵恍惚,仿佛看见了栖的笑脸。真是的,难道就这么点沾亲带故的血缘关系,也能让我光是看着这只小虫子就想起我的宝贝儿子吗? 第6页 “已经差不多了。”站在左侧的年长者回答道,“留在这里的就是通过了第一轮测试的应徵者,接下来只要再进行一次实力考核,就可以确定侍卫队的名单——” 少年眼中没有情绪起伏,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一个一个地测试,是要让我等多久。”说着目光淡漠地在人群之中扫了一遍,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看一堆无生命的物品,“把剩下的人分成两组,让他们去斗兽场决斗。” 两位主考官露出为难的表情:“这——” 少年收回目光,转过身去准备离开:“能够活着离开斗兽场的,就让他加入侍卫队。如果一个都没有——”顿了顿,说道,“就说明这是群废物。至于把废物放进来的你们,我看也不用活了。” 5、儿子 “等等。” 在一片死寂中,那扇木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黑发青年在门后现出身形,望着将没有波动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少年,沉默地抿了抿唇。看来他也很看不惯这个皇室子弟的作风,但也没有过多地劝阻,只是有些疲惫地道:“里面有个人我要了,其他的……你带走吧。” 少年答应得很干脆:“好。” 人命如草芥,大概在他看来,多一个或是少一个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叶琛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他,用食指按压两下太阳穴,才将目光落在我身上:“过来。” 我心头微震,怀疑他是不是看出了点什么,但还是从人群里站出来,向他走去。 走廊里很安静,连阳光都像被冻结了一般。从墙边到他身前,不过短短几步距离,却因为压在我背上的那些目光而变得格外漫长。我来到这位故人面前站定了,稍显恭谨地低头,等待他的指示。 叶琛沉默了两秒,才说道:“以后你就跟着我吧,你叫什么名字?” 我还没想过该给自己的新身份起个怎么样的名头,这时被叶琛问起,于是下意识地就说了脑海里浮现出的第一个字—— “栖。” 这话一出,其他人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只有叶琛的瞳孔像风中的烛火般颤抖了一下。我认真地看着他,捕捉他脸上每一块肌肉的细小变化,不知他是否因为这个名字,想到了那个身穿斗篷、背负阔剑的少年。他现在表现得再仁慈、再不忍,也终究是个背叛者。我很想知道,面对那些死去的人,他有多少歉疚感。 可惜,他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太好,除了最初的那点震动,别的什么都没表露出来。 “以后你就留在我身边,当我的侍卫吧。”他说着转过身去,也不管仍然停在长廊中段的军队和应徵者,更不在意还没离去的皇室来人,迈步朝着长廊的另一端走去,手在身后招了招,示意我这个新晋侍卫跟上他的步伐。 这些年不见,他已经不再是个单纯的学生头子,越来越透出属于上位者的气势。 看来他在虫族的这段时间,的确混得不错,实力估计已经达到了超a级上下……如果让长老团的那些老头知道了,肯定会万分悔恨没在他还弱小的时候把人给挠死。 我定了定神,目不斜视地跟上去。只是从那少年面前经过的时候,莫名其妙就很想转过头去看上一眼。我很清楚,自己身后除了那个冷酷的皇族子弟跟一群骁勇的军人,就再没别的人。 于是我迳自往前走,没有去理会这个异常信号。 ——等等。 属于少年的清冷嗓音在脑海中响起,带着些微的急切和困惑。 ——转过来,看着我。 两条腿虽然还在带动着身体向前移动,速度却慢慢地减下来。我皱起眉,犹疑片刻,最终还是停下脚步,转身迎向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然后感到有些意外。视线的落点正是那个给人感觉和修很像的少年,他站在原地,银灰色的眼眸正带着一丝困惑看向这里,脸上的表情仍然是冷漠,不过跟之前又有点不同。 他慢慢地眯起银灰色的眼睛,像只漂亮的猫一样,看得我也跟着眯了眯眼,感到有点心痒,直想过去在他脑袋上揉两把,让这少年也炸炸毛。不过心里这样想,人却站在原地没动,如果我要这么对他,估计会被扣上一顶蔑视皇族的帽子,然后被他身后的军队当场格杀。 虫族在血统至上这一点上,做得比亚特兰蒂斯更绝。低阶服从高阶,如果皇族要杀人,根本不用动手,只消一个念头过去就能让对方自我毁灭。所以,依靠意念来指挥作战的虫族军队十分不好对付,它们强悍且不畏死,对指挥官的命令都一律贯彻到底。跟这种军队对上,要不是整块大陆一直隐匿在亚空间里,没有通行许可就不得进入,那亚特兰蒂斯早沦陷了。 不过现在光脑被破坏,亚特兰蒂斯也就等于被剥去了最后一层盔甲,只有待宰的份。除非像她说的那样,我愿意付出点代价,取代光脑把整块大陆的控制权拿过来,不然等虫族一打过来所有人都得死。 这话听上去有种“你没得选”的胁迫感,我也很干脆地答应了——反正今天不答应,她也有得是手段让我点头。我当然不会天真到以为她只是问我要一只手或者一条腿来做代价,不直接少半条命估计都是轻的,不然怎么解释我的前辈们个个都死得那么早?所以我在点头答应之前提了个条件,就是让她在上吊前给我喘口气的功夫,到虫族来见见我想见的人,再找机会把自己亏欠良多的小儿子生下来。 第7页 未来既然不可更改,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无论将来是不是要跟修在战场上见面,栖能不能回到我身边,都已经不是我能改变的。 我只是想少一点后悔罢了。 ……在彻底从这世上消亡之前,尽可能多留下一些回忆什么的。 叶琛走出一段路,发现我没跟上去,于是在原地转过头,微微皱着眉看向这里。像是他的目光惊扰,少年最后试探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就离开了,黑色的长靴踩在地上,声音悉数被厚重的地毯吸走。在他挺拔如青竹的背影之后,沉默地行走着一支队伍,他们的脚步声聚集在一处,像一阵黑色的风在走廊里刮过。 巨大的压迫感一消失,周围立刻重新瀰漫起轻松的气氛。第一轮过关的人群对于皇族的出现感到既紧张又兴奋,似乎完全忘却了那少年在临走前留下的命令。在前方等待着这群人的是未知的生死,但他们一个两个都没把斗兽场之行当做一回事,还在纷纷地议论着。 两名年长者交换了一个眼神,朝站在远处的叶琛颔首示意,走到了人群面前:“现在你们将会被分成两组,到斗兽场去进行生死决战,优胜者将进入殿下的直属侍卫队。这是你们的荣耀,也是忠诚的考验,所以如果有人决心还不够的话,现在还可以退出——” ……我去,这话说出来,人家就算是想退出也不敢吱声了吧喂! 来应徵的不止是虫族,还有几个从亚特兰蒂斯迁徙过来的混合种。他们不比对皇室死忠的同行者,正想举手要求退出,被主考官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顿时僵在原地动都不敢动。在其中就包括有刚刚站在我身后虎牙少年。见同伴都没有再试图提出要求,他也沮丧地放下手,垂着头盯着地面看。 这个年纪的少年,多半怀着满腔热血,脑子里充斥着英雄主义,会背着家里人偷偷跑来参加应徵也不奇怪。他估计从来没有想过,进个侍卫队会闹到要上斗兽场跟人生死相搏的地步。我对这笑容灿烂的少年没有恶感,也想过把人救下来,但叶琛在不远处淡淡地开口道:“过来。” 猛地警醒,收回目光,应了一声是就低眉顺眼地跟过去。是了,我现在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怎么还老想着自己已经接替了修成为大陆的精神领袖,要随时随地解救众生于苦难之中什么的。 ……看来圣母是病,得治。 埋头走了一段,告诫自己该搞清楚混进来的最终目的,不知不觉就出了长廊,来到花园里。叶琛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我,说道:“没让你去成斗兽场,你一定很不满吧。” ……你想多了,我很感激你,真心的。 他站在阳光下,还是那么纯粹的微笑,那么真挚的一双眼,我们却已经从朋友变成了敌人,我一时间也说不出这心里是什么滋味。他笑容微涩,“对你们来说,大概没有什么能比为皇族效力更加光荣,即使死在侍卫资格的竞争里,好像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不过我是真的很久没有见过我的朋友,估计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像以前一样和他们相处,所以我不想让你去送死。” 我尽量保持面无表情的状态,脑内小剧场里却一直在掀桌——我去,叶琛不带你这样的!你跟顾小城之间什么时候发展出了这么虐恋情深的关系?光凭你这句话老子就可以脑补出一堆剧情了喂! 他用一种透着怀念的目光注视我,轻声说道:“你们……真的很像,如果不是确定你百分之百是虫族,我真的以为是那傢伙想要混进来报背叛之仇。”说到最后他竟然牵动嘴角,眼底慢慢亮起微妙的光,“吶,你要代替他杀了我吗?” ……喂喂,叶琛,你真的大丈夫?你这是疯魔了吗?!老子不是顾小城也不是水兵月,不能代替月亮消灭你的啊混蛋! 有些艰难地找回发声器官,我尽量平静地表明自己的立场:“我不会对您动手的。” 他反问道:“即使是我让你失去加入侍卫队的机会,你也不在乎?” ……混蛋,你就这么想让我动手干掉你么?还真是挑衅得不留余力啊喂。 隔了十来秒,见我没反应,他才放弃了挑衅,笑道:“你真是奇怪,要是换了顾小城,一早扑过来揍我了。像你的同族,不是一听到皇族这个词都会热血沸腾么,你还能这么冷静地站在这里跟我说话,真是奇怪。” 他一连用了两个奇怪,搞得我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表现得是不是真的不对劲。在我看来有着像虫族这么强的繁殖能力,皇族成员应该多到满地爬的地步,何必跟看熊猫似的追着人家不放。我要真想加入皇家侍卫队,机会多得是。 然而叶琛看了看我的表情,皱起了眉:“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你是从哪个边境回来的?” 我面不改色地扯谎:“非洲,刚轮岗回来,之前就一直待在那。” 他听完哭笑不得地看着我:“所以,你才会消息闭塞到连皇族成员有几个都不知道?” 我这张冰山脸有些hold不住了,说道:“最高领导人已经回来了,这个我还是知道的。但是按常理来讲,皇族成员不是应该挺多的么?”帝王既然占据了最丰富的资源,就要好好努力生孩子——这难道不是常识么? 叶琛摇了摇头:“你错了,这个不能按常理。皇族只有两个,一个是亲王,也就是曾经的——”他抿了抿唇,没有说下去,“至于另一个,你刚刚见过了。” 第8页 我脑补完他刚刚那句话,一个是亲王,也就是曾经的亚特兰蒂斯守护者。然后稍微感慨了一下,不管在哪边修都好像是独自一人,真是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仔细想想,也就只有我们的儿子孵出来以后才能算得上是他的血脉至亲—— 等等,我好像忽略了很重要的事情。 虫族只有两个皇室血脉,一个是修,另一个……尼玛,不就是我那颗蛋么!(⊙_⊙) 另一个小皇族,我刚刚还见过…… 我去!!! 儿子你那肉呼呼的小脸蛋跟水灵灵的大眼睛呢?不是应该还给爸爸我留着吗?! 尼玛老子只是睡了十年不是二十年啊混蛋!怎么一眨眼我的小正太就变得跟他那个父亲一样深沉得像是活了几千年啊你告诉我啊告诉我!!! 6、分歧 对叶琛来说,看我用顾小城这张脸做出纠结的表情似乎是一件让人感到很愉快的事。他的目光在我紧锁的眉头上转了两圈,微微笑道:“现在的表情倒是很像顾小城了。” 我正在“为什么今年只有十岁的儿子会发育得跟十六七岁的少年人没两样”这个问题上纠结,被他这么一说,顿时嘴动得快过大脑:“你是不是喜欢顾小城?” 叶琛在对面噎了一下,像是吃鱼的时候被鱼骨哽住了喉咙。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赶紧装出面无表情的样子进行补救,“从我成为您的侍卫那一刻起,您对我说话基本上三句不离这个名字,所以我想您应该是很喜欢他的。” 起初还没注意过,现在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这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会擦出那么点爱的火花也很正常。 我端着一本正经的脸在旁尽情地脑补,叶琛也没发现。他被噎了几秒之后才恢复正常,一恢复就好笑地摇头:“不,他只是我的朋友。我喜欢的人不是他,他喜欢的更不是我。”顿了顿,又抿唇道,“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我:“……” =口=,你错了,这非常重要!我刚刚才脑补到你们俩花前月下私定终身,你转眼就一个云淡风轻推翻了我所有的设想,你这是于心何忍啊魂淡?! 可惜他跟我向来没多少默契,说完这话便转过身去,垂眼看脚边一丛盛开的蓝色小花,不再关注我这张跟顾小城相似的脸。我看着他背负双手的身影,硬是从那漫身阳光中看出点消沉,或者说落寞。 周围一安静下来,花园里的风景就变得更加像幅画。 画里的人始终背向这边,比起少年时变得低沉许多的嗓音融在这满园微风里:“我很清楚自己这一步迈出去,不管是曾经的朋友还是一直放在心里喜欢的那个人,再见的时候都只有刀剑相向这一个结局。但我不后悔,比起一味逃避的父亲,敢于反抗的自己总是显得有血性很多。” 我犹豫着该不该搭话,但最后还是开口问了:“所以……这就是您到这儿来的原因?” “我不是虫族。”叶琛笑了笑,语气里带着点自嘲,“事实上,我连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身体里有点虫族的基因,别的部分……也不知被那些人掺杂了什么生物的遗传信息进去,这么一个人造的怪物偏偏还强悍到在腹中就把自己的母亲吸干,害她力量枯竭而死。没有我的话,我父母大概到现在都还能够十分相爱地生活在一起,所以我经常在想,那些人有什么权力把我改造成这样?如果不让他们受到足够的打击,他们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实验品也有自己的感情。” 他仰起头,迎着阳光缓缓地阖上双眼,“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选择当个普通人,也不想用母亲的死来换取这样畸形的生命。” 作为他曾经的对手、后来的朋友,即使现在身处不同的阵营,见他的人生观变得这么灰暗,我还是觉得不能什么都不做。犹疑了半天,终究还是没能管好手脚,一个箭步(……)上前就搭上了他的肩膀,然后目不斜视地望着前面的花海,在身旁的人肩上拍了两记,开解道:“历史是发展的,人的生命就那么微不足道的一小段,你总要学着向前看。” 叶琛背嵴一僵,随后转过头来静静地看向我,檀黑的眼睛里映着满目阳光,盛着旁人几乎发觉不了的怀疑。我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表面上却装成若无其事地后退一步,把手从他肩上撤下来,“……抱歉,我只是想让您心情好一点。” 或许是我的演技有进步,又或许虫族里奇怪的傢伙比我想像的还要多,反正他没对我起更多疑心。 叶琛随意地笑了笑,又回过头去看他的花:“谢谢,我心情好多了。待会儿有人会带你去植入晶片,你先下去吧。” 上司发话,于是我默念着多说多错、多说多错便垂下眼皮,默默地退开了。说是下去,其实也没走远,不过就在附近熘达,熟悉熟悉地形,顺便感受暌违已久的灿烂阳光。偶尔一回头还是能看到杵在原地不动的叶琛,也不知想起了谁,唇边慢慢地绽开笑意。 ……好吧,多半是顾小城。 在花园里转了两圈,把地图熟悉得差不多了,正琢磨着要不要趁机把这座卫城核心都摸一遍,将来要是打过来心里也有些底的时候,面前的阳光忽然让人给挡住。来人顶着一头灿烂的金发,蔚蓝色的眼睛就像宝石一样清澈,面部轮廓还残留着点少年的稚气。 第9页 他站在我面前,粉色的薄唇微微上挑,目光毫不客气地在我身上扫了一遍:“新来的?长得不怎么样——”探出舌尖在洁白的牙齿上舔过,用一种嫌弃的语气说下去,“而且闻起来也一点都不好吃,跟我来吧。” 我:“……” 本来还觉得奇怪为什么叶琛身边会没个侍卫,然而在见到这个喜欢以对方的美味程度来评判一个人的可交往程度的任性蜘蛛时,我突然就真相了——喂喂,于是那些看上去不错闻起来也好吃的傢伙都被你吃了吗?! ——————————我是表示去种晶片的分割线—————————— 虫族的光脑跟亚特兰蒂斯的光脑长了一模一样的脸,只不过眼睛跟头发都是黑色。 每一个虫族在被植入晶片之后,都可以通过颈后的晶片直接从光脑的资料库里调出个体讯息,以弥补记忆的缺失,达到正常交流的目的。 我摸着颈后刚刚植入的小东西,对比一下挂在胸前的水晶,对它们到底是谁抄了谁这个问题不予置否。要说虫族的文明跟亚特兰蒂斯没关系,估计有点智商的人都不会相信,但如果要在这场战争里评判是非对错,恐怕谁也做不出足够公正的裁决来。 历史已经湮没了大部分真相,谁也不知道最初的那场仗是怎么打起来的,不过既然连光脑看起来都像是同一个厂家生产的,说这两边是相爱相杀倒也不为过。 这边十年没有大动作,大概也跟这台连话都不愿多说的光脑有关系。 我曾经从她口中探过虫族的底,他们这么急着激活修的另一半血统,把人迎回虫族,无非是因为除了皇族血脉之外,没有人能够取得光脑的承认,得到统一的指挥权。修的父亲身为大帝,至今不知所踪,所以即使修回归到虫族里,也只是个亲王。 这十年里,虫族一直在四处寻找那位帝王的踪影。虫族的光脑在大战中受到的破坏比亚特兰蒂斯更严重,能力大打折扣,非但不能确认个体死亡与否,连最基本的晶片植入数目都受到限制。因为虫族不能进化,实力完全由血统决定,所以低等的虫族可能一生都没办法跟同类交流,也不会变成人形。 【就像当初的那只巨型蜈蚣,于是还有人记得被削成虫棍的它么=。=】 如果没有办法实现集中控制,虫族的整体实力便大打折扣,胜算也要少上几分。 我想,他们一旦确定前任大帝死亡,修就会接替他的父亲成为新一任的帝王。到时候最终决战拉开序幕,我就真的没机会了。 7、通话 “听说你刚从边境轮岗回来?”植入晶片之后,用的态度也有了一丝改变,不再时刻摆出嘲讽的姿态,得到我肯定的回答,暧昧地评价道,“一回来就能抱上叶琛的大腿,运气还真是不错。” 我面无表情地直视他的后脑勺,暗暗琢磨着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的金发在阳光下闪耀着,声音略显傲慢地传过来,“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前提是下次见面时能在0.1秒内叫出我的名字,记住了。” 在虫族,能越快叫出对方的名字,意味着在对方在你的个体资料库中排名越靠前,受重视程度也越高。我默默地点头,想着不用植入晶片老子也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当年第一次见面的场景给人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长着天使脸的巨型蜘蛛,化成灰我都认得。 他满意地点头,金发在脑后飞扬起漂亮的弧度,接着说下去:“现在你也算是虫族的核心成员了,在你的资料库里多存点信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趁我心情好,给你个机会,想知道什么?” 我跟在他身后,皱着眉头想了想,问道:“是,有件事情想不明白。烬……殿下回归到虫族里来,不过也就十年时间,照理来说应该还是个十岁的孩子。可今天见到他的时候,看上去却已经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为什么……” “啧,原来我们小皇子已经来过了,动作还真快——” 走在前面的人意义不明地冒出这么一句,随后拖长了声音回答道,“因为他是在时空虫制造出来的空间里长大的,里面的时间过得比外面快,所以你现在见到他的确也该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了。” ……所以说,我的宝贝儿子就是被那什么时空虫给活生生催熟的吗? 说话间两个人再次穿过花园,朝着跟来时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眼睛在四下里转一圈,没见着叶琛,估计处在这个位置上也没多少时间悲春伤秋,又忙事去了。 用一手插在口袋里,漫不经心地说下去,“把幼崽放在时空虫的空间里进行培育,说是催熟也不为过。没办法,我们的时间实在不怎么充裕。你也知道亚特兰蒂斯那边有颗定时炸弹在,虽然还是幼年体的时候傻乎乎的很好欺负,但等他一成年就不好玩了。” 果断忽略掉前半句。 从对头嘴里听到对自己的赞赏,感觉不是一般的微妙:“……谢谢。” 用转过来,挑了挑眉:“说什么呢?” 我抿了抿唇,摇头:“您听错了,我什么也没说。” 他也不起疑,带着我来到一幢白色建筑前,拿下巴指着前面:“以后你就住这里,没事跟在你主子身边晃晃,端个茶递个水什么的,其他的就不用管了。” 第10页 “是。”我应了一声,想了想又问了一句,“就这样?” 他嗤笑道:“不然就你这么点能耐,还指望在战场上给他挡枪挡剑不成?” 得,又被鄙视了。我没太当回事,继续说下去:“我还以为自己是侍卫——” 用翻了翻白眼:“拉倒吧,谁家领导会找个比自己炮灰无数等的人来做贴身侍卫。他一发话要留你,下面的人就在猜你长得有多不符合等级,才把人迷得神魂颠倒。真见了你,我也只能说萝蔔青菜各有所爱,不然当年修也不会栽在那么不可爱的小鬼手上。” 喂喂,不要三句不离人参公鸡啊魂淡。 “就这样吧,没事的时候多出去转转,充实一下你那空荡荡的资料库。听说小皇子还在斗兽场挑侍卫来着,有兴趣去看看。”最后一脸高傲地拍拍我的肩,留下个不怎么真诚的笑容,转身走了。 说实话,冲着他那笑容我其实是不想去的,可在侍卫屋里呆了一下午还是没忍住,就去了一趟,结果发现还不如不去。斗兽场的血腥气不是盖的,石砖上浸透的各色血液,干了就像一幅抽象的油画。看台上的人热血沸腾地吼,底下的人毫不畏死地战,砍死一个是一个,最后出来的都是伤兵,没出来的是碎尸。 那个挺可爱的虎牙少年最后没能走出来,尸体不知碎成了几块。 比起没把人救出来的歉疚,烬望着下方的尸体时的眼神更让我心寒。那修罗般的眼神烙在心底,让人睡觉都没办法安稳,一晚上尽做些被自己的儿子拿剑架在脖子上的梦。梦境的最后栖露了个小脸,结果被他哥哥轻描淡写地砍断了四肢,吓得我满头大汗地醒过来。 撑着床垫坐起来,抹了一把脸,默默地骂:“我擦。” 这心里也不知想骂谁。 夜晚安静得很,穿上衣服从房间里出来,在洒满月光的花园里转了一圈,来到廊柱下。这么些年来,也没养成抽菸的习惯,所以这时根本找不出可以排遣烦躁心情的方法来。靠着柱子发呆半天,决定跟我老娘通一次话。 之前我在冯斯特的营地里找了点工具,把手上的老爷机又修了一遍,终于实现了视频通话功能。站在柱子的阴影里,我拨通熟悉的号码,巴掌大的虚拟光幕弹出来,扩音器里嘟嘟地响了两下。通话开始,我老娘睡眼惺忪地出现在屏幕正中央:“谁啊——” 我感到一股热意涌上胸口,回答她:“是我。” 我老娘看了看我,眼神清明了些,纳闷地问:“你谁啊?” “……你儿子。” “啊啊啊——”她抛下手机,光幕上显示的画面变成了我家格外有艺术气息的天花板,上头刻画的正是上帝跟亚当对手指的经典画面。 我听见她在画面外嚷道,“老公快来看儿子!” 看来终于领证了,我心头稍安。抬头望望天空中高悬的明月,低头脑补弟弟妹妹可爱的小脸。总算不再是私生子了,悲了个催的,为了这事我都被人欺负多少遍了来着。再一想,我们家没养时空虫,估计现在回去还能见到漂亮小正太跟小萝莉,终于又高兴了些。至于刚刚我老子为什么没在第一时间出现,估计是我老娘又在客厅里熬夜煲剧,困过头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十秒钟后,两个人一齐出现在光幕里。 “小风,你的脸——”我老子身上穿着睡衣,脸跟十年前没多大变化,“为什么看上去这么像顾家的小儿子?” 我这才想起自己还顶着顾小城的脸,难怪我老娘第一时间认不出来,于是揉揉脸:“不好意思,这个只是伪装,伪装。”再把手放下来的时候,就变回了自己的模样,“不过现在变成这样,估计你们也认不出来了。” “说什么傻话。”我老娘明显失去了一开始的惊喜跟热情,打着哈欠倚回沙发上,“也就变帅了那么一点,基本轮廓还是像你爸爸。” 喂喂,这张只是变帅了一点的脸拿出去可是让整个亚特兰蒂斯都骚乱不已啊女人。 没有理会我老娘的吐槽,我老子露出温和的笑容:“于是现在彻底清醒了?” 我还在分神留意着周围的动静,闻言点了点头:“是啊,醒了。” 他显得很满意,接着问道:“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他敛起笑容,轻声道:“反正那边也没什么需要你做的,不如回家里来,再继续上大学也可以。” ……一定是我打开光幕的方式不对,居然会听见我老子叫我回去读书。 “爸爸你在说什么,我好像没听懂……” 我老子认真地盯着我,气场全开:“我让你不用再管亚特兰蒂斯跟虫族那点破事,回来人类社会,愿意工作也好,上学也好,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我有点笑不出来:“这个,就算我想回去,他们也不会放过我吧。” “有什么问题?”他风轻云淡地看着我,说道,“成年体的evolve-key,应该可以轻易地做到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吧?你在意的那个人已经叛变到敌对阵营里去了,孩子也是,从出生到现在就没有再见过。硬要放下,也不难办到吧?” 我找不出话来反驳。 的确,最在意的人已经失去了记忆,甚至叛变到了敌方去。今天见过一心期待的宝贝儿子,结果发现小混蛋长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脑子里不知还有没有父亲这个概念。回到人类当中去,只要隐藏好自己,就不会被发现,无法离开现在的亚特兰蒂斯的她也不能控制我的意志。拥有足够的实力保护自己,甚至保护家人,或许的确可以回到当初的生活轨迹里,重新开始。 第11页 什么进化,什么狮鹫,什么虫族,都见鬼去。 只可惜—— “我做不到。”见过自己的儿子变成这样,只会让我更想把他给拽回来,“他们明明就是我的,现在被人夺走,不抢回来我咽不下这口气。” 我老娘一直没打岔,现在却突然开口:“儿子,就算把人抢回来也不是你的了。” 我想了想,朝他们平静地笑一下:“全都抢回来倒是不奢望,能抢多少是多少。” “别任性了。”我老子说话的语气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回来,之前你不是老想着要做回普通人?” “回不去了。”我说,“我现在已经来到虫族的地盘上了,以后的事……还是等栖有消息再说吧。” 我老娘把眉一竖:“消息?你想怎么打探他的消息?” 我估计他们都已经知道栖是谁,于是笑得有点无赖:“修变成了没感情没节操的虫族不是正好么,我看看是来一着色`诱还是怎么着,先把装着栖的那颗蛋生下来呗。” 我老娘怒了,坐直身体用力一拍桌子:“你敢!” 我心想为了儿子我有什么不敢,但是没吭声,胡乱地应了两声就开始大惊小怪:“哎呀呀,老爷机没电了!”手指在按键上乱按一通,又去敲屏幕,“老妈我看不到你了,喂喂,你说什么我听不见!我挂了啊,回头充了电再打给你——” 我老子&老娘:“……” 囧着脸切断通讯,靠回柱子上,感觉一阵风吹在脸上,满满的花香。通完话以后心情好了不少,但还是没有睡意,又想找人说话。百无聊赖中低头看了看,发现手上还戴着那枚刻着蝙蝠的戒指,模糊地记起这玩意是在地摊上买的,据说附带通话功能。 用法是……滴血? 啧,这是多么有少女情怀的东西啊,一点也不可靠的样子。不过……我目光复杂地盯着大张着嘴的蝙蝠图案看了半天,最后还是咬破了手指,把血滴在上面。 没有星光,没有特效,蝙蝠把我的血吞了,连个嗝都没打。 我等了很久,也不知那个所谓的通道连起来了没有,于是有点失望,心想大概是被人给骗了。又或者戴着另一只戒指的人已经把这东西给扔了,我在这边再怎么发起连接也没用。因为怀有这种想法,我基本上已经不抱希望,所以当那头传出动静时,我骇得差点把戒指给摘下来扔出去。 戒面上的蝙蝠还是一副大张着嘴的模样,粗糙的线条没有半分变化,我一言不发地盯着它,几乎以为是因为睡眠不足产生了幻觉。 短暂的沉默后,修不带情绪的声音从戒指上传出来:“你是谁?” 8、狮鹫 “我……”一开口就发现声音嘶哑得厉害,只好又阖上嘴。知道他没有以前的记忆是一回事,亲身体验又是另一回事。 我盯着自己的手,看着颤抖的指尖,一瞬间觉得自己之前许下的雄心壮志就是个笑话。他光是问了这么一句话都让我觉得受不了,也不知来日要面对面地站着,被他用看陌生人的目光注视的时候,我会有什么糟糕的反应。 疑问得不到回答,修在那头也不催促。他的耐心向来很足够,之前两个人相处的时候,我永远是沉不住气的那个。 ——即使是到了今天,也不例外。 把哽住喉咙的气用力地咽下去,张了张嘴,仍旧没有成功发出声音。月光照亮了脚下的一小片空地,照不亮石柱后的阴暗。我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一些,“你我……算是故人吧,不过你都成了虫族,大概也不记得了。” 他先是沉默了两秒,尔后似乎是笑了笑:“故人也分很多种,仇人,亲人,情人——”短暂的停顿,就像夜色里的雾气一样不可捉摸,“你是哪种?” “……学生。”我勉强选了一个听起来还算靠谱的答案,下意识地扯动嘴角,忘了他并没有站在面前,根本用不着掩饰,“在亚特兰蒂斯的时候,你教过我一段时间。” “哦?”拖长的尾音,即使没有多少情感色彩,也让人感到窘迫。 我调整一下手上的戒指,克制着想要把这玩意摘下来的冲动,反问道:“有什么问题?” 修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淡漠:“一般的师生,不会送对方戒指。” “……那是因为我跟你感情特别好。” 修在那头问:“好到什么程度?” “……” 我落荒而逃。 然后第一天这样,第二天这样,第三天……还是这样。 一开始只是失眠所以才跑到外面来晒月光,玩戒指,后来不知怎么就变成即使白天累得半死晚上也要掐准了时间出来,躲在柱子后餵蝙蝠一滴血,去听他那句一成不变的开场白。 这晚又是明月高悬,我躲在柱子后轻车熟路地咬破手指,忧郁了一下,还是把血滴在了蝙蝠嘴里。等待的间隙里,在心里反覆地进行自我安慰这是为了亚特兰蒂斯,是为了全大陆人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绝对不是我欠抽找虐,有觉不睡要出来反覆进行这段枯燥又虐心的对话。 半秒之后,修的声音在这个静谧的角落里响起,依旧不带感情:“你是谁?” 我深吸一口气。这次好多了,起码没再觉得胸口像被人砸了一锤子。 第12页 于是便回答道:“故人。” 他微微沉默。 我抬头望天,头顶的月亮已经由盈转缺,不知不觉就过去了这么多天。这种通过戒指交谈的行为似乎变成了一种通关游戏,固定的选项,固定的回答,分叉的支线一旦在某一点交汇,就会引出新的画面跟剧情。 “故人也分很多种,仇人,亲人,情人——” 熟悉的问题又来了,他问我,“你是哪种?” 我张了张嘴,想到前些晚上回答的那个言不由衷的答案,忽然感到十分郁闷。反正虫族只有24小时的记忆,等我明天再跟他通话的时候,他一样还是会问同样的问题,而把我告诉过他的事情统统忘记。 也就是说,不管我现在回答的是什么,也没多大关系。 所以我决定让自己痛快些,也不回答,就靠在柱子上反问道:“你觉得我是哪种?” 他给出一个模稜两可的答案:“我想,仇人不会送对方传音戒。” 我摸摸戒指边缘,嘀咕道:“这玩意叫传音戒?受教——”一时间也没想起来要深究他怎么会记得这种事,望着头顶的月亮继续说话,“我前几天刚见过你儿子,一转眼都这么大了……话说,他们是怎么在找不到他母亲的情况下告诉你那颗蛋是你儿子的?” 修没回答我这个问题:“这些年经常有人想做他的母亲,但从没有人敢冒认这个身份。” 还好,也就是说我儿子还没认贼作母。 这大概是这几天来我从他嘴里听到最值得高兴的事。 “没妈的孩子像棵草。”我揉揉脸,发狠道,“你够狠,把儿子扔到时空缝隙里就让他自生自灭,难道就不怕他出点什么意外?”小儿子被迫在时空缝隙里长大,大儿子居然也在时空缝隙里长大,我想我跟那什么时空虫算是槓上了。 来日算总帐的时候,敢出这馊主意的人我也一併不会放过! 魂淡,那是拿来当託儿所的地方吗? 修平静地反问道:“所以,你想怎么样?把儿子带走?” 我火气上头,对着微微发光的戒指吼道:“为什么不能?虽然当初我喝下去的那些血是你的,但儿子是我生的!” ——等等我说了什么?这种被人套话的赶脚又是什么? “你一连几天用传音戒跟我进行同样的对话。”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有节律的轻响,“我以为你根本不打算透露身份,看来猜错了么。” 我又开始有落荒而逃的冲动,眼睛盯着手上的戒指,试图透过它看到修此时的表情:“你、为什么你会记得——”书 萫 閄 苐 =口=!不是说虫族都只保有二十四小时以内的记忆,一过十二点就会清零重来吗?既然他已经是彻头彻尾的虫族,那怎么还会记得前几天的通话内容? 他在那头停下指尖的动作,说道:“不用怀疑,我的确不记得。”语气一转,“只是你专挑我记日记的时候发起通话,上面记录了我们连续几天的通话记录,要装作看不到——是一件很有难度的事。” ——!!! 魂淡!!!为什么记日记这么少女的事情会发生在冷酷无情杀人不眨眼的虫族头子身上啊啊啊!!!不要说这是失忆以后发展的新爱好啊喂!!! 我直接拔下戒指往地上一掼,转身走人。然而,没走出两步又没出息地退回来,蹲在地上四处摸索。月光亮堂,但刚刚把戒指扔出去的时候还是用了力气,即使是以我现在的目力,一时间也看不到这个小东西滚去了哪里。 直到……一阵铃声在夜雾中响起。 我直起身,下意识地望向对面。 那清澈的铃声连绵不绝,叮叮噹噹地在这个略显寂静的夜里响成一片。一只银色的小兽像绒球一样从不远处跑过来,拴在后脚上的小铃铛随着它奔跑的动作发出声音,一下一下地落在人心上。在靠近我的时候,它渐渐放慢了脚步,最后停下,乌黑的眼睛在月光下像盛了水一样,天真无邪地望着我。 那像孩子一样充满依恋和纯真的眼神俘虏了我,我蹲下`身来,伸手摸摸它的头。它眯起眼,用毛茸茸的头顶蹭我的手心,然后在我收回手去的时候又跟上来,讨好地蹭了蹭我的小腿。等它蹭够了,才低下头去,把嘴里衔着的戒指放在地上,抬头用期待嘉许的目光看着我。 我的目光在它身上一寸一寸地扫过,先前被它身上奇异的银色吸引了全副注意,现在看这小兽的形态,越看越是熟悉。虽然这不过膝高的小兽遍体都是银色,但那鹰一般的头颅,狮子般的后身,有着锐利银爪的四脚,无不昭示这是只从狮鹫蛋里孵出的孩子。 除了烬,这世上哪还有这么小的狮鹫。 我顶着自己的脸,在月光下看着这只每一根绒毛末端都像跳跃着星光的奇异小兽,试探地叫了一声那个名字:“烬?” 小兽疑惑地眨眼,像人类的小孩一样歪了歪脑袋:“啾?” 我:“……” 儿子,卖萌可耻啊。 作者有话要说:【气氛太沉重,于是要看前段时间——好像是考试前——写的小段子么?】 小段子的起源在这里——》 关键点——》 斯蒂文从昏迷中醒来,觉得自己就像在海水里泡过一样。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他整个人都完全湿透了,羽绒服吸饱了水压在胸口,像一块沉重的石头,除了把他肺里仅存的氧气压出来以外,没有别的功能。 第13页 石壁上流动着像水一样蓝色的光芒,眼耳口鼻都在火辣辣地疼。因为脑部缺氧的缘故,摄影师先生没有第一时间想起自己的吃饭傢伙,他皱着眉头伸手一摸,从湿漉漉的头发间摸出一只寄居蟹。那小东西在他的手指上张牙舞爪一番,发觉对拎着自己的人没有造成任何恐吓效果,于是迅速地缩回壳里。 斯蒂文:“……” 他从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坐起来,用冻得发僵的手指拨开一根缠在腰间的海草,把从头发里捉出来的小东西放在旁边,一手撑着地板站起来。站直了以后,斯蒂文低下头,手臂在饱胀的羽绒服上略一挤压,里面的海水立刻哗的一下流出来,顺着本来就冰冷的大腿一路流下去。 这种感觉……真是微妙无比啊。 怎么说呢,总感觉有点像失禁,那种大型的,像瀑布一样的。 ……摄影师先生于是为自己不靠谱的脑补付出了代价,不得不努力安抚全身上下肃然起敬的鸡皮疙瘩。 ——————小段子不求连贯性—————— “……你是谁?” “哎,你不记得我了?”少年的黑眼睛里闪过一丝受伤,他把鱼扔在地上,蹲下去开始用指尖拨弄它,“十来分钟前我们还见过的呀。你的船破了个洞,我一直在旁边比划想告诉你,你都没理我。” 咦咦,十来分钟前哪里有少年在我面前比划什么?斯蒂文感到十分困惑,难道是自己老了?他一个三十岁的人,记忆力不至于衰退成这样吧。 少年蹲在地上,充满期冀地望着他:“怎么样,想起来了么?” 【十五分钟前在你面前游过的那只小海獭,你想起来了吗?】 ——————又是分割线—————— “你还好么?” 少年在零度以下的天气里光着上身,只在腰间围了一块茶褐色的兽皮,修长的腿在摄影师先生眼中晃来晃去,两点樱红在胸前微微挺立。 “是你救了我?”斯蒂文看着在面前忙活的少年,犹豫了半天还是把手里的羽绒服递过去,“这个给你……先穿上吧。” 这么漂亮的少年还好遇到的是我,他默默地想到。要是遇到的是奇怪的好色大叔肿么办?会被推倒么会被推倒么会么会么——于是果然是会的吧!! “什么?呜,好重——”少年被那件吸足了水的羽绒服压得踉跄一下,从鼻腔里发出哀鸣。 摄影师先生也被羽绒服的杀伤力给吓了一跳,但还是硬着头皮没拿回来,隐晦地提醒道:“我觉得这么冷的天气,你应该多穿点衣服。”说完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尖含糊地说道,“你看,只围一块兽皮在身上实在是有点少。” 少年疑惑地看着抱着胳膊缩成一团的他,忽然露出“我懂了”这样的表情,放下手里的活鱼向可怜兮兮地红着鼻头的摄影师靠近:“你冷吗?” 你别过来别过来别靠过来啊喂喂!!斯蒂文觉得氧气有点不够用,但少年仍然在不懈地靠近,然后—— 然后他脱下了自己的兽皮!!!! ohhhhhh~ 摄影师先生强忍着架起单反拍摄的冲动,扭转脖子的力度稍微大过了头,让他疼得有点想流泪:“你别……别这样。” 但是那块带着少年体温的兽皮已经落在了他的膝头,兽皮主人欢脱的声音在上方响起:“这样就好了。” 说完又蹲回去继续收拾他的鱼。 刮鱼鳞的声音响起,又消失,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的摄影师先生终于撑不住了。抱着反正大家都是男人看一眼也没关系的心态,他小心翼翼地转过头来,目光躲躲闪闪地向少年身下扫去—— ……等等,我看到了什么? 兽皮的重量仍然停留在膝上,证明刚刚少年的确把自己仅有的衣物——如果兽皮也算得上的话——脱给了他,如果这一切不是幻觉的话,那么现在少年身上穿的又是什么? “那个……” “嗯嗯,什么?” “只是穿一条三角裤,不冷么……” “这么说起来,的确有一点。”少年抬头,沖他回以天真无邪的眼神,“我很少脱掉自己的皮毛的,不过你看上去比较冷,所以没关系拉。” 摄影师先生握着刚刚还包裹在少年浑圆臀部上的茶褐色兽皮,喃喃地道了一声谢,分明感到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袭上心头。他明明是想让对方穿上衣服,为什么会变成这种只剩三角裤的情况啊魂淡! ———————————————————— 9、【hp】一夜进化 “你根本没有去魔法部登记过!!”我一掌拍在修的办公桌上,“你是个阿尼玛格斯,结婚之前我居然不知道!!” 他从文件后抬起头,神情漠然地看着我:“这对我们的生活有什么影响吗?” 虽然没有指望看到他后悔到痛哭流涕的脸【有谁想看吗?】,但这种不思悔改的面瘫状一旦摆出来,果然还是让人觉得他很欠抽。气愤的后果就是我差点掀翻了他的办公桌——假如没有那只按在桌上的手的话。 “有什么影响?你说有什么影响!”想起他那超级显眼的阿尼玛格斯形态,我就觉得气都喘不过来,“如果我没有把那个魔法部官员的记忆修改,你现在就要在阿兹卡班度过一个美好的圣诞假期,跟摄魂怪待在一起会比跟我呼吸一样的空气让你更快乐吗?” 第14页 “不过是摄魂怪而已。”修用一种毫无起伏的语调说道。 我忍不住又拍起了桌子:“搞清楚,这些傢伙会吸食你的快乐!” 修把文件放在桌面上,顺手扶了扶震得歪倒的灯罩:“谁会傻到在它们面前做出一副乐颠颠的样子。” “它们会亲你,然后吸走你的灵魂!”我第一次觉得跟他讲话是件费劲的事。 他不甚在意地勾起嘴角,伸出一根手指:“搞清楚,嗯?除了你,没人能够把嘴唇印在这个位置上。” 说话间,我的目光随着那根手指落在了他的唇上。 ……我说,这种被引诱的感觉是什么? “我擦!不要扯开话题!”掀桌! ……好吧,这一次我成功了。红木办公桌被掀翻在地,上面摆的文件像雪花一样散开,檯灯也碎了一地。 修在这一刻展现出纯熟的幻影移形技巧,迅速从原地消失,然后又出现在我背后。 他拿出魔杖,对着满地狼藉轻描淡写地挥了一下:“恢复如初。” 我喘着气,怒火随着桌子的翻倒消失了。我想在他眼中看来自己一定特别滑稽。 拜神奇的魔法所赐,混乱的书房不过瞬息之间就恢复了整洁。 他收起魔杖,从背后圈住我的腰:“我想,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夜进化》里有几个出场角色不是阿尼玛格斯?” 我像只被戳了洞的气球一样蔫了:“我以前就不是。” “现在你是了,一个奉公守法的、记录在案的易容阿尼玛格斯。”他在我耳边低低地说道,“魔法部怎么没有把你挖去当傲罗?无论从哪方面看,你都很合适——” “拯救世界是哈利?波特的事,我可没兴趣。”我愁云惨澹地往他身上一靠,望着天花板,“天晓得在《一夜进化2》里我还得当多久的救世主,你说我们怎么就不能安安心心地过点小日子?小儿子不知所踪,大儿子人格分裂什么的……” 修没再说话,这个问题估计连作者自己都不清楚。 真是一团糟。 “很快就要圣诞了,想好要去哪里玩没有?”望着刚刚停雪的天空,我换了个比较不沉重的话题。 修回答道:“也许……先去一趟魔法部。” “什么?” “登记,如果这样能让你高兴的话。” “好吧,或许我可以先通知部里给你准备一个空旷的场地,要知道你的狮鹫形态体积不是一般的大。” anyway,于是各位蹲在坑底守望的大人们今年也请圣诞快乐。【猛虎扣地式】 10、夜逃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沉着冷静,理智并且靠谱的男人。 ……就算以前不是,在经历了那么曲折的人生之后,说什么也该炼出一副金刚不坏之身了。然而,事实证明人的自我认知就是用来推翻的。一见着宝贝儿子我就把什么全局观啊b计划的统统抛在脑后,满脑子想的都是怎样把这小东西拐走。 我看着乖乖地站我面前,用乌黑的眼睛乖巧地看我的银色小兽,幸福并且焦虑着。 虫族的小皇子神秘失踪,他爹会不会派人来找? 万一他要是笃定了是亚特兰蒂斯人在搞鬼,会不会直接来个大军压境,把还没完全把防护罩修复好的大陆给砸了?这可不好说啊,天晓得他失忆以后到底变成了什么鬼样子,思考回路不能以常人的思维来揣测。 也懒得回侍卫屋,直接往地上一坐,我张开双臂朝它露出一个笑脸:“儿子,过来。” 小兽欢快地啾了一声,冲进我怀里,用顶着满头绒毛的脑袋一下一下地蹭我的脖子。看这动作的熟练程度,估计它在这个形态下干过不下几十次。我嘴角一抽,一想到自己来之前就已经有人享受了这待遇,把我儿子这么可爱的模样给看光了,就恨不得把那群王八蛋的眼睛给戳瞎。 “啾?”大概发觉我不高兴,烬停下蹭来蹭去的动作,头上细软的毛蓬乱做一团,把脑袋歪向一边。 我被这小混蛋萌得心都苏了,忍不住用手指弹了弹它的脑门:“我说,你除了卖萌就不会干点别的事?” “啾——”尾音拖得极长,骄傲无比地宣称它确实不会别的。 这时一片乌云飘过来,遮住了月亮,小兽身上毛绒绒的星光就成了黑暗里唯一的光芒。 我有点想笑:“得,停电的时候还能当个天然照明用,不算一无是处。” 把它衔回来的戒指套回无名指上,通话已经断了,我也没有再次联通的意思。这小东西的原型居然只有这么一丁点大,变成人怎么就那么大只?人形跟兽型完全是两种性格,这是人格分裂了吧?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摸摸它的脑袋,“白天见你的时候还好好的,虽然现在这样比白天可爱多了……宝贝儿,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妈——啊呸,我是你爸爸,记得不?” 小兽用乌黑的大眼睛看着我,良久迟疑地冒出一句:“啾?” 我:“……” 沟通失败。 “啾啾——”银白色的小狮鹫小步小步地蹭过来,用毛乱蓬蓬的脑袋顶了顶我僵住的手掌,锲而不捨地试图吸引我的注意力。 我一把抱起撒娇地啾个不停的小东西,手一撑就从柱子阴影里站起来,然后低头,朝它露出一个清慡无比的笑容:“儿子,想不想见你爷爷奶奶?” 第15页 小兽歪脑袋:“啾?” 打定主意,就不再管这边发现人不见了会有什么反应。回房间换了一身宽松的衣服,随手扯过床单,把在房间里跑来跑去地撒欢的小东西包进去,露出小半颗头。烬的狮鹫形态虽然只有小狗那么大,但分量一点也不含糊,抱在手上沉得很。 我揪过斗篷,披上,又戴好帽子。小东西探出头来,用还没有褪掉嫩黄颜色的喙来啄帽子的边,使劲想要把帽子掀开。我带上门,从黑暗的房间里走到月色明亮的室外,在看清我遮在帽子底下的脸时,我那宝贝儿子突然没了动作,撒娇的啾啾声也停了。 “看什么,不认识你老子了?”话一出口,声音也变成了熟悉的男低音,可惜那点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冰冷怎么也学不像。 我紧了紧床单,把正一头雾水地啾个不停的宝贝儿子一併裹进斗篷里,顶着修的脸淡定地往外走。他的身形比我要高,气场也完全不一样,模仿起来难度不小。从寂静无人的花园穿过,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卫兵把守的城主府正门,虫族卫兵把手上的武器往我面前一横,面无表情地问道:“什么人?” 我把怀里的小东西托高了些,从斗篷下伸出一只手,略微掀开帽檐。站得近一些的卫兵一见着这张脸,平静的目光立刻变得极度狂热:“殿下——” 重新把帽檐放下来,遮过了眼,从正面看就只剩一截下巴露在外边。卫兵立刻撤了武器,站直身体目送我这个冒牌货走下台阶,在寂静无人的大街上慢慢走远。在城门口,又用同一招唬过了守城的士兵,他们通过样貌和气味分辨个体,然而一般人没机会见着深居简出的亲王殿下,就只能依靠相貌和高阶威压来确认。 于是我便顶着修的脸,大摇大摆地从他们眼皮底下离开。 第一次被人拐带着在深夜潜逃,烬显得很兴奋【这孩子到底在想什么?】,一脱离城门守卫的视线就挣扎着要下地。我在它pp上拍了一记,加快速度跑路,最后干脆给自己加了对翅膀低空飞行,目标直指冯斯特的营地。 当不修边幅的大叔叼着香菸从帐篷里探头的时候,我还顶着修的脸,连翅膀都没来得及收回来。冯斯特先是被唬得愣在原地,紧接着目光锐利如剑地刺过来:“你来做什么?” 我朝他摆手,趁摘帽子的时候把脸变了回来:“是我。” 冯斯特眯着眼睛看我老半天,终于在烬挣脱被单束缚从里面探出头来的时候收起了气势,像是怕吓着了它。他取下香菸,打了个哈欠,露出满口黄牙:“好吧,那你又来做什么?” 烬探出头来以后,就乖乖地没再动,天真地望着面前这个满脸鬍子的男人。 我紧了紧手臂,说道:“我打算回家一趟,虫族要是有什么动静,你告诉我一声。” “你混进去才多长时间,这就想撤退?” 虽然话里满是戏嚯,但我觉得他其实很高兴。他说着伸手想摸烬的脑袋,结果差点被啄一口。冯斯特也不生气,把夹着香菸的手收回去,“赶紧回去吧,我早就说过卧底这种事不适合你干,咳咳咳,你手上抱的是什么土特产?” “狮鹫。” “咳咳咳!”冯斯特咳得更厉害了,在油腻的刘海后瞪大了双眼,“你把你儿子带出来干嘛?你的目的不是要去找修,好再生个儿子么?!” 烬听见话里讲到了自己,很是骄傲地啾了一个。 落魄大叔跟它大眼瞪小眼:“……” 半分钟后,大叔自动败下阵来,大概是发现他再怎么瞪都好,也不能把这只小东西瞪回虫族的皇城里。他放弃般地折回帐篷里,拿了打火机跟两听啤酒出来,转到背风的山岩后面去。 这个季节虽然不算冷,风却不小,冯斯特在背风的地方生起一堆火,招呼我们坐下。 一挨着地,烬就挣脱了床单撒丫子跑了,脚上拴着的小铃铛发出叮铃的声响。我想起当年它还在蛋里的时候,也是用一床白底蓝花的小被子包着,在花园里还被我失手摔到地上去过。见它最后一面,也就是那时候了,第二天一醒来就听见修叛变的消息,然后是还在蛋里的烬被偷走,栖又被时空裂缝吸进去…… 眼前跳动的火焰变成那天瑰丽的霞光,绚烂无比,却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噩梦。 正陷在回忆里兀自出神,冯斯特忽然伸手在我面前一晃:“回神了,你们家小东西怎么孵出来是这个颜色?” 我还有点晃神,随口说道:“我怎么知道。” 烬跑得有点远,在四下黑暗的背景中看来就是一团跳跃的星辉,无忧无虑的,就像个真正的小孩子。可是我知道,冯斯特也知道,这小东西变成人形以后是个怎样冷酷无情的少年人。我毫不怀疑,如果有天他发觉我对他有威胁,这孩子会眼都不眨地把刀捅进我胸口。 “小key啊,我觉得……这事不靠谱。” 冯斯特把复杂的目光投向奔跑的小兽,抬起一只手,像是能预知我的动作一样止住我还没说出口的话,“别忙着打断,先听我说完。你知道我在这里守了这么多年,多少也知道些虫族的情况,但我从没听说过他们的小皇子有变来变去的毛病。” 他把目光收回来,看向我,“你把这小傢伙带回去,不说那些虫子会有什么反应,就说它会什么时候变回去,你搞得清楚?” 第16页 我默了默,这个……我真搞不清楚。 “可我也没主动去找儿子,是烬自己变成这样,又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真诚地望着他,说道,“你说这样谁忍得住?”这小东西孵出来以后,我姥爷跟我爸妈都还没见上一面,连我自己都是不久前才匆匆地看了两眼。 冯斯特说道:“这的确很难忍得了。” “那不就完了。”我唰地放出翅膀,一阵风似的从原地掠向远处,把撒欢的小狮鹫拎回来放在腿上,接着说完后面的话,“我先把儿子带回去,再回头想办法把他父亲也一併带走,让那些虫子急死得了。” 看得出来,烬在狮鹫形态的时候有感情,也有记忆,起码这小东西能认得出我。这让我忍不住想入非非,能不能把修的狮鹫形态也引出来,说不定到时他就会恢复记忆,把之前的事情都记起来。 到时候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给偷渡出来,嘿,嘿嘿…… 冯斯特听完这个伟大的设想,第一件事就是泼我冷水:“先不管修会不会配合你,有没有能力配合你,就说狮鹫原型那么引人注目,你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从虫族眼皮底下弄出来?” “……”这我没想好。 冯斯特又问:“那你是打算怎么把他的原型引出来?” “……”也许冲上去踹他一脚……吧。 冯斯特拉开易拉罐,跟我手上的碰了碰,仰头把酒干下去,淡定地抹嘴:“我看你还是先带这小傢伙回去吧,别想太多,累。” 11、企鹅群 (无正文) 在坑爹了大半个月的隔壁群看见圣诞留言,建个群什么的,于是就建了。【捂脸】 ……我才不会告诉你们我早就建了一个群,因为没存稿怕被抽才没放出来呢=。= 想要进来抽打或者调戏的妹子,你们懂的,随便人物名称或者直接叫十七,都会开门。 最后,圣诞要快乐哟~ 今晚如果有不约会的妹子想要在群里揪着坑爹作者打的话,我会提早从自习室回来的=。= 12、混乱 作者有话要说:备份抗抽搐。 “没那么简单……要真是一句我想带你走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你父母就不会是现在的结局。”我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头跟小腹都在隐隐作痛,支撑不住地又后退两步,扶住了墙,“他们之间的感情和羁绊可比我们要深得多,还不是……” 修的瞳孔微微收缩,问道:“你知道他们?” 我当然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咬着牙,努力想平复呼吸,然而根本没有用。这两个部位的疼痛还是在不断加剧,力气像是从四肢百骸里被抽走了一样,几乎支撑不住身体。我知道虫族还在搜寻他们上一任大帝的消息,更知道一旦确认他的死,他们就会把修推上那个位置,正式向亚特兰蒂斯宣战。 我可以从水晶里调动这块大陆上所有逝者的记忆,我知道修的父母为什么会突然消失,甚至很清楚他们的遗体埋葬在什么地方。 这些信息全都来自一颗水晶。 在雅利安的水晶里,印刻了她生命中最后的回忆。 没有战斗,没有厮杀,也没有遗憾。她只是跟自己心爱的男人在一起,两个人坐在夕阳西下的矮坡上,相互依偎的影子被金红色的阳光拉得很长。他们之间难得有这么平静相处的时候,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用管,仿佛他们根本不处在对立的阵营,她不是亚特兰蒂斯的守护者,他也不是虫族的帝王。 他们有一整天的时间在一起,她等着心爱的男人认出自己,银灰色的眼眸褪去冷漠,重新看到里面深沉的爱意。她的长剑被随意地扔在脚下,火红的长发就像燃烧的火焰,整个人靠在另一个人身上,嘀咕道:“真冷……” 银发银眸的异族帝王用两只手臂环抱着她,低沉地问:“这样有没有暖一点?” 红发丽人眯起像极地天空一般蓝的眼睛,嗤笑一声:“这种鬼话你也信……”安静了片刻,又说道,“不对,你的体温比我低多了,被你这么抱着我只会觉得更冷。” 她身后的英俊男人发出低沉动人的笑声。 红发丽人望着天边渐渐下沉的夕阳,出神地开口道,“没想到我们还有这么安稳地坐在一起看日落的一天,还有多久?” 银发的帝王在她身后回应道:“还有六小时,你还想去哪里看看?” 她唇边带着笑意,“我哪也不想去,就这样待着吧。” 再过六个小时,就是她心爱的男人再次忘记她的时候。而这一次,她终于不用再看着那双总是带着深沉的爱恋在注视自己的眼睛,像人类电影中的慢镜头一样,渐渐褪去热度,变得陌生,遗忘。 她想起自己对儿子开玩笑式的告别,眯着眼睛嘆息道,“总觉得有点对不起修,我不是一个好母亲。他还那么小,什么都不知道,却要被迫承担这么多责任。” 而这些责任,原本有一半是她的。 像是察觉到她心里的想法,英俊的帝王握住她的手,“对不起儿子的人不止你一个,我也有一半责任。希望他身体里的另一半血统永远不会觉醒,不用像我们一样。” 夕阳很快地沉没,最后一丝亮光也消失在他们眼底,预兆着黑暗的降临。 第17页 在即将要再次忘记自己心爱的女人之前,他亲手将自己的剑刺进了眷恋地望着自己的恋人心脏里,跟他体内黑色的血液截然不同的鲜红灼伤了异族银灰色的眼眸。英俊的帝王抱着满身鲜血、呼吸渐弱的恋人站起身,身形一晃,便消失在旷野中。 他为两个人的相守选了一个很安静的地方,在那片永恒冰壁之下,他们将永远保持现在的样子,不会有人发现,也不会有人打扰。 水晶记录下最后的画面,是他划开了颈后的皮肤,取出沾着血肉的晶片捏得粉碎。然后出手砸开了万年不化的冰壁,抱着怀里的人纵身跃下…… 22、万年历 穿上银灰色的armani休闲西服,架起能遮住大半张脸的墨镜,从机场出来的时候正好和一国内小有名气的偶像剧男星撞上,发觉这人的打扮跟我这身居然很类似。视线一对上,他略显玩味地勾起嘴角,然后微微抬手示意经纪人停止说话,以优雅而略显缓慢的动作摘下墨镜,朝这边点头。 我感到莫名其妙,不过脚下还是停顿一下,朝他点头,然后拉着手里那只形同虚设的旅行箱继续往外走。银白色的小兽缩成一团趴在旅行箱顶上,懒懒地闭着眼,从安静的机舱中换到人来人往的机场似乎没有给它的睡眠带来多大困扰。 大概有十一年没回来过,天朝的人口只多不少,一群接机的少男少女手里举着鲜花和大幅海报,一看见我出来就开始大声尖叫。那叫声比虫族的声波攻击还要可怕,我手一颤,差点没拉住手里的箱子。烬用拴着铃铛的那只脚踢了踢身下的箱子,似乎有些不耐。周围的人虽然看不见它,但我还是有些担心,略微低头就继续往外走。 “我爱你,leo——” “啊啊啊!leo,看这边!我们爱你!” leo是里面那个偶像明星的英文名,在我看来这名字真是弱爆了,但这群认错偶像的年轻人却一边高声尖叫一边挤上前来,一副想把我堵在这里的架势。念及还在睡觉的宝贝儿子,我只好解释自己不是他们要等的人,那个喜欢装13的傢伙还在后头。狂热的粉丝们什么都听不进去,拼命地把花塞过来,还试图拽走我的衬衫扣子和墨镜。 “住手——” 我抓住一只趁乱在我胸口乱摸的手,却阻止不了更多人向脸上的墨镜进攻,“住手!老子不是你们要等的小明星——”要是吵醒我儿子,老子就跟你们拼了! “哈,上一次你也说自己不是leo,结果我们就被骗了!” ……我擦!那上一次你又信?! “快把他墨镜摘了,看他还敢不承认,脸长这么漂亮就算不是leo也肯定是别的明星!” ……掀桌!这是什么神逻辑? 混乱中,有人扯掉了我的墨镜,离开的时候还推了我一把。即使我再怎么努力扎马步,身体也还是摇晃几下,差点把旅行箱给摔了。环境恶劣成这样,烬再怎么淡定也没办法继续睡,它连眼睛都没睁开,张嘴就是惊天动地的一嗓子:“吼——!!” 接着无形的声波就以它为中心,挟着横扫千军的惊人气势向周围扩散,攻击范围内的人顿时捂着脑袋,东倒西歪地摔了一地。 瞬间哀鸿遍野,横尸满地。 世界清静了。 我低头,看着起床气比我还重的小东西,嘴角抽搐。它不耐地看了看周围躺倒的人,尖锐的前爪在旅行箱上磨了几下,大有要扑过去补一爪的意思。然而察觉到我的视线,它晃了晃脑袋,懒洋洋地窝回旅行箱上,眼皮要抬不抬地啾了一声,没动静了。 ——只有轻微起伏的背嵴说明,它又睡着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从它嘴里听见卖萌的“啾~”以外的叫声,看来即使是年幼的狮鹫,攻击力也不容小觑。 正想伸手去摸它的背,大厅外忽然一阵骚动。我原本还打算趁受害者都昏迷,赶紧带儿子走人,没想到救援队伍来得这么快。于是打开装了两件衣服的旅行箱,迅速把熟睡的烬往里一塞,然后往地上倒去,装死。 ————————我是表示父上驾到的分割线———————— “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矮胖的中年人用手绢擦着汗,为着他自己也搞不清楚的诡异攻击事件躬着身子不停地道歉。我坐在床上,膝头趴着恢复了精神的银色小兽,它睁着乌黑的眼睛,望望那个满脸通红的中年胖子,又望望床边坐着的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英俊但却没有表情的脸,价格不菲的义大利手工西服,我老子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光是沉默的注视都让人觉得充满压迫感。我半是胁迫地按着掌下小傢伙暖融融的身体,避免它在这时候跑出去捣乱。 十分钟前,我在救护车上极其“虚弱”地醒来,用这张据说长得不错的脸博得了护士小姐的好感,让她答应用自己的手机给我拨通了父亲的号码,还帮我把重要的行李拿过来。 我握着小巧的女式手机坐在医院的长廊上跟我老子通话,旅行箱被护士小姐提过来,才一打开,银色的小兽就扑到我腿上,脚上的铃铛随着它的动作叮铃作响。 “啾啾——”小东西急切地拱着我的胸口,把脑袋上的绒毛弄得一团乱,乌黑的眼睛也湿润着,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我不着痕迹地兜住它暖暖的身体,以目光向护士小姐道谢。 第18页 这个二十出头的女生脸颊微红,跟所有普通人一样看不到从旅行箱里跳出来的银色小狮鹫,在我挂断电话把手机还给她的时候,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箱子上多了几道划痕的原因。听她的说法是当时情况紧急,难免就没顾及到病人的私人物品。 我的宝贝儿子之所以这么暴躁,估计也是因为困在箱子里的时候受到了粗暴的待遇。 听了半天这中年人的道歉,我老子终于听得烦了,抬起一只手打断他:“我来这里不是想听你说这个,恐怖袭击事件跟你一个娱乐公司总经理能有什么关系?” 那人擦了擦脖子上的汗,唯唯诺诺地应是,完了战战兢兢地开口道:“那您这是——哦,对。”飞快地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是为了少东家。” 好吧,这回该我出场了。我坐在病床上,手里捏着烬的小爪子,问道:“今天堵在机场的人是怎么回事?” 这一位估计也知道了机场的乌龙事件,只见他微微直起身,挤出一个笑容:“少东家,那些都是公司旗下艺人的粉丝,他们发自内心地喜爱我们leo,您看是不是……” 我嘴角抽了抽:“我对那个偶像剧明星的粉丝没意见,关键是他本人的行为——”极度恶劣。 中年胖子有点欣喜地望着我,腰板也直了些:“少东家,您在国外学习,也看过leo的剧?” 我一口气梗在喉咙里——擦,这难道是重点吗? 大概发觉我脸色不好,他顿时以与体型不合的敏捷后退几步,点头哈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情不自禁地就骄傲了。” 我:“……” 最后还是我老子在旁发话道:“以后管好你的艺人,教他们认清自己的身份。公司有能力把人捧上天,自然也有能力把人踩下去。” 胖子又是一头冷汗,连连应是。 幕后大boss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出去吧。” 我心里一咯噔,闲杂人等退场,正戏就要上演了。果然,我老子进屋以后第一次拿正眼看我,目光平静中带着让人不能反抗的意味:“所以,这次回来是想要继续读书——还是跟爸爸进公司。” 招架不住那洞察人心的眼神,只好僵直地扯着嘴角说道:“呵,老爸你真想多了,这次回来……主要就是想让烬见见你们。”说着把手下趴着的小东西往前一送,“儿子,那什么,啾一个给你爷爷听。” 我老子:“……” 13、啾~ 因为烬还是狮鹫幼崽,音波攻击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所以不少中枪的围观群众当天下午就出院了。我换了身衣服,抱着好奇地四处张望的小兽站在大厅里,一边等我老子跟警察交涉回来,一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老公你没事吧?” 一对夫妻从我们面前经过,做妻子的搀扶着只穿着衬衫的丈夫,臂间挂着他的外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男人对着她担忧的脸笑了笑,“要说哪里不舒服的话,就是头有点痛,估计是晕倒的时候在地上撞了一下。” “没事就好。”他的妻子探手揉了揉他的后脑勺,忧虑地说道,“怎么会突然在机场晕倒呢,临出门前明明看上去还跟往常一样轻松的……” 丈夫露出苦笑,搂住妻子的肩:“医生都说没事了,大概是当时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能量从机场上空扫过,才会造成大面积的人群昏迷吧。走吧,我们先回家。” 妻子带着忧虑的表情点了点头,两个人依偎的身影渐渐远去。 “啾——” 烬抬起头,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我的下巴,乌黑的眼睛里盛满疑惑。 我低头用下巴回蹭它,小兽舒服地眯起眼,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啾——” “啾你个头。”我忍不住吐槽,小声说道,“刚刚叫你给我老子啾一个你就偏不,现在卖萌给谁看?” 银色的小狮鹫用那双仿佛有一汪水在里头的眼睛静静地望着我,然后歪了歪脑袋,又凑上来用头顶我。虽然没吭声,但那小样就是在表示,它在卖给我看。我没忍住,在它毛茸茸脑袋上狠狠地亲了一口,我儿子怎么可以这么萌?这明明就是犯规。 被它这么一打岔,心里刚刚冒头的那点不良情绪也跟着烟消云散。站在这个不起眼的转角处,我压低了声音道:“下次不可以这样做,知道没有?” 说话的同时稍微转了个身,让怀里的小兽看清不远处那些略显狼狈的人,“人类跟我们不一样,他们很脆弱,经不起你嚎一嗓子。”——曾几何时我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光是高阶物种随意放出的威压都能让我手足冰冷,动弹不得。 不过那也是过去的事了,现在…… “啾啾——” 烬又用脑袋来顶我,头顶的绒毛已经蓬乱得像一堆草。 “唔,你想说什么?” 我最头疼的就是这个,沟通问题啊。虽然不知道修变成狮鹫的时候能不能说话,但按照经验来看,应该是可以的。我忧愁地看着怀里的小兽,它也忧愁地看着我,跟修有一幢二十几米高的建筑般大小的原身比起来,它就像一只毛绒玩具。 愁眉苦脸地捏捏它的小爪子,我轻声问道:“宝贝儿,你还那么小,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说话?” 第19页 这个问题对于小傢伙来说也许太过深奥,它低头思考了一阵,良久才顶着一对蚊香眼抬头,啾了一声表示无能为力。 坐上香槟色的保时捷,多舛的归家之旅终于抵达了最后一站。看着熟悉的街景,我忽然很感慨,然后在看到守在别墅大门前的我老娘时,这种近乡情怯的心情达到了顶点。这时还没有进入夏天,围墙内生长的树木的叶子仍然显得稀疏,我老娘站在正前方,穿着米兰时装周上的当季春装,修长美丽的脖子上是画龙点睛的一条淡色的丝巾,长发随意地盘在脑后。 这是一个美丽的女子,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一个二十七岁男人的妈。 看着她微眯的眼睛,高深莫测的表情,我忽然就不是很想从车上下去。 车子驶近大门,慢慢地停下来,这时身旁的人脸色已经比起刚上车的时候缓和很多——不排除是因为烬一路上都乖乖地卧在我腿上,没有拒绝爷爷的手,还十分给脸地啾了好几声的缘故。看见我赖在车上不肯下去,我老子伸出的手定在开门的动作上,目光扫过来:“怎么不下去?” 烬听了这话也扬起头看我:“啾?” ……orz,我能说我怕吗? 怕归怕,我还是硬着头皮下了车。上次擅自挂电话的事再加上带着儿子从虫族偷偷跑回来,她肯定要算总帐。司机把车子开走,我跟在我老子背后慢慢地走过去,心惊胆战地看她在原地露出一个温柔的笑,然后张开双臂迎上来:“唉,真是想死你了,宝贝儿——” 我先是一寒,快三十岁的人了还被自己的老妈叫宝贝儿什么的,紧接着又觉得很愧疚,算总帐什么的,显然是我脑补多了。 心里一感动,就想张开双臂跟她来个拥抱:“妈——” 这一声饱含深情的妈还有一半含在嘴里,我老娘就直接绕过了我,一把夺走我怀里抱着的银色小狮鹫,欣喜无比地亲了亲它,说道:“这就是我们家小烬啊。小烬宝贝儿,还记得外婆么?” 我:“……” 绒毛控发作的女人幸福地拿脸颊在银色的小兽头上蹭来蹭去,接着说道:“终于见着你了,外婆的小心肝。上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在壳里呢。” “啾?”烬脑袋上翘起一根呆毛,天真无邪地啾了一声。 我老娘继续当我们不存在,说着说着又陶醉地眯起眼睛,蹭了蹭我那呆头呆脑的儿子:“嗯,瞧这身毛长得,啧啧,比你爸爸漂亮多了。” ……啊哈,那还真是残念吶,我小时候居然没长毛。 我没敢回头看我老子的表情,收回僵在半空中的手,清了清嗓子纠正道:“老妈,你应该是烬的奶奶——” 怎么看也不像奶奶级的女人抱着银色的小兽,毫不在意地瞥了我一眼,吐槽道:“蛋不是你生的么?你是小烬的妈妈,我就是小烬的外婆,这有什么不对?”说完也不看我跟我老子铁青的脸,轻轻摇晃怀里的小狮鹫,“宝贝儿你说是不是?” 那吃里扒外的臭小子欢脱无比地响应道:“啾~” 我老子&我:“无路塞——!!” 任何一个男人都不愿意被提醒自己的儿子才是被压的那一个,我老子也一样。换做是我,如果哪天有人敢告诉我他想娶我的宝贝儿子,我一定把桌子掀翻到他身上没有情面可讲! 然而女人永远不是我们能理解的生物,我老娘凉凉地看着我们:“激动也没用,你儿子都承认了。” 不敢直接反驳她,我只好朝那只看上去比较好揉捏的小东西瞪眼:“再胡乱卖萌就把你的毛剃——” 我威胁的话还没说完就挨了一脚,我老娘高跟鞋的鞋尖尖得像锥子,也不知是哪个脑缺设计的,这一脚下去痛得我脸都歪了。 我老娘:“有你这么跟孩子说话的吗?” 我分辩道:“烬又听不懂——” 烬:“啾!” 我:“……” 掀桌!你赢了,小混蛋!! 成功地打击完自己的丈夫跟儿子,我老娘抱着趾高气扬的小混蛋就转身进门。明明是二月春风似剪刀的季节,我却觉得秋风萧瑟,前路灰暗。我老子沉默地拍了拍我的肩,然后揽着情绪低落的我走进去。我顿时觉得他很不容易,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周围瀰漫着低迷的气氛。 ——从某种程度上讲,敢于把这样一个女人娶回家的他,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英雄。 我老子跟我老娘结婚以后,两个人就住在别墅里。虽然到了今天,我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没有一丁点能力的废柴,但凌家的态度还是暧昧不清。我老子干脆就从本家撤离,不再过问那边的事,两个人生活得也算快乐。我这次回来,也不是所有人都抱有既然回来了那就别走了这样的想法,起码对我老娘而言,我纯粹就是带着孩子回趟娘家,迟早还要走的类型。 ……用她的话来说,就叫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 “你的房间还在原来的地方,已经帮你收拾好了。”我老娘说着推开房间门,走到落地窗前一把拉开蓝色的窗帘,转身把手里的衣服扔到床上,站在几步以外的地方看我,嘴里嘀咕道,“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真是的。” ……我儿子都这么大了,你还指望我长得一脸幼`齿相? 烬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趋地走进来,小爪子小心翼翼地不勾到地上铺着的毯子。 第20页 “老妈,我们已经有十年没见过了,变化大很正常。”我靠在门边没立刻进去,倒是这间卧室还像足我少年时代的品味,连墙上的动漫人物海报都没换过,让我感到怀念的同时又觉得压力很大。 一阵清脆密集的铃声,烬小跑着冲过去,在床边那块特别柔软的地毯上自己滚来滚去地玩。我老娘看了看撒欢的小东西,嘆了一口气,走过来摸摸我的脸,说道:“本来以为你的衣服留着可以给小烬穿的,没想到小傢伙会这样跟你回来。唉,以前的东西都不合用了,衣服就先穿着你爸爸的,明天再跟妈妈去逛街。” 我不知道自己能在这里留多久,但也不能拒绝,便顺从地点头:“好。” 我老娘微微一笑,接着把目光转向了玩得正欢的银色小兽,问道:“那宝贝儿呢,要不要给它也买点小衣服?” 我纠结了一下,说道:“不用了吧,你看它这样——”能穿什么衣服? 我老娘有些遗憾地掉转目光:“真的不能变身吗?” 那倒也不是。想起那个眼神冷漠得像修罗一样的少年,我的心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可以倒是可以,不过变成人形以后……”估计能把他留下来的机率就不大了,因为那个状态下他就是纯粹的虫族,根本不认得我。 事实上我就这么冒冒失失地把儿子带出来,心里也没底,不知道这天真无害的小东西什么时候又会变回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虫族皇子。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又有那么长时间没跟自己的另一个儿子团聚过,终究是忍不住。 我老娘也没再说什么,继续刚才的话题:“那我们去给小烬买点适合它穿的小衣服,一定很可爱。”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画面,捂着嘴发出一串笑声。 喂喂,不是我想的那样吧?捂脸,那不是宠物,那是我儿子你外孙啊喂…… 算了,宁死道友,不死贫道。我迅速地做了决定,儿子你就适当地做出点牺牲,算报答你爸爸我的养育之恩吧。于是我囧着一张脸,也没打算制止,问道:“姥爷呢?” 我老娘不住地打量小兽的三围,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说道:“旅行去了。” 烬还没有察觉到危险,自顾自地玩得开心。我默默地跟自己的儿子道歉,然后怀疑地道:“他老人家不会偷偷跑回亚特兰蒂斯了吧。” 我老娘摊开双手:“谁知道,他要去我也管不了。” 她对亚特兰蒂斯是真的没好感,至于我……好吧,我不否认以前对那块神奇的大陆自己还是蛮有爱的,直到我膝盖中了一箭。 我问:“那他老人家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我老娘说:“大概就这两天的事,怎么了?” 我说:“姥爷他不是号称铁口神断么?我想找他算命,问问修什么时候能变回狮鹫。” 如果狮鹫形态真的能对他的性格有影响,那么有没有什么方法让修变回来?而且烬的颜色也让我有点在意,毕竟在印象当中,栖的狮鹫形态还是很正常的。 我也想问,栖究竟去了哪里。 14、餵食 “啾——” 跳下最后一个台阶,银色的小兽一遛小跑冲进餐厅里,脚上拴着的小铃铛响成一片。它跃上放了花色坐垫的椅子,蹲在上面调整一下姿势,然后就目不转睛地盯着餐桌上的食物看。我跟在它身后进去,看到的就是还不过餐桌高的小东西仰着脑袋,奋力想看清桌上菜色的画面。 我老娘端着一盘西兰花炒肉片从厨房里出来,看见烬黑熘熘的眼睛先是一愣,然后微微一笑说道:“哟,宝贝儿饿了?” 烬像几天没吃过饭一样,目光随着我老娘放盘子的动作移动,软软地啾了一声。 我刚在它蹲踞的那张椅子旁边坐下,立刻被在对面落座的我老娘瞪了一眼:“凌小风你怎么养孩子的,宝贝儿跟着你怎么连饭都吃不饱?” 说完无限爱宠地朝小东西伸出手,“来,宝贝儿,到外婆这来。” 我:“……” 这关我什么事了?在飞机上我想餵它吃东西,这小混蛋还摇头摆脑地不肯配合,现在又喊饿,我真是躺着也中枪。 “啾——” 小混蛋毫无负罪感地从坐垫上跳下去,钻过桌底,再跳到我老娘腿上,一副乖巧得不得了的模样。我老娘直接被ko,完全无视了还在厨房里忙碌的我老子,拿起筷子笑眯眯地问她的宝贝外孙:“宝贝儿,你想吃什么?” 小兽眨眨眼:“啾。” 我拿起筷子,自顾自地往碗里夹了一块牛肉,听她在对面哄道:“牛肉?芹菜?告诉外婆你想吃什么,外婆夹给你。” “啾啾。” 我老娘的筷子停在糖醋排骨上,问道:“要这个?” 小混蛋:“啾~” 她笑眯眯地夹起一块裹着糖浆的排骨,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来,宝贝儿张嘴,尝尝你外公的做的——” 小混蛋傲娇地扭脸:“啾!” 我老娘:“……” 我垂着眼睛不看她的表情,继续吃饭。啊,真是感动,时隔二十年终于又吃到我老子亲手做的饭了,味道还是那么好。改天天凉了公司破产了,随便开个饭馆也能养活全家人。 我老娘嘴角抽搐两下,把糖醋排骨夹到自己碗里,用有点僵硬的声音问道:“宝贝儿不喜欢糖醋排骨啊,怎么不早说呢?”手里的筷子在餐桌上巡视一圈,停在了西兰花炒肉片上方,“那我们吃点西兰花好不好?你妈妈最喜欢吃这个菜了,以前每次都吵着要你外公做。” 第21页 ……再说一遍,老子是爸爸!! 小混蛋把脸扭回来,看了一眼绿色的奇怪蔬菜,意义不明地啾了一声。我老娘脸色一缓,重新挂上笑容,夹着还冒出热气的西兰花向膝上的小兽靠近,“宝贝儿,来——” 烬这回倒是没有把脸扭开,犹疑地看了这块绿色的物体一眼,然后犹疑地抬起前爪—— 一爪拍飞。 我老娘:“……” 要也啾,不要也啾,小王八蛋你这是要闹哪样…… 几秒钟之后,她果断地从椅子上起身,动作迅速地把什么都不肯吃的烬往我怀里一塞,“自己的儿子自己喂,不用我教你吧?” 我认命地停下筷子,抱起银色的小兽,让它的视线跟我停留在同一个高度,看它的缠绕着星光的尾巴在身后微微甩动:“我说儿子,你多少吃点吧?把人都得罪光了你觉得很有意思么?” 我老娘已经懒得管我们,转身又进了厨房去帮我老子把最后两盘菜端出来。小混蛋软软地啾了一声,扭动着想要来蹭我的下巴,我把它牢牢定住了,说道,“别蹭,妈——我擦!咳,爸爸我正吃着饭呢,满嘴的油。” 它一听就老实了,不再扭动,只是用乌黑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我招架不住这么有杀伤力的小眼神,举手投降:“好吧,那喝点牛奶。” 冰箱还在老地方,打开的方式也没比十年前变异到哪里去,我从里面翻出一盒牛奶,看过生产日期,又进厨房拿了一个塑料小饭盒,把牛奶倒进去,放进微波炉里加热再端到烬面前。它低下头,勉强喝了一些,又拿脑袋把盒子顶开,小声地啾了一下。 我坐在椅子上担忧地看着它:“喝这么少?晚上会饿的啊,儿子。” “平时它都吃什么?”在没注意的时候,我老子已经从厨房里出来,一边解下腰间的围裙一边问。看得出来,他依然对我儿子很不满意,不排除是因为烬对他的手艺太不给脸的缘故。 “我不知道。”我在他不悦的注视下耸肩,“平时这小混蛋都是人形,想吃什么他自己会说。” 他闻言抿起唇,看了趴在自己前爪上的烬一眼,训斥道:“光喝奶怎么行。” 小东西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尾巴搭在我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 我老子眯了眯眼睛,声音变冷了:“你还没断奶吗?” 小混蛋:“啾。” 我一把捞起它,离开餐桌,往客厅走了几步,趁我老子还没发火之前连忙摆手道:“好了,我解决这个问题,你们吃饭。”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把没什么精神的小兽放在膝头顺毛,眼睛盯着手上的戒指看。其实我一点也不想这么快又拿这玩意去联络修,尽管现在还不是他写日记的时候,他不会记得我昨晚突然摔戒指的事。但一直不吃东西的烬实在很让人头疼,不想联络他也没办法,谁让全世界就只还有他一只狮鹫。 心情复杂地弄破了手指,把血滴在传音戒上,然后—— 蝙蝠:“嗝——” 我:“……”它直接把我那滴血给吐了出来。=口= 这、这什么意思?我儿子食欲不振不肯吃饭,你一戒指跟着凑什么热闹?! 我滴,我再滴……尼玛倒是给我吞下去啊!不吞下去我怎么找修交流育儿心得啊喂! 15、洗澡 “烬,洗澡。”我放好热水,拎起手边的洗发香波朝站在地上的银色小兽晃了晃,“听着,左边是橙子味,右边是香草味,你要哪个?” “啾?”烬迟疑地看了我一眼,用小爪子刨了刨面前的蓝色瓷砖,一副“你在说什么口牙我都听不懂口牙”的表情。 我甩开那两个瓶子,没告诉它架子上还有一瓶草莓味的来着,就怕给它用了以后晚上睡觉一不小心就把它当草莓给啃了。弯下腰,盯着它无辜的黑眼睛看:“小子,别跟我来这套,这些都是你老子我玩剩下的。” “啾——”小兽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懊恼地低下头,发出软软的叫声,挨上前来蹭我小腿,“啾啾——” “撒娇也没用,爸爸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说着一把抓住它的两只小翅膀,绝了这小混蛋想熘走的念头,把它结结实实地按进水里,浸得全身都湿了才提上来,搁在地板上。倒了洗发香波在手心里,给它身上打出一堆泡沫,开始身为人父帮儿子洗澡的初体验。 “啾——”烬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任我给它清洗,因为湿透了毛发显得比平时还要小只,可怜到不行。 我让手指尽量轻地在它的羽毛间穿行,看着小翅膀小爪子逐渐被泡沫淹没,嘴上说道:“宝贝儿,你不肯吃饭也就算了,只是个人卫生问题绝对不能马虎。今天你又是滚地毯又是趴病床,身上也不知沾了多少细菌,不洗干净晚上别指望跟爸爸睡一张床。” 烬听到这话,顿时高兴起来:“啾啾!” 这回我听懂了,皮笑肉不笑地道:“还没成年的小孩不准一个人睡,懂?立刻打消你这个念头,除了爸爸的房间——你哪也不许去。” 小翅膀又迅速地耷拉下去:“啾——” 揉了十来分钟,泡沫已经多到快把烬的小身子整个淹了,看着它哀怨的小眼神我很不厚道地咔咔咔笑,然后拿出老爷机,变换角度给儿子拍了两张湿身照。 第22页 乐不可支地收起来当做它长大后的取笑资本,最后才拿起木制小勺子开始往它身上浇水。干净的热水一勺一勺地浇下去,混合着泡沫流到地板上,渐渐变得澄清。我看这身上的泡沫也沖得差不多了,于是又捉住那两只小翅膀,把湿漉漉的儿子从地上提起来,放进浴缸里。 “啾啾!” 我刚想放手,小混蛋就一改之前的态度,拼命地挣扎,就差没哭给我看。我单膝跪在浴缸前的瓷砖上,好笑地看着安静下来,懊恼地躲避他老子我视线的小东西,单手托着它的小身子,空出另一只手来戳戳它的脑门:“不会吧,宝贝儿你不会游泳?喂喂,别人家的小鬼可是超级爱跟他们的爸爸玩水的喂!你人生的意义瞬间就没有了一半——” “啾,啾啾!” 恼羞成怒的烬在我手上用力一啄,想趁我吃痛的时候从浴缸里跳出来,结果我刚一缩手它就咕噜咕噜地沉了下去。 我:“……” 伸手把沉底的小兽捞出来,顺手把软软地耷拉下来的绒毛拨开,好不挡着它的眼睛。 刚接触到地面的时候,烬还全无反应,僵直着身体一动不动,被我拎着摇了摇才睁开眼睛,恍惚地四下张望,然后—— “啾!” 身上湿哒哒地掉水珠的小兽怒目圆睁,挣脱我的手,冲上前来在我不解的目光下……像小型犬一样甩了我一身水。 我:“……” 一头发怒的狮鹫,即使它还是幼年体,也依然很不好安抚。 我顾不上湿了半边的衣服,连忙用吹风机给宝贝儿子吹干身上的水,再把整个蓬起来的小兽包进干净的大毛巾里,搁在床上。 “待在这别动。”我警告地看了想要挣脱毛巾的烬一眼,然后低头看自己的惨状,顺手拿过床上的衣服,“爸爸现在进去洗澡,如果回来发现你没有待在床上的话——” “啾!”被包成一团的小东西气沖沖地抗议,但是没再动弹。 我敛起笑容,面无表情地威胁道:“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懂?” 估计是联想到刚刚沉进浴缸里的经历,烬不情不愿地啾了一声,安分地待在了床上。为了表示嘉奖,我随手从衣柜里揪出一只个头跟它差不多毛绒玩具,扔在床上给它作伴,然后趁着威胁还有效,抓紧时间进去洗澡。 活了这么多年,我这才发觉自己有点轻微的洁癖。 之前刚醒过来的时候,想到自己居然整整十年没洗澡,差点没在城堡的浴池里从身上搓掉一层皮。在这之后混进虫族,侍卫屋的浴室配置又不怎么高端,没法享受泡澡的乐趣,所以家里的按摩浴缸在我眼中简直充满诱惑。 换过浴缸里的水,抱着“就泡两分钟,就两分钟”的心情躺进去,泡着泡着就放松地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发现水都凉了,想起儿子还被我用毛巾包着扔在床上,又匆匆忙忙地淋浴,胡乱地穿上睡衣跑出来一看,银色的小狮鹫已经从毛巾里挣脱出来,正趴在枕头上睡觉,毛绒玩具被孤零零地扔在一旁。 我松了口气,走到墙边关了天花板上的吊灯,留下一盏檯灯立在床头。 略显昏暗的房间里,烬小小的身体发出微微的光芒,像一团坠落在黑暗里的萤火,背嵴随着呼吸的频率一起一伏。我拎起毛巾的一角,擦干还在滴水的头发,慢慢地走过去,在床边坐下。 床垫因为增加了一个人的重量,从左侧的中央陷下去,即使是这样也没有让熟睡的小兽醒过来。它好像总是睡不够,除了最初见面的时候比较精神,其余时间大多在趴着睡觉。 我伸向它的手在半空中停了停,或许就是因为没精神,才会变成兽型。 似乎在睡梦中也不安稳,银色的小兽动了动尾巴,冒出一声梦呓般的鸣叫。我摸摸它的背嵴,感受着掌下的温度,不知该拿这小东西怎么办。活泼好动的兽型状态不比冷漠的人型,却显得无比脆弱,好像稍不留神就养不活了。不知道是所有父母都有这种担忧,还是只有我特别苦逼,要为这种事情发愁。 忍不住俯下`身,拿脸蹭了蹭它温热的小身体,我嘀咕道:“为了你的生命安全着想,爸爸是不是该把你送回去?” 熟睡的小东西没有任何回应。 我握着它的小爪子,嘆了一口气。 大概是因为过去的十年里睡了太多的缘故,我并不怎么需要阖眼。宝贝儿子就睡在身旁,我盯着天花板过了大半个晚上,脑子里转的是各种零碎的念头,随便哪两个都扯不到一块。直到客厅里的落地钟敲过三下,我才有了点睡意,慢慢地阖上有些干涩的眼睛,又陷入了那个让人无法摆脱的梦境…… 我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着曾经的自己。 还是少年模样的我被屋外嘈杂的声音吵醒,披上外衣穿着拖鞋开门出来,黑色的短发仍然保持着刚睡醒的凌乱:“洁丝,怎么了——”话音在视线触及到身着黑色长裙的美貌女性怀抱的事物时,戛然而止。 处在这个由记忆所构成的梦境之中却没有参与进去的我,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更清楚地看到自己脸上的困惑。 门边的黑发少年问,“你抱着我的蛋做什么,是宝宝出了什么问题吗?” “小可爱……”洁丝眼中有种复杂难明的情感。当时我不懂,现在却能够明白她在犹豫什么,对这段被重温了无数次的记忆,我已经熟悉到了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我的眼睛的地步。 第23页 洁丝看着少年模样的我,开口道,“宝宝很健康,再过两个月就能从蛋里孵出来。” 室外的骚乱没有平息下去,甚至因为失去了门板的阻隔而变得更加清晰。 少年模样的我疑惑地听着这一切,随后目光又落回洁丝抱着的蛋上:“那……是要做例行检查吗?” 洁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摇了摇头,说道:“不是。” 杂乱的脚步声变得更响,远处隐隐传来打斗和哭泣的声音让她拧起眉,尔后舒展了眉毛转向我,“吶,小可爱很期待这个宝宝吧,很希望成为他出壳后第一个看到的人吧?想想那湿漉漉的眼睛,连站都站不稳的小爪子,软软的叫声——这些,你都想看到吧?” 说到这里,身着黑色长裙的美貌女性露出微笑,“所以,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走?去哪里? 还没来得及问,左侧的墙壁就被灼热的剑气噼得沙石飞溅,去势未消的气浪朝着这边涌来。 黑色的人影一闪而过,站在门边的我被来人一扯,差点失去平衡摔到地上。这样一来,人也从刚刚站的位置离开,正好避过了那道气浪。抬头看的时候,洁丝也轻松地避过了突然的袭击,两个人之间因为闪避而隔出了两三米远的距离。 我的体力还没有恢复,喘了一口气才勉强能看清楚旁边的人是栖。他脸上沾了血,一手抓住我的胳膊,另一只手握着剑,嘴唇抿得发白,已经完全进入了战斗状态。洁丝眼中滑过释然和懊恼交织的矛盾光芒,紧了紧抱着我那颗蛋的手臂,轻声道:“真是可惜,差一点就能把你拐走了……” 我下意识地上前一步,问道:“什么?” 栖收紧手指,沉声道:“不要过去,阿风。他们……已经动手了。” 16、当年 洁丝站在不远处,颇为开心地发出一串笑声:“听你这么说,好像一点也不意外我们会动手呢。” 她的目光在怀中的蛋上扫过,抬头道,“我的任务只是过来带走小可爱的蛋,他们负责破坏光之守护,还有人会去唤醒修的另一半血统……现在多半已经成功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下意识地就开了口,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说,你开玩笑的吧?别玩了,把蛋还给我——” 她看了我身旁的栖一眼,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小可爱,我有没有开玩笑,你问你身边的小朋友就知道。我们已经等了太久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你的孩子——会是我们最珍贵的皇族。我说了,如果你还想看着他出生长大的话,可以跟我走。” “别开玩笑了,把我儿子还给我!” 我试图挣脱栖的手,双脚有些不听使唤地往前移动,“那是我儿子!他是狮鹫,不是你们所谓的皇族!” “他父亲既然流着最尊贵的血液,那他自然也是再正统不过的皇族。” 洁丝看了沉着脸的栖一眼,轻声道,“而且我感觉得到,你身旁的那位小朋友,好像也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忽然间地动山摇,灰尘簌簌地落下来。大地上裂开无数条缝隙,毫无防备的人群惊叫着掉进里面,栖将手中的剑往地上一插,牢牢地稳住我们两个人的身体。洁丝站在原地,像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侧耳倾听一阵,便露出笑容:“看来我们的王,终于要回来了——” 地面在动摇着上升,建筑上空光线的改变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虫族大军临近,有万年之久没有被攻破的亚特兰蒂斯上空,出现了无数虫族的身影。 有女人的声音在尖叫:“那是什么?!” 渐渐消失的屏障让亚特兰蒂斯人明白他们将要面临的命运:“是该死的虫族!他们破坏了光脑!” 众多虫族之间,凌空立着一个人。虫族甚少以人型出现,所以那个被它们以环绕拱卫的姿态包围在中间的人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那个……是虫族?” “不对,那个人是……是修大人!” “修大人?不,这不可能!他是大陆最后的守护者,不可能破坏光脑!” 无数虫族发起尖锐的呼啸,像炮弹一样沖向失守的亚特兰蒂斯大陆。海水开始倒灌进来,阳光离这块大陆越来越近。 “天,我们正在上升!防护罩已经守不住了,我们正在浮出海面!” “修大人,修大人!” 惊怒交集的亚特兰蒂斯民众看着一万年没有照耀到这片土地的阳光,竞相奔走,大声呼喊着最后的守护者,不敢相信他的背叛。然而那道被虫族环绕的身影却没有停止攻击的意图,刚刚击毁光脑的刀刃指向毫无防备的人群。 无声无息。 虫族却像是收到了进攻的命令,呼啸着沖向眼睛充血、纷纷显出原身的亚特兰蒂斯人,双方激烈地交战。虚拟光幕将这一幕传送到亚特兰蒂斯的各个角落,我看着虚拟光幕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目光无法从他已经变成银灰色的眼睛上移开。那双没有情绪起伏的眼睛里,从未有过这般让人心寒的冷漠。 洁丝目光复杂地透过断裂的墙面,看着虚拟光幕说道:“看见没有,小可爱?虫族的血统一旦完全觉醒,他就不是以前的那个人。即使是你现在跑过去,他也认不出你,所以不跟我过去……也是好的。” 第24页 我已经完全怔在那里,连手指都无法动弹,只听栖在旁冷冷地说道:“把哥哥放下。” 洁丝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句话,被栖的剑尖直指,目光里是全然的疑惑:“哥哥?” 栖放开我,手心里冒出红莲般的火焰,指尖缓缓地抹向阔剑:“不要让我说第二遍,把我哥哥——还给我!” 话音刚落,人就像箭矢一样激she出去,速度之快,在空气中留下一叠重影。 洁丝的反应不可谓不迅速,扬手就是数十张蛛网交叠she出,将还在半空中的栖牢牢缠住,自己立刻从原地消失。 我反应过来,刚要冲过去,就被腹部的一阵剧痛袭击。痛得弯下腰去的瞬间,正好看到栖从蛛网中挣脱而出,他也不去追赶逃逸的洁丝,第一反应就是冲过来:“阿风!” 我身上仍然穿着睡衣,等那阵剧痛稍稍减弱,就颤抖着手指掀开睡衣的下摆。只见洁丝昨天治疗过的伤口上,黑色的蜘蛛正要挣破了皮肤,血肉淋漓地爬出来! “混帐!”栖又惊又怒地扔下手里的阔剑,反手将一蓬火焰压在上面,把挣动不停的蜘蛛烧成了灰,然后紧张地看向我,“阿风,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留在身上看似无害的印记会这样,一缓过来就抓住栖的袖子,急切地道,“快走!我们要把宝宝抢回来!修……他一定是遭人胁迫,否则他绝对不会对自己守护的大陆倒戈相向!” 栖蹲下去,捡起自己的剑,垂下眼睛轻声道:“我会帮你把蛋抢回来,然后帮你杀了他。” 我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连忙申明:“不要,栖!听着,我没有叫你去杀他!” 栖沉默了两秒,抬眼看向我,漆黑的眼睛里满是痛苦和悲哀:“阿风,他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虫族的血统既然觉醒,那他就成了亚特兰蒂斯的敌人,你知不知道?!” 我呼吸一窒,竟然找不出话来反驳:“修,他是……” 栖别过头去,倏地握紧手中的剑,锐利的目光从破碎的墙体间直she出去:“来了……” 无论是曾经的我,还是现在的我,都因为栖的这句话感到绝望。 我就要失去他了。 无论这个梦境重复多少次,这种事情都一样能让人痛彻心扉。 天空黑压压的一片,无数飞行种族跟虫族厮杀在一起,发出震天的咆哮和怒吼。战场中心的位置站着一个人,他就站在那里,没有任何依託,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人能靠近。少年模样的我没能拉住身旁的栖,眼睁睁地看他沖向了已经觉醒的修,两人战做一处。 地动山摇,天崩地裂。 天空裂开了一条恐怖的缝隙,疯狂的吸力将空中的许多生物都吸了进去,连底下的海水也被搅得无比躁动。生死交战的双方没有人停下来,有许多人同自己的对手纠缠着被吸入时空裂缝,失去踪影。 栖眼中出现了一丝恐惧,在半空中急切地看向这个方向,似乎要把我的脸看得清清楚楚,深深地铭刻在脑海里。依然年少的他,始终不敌自己的父亲,被修轻描淡写地砍中之后再也无法定住自己的身体,身不由己地飞向时空裂缝。我同样凌空立在战场之上,像一缕幽魂,看着少年模样的自己怒吼一声,拼命地奔向栖消失的方向:“栖——” 前进到一半就摔倒在地,紧接着又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只能看着时空裂缝合拢。 修毫不留恋地转身,带着他的追随者从空中撤退,刀尖还在滴血…… 栖——!!! 我冷汗淋漓地挣脱梦境,感觉意识正在回到身体里。 然而,还没睁开眼睛就感觉到身旁的视线,于是一翻身就要扼住对方的要害,“谁?!” 翻到一半忽然想起旁边睡着儿子,就这么一迟疑反而被人制住。 床头灯光昏黄,我喘息未定,眼睛定定地看着钳制住自己的人。可这个压在上方的人并不是我想像中突然变回人型的烬,而是一个我完全没有想到的人。 他银灰色的眼眸在昏暗的灯光下看来呈现出一种冷硬色泽,在一手压制着我的时候,另一只手还有闲暇摆弄我放在床头的老爷机,一张明明在梦中才见过的端正面孔,近在咫尺地看上去,却让人感到无比地陌生。 17、重逢 我怔了片刻,感到冷汗滑过背嵴,被睡衣布料吸走,顿时如梦初醒地开始挣扎。修略一侧身,左手就抵上了我的脖子,用力一压,熟悉的嗓音低沉地传入我耳中:“别乱动。” 天还没亮,周围安静得只能听到我们两个呼吸的声音。 我艰难地转移视线,没有在枕边发现烬的影子,想也没想就开口道:“烬呢?” 修平静地回答道:“抱回去了。” 我心头生出一股无名火,脑子又有一瞬间的空白。修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又是什么时候来到房间里把儿子抱走的,我统统不知道。我的警觉性居然这么低,如果在睡着的这段时间里他想杀了我,简直是易如反掌。 冷汗迅速地湿透了睡衣的后背,我拿不准他现在还待在这里是什么意思,但还记得压低了声音发问:“你想做什么?如果是想杀了我的话,尽管动手,只希望你能放过这幢别墅里的其他人。” 这番话我说得很自然,既然躲不过,也就无谓再躲,但却不想直视他的眼睛。当左右游弋的视线触及他空无一物的右手时,话音戛然而止。 第25页 “传音戒——” 他把我改装过的老爷机一扔,移开压制在我脖子上的手,轻描淡写地说:“在你手上。” 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我迟疑了两秒,才问道:“我那枚呢?” “你扔了。” ……我去,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修冰冷的视线太具有压迫感,我费了很大劲才忍住没往角落里缩,猜测道:“从一开始……你就跟着我们?我把烬带走的时候,你一直在暗处看?” 他眼中的情绪没有丝毫起伏:“是。” 知道了这一点,我反而冷静下来,皱着眉头回望他。他一路上都隐藏行踪没出手,肯定另有目的,估计一时间也不会贸然动作。我放松了些,身体软下来,背嵴贴着身下的床:“你想做什么?” 问出这话我其实没想要得到回答,纯粹是想为接下来的谈判找点筹码,所以他开口的时候,我愣了一下。修不着痕迹扫过我眼中的错愕,仍旧用身体压制着我,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本来,我只是打算过去看看烬。”他的呼吸近在咫尺,略低的体温透过几层布料,传到我身上,“每个月大概有一半时间,他会变回幼年体的状态,性情也跟人形的时候不一样。因为幼年体的状态缺乏自保能力,所以它会下意识地寻求庇护,主动跑到血缘亲近的人身边。” 我:“……” 这下可以瞑目了,原来是从一开始就暴露了,而不是我的反侦察能力有问题。 “烬喜欢乱跑,所以侍从在它脚上戴了铃铛,方便找到它。” 修不知什么时候把烬的小爪子上拴着的小铃铛拿了下来,在我面前轻轻地摇了摇,“那天我特意来到卫城,等了很久它都没有出现,于是就一边跟你通话,一边循着铃声找过去。” 我回忆了一下,想起烬出现的时候,自己正好把传音戒给扔了…… 修仿佛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想法,低沉地道:“我很想知道,这对戒指的另一个持有者到底是谁,又看你在后悔地找戒指,所以就干脆让烬衔着戒指跑到你身边——” 我狐疑地打断他:“那天晚上的事,你全记得?”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二十四小时不早过去了吗?他恢复记忆了? “我还是我,如果你指的是这件事的话。”他倒是没有装,骄傲到不屑于演戏这一点还是跟以前一样。 我不免有些失望,被压制着静静地看了他几秒之后,不由地感慨了一句:“你变成虫族以后——话变多了。” 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最后才说:“看来你以前很了解我。” 我轻声道:“没有,我觉得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你这个人,你总是隐藏得很好,我看不透你。” 修说:“你可以跟我说以前的事。” 我看着他冷漠的眼睛,问道:“你在意这个?” 然而不等他回答,便疲惫地拒绝道,“你有兴趣听,我却没兴趣讲,我们之间快乐的回忆不多,都不是你会在乎的事。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你把烬带走的时候,在栖……是的,你也不记得他是谁。反正当初是你在他身上砍了一刀,让我就这么失去了他,这就够了。现在,别让我把伤疤再揭起来一次,又或者你愿意把栖还给我?” 说这话的时候我在想,如果修说愿意的话,我就再相信一次。他许下的诺言有很多都没有实现,让我对承诺这种事都不愿再抱有期待。 修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只是垂下眼睑,慢慢靠近:“你让我感到困惑,在你身上,有我熟悉的气息。”他的呼吸落在我的脸上,被睫毛挡住的瞳仁闪过复杂的光芒,有一瞬间我甚至觉得那双眼睛又变回了深沉的黑色,“记住你的不是晶片,而是某种更深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 周遭的一切都在剎那间消失了,整个世界里就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和心跳。我茫然地看着他,耳边回荡着他的话——所以,就是这个吗?这就所有参与这场棋局的人,包括我自己在内所期盼的羁绊? 即使失去了所有感情和记忆,每隔二十四小时大脑里记忆就会被重新洗牌,但总有印刻会烙在灵魂上。或许他会不记得我的长相,我的声音,再次相见时却总会因为某些似曾相识的东西感到困惑。这是我第一次意识到,狮鹫所交付的忠诚,意味着一个怎样刻骨的羁绊。 ……他仍然记得我。 修的声音低沉地在昏黄暧昧的灯光中响起来,“我不想杀你,我只想解除自己的困惑。你说的话听上去像是我伤害了你重要的什么人,如果把他找回来是你所希望的,那么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或许这就够了。 我对自己说,感觉到心里的最后一点动摇也消失了,便回答道:“这就够了——缚!” 言咒顿时让他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我心情复杂地拥上修的肩膀,带着他在床上一翻身,两个人的姿势立刻调换。他被我压在身下,银灰色的眼眸仍然在昏暗的灯光里看着我,里面没有杀气,没有诧异,平静无波。他猜不到我想要做什么,但只是由着我动作,从设下的言咒里,我没有感到他身上有一丝要挣扎反抗的意思。 我撑着床垫坐起来,没有移开跟他相交的视线,手指解开他的衣扣,嘴上平静地说道:“你知道,我只是想要回栖。” 第26页 修沉默地注视着我动作,我始终没有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脱了他的衣服,开始脱自己的,“我们有很长时间没有做过,起码在我进化到成年体以后,都没有机会。我一开始会去虫族,就是为了跟你做一次——不觉得奇怪?不问为什么吗?” 上衣,长裤,统统抛落在地上。我从床上起身,跨坐在他的腰上,在这种事情里,我从来没有主动过,光是像现在这样毫无阻隔地肌肤相贴,都让我觉得整个人快要烧起来。我两手撑在他的身侧,眼角的余光看到仍然挂在手腕上的银链,犹豫了片刻,最后摘下放在一旁。 我俯身去亲他的唇,感到手掌碰到的肌肤温度明显地升高了,充满暗示性的色气浓重得让人头晕目眩。他的呼吸慢慢地变得沉重,眼中浮现出欲`望的影子,我直起身,在他的目光中舔湿了手指,探向后方。入口比想像中的要紧,我皱着眉将手指伸进去,忍着羞耻感给自己扩张。 “为什么?”修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变得低沉暗哑。 额头上冒出的汗滑下来,在脸上拖出一道湿润的痕迹,最后滴在他胸口。我蹙着眉,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这时手指的进出终于开始顺畅,我松了一口气,跪直身体,扶着他兴奋起来的欲`望坐下去。 忍着内部被撑开的痛楚,让身体尽量下沉,把他的整根纳入体内。从言咒的禁锢上传来了力量的反弹,两个人同时闷哼一声,修收紧手指,因为情`欲变成深灰的眼眸紧紧地盯着我。我两手撑在他胸口,深深地喘了一口气,然后开始摆动腰身,因为持续不断地磨到伤口而皱眉,低声道:“我想要回栖。” 跟只感受到痛楚的我不同,修的脸上呈现出极致的愉悦跟隐忍交织的复杂神色,用浸润了情`欲的暗哑声音问道:“这跟你现在做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我停下动作,喘息片刻,然后开始更大幅度地起落:“他……是我们的儿子。”这种事真的不好做,我并没有去顾及自己的感受,只是单纯地重复着让修在身体里摩擦进出的动作,不确定这种不得章法的主动会不会在心里留下阴影,“他来自未来的某个时间点,穿过了时空裂缝……来到十年前。我根本不知道……唔……该去哪里找回他,只是……栖是我跟你的孩子,他要存在,我就必须和你上床。” 言咒上传来的力量有一瞬间的暴动,我被震得胸口发痛,嘴角流出一点血。 我感到有点恼怒,似笑非笑地看着跟自己以这世上最亲密的方式契合在一起的人,用手背抹掉唇边的血迹,“觉得被利用了,所以感到愤怒?不过是做一次的事,还是我在主动,你只要享受就好,有什么好生气的?” 而且没有趁这个时候反攻,我都觉得自己很厚道了。对evolve-key这种逆天的物种来说,要生小孩实在很是很容易的事,不管是我上他还是他上我,都只是做一次的事情。大家都是男人,现在实力也没有天差地别,凭什么就一直要我生? 因为实在不得章法,我痛得眼前有一阵发黑,不得不缓下动作,喘息着感受修留在我身体里炙热的部分,说道,“不满意的话,早点she出来就可以走人——” “所以,只是为了得到孩子?”他在出声打断我的同时,眯起了一双洞悉人心的眼睛,“回答我。” “……好吧。”我妥协地垂了眼,把额头疲惫地抵上他的肩,无声无息地解除了言咒,“因为对象是你我才能忍受这种事,我一直陷得比你深,也不像你能这么干脆地失忆……” 有点心灰意冷地闭上眼,感觉另一个人的温度从身体里退出去,剩下自己仰躺在床上。 这样也好,算是彻底死心了,我…… “唔——!!”猝不及防地被ca`入,紧接着就一撞到底,我顿时瞪大了眼,有些狼狈地将破口而出的呻吟用手掌堵了回去,变成一声闷哼。因为毫无心理准备的缘故,当快感从身体深处冲上头顶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就叫出了声,结果被身上的人用唇堵住,灵活的舌探进来,迅速地挑起所有情热。 “嗯……唔……”大腿被彻底地分开,悬空在他的腰侧,快感已经完全盖过了痛楚,在身体内部随着他深而重的撞击不断累积,“慢一点,唔……” 修的眼眸深处燃烧着一团火,指尖玩弄着我胸前红肿挺立的两点,激烈的冲撞并没有停息的意思:“你在说什么,嗯?要再深一点么?” “不——”我绷紧脚尖,被抽`插得眼前一阵发黑,他含住我的耳垂,炙热的呼吸落在我耳后的皮肤上,身上散发出我曾经闻到过惑人的气息,让我更加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呻吟。“不行了……慢一点……” 长时间的交欢,没人注意到窗外的天已经微微发亮。视野不断地摇晃,我难耐地嘶吼一声,在脑子里一片短暂的空白之中she了出来。然后不等回神,身体又被翻转过去,强势地搂住了腰部,承受修从背后的沉重进入。被she在体内的白浊液体因为激烈的动作发出嗤嗤的水声,随着他的进出流出体外,顺着大腿流下来。我感觉着他紧贴在我背后的胸膛里传来激烈的心跳,手指紧紧地揪住床单,“哈啊……” 第27页 修蓦地停下动作,伸手覆上我被他的东西灌得微微鼓起的小腹,用力一按。我闷哼一声,感到更多温热的浊液顺着大腿流下来,脑子被欲`望烧得一片混沌。 修的声音带着喘息,低沉地传入耳朵里:“还不够吧?一次不够,那就做两次,三次……做到我觉得够了为止,怎么样?” 不等我回答,又开始近乎凶狠却又能带来汹涌快感的律动。 我发不出除了呻吟之外的声音,心里却在咆哮,尼玛不就是绑你一次要不要这样报复?!这样干到底是要让我几天下不了床?! 18、行程 早上我老娘拍门叫我起床的时候,我根本连眼皮都睁不开,勉强翻了个身……没翻出去,垂眼一看,腰上搭着一只修长的手臂。我老娘还在拍门,我看着身旁因为还在沉睡当中所以显得完全没有攻击性的人,顿时头疼欲裂:“你怎么还没走……” 被两个人的体`液弄得一片狼藉的床单堆在床脚,跟昨晚脱下来的衣服一起证明着我都干了些什么。身上痕迹斑斑也是不可避免,大多变成了青紫的颜色。我扶着额头坐起来,瞥一眼还没睁开眼睛的修,发现他身上的痕迹也没少到哪里去。特别是到最后我几乎被逼到崩溃,在他背后狠狠地挠的那几下,见血都不奇怪。 除了这些,身上倒是很干净,没有粘腻感,估计是失去意识的时候被抱进浴室清理过了。拿开他搭在我腰间的手臂,有些艰难地下了床,套上裤子龟速挪到门边:“等一下,我马上就下去。” 我老娘听到我的声音,在门外诡异地沉默了一下,问道:“儿子,你昨晚是不是偷偷哭过了?” 我:“……”哭是哭过,不过老子哭得那是光明正大!只是在这种事情上,眼泪只会起到反作用就是了。 我现在这声音听起来的确有点沙哑,想大声反驳都没有气势,只能顺了她的心,抓了抓凌乱的头发道,“是了是了!我昨晚上抱着烬哭得简直肝肠寸断,连墙都差点被我哭倒了,现在眼睛肿得就像桃子!所以拜託老妈你多给我点时间,让我收拾收拾再陪你出去喝茶逛街,免得失礼人。” 我老娘:“说得也是,那我先下楼坐一会儿,你慢慢收拾。” 我:“……” 在门边站了一会儿,等意兴阑珊地转过头的时候,才发现床上的人已经醒了,正睁着一双又变回银灰色的眼睛在看着我。我不想说话,就赤脚进了浴室,翻出新的牙膏跟牙刷,开始折腾。正含了满嘴泡沫,眼角余光瞥见他穿好了衣服走进来,连忙含了一口水把泡沫冲掉,扯过毛巾随便擦干净嘴,背对着他,用手指着一旁搁着没用过的牙刷跟毛巾说:“这些是给烬准备的,你收拾好了就从阳台出去,记得把门给我锁上。” 修伸手拿过我老娘给外孙准备的儿童牙刷,又看了看旁边叠得方方正正的小毛巾,把那支柄上印着山口山小狮鹫的粉蓝色儿童牙刷放了回去。他放下那柄可笑的儿童牙刷后并没有别的动作,因为背对着他的缘故,我感到紧张,毕竟以前还从没用过这种态度对他,拧开水龙头用水打湿了毛巾,我干咳一声,哑着嗓子说道,“你不用就算了。” 又静默了几秒,背后的压迫感消失了。 他走了。 都没有刷牙洗脸……就走了。 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心里崩塌,我僵直着嘴角往脸上用力地泼水,然后用毛巾擦干。冰山高傲优雅略有洁癖的形象完全被毁掉了呢,听说还是我亲手干的,传出去会不会有人以为我是那种得不到就要毁掉的人? ……算了,随他去吧,反正明天他自己就不记得了。 门外传来什么东西扑打翅膀的声音,我把毛巾挂回墙上,狐疑地走出浴室。正在想修不会是打算变成狮鹫从这里飞回去吧,那样肯定会被我老子发觉,又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结果走进卧室里,修还在,就看见一只蝙蝠大白天从阳台上飞进来,在天花板上轻盈地转了几圈,落地变身成一个身穿黑色礼服的文弱青年。 他的双眼闭合着,脸上有宁静腼腆的神态,面向我的时候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好久不见,小主人。” 我看了一眼他真正的主人,把目光移开,说道:“别再这么叫我,夜先生。” 他还是显得那么安静无害,微笑道:“我昨晚已经把烬少爷接回去了——” 我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所以今天你来是想接你主人回去的?怕他忘了回去的路线吗?” 修:“……” 夜:“……” 我不理会这对擅自闯入私人住宅、一个什么都做完了还不肯走,另一个则偷走了我儿子的主僕,走过去把衣柜门打开。里面除了我十年前的衣服,还有几件我老子的衬衫跟长裤,就现在这满身的吻痕,连低领毛衣都不能穿,别无选择,只好挑了一件黑色衬衫。 我无视了房间里的其他人,把衣服穿上身一试,刚好,于是开始扣衬衫扣子。夜拾起笑容,朝这边走了两步:“需要我为你服务吗?” 我扣好那几枚用水晶打磨成的扣子,垂下眼继续弄袖扣:“不用了,我又没失忆,不会连怎么穿衣服都不记得。” 修:“……” 夜的手本来已经微微向上抬起,听了这话又垂下来,交叠着放在身前:“咳,其实我来是为了帮主人送洗漱用品,毕竟是你临时决定把主人留在这里,应该没有准备好这些东西才对。” 第28页 我脑海中浮现出山口山小狮鹫牙刷跟印着卡通花卉的小毛巾,想道谁说我没有给他准备好牙刷跟毛巾,和儿子用一样的东西很丢人吗?完全不觉得!不过是他自己要求太高罢了。夜伸手在空气中一划,无声无息地撕开一道裂缝,两只莹白的蝙蝠从里面并排飞出来,爪子上勾着一个牛皮纸袋。不用猜,里面肯定是绣着家徽的柔软毛巾和柄由象牙雕成的牙刷,以前在城堡里待的时候,浴室里备有的全都是这种奢侈品。 我把一条黑色休闲西裤往手臂上一搭,吐槽着我老子这种一点也不生动的品味,打算退场:“我好人做到底,把卧室留给你们,也不跟你们追究昨天的事。收拾好了就走人吧,最好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我还要陪我老娘逛街,就——” 逐客令还没说完,床头的老爷机忽然就响了。我只好打住,走过去拿起这架改造成四不像的老爷机,点了通话按钮,“好了老妈,我就下来了。” 我老娘的注意力明显不在我这里,脸出现在光幕上,眼睛却看着电视机的方向:“不是要跟你说这个,你爸爸今天有个饭局,不能在家里照顾小烬宝贝儿,所以待会儿我们带小烬一起出去逛街吧。” 我:“……” 等等,一定是我通话的方式不对!现在是要我怎么告诉她烬被他老子找人带回去了? 我按了结束通话键,转向还站在不远处的燕尾服青年,“是不是朋友,是朋友就立刻把我儿子带回来。” 夜露出腼腆的脸,说道:“这个,不敢高攀。” 我简直要抓狂,现在哪里是攀不攀的问题,而是我老娘要见着我儿子! 他随即话锋一转,歉然地道,“即使我希望自己是你的朋友,也没有办法把烬少爷带回来,这件事,你应该去跟主人说。” 我平静下来,恢复面无表情的状态。这些年来我学到最有意义的就是这一招,不要把真实感受表露出来。“好吧,我自己跟他说。烬现在怎么样了,带它回去以后,这小混蛋肯吃东西吗?” 对我把他们最尊贵的皇子叫成小混蛋这一点,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议,只是回答道:“请放心,烬少爷被照顾得很好,吃过东西以后就睡了。只是主人不在身边,显得有些不安,钻进被子底下就不肯出来了。” 我松了一口气,想了想,又问道:“我儿子喜欢吃什么东西?它昨天在我这里的时候,什么都不肯吃,只是喝了一点牛奶。”我没傻到去问平时烬喜欢吃什么,对于连基本的喜好都保持不住的虫族,这种问题简直跟浮云没两样。 夜安静了几秒,回答道:“这个时候,只要餵主人的血给它就好。喝完主人的血以后,烬少爷会陷入沉睡,等半个月的变身时间过去,再恢复成正常形态。”顿了顿,又轻声道,“从出生以来,烬少爷就一直是这个样子,主人也没办法。” 我手指头一抖,啪的一声冒出一颗火星,当场就想吼一声谁让你们要把狮鹫蛋放进时空虫制造出来的裂缝里催熟的?!放进去的是蛋,过个几年再领出来就是十六七岁的少年,拔苗助长你觉得可能会没有后遗症吗?! 夜察觉到我的怒气,静静地垂手站在原地,没有再说什么。直到修从浴室里出来,才朝他躬身行礼,变成黑色的蝙蝠飞走了。 修走到我面前,额前散落的黑发还带着湿气,步履一如既往地沉稳优雅,端正俊美的脸任哪个女人见了都会倾心。我垂眼在他修长的手指上扫过,发现那枚被我丢出去的戒指又套在了上面,跟我手上这枚凑成了一对。我不着痕迹地把右手放在身侧,避开这对现在看来只让人觉得讽刺的戒指,开口问他:“你都听见了,现在要怎么办?” 烬要睡上大半个月才能醒,总不能现在逼着夜把它抱回来,不但危险,也没法跟我老子和老娘解释。我心里烦躁,伸手解开胸前的第二颗扣子,“儿子是被你养成这样的,你想办法解决。” 19、出行 二十分钟后,我们终于开车从家里出来,踏上了预定行程。 我坐在副驾驶座上,有些僵直地给自己绑上安全带,我老娘在驾驶座上微笑着看向我膝头端坐的小狮鹫,柔声问道:“小烬宝贝儿,昨晚睡得好不好啊?” 后边的小爪子上繫着一串银色的铃铛,坐姿前所未有地端正严谨的小兽将直视前方的目光收回来,深沉地看了握着方向盘的我老娘一眼,回应道:“啾——” 我擦……这种国家领导人接见地方领导人的严肃感是什么?你敢不敢再拖长一点再抑扬顿挫一点?! 我伸手往膝头蹲坐的小兽眼前一挡,朝我老娘僵硬地扯动嘴角:“它起床气有点大,估计昨晚没睡好。” 我老娘反应很快,或者说联想能力很高超,她看了像是在发脾气的小狮鹫一眼,问我:“你这是抢你儿子的被子了,还是睡得发懵把它从床上踹下去了?” 我、我真是躺着也中枪!要知道从凌晨开始算起我总共也就睡了两个小时不到,差点摔下床的那个也是我。膝头温热的一小团闻言动了动,尾巴若有若无地在我大腿上蹭来蹭去,整一个事不关己地转过头,继续看着前方。天知道它现在个头这么小,蹲在我腿上能不能看到空调格子以外的东西。 我举双手投降:“你说什么就什么吧,现在赶紧把脸转回去开车,我可不想交待在这里。” 第29页 说完伸手揪住那条蹭来蹭去的尾巴,稍稍用力,膝上的小兽顿时老实了。 借着扭头看窗外,我抬手摸了摸额头,摸到一手冷汗。 回到二十分钟前,见我还在房间里磨磨蹭蹭地不出去,我老娘再次拍响了卧室门:“凌小风你到底出不出去了?过了十点茶楼供应的特价虾饺就没有了,老娘要是吃不到绝对把你的头拧下来!” 我再次面无表情地转向面前的人,想说要不干脆破罐子破摔跟她说实话算了,直接开门让她看看这个抢了儿子一次不够还过来抢第二次的混蛋,结果修很镇定地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脸看上去比我更有气势:“给她开门。” 他这话一出我就破功了,差点就要扑过去挡住门,警觉地问:“你……想干什么?”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始终是面瘫的鼻祖冰山的典范,比起我这个半路出家的段数不知要高出多少倍,一句话砸过来就能让我趴下:“就算真的把头拧下来,只要心脏还在跳动,新的大脑也能瞬间长出来,你怕什么?” ……我擦。他这是真有那么天真无邪,听不出外面的人只是在随口威胁当不得真,还是这些年真的就那么重口,对待手下都是“你犯个错,没问题,头伸过来让我拧一拧,拧掉了你再长回去,别的我也就宽宏大量不跟你计较了”的态度? ……好吧,不管是哪一种我都不想看见。 我抓住他的手臂,商量道:“这事我来解决,行不行?” 见修没说什么,我立刻把人拉到阳台上,正好看到我老子的保时捷从大门出去。暗地里庆幸了把,我赶紧示意他离开,两手一摊,“现在我们两清了,我再也不会跑到你的地盘上去捣乱,你可以放心地走人,将来战场上见!至于儿子,到时候我也会一併赢回来,这六个月我都不会过去找他——” 修眯起银灰色的眼眸,低沉的声音里似乎有些不悦:“六个月?” 我后退一步,无所畏惧地看着他:“对,六个月。” 啊,一次就中什么的,真是太美好了!还有每二十四小时就要被按一次f5的记忆存档也是!这样等我肚子大起来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孩子是谁的,既可以避免那些配`种狂热综合徵患者的骚扰,又可以顺利地把栖生下来。 至于生下来如果是女儿要怎么办——这种事完全不在我考虑范围内!大不了就再把人推倒一次好了,反正推着推着就熟练了不是么? “就这么说定了!” 见修皱着眉,站在原地不动,我干脆伸手去推他,“走吧赶紧的,回头我就告诉我老娘你来过了,还把烬带走了。她要恨就恨你去,反正你再过十来个小时就不记得了,我真是天才,唔——” 我擦!是谁教他不想听别人说话的时候就直接亲上去,把对方的嘴堵住的?别告诉我这是他无师自通的,我的人调情手段才没有那么高明,尼玛他之前根本就不屑于跟你调情!! 从昨晚我就想说,这混蛋的技巧又见长了——没错我指的就是各方面!于是这些年都在哪些人身上历练过?!虽然王妃的位置悬空着,但是送上门去侍寝的人大概一直没有断过吧! 我合紧牙关一口咬下去,他闷哼一声,越发收紧了禁锢在我腰上的手臂,另一只手按着我的后脑勺,手指深深地插`入发间。激烈得跟前戏没什么两样的亲吻里混合了血腥气息,更加刺激感官,等到我们这边鸣金收兵,我老娘也在门外等到耐性尽失,决定去拿备用钥匙开门进来抽我。 修稍微后退一些,手指落在我颈后,指尖在他留下的痕迹上游移:“我不会走。” 我的嘴角也被咬破了一点,伤口正在癒合:“擦……你还想待到什么时候?” 他低沉地回答道:“有些事,我想弄清楚。” 门外,我老娘已经怒气沖沖地甩着钥匙过来了,我紧张得眼角都快抽筋了。然而,就在她破门而入的瞬间,修从原地消失了—— 没有高大美丽的凶兽,也没有英俊的银眸亲王。 我老娘踩着高跟鞋进来,目光在触及我脚边毛绒绒的银色小狮鹫时,整个人瞬间温柔下来:“哟,小烬宝贝儿,早啊。” 看上去跟狮鹫形态的烬没什么两样的修缓缓地、深沉地发出了一声无论如何也不像他会发出的软糯小兽卖萌音:“啾——” 20、出行·进行时 我们这张桌子前刚好有一排植物挡着,隔断了其他人的视线,吃的东西端上来以后,修就在我老娘的建议下被直接抱上了餐桌,噗哈哈哈哈—— 你完全可以想像这个画面有多喜感,一笼一笼的早点堆满桌面,唯一的空白地带端坐着一只银色小兽……这简直就像kxc里买儿童套餐附送起司猫什么的,茶楼里的这只体积刚好大一些。 我拿着筷子,对着碗里的凤爪嗤嗤地笑,引来我老娘的注目。她在修面前的小碟子里夹了个掰成两半的奶黄包,斜眼看来:“这是在抽什么风,光笑就饱了,不用吃是不是?” 听见她的话,银色小狮鹫也抬头看过来,不知在想什么。它越过了面前的碟子跟餐具,踩着蒸笼间仅剩的缝隙踱过来,在我下颚的高度看了我一眼,尾巴轻柔地甩动。在我愣住的时候,用喙尖轻轻地在我碗边啄了啄,纵身一跃从桌上跳到我腿上,调整好端坐的姿势,淡然地发出命令—— 第30页 “啾。” ……这是要闹哪样? 我这边还没闹明白,我老娘就在旁边解说道:“你儿子想让你餵呢,还不抓紧?”她刚才一口气叫了五笼虾饺,现在正用筷子夹着,一个接一个地往嘴里扔,蒸笼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矮下去。 修淡定地表示贊同:“啾。” ……我去,你才不是我儿子!而且你确定自己明明就长着四只小爪子还要吃凤爪,不会产生什么心理障碍? 为了瞒住我老娘,在她面前我不好发作,只得拿筷子夹起了自己都还没来得及碰的凤爪,堪堪在毛绒绒的小狮鹫跟前停住,怀疑地观察它的嘴部构造:“你……这是要怎么吃?整个塞进去?你腮帮子没这么大吧……” 我老娘坐在对面嗤笑一声,把最后一只虾饺也消灭了,开始朝春卷伸筷子:“儿子,你说你这么笨到底是像你爸爸呢还是像你爸爸呢?” 我嘴角抽搐,这前后提供的两选项有分别吗? 她说,“吶,把爪子搁碗里,你再用爪子端着碗,让宝贝儿自己吃。” 我面无表情地把凤爪放回碗里,所以她现在到底是想让我把鸡爪子搁碗里,还是想让我拿它端碗?刚准备吐槽她,一只小爪子就不紧不慢地搭在了我手腕上,垂眼一看,那漆黑的眼睛又深沉地扫过来了:“啾。” 我老娘放下筷子,说道:“快点凌小风,宝贝儿都催你了。昨晚它就喝了两口热牛奶,今天难得愿意吃点东西,你不想餵就让宝贝儿过来。”说着就要起身推椅子。 “……等等,老妈你别过来。”我又开始脑仁疼,如果膝上这个真的是原装货,我巴不得拱手相送。可现在光是听她一口一个宝贝儿我的心都悬着,要是抱过去她兴致一来就亲一口怎么办? 只得认命地端起碗,开始伺候大爷,“好吧,宝……贝儿,你还想吃什么?” 这场早茶足足喝了一个半小时,桌上剩下一堆蒸笼。结帐的时候连服务生看我们的眼神都有点异样,微笑也僵硬了:“盛惠一共三百八十块,两位客人的胃口……真好,呵呵。” 说真好还算是委婉的,不知道这桌只坐了两个人的,乍一看这桌上层层叠叠挨挨挤挤的蒸笼碗碟,肯定以为是来了一群难民。一人扫荡了大部分食物,小腹还平坦得完全看不出来的秦女士掏出信用卡结了帐,优雅地微笑着:“这不是我儿子特别能吃么,他在国外喝不到正宗的港式早茶,一回来就放开了拘束。” 那小姑娘看了我一眼,脸微微地红了,把我老娘的信用卡递回来:“您儿子看上去也不像这么能吃啊。” ……谢谢。 这些东西当然不是被我吃掉的,光是给膝上端坐的这位大爷端碗布菜我都忙得够呛。他还真把自己当大爷了,每样东西夹到面前就只是碰一碰,然后就让我端走——这是我喝过最难熬的早茶没有之一,简直不可理喻。 我老娘还笑着逗人家小姑娘:“完全看不出来吧,我儿子长得很帅是不是?” 服务生又期期艾艾地向这边投来一瞥,我出于礼貌对她笑了一笑,小狮鹫站起身,在我大腿上走了两步,前爪无声无息地搭在了某个禁忌部位上,然后微微用力一踩。 我:“……” 尼玛……笑一下会死啊?! 从茶楼出来,就是此行的最终目的地——本市最大规模的综合型商城。商城坐落在茶楼对面,上了人行天桥,直接进去就是二楼的珠宝专柜区。我老娘一面走向电梯,一面侧过头来问我:“你要买什么,儿子?” 擦肩而过的行人,有些看得见我怀里的小狮鹫,有些看不见。看得见的都露出惊讶的表情,看不见的则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从茶楼里出来就一直沉默的修冷淡地垂着眼,连个眼神都欠奉。我跟在她身后,回答道:“床单。” 手腕上搭着的小爪子动了动,昨晚被撤下来的床单我来不及收拾,在我老娘开门进来之前就用火烧了,现在床上铺的被子底下根本就没床单。 我老娘哦了一声,站上扶手电梯:“那我们先去四楼看床单,顺便把你的枕头套什么的也换了怎么样?唔,到时候得看看小烬宝贝儿喜欢什么款式的——” 电梯很快就到了,我抱着小狮鹫从上面下来,忍不住打断她的自言自语:“我说老妈,要换的是我的床单,关……宝贝儿什么事?” 我老娘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宝贝儿不是跟你睡一起么,不关它的事关谁的事?”说着转过头来,温柔地朝我怀里的小兽笑了笑,“是吧,小烬?” 修再自然不过地回应:“啾。” 我老娘哼着歌走向她惯常光顾的家纺品牌,我特意慢了两步,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卖萌卖上瘾了是不是……”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道,“再过几个小时你就不认得我了,硬是要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思……” 话音还没落,周围的景致就变了。 墙角放着一盆茂盛的万年青,金属水龙头还在往外冒水。墙上的镜子映出洗手池旁中年男人错愕的脸,他透过镜子看着身后突然出现的两个人,双手在水流下颤抖。男士洗手间里没有第四个人,抓着我手臂不放的修冷冷地命令道:“出去。” 第31页 中年男人霍地转过身,像见了鬼一样靠在洗手台上,尖叫着跌跌撞撞地冲出去。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锁上,将两个空间完全分隔开来。水哗啦哗啦地流进池子里,顺着管道一直下行,在安静的空间里发出旋转碰撞的声音。 修抓起我的手,银灰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我,用低沉的声音说道:“那我们现在就说清楚,我要在你身边待到什么时候。” 我手上用力,想甩开他,结果被他艺术品一样的手指更加用力地禁锢住。那力量大得简直像要捏碎我的腕骨,修长白皙的手指深深地陷在筋肉里,一刻也不放松。 修看了一眼我青筋暴起的手背,又抬眼看我,“你就这么想甩开我,连几个小时都等不下去?” 我吃痛皱眉,嘴上反问道:“不然呢?难道要在你还记得我的时候,抓紧时间跟你倾诉衷肠,然后十二点一过再被毫无感情地问一次你是谁?” 这他妈就是一个死局! 有这种规则在,再多的努力也是白费,为什么不在感情的时效内离开?起码这时候感情还在,不会觉得像是又被背叛了一次。 修伸手抓住我的另一只手,皱眉道:“你只是确信我会忘记,难道就没有想过我这一次或许会记得?” “不要给我希望!”我低吼,垂下头去深吸一口气,“你根本就不明白我们之间横亘的到底是什么!” 修慢慢地松开手,嘆息似的说道:“我不想为了这种事跟你吵,我只是想搞清楚你说的话。” 他收回自己的手,“从今天凌晨开始发生的一切,我都已经存进了晶片里。等今晚十二点一过,我就会知道自己到底会不会忘记你。” 我看着他,机械地问:“如果你忘了呢?” 他回望我的眼睛,轻声道:“我会再把它找回来。” 我听见自己的喉咙里发出笑声:“然后呢?等你都确定好了,是不是就要回到你的世界去?” 修缓缓地走上前,距离近得可以看到他银灰色的眼睛里倒映出我的影子:“我希望你会和我一起回去,那是我的世界,也会是你的。我们在那里,烬也在那里,我们可以在一起——” 我后退一步,出声打断他:“我拒绝。” 气氛变得凝滞,外面开始传来想进洗手间上厕所的人在拍门跟叫骂的声音。 我接连后退,“你根本不明白……我问你,你来之前有没有想过我是谁?别过来。” 修的脚步停顿在原地,目光平静地看着我:“你是生下烬的人。我的确不记得我们之前有过什么,但现在我可以确定我想要带你走,这不够吗?” 21、未完 “没那么简单……要真是一句我想带你走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你父母就不会是现在的结局。”我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头跟小腹都在隐隐作痛,支撑不住地又后退两步,扶住了墙,“他们之间的感情和羁绊可比我们要深得多,还不是……” 修的瞳孔微微收缩,问道:“你知道他们?” 我当然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咬着牙,努力想平复呼吸,然而根本没有用。这两个部位的疼痛还是在不断加剧,力气像是从四肢百骸里被抽走了一样,几乎支撑不住身体。我知道虫族还在搜寻他们上一任大帝的消息,更知道一旦确认他的死,他们就会把修推上那个位置,正式向亚特兰蒂斯宣战。 我可以从水晶里调动这块大陆上所有逝者的记忆,我知道修的父母为什么会突然消失,甚至很清楚他们的遗体埋葬在什么地方。 这些信息全都来自一颗水晶。 在雅利安的水晶里,印刻了她生命中最后的回忆。 没有战斗,没有厮杀,也没有遗憾。她只是跟自己心爱的男人在一起,两个人坐在夕阳西下的矮坡上,相互依偎的影子被金红色的阳光拉得很长。他们之间难得有这么平静相处的时候,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用管,仿佛他们根本不处在对立的阵营,她不是亚特兰蒂斯的守护者,他也不是虫族的帝王。 他们有一整天的时间在一起,她等着心爱的男人认出自己,银灰色的眼眸褪去冷漠,重新看到里面深沉的爱意。她的长剑被随意地扔在脚下,火红的长发就像燃烧的火焰,整个人靠在另一个人身上,嘀咕道:“真冷……” 银发银眸的异族帝王用两只手臂环抱着她,低沉地问:“这样有没有暖一点?” 红发丽人眯起像极地天空一般蓝的眼睛,嗤笑一声:“这种鬼话你也信……”安静了片刻,又说道,“不对,你的体温比我低多了,被你这么抱着我只会觉得更冷。” 她身后的英俊男人发出低沉动人的笑声。 红发丽人望着天边渐渐下沉的夕阳,出神地开口道,“没想到我们还有这么安稳地坐在一起看日落的一天,还有多久?” 银发的帝王在她身后回应道:“还有六小时,你还想去哪里看看?” 她唇边带着笑意,“我哪也不想去,就这样待着吧。” 再过六个小时,就是她心爱的男人再次忘记她的时候。而这一次,她终于不用再看着那双总是带着深沉的爱恋在注视自己的眼睛,像人类电影中的慢镜头一样,渐渐褪去热度,变得陌生,遗忘。 她想起自己对儿子开玩笑式的告别,眯着眼睛嘆息道,“总觉得有点对不起修,我不是一个好母亲。他还那么小,什么都不知道,却要被迫承担这么多责任。” 第32页 而这些责任,原本有一半是她的。 像是察觉到她心里的想法,英俊的帝王握住她的手,“对不起儿子的人不止你一个,我也有一半责任。希望他身体里的另一半血统永远不会觉醒,不用像我们一样。” 夕阳很快地沉没,最后一丝亮光也消失在他们眼底,预兆着黑暗的降临。 在即将要再次忘记自己心爱的女人之前,他亲手将自己的剑刺进了眷恋地望着自己的恋人心脏里,跟他体内黑色的血液截然不同的鲜红灼伤了异族银灰色的眼眸。英俊的帝王抱着满身鲜血、呼吸渐弱的恋人站起身,身形一晃,便消失在旷野中。 他为两个人的相守选了一个很安静的地方,在那片永恒冰壁之下,他们将永远保持现在的样子,不会有人发现,也不会有人打扰。 水晶记录下最后的画面,是他划开了颈后的皮肤,取出沾着血肉的晶片捏得粉碎。然后出手砸开了万年不化的冰壁,抱着怀里的人纵身跃下…… 我终于支撑不住地滑坐下去,额头开始冒冷汗,我们现在就是在走一条重复的路,所以那种绝望我懂。如果我和面前这个人再这样走下去的话,除了死,就不会再有更好的结局了。 修微微一皱眉,想要靠近。瞥见他的动作,我立刻伸出右手挡在身前,剩下左手揪住腹部的衣服:“不要过来……”然后就再没有力气来躲闪。身体会有这种反应……也大概能猜到是什么,只是不明白这一次反应为什么会这么剧烈。 我不希望修继续靠近,当初有烬的时候,我自己都还没发现,他就已经先一步察觉。 现在他还不知道我的确切身份,只要不让他靠太近,应该就不会被发觉端倪。 门外的叫骂声正在变得越来越响,我稍微被分散了注意力,怕有人会在这种时候破门而入。然而在瞬间就被修近了身,被他拉过去,用体温略低的手心覆上我的额头,另一只手移向我用力压在腹部的左手,低沉的声线里难得透出急切:“怎么回事?” 我不想让他碰到正在一突一突地疼的腹部,于是松开衬衫,伸手去格挡:“别……碰我。” 他略一用力就擒住我的手腕,抿着唇将那只手压回我身前:“够了,你到底——” 话音戛然而止。 我感觉到他的指尖只是轻微地擦过我的像是有团火在里面燃烧的腹部,就停止了所有动作,眼神前所未有地震惊和意外。肚子里一阵阵地绞痛,太阳穴也疼得突突直跳,整个世界变得支离破碎,每一道传进耳朵里的声音都像是用砂纸打磨过又放大了几十倍,震得我眼前一片血红。 似乎过了很久,但又像是一瞬间的事情,修轻轻地动了动手指。他周围的气息变得灰暗而且死寂,像是陷入了无底的黑暗之中,怀抱却在用力地收紧。我有些解脱地想,他终于知道我是谁了,能够这样简单就孕育出生命,除了虫族的必杀目标evolve-key以外,就没有别人了。 ————————坑爹的分割线———————— 等我惨白着一张脸走回去的时候,我老娘已经选了好几套床单,正拿出信用卡准备刷。见我一个人走回来,她把信用卡扔给结帐的人,快步迎出来,“跑哪儿去了,怎么一回头就不见人影——” 发觉我脸色不好,她收住话头,伸手来摸了摸我的额头,“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握住她的手,从额头上拉下来,“别问了,如果买好了那就回去吧。” 我老娘看我的眼神越发疑惑,她移开目光,在四下转了一圈,没发现银色小兽的影子,于是抓住我的手臂,转身向背后张望,“宝贝儿呢,你把它带到哪儿去了,怎么不用带回来?” 我低落地开口道:“不用找了,他走了……有人把烬带走了。” 我说了一半实话,修先是让管家带走了烬,最后他也离开了。我没有任何理由挽留他,他必定是要杀我的,只是现在情况变成这样,两个人却完全动不了手。我这辈子都没在他的怀抱里停留过这么长时间,光是想都觉得眼眶疼得像要裂开,眼里却一点泪都流不出来。 过了很久他才放开我,携着一身沉默开门走出去。外面的人似乎被他的沉默给震慑,也没了声息,半晌才骂骂咧咧地进来,看见刚扶着墙站起来的我,又是一愣。在他们眼中,两个男人反锁了洗手间的门,在里面待了大半天,也不知都做了什么。见我行走中因为腹部的绞痛而显得艰难,更是坐实了这种想法,目光顿时变得暧昧又鄙夷。 在我从人群中穿过的时候,还有人状似无意地在我腰上摸了一把,嘴角露出难看的笑纹。我虽然疼着,却不像以前那样好惹,反手抓过去就把他的手指掰了个骨折。这人拔高的惨叫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这个男人阴狠地瞪着我,我比他更阴狠地瞪回去,他犹豫了一秒,铁青着一张脸自认倒霉地走开了。 这下没人敢再惹我,我才终于从过道里出来,没有再回头看。 我老娘缓缓地松开了抓着我的手,问道:“修来了?” 头跟腹部的疼痛稍减,我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她说,“你们动手了?结果呢,你没赢,刚抢回来的儿子又让人家给抢回去了。” 见我没反驳,她嘆了一口气,“早让你不要再去惹他,现在……算了,儿子,就当你没爱过他吧。不逛了,回去让妈妈看你哪里受了伤,脸色难看成这样。” 第33页 我很想说你这话说得太晚了,泥潭深陷了这么多年,哪里是说放开就放开的事。但是一想事情都已经到了这地步,就算他真的能记得自己曾经爱过,我们也没有未来了。 那就不如彻底忘了吧。 37、最新章节 人总是在被迫着适应环境。 当我把自己的意识从水晶的空间里抽出来,坐在花园里仅剩的其中一张椅子上,试图通过思考来解开这些我一点也不擅长的谜题的时候,便越发深刻地体会到这一点。这种来自生存的压迫感把我变成了现在这副鬼样,甚至不得不开始对自己的血亲进行质疑,剔除了所有亲情的成分从每一点相处的时间开始回溯,对迷雾中的真相进行抽丝剥茧一般痛苦的探索。 我不得不去想,姥爷他这样做,是不是想引我入另一个早已布置好的局。他的急速衰老,跟我踏入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以来所有的遭遇,其中是不是有着什么联繫。如果有,那么这场迷局他到底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来布置?是从出在我身上的那场车祸开始,还是在更早的他知道自己将有一个废物般的外孙诞生的时候? 我不敢去想这样一个可能——如果是早在修出生的时候他就开始布局,那么这些年他对这个学生的引导,爱护,支撑,帮助,到最后看着他叛变,彻底脱离亚特兰蒂斯,是不是都只是他为了完成这个棋局所做的事情。我身边的每一个人,包括我的母亲,他的亲生女儿,都不过是这个能够看穿未来和过去的老人手中的棋子。 这种猜测让人感到愤怒,同时又从心底泛出一阵彻骨的寒意。 姥爷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用力的握紧了手里的水晶,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去面对姥爷那张笑眯眯的脸,哪怕他老人家现在只是单纯地发出愉悦的笑声,我也会忍不住去想是不是他的哪一步棋又走到了他设计好的位置上,为了这一步棋,我们又要付出多少代价。 这时,一阵细碎的铃声打破了周围死一般的沉寂。银白色的小兽轻快地挪动脚步,在游廊里跑动,身上的星光仿佛要逸散到空气里。烬一面奔跑一面朝四周张望,脚上的铃铛随它的动作不停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跟它稚气的啾鸣重叠在一起,让我感到心头一阵钝痛。我儿子会变成现在这样,是不是也是我要付出的代价? 秋日的花丛依然茂密,挡住了烬的视线,它在花园里像没头苍蝇一样跑来跑去,小铃铛撞击发出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密集,连带着软糯的啾声也变得短促焦虑起来。它大概是跑出来找我的,明明可以感觉到我的气息,却看不到我人在哪里,这让它觉得很着急。虽然看着烬急得团团转是很可爱的画面,但因为脑子里所联想到的事情,我又实在是笑不出来,于是便收起了情绪,从椅子上起身,开口叫儿子的名字:“烬,我在这里。” 银色的小兽动作一顿,然后迅速地朝我这个方向看过来,确定叫它的人是我以后立刻像一颗小 炮弹一样冲过来,三下两下窜到我身上,让我条件反she地接住了它。它用仿佛盛着一汪水的黑眼睛望着我,歪了歪脑袋,似乎觉得这样不够确定,又伸出一只小爪子来拍我的脸:“啾——” 我躲闪不及,被它在脸上盖了一个泥印子,等反应过来就抓狂了:“我去,快把你的小泥爪子拿开!” 它迷惑地看了看自己的爪子,又看了看我脸上留下的印章,歪头:“啾?” 我沉下脸瞪它:“卖萌也没用,再这样就把你扔回给你老子的人。” 接下来我必定要回亚特兰蒂斯一趟,带着狮鹫形态的儿子实在太过显眼,长老团的人可不管它是不是我儿子,只要是跟虫族有关的生物他们都恨不得抓回去解剖,好找出这群宿敌的致命弱点。 然而烬保持这样温和无害的状态只有十几天,一到时间就又会变成那个冰冷无情的少年形态,放在家里就是个定时炸弹。我不知道修此行的目的地,按照他失忆的频率跟路上战斗的频发性,也不知会不会走着走着就忘了自己回来是要干嘛。这父子俩不管怎么想都是危险人物,哪一个都不能单独放着。 被这件事情暂时转移了注意力,让我终于能够不去想刚刚的猜测。我抱着把四只小爪子都弄脏了的烬往屋里走,一进饭厅就发现菜已经摆上了桌,厨房里忙碌的只有我老子,我老娘正坐在沙发上嗑瓜子,视线一刻不离电视屏幕,姥爷似乎已经走了。发现我站在台阶下,她稍稍分了点注意力过来:“哟,小烬宝贝儿把你叫回来了啊,宝贝儿真厉害。” 烬把脏兮兮的小爪子搭在我衬衫上,骄傲地啾了一声。 我四下看过,发现姥爷真不在,于是也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感到心情更沉重,忍不住开口问道:“姥爷他……怎么就走了,也不留下来吃顿饭什么的。”虽然他老人家如何还留在这里,我大概会内心煎熬得一口饭都吃不下。 我老娘没察觉出异样,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他说还有事要忙,就提前走了。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姥爷,一把年纪了还不知道整天神神秘秘的在折腾什么,随他去吧。” 我换过室内拖鞋,抱着不安分地想下来在地上盖泥爪印的烬正想进厨房,闻言又停下脚步,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开口问一问:“老妈,姥爷的腿是怎么弄的你……清楚吗?” 我老娘看了我一眼,忽然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儿子,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老人家不都这样么,年纪大了腿脚不便自然要坐轮椅啊。”她把事情说得就好像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听上去就像我问了个多傻的问题。 第34页 感觉怀里的动静越来越大,我沉下脸看了烬一 眼,它立刻不再扭动,把自己当成了一只绒毛公仔让我抱着。我整理一下思路,沉声道:“那是人类,不是我们。”我一边想着该怎么说才不会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过激,一边慢慢地开口,“像我们这样的生物,哪怕再活几千年也不会衰老到那种地步,而且就算是受伤,也不应该留下这么严重的后遗症。姥爷这样的情况,会让我怀疑他当年是不是被整个斩成了两段,所以——” 我老娘迅速开口打断了我,神情严肃:“好吧你姥爷他的确是被人斩成两段了,知道为什么吗?” 我心跳顿时漏了一怕,追问道:“为什么?” 我老娘:“因为他去买切糕的时候身上只带了十块钱。” 我:“……” 我要是再相信这女人会说真话我忒么就是猪!真猪! 她看着我的表情,倒在沙发上笑得乐不可支:“哈哈,我去!儿子你看看你自己的表情,跟你爸爸好像啊哈哈哈哈……你们两父子敢不敢不要每天沉着脸——噗哈哈哈哈,这让妈妈我压力好大……” 卧槽,这到底是谁压力大啊! 她笑得说话声音都断断续续,“快……快去……快去洗手,要吃饭……哈哈……不然我待会你爸爸又要抓狂了——” 我默默想着“不想他抓狂你倒是进去帮忙端下菜”,一边跟穿着围裙的父亲擦肩而过,视线在空中有了个短暂的交集。我想,大概这时候我们彼此都觉得对方作为男人活在这世上真是半点尊严都没有,完全没有。 23、第23章 接下来的几天,我过得有些浑浑噩噩,不但吃不下东西,而且还发起了低烧。 孕育新的生命这种事情,无论对哪个种族来说,都是十分不容易的任务。何况这个身体现在孕育的还是以生命力强韧着称,从胚胎发育开始就十分善于抢夺母体能量的狮鹫。 没有父体的血液提供丰沛的能量,母体很可能会熬不过这六个月的时间,在蛋离体的同时就油尽灯枯。所以怀着烬的时候,如果不是修一直放血,我说不定连这条命都要赔上去。不过现在已经进化到了超a级,没有他在身边关系也不大,光凭一颗狮鹫蛋还吸不干我。 我发着烧,身上没什么力气,躺在床上出神地盯着天花板。 我跟他之间,终于彻底断了。 我这次出来的目的已经达到,等生下栖以后,就是回亚特兰蒂斯履行契约的时候了。而这些都不能让我老子跟老娘知道,他们已经脱离了亚特兰蒂斯跟虫族的战争,就不应该再被牵扯进来。等我死了……等我死了以后,他们会悲伤一段日子,但终究会从阴影里走出来。 跟我和修不一样,我老子跟我老娘的时间还很长,很长。 这一次没有像我这样没用的儿子再阻碍到他们,他们会很好地生活在一起,过了几年或者十几年以后,还会再有新的孩子。我盯着天花板,面无表情地想道,我得找个落脚的地方。女人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生物,她们的直觉敏锐得可怕,我觉得我老娘好像已经知道了什么,这几天她看我的眼神都不太对。 我不知道她是从什么地方看出了端倪,在我看来,因为受不了儿子被他另一个父亲夺走而倒下这种事,真是再有说服力不过了。起码我老子从公司回来,知道我躺在床上烧得有些迷糊又拒绝吃药的时候,他就没往别的方面想,只是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就把我摇醒了直接拿药强灌下去。 他的动作实在称不上温柔,餵完药之后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沉声道:“给我振作一点,男子汉大丈夫,没什么放不下的。” 我被他洒了一襟水,转头就昏昏沉沉地从床上扑下去,冲进浴室里吐了。 我老子:“……” 这么激烈的反应,我简直怀疑自己怀的不止一颗蛋。 在床上窝了几天,反反覆覆的低烧终于退了。 烧一退,头就没那么晕了,身上的力气也回来得差不多了。我进了浴室把自己好好地打理了一遍,颳了新生的鬍渣,总算找回点人样,便换上我老娘买回来的牛仔裤和衬衫,带着发梢上的水汽下楼去。 意外的是,我走下去的时候,发现家里居然来了客人。 一个儒雅的中年人坐在我老子对面,身旁还有一个清丽的年轻女孩子,瞧着不过二十三四的年纪,穿着简洁的小套装裙。这似乎是一对父女,我老子正在垂着眼沏茶,不时跟那个看上去像他生意伙伴的中年人交谈,那女孩一直在安静地听他们说话,并不插话,脸颊上嵌着两个浅浅的酒窝。 我从他们背后过去:“老爸,有客人?” 那个儒雅的中年男人面带笑意,朝我老子投去视线:“江城,这是令郎?” 我老子跟这个男人似乎很谈得来,抬起头来说话的时候脸上居然带着温和的微笑,而不是一副扑克脸:“这个就是犬子。”说完看向我,朝那边点了点头,示意我叫人,“小风,这是赵伯父和他的千金。” 那女孩从我出现以后,就安静地望着我,眼中有着矜持的好奇。我顺从了我老子的意思,朝这两位客人礼节性地露出笑容:“赵伯父,赵家妹子——” 我老子起身斟茶的动作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嘴角微微抽搐。看他的表情,如果不是看在我刚病过一场的份上,肯定会一巴掌盖在我后脑上。他在两个茶杯里续上了茶,那女孩本来因为我的叫法忍不住抿着唇在微笑,在紫砂壶来到自己的茶杯上方时,连忙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在茶杯旁轻敲。那双眼睛看向这里的时候,又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第35页 那位温文尔雅的赵伯父笑了笑,说道:“叫妹妹倒也没问题,小穆的确是比你小。她刚从美国读完mba回来,以后你们可以多交流交流。”说完这句话,他看向我老子,两个人交换了一个颇有深意的眼神,露出笑容,“世界现在虽然还是我们的,但终究得是你们年轻人的。” 我不动声色地跟着笑,想了好久才想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目前的身份也是个海归,在大洋彼岸的某个高等学府攻读mba,毕业后又转了方向,一头扎进浩瀚无边的法学中,近期才顶着两个硕士学位和一个在读博士的身份回国。 我老娘在给我捏造身份的时候也不好好想想,这么大一顶帽子压下来我哪里戴得上。我在亚特兰蒂斯那么多年,学到的都是各种军事策略,她不如说我是西点军校毕业,留在美利坚为资本主义挥洒血汗挥洒了整整四年还差不多。 撇开这个不谈,我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这两位长辈陪着儿女在一起相谈甚欢,还不时会心一笑的场面,真是像极了天朝的某项传统活动——没错,就是相亲。随着谈话的越发深入,这两个在商场上无往不利的谈判高手就开始旁敲侧击,言语间不时透露出双方的信息,像是各自子女的爱好,看似无心,实则时时都在注意着这边的反应。 碍于礼貌,我只能坐在沙发上,不时跟那个清丽安静的女孩搭两句无关痛痒的话。比如那位赵伯父跟我老子说起自己的女儿喜欢打室内网球,我老子就会说一句:“是么,正好我家这小子也喜欢打网球。” 这时,我就要不失时机地开出一张空头支票,邀请这位赵家千金改天有空一起去打一场,顺带编造自己在大学的网球队里曾经担任过副队长,在几场重要比赛上小胜的经历。如果不这样做,我老子就会一直不着痕迹地用目光施压,直到我顶不住压力开口为止。 这么来回折腾了几次,那位赵家千金倒是一直文文静静地听着我们三个男人的话,不时微笑,简单地说一说自己的看法。如果我真是一个有着高学历简单感情史的海归男,这时多半已经被父辈的安排折服了,跟这个标准的大家闺秀按部就班地约会,发展感情,如果顺利的话,大概小半年就会踏入婚姻殿堂,就此过上稳定的家庭生活。 可惜我完全不满足先决条件,在这里待着只觉得如坐针毡,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又忍了十来分钟,我站起来,迎着我老子的目光装傻充愣:“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要跟我妈说,我妈在哪儿?” 我老子的目光充满压迫力地落在我身上,超a级的威压自然而然地释放出来。在场的两个普通人没注意到,我现在也是在这个等级,轻松地就把这点压力化解了,继续道,“一上午都没见着她,我怕再不说,回头又把这事给忘了。” 我老子终于还是回答了我,算是对这种反抗的暂时妥协:“她在厨房。” 在厨房待了一上午?她想做什么? 我说:“我去看看她。” 说完朝赵家父女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了客厅。 一上午,足够让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人把厨房搞得有多乱?对着厨房里颱风过境的惨状,我形容不出来。我老娘站在一地狼藉之间,不得章法地打着碗里的蛋,眼睛看向我:“醒了?不在外面陪你爸爸,跑进来干嘛?” 我看着滚了一流理台的鸡蛋壳跟流到地上的蛋清,忍着食材混合的气味,皱眉道:“我才想问你,把厨房搞成这样是想要干嘛?” 我老娘理所当然地回答道:“看不到么,妈妈在做蛋糕,很快就要成功了。” ……我只知道家里的鸡蛋很快就要被你糟蹋光了。 我老娘又说,“知道了就出去吧,别站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我:“……” 见我没动作,我老娘抬眼看来,奇怪地问道:“还有别的事?” 我默了默,觉得这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女人实在是很过分,有些含糊地问道:“老妈,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她一下子就不说话了,垂下眼去,没什么表情地说:“你衣服没遮住,儿子。” 没遮住……没遮住什么? 24、第24章 隔了几秒钟见我没反应,她又抬起头,发现我站在门口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便嘆了一口气,“吻痕啊儿子,怎么非要我说得那么明白,真是的。”我老脸一红,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捂脖子,我老娘站在对面凉凉地道,“错了,是另一边。” 我默默地把手从脖子上拿下来:“……” 她把打得差不多了的蛋搁在桌面上,弯腰打开柜子找面粉,说道:“不用遮了,这都过去几天了,早消下去了。”她背对着我,一副懒得理我的模样,“我没告诉你爸,所以他才在外面折腾得这么起劲。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后悔就好。” 我望着我老娘的背影,动了动嘴唇,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感觉自己活着的意义真的已经不多了,还在沉睡的时候,我一直想的就只有两件事,其中一件就是把栖找回来。我承认我根本放不下,即使到了最后,也还是想抓住点什么,可惜终究被修识破了身份。 那些印刻在虫族基因中的执念,封印了他们的情感和记忆,所保留的一切都是要不死不休地攻克亚特兰蒂斯的执着。我不认为这样浅薄的羁绊能够让修违背了天性,能够放下他的种族,跟我一起从战场上逃离。我们的感情,甚至还不能让我们像他的父母那样,愿意以生命为代价,换来永恒的宁静和厮守。 第36页 说到底,除了想要弥补自己有所亏欠的栖,私心里还是希望能够这样相安无事地保留最后一段回忆。 隔了很久,我才把自己这两天做好的打算说出来:“过一阵子,我就搬出去吧。” 我老娘听了这话,慢慢地站起来,回头看我:“你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 我迟疑了一下,点头道:“应该没问题,又不是第一次了。” 我老娘看着我,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怔怔地落下泪来。我顿时愣住,立刻手忙脚乱地跨过地上的障碍物,走到她面前,却不知该说什么。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见她流眼泪,十七岁之前一起生活的时候,她永远像个打不倒的女强人。记得我六岁的时候生过一场病,医生说需要动个小手术。我当时在手术室门口哭得惊天动地,连照顾了我两年的保姆都跟着抹泪。唯独我老娘完全没当一回事,微微一笑给我擦了眼泪,就让医生把我推了进去。 为此我甚至怀疑过,我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可是现在再多的事情她都经历过了,却在我面前毫不掩饰地流起了眼泪,我感到惶恐。 我老娘用沾满面粉的手摸了摸我的脸,我没闪。她吸了吸鼻子,说道:“妈妈我生你的时候,你爸爸都一直在身边的。” 原来是为了这个。 我之前还想掬一把辛酸泪来着,现在却要反过来安慰她。我搂着她的肩,轻声说道:“这个不能比的,老妈。我是男人,可以自己承担这些。” 我老娘用手背擦干眼泪,反驳道:“一般人的儿子不用这么可怜,给别人生孩子。” 我嘴角抽搐两下:“你……够了,别再踩我痛脚了。” 她很快平静下来,伸手要把我从厨房里推出去,说道:“好了,出去吧。这件事我会好好瞒着你爸爸的,现在出去陪客人,别让你爸进来抓你。” 我被她推着往外走,不满地说道:“我不喜欢跟人相亲……” 我老娘说:“你随便应付应付就好,要不然你爸爸觉得你不喜欢女人,下次直接给你领个男人回来。” 想到那个画面,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我喜欢的那个虽然很不幸是个男人,但我真的不喜欢跟自己身体结构相同的同性啊喂! 我敢肯定,如果今天我不好好表现,没有顺我老子的意,下一次他绝对会给我安排个男的相亲对象!这个男人是绝对的实干派,在情场上秉承的原则向来是类似于“想要结束一段感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始另一段感情”这样冷情的东西。他肯定已经制定好了计划甚至备用方案,力求断绝我跟亚特兰蒂斯和虫族的那点关联—— 总之,我命休矣。 看来厨房也不是久留之地。何况在跟同性相亲和跟异性相亲之间,正常人都会选择后者,起码用不着因为特定对象以外的人殷勤暧昧的举动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我纠结着要怎么面对外面那个印象还挺不错的女孩子,目光在四下扫了一圈,想找点东西端出去,结果扫过满橱满柜被弄得乱七八糟的食材里愣是没找出半点像样的成品:“……” 百般无奈之下,只好捲起袖子走进去,准备自力更生。 我老娘站在流理台前,正斟酌着要往她的试验品里添加其他原料,发觉我又阴魂不散地跟了过来,于是有点不耐烦地皱起眉,低着头说道:“喂喂,再不出去你爸真的进来抓人了啊。” 我在她旁边伸出手去,从头顶的碗柜里取出一只盘子,一低头被混合食材的气味刺激得胃里一阵翻腾,忍不住干呕一声,打定主意速战速决:“恶……你到底在这里捣鼓了多少东西,味道怎么这么噁心……” 她瞥了我一眼,然后凝神吸气,感觉一下厨房里的空气指数,说道:“不好意思,妈妈我完全不觉得这里的味道有多可怕。”见我弯腰在冰箱里找能吃的东西,被里面的气味一冲又是一声干呕,她眼疾手快地补了一发,“怀孕的傢伙就是娇气,随便弄个果盘带出去就好了——” “你在里面放了什么,呕……” 我老娘的声音紧张起来,但顾及她的试验品不敢放手,只是说道:“凌小风,喂喂,你怎么样?儿子,千万别吐在这里,那会给妈妈留下阴影的啊啊!你这是要妈妈以后怎么在厨房里进行烹饪这项神圣伟大的事业?” ……你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再进厨房,我老子的怨气多半是因为要帮你打扫厨房积累出来的,跟我完全没有关系,我纯粹就是一牺牲品! 我艰难地站起身,脸色难看地拿着几颗苹果和半个哈密瓜,说道:“我没吐出来。” 我老娘嘴角一抽,看上去像是真的怕了我了,目光在那两样水果上转了一圈:“要弄水果拼盘是吧?撒手。” 说完眼中光芒一闪,那几颗苹果跟半个哈密瓜就腾空而起,在空中解体成完美的几十片,有一颗苹果甚至还被雕了花。完了她眼底又亮起淡淡的光芒,让开始坠落的水果片呈现出一道抛物线状,飞向水池中。水龙头瞬间开启,冲出的水流将水果片洗刷得干干净净,一片接一片地飞向我刚刚拿出的盘子,排列成漂亮的形状。至于那些削下来的果皮跟果芯,全都自动脱落进了垃圾桶里。 我老娘朝我一挑眉,“要在上面浇沙拉酱吗?”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她能用这种手段来做这些事,震惊之余又觉得之前我们被辛辛苦苦地奴役很不值,她眨眼之间就能弄好一个果盘,要收拾狼藉的厨房自然也不在话下,为什么要我跟我老子来做? 第37页 我老娘看上去完全不想管我的心理活动,控制着肉眼看不见的能量丝把果盘往我手上一方,直接隔空把我整个从厨房里提出去,“快出去,娇气的傢伙。要是吐在这里,即使是妈妈我也会很头疼的。” 她还算有分寸,把我提到厨房门口就放下了,没有直接扔到客厅里去。我捧着那个还沾着水的果盘在厨房门口站了一会儿,回过神来,“……等等,既然你这么轻易就能搞定这些,为什么以前还要我那么早起床给你做饭?” 我老娘正要把门带上,听了这话眼中的光芒又是一闪,让厨房门跟墙壁呈四十五度角定在那里,微微一笑道:“当然是为了给机会你,好展现出自己对妈妈的爱啊,等以后你有了自己的——”她顿了顿,像是刚刚想起我已经有了一个儿子的事,于是改了口,“等你肚子里的宝宝长大以后,看到他每天早上为你准备好早餐,然后很懂事地去上学,都不用操心,你就会明白了儿子。” 我托着盘子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才不会让栖这么早起床给我做饭。” 这个我亏欠良多的小儿子,我一定会好好地爱他,守护他,让他快乐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希望他的未来不会跟虫族或者亚特兰蒂斯纠缠在一起,他可以很平凡地生活在人类的社会里,不用像我之前所见到的那个他一样,在时空的缝隙里颠沛流离。 想了想,我补充道,“如果他以后跟你们生活在一起,你也不能像对待我一样奴役他。” 我老娘反问了一句:“儿子,你要让宝宝跟我们生活在一起?” 我抿了抿唇,说道:“我只是说……如果。” 改变原有的轨迹这种事情到底做不做得到,我不知道。栖通过时空裂缝来到了这个时代,想要改变历史,却没有成功,反而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历史的发生。如果没有他,我想我是不会这么执着地想要去到修身边,多半会被动地接受她的安排,成为开启大陆威能的真正的钥匙,祭献出我拥有的一切。 ……正是因为栖,我才挣扎到现在。 这是我必须承认的事实。 25、第25章 正戏开始前—— “咳,也是时候该出场了。” 我那苦逼后娘窝在木头椅子上,眼眶凹陷,蓬头乱发地盯着我们看。她失踪了一个月还是几个月,说不准,这个要看你栽的是哪个坑而定。我撇了撇嘴唇没说话,从我身旁依次数过去,有我儿子跟他老子,苦逼程度跟我不相上下的秦云跟他万分深爱却毫不自知的老子,还有一干出了场和没出场的n?p对象,最后,曾小贤傻不拉叽地站在队伍末端,身后伫立着高大的机甲跟华丽的伪后宫众。 在我们这群人里,最二的就是曾小贤,过得最幸福自在的也是他。 毕竟,他v了。 后娘再没品,也不好意思坑一篇v了的小说。 “我的计划大概是这样的——”十七气若游丝地说,精神极度萎靡像刚被个妖精吸干了精气,“在外星友人造访地球之前,先完结机甲,同时尽量填满进化,末日……排最后,应个景嘛。” 秦云看上去对这个安排没什么不满,曾小贤更加没有发言的余地,至于我,我很清楚最先出境的人肯定又是我因为这货没找着机甲吐槽的点,只好让我出来苦逼着。 后娘见所有人都不说话,便有气无力地在椅子上摆了摆手:“行了,那你们就跪安吧。” 沉默而充满压迫感的视线从四面八方汇聚过去。 她想了想,息事宁人地道,“好吧,那我跪安了。” 【【【那就转正戏吧= =】】】 告别了执着地想要制作出令人惊艷的午后甜点的老娘,我拿着果盘从厨房出去。临走时在门边稍稍顿住了脚步,回头看我老娘认真专注的脸,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在她脸上镀了一层朦胧的金色,看上去整个人都在散发着勃勃的生气。 相比之下,我周身的气就不是晦暗了一点或者半点的问题。 人都喜欢有着鲜活气息的生命,所以花店里摆出来的永远是盛开的花束,而不是凋敝的枯枝。同理,在有着相似脸孔的两个男人之间,无论如何都会选择那个生机勃发的人生赢家,顺理成章地无视另一个失去了儿子又刚刚被抛弃的倒霉蛋吧。 我托着卖相上佳的果盘走在走廊里,琢磨着赵家小姐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权衡利弊之后看上我老子的机率有多大【你够了。 这无疑是最好的结局,因为这会让接下来的情节变成原配跟小三斗智斗勇,抢夺我老子的注意力,而身为嫡子的我只要在旁打打酱油就能凑够好几章。 可惜,命运的齿轮永远不会按照我的意愿来转动。来到客厅里的时候,我老子依旧跟赵家父女相谈甚欢,并且话题从头到尾都没有从我跟赵家千金的契合度上移开过。 见我终于捨得从厨房出来,我老子也就没再说下去的兴致,毕竟他一贯惜字如金的程度比起修来也不会差到哪去。他示意我把果盘放在茶几上,然后不动声色地命令道:“来得正好,儿子。我跟你赵伯父刚好有些工作上的事要谈,你不是对园艺很感兴趣吗?” ……等等,我什么时候又跟园艺较上劲了? 我老子用不容抗拒的目光压制着我,“那就带赵小姐去花园里转一转吧,她刚刚才称赞了一番你的那些花花草草,别藏私,把你脑子里装的那些东西都告诉人家。” 第38页 我:“……” 我脑子里装的那些东西?老爸你指的是育儿经验吗?我现在满脑子想的可都是怎么在没有父体提供血液的情况下让蛋的营养能够跟上去啊喂! 长相清丽的赵家千金抿着唇,朝这边微微一笑,摆明是中了我老子的圈套,对我这个伪?人生赢家产生了小小的好感。我犹豫了,且不说两个人接触久了她会发现我除了脸还算可取之外,别的什么都徘徊在及格线边缘,就说我现在这种行为跟一纯gay为了避开社会压力伪装自己是个直男去找不明真相的异性结婚有什么区别? ……不,这有区别,起码她们不会发现自己的丈夫正在因另一个男人而怀孕。 想到这里我越发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干,踌躇了半天,才艰难地开口道:“老爸,我有事——” 他向我投来深深一瞥,略微扬起手打断了我:“我和赵伯父还有事情要谈,现在不想听这个。陪赵小姐去花园走走吧,去吧。” ……你会后悔的。 想等我下一次鼓起勇气对他坦白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下辈子吧! 花园里,我抬头看了看天,开始没话找话:“今天的天气不错。” 身旁的人随我一同仰望天空,脸上露出微笑:“是啊,阳光真好。” ……这么好的阳光不跟你命中注定的人一起出海反而要跟我这样失意的傢伙在一起徒劳地感慨天气,真是太可惜了。 这是我的心里话,不过不适合这么直接地说出来,所以我只能转头对她报以“看来我们是知音”的笑容。 之前强打起精神邀了她一起逛这个据说是由我一手打造的后花园,结果酝酿了半天也就只抛出这么一句开场白,然后就只是保持着礼貌的笑容在她身旁走着,竟想不出更像样的话题来。 ……毕竟,在我苦逼又短暂的人生里,除了跟一群情窦初开热衷幻想的小女生谈过几场玩闹大过于实际情感的恋爱,剩下的精力全用在了猜测修的言行举止背后隐藏的深意上面,真正跟女性相处的经验,几乎为零。 难得的是,对着我这样只得一个看字,内在枯燥又无趣的男人,这位千金竟然没有半点不耐,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走在我身边,偶尔会停下脚步,弯腰去嗅枝头盛开的花朵。人面桃花相映红,实在是赏心悦目。 要不是我上次栽下去的那个坑太深了,让我直接就在跌倒的地方躺下了再没能翻身,我绝对会认真考虑去接受这次相亲,然后在这个春光明媚的四月里跟这个完全符合我审美标准的千金完成一场难忘的邂逅,更有助于忘记过往。 可惜,真是可惜啊。 我克制不住地嘆了一口气,觉得这样欺骗她实在是不应该,权衡了片刻之后便决定向这个温婉的赵家千金坦白真相。这才刚抬起头,准备朝她微笑,就发现她的眼睛一直在盯着我看,里面没有什么爱慕的意思,倒是隐含歉意。 等等……为什么会是歉意? 我心头生出疑问,不过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就先发制人了。两个人停下脚步,面对面地站着,她的视线在四下晃了一圈,落在太阳伞下的座椅上,略略侧过脸来看我:“走得也累了,过去坐坐?” 我想了想,便露出笑容:“那我们过去休息一下。” 她走在前面,到了太阳伞下,我上前几步,拖出椅子让她坐下了才在她对面入座。 她毫不吝惜地给了我一个赞赏的微笑,说道:“谢谢,你很体贴。” 有些意外听到这样的评价,我自嘲道:“你是第一个这么夸我的,难得。” 以前觉着全世界都围着自己转,都是别人体贴我,哪想得到要去体贴别人。至于这世上唯一能让我体贴的女人则全当这是我身为人子的义务,也不会拿这话来夸我。 她的眼睛很漂亮,清澈得像湖水,即使在直视着你的时候不会让人感受到压迫。她说:“我看得出来,你其实并不怎么希望和我待在一起。如果不是因为考虑到我的心情,你也不会为寻找话题而苦恼——这花园不是你的杰作,对不对?” 既然都已经被看穿了,我就嘆了口气,实话实说了:“事实上在我爸刚才宣布这件事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对园艺这么有兴趣。”说着用手指在那些美丽的花丛上点过,“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抢了哪位花匠的功劳,这些花我能认出来的没几朵。” 她抿着嘴唇,微微地笑起来。隔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有些事情想跟你坦白,如果你愿意听我讲故事的话,我们可以暂时不必为寻找共同话题而苦恼。” 听她这么说,我有些意外,“真巧,我也有想澄清的事实。不dy first,你先说。” 说着做了一个手势。 我得承认我有些好奇,我是想告诉她我至今还栽在坑里头没爬起来的事,可她又想说什么?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她微微一笑,开始露出回忆的脸:“我有过一段失败的恋情——” 我:“……”等等,我的台词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不科学! 26、第26章 她抢了我的开场白还不够,后面继续按照我在脑内补完的剧本走。略一停顿之后,就连我为自己对她摊牌时准备的歉意笑容都出来了:“第一次见面就跟你说这些,确实有些冒昧,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听我把话讲完。” 第39页 我能说什么?只能靠在椅子上装得无所谓地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她酝酿了片刻,露出安静的笑容,用指尖将耳边的头发拨到耳后:“我在刚成年不久的时候,遇见了那个人。无论是人品,相貌,还是家世,我们之间都不存在难以僭越的鸿沟,所以我以为这会是一辈子一次的爱情。” 我没有在心中对她的话发出任何嘲笑,要知道就算是在人品相貌家世都存在难以僭越的鸿沟的前提下,我都还对自己那小小的恋慕抱有一生一世的期待。毕竟那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他们大多还完整地保留有从童话国度里带出来的天真,会有这种念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可惜,没人成全他们保有梦境的权利,忽然有一天,梦就碎了。 难得被她勾起年少时的恋慕心情,我望着她,开口道:“这听上去很美好。” 她给了我一个笑容,回应的语气很平淡:“是的,但也不过是听上去很美好罢了。即使各方面都十分合契,这段曾经给我带来无限美好的感情……最后还是以分手收场。在他离开我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办法摆脱以前的记忆,尤其是——” 她说到这里,声音便顿住了。我被勾起好奇心,但碍于正在扮演一个合格的听众,不好直接发问,只能矜持地等待她揭晓谜底。过了十几秒,她似乎做好了心理建设,再次抬头看向我,“尤其是在……面对一个与曾经的恋人有七分相似的孩子的时候。” 我:“……” 看上去不过二十四五岁的赵家千金因为终于在相亲对象面前坦诚了自己是未婚妈妈的事实,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从随身的手提袋里拿出了皮夹,递到我眼皮底下让我看她宝贝儿子的照片。照片上一个漂亮的小男孩穿着骑手服,骑在一匹跟他差不多高的小马驹上,漂亮的黑眼睛高傲地看着镜头。 这孩子长得像他老子,只有眉毛和嘴唇像他母亲。 他母亲正坐在我对面,温柔地说道:“这是我儿子,今年六岁。” 我去……于是这个故事除了主人公的性别跟我不一样以外,其他还有什么情节桥段是不一样的吗?! 见我一时间僵在那里,她也没说什么,只是把皮夹收了回去。 过了好一会儿,我回过神来,发现她仍然在看着我,笑容中却透着点自嘲。 我反应过来,申明道:“对不起,请不要误会,我刚刚只是……”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这种相亲的年轻男女双方都有着相同情感经历并且第一次见面就同一时间想要坦诚自己未婚生子的机率不要太低! 但她再次误会了我未竞的话,垂眼嘆息道:“嗯,没关系的。我也知道这种事情会让你觉得自己被骗了,不过我说出来,也是希望将来不需要用更多的谎言去圆这个谎。” 我默了默,这场相亲可不就是个骗局么,要真稀里糊涂地成了那才叫杯具。 我调整心态,开口道:“好吧,于是我也有些事想告诉你。” 她勉强打起精神,抬眼来看我:“什么事?” “我也有个儿子,今年……十岁。”平时是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每个月十五一过就变成一绒毛玩具小狮鹫,智商……目测不超过两岁。 捂脸,这个事实让我说出他真实年龄的时候,简直没有半点底气。 我尽量斟酌语句,把这段在普通人看来就是一科幻大剧的经历朴实化了,平凡化了,变得让她能够接受理解,“他平时都不在我身边,只有前段时间……我才把他接过来住了两天。你知道,我跟他的,咳,母亲已经分手了。” 她的表情变得跟我刚刚一样微妙,隔了几秒钟才给出反应:“这……真是太巧了。” 颠倒黑白扭曲事实,把修说成是烬的母亲这种事,让我产生了些微的心虚感。但这话的效果不错,赵家千金总算明白我刚刚的怔忪是怎么回事了,我也减轻了些负罪感,轻松地朝她笑了:“所以,我们扯平了。” 27、第 27 章 我压根没想过,在不久的将来,这堵得我脸都发青的话会一语成谶。 ……反正我永远只能猜到开始,猜不到结局,习惯了都。 赵家千金开始跟我频繁地见面,看得出来无论是我老子还是她老子都对这样的发展感到很满意,连对方向自己隐瞒了儿子【女儿】生过孩子的事都可以忘在脑后。在和谐的大时代背景下,唯一对我的到来表现出敌意的就只有照片上那个骑着小马,一脸高傲的小男孩。 他坐在我面前,漂亮的脸绷得很紧,两手撑在膝盖上,试图营造出强大的气场。我把视线往下移了移,无奈人小腿短,穿着黑色小皮鞋的脚还够不着地面,生生给减了不少分。 他的母亲去了给他买冰淇淋,他漂亮的黑眼睛里倒映出我的影子,里面充满敌意。 “我不会让你成为我父亲的,你最好自己离开。” 我站在他面前,手里还抱着一个大得离谱的玩具熊——这是一个游戏项目里最高级别的奖品,我刚刚替这小子把它赢了回来,但似乎它已经被抛弃了。 果然他的目光在触碰到这只巨大的玩具熊时,脸上闪过一丝羞恼,“带上你的玩具熊,男生不需要这些!” 我看看手里的玩具熊,再看看他难以抑制渴望的眼睛,默默地道,少来了,明明就一脸很想要的样子。 第40页 小孩子是世界上最冷酷最无情最无理取闹的生物,他们永远不懂你的痛苦。我刚刚陪着他们母子在游乐场里走了这么长时间,上天入地,什么都陪着玩遍了,现下停下来就觉得有点气力不济,腹部也有点发胀,就干脆把玩具熊扔在椅子上,在小正太敌视的目光中走过去坐下,往椅背上一靠,松开领口的扣子。 结果小正太如临大敌地看着我:“你想干嘛?” 我本来正微微阖着眼睛在休息,一听他尖锐得有点变调的童音就觉得头疼,只能一边感慨着果然不是所有小孩都像我儿子那么可爱,一边开口阐明事实,“我跟你妈妈只是亲近一些的朋友,你完全不用担心她会被我这个陌生人给抢走——说起来,我从来没说过要当你爸爸吧?” 小正太依旧满眼戒备地看着我:“我不信,你每天都跑到我家来,不是想追求我妈咪是什么?” 得,看来赵家的启蒙教育真是进行得非常好,连“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这种事都把小鬼教会了。我张了张嘴,正打算再说点什么,就看见小正太的眼神慢慢从戒备变成了狐疑,“难道说……你的目标是我?” ……我去,现在的小鬼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些什么? 我嘴角一抽,尽量平静地迎向他的目光:“得到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小正太冷笑一声,高傲地回应道:“像你们这种变态我一年要遇上好几个,全都是放着漂亮成熟的异性不喜欢,偏要对小男孩下手。”说完又一皱眉,觉得这似乎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劝你赶紧断了这种念头,虽然我很可爱,但也不是你能惹的——你知道我爸是谁吗?” 看着他难掩得意和高傲的小脸,我差点没忍住就要吐槽一句难不成是李刚,但顾及到温柔美丽的赵家千金,最终还是把这话含在嘴里,化成一声咳嗽。 “我不知道你爸爸是谁,同样也没有兴趣知道他是谁。我跟你妈妈只是普通朋友,对你也没有奇怪的兴趣……” 说到这里我顿了一下,把我儿子比你可爱多了这句话含糊地带过了,只是说道,“叔叔我已经是做父亲的人了,我的儿子比你还大几岁,我很爱他的。” 小正太对我的敌意终于没那么大了,声音也放低了些:“那你应该好好陪你的儿子,跑到我家来做什么……” 他看上去有点蔫头蔫脑,手自动自觉地伸过来,抱住了刚刚被他嫌弃的玩具熊,拿头顶可爱的发旋对着我,“我有妈妈就够了,有没有爸爸都无所谓,妈妈也是……” 他平时见我都跟只斗鸡似的瞪眼,一碰就跟刺猬一样,难得有这么软的一面。我忍不住摸摸他的头发,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没有反对。无论怎么说,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的手,还是很能安抚人的。 至于烬……他有他父亲就够了,哪里有我什么事。他们的世界里从来没有我的位置,那对父子身上流着同样的血,自然也有着同样的执念,在他们的路上,我唯一能够扮演的角色就是挡路石,看着都嫌硌人,哪里还有余裕来温情脉脉。 我一时间角色代入,便用力地揉了揉小男孩手感柔软的黑色短发,“你妈妈有你就够了,别人抢不走她的。” 小正太吸了吸鼻子,从我手掌底下挣脱出去,高傲地扬起头:“那还用说,全世界就我最疼妈咪了。”说着示威般地看了我一眼,把怀里抱着的玩具熊紧了紧,“喂,你一个大男人也用不着抱着大熊睡觉,这个大熊就归我了。” 我笑了笑:“归你。”虽然很骄傲,但终究是小孩子,“不过待会儿还是我帮你抱着,你太小,恐怕抱着它连路都走不了。” 小正太:“……” 大概小鬼都不喜欢被提醒自己年纪还小的事实,他抱着玩具熊,又重新板起了脸。等到他母亲买了冰淇淋回来,还是绷着一张臭脸不肯说话。赵家千金稀奇地看着一向在她面前卖萌装乖,只有在她转身的时候才朝客人拉下脸的儿子那么明显地情绪外放,好笑地问我:“你们怎么了?” 我看了看正板着脸在舔那只比他脑袋还大的冰淇淋的小正太,琢磨了一下,回答道:“看样子似乎是被我踩到什么痛脚了。” 小正太舔冰淇淋的动作顿了顿,然后舔得更凶狠了些,漂亮的黑眼睛趁他母亲不注意,狠狠地瞪向我。这种程度的威胁,连被小狗挠一爪都及不上,我当然不可能放在心上,只是问她:“待会还想去什么地方?” 她摸了摸儿子的头,闻言看了看表,这才回应道:“时候也不早了,找个地方吃午餐吧。” 我点头:“朋友推荐的一个餐厅很不错,我去停车场把车开过来。”说完从椅子上起身,看了看板着脸的小正太,伸手把玩具熊从他怀里拎了起来,“这个我先帮你带到车上去,待会再给你好吧?” 他从鼻腔里冷冷地哼了一声,别开眼,继续舔冰淇淋。 他的母亲哭笑不得地看了我一眼,我朝她示意没有关系,便抱着那只几乎跟我差不多高的玩具熊走进人群里。一个大男人抱着这么大一只玩具熊,真的不是一点半点的引人注目,游乐场里本来人就多,被这么一围观,更是寸步难行。 随着人流走了几步,耳朵忽然捕捉到一阵若有若无的铃声。我心头一跳,立刻朝着铃声传来的方向看去,然而人cháo汹涌,声息鼎沸,瞬间就把这阵微弱的铃声给淹没了。 第41页 我站在原地犹疑了几秒,有些怀疑这是不是因为太过挂念宝贝儿子所以产生了幻觉。虽然算起来,距离上次见着烬也有一个多月时间了,现在正是他力量不足变回原身的时段。可他没理由出现在这里,人来人往的,普通人里又没几个看得见它的狮鹫形态,这么小小的一只在人群里钻来钻去,一不小心就要被踢出去,可能还会被踩上几脚什么的。 我越想越心惊,简直想回头钻到人群里去把脚下的地皮翻个遍,然而始终没有再听见那阵铃声。 但愿是我听错了,烬……註定没法跟我像普通的父子一样相处,我只有栖。 远离了喧闹的人群,走进空旷的停车场里,掏出钥匙,然后嘆了一口气。 是的,也就只有栖了。 我坐在车里发了会儿呆,才想起赵家母子还在游乐场门口等着,便打起精神准备发动车子。 为了让我风风光光地跟相亲对象约会,我老子连他的私家车库都向我开放了,里面的车我一天开一辆,开上半个月也不带重样。今天开出来的这台保时捷,算是我开着最顺手的一台,车身的颜色也很漂亮,刮起来—— 等等,怎么听到有小爪子挠车门的声音? 我本来想推开车门,后来又一犹豫,生怕把外面的小东西给撞飞了。即使不是我儿子也好,撞飞小猫小狗什么的也不合适,于是探手过去摇下了车窗。 小爪子挠车门的声音停了下来,我松开安全带,探身,低头,就看见银白色的小小一团蹲在车门边,尾巴在身后不时地甩两下。见我探头,那毛茸茸的一团扬起脑袋,眼睛又大又圆地望过来,小爪子欢快地在车门上拍了一记:“啾~~” 我觉得自己像在做梦,认真又认真地看了看,发现这小小的狮鹫果然不是我的错觉,那串铃铛好好地系在它的脚上,随着它的动作发出细碎的声响。见我一脸震惊地看着它,烬腾的一下从外面飞进来,冲进我怀里。 我被撞得往后倒了一下,靠在车门上撑住了,看烬用小爪子抓住我的衣服,凑上来蹭我的脸,啾个不停。我甚至都没顾得上被撞得有点闷痛的肚子,连忙抱住它,问道:“烬?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父亲呢?” 烬消停了,顶着蓬乱的茸毛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脯,拖长尾音叫了一声:“啾——” ……不好的预感。 我被这个离家出走的幼龄儿童刺激到了:“你难道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 小狮鹫短促有力地回答道:“啾。” 28、第 28 章 我一时间都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个蹲在我膝上的,有着天真眼神的小混蛋。 自己的儿子晓得要想尽办法,绕过它老子设下的无数眼线不远千里地跑出来找你,当然是值得开心的事。要是烬没有一离开修的鲜血滋养就有生命危险的毛病,我肯定不会为这小混蛋的事闹心,早把这小混蛋提熘起来直奔游乐场,享受父子二人世界去了。 烬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它眯着眼,孜孜不倦地在我身上蹭来蹭去,小小的一团就这么贴在我隐隐作痛的肚子上,像只造型卖萌的暖水袋。我忍不住摸了摸它的脑袋,小狮鹫软软地啾了一声,蹭着我的手,一副眷恋难捨的模样。 对于力量跟心智都倒退回幼龄阶段的狮鹫幼崽而言,血亲的庇护无疑是最能让它感到安心的东西,所以也不难想像每到这个时候烬总是想要黏着跟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人。 它在我手上蹭了蹭,完了睁开眼,滚到我还没显怀的肚子上蹭了蹭,歪着脑袋比较一下,似乎觉得我的肚子要更让它想亲近,“啾?” 它抬头看了看我,见我没有反对的意思,便伸出一只小爪子,谨慎地把尖锐的爪勾都收了起来,才软软地印在我肚子上,不怎么用力地踩了踩,“啾?” 我默了默,伸出右手搭上它的小爪子:“好吧,连你也发现了。这里面装着的是弟弟,很快……你就要当哥哥了。” 烬好奇地盯着我的肚子看,末了又用小爪子在上面轻拍两下,“啾——” 就像是在跟它未来的玩伴打招呼。 我握住它的小爪子,让它抬头看我,“弟弟还小,听不到你叫他。” 后面本来想说你们兄弟以后有的是时间在一起,但脑子里一瞬间浮现出小儿子栖的模样,他对自己的兄长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隐然的畏惧,都让我没法把这话说出口。 “啾。” 烬大概还不清楚弟弟于自己而言是个怎样的概念,却已经单纯地在一旁高兴,眼睛迟迟不肯从我肚子上移开。我看了这毛茸茸的小东西很久,感觉它在我膝上的热度,终于把之前一直刻意忘在脑后的事重新提上日程。 我该走了。 揉揉它的头,系好安全带,饭是还要吃的,总得先把等在游乐场门口的人给接过来。这要走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筹划好的事,其中千头万绪的,光是想都觉得浑身发疼。 这个点从游乐场离开去吃饭的人不少,我顺着车流平稳地往前开,到赵家母子能看见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坐在车里等着。赵家千金牵着她的小男孩,撑着伞慢慢走近,我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嘆了口气,垂头对窝在我腿上的银色小兽告诫道:“待会不许乱跑,乖乖地待在爸爸身边知不知道?” 烬眨了眨它那又黑又圆也不知是像了谁的眼睛,讨好地蹭我:“啾。” 第42页 也不知有没有听明白我的话。 我琢磨了一下,到时候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搭手上,然后把比绒毛玩具大不了多少的儿子圈住,估计不会有什么问题。再看一眼后脚上拴着小铃铛的儿子,精神还好,没出现萎靡的苗头,便暂时把心放下了。 等把这小东西送回去之后,一定要让管家把它看住,到了真管不住的时候就直接塞他父亲那里去。它还这么小就敢离家出走,四处乱跑,要知道虫族跟这里隔了不止一个太平洋,万一被亚特兰蒂斯给抓了—— 那不用我在这里拖了,直接开战吧。 大玩具熊被我扔在在后座上,小男孩有些笨拙地爬上车,看样子是习惯了平时有人专门候着抱他上来。他坐在旁边,伸手便把大熊抱了个满怀,看也不看我一眼,恶声恶气地抱怨:“饿死了,我跟妈妈在门口晒得都快要融掉了!” 我发觉烬的小爪子动了动,蹲坐在我腿上,从旁边探出脑袋去看这个陌生人。 它大概从没见过人类的小孩,它自己的幼年体是一只狮鹫,别的虫族一生下来就送进时空虫的裂缝里,等再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成年状态了。亚特兰蒂斯繁衍艰难,虫族却可以这样批量地制造士兵,双方的战斗力本来就不在同一个档次,大陆这个移动堡垒要是不修好,两边一对上绝对兵败如山倒。 这大概也是她为什么急着要跟我融合的原因。 等evolve-key跟前代的意识体一融合,就能取代被破坏的光脑,瞬间控制住整个大陆。要真的追溯起来,我们才是被制造出来的真正控制者,以母神为原型做出来的光脑只不过是空窗期里的一个替代品。 “宝宝,没礼貌。”他的母亲阖上车门,给了我一个歉意的微笑,对着儿子轻声道,“来游乐场玩的人有那么多,叔叔要把车开过来很不容易的。” 我沉吟了片刻,开口道:“没什么,只不过刚才接到一个电话,在停车场耽搁了一点时间。” 说话间车子已经重新汇入了穿梭的车流,朝着我老子给的法式餐厅驶去。 大约见我的神情不对,赵家千金在给儿子擦完额头上的汗以后,将目光投向我:“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见小混蛋有越来越往后头蹿的迹象,我借着整理安全带的动作一手把它按回来,然后面无表情地瞪了它一眼。这小混蛋软软地啾了一声,乖乖地缩回来,趴在我腿上不动了。 我这才卸下冷脸,出声回答她:“我儿子离家出走了。” 她唇边的微笑消散了,有孩子的人在谈到这种事情的时候总会多些触动:“什么时候的事?你的……那边有没有派人去找,还是你打算亲自过去?” 我嘆了一口气,低声道:“我要过去,不然根本放不下心。”——我儿子跟曾经的恋人都在国外,当初我是这么告诉她的。只不过现在是要把离家出走的儿子送回去,而不是过去帮忙找。 腿上搭着的小爪子挠了挠,听到我们在谈论它,烬马上睁开眼睛蹲坐起来,听到我要跟它一起回去,立刻啾了几声,小爪子兴奋地在我腿上拍了一记。 29、第 29 章 午餐的气氛还算轻松,在临近尾声的时候,赵家千金从餐桌前离开,去了一趟洗手间。烬从头到尾都乖乖地窝在我膝上,不时甩动一下尾巴,对盘子里的蜗牛跟蔬菜表现得一点兴趣都没有。我摸摸它毛茸茸的头顶,它马上精神起来,啾了一声,用脑袋蹭我的手心。 看样子是没事,我松了一口气,结果一抬头就看见坐在对面的小男孩用那双高傲的黑眼睛狐疑地看着我。 他问我:“你要走了?” 我手上的动作略一停顿,烬不满地用头顶了顶我的手心。 我朝餐桌对面的小男孩笑了笑,手也安抚地摸了摸银色小狮鹫的背嵴,“我得去确认我的小孩现在是不是安全,有没有和你一样由疼爱他的人照顾着,如果没有的话,我得把他接回来。” 小男孩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他应该很好的,有自己的妈咪在身边,他会很快乐的。” 蹲在我膝上的烬为表贊同,立刻用小爪子拍我:“啾!” 我:“……” ……为什么我就随便找个藉口都会躺着中枪? 小男孩咬着嘴唇,看了看我,又说道:“你不要把他从自己的妈咪身边抢走,没有了妈咪,他会很伤心的。他妈咪也是,你不是很喜欢她吗?” 烬听了也跟着来拿脑袋蹭我,嘴里发出可怜兮兮的叫声,似乎跟在他父亲身边真的就跟小白菜一样受了虐待。 我动了动嘴唇,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最后只能说了一句:“这种事谁知道呢。” 连修自己都不记得,我怎么知道他有没有过“喜欢”这种感情。 我倒真希望他别跟我抢儿子,但这不现实,是人都知道他对自己的血脉的执着到了什么程度。 所以小混蛋你应该把萌留到你父亲跟前去卖,说不定他看在大家都是狮鹫的份上,就遂了你的愿,把你还给爸爸我了呢? 这场最后的午餐之后,赵家千金带着她的小男孩坐上了家里司机开来的车,并且让我有什么搞不定的事随时可以找她帮忙。 我认真地看了这个盟友片刻,意识到这或许是我跟她的最后一次见面,不由地感慨要不是当年莫名其妙就一脚踩进了这个泥潭,跟她过一辈子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43页 烬正扒着车窗等我过去,我走上前,像个朋友一样倾身去亲吻她的脸,就像上一次她对我所做的那样。在触碰到她的脸之后,我退开一些,看了看她那个像是随时要冲上来揍我一拳的小男孩,笑了笑:“别紧张,我没有想对你妈妈做过分的事。” 我看着她美丽的眼睛,开口道,“我不知该怎么跟你解释,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的事……其中的关联很复杂,不止牵涉到我的儿子,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子,希望你会跟我不一样。” 她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我帮不了你?” 我把手从她肩上移开,“不用在意,这事没人能帮得了。” 她摸着她的小男孩的头发,垂下眼睛,“我以为,我们挺合适的。” 我很是意外,见我不说话,她又抬起眼睛来看我,“怎么,觉得意外?” 我只能朝她笑了笑。 她嘆了一口气,接着也笑着摇了摇头:“你是个很优秀的人,为什么对自己那么不自信?” 我也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回答她:“这个应该算旧伤。” 可能就是因为我当初遇到的那个人太优秀,让人连望及项背的心都不敢有,所以现在才会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她认真地看着我,最后点了点头:“那么,再见。” 我站在原地目送车子远去,悼念了一下这段还没开始就夭折的感情,烬大概是在车子里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开始用小爪子拼命地挠玻璃。我被这声音搞得牙酸,转头掉开了视线,一边伸手去口袋里摸钥匙一边恶狠狠地朝那个制造噪音的小混蛋发出警告:“爸爸就来了,快住手,要是把玻璃挠坏了你外公非炖了你不可。” 不说还好,一说它干脆整只趴在车窗上,把两只爪子都用上了拼命地挠玻璃:“啾,啾啾!” 我:“……” 好吧,我儿子目前的智商就相当于两岁的小鬼,想让它马上就明白我是在严肃地发出警告而不是发出“儿子我们来玩xddd”的信号是不靠谱的——这样安慰着自己,我把抽搐的嘴角往平整里抻了抻,继续往车的方向走,然后就听砰的一声,银色小狮鹫一头撞上玻璃,把它撞成了一地碎渣,死无全尸。 我盯着满地玻璃渣,一点表情都没有,“……” 紧接着完全不带缓冲的,烬像一颗银色的炮弹那样从没了车窗阻隔的保时捷里冲出来,一头撞进我怀里。在它冲出来的一瞬间,车子后方的空间扭曲了一下,又缓缓地恢复了原状。 我一言不发地收紧手臂,护住了怀里的宝贝儿子,生出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 烬焦急地啄了我几下,又咬着我的袖子扯了扯,试图让我从停车场离开。我看了一眼那片表面上暂时恢复平静的区域,安抚地摸摸它的背嵴,然后收回目光,低头问它:“来抓你的?” 烬用力地啄了我一下,仰着头发出一串急促的叫声:“啾,啾啾!” 看来不是。 我把它抱起来一点,像只绒毛玩具一样的小混蛋焦急地仰着头看我,试图发出警报,奈何语言不通,只能啾啾啾地啾个不停。它本身就是在空间的裂缝里孵出来的,对空间的变化比我敏感得多,那些窥探的视线几乎一出现它就察觉了。 看着小兽乌黑清澈的眼睛,我忍不住凑上前去亲了亲它,嘴里小声道:“又在卖萌了……” “啾!”小爪子用力拍在我脸上,留下一个印子。烬紧张地挣脱我的手臂,转过头去,憋着劲恶狠狠地张嘴,朝虚空中发出无形的音波,试图震慑隐藏在那里的虫族。 我捏住它按在我脸上的小爪子,心里觉得很是快慰,被只有一丁点大的儿子保护了什么的,果然很治癒,当初算是没白遭罪。随后,空间又扭曲了一下,但来人显然没有被这声还显得很稚嫩的吼叫造成心理压迫,只不过碍于烬皇子的身份不得不作出反应。 烬被挑衅得有些炸毛,一张嘴又是一声尖锐的怒吼,这一次它没有顾及周围,发出的强劲音波把停车场里的所有玻璃车窗都震碎了。 空间终于剧烈地扭曲起来,六七个虫族的身影缓缓从虚空中显现,手中握着各式的兵刃。 连放两次大招,烬一时间精力不支,连毛发末梢的银光都黯淡下来,但黑眸依然不肯放过对面的人,里头像有愤怒的火焰在燃烧着。 如果它再长大些,估计就能有修显出原身之后那种俾睨天下的威势了,可惜现在始终还是太小,对面的人完全没把它当一回事。他们的眼睛全是冰冷的竖瞳,手握诡异的刀刃,站在不远处无声无息地盯着这个方向,像在盯着一只他们势在必得的猎物。 我把精神萎靡的烬转到一只手上,它蔫蔫地扒着我的手臂,小声地啾了啾,眼皮很快耷拉下去。我把它小小的身体抱紧了,伸直右手把自从出了梦境就再没有动用过的重剑放了出来,剑尖斜指地面,身上的气势也跟着层层拔高。对面的六七个人受了牵引,瞳孔略微缩放,战意也轰然一声膨胀开来,连手上的兵刃都开始嗡嗡颤动。 不说废话,拎起剑就直接冲上去,带着火光的剑尖在平整的地面上犁出一道深深的焦痕。 打醒过来以后我还没真正活动过手脚,一开始打起来还有点不适应,但几个来回之后终于找着了训练时的节奏感,出手也越发狠戾,只希望肚子里的那颗蛋不要在这时候拖我后腿。这些人出手的时候完全没有容情,剑光几次要从烬身上过去也没有留手,似乎只要能杀得了我,死掉唯一的皇子也没关系。 第44页 避过一个人的攻击,又被另一人的锁链绊住,我反手一剑噼在上面,突然放出火星顺着锁链一路烧过去。那人反应不可谓不快,面不改色地放开了自己的武器,赤手空拳地就攻了上来,我把跳动着妖异火光的剑往身后那几个人抛去,即使身为敢死队,他们也对那能把一切烧成灰烬的火颇为忌惮,便松散了包围圈,往后褪去。扔了剑,得到一瞬间的喘息时间,我站在原地没去躲那人的拳头,任他一拳打在右肩上,硬抗了一记。 见一击得手,那人还没来得及欣喜,就从嘴里发出一声尖锐的啸叫,被从拳头猛然暴涨的火焰蔓延全身,烧得连渣都不剩。他剩下的同伙脸上纷纷扭曲,妖异的竖瞳里映出火光的颜色,握紧兵刃不敢马上冲过来。 我一动手指,剑身上燃烧的火焰立刻连成一线飞向指尖跳动的火星,像一条火红的锁链那样把重剑从地上拉了回来。身上多了好几道伤口,我拄着剑感受了一下,都没伤到要害。跟我比起来,直接损失了一个人的突袭者们就可怜多了,在不容反抗地把他们其中一个烧成灰以后,我才开口问道:“谁派你们来的?” 30、第 30 章 我站在原地等着他们回答,心里已经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面前站着的一二三四五六再加上刚刚被烧成灰的七,全他妈是一个物种。如果要说这几个人跟蚁族的女王没关系,我立刻把头砍下来给我老娘当球踢。 我觉得很不是滋味,当你发觉这世上居然会有人这么恨你的时候,估计你心里也得跟我一样不是滋味。她犯不着这么针对我,说起来修现在谁都不记得,要比较还是她这个一直待在他身边的人比较容易近水楼台先得月。难道她跟他好了几百年还抵不过我跟他好过一阵子,被我掰弯了连这位女王陛下都掰不回来?这不要太狗血! 见对面的几个人铁青着脸,死活不肯开口说话,我干脆就替他们回答了:“你们女王陛下派你们来的吧。” 他们也不反驳,算是默认,跟真正的虫族相比,出自研究所的物种还是不像真正的战斗机器。要是换了真正的虫族,哪里还会停下来光站在那儿,绝对要跟你不死不休,我想全身而退也难。那位女王陛下想名正言顺地成为虫族的王后,还不想当烬的后妈,便试图绕过修把烬和我一网打尽。 为了留在他身边,女王可谓下尽血本,不但把整支军队都带到了虫族,还把身边最精锐的手下都派出来当敢死队——死心塌地到这种地步,连我都要感动了,偏偏她爱上的是觉醒了虫族血统的修,不是我说,就算是爱冯斯特也好过爱他,起码大叔觉得累了还会停下流浪的步伐回头看看你。 ……不对这也很虐,你看卡尼尔就知道了。 我发觉自己这一整天感慨得比过去十年都来得多,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当一个人把一天二十四小时中的大部分都花在感慨事情上面的时候,说明他离死也不远了。我忍住摇头嘆息的冲动,把插在地上的剑拔`了出来,收回掌心里,“我不杀你们,你们走吧。” 六个蚁族脸色一黯,回去等待他们的也不是什么好下场,对待没用的人女王从不会心慈手软,倒不如拼了性命多在我身上划几道才好。我一早把他们的心思揣摩透了,站在原地没动,摊开右手,掌心凭空冒出一蓬火焰,火舌舔着四周的空气,“你们要么站在原地别动,撕裂空间回去,要么过来让我烧成灰。” 这几人的上身立刻微微摇晃了一下,看来是刚想有所动作就让我唬住了。 我垂眼看地面上交错的焦痕跟裂缝,又补了一记言咒,“谁的脚要是动了,你们脚下的地面就会断裂,你们六个都会掉下去然后被车砸死,不信的话就试试。” 突袭者们脸色变了变,看样子是想起我另一个恶名了,踌躇再三终于还是决定放弃任务,回去接受惩罚。两秒钟后只见空间又是一阵扭曲,也不见那站在不远处的六人有什么动作,就消失在空气中。 我又在原地站了一阵子,确定他们没有要杀回来的意思,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去看趴在我左臂上显得精神萎靡的儿子。我伸手摸它的脑袋,“烬?” 烬挣扎着睁开一只眼睛,朝我发出一声细细的叫声,然后眼皮又耷拉下去,连平常喜欢牢牢挂在我衣服上的小爪子都无力地垂在身侧。 又是这样。 我不知道它这个样子是还能撑多久,但是得尽快找到解决的办法。我割破手指,晃了晃小狮鹫温热依旧的身体,在它勉强抬眼看我的时候把流血的指尖伸到它面前:“爸爸的血能喝吗?能的话你要多少都没关系。” 烬轻轻地啾了一声,用嫩黄的喙无力地碰了碰我的手指,然后又阖上了眼睛。 我觉得心都被这小混蛋碰碎了。不能,除了修,谁的血液都不能给它提供维持生命的能量。我只能让指尖冒出火花,癒合了伤口,然后把它护进怀里,“没事,爸爸不会让你有事的,我马上就带你去——” 噗滋—— 我下意识地紧了紧抱着儿子的手臂,过了两秒才低头去看从胸口穿出来的那一截剑尖。冰冷的金属闪着银灰的色彩,从身体里流出来的血顺着剑尖一滴一滴地流下来,把衬衫布料染成了粘稠的红色。 剧痛这才抵达脑际,耳中有无数声音在嗡嗡作响,一时间脑子里一片混乱。 是……谁…… 第45页 冰冷的刀刃从身后被拔出去。 我几乎听到身体内部的血肉被银灰色的金属一寸一寸地磨砺的声音。一只冰冷的、指节修长分明的手从背后伸出来,从袖子里露出的手腕上坠着一条眼熟的银链,末端原本嵌着水晶的地方此刻空荡荡的,连同它的主人过去的记忆一起,被抛弃在时光里。 我上身晃了晃,感觉身体像被打开了一道口,生机和血液一起消散在其中,烬温暖的小身体变得重如千钧,我的手渐渐就要抱不住它了。 我努力吸进空气,试图从身体里发掘出一点力气好抱住这个暖暖的小身体,但那只冰冷的手很轻易地就从我这里抢走了它,然后又覆上来,盖住了我的眼睛。那一瞬间,黑暗降临在我的世界里,身体就像死了一样,失去知觉,只有伤口的血还在流着。 修一手覆在我眼睛上,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人已经死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他手里的兵刃已经收了起来,一手抱着儿子,一手却捂着我的眼睛,我现下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因为修的动作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由他支撑。身体虽然不能动,但意识还是清醒的,我试图控制力量去修复身上的伤口,结果火焰刚凝聚起来就被一股诡异的力量打散。这样尝试了好几次都是一样的结果,我也就不再试图修复身体,反正只是流点血,随它去吧。 这一记痛是痛,但却只是阻断了肉体的生机,对我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我在意的是修为什么要给我这么一下。我的眼睛被遮住了看不见,只能靠耳朵来辨别声音,只听后方有个低沉的声音在说:“吾王,您应该砍下他的头,evolve-key是世界上最狡猾的生物,我们永远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诞生,什么时候会出现,什么时候又会阻碍我们恢复昔日的荣耀,重归故里……” 有几个没有起伏的声音在喃喃地附和—— “您应该砍下他的头……” “……让他彻底回归死神的怀抱,用这具尸体为虫族开启亚特兰蒂斯守住的那扇门。” “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吾王。您已经得到了自己的血脉,这种狡猾的生物没有必要再留在这个世上……” 无数细微的像虫鸣一般的低语,都在劝说我身后的人把我的头给砍下来。的确,只是被刺中心脏可没那么容易死,只有把头砍下来,才能让超a级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 他们围绕作一圈,脚步轻盈,慢慢逼近——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笼罩在眼前的黑暗消失了,修的右手似乎已经从我眼睛上方移开,但由于这个状态的身体五感锐减,我只能看到模糊的光影。那只属于修的手正掐在左侧一个虫族的脖子上,五指带着冷漠的杀意用力收紧,他的这一举动让剩余的虫族停下逼近的脚步,看着双脚离地、毫无反抗之力的同伴徒劳地张着嘴发出嘶哑的气声。手上的力道残暴得几乎把一个手下的脖子掐断,修的声音却还是一贯的平稳冷漠:“我从不知道,我决定的事还需要有人批准。” 一阵沉默之后,最开始说话的那个声音响了起来:“我们没有要干涉您的意思,但是,吾王,这是我们前进的路上必将要除去的一个存在,就算您今天决定暂时放过他,到最后他还是要死的。” 修语气冷漠地道:“那就等到那一天再说。”说完手上一用力,捏碎了泄愤品的喉咙,把尸体扔到地上,“我不需要任何人来干涉我的事,既然你们要杀的人已经死了,以后这个猎杀组织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猎杀组织…… 这我知道,在这个为了杀死key而存在的组织里,成员一出生就被赋予了猎杀evolve-key的使命,除非死亡或者杀死目标,否则终身无法从其中脱离。亚特兰蒂斯的历史上有过十四任key,在我之前的十三任里,有三个就是被这个猎杀组织干掉的。每一任key的死亡都会让大陆陷入混乱,也就是说虫族依靠这个组织,曾经有三次机会在混乱中攻破亚特兰蒂斯,可惜都被狮鹫打了回去。现在最后一只狮鹫都被拉到虫族去了,只要一干掉我,亚特兰蒂斯必破无疑,他们也就能彻底摆脱这个束缚他们的使命。 于是现在的情况……算是另类的解脱?最高领导人直接下令解散什么的。 听到修的话,那个低沉的声音沉默了片刻,最后表示了臣服:“我们绝对忠于您的命令,只希望您不要忘记您的责任。只要您身上一天流着皇族的血液,您就必定要杀死这个人。既然我们已经没有再存在的必要,那么就请让我们献上最后一礼,愿您的带领能够达成我族的愿望,吾王。” 那像虫鸣一样的无数细语再次响起来—— “愿您的带领能够达成我族的愿望……” “愿您的带领能够达成我族的愿望,吾王……” “您终将做出选择……” 他们跪伏在他脚边,眼也不眨地用兵刃割下了自己的头颅,结束了猎杀者的使命。 31、最新更新 一只小爪子搭在胸口,轻轻地踩了踩。 我一下子坐起来,感到失去的五感瞬间回到了身体里,烬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从身上掀了下去,像一只银色的绒线团那样滚到车座上,晕头晕脑地站起来:“啾——啾?” 第46页 “儿子!”我一把搂过晕乎乎的烬,捏爪子捏尾巴地检查了一遍,确定它完好无缺才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太好了……” 烬乖巧地蹭了蹭我的脸,发出像撒娇一样的啾声,然后用小爪子按了按我的脸,示意我看外面。我抬头看去,眼睛正好跟车外站着的修对上,身体顿时不由自主地僵住。见状,那只小爪子又微微用力地在我脸上推了推,示意我赶紧下车。 我一把捏住它的小爪子,在脸上做出恶狠狠的表情,咬牙道:“我就知道,小混蛋你心里只有你老子。爸爸对你不好么,啊?” 小混蛋用那双像盛着一汪水的黑眼睛看着我,小爪子在我脸上拍了拍,一副“我最爱你了”的表情。 ……好吧。 我把它从腿上放下去,小狮鹫立刻精神抖擞地在座椅上坐好,然后往他老子的方向啄了啄,“啾——” 我意兴阑珊地扶着太阳穴,推门下去:“好,我马上去。” 无论如何,修总算是救了我们的儿子是不是?刚刚还奄奄一息的小混蛋一转眼又变得活蹦乱跳,也不知他放了多少血。 我心情复杂地从车上下来,顺手把车门带上,不让儿子出来。烬退而求其次,整只趴到车窗上,用小爪子拍了拍透明的玻璃,没心没肺地示意他老子要加油,根本完全不了解状况。我下意识地看了修一眼,发现即使是对着卖萌的儿子,他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眼睛在烬的小爪子上停留了一下就又看了过来。 ……我去,难怪儿子要跑过来找我卖萌了。 我一边往他身边走,一边琢磨在这种情况下该说什么才合适。说谢谢似乎有些不对,好像刻意要划清界限把儿子抢过来似的,但不说……你又找不到别的话题,他对我的印象可是从救下儿子的那一刻才开始的。 修并没给我太长时间纠结,视线在我刚刚被刺了一剑的胸口停留了一瞬,眼底映出衬衫上的血迹,便移开目光,低沉地开口道:“抱歉,我没想过他们会找到这里。别怪烬,它只是想见你。” 小混蛋应景地拍窗户,两只小爪子一起贴在玻璃上,眼睛湿漉漉地看着我。 我:“……” 收回目光,这情况跟我想的可不一样啊。 他特意过来一趟,难道不是想把儿子带回去?刚才只不过是因为刚好发现手下跟过来追杀,感应到还有个儿子在我肚子里,就顺手救我一下什么的。这解释合理得很,连我自己都信了,现在他忽然来这么一声抱歉,我只能推翻先前的所有猜测:“你这次来……不是想带儿子回去?” 修背着光站在我面前,身后是一片开阔的海景。他没出声,只是点了点头,黑发被海风吹得有些散乱,让人有种温和的错觉。我在四下里扫了一圈,这才发现这里已经不是餐厅的停车场了,迎面吹来的海风带着腥咸的气息,视野很好,像是他喜欢的谈话地点。 我皱眉:“那你现在……认得我多少?” 这种问题在别人听起来大概会觉得很奇怪,因为正常情况下人跟人之间只有认识跟不认识的区别,没有认得几分之几的说法。可我们之间的关系从来就没正常过,先是普通的师生吧,结果就生了个儿子,生了儿子以后,怎么着也该确定一下关系,发展一下感情,结果他失忆了,大家直接打回原形变陌生人。 ……也不知在我失去五感的这段时间里,他对我的认知有没有从“将要给我生孩子的陌生人”升级成“将要给我生孩子的故人”,真是一点都不期待听到答案。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这段时间让烬跟着你,你自己小心。” 等等,本文又神展开了,说清楚为什么儿子突然就归我了? 修看起来没有要解释的打算,从口袋里取出一个装着黑色液体的小瓶子,递到我面前。我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状态接过了,心里还在想着我到底做了什么,怎么突然就得到了宝贝儿子的抚养权。那个像是用玻璃做成的瓶子拿在手里,有种微微发热的感觉,我张开手掌看了看,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要问他:“这是什么?” 修看了我一眼,回答道:“是血。” 就当我以为自己听错,准备低头再确认一次的时候,他又言简意赅地补充道,“我的。” 得,惯性思维又犯错误了。我把那个微微发热的瓶子拿在手里,虫族的血统越高级,血液的颜色就越深,到了皇族他们的血直接就黑了。我看了车子的方向一眼,银色小狮鹫接收到我的目光,立刻兴奋地用小爪子拍车窗,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他父亲抛弃了。修把他的血都给我了,看来儿子确实会留在我身边一段时间,只是他自己一个人想要去做什么? 我虽然觉得纳闷,却没有立场去问,他用像在跟我交待每天要给生病的儿子餵几次药的语气说清楚了血的用法,沉默了片刻,才低沉地道,“我要去一趟亚特兰蒂斯。” 我嘴角一抽:“你说什么?风太大我没听清。” 修看了我一眼,没有理会这种用到烂大街的梗,说道:“烬暂时跟着你,我会在它的变身期结束之前回来带它走。” 说完从我面前走过去,来到车边。 小狮鹫高兴地拍着玻璃窗,然后退后一些,让他父亲把车门打开,把它从车子里抱出来。修目光深沉地看着它,小混蛋完全没有被他的绝对零度气场给震住,一面啾啾啾一面拿脑袋去蹭他的手心。 第47页 ……我对自己说这个不能嫉妒,认真算起来儿子还是修养大的,我可从没餵过它奶。= = 我始终想不明白,他在虫族做他的亲王做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生出这么要不得想法。这种行为跟我举着一个“i’m the evolve-key”的牌子孤身深入虫族领地有什么区别?简直是赤`裸裸的找死。 ……最扯的是我还得照顾好儿子掩护他去送死,这不科学! 烬被修抱着,小样子开心得不行,直朝我啾啾啾,看样子像是想让我跟它待一个地方去。儿子,这个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如果我现在还是十六七岁的身量,估计你父亲就能把我们俩一手圈过来,可现在我长得都快跟他一样高了,所以你的愿望我满足不了,就算抱着你的人愿意配合我也满足不了…… 看完这对父子爱的道别之后,我抱着烬目送它老子撕裂了空间,整个消失在空气中。烬蔫蔫地把小爪子搭在我手臂上,似乎真心在为我们三个没能这样一个拥抱感到失望,发出一声消沉的啾。我抱着失落的儿子在原地吹了半天海风,才感到脑子彻底冷静下来,可以想接下来的事。 别的就不提了,只是我回去以后该怎么跟我老子和老娘解释——我早上跟赵家母子出门,晚上却带着自己的儿子回来?而且它起码还要在我身边待上半个月。 沉默地伸手摸了摸小狮鹫的脑袋,转头坐回没了一块玻璃的保时捷里,决定跟宝贝儿子先商量一下对策。 “烬。”我开口叫它的名字,脸大概有些黑,把蹲坐在膝上的小狮鹫吓得后退两步,差点滚到车底下去。 我顺手开了gps导航,发动车子,打着方向盘从这里驶出去,小狮鹫小心地用爪子勾住我的衣服,仰着头等我的后文。我在脑海里搜索一下我家附近花店的位置,接着低头问儿子,“你说,我们去买束花回来怎么样,这样你外公会不会放弃追究爸爸我在这个突发事件上的责任?” 小狮鹫歪了歪头:“啾?” 好吧它没听懂,我应该自己拿主意。 于是我拍了板,“那好我们去买玫瑰,买够一百朵,九十九朵包装好了送给你外婆,还有一朵你背到你外公面前去。” 小狮鹫把头歪向另一边,“啾?” 虽然听不懂狮鹫幼崽自成系统的语言,但我知道它肯定是在问为什么要留出一朵送给外公,遂趁机进行洗脑教育。 “我们送的可不是花,是诚意——儿子,你听过负荆请罪吗……” 这开头虽然听起来跟“朋友,你听说过安利吗?”一样坑爹,但我发誓把玫瑰花当荆条用绝对是十七原创,如果不是算她抄的。这种方法只适合五岁以下的可爱小鬼和小动物,不管任何人在气头上见了都要萌得心肝发颤,一颤就把生气的理由全给忘了。 我一手抱着花,一手揣着委委屈屈地被绑上了蝴蝶结的儿子,没什么底气地进了客厅。见客厅里的三双眼睛一起看过来,我屏气凝神,弯下腰把小狮鹫放地上。烬侷促地背着一朵剪了刺的玫瑰花,躲到我脚边不肯出来,似乎背上那只粉红色的蝴蝶结让它感到很丢脸。我干咳一声,眼神触到我老子阴晴不定的脸,立刻拽着蝴蝶结把还想要躲的烬拉了出来,示意它到外公跟前去。 小狮鹫发出蔫蔫的啾声,蹭蹭我的手,垂着头,背着玫瑰走到我老子跟前,然后抬头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啾——” 我老子表情一僵,我趁机来到另一边,把夸张得一手都抱不回来的花塞给我老娘,解释道:“这是烬……小烬宝贝儿挑来送你的。” 我老娘果然高兴地捂脸,然后伸手接过我手里包得十分高档的花,问我儿子:“宝贝儿,是真的吗?” 32、最新更新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发,附个小剧场…… 最后的大战。 卡尼尔:“老师,我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冯斯特:“爱过。” 卡尼尔:“>//////<。” 顾小城:“阿风,我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阿风:“没爱过。” 顾小城:“qaq……” 阿风想了想,朝对面的修喊话:“我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修:“……” 阿风:“……卧槽,他失忆!!!” ———————————————————————————————————————————— 大家肯定会觉得很奇怪【别不承认!! 十七明明没有v为毛会来完一发又一发【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嘤嘤嘤 事情真相是我以为墨云已经弄好了我只要直接发出去它就v了没想到她没通过【估计对我的人品死心了 于是上一章出去以后才看到没有[vip]字样但是我又说要再一发……所以再来一发【这货肾虚了已经= = 于是回头又要攒三更么嘤嘤嘤…… 已经攒不出来了【跪地…… 我儿子别扭得不肯多说一个啾,但繫着粉红色蝴蝶结的形象已经把我老娘迷得晕头转向,抱着花束两眼放光,呵呵呵地笑起来。为了尽快摆脱身上那个可笑的蝴蝶结,烬显然已经决定豁出去了,对着我老子又是叫又是蹭,还学着刚刚在花店看到的小狗一样在地上打滚,把布满绒毛的小肚皮露出来求抚摸求顺毛。 第48页 我在旁边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心想卧槽这货比我还没节操,你是狮鹫不是哈士奇啊儿子,一时又觉得受了启发,想着要不要豁出这张老脸变成九尾狐幼崽跟儿子一起去卖萌露肚皮,求收藏求花花【……等等有奇怪的东西混进去了!! 当烬彻底豁出去开始在地上扭动小身子的时候,我老子冷静的假面终于碎掉了,他不再试图掩盖自己是个绒毛控的事实,干脆地伸手把小狮鹫从地上捞起来放在膝头,然后迅速地把手放上去——顺毛,小混蛋顿时舒服得连挣扎都忘了:“啾~~o(≧v≦)o~~” 这时候已经没人再关心它身上绑的是玫瑰还是荆条,它已经靠可爱的肚皮征服了自己的外公……或许还有外婆? 我站到客厅里的第三个人身边去,想着烬的小肚皮连我这个当爸爸的都还没摸过,怎么就让我老子给摸了。失踪已久的姥爷坐在轮椅上,精神看上去很好,笑眯眯地看着在我老子腿上打滚卖萌的烬,嘴上说道:“哦哦,小东西看起来很有精神嘛,阿修来过了?” ……我去,这种事情可以怎么随意地说出来吗?!我老子已经瞪过来了有没有! 幸好烬这时又在他腿上打了个滚,把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我才把一颗心放回原位,低声拍了一记马屁:“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啊,姥爷。” 我姥爷呵呵地笑了两声,坐在轮椅上又问道:“他跟你说了他要回亚特兰蒂斯是吧?” ……我擦,我们说话的时候你老人家在旁边偷听了是吧?! 我老娘在旁边终于坐不住了,扔了玫瑰花,坐过去跟我老子一起逗我儿子。我姥爷眼睛一亮,控制着轮椅就想过去加入,我连忙给一把拉住了,握着扶手把人从客厅里推出去,一路往花园走。我姥爷敲敲轮椅边,说道:“小风你把我推哪儿去?姥爷我还没见过你的小儿子呢,快回去。” 我嘴上堵他:“狮鹫不都长一个样,鹰脑袋狮子身体还带俩翅膀,你从小看着它老子长大,它老子什么样你没见过。我有问题要问你,姥爷你实话跟我说,你是不是去见过他了?” 老头跟我装傻,呵呵地笑了几声:“谁啊?” 真是太不可爱了这老头…… 我停下脚步,把轮椅停在遮阳伞下,转到我姥爷对面坐下,沉着脸看他,也不说话。估计我二十七岁的样子比十七岁要有魄力太多,我姥爷被我这么看了两分钟就摊牌了:“是,我先去过亚特兰蒂斯,拿了点东西回来,再一想就顺便去虫族见了见阿修。”他露出感慨的表情,对着我慈祥地一笑,“算起来,你们两个我都有十年没见着了,变化都挺大的。尤其是你,上一次见你只有这么高——” 他坐在轮椅上,抬高手臂比了一个大致的高度,然后放下来,“现在都长这么高了,人也变帅了,都快赶上你姥爷我年轻的时候了,哦厚厚厚厚。” 我:“……” 十年没见,我姥爷的笑声还是这么奇怪。 我压抑着吐槽的心,问他,“姥爷你是怎么混进去见他的,我上次也去了,那边的警备可一点也不含糊。” 我姥爷眨眨眼,说道:“这个,姥爷我总是有点关系的嘛,你就别问那么多了。” 我不相信,反问道:“您老人家在那边也有关系?”手伸得不要太长! 老头笑着摆摆手:“看,你也知道姥爷我是老人家,老一辈的革命友谊总是历久弥新的嘛。等你活到我这把年纪的时候,你也能随便把手一伸就伸得这么长。” 我:“……” 把我噎得说不出话,他老人家心满意足了,开始露出回忆的脸,“得这么说,这一趟走得的确是不容易,阿修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学生,把这么大一个种族管理得那么好。” 我没说话,在心里默默地吐槽:他可不认得您老人家,多半也不记得你教过他什么。 我姥爷看了我一眼,说道:“别在那里吐槽姥爷嘛,阿修不记得我,我也很伤心的。” 我:“……” 他把两只胳膊放在轮椅的扶手上,仰起头来望了望头顶的遮阳伞,用两只大拇指对着玩,“姥爷混进去找他的时候,他的确什么都不记得,我提醒了他半天,把他两岁还尿床的事情都抖了出来,他才勉强信我。” “……你撒谎,他肯定是被你烦得受不了又没法攻击到你,才愿意听你鬼扯。” 我姥爷惊奇地看了我一眼,“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我一个没失忆的人都不记得自己两岁的时候尿不尿床,他一个失忆重病患有可能记得这种事吗?! 老爷子对着我的脸哈哈一笑,决定不刨根问底给他自己惹麻烦,接着说,“就一晚上,姥爷我给他灌输了无数记忆和三观,终于成功地让他稍微找回了一点印象。不过你也知道,十二点一过阿修就又什么都不记得了,他看到自己记在纸上的那些字时,可是沉默了很久呢。” 我默了默,这种事也就只有我面前这个老头才做得出来。然后就问:“那后来呢,他怎么会想回亚特兰蒂斯?”还特地把儿子扔给我带,真是怎么想都不明白。 我姥爷一击掌,大笑道:“哦厚厚厚厚,终于问到点子上了——当然是因为姥爷我给了阿修一个爱心小贴士,我们每个人在亚特兰蒂斯的时候不是都有一颗水晶的嘛,光脑为了时刻掌控居民动态,一直会开启影像记录。他被迫觉醒离开亚特兰蒂斯之前把水晶留在了一个地方,还留了一道信息给我,知道你差不多要出来了,我就去把水晶从那里拿回来了。” 第49页 我本来一边听一边在点头,可听到后面就觉得不对劲了:“等等,姥爷好像哪里不对……你既然去见他之前就把水晶拿回来了,那他还去亚特兰蒂斯干嘛?” 老爷子慢慢地敛去了笑容,我心里一咯噔,暗道姥爷你不会在这种时候想暗算自己的学生,来体现对你外孙我的歉疚和关爱吧。结果他面无表情地在我面前静坐了半天,忽然右拳击左掌,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就说阿修怎么要去亚特兰蒂斯,原来是我忘了告诉他我已经把水晶拿回来了!” 我:“……”怎么办,槽点太多反而不好下口了! 我姥爷伸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盒子,我第一反应就是里面装了戒指,结果他把暗红色天鹅绒的盒子塞到我手上,马上整个人往后一缩,抱着双手事不关己地笑起来:“你看,现在不就好了。” ——什么好了啊啊啊!你把盒子扔给我有什么用!!真正需要盒子里的东西的人已经跑回亚特兰蒂斯去了好吧!!! 我姥爷摆了摆手,示意我不用紧张,说道:“你先把里头的东西看一看。” 我反手把盒子装进口袋里:“不用看了,你不是说里面是水晶吗?” 我姥爷摇头,说道:“我是让你把水晶里的东西看一看,你权限够的。” 我皱眉:“这样不好,滥用职权侵犯别人的隐私——” 我姥爷打断我,靠在椅背上盯着我,说道:“这是阿修的意思。” 我正要吐槽老爷子又在撒谎,他连自己有颗水晶这种事估计都记不得,怎么会记得让我姥爷把水晶转交给我让我看。可是见老爷子不像在开玩笑,我又回头仔细想了想刚才的对话,发现问题:“姥爷你刚刚说……修留下了信息给你?” 我姥爷点了点头,我沉默了几秒,谨慎地问道,“他在信息里说,如果你拿到水晶……就给我看?” 他又点头,我立刻来气了,“姥爷你又撒谎,人家都说了要你把水晶给我,你怎么会不记得把这事告诉你学生?!” 卧槽,他就是故意的!! 33、33 “我不看。” 我把盒子从口袋里掏出来往桌上一放,想要把这个烫手山芋推回给我姥爷,“要看你自己看,看完记得去亚特兰蒂斯把东西还给人家,顺便道歉。” 很好,这事就算结束了,我从遮阳伞下站起来,朝他老人家挥挥手,“我去看看你的曾外孙,您老人家好趁着天色还早赶紧走一趟,估计还赶得上回来吃晚饭。” 话音一落我姥爷就伸手把桌子拍得嘭嘭响,“回来!答应人家的事怎么能食言,你这不是陷我老人家于不仁不义吗?” ——掀桌!明明是你擅自答应人家的,现在为什么要我来替你履行承诺?! 见我不说话,他继续拍桌子,“姥爷我这是在给你们创造机会懂不懂!你现在不看,到时候想哭都没地方哭!还是你真就这么想带着遗憾过一辈子,然后进坟墓?” 我面无表情地伸手往桌上一拍,一蓬火焰呼的一下从手掌底下窜出来,把桌子烧了个精光。我姥爷以与年龄不符合的敏捷把手缩回去,两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头看着我,我把散落在草地上安静燃烧的火苗收回来,冷脸道,“像我这种人,有没有一辈子还不清楚呢。” 我姥爷马上接口道,“看吧,那就更不能有遗憾了。” 说着控制轮椅越过了地上的灰烬,把刚才眼疾手快地从桌面上抢救回来的盒子塞到我手上,还叮嘱了一句,“拿好,别再用你的火去烧了,这盒子我就随便从珠宝店里拿回来的,一烧就没用了。” 我:“……” 老爷子功成身退,摇着轮椅笑眯眯地走了,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觉得很没意思,又把椅子拉过来,重新坐回遮阳伞底下。我没在想把我老娘心爱的桌子烧了要承担什么后果,我只是在犹豫该不该看水晶里保存的记忆,这颗水晶隔了这么长时间才来到我手上,我都已经搞不清楚它到底还有没有存在的意义。 很多年之前曾经听过一首歌,披头散发满脸沧桑的男人站在舞台上,两手攥着话筒,用沙哑的声音唱道,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有多少人值得等待。 现在一想只觉得这两个问题问得真让人牙酸,但也不得不承认写歌词的人真的问得不要太好——毕竟我现在就是这么给自己的行为找藉口的。最低限度你总得把这两个问题搞清楚是吧,不然一天到晚被质疑着作者压力也很……等等,刚才嘴忽然不受控制了,后面这句话不是我说的。 在遮阳伞下静坐了一会儿,等这个诡异的buff读秒结束【喂,才把盒子拿到身前打开了,只见黑色的底衬中央有一块冰晶样的多面体,仿佛微微冒着寒气,一如冰雪。我伸手把它拿出来,对着阳光照了照,从胸口扯出自己的那颗对比了一下,也没什么特别。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最后握在手里。 花园里静得很,所有人都聚到客厅去跟豁出去拼命在卖萌的烬玩了,我分出一缕精神力接上了手里的水晶,然后感觉身体一沉,整个思维被吸了进去,一个我在过去的十年里听了无数次的温柔女声在纯白的空间里响起:“权限,一级,验证通过。” 我睁开眼,目之所及是一片茫茫的白色,这是水晶里的空间,直接连通着亚特兰蒂斯的终端资料库,也就是阿奇在管理的那个地方。往前走几步,就能看到代表记忆储藏器的彩色光球,无论你的水晶是什么颜色,它把你的记忆搜集在一起,都是融成这种光华流动的彩色光球,球体表面流动的细小色彩流,其实都是你的记忆片段。 第50页 我继续往前走,直到进入能够碰到这个色泽梦幻的记忆体的距离才停下,伸出食指按上了这颗像水银一样在流动的球体。手指像是碰到了什么阻碍,没能深入,球表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然后旋转起来,彩色的光芒朝着周围退开。我把手指收回来,看着出现在面前的,充满柔和白光的一人高的缺口,抬腿走了进去。 …… …… 记忆是十分奇妙的东西,一般来说储存得都不大有秩序,每次我去读取别人的记忆时,都不知道一睁眼会看到他什么时段的记忆。所以说,你一开机是看恐怖片还是看文艺爱情片,完全靠的是运气。 等周围的柔和白光散去,我发现自己站在一间很眼熟的房间里,落地窗的窗帘大敞着,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板上浮动。我站在黑暗里,像只鬼魂一样漂浮着转动身体,把周围的陈设都看了一遍,越发觉得这间卧室很眼熟……好像是在城堡西侧的房间? 我从角落里出来,脚踩在地面上,想着这会是修的哪一段记忆,结果眼角的余光瞥见一张摆在落地窗前的小床,立刻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小床上搁着一张粉色小毛毯,毛毯里裹着一颗蛋,个头跟当初的烬差不多大,只是表面没有像火焰一样的纹路,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一颗狮鹫蛋了。我手脚无力地走过去,眼睛盯住那颗在月光里也微微发亮的狮鹫蛋。 在亚特兰蒂斯出生的小孩子,基本上一来到这个世界上收到的第一份礼物就是他们的身份证明,我已经看到了,那颗白色的水晶可不就躺在小枕头边上么。 会出现在水晶储存的记忆里的蛋,又是在狮鹫城堡里出生的,除了修自己还能有谁?我站在小床边,心情复杂地弯下腰,这回我总算是知道自己闯入什么时段的记忆里了,这时候虫族未来的亲王还躺在蛋里,连名字都还没有呢。 就在这时,包裹在小毛毯里的蛋忽然动了一下,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蛋壳就啪的一声裂开了,一只湿淋淋的小爪子从里面探出来,一接触到空气就顿了顿,然后在蛋壳上的缝隙间用力搅动了几下,硬是把裂缝破成了一个大洞。虽然知道在这段记忆里,修根本看不到我,但我还是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等着看蛋里还是幼年体形态的修出壳。 过了两秒,只见那只破壳的小爪子缩了回去,随后整只蛋再次剧烈地摇晃起来,蛋壳表面的裂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终于在我期待的注视下啪的一声裂成两半。小小的爪子还没有力气,尚不能站立,全身绒毛还湿漉漉地沾着蛋液的修窝在裂开的蛋壳里,因为刚刚破壳前的一番动作而显得气力不济,连脑袋上顶着的那一小块蛋壳都没有力气甩掉,就这么顶在头上,休憩着准备积攒下一轮的力气。圕馫.闁苐 我在小床上方看着还没有来日强大和冷漠气场的小狮鹫,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逢上它这么幼小的时候。小狮鹫卧在蛋壳间积攒了半天力气,四只小爪子打着颤试图把自己撑起来,结果起到一半又掉了回去,这回连正姿都保持不了,在小毯子里倒了个四脚朝天。我站在小床边默默地握紧双拳,差点被幼年体的修给萌哭了,一股想要大笑的冲动从心底生出来,一直往上沖,压都压不住。 ——尼玛我是真心不想2333333啊,可是我忍不住啊!!他小时候居然比我们儿子还要呆萌,我完全不知道啊啊啊!! 没有任何人的帮助,只有一个看不见的、像幽灵一样的傢伙在床边没完没了地23333,幼年体的修凭藉着自己的力量将身体转回来,又开始小爪子打颤地试图站起来。它身上的蛋液已经被小毛毯沾走了不少,剩余的像水一样,渐渐也干透了,在它终于能成功在小床上站起来,颤颤巍巍地走上两步再跌倒时,它身上白色的绒毛已经变得蓬松起来,整只看上去就像是烬的缩小版,只是没有银光在毫发末端闪烁跳跃罢了。 我知道,等它再长大一些,这些白色的绒毛就会从它身上褪去,替换成一身绮丽的、叫人无法将目光从上面移开的羽毛。眼下年幼的它也已经显现出一些我在成年体的他身上看到的东西,比如执着,比如坚韧。 我开始觉得捨不得从这段记忆里离开,但时间终究是有限的。在这个房间里再待了会儿,等到年幼的修已经能用四只小爪子平稳地走动,我才从这段储存在水晶中的记忆里退出来。可能再过不久,每日定时深夜过来看儿子的雅利安就会推门而入,看到这只继承了狮鹫和虫族血统的小东西。 我猜她那时候一定很高兴,因为这个孩子身上完全体现出了狮鹫的血统和强大,并没有受到父亲血统的影响。这个时候,狮鹫一族还处在鼎盛时期,城堡远远不像我住进去的时候那样冰冷空旷,被时光和黑暗封锁了大部分角落。新生命的诞生,会让繁殖不易的种族欣喜若狂,年幼的修将受到无数长辈亲族的疼爱的关怀。 不像我遇到他的时候,一个人被遗留在大陆的最高处,独自承担这个辉煌的种族所遗留下来的一切,渴望着在将来的某一天,能够重新拥有和他流有相同血液的家人。 34、33.1 我在记忆之外停留了不到一秒钟就重新被周围白色的柔光包围,给送进了另一段记忆里。 这段记忆开始的场景……居然还是在城堡西侧的某个房间里,只不过上一次我进来是晚上,这一次却是正午了,阳光尽情地照耀在大地上,整个房间显得宽敞明亮,比晚上来看的时候要华丽很多。落地窗正对的方向摆着一张豪华的帷幕床,上面堆了出奇多的枕头,至于上次窗脚下的那张小床……我去,居然还在!这不是说明这段记忆跟上段记忆发生的时间隔了不久,修还没长大多少么! 第51页 我立刻在原地漂浮着转了一圈,目光在四下搜索着毛团或者是只穿着尿不湿的小婴儿的影子,然而屋子里空荡荡的,半个人影都没有。我失望地落到地上,心想这不科学啊,如果修的人不在,那他的水晶里怎么会储存下这段记忆。 忽然,一只白色的枕头从床底下被推出来,我立刻蹲下去,歪着头几乎贴着地板看那只被床单挡住了一半,半遮半掩地露在外边的枕头,看着它被后方作用的力道一点一点地推出来,最后整只暴露在我的视野里。那边沿缀着流苏的床单垂回地上,前后动了动,又没动静了。 我失望得差点没趴地上去,要是修再不出来,我可得走了。时间像根绳子一样勒在我脖子上不停地收紧,越晚看到他想让我看的记忆,事情就越没有挽回的余地,我没法在这个时间段的记忆里停留太久。 就在我纠结着是不是该退走的时候,床单动了,接着一只绒毛雪白的小爪子从里面探出来,在四下里勾了勾,勾到那只枕头就想往里拖。我心里那个捉急,又不能阻止那只小爪子把枕头拖走,只好在旁边干看着。忽然右上方伸过来一只手,把正在被修往里拖的枕头按在地上,修的小爪子勾着枕头边不停地用力,发现扯不动,于是奇怪地从床底探出头来看。 我一见着比起刚出壳的时候只长大了一点点的它,立刻就被那双跟烬一模一样的眼睛给吸引住了,然后满脑子都在想:对不起,儿子,爸爸错怪你了,我不该觉得你跟你父亲长得不像,你们两个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见小狮鹫探出头,来人便弯下腰去把它抱起来,火焰般的红发因为俯身的动作从肩头滑下来,像瀑布一样落在身前。修放开了枕头边,试图用小爪子去抓母亲身前仿佛在燃烧的发丝,结果当然不像枕头那么好抓。我站直了身体,看着眼底有着一圈青色,神情略显疲惫的雅利安,她把头顶沾了点灰尘的小狮鹫抱在怀里,露出美丽的笑容:“儿子,一个人捉迷藏?” 小狮鹫仰起头,发出一声欢快的鸣叫——不是啾,这个只有烬才会把自己当小鸡一样卖萌。幼年体的修发出的叫声虽然稚嫩,但也十分清越,颇有这个种族的气势。 雅利安摸摸它的脑袋,“今天我遇见你爸爸了,我告诉他你还没有名字,所以就让他就给你起了一个。” 小狮鹫安静地看着她,等待着那张红唇中吐出下一句话。 雅利安眸光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儿子,“以后,你的名字就叫修。” …… …… 熟悉的白色柔光包围过来,将我驱逐出这个空间,这是一段记忆即将结束的徵兆,记忆里不存在的人和事都会被送出去。我站在那些发光的记忆之外,觉得有些意外,难道从这部分开始就已经是修想让我看的东西?除了这个,我还真想不出进入记忆的会遵循一定时间顺序的理由,可他为什么要给我看他的童年时代,只是单纯地……想卖萌? 好吧,应该不会,不然他不会只截了这么一段记忆放在这里。 白光散开之后又再次聚拢过来,我睁开眼,很高兴地看到自己终于不是出现在那个摆着小床的房间里了,不过还是没有脱离城堡的范围。意外地,城堡今天看上去很热闹,光是飞行器都不知绕着城堡排了几圈。没有实体,所以也用不着邀请函,我直接从人群之间穿过去,经过大门口的时候低头看了看邀请函上的字—— 生日宴?这么快就跳到几年后了。 我落到地上,一边顺着这群宾客往里走,一边想着待会能见到几岁的修。仔细想想我可是越来越乐在其中了,圕.馫闁苐,简直都忘了时间紧迫这回事。 一个五岁的孩子过生日确实不是什么大事,然而一旦加上这座城堡的下一任继承人这个身份,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城堡的现任主人没有婚约对象,却有一个五岁的儿子,她拥有着最强的血统,能够统领这个种族所有的成员。没有意外的话,这个继承了她的力量的孩子将来会接过她的权杖,站在整块大陆上最高的地方,统领整个种族抵御虫族的入侵。所以,谁都想看一看这个一出生就註定要登上无冕王座的孩子。圕馫.闁苐 当城堡的主人出现在宴会厅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她身侧投去,试图寻找今天这个生日宴的小主角。但他们很快就失望了,盛装打扮的雅利安身边并没有站着她五岁的儿子,她耀眼的红发今天优雅地盘了起来,整个人看上去少了几分铁血,多了几分柔和。注意到众人的视线,她抬手在身前虚按了一下,微笑着说道:“各位,宴会还没有开始,我儿子还在楼上接受他的女性长辈对身上衣饰的挑剔和修改,我只是出来迎接一位尊贵的客人。” 我没有相信雅利安的话,可能她的确认为自己的儿子还在楼上,但水晶里既然能出现这个场景,说明修这时肯定在宴会厅里,只不过暂时不知道他躲在哪里罢了。她的话音落下,周围便立刻响起浪cháo般的窃窃私语,在这块大陆上,他们面前的这位红发丽人已经是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的王者,还有什么客人需要她自己亲自出来迎接? 当然,在场的不少人显然也跟我一样,心中一动便立刻得出了答案—— 长老团。 凌驾于一切规则之上的长老团。 属于男性的笑声慡朗地从宴会厅门口传进来,我立刻调转目光,看向门口出现的人影。只见一个高大俊挺的男人从宴会厅外的走廊里踱进来,从喉咙里发出的慡朗笑声引起胸腔的共鸣,显得更加洪亮,更具有感染力,那身长老团制式长袍穿在他身上显得无比俊逸,跟当初我见到的那三个大长老是完全不同的气势。可惜时间隔得太久了,我一时半会也想不起那三个表面上看起来很和善,实际上却吃人不吐骨头的老头到底长什么样,也就不确定面前这个看上去挺眼熟的男人有没有可能就是他们当中的某一个。 第52页 这个男人笑起来不是一般的英俊,我也算是阅尽千帆了,却愣是找不出笑得比他更英俊的存在。修笑起来的时候大概是及得上的,可他即使高兴了也只是给你把嘴角的弧度提一提,我老子的情况跟他差不多。至于当初帅得跟修齐名的冯斯特,收拾干净了露出笑容倒也很耐看,不过没有真感情在里头就是差了些,然后再剩下的那些就完全及不上了。 在我思索的间隙里,他身后的三个部下也穿着斗篷跟了进来,摘下帽子,露出的赫然是那三个老头更年轻时候的脸,头发跟鬍子都还是褐色的,脸上也没那么多皱纹。他们始终落后半步跟在这个青年男子身后,其中一人手里还挽着他的斗篷,脸上虽然没流露出多少情绪,微微弓起的腰却充分说明了他们对这人的尊敬。 我去,这是要逆天了啊,这男人到底是谁? 雅利安提起裙摆迎上去,在场的男性宾客纷纷躬身,女性宾客则将华丽的裙摆微微上提,行了一个屈膝礼。那人停在原地,慡朗的大笑变成了定格在脸上的微笑,在雅利安来到面前时执起她的手,行了一个吻手礼:“您今天看上去真美。” 红发丽人收回自己的手,对他回以微笑:“谢谢,我可没想过您会来。” 男人伸出自己的右手做邀请状,雅利安微微一笑挽住他的手,两个人并肩而行。 “在亚特兰蒂斯能跟我聊得来的人可不多,您是其中一个。既然母亲给我起名叫秦重,自然是希望我能够做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为了跟您的友谊,研究所再忙我也会抽身过来。”高大的男人一边走一边微微侧过脸来,灯光将他俊挺的五官照得分明,我走在他身后没注意到他说了什么,只觉得这人真是越看越眼熟。 雅利安微笑着没有说话,他顿了顿,立刻从善如流地改口,“好吧,其实今天我在塔里待着无聊,看到这边发来的邀请函就顺手算了一卦,想看看要不要过来,结果看到很有趣的东西。” 红发丽人颇感兴趣地看着他,“您又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男人停下脚步,朝她投去深深的一瞥,随后又恢复了笑容,“有不少,比如修的父亲。” 雅利安虽然笑容不变,挽着他的手臂却不由自主地僵了僵。 男人嘆了口气,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再比如说,我觉得自己是时候该收个学生了,我很钟意阿修,你觉得怎么样?” 35、33.2 红发丽人听完后面这句话还微微一愣,我可是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姥、姥爷?!” 如果不是这里的人和物都不受外来力量的影响,可能整座城堡都会被我掀翻。 卧槽这不科学!! 我在心里翻来覆去地咆哮上面那句话,人站在原地不能直视地瞪着年轻版的姥爷。青年俊挺的脸上带着笑容,意气风发,在这块大陆上,最高权力机关归他管,最高科研机构也归他管,人生赢家这个词简直就是为他而设的…… 打死我也没想到他年轻的时候竟然长得这么帅,可惜人一老就变得完全泯然众人,看上去顶多就是长得顺眼一点的老头子,而且笑声也变奇怪了——这一点真心毁啊……不过认真想想又觉得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大概永远也不会明白为什么有人会放着偶像路线不走,而去改走谐星路线。 我深吸一口气,刚才他不提我还真想不起这茬,秦重可不就是他那出镜率比我还低的名字么……现在人人跟我提到他都满口你姥爷,你姥爷的,跟他说话也没人敢直呼其名,要么喊秦老,要么喊老爷子,我一年到头都听不着这名字几次,根本反应不过来。 青年版的姥爷跟轮椅这两个字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他的两条腿修长有力,站在红发丽人身旁,肩膀宽阔,好像天塌下来都能给她撑起。我想不出任何理由能让这么一个高大俊挺的男人变成轮椅上那副垂垂老矣的模样,都说自古美人如名将,那许人间见白头,时间的杀猪刀定律在亚特兰蒂斯的食物链顶端从来都是被无视的,没理由他老人家是个例外。 修把这段记忆放在这里,是想提醒我什么? 我的目光就没从我姥爷那张年轻的俊脸离开过,也就没察觉周身的白光又变得浓重起来,等感到这个世界已经生出了排斥力的时候,周围的色彩也开始淡去了。我皱了皱眉,试图从年轻版的姥爷身上找出一点蛛丝马迹,可惜没有结果。我颇觉失望地放弃了对这股排斥力的抵抗,在被这个世界彻底驱逐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一个小男孩的身影从角落里跑出来,那头乌黑的短发就像蝴蝶翅膀一样,在我面前轻盈地掠过…… …… …… 我难得在记忆之外多停留了一段时间,意识拒绝被白光拉进去。 我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洁丝乍一听身前的修恭谨地称呼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头为老师,那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现在想来,那或许是心怀憧憬的人在目睹传说的破灭时,心碎了无痕的表现。 大概在那个时候,离开亚特兰蒂斯已久的姥爷仍然在普通民众心目中保留着高大俊挺,风度翩翩的形象,只有小部分关系亲近的人才知道,这个曾经在大陆上叱咤风云的男人已经老了,腿脚不便,行动只能依靠一副轮椅。 这么巨大的落差,换了我是绝对做不到他这样洒脱的,一旦沉寂下来,就活得仿佛从没有过曾经的辉煌一样,把过往的一切都藏得滴水不漏。 第53页 姥爷把这颗属于修的水晶给我的时候,是不是也知道我会在这里看到他年轻时的模样?他老人家到底是怎么想的,真的只是想让我看过里面的记忆后,愿意带着水晶去亚特兰蒂斯找修?恐怕我还得继续把修留在这里的记忆看下去,才能得出答案。 第三段记忆开始的时候,修已经是我认识他的时候的样子了,面容沉静地坐在他那间视野极其开阔的理事长室里,看着坐在他对面的两个人。我探头看了看,发现这两个人我也认识,一个是身穿黑色长裙的洁丝,一个是头发还挺短的卡尼尔,原身属于天敌两个人坐在一左一右的两张靠背椅上,一副谁也别惹谁的姿态。 洁丝坐直了身体,手撑着桌子边缘,稍稍前倾了一点,笑靥如花地道:“修,你突然把我们都叫来——是有什么任务吗?” 卡尼尔脸一直对着旁边落地窗,听见这话从鼻腔里冷哼一声,双手在胸前:“我又不是你们的人,有任务也别找我。” 修的目光从洁丝的方向转到他脸上,静静地开口提醒道:“我记得冯斯特在留给你的信里告诉过你,让你跟着我做事,我已经答应了。” 卡尼尔一下子把头转回来,朝修怒目而视:“你答应了我还没答应!冯斯特这算什么意思?把自己的学生往你这里一扔就跑,我被扔下多少次了你算过吗?!” 即使被他这么瞪着,修的表情依然没有变化,眼睛冷淡地看着对面的人:“他还会回来的,被扔下这么多次,不是也应该习惯了吗?” 卡尼尔冷冷地爆粗口:“去他妈的习惯。” “在你的监护者回来之前,你都算我的部下。”修说完收回目光,不想再跟他讨论这个话题,迳自说道,“我需要离开亚特兰蒂斯,到上面去一趟。” 洁丝眼睛一亮,让身体倾斜了一个更大的角度:“修的老师,据我所知只有一位对不对?啊啦,从亚欧大陆上传送信息过来的是那位大人吗?曾经统领过长老团跟研究所的——” “是那位。”修点了点头,打断了洁丝后面的一连串称呼和赞美,“他从亚特兰蒂斯离开以后,就跟他的女儿一起隐居在亚欧大陆。 洁丝妩媚的眼睛变得更加明亮,“那一位突然传讯息回来,让修你过去是要做什么?难道是打算回亚特兰蒂斯?” 我站在旁边看着,洁丝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致勃勃,卡尼尔虽然摆出一副漠不关心的表情,耳朵却在时时注意这边的对话,可见我姥爷重现江湖的消息对他们影响有多大。不过,即使修还没说我姥爷让他离开亚特兰蒂斯是要干什么,我也知道他后面的话对洁丝和卡尼尔要造成多大的震撼,这段记忆估计发生在我刚出完车祸的那几天。 修摇了摇头,否认了她的猜测:“老师不会再回大陆。他要我过去,是因为新的key出现了。” “key?”洁丝脸上的笑容僵住了,“evolve-key?我是不是听错了……” 卡尼尔也一脸震惊地看向修:“时隔那么久,新的key竟然出现在人类当中?” “不是。”修顿了顿,语气微妙地开口道,“刚刚觉醒的evolve-key,是老师的外孙,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他从来没有接触过我们的世界,需要一个监护者,这件事……还没有几个人知道。” 洁丝靠在椅背上,连保持笑容都忘记了,轻声道:“新的key,如果他们知道了,这块大陆该变得多么疯狂……” 卡尼尔没有说话,眼睛发亮,估计已经在策划要怎么先偷偷熘过去。 洁丝在椅子上喃喃自语,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灼灼地看向没有再说话的修,“那一位的意思是,让你去——”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所有人都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 最后,房间里响起修低沉动人的声音:“这件事暂时保密。” 作者有话要说:姥爷的信息大致意思是这样的—— 阿修你来的话,我外孙嫁娶随意。 36、第34章 他说完这句话,整个世界就陷入了无尽的沉默,我下意识地等着白光围上来,等待的间隙里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我有些唏嘘,自己是有多久没见过他黑发黑眼的样子了,看多了他的新形象,现在再回头看以前居然产生了陌生感。这个世界的力量开始推拒我的存在,修坐在书桌后低垂着眼的模样最后在我眼里定格了一下,马上被一片白光完全取代了—— 这段记忆回放,也结束了。 紧接着我就发现他匆忙中留下的所有提示跟纪念片段,也到此为止。 我盯着那些代表记忆的光在原地渐渐地消散,看着眼前这个一直被柔和的白色光芒所充斥的世界显露出原本的轮廓。这是一条曲折的长廊,神秘,深邃,两侧的墙紧闭着无数扇沉重的门,不停地发出无声的召唤。 我动了动手指,感觉有些滞碍,便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这个空间里停留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一时间停步在这条记忆长廊前,没有再向前走,毕竟在这里多待一刻,修就会往亚特兰蒂斯深入一分,到时候想要在广阔的大陆上找到他也会变得更加不容易。 我在喉咙里低声咕哝了一句,“要不还是算了?”反正在这里看得再多也没什么意义,让我头疼的事已经够多了。 打定主意,我立即转身准备从水晶的空间里出去,然而这个空间仿佛察觉到我想要离开的意图,原本消散开去的白色光芒又从长廊的各个角落里悄然地逸散出来,慢慢地飘向长廊这端,盘旋缠绕着汇聚在一起,但却没有像之前那样略带强制地把人拉进去。 第54页 光粒子在空气中盘旋了一阵,便慢慢地沉降下来。我警觉地转过身来,打住了将意识体从这个空间里抽离的动作,看着它们在空气里汇成一个实体,呼吸停顿了一瞬。朦胧的光晕中,修的身影慢慢地浮现出来,指尖发梢的每一寸都在发出空灵的微光。 意识体。 从短暂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我很快就发觉了这点,只是视线跟面前的人在半空中一对上,就没有办法继续将意识从这颗水晶里抽离出来。这个意识体仍然保持着修最初的模样,漆黑的眼睛深邃得犹如幽潭,就这样隔着一片朦胧的微光,静静地看着我。太久没有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这种深沉的情感,我稍微花了一点时间才想起那些被抛弃在记忆深处的过往。 这个意识体应该是仍然保留着全部记忆和情感,在我面前站了许久之后,忽然一言不发地伸出手来碰我的脸,被那发着微光的指尖碰到,我才发现自己眼角不知什么时候带了点湿意。他沉默地用指尖揩掉那点水光,然后才把那只手收回去,低沉地开口道:“为什么不进来?” 这句话穿过了漫长的十年才落进耳中,我听出了其中的感慨和一些更复杂的情感。 我条件反she地去抓他的手,在这个空间里的两人都是意识体,所以没有抓空,修深邃的眼睛里倒映出我的影子,反手跟我十指交握,看了我半晌,又把刚刚的问题问了一遍,“为什么不进来?” 我平视着他的双眼,忽然很庆幸自己不是十六七岁的少年状态,虽然长相变化很大,却可以不用抬头就看清他眼中的情绪,不容易错失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我皱起眉,感到胸口充斥满了复杂莫名的情感,酸涩地鼓胀着,要叫人控制不住自己的举动,想用力地捶打着胸口好吐出里面那团郁结的气,从喉咙里发出嘶吼,又想不管不顾地把面前的人按到墙上,然后压上去跟他交换炙热的气息和亲吻。 然而我终究克制住了自己,没做出什么过激举动,只是有些僵硬地扯动嘴角,微笑着想要说点什么,嘴唇开阖,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什么:“我……我、我……” 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仍旧是黑发黑眼的修慢慢地蹙起了眉,他抬起左手,指尖像羽毛一样在我眼角拂过,然后滑向脑后用力地将我压向他。我在这个久违的怀抱里僵住,凝滞了呼吸,随后也狠狠地用力地揽上他的腰背,像要把他整个人嵌在身体里,“我……没有时间,我已经快没有时间了。我怕没有机会……等你找回记忆,你什么都不知道……” 两个人都是意识体,自然不会有体温,更不会有熟悉的气息之类的东西,然而这些没有让这个拥抱变得让人更愿意放手。不过我还是率先松开了手臂,收拾情绪,微微用力挣脱了他的怀抱。一个人的成长所能带来的好处大概不外乎就是这样,对着别人更能下狠心,对着自己也是。 “我得走了。”我说,接着深呼吸几次,“不过既然你都出来了,那干脆就由你来告诉我,刚刚那些到底是想要提醒我什么?” “命运。”修望进我的眼睛里,低沉地道。 我把这个词咀嚼了一阵,开口说道:“不可更改,但也不意味着要就此低头。” “不。”修出人意料地给出了否定的回答,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你有没有想过,我和你的命运,为什么会纠缠在一起。” 他握着我的手,将它翻转过来,让我看上面纠结的掌纹。 我低下头,看了自己的手一眼,忽然有点想笑,“你跟我姥爷学的算命?” “不。”修合起我的手掌,然后看向我,“我们一开始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果不是那场意外的觉醒,你和我不会有交集。” 他垂下眼,低沉道,“而且,亚特兰蒂斯比我强的人还有不少,为什么一开始被选中的就是我。为了你,即使要他们付出同等的代价,也不会有人拒绝——所以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是我?” “……因为姥爷。” 如果要论谁最积极把我往修身边推,他真正是当仁不让,可这有什么意义呢? 说完了要说的话,修的意识体重新变得虚幻起来,似乎积攒的能量都在这一瞬间消耗光了一般,光粒子从他的身上朝着幽邃的走廊飞去。他倾身过来,在我耳畔留下一个几乎没有多少实质触感的轻吻,身上的光芒摇曳了一下,彻底化为光粒子逸散开去。 37、最新章节 人总是在被迫着适应环境。 当我把自己的意识从水晶的空间里抽出来,坐在花园里仅剩的其中一张椅子上,试图通过思考来解开这些我一点也不擅长的谜题的时候,便越发深刻地体会到这一点。这种来自生存的压迫感把我变成了现在这副鬼样,甚至不得不开始对自己的血亲进行质疑,剔除了所有亲情的成分从每一点相处的时间开始回溯,对迷雾中的真相进行抽丝剥茧一般痛苦的探索。 我不得不去想,姥爷他这样做,是不是想引我入另一个早已布置好的局。他的急速衰老,跟我踏入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以来所有的遭遇,其中是不是有着什么联繫。如果有,那么这场迷局他到底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来布置?是从出在我身上的那场车祸开始,还是在更早的他知道自己将有一个废物般的外孙诞生的时候? 第55页 我不敢去想这样一个可能——如果是早在修出生的时候他就开始布局,那么这些年他对这个学生的引导,爱护,支撑,帮助,到最后看着他叛变,彻底脱离亚特兰蒂斯,是不是都只是他为了完成这个棋局所做的事情。我身边的每一个人,包括我的母亲,他的亲生女儿,都不过是这个能够看穿未来和过去的老人手中的棋子。 这种猜测让人感到愤怒,同时又从心底泛出一阵彻骨的寒意。 姥爷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用力的握紧了手里的水晶,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去面对姥爷那张笑眯眯的脸,哪怕他老人家现在只是单纯地发出愉悦的笑声,我也会忍不住去想是不是他的哪一步棋又走到了他设计好的位置上,为了这一步棋,我们又要付出多少代价。 这时,一阵细碎的铃声打破了周围死一般的沉寂。银白色的小兽轻快地挪动脚步,在游廊里跑动,身上的星光仿佛要逸散到空气里。烬一面奔跑一面朝四周张望,脚上的铃铛随它的动作不停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跟它稚气的啾鸣重叠在一起,让我感到心头一阵钝痛。我儿子会变成现在这样,是不是也是我要付出的代价? 秋日的花丛依然茂密,挡住了烬的视线,它在花园里像没头苍蝇一样跑来跑去,小铃铛撞击发出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密集,连带着软糯的啾声也变得短促焦虑起来。它大概是跑出来找我的,明明可以感觉到我的气息,却看不到我人在哪里,这让它觉得很着急。虽然看着烬急得团团转是很可爱的画面,但因为脑子里所联想到的事情,我又实在是笑不出来,于是便收起了情绪,从椅子上起身,开口叫儿子的名字:“烬,我在这里。” 银色的小兽动作一顿,然后迅速地朝我这个方向看过来,确定叫它的人是我以后立刻像一颗小炮弹一样冲过来,三下两下窜到我身上,让我条件反she地接住了它。它用仿佛盛着一汪水的黑眼睛望着我,歪了歪脑袋,似乎觉得这样不够确定,又伸出一只小爪子来拍我的脸:“啾——” 我躲闪不及,被它在脸上盖了一个泥印子,等反应过来就抓狂了:“我去,快把你的小泥爪子拿开!” 它迷惑地看了看自己的爪子,又看了看我脸上留下的印章,歪头:“啾?” 我沉下脸瞪它:“卖萌也没用,再这样就把你扔回给你老子的人。” 接下来我必定要回亚特兰蒂斯一趟,带着狮鹫形态的儿子实在太过显眼,长老团的人可不管它是不是我儿子,只要是跟虫族有关的生物他们都恨不得抓回去解剖,好找出这群宿敌的致命弱点。 然而烬保持这样温和无害的状态只有十几天,一到时间就又会变成那个冰冷无情的少年形态,放在家里就是个定时炸弹。我不知道修此行的目的地,按照他失忆的频率跟路上战斗的频发性,也不知会不会走着走着就忘了自己回来是要干嘛。这父子俩不管怎么想都是危险人物,哪一个都不能单独放着。 被这件事情暂时转移了注意力,让我终于能够不去想刚刚的猜测。我抱着把四只小爪子都弄脏了的烬往屋里走,一进饭厅就发现菜已经摆上了桌,厨房里忙碌的只有我老子,我老娘正坐在沙发上嗑瓜子,视线一刻不离电视屏幕,姥爷似乎已经走了。发现我站在台阶下,她稍稍分了点注意力过来:“哟,小烬宝贝儿把你叫回来了啊,宝贝儿真厉害。” 烬把脏兮兮的小爪子搭在我衬衫上,骄傲地啾了一声。 我四下看过,发现姥爷真不在,于是也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感到心情更沉重,忍不住开口问道:“姥爷他……怎么就走了,也不留下来吃顿饭什么的。”虽然他老人家如何还留在这里,我大概会内心煎熬得一口饭都吃不下。 我老娘没察觉出异样,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他说还有事要忙,就提前走了。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姥爷,一把年纪了还不知道整天神神秘秘的在折腾什么,随他去吧。” 我换过室内拖鞋,抱着不安分地想下来在地上盖泥爪印的烬正想进厨房,闻言又停下脚步,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开口问一问:“老妈,姥爷的腿是怎么弄的你……清楚吗?” 我老娘看了我一眼,忽然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儿子,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老人家不都这样么,年纪大了腿脚不便自然要坐轮椅啊。”她把事情说得就好像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听上去就像我问了个多傻的问题。 感觉怀里的动静越来越大,我沉下脸看了烬一眼,它立刻不再扭动,把自己当成了一只绒毛公仔让我抱着。我整理一下思路,沉声道:“那是人类,不是我们。”我一边想着该怎么说才不会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过激,一边慢慢地开口,“像我们这样的生物,哪怕再活几千年也不会衰老到那种地步,而且就算是受伤,也不应该留下这么严重的后遗症。姥爷这样的情况,会让我怀疑他当年是不是被整个斩成了两段,所以——” 我老娘迅速开口打断了我,神情严肃:“好吧你姥爷他的确是被人斩成两段了,知道为什么吗?” 我心跳顿时漏了一怕,追问道:“为什么?” 我老娘:“因为他去买切糕的时候身上只带了十块钱。” 我:“……” 我要是再相信这女人会说真话我忒么就是猪!真猪! 第56页 她看着我的表情,倒在沙发上笑得乐不可支:“哈哈,我去!儿子你看看你自己的表情,跟你爸爸好像啊哈哈哈哈……你们两父子敢不敢不要每天沉着脸——噗哈哈哈哈,这让妈妈我压力好大……” 卧槽,这到底是谁压力大啊! 她笑得说话声音都断断续续,“快……快去……快去洗手,要吃饭……哈哈……不然我待会你爸爸又要抓狂了——” 我默默想着“不想他抓狂你倒是进去帮忙端下菜”,一边跟穿着围裙的父亲擦肩而过,视线在空中有了个短暂的交集。我想,大概这时候我们彼此都觉得对方作为男人活在这世上真是半点尊严都没有,完全没有。 38、最新章节 吃饭的时候烬就蹲在我膝头,乌黑的眼睛跟着筷子转来转去。 这回所有人都吸取了教训,哪怕它表现得对这些食物再感兴趣,也没有人会夹到它面前试图让它吃上一点。这一顿晚餐三个人把食不言寝不语贯彻到了极致,从头到尾饭桌上都只有筷子跟碗碟轻轻碰撞发出的声音,间或还有感到自己被忽视所以用小爪子挠桌腿来表示存在感的烬稚气的叫声。 银色小狮鹫通过锲而不捨地挠桌腿,终于成功地吸引来我老子的目光。他放下手里的筷子,皱着眉看了看我们:“你就不打算让小东西吃点什么?” 烬很是贊同地用小爪子在我腿上拍了一记,眼里写满了对大人们碗里食物的好奇。 我其实还没有饱腹感,但想到刚刚添第三碗饭的时候我老娘诧异的眼神,就没敢继续由着胃口。听我老子发话,我恋恋不捨地放下手里的筷子,目光最后在那盘豆腐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抱着烬站起来:“好吧,我去给它热点牛奶什么的,你们继续吃。” 我老娘面带狐疑:“牛奶?那玩意你小时候都不爱喝,宝贝儿会喝吗?”看样子上回烬不肯喝奶的事她还记着。我正想张嘴说点什么,就看见她露出得意的笑脸,跟着放下碗筷站起来,一副准备跟我一起进厨房的架势,“所以妈妈我早有准备,看着吧儿子。” 我莫名其妙,低头看了看完全不想吃饭只想捣蛋的烬,它也一头雾水地看着我,小爪子有些害怕地收紧了,不知道前面在等待着自己的到底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两分钟后,我老娘就站在大敞的橱柜下,向我们展示了她引以为豪的秘密武器。 一只奶瓶。 烬好奇地看着这个瓶身上印着卡通小狗的透明物体,小爪子用力地按在我手上,探出半个身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我老娘笑得更得意,舀着那只奶瓶在它面前晃了晃,见银色小狮鹫试图伸出爪子去够它,就抬眼来看我:“怎么样,我就说宝贝儿会喜欢的。” 我不敢对她说“老妈你醒醒,这个小混蛋才没有喜欢这玩意,它只是没见过奶瓶,没有童年的小狮鹫伤不起”,只好从另一个角度出发试图让她放弃用这玩意给我儿子餵奶:“等等老妈你看看——” 我单手定住烬的头好让她看清楚,“狮鹫的嘴长这样,你让你外孙怎么吸那玩意?” 烬扭了扭身子,想要摆脱我的手,不过没成功。于是它放弃了,继续用闪闪发光的目光盯着奶瓶看。 我老娘显然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看着烬嫩黄色的喙,嘴角一抽:“宝贝儿就不能换个形态?”说着眼睛一亮,“我还没见过我宝贝外孙的人形呢,儿子,是不是很可爱?” 我只能面无表情地回答道:“硬要说的话,的确是个十分帅气的美少年。”跟栖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你外孙那个形态更加用不上这玩意了,老妈你还是收起来吧。” 奶瓶计划夭折,烬最后还是就着一小碗将就着用完了餐。鑑于它一直盯着那只奶瓶眼睛都不眨一下,我老娘就把她精心准备好的奶瓶送给外孙当玩具滚着玩了。 这天晚上可以说到临睡前都过得很轻松,没什么大波折。烬还是跟我睡一张床,等我给它洗完澡吹干毛就窝在一个枕头上,圈着它心爱的奶瓶轻松惬意地睡了。我本来没什么睡意,可看着小东西在睡梦中偶尔动动身子,小爪子够够怀里的奶瓶,睡意也慢慢地涌上来,把我纠结的那些烦心事给沖刷得一干二净。 大致在脑子里规划了下明天的行程,我就在儿子身旁躺下,安心地闭起了眼。 直到凌晨三点多被枕边微弱的动静弄醒的时候,我都睡得很沉,只是这么多年还是养成了习惯,只要一有动静就会自动警醒。我连忙坐起来,开了檯灯去看枕头边,只见烬蔫蔫地趴在它自己的小枕头上,眼睛半睁不睁,连羽毛的颜色都黯淡了。 我安抚地摸摸它的头,轻声叫它的名字:“烬——” 小狮鹫虚弱地叫了一声,算是对我的回应。 有过一次经验,这次我就没那么紧张了,萚它盖好身上的小毯子就准备下床给它弄些热牛奶过来:“乖乖待着,爸爸去给你热点牛奶。”然后再往牛奶里加点修的血,“喝完就不会难过了。” 小狮鹫抬了抬眼皮,捕捉到牛奶这个词,原本没有生气的眼睛忽然一亮,挣扎着弄开了小毯子,要把怀里抱着的奶瓶给我。看着儿子这么坚持要用它喜爱的容器来装牛奶,我也没办法,只好妥协地接过来,又帮它把小毯子拉好,“好了好了,真是怕了你了,就用这个奶瓶装回来给你。” 第57页 它软软地啾了一声,乖巧地趴回枕头上,只有两只湿漉漉的眼睛还在望着我。 我有点受不住自己儿子这么可爱的表情,掩饰性地干咳一声,就舀着它的奶瓶出去了。等热完牛奶装进奶瓶以后,我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装着修的血的小瓶子,开始斟酌着往奶瓶里倒。谁知我老娘端着一盒匹萨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厨房门口看了半天,这时突然出声问道:“那是什么,儿子?” 我手一抖,小玻璃瓶里的血瞬间下去一半,溶在白色的液体里没了踪迹。我僵直地瞪着那个奶瓶,整个人都不好了,尼玛那可是好几天的份啊我去!全给烬餵下去它会不会消化不良直接爆体啊魂淡!如果分开几天餵它的话那我不是要整天随身带着一个奶瓶?!奶爸什么的蠢爆了啊啊啊!! 我老娘咬着匹萨,站在门边又含糊不清地问了一遍:“你在往牛奶里面加什么,嗯?” 我面无表情地拧上盖子,把剩下的一半血收好,这才舀起表面看不出异样的奶瓶转过来:“烬有些闹腾,我给它往牛奶里下点安眠药它就消停了。” 我老娘吃着她的夜宵,大概懒得追究我这话的真实性:“好吧,折腾完快睡,明天你又要早起了吧。” 她说完就捧着匹萨盒子飘然而去,脚步落在地板上没发出半点声音,就像个神出鬼没的灵体。 我站在墙体的阴影里沉默了几秒,发觉自己的确没什么可反驳的,便舀着热好的牛奶回房间去了。在这个世界上,她不是最需要我的那个人,因为清楚这一点,所以我要离开的时候她从不会试图挽留。她身边有用生命爱她的人,正像在这世上也有我会用生命去爱的人,现在比较需要我的是房间里的烬,跟那个迷走在记忆里的修。 等舀着牛奶回到房间里,我的心情也平复下来,坐回床边注视着呼吸弱不可闻的小狮鹫,然后尽量温柔地把它抱起来。我的手一碰到它的身体,烬就睁开了眼睛,朝着我弱弱地叫了一声。我忍不住凑上前安抚地亲亲它,轻声道:“没事了儿子,喝点牛奶就好了,我已经在里面加了你父亲的血——” 虽说只要把牛奶餵给它就好,可一到实际操作我还是犯难了,不知该强灌还是怎么来。烬看了看我的表情,软软地叫了一声,伸出小爪子想把奶瓶往自己那里够。我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顺着它的意思来,然后……好吧,没我的事了,我儿子天赋异禀,它成功地吸到了瓶子里的牛奶! 我看着烬用两只小爪子抱住装满牛奶的奶瓶,漆黑的眼睛半眯着,尾巴不时在我腿上扫过,一本满足的小模样实在是萌得人一脸血。也正因为被自己的儿子喝奶的样子萌得晕头转向,当我意识到这瓶子里的奶不能给它喝太多,想把奶瓶从它的小爪子里夺回来的时候,烬已经腆着圆滚滚的小肚子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抱着奶瓶的小爪子也松开了,长长地啾了一声就重新闭上眼睛开始入睡,剩下我一个人看着那个空空如也的奶瓶。 我盯着吃饱喝足重新入睡的小狮鹫,确定它没有任何要爆体的徵兆才稍稍放下心来。餵奶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坑爹了,平时修都是怎么给儿子餵奶的啊…… 随后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我把熟睡的烬所有的生理指标都检测了一遍,再三确认它的所有生理机能都没出现异常,才躺回床上睡了一阵子。这回怎么也不敢陷入深层睡眠,它在旁边翻个身我都会睁开眼睛看它有没有怎么样,就这样一直循环到了天亮。 临近彻底清醒的时候我似乎做了个梦,梦里这十年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我们一直待在亚特兰蒂斯的那座城堡里,烬还是个有着水汪汪大眼肉嘟嘟脸颊的小正太,栖正睡在蛋壳里,还没有要破壳的迹象。虽然我还是个废柴,但跟心爱的家人一起生活的日子却很幸福,幸福得让人都已经忘了自身的软弱。 这个每天都能跟喜欢的人一起醒来迎接清晨的阳光的梦境很美好,似乎连修的气息都近在咫尺,触手可及。我没有睁开眼,忍不住在心底发出嘆息,这声嘆息抑制不住地从嘴角泄露出来,似乎惊扰到了身旁的暖源。那个跟修很像的气息动了动,然后慢慢地靠过来,停在旁边就不动了。这个距离似乎让他十分满意,起码在我彻底清醒的几秒内,这个压在我半侧身体上的重量就没挪过位。 等等,这个重量…… 我一下子睁开眼睛,看向身侧,只见一个十分眼熟的美少年将大半个身子压在我身上,头枕着我的肩膀,睡得正沉,睫毛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阴影,那只压在我胸口的手里居然还握着一个……奶瓶? 39、最新章节 ……说好的十五天虚弱状态呢?! 我木然地盯着趴在身上睡得正沉的儿子看,满脑子在咆哮的都是这个问题。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见着烬的人形,但在这么近的距离看着还是让人忍不住感慨他跟修不愧是父子,眼睛跟鼻子长得简直一模一样。 这么帅的儿子,为毛完全看不出有我的影子,说起来我身为一个男人是不是太失败了…… 我正习惯性地偏离思考方向,忽然感觉烬横在我胸前的手动了动。我还以为是他做梦了或者是想换个礀势继续睡,下意识地就想伸手过去把他的手移开,结果毫无徵兆地,那双跟修长得一模一样的眼睛就睁开了。 我:“……” 第58页 我眼角一抽,差点条件反she地把少年形态的儿子从身上掀下去——好吧,感谢我过人的自制力,我忍住了。他一言不发地看着我,银灰色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出我的影子,那张肖似修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就在这时,我感到腿在被子底下被人轻轻地蹭了一蹭,又蹭了一蹭,属于烬的温度隔着衣料传过来,比我自己的体温要低得多。 我儿子就这样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状态,在被子底下不时地蹭我一下,就渀佛他还是那个满身绒毛有着天真眼神的银色小狮鹫。 我感到压力略大,完全不知该怎么应对这种诡异的情况。就在这个时候,烬似乎蹭得满意了,又缓缓地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变得平稳绵长。 ——他竟然又睡着了!就好像他刚刚睁眼只是为了确认我还在不在身边一样! 我一时间不敢再有任何动作,只好仰躺在床上感受着儿子的重量,两眼瞪着天花板。我得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因为时间一长就容易意识模糊,然后又睡过去。我想,今天这个情况可有点诡异,不知为什么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烬身上有虫族那种特有的胁迫感跟冰冷气息,难道是因为大家都还没睡醒的缘故? 瞪眼的时间一长,我就又保持着这个礀势睡着了。 第三次被迫睁开眼的时候,阳光已经大好,这回把我弄醒的人是我老娘。 我正难得松懈地沉浸在睡梦中,就听见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然后是我老娘一边开门一边说话的声音:“小烬宝贝儿,外婆来叫你起床了哟,你还在——”门彻底打开,她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接着是一片死寂。 我挣扎着睁开眼睛,一低头就看见烬的睫毛在微微颤动,像是马上就要醒过来。我调转视线看了我老娘一眼,接着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鬼使神差地就抬手覆上了儿子的眼睛。烬的睫毛长而浓密,在我的掌心柔软地划过,很快又不再颤动了。他干脆地松开了攥在手里的奶瓶,左手向上攀住我的肩膀,整个人往我怀里缩了缩,找到更舒适的位置,又恢复了平缓绵长的呼吸。 这反应……简直就像个孩子。 我敢打赌我老娘一开始在我床上看到一个没穿衣服的美少年,脑子里第一时间浮现出来的绝对不是什么健康思想,这一点你看她那古怪的脸色就知道了!她一面绷住嘴角不肯泄露笑声,一面又因为憋笑而瞪圆了一双眼,见我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她立刻把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口型。 她从门外闪身进来,不忘把门带上,然后在我囧囧有神的目光中下了锁。 ……她以为我在干什么?难道我是那种会在儿子面前跟别人那什么的人吗?! 她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用一种诡异的泛着慈爱的目光看着整个缩在被子里,只剩后脑勺对着她的烬,接着用一种梦游般的语气感慨道:“于是儿子你终于想通了吗?虽然这种行为一点也不值得鼓励,但是——” 她没说下去,而是以一阵古怪的轻笑代萚了后续的话语。 我想通了什么?谁能告诉我我到底想通了什么?!我应该想通什么?! 她掩着唇轻笑了一阵,似乎这才想起应该待在这房间里的另一个人,美目流转朝着四周看去,“所以小烬宝贝儿呢?你把它藏到哪里去了?” 没等到我的回答,不靠谱的猜测就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了。 “衣柜?” 走过去开衣柜门,“浴室?你不会把儿子关到阳台上去了吧!!” 我不得不把烬从身上移开,把枕头抽出来塞到他怀里让他抱着,然后从床上坐起来,压低声音对面带惊容的人咆哮道:“拜託老妈你能不能想点靠谱的事情?!你儿子我看起来就那么像这种人吗!我怎么可能在——咳,这种时候还出去找人!” 听了这话她眼神往我小腹上飘了一下,似乎这才想起这茬,“你不说我都忘了……”接着声音又变得有底气起来,“都这种时候了,你怎么还把人家孩子带回家里来?你看看人家孩子,顶多就十六七岁吧,这年纪都可以当你儿子了!儿子你一大叔居然忍心对人家孩子下手,啧啧……” 一边谴责着便一边摇起头来,可脸上那古怪的笑意完全跟她说的内容搭不上边。 我大概有很久没炸了,一听这话只觉得不炸都对不起观众:“我大叔?我老牛吃嫩草?!” 尼玛我要是老牛吃嫩草,那当初你们把我打包送人算是什么破事!!掀桌啊!! 我们这边的动静估计是真大了,烬也没办法安稳地睡下去,抱着枕头从床上坐起来。我老娘见状扯了我一下,用充满慈爱的声音道:“你看你,讲话就讲话嘛,那么大声做什么?人家孩子都被你吵醒了。” 我只觉得怎么什么情况到我这里都能变成一堆破事,揉着眉心没去看床上的儿子,声音虚弱地示意我老娘看清楚他的长相:“老妈你看他的脸,看清楚,看清楚以后再跟我说话……” 我老娘从善如流地应了一声好,然后笑着咕哝了一句丑媳妇总归要见公婆,还以为我没听见:“让我看看,啧,这孩子长得真漂亮——” 隔了一会儿。 “等等,这张脸——”她侧过脸来看了我一眼,那目光竟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的口味敢不敢再单一些?” 第59页 我:“……” 她又转过头去:“算了,你也就这点出息。” 我真是躺着都中箭,等了半天终于等到她看出点端倪,“仔细一看又好像有哪里不对,我怎么觉得这孩子的五官长得有点像你呢?” 真相大白,沉冤得雪。 我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就听我老娘嘀咕了一句,“……儿子你有自恋到这种程度?” “……够了。” 想要她自己把事情想明白根本就是不可能事件,我指着床上还抱着枕头坐在那里没动作的少年,简直是从牙缝里一个一个地把字往外逼,“那就是我儿子,长得不像我跟他另一个老子还能像谁……” 这个答案似乎比我老牛吃嫩草还难让我老娘接受,她敛起笑容,沉默地看了少年形态的烬半天才问了一句:“小烬宝贝儿?”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烬抬起头来看了看这边,忽的露出一个天真烂漫的笑容:“啾~” ……好像又有什么地方不对了。 40、第40章 美少年裹着被子,半露着肩膀坐在床上,嘴里叼着他心爱的奶瓶,银灰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我。我抖开手上的套头衫,站在床边,示意他把叼在嘴里的奶瓶放下:“儿子,快过来穿衣服。” 烬看了看我手上的衣服,又看了看衣柜方向,我老娘还在孜孜不倦地翻找我的旧衣,试图翻出那么一两件让她满意的出来。 “烬——”美少年盯着他外婆看太久了,我维持这个姿势开始手酸,“过来穿衣服。” 烬咬着奶瓶,含糊不清地啾了一声,推开被子从床上挪过来,眼睛依旧盯着衣柜看。我看着他毫不含糊地从被子底下探出的修长双腿,只感到刚刚先给儿子套上内裤真是再明智不过的选择,小孩子对遛小鸟这种事实在是一点要遮掩的概念都没有,大大方方,你们爱怎么看怎么看。 但不管怎么样,大型婴儿也比冷血虫族小王子要可爱得多,起码不会随随便便就把人扔斗兽场里玩什么生死决斗。 我一面这样自我安慰,一面把衣服往好奇地看他外婆把衣柜弄得一片狼藉的儿子头上套。烬心爱的奶瓶从他嘴里掉下来,他闭着眼睛摇了摇头,等我把他两只手都套进袖子里了才睁开眼,好奇地看着身上的衣服,伸手扯了一下,然后从床上摸起奶瓶叼回嘴里。 我帮儿子把身上的衣服整理好,又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美少年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人形的烬看起来比他的狮鹫形态要好带出门多了,即使还是坐飞机回去,也用不着把他装在行李箱里,回到亚特兰蒂斯也没那么扎眼。我最后还是决定要带着烬一起去亚特兰蒂斯,有他在身边,等于就是带着个会走路的雷达,要把修找出来估计不会太难…… “啊,找到了。” 我老娘从衣柜门后探出身子,举起一条白色的厚款运动裤,跟烬身上的套头衫正好是一套。她关上柜门,把脚边的衣服往旁边一踢,然后拿着那条运动裤走过来,“儿子你衣柜里怎么尽是些乱七八糟的衣服,想找几身正常的出来都找不到。” 我从她手里接过裤子,蹲下去,撑好了,示意床上的烬把脚移到裤管里来:“宝贝儿,穿裤子。” 烬看了看我手上的裤子,顺从地照做,先左脚后右脚,两只脚都放好了位置。我这才起身,把裤子提到他的腿弯处,然后挑了挑眉毛让他站起来。烬于是伸出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从床上站起来,我顺势把裤子拉到他腰上,收手的时候发现儿子的腰瘦归瘦,但是肌肉线条可好。 “总算是穿好了,快来——”没等我好好打量面前运动系的美少年,我老娘就从旁插了过来,握着烬的肩膀,让他在她面前转了一个圈,“让外婆看看,啧啧,我们家小烬宝贝儿真帅。” 烬伸手扯了扯身上的衣服,然后在奶瓶后面朝她露出笑脸。 我老娘顿时心花怒放,握着烬的肩膀没撒手,回头感慨地看了我一眼,“真不愧是修的儿子,长得比你小时候帅多了。” 我:“……”什么叫真不愧是修的儿子? 虽然在十六七岁的时候我的确还是个普普通通的傢伙,脸随了我老子但顶多也就能算个清秀,够不上帅得天怒人怨的级别,可儿子我也有份的好吧!不对,儿子本来就是我生出来的好吧!现在全部算在他另一个老子的头上是怎么回事? “好了。”我老娘挽着烬的手臂,敷衍地朝我摆了摆手,“其实使劲看了宝贝儿长得挺像你的,关键你要使劲。”转向还赤着脚没有穿鞋的美少年,语气又热络起来,“小烬,宝贝儿,睡了一晚上饿了吧,外婆带你下楼吃早餐。” “等等——”见她拉着懵懂的烬就想走,我嘴角一抽,“你一大清早就跟我爸玩大变活人,不怕把他吓着?” 说着手上也没空,抓着美少年的手臂一拽就把人拖了回来。 烬叼着奶瓶看我们,歪着头琢磨了一下,好像觉得待在我身后感觉比较踏实,于是赤着脚自动自觉地挪回来,一手抓住我的袖子。我看了看儿子,见他没有捣蛋的意思,便松了抓在他左臂上的手。 我老娘看到这一幕显然很不满,又伸手过来试图把烬抓过去:“你爸爸才没有那么容易被吓着,待会看到了再跟他解释不就好了?宝贝儿快过来,跟外婆下去吃早饭,外婆饿了。” 第60页 烬贴在我背后一躲,让他外婆抓了个空,完了又从我身后探出小半张脸,嘴里含糊地发出一个啾,表示他不乐意。我任由他抓着我的衣袖,顺势道:“好了你外孙不乐意,你还是先下去给我爸做好心理建设吧,等我收拾好了再带他一起下楼。” 我老娘笑骂一声,伸手戳了烬的脑门一下:“出息,就知道黏着你妈妈。” ……是爸爸,谢谢。 但她还是很执着地要等我们一起出这个卧室门,“不过儿子,你还有什么要收拾的?” 我往衣柜走,烬改拽着我的衣角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看我捡起被扔在脚边的衣服:“你把我的旧衣服扔了一地不用人收拾?”我从衣柜底格拉出一个小行李袋,在衣服堆里挑挑拣拣地拿了另外一身运动装塞进去,最后还翻出一双没穿过的运动鞋,拿在手里回头问我老娘,“这不会是十年前的旧鞋吧,我怎么没见过?” 我老娘见我这么急着打包行李有些不高兴,抱着双手站在原地:“去年鞋店打折的时候买的,一时脑抽买了你十六七岁时候的码,没人穿就扔衣柜里了。” 好吧,真像是她会做的事。我翻了翻袋子,发现里面还送了双袜子,顺手拆开:“啧,还送了双袜子,凑合着穿吧。”我朝烬招招手,往地上一坐,于是他也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地坐下来,好让我给他穿袜子,看着儿子的脸我就忍不住要感慨,“宝贝儿,你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亲手给你穿衣服。” 烬很配合地说:“啾。” 我老娘看着我们牛头不对马嘴地交流,脸上露出了愁色:“你就这么急着走?宝贝儿都还不会说话,你要带上他到那边去……路上会很不好走。” “再不好走我也得去,一堆破事。”我低头给烬系好鞋带,然后欣赏一下自己的手艺,绑得挺好,“而且你外孙现在就是个两三岁的智力水平,一时半会要教会他顺畅地说话也不可能。别看他现在软乎乎的看上去很好捏——” 烬本来正在看脚上的鞋子,听见这话居然伸手试探性地戳了戳自己的脸,又卖萌。 我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那是因为还没到时候,等他恢复过来,说不定连我他都敢砍。让他待在这里我不放心他,也不放心你们,这颗人形定时炸弹还是让我带走吧。” 我老娘露出头疼的表情,但也找不出什么解决办法,最后还是妥协了:“去吧,路上小心点就是了。” 41、第41章 大概是对我此行没什么美好的展望,我老娘蹲在我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说了半天话,好像把这辈子的叮咛跟嘱咐都交待在这里。我没敢露出半点不耐烦,事实上我也没觉得不耐烦,因为我自己也觉得这回去了估计没多大机会能再回来见她。她一边说话一边往行李袋里塞衣服,最后给我收拾出整整两大袋,活像亚特兰蒂斯没衣服卖一样。 东西收拾干净了,她颇有成就感地阖上衣柜门,见我皱着眉看地上那两个小山似的行李袋,果断地把手一挥:“都带上,妈妈这些年给你买的衣服全在里面了。”从我战后失踪开始,她每年都要按着我十六七岁的配置购入各种衣物,年年不带重样。可惜等我回来,样貌身材全变了,这些衣服都不合适了。 那颗孕育着栖的蛋还在我身体里慢慢地长,等再过一段时间,我现在穿的衣服也一样不能再穿。于是我站起来,先看了一眼正坐在床上看我们的烬,然后拍了拍裤子:“用不了这么多,过一阵子就不能穿了。” “不多。”我老娘跟着站起身,“你穿不了,这不是还有小烬宝贝儿在吗?” 听到外婆叫自己的名字,美少年很是应景地放开奶瓶朝她啾了一声,也不知听懂我老娘在说什么没有。 “烬也用不着给准备这么多衣服。”我耐心地解释着,顺手打开衣柜,把行李袋里整理好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放回去,“他这个样子维持不了多久,等他恢复成平常那个虫族小王子了,你觉得他还会穿我的旧衣服?” 我老娘嘆了一口气,说道:“你就不能让妈妈我保留一点幻想的余地吗,臭小子?” 我把不需要的衣服全都放回衣柜里,最后剩下我一开始装进去的那身衣服跟鞋子:“这有什么值得幻想的,难道你希望他一辈子都像个三岁小男孩一样,要抱着奶瓶睡觉?” 她垮下嘴角,不说话了。 我拉好行李袋,轻松地提在手里,走过去牵起儿子的手,然后回头认真地看了我老娘一眼:“你就当我这是去出远门了吧,估计没个几十年是回不来的。这么想你会高兴一点,我也能安心一点。说实在的老妈,我觉得你跟我爸完全可以再生一个孩子,这次小傢伙肯定不会跟我一样闹腾。” 我老娘走上前来,摸了摸我的脸,难得真心实意地夸了我一次:“没有的事,儿子你很懂事,一点都不闹腾。” 烬在旁边一脸好奇地看着,于是我老娘也伸手摸了摸他,“小烬宝贝儿也是好孩子,待会你外公见了你一定会很高兴。” 那可不一定。 我默默地看了看眉眼极度肖似修的儿子,在心里对这句话的可信度打了个折扣。 果然,当坐在餐桌后看着报纸的一家之主抬眼看见叼着奶瓶站在我身后的美少年时,一张脸黑得让不大懂得察言观色的烬都打了个寒颤,小心翼翼地往我身后缩了缩。我迎着我老子阴沉的目光,莫名地感到有点心虚,但想了想又觉得老凌家的基因斗不过狮鹫又不是我的错,于是便挺直腰杆,牵着儿子坐到他边上去了。 第61页 这一来我老子的表情就更恐怖了,我怀疑他下一秒要是一开口简直能喷出火来。他酝酿再三,最终抖了抖手上的报纸,从鼻腔发出一声冷哼。我仿佛看到一丝火星从他鼻子底下钻出来,不由地回头看了乖乖坐在椅子上的烬一眼,正好对上美少年好奇的眼神。其实这孩子也不是长得完全不像我啊,你看这鼻子,看这下巴,跟我简直是一个饼印,这有那么让我老子无法接受吗? 诡异的气氛在餐桌上瀰漫,我老娘去厨房盛了粥回来,发现事情完全没有像她期望的那样进展,看了看我老子的表情,然后直接把筷子往桌上一撂:“谁惹你了这是,大清早的摆脸色给谁看?我还没嫌你天天豆浆油条地应付我呢,你又哪根筋不对了?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所谓的过日子就是每天被你当召唤兽一样地使唤? 我在内心吐着槽,手上端过碗,低头一看发现居然还是皮蛋瘦肉粥,哪里是我老娘嘴里说的什么豆浆油条。把奶瓶从美少年唇间抽了出来,烬本来正在盯着我老子跟老娘看,发现奶瓶被抽走于是很不开心地看过来,然后被我塞了一小勺皮蛋瘦肉粥。他想去够奶瓶的手停在半空中,含着那口粥感受了一下味道,眨了眨眼,在我的注视下嚼了嚼被切成丁的皮蛋和肉沫,接着很是新奇地咽了下去,又朝我配合地张开嘴。 我把喝粥用的勺子塞到他手上,把碗放在他面前,摸摸他的头发:“乖,自己吃。” 美少年求投餵未果,看了看手里拿着的勺子,马上就毫不介怀地自力更生去了。 大约是因为努力了很多年才娶到心爱的女人的缘故,我老子对我老娘歪曲事实胡搅蛮缠的行为总是很包容,即使被这样说了也没有发怒,而是收敛了阴沉的神色,沉默地投入到他的晨报阅读中去。隔了几秒他眉头一皱,从报纸后面抬起头来,用一种带着探究性质的眼神看向因为笨手笨脚,所以舀粥的勺子一直磕在碗上不断发出声响的烬。 烬看上去很喜欢皮蛋瘦肉粥的味道,很快就把一碗粥吃得干干净净,又抬眼来看我,然后把碗推到我面前,探出舌头舔了舔嘴角:“啾……” 我老子嘴角一抽,将探究的目光转向我。我拿着两个空碗,准备去厨房里再添一次,撞上他的目光便解释了一下:“那个,昨晚你外孙睡着睡着突然就变身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烬扯了扯我的衣角,两只眼睛望着我,发出无声的催促。 我手里拿着碗,不能摸脑袋,只好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好的,马上。” 我老子没有刨根问底,淡定地移开目光,又继续看他的报纸去了。我于是迅速进厨房盛了两碗还在锅里温着的粥,一边往回走一边回想我老子的表现,忽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对。等重新回到餐桌旁,他也看完了报纸,开始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所有人继续喝粥,烬的勺子磕到碗的声音又响起来。 隔了两分钟,我手里捧着第二碗粥正喝到一半的时候,我老子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向我。我被他看得莫名心虚,只好停下进食的动作,抬起头来跟他对视,等待上级指示。他盯着我看了半天,一直没出声。 就在我以为他根本没打算开口,只是想用眼神弄死我的时候,他说话了:“你们的鼻子跟嘴长得很像。” 然后就没下文了。 我只能干笑:“哈哈,那当然,我生的嘛,哈哈哈。” 他说完这句又拿起旁边那份已经看完的报纸,抖开,把整张脸埋在灰色的纸页后。我松了一口气,打算继续喝完剩下的粥,眼角的余光瞥见长得明显要更像修的儿子,心底隐隐约约地浮现出一个想法—— 他刚刚该不会以为这个不是儿子,而是老子吧? 42、第42章 我端碗的动作一僵,迟了半拍才囧囧有神地把嘴唇凑到了碗边沿,难怪他脸黑成这样。 要是哪天烬也在同一个坑里三番五次地栽倒,我估计也给不出什么好脸色。 我几乎有些庆幸地在心里感慨,幸好他不像我,一条道走到黑,磕得头破血流也不知道要回头。隔了几秒想起小儿子栖倔强的表情……得,简直跟我一模一样,完全没有遗传到修半点影子。 想到这里,我虽然心里有点发愁,却也忍不住骄傲起来。 男人的劣根性,对待肖似自己的后代总是忍不住会给予额外的优待。 就在我一边走神一边喝粥的当口,隔壁小勺子磕碰瓷碗的声音也消失了。我回过神来,把碗里的最后一点粥扫进肚子里,然后放下碗筷去看宝贝儿子:“吃完了?” 盯着他脸上的表情揣测了一下他的饱食度,发现看不出什么,于是试探地伸手去拿他手里的碗,“吃饱了吗,儿子?” 烬任由我拿走了他的碗,听了这话露出思索的表情,一脸认真地摸了摸肚子,最后对我歪了歪头:“啾。” 我拿着碗朝他晃了晃:“不用再给你装半碗?” 烬微微撅着嘴,短促而轻快地回答道:“啾。” 好吧,他吃饱了。 喝了两碗粥,其实我也觉得差不多了,于是把两个空碗叠在一起,伸手去接了他手上的勺子。我老子在旁听我们语言不通地交流,忍不住皱起眉头,看着正想把他的宝贝奶瓶抓回手里的烬问道:“怎么回事?” 我老娘笑眯眯地看外孙:“没什么啊,我们家宝贝儿多可爱!” 第62页 我老子:“……” 如果烬变成人形以后只是个两三岁的小孩,那无论谁见了他的举动都会觉得好萌,可问题他不是。 我嘆了口气,推开椅子站起来:“他是突然变回人形的,这个月的变形期还没到呢,所以他大概觉得自己还是一只小狮鹫——” 只会对着你啾,不会开口说话。 要带着上路虽然有些小麻烦,但终究也比会跑会跳的绒毛小玩具要让人省心了。 亚特兰蒂斯是一块活着的陆地。 在防护罩还没被修摧毁的时候,这块大陆一直隐没在虚空中,而它在这个空间里的投影则像一只庞大的深海巨龟一样随着洋流和季风在海洋里移动,如果没有找到那个时间段的准确入口,谁也没办法进去。 自从防御系统被破坏以后,亚特兰蒂斯就一直停留在大西洋上没挪过位置,大陆周围终年云雾缭绕,一旦进入云雾区就别想看清一米以外的景象。因为磁场干扰,通讯工具无法在陆地范围内使用,连指南针都像撞了鬼一样转个没完,所以即使各国的精锐先遣人员能够踏上亚特兰蒂斯的外围,也没有办法深入一步。 非常时期,外围时时刻刻在发生战斗,又有人类的军队在周边巡游,我没有从正常的途径直接进入亚特兰蒂斯,而是带着烬迂回地坐了一趟航班到一个沿海城市,然后再乘坐轮船出了海。相貌俊美又不爱说话的美少年似乎格外惹人喜爱,光是上飞机的时候就有熟女们不断试图跟逗他开口,可烬十分不给面子,含着棒棒糖看都不看对方一眼。 他现在看起来好歹也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再叼着婴儿的奶瓶到处跑就不合适了,我只好用棒棒糖跟他做了交换,用各种口味的棒棒糖取代了他喜爱不已的奶瓶。烬很坚持要跟他爸爸我分享自己喜欢的东西,硬是塞了一根橘子口味的进我嘴里,所以现在无论什么时候两个人都是统一造型。我还特意把眼睛的颜色也微调成跟儿子一样,看起来血缘关系就更明显了,只可惜没有人觉得这是我儿子,所有人都认为我是他哥。 “哟,小可爱,又跟你哥哥在甲板上晒太阳?”一群出海休假的ol围着含着糖站在栏杆后面看海豚的烬,例行调戏。 我坐在遮阳伞下看着一脸困惑地被捏脸摸头又不敢反抗的儿子,不由地想起自己上一次坐上轮船的时候被洁丝调戏得面红耳赤的场景,似乎……美少年总是特别受她们的青睐?像我们这样的大叔早就没行情了—— “嗨,小可爱的哥哥。” 正怀疑着男人的异性吸引力是不是跟年龄成正比,就有人出声打断了我的思路。 这个明显是漏网之鱼的年轻女性走到我面前,稍微侧身挡住了我的视线,“你怎么老是一个人坐在这里,不过去和我们一起玩吗?” 她的笑容大方,画着淡妆的脸也很美,很难让人产生恶感。 我顺着她的话朝被喜欢调戏美少年的都市女性们塞了好几颗巧克力在手里,正不知所措地试图穿过大姐姐们的包围跑到我身边来的烬看去,被他无辜又困惑的表情逗乐,向着她开口道:“你们别这样欺负我儿子,他年纪还小。” ——就算是满打满算,烬今年也才十岁,确实小。 她发出慡朗的笑声,伸手在我肩上轻推一把:“你才是别逗我玩,小弟弟怎么可能是你的儿子,再怎么看你也不像三十几岁的人,就算你十几岁就跟他的妈妈在一起,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儿子啦。” 我闻言朝她笑了笑:“信不信由你。” 她跟我一起看着被逗得不知所措的烬,像是不经意地感慨了一句:“真是的,没想到你也会笑啊。” 难道我看起来很严肃?如果不是做出来太二,我都想伸手摸一摸自己的脸了。我一直以为比起我老子和修,自己已经算是很和蔼可亲的存在了,可似乎周围的人都不这么想。 结果她下一句又来了:“银灰色的眼睛看上去很冷情呢,你家小孩年纪小看着还没怎么觉得,换到你身上就感觉特别不好接近。”说着回过头来朝我挤了挤眼睛,“我的同事们可想要过来跟你搭讪了,不过又怕被打击,所以只好转头去调戏小朋友。” 果然几个年轻的ol都时不时回头看这个方向,然后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经过几天的相处,她们都知道从美少年嘴里撬不出话来,美少年虽然会因为她们小小的调戏而脸红,却从来不肯开口说话。 宝贝儿子遭殃的原因居然是因为这个,我哭笑不得,心里又觉得奇怪:“既然觉得我不好相处,你怎么又敢过来跟我搭讪?” 她耸了耸肩,无奈地回答道:“别以为我脸皮厚啊,我也是玻璃心怕被帅哥拒绝,只是跟人打赌输了没办法才不得不过来找你的。” 另一头,烬终于满脸通红地挣脱了大姐姐们的包围圈,跑到我身边来,看到旁边有外人在又想起我交代的不能乱啾,只好抿着唇打开右手让我看他收到的巧克力。小巧的巧克力被包裹在半透明的糖纸里,我随便挑了一个,然后把他的手掌合起来:“嗯,姐姐们给的东西可以吃,不过作为报答宝贝儿你要多陪她们玩一会儿。” 美少年面露紧张,不过看了看手里的糖,还是乖乖地回到热情得过分的ol中间去了。 “——好萌!” 性格大方笑容开朗的年轻女性对着他的背影赞嘆了一声,随后又有些迟疑地看过来,“不过你家小朋友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第63页 同样的问题我被问过好几次,撒谎也撒得轻车熟路:“他有点自闭症,不爱讲话,智商也……”后面的话没说下去,对方缀在烬身后的眼神已经变得十分怜惜,充满母性。虽然见惯了她们的反应,我还是不由地产生了些许罪恶感,等她们知道自闭美少年的真面目……算了,干嘛想这个。 大概是不想刺到我们的伤心事,她收回目光之后便不着痕迹地换了话题:“我们这条航线据说是离谜之大陆最近的一条呢,也不知能不能看到上面是什么样子。” 我反问了一句:“谜之大陆?” 她回道:“官方说法是亚特兰蒂斯大陆,不过军队探测了那么多年也没成功探测出什么东西,所以民众习惯叫它谜之大陆,完完全全就是个谜。” 我没有说话,她继续说下去,目光向着远处海面眺望,“登陆计划都不知制定了多少个,没探测出半点东西,说是一上岸连指南针都没法用,听上去像是跟百慕达差不多了——除了不会吞人。你说上面会不会真的有失落的文明?如果里面还有生命的话,他们是会跟我们长得一样呢,还是有别的形态?比如七只眼睛八只手什么的。” 我:“……”这姑娘《山海经》看多了吧。 一个浪头打上船舷,把站在栏杆后面的乘客淋成了落汤鸡。 他们惊叫着从外围退回来,顺带拉回了懵懵懂懂的烬。我把儿子带到身后,用随身带的毛巾给他擦了擦脸和头发,听女性们在旁抱怨道:“这个浪头怎么这么大,真奇怪。” 烬反应敏捷,身上只是被弄湿了一点点,比起妆都花掉的ol们要好多了。说话间,又是一个巨浪打来,这回的沖势比上一轮要大得多,整艘邮轮都向上斜了十几度,毫无准备的乘客有些摔倒,有些撞上桌椅,大多数抓住了支撑物狼狈地站稳身体。 “我靠,这是怎么回事?” “不要这样玩我啊,又不是铁达尼号!” 海面上依旧阳光普照,远处隐隐还有海鸟的影子,碧波万顷,一切都显得无比宁静。然而那两个浪头就像给这一切开了个口,平静的海域忽然风浪大作,巨大的邮轮在海洋的怒号中就像一个玩具,毫无抵抗之力。 甲板上开始乱作一团,尖叫和痛哭不绝于耳。 感觉到那股阴冷的气息,我才知道大陆外围的局势比我想像的要更糟糕,这里离亚特兰蒂斯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战斗都已经波及到了我们…… 我一把抓住身旁的人的手臂,在她强自镇定地将目光投过来的时候,平静地开口道:“到船舱里去。”说完拉过还在一脸好奇地看着海面的烬,把他的手交到她手里,叮嘱他,“烬,跟姐姐到里面去待着——” 烬还含着巧克力,眼睛看了手有些颤抖地抓着自己的人,点了点头。 船身摇晃得越来越厉害,留在甲板上的人已经没几个了,她在我松手的时候一把拉住了我:“我带他进去,你呢?” 我难得起了点捉弄人的心思,便指着海面说了实话:“我下去看看。” 她双眼圆睁,失声道:“别开玩笑了!就算你会游泳这时候下去也会死的!” 我摇了摇头:“不会有事的,放心。”示意儿子把人带进去,“都乖乖地待在里面,五分钟之后我再回来接儿子。” 她一脸的不可置信,但敌不过美少年的力气,被烬拖着走了。我松了松筋骨,手心微微发亮,铮然一声将阔剑从掌心拔了出来,提在手里向前奔跑几步,尔后用力一蹬从甲板上跃起,一头扎入被虫族跟亚特兰蒂斯外围守卫的战斗搅得天翻地覆的海里。 这种低阶虫族的气息……五分钟足够了。 43、第43章 在海里遇袭的是亚特兰蒂斯的一只深海鱼类运输艇。对它扁平的身体跟有着真实血肉触感的内部构造,我记忆犹新。 随行的这个守卫等级也不低,好歹是d,只不过他们运气比较不好,从一入海就被盯上,一连遭遇了好几拨虫族的袭击,连非战斗人员都出来抵抗,所有人都精疲力竭。最后战斗以我把阔剑插`入一只低阶虫族背嵴直至末柄,把对方由头到尾噼成对称的两半结束——终于,所有参与战斗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在确认我同为亚特兰蒂斯居民的身份以后,出于安全问题的考虑,这个并不年轻的守卫邀请我一同踏上回程。我想了想,告诉他们我还得回海面上一趟接儿子,于是他们决定在原地等我。我把剑重新封印回掌心里,朝着海面上游去,战斗已经结束,这片海域很快恢复了平静。当我回到船舱里时,人们都还沉浸在恐慌当中,不时有人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哭声。 在面对生死关头的时候,不论美丑,无论贵贱,人都会有自己最直接的反应。我站在甲板上动用力量搜索了一下,找到儿子所在的地方,没有在人群聚集的地方多做停留。危机已经过去,很快就会有人站起来,重新恢复这里的一切秩序。 我来到烬所在的房间,他正无聊地坐在一张床上,手仍然被那个年轻的ol握着。她皱着眉头坐在那里,整个人笼罩在焦虑的气氛当中,不时看看身旁的烬,似乎在害怕这个少年也会不要命地跳到海里去。 我推门进去的动静并没有引起她的注意,无奈之下,我只好站在门边敲了敲门,轻声道:“我回来了。” 第64页 她全身剧震:“你——” 我朝她笑了笑,身上滴着水走进来:“没事了,怪兽已经被赶跑了,你可以继续到甲板上晒太阳。” 她松开烬的手,从床边起身,看上去像是想冲上前来又不敢,只是站在原地盯着我看:“你……没事?” 我在离那张床不远的地方站定,朝儿子招了招手,他大概也觉得不能跟我一起到海里去玩很无聊,在这个地方装乖孩子装得并不情愿,一看见我回来眼睛发亮想跑到我身边来。奈何手一直被紧张的姐姐抓得死死,所以这时她一松手,美少年就从床上弹了起来,很快就跑向我,然后偷偷塞给我一颗特意留下来的巧克力糖。 我对着糖扑哧一乐,忍不住凑上前去在他脑门上狠狠地亲了一下:“儿子真乖,不枉爸爸我这么疼你。” 美少年很得意,把不能在外人面前发出奇怪声音的交待都忘了,很是高兴地啾了一声。 她也没注意,只是盯着我看了半天,确定我除了全身湿透没其他问题,终于放下戒心,有些不可置信地问:“刚刚海底下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就这么大动静,然后现在又什么事都没有——” 我指了指自己:“不是说了么,英雄刚刚把怪兽打跑了,再次拯救了世界。” 她眼里还残留着恐惧和惊慌的影子,听了这话却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摇了摇头说道:“少来,先是骗我小可爱是你生的,现在又想说自己是超人先生?” 我也没指望她会相信:“不信就算了,不过……回去的时候别坐船了,从陆地上走吧。” 虫族跟亚特兰蒂斯的战场估计已经全线转移到了海里,陆地反而不容易受到波及。 她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但终究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 我身上湿着难受,而且运输艇又还在下面等着,于是牵了烬的手就准备离开:“那我们先走了。” 外面乘客发现船不再摇晃,气氛也松弛下来,只有零星的哭泣声跟脚步声。 她也发现了这一点,整个人都放松了,只有脸还有些苍白:“你也该回去换身衣服。”并没有追问我跳下去之后又是怎么回到船上来的,挪动脚步上前相送,“你跟小可爱住在几号房,晚上我请你们一起吃顿饭怎么样?” 我脚下一顿,烬也跟着停下来,回头看向她。 她不明所以地停在门口,眼睛看着我们。 我嘆了一口气,想了想,对她露出一个笑容:“我得回去了,事情比我想像得要更糟糕一些。” 她想到我刚刚拯救地球的宣言,露出瞭然的表情,顺着我的话打趣道:“你这是要去拯救世界了?” “不,拯救世界这种事情还轮不上我。”我耸了耸肩,只不过亚特兰蒂斯的普通民众倒是全都在指望我,我任重道远。 随后我又想了想,决定认真地跟这个大方开朗的年轻女性告个别。 “你口中的谜之大陆上有着世界上最宏伟的建筑,比人类更先进的文明,住着的全是像我这样没事就要杀几只怪物的人。所以只要他们不愿意,那些军队再在外面兜上十年也别想钻进去。现在我就要回到那里去了,虽然——我不怎么喜欢她。” ### 带着烬登上运输艇的方式跟十几年前的那一次没什么不同——从轮船上跳下去,然后一条扁平的大鱼粗暴地吞进肚子里。 为了不穿着一身湿衣服熬到亚特兰蒂斯,在跳船之前我还噼了一扇门,侵入到套房主人的衣柜里翻了一身明显还没派上过用场的手工西服换上,进到运输艇内部的时候看起来就跟来参加鸡尾酒舞会似的。人家守卫还专门在外边等我们,乍一看跟在我身后的烬,表情古怪地僵住:“这位是——”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修的叛变在亚特兰蒂斯造成的风波还没有彻底平息下去,在大陆民众的心里这就是根永远的刺,他们的守护者反过来给了他们一记重创。虽然在还不怎么更事的青少一代心里,那个曾经守护着他们的人叛变到虫族以后,肯定因为那些怪物的同化变成了相貌丑陋的异形,但在他们兄辈父辈的脑海里印刻下的还是那个强大而冷峻的身影,那人的眉眼他们只需一眼就能认出。 烬现在还是十六七岁的少年,脸上又带着纯然的无辜和好奇,虽然眉眼间跟修极其相似,但只要有理智的人都不会认为这会是那个以冷血着称的守护者。我毫不在意地把儿子从背后拖出来让他看,语带骄傲地介绍道:“我儿子,光看脸就知道基因有多优异,当年追他妈可花了我不少功夫呢,啊哈哈哈。” 中年人对比一番我们的五官,找出不少相似之处,心里似乎踏实了些:“的确是这样呢,啊哈哈哈,令公子长得这么俊,想必尊夫人的血统一定也相当优秀。” 那可不,整块大陆就剩他一只狮鹫,各种高贵出尘不解释。 “不过我觉得吧,儿子生得好跟他没多大关系,这个主要还是靠我,呵呵呵。”我把儿子拎回背后,一路哈哈啦啦地跟人家走进去,把脚下血肉踩得滋滋作响。 “哈哈哈,这话说得没错——” 中年人像是找到了知音,伸手热络地在我肩上拍了一记,“想要生出优秀的后代,关键还是要靠我们男人!你说是不是,兄弟?” 我:“……” 第65页 所以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会感到奇怪,为什么我就这么喜欢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44、第44章 世界上最好坐的交通工具是什么?答曰,顺风车。 无论这上面多么拥挤,环境多么恶劣,你都会甘之如饴,因为占便宜的人是你。 也许正是出于这种心理,我坐在那团缓缓蠕动的血肉上居然没觉得有多难受。这艘运输艇里的乘客大多是没多少战斗力的老弱妇孺,也许他们其中不少人都已经习惯了人类社会的生活,每天早起晨练,吃饭,上班,晚上再回家买菜,做饭,一家人围在饭桌上说话。可战争一旦开始,所有人都选择放弃原本已经趋于平静的生活,回到亚特兰蒂斯来。 烬在座位上坐不住,已经含着棒棒糖跟他的同龄人玩到一块去了—— 只见美少年突兀地蹲坐在一群三四岁的小不点中间,兴致勃勃地玩着一辆遥控小汽车,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的玩伴们虽然在开始的时候对这个大型幼儿抱有疑问,但很快就接纳了他,一群人玩得可开心。我看着鼻尖冒出细汗、两眼发亮地玩着玩具的儿子,再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冷峻尊崇,顿时觉得真是惨不忍睹。 坐我身旁的年长女性含笑地看着那群孩子中的一个,怀里还抱着一个更小的婴儿,眉宇间虽然偶尔闪过忧愁,但却很快地被她眼中温柔的笑意沖淡。在烬成功遥控着小汽车把另一个孩子的坦克撞翻之后,她一面哄着怀中的婴儿,一面忍不住抬眼笑着看我:“那是您的孩子?” 保卫运输艇安全的责任基本上由我承担,这上面的所有人对我都很客气。 见我点头,她唇边的笑意更大,“他很可爱。” 我儿子的原型更可爱,可惜你们没机会见到——我在心里这样默默地想着,对着她报以一笑:“你的孩子们也很可爱。” 说着伸出手去逗了逗她怀里的婴儿,结果被小婴儿抓住了一根手指,我因为指尖传来的温度而沉默,隔了许久才开口道,“这么可爱的孩子,不该回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 她的笑容不改:“您不明白,他们都是在这块大陆上出生的。在这场战争之后,这里可能就不复存在,我不希望等他们长大都不知道自己跟普通人有什么不同,起码要让孩子们看一眼,看一眼祖先生长的土地。” 我晃了晃被小婴儿抓住的手指,她温热的小手也跟着我一起晃了晃,乌黑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我体会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摇了摇头:“这块大陆现在太危险了,你们……” 她温柔地让小女儿松手,让我能够抽回自己的手指:“危险的话,不是还有像您这样的人吗?”停顿了几秒,又轻声道,“而且,如果您是怕自己顾不了我们这些人,我们也可以放下孩子,自己站出来跟对方抗争。” 的确,在我出手援助之前,运输艇上的人们一直是靠自己的力量在战斗,我没有话可以反驳。她看了我一眼,忽然笑了出来,“而且您在劝我们不要回来,自己又何尝不是带着孩子回到了亚特兰蒂斯呢?” 我一愣:“这个……这是因为我有很重要的人在这里。” 当一个人教会了你所有的爱和恨,你就会明白这个人在你生命会占据怎样的分量,就像割捨不掉的半身。大概到了最后,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无关爱恨,就像现在这样。 她微微一笑:“正像您说的那样,我们也有很重要的人在这里呢。” 说着她怀里的小婴儿开始咿咿呀呀,唱起了谁也不懂的歌。 我想了想也是,便释然了。 后面的行程一帆风顺,运输艇在海里行进了半个小时,安全抵达了亚特兰蒂斯。 光脑依靠剩余的力量封闭的大部分海岸线,只留下外围的十四个入口,我们在其中一个入口登陆,所有人分开接受身份盘查。入口处气氛沉重,虽然现在守卫力量充足,人员布置也井井有条,但地板上还没有洗去的血迹跟空气里还未散去的血腥都在昭示着这里刚发生过的战斗。 我手里别的没有,因为所有者消亡而留下的水晶最不缺乏,随便拿出两枚就能把人糊弄过去。这种时候,这玩意也就只能用来骗骗外围守卫跟那个用来做样子的光脑了,至于那一位,估计我的行踪就没从她眼皮底下消失过。只是现在还没到我们约定的时刻,她不出面干涉我,我也不会傻得自己送上门去找虐。 “——没有问题。” 把守入口的守卫将我递过去的水晶还回来,示意我们可以离开。 我牵住烬的手,正琢磨着接下来要往哪个方向走,那个年轻的守卫忽然又折返回来,挡在我面前。我停下脚步,心里很笃定那两枚水晶不会有问题,亚特兰蒂斯每年在外因虫族袭击而身亡的人数不胜数,逝者的资料大部分还保存在光脑的资料库里,没有被抹消,连死亡都没有标记,他在确定身份之后拦下我们,决不会是因为这个问题。 果然,这个年轻人跟通讯器另一端的人短暂交流后,就关闭了通话,向我恭谨地行了一个礼:“抱歉打乱了您的行程,在检索到您的资料后,我们队长有一个不情之请。” 我有点意外,不过还是点了头:“你说。” 他直起身,沉声道:“我们驻守的入口刚刚受到一次袭击,强度e级,伤亡人员太多一时无法补充战斗力量。您和令郎的基因等级是亚a和b阶,我们队长希望您能够接受我们的请求,在明日支援队伍到来之前,协同十一小队镇守e3入口。” 第66页 ——是请求,而不是命令。 首先这一点就让人对这位最高长官产生好感。我想了一下,从入口走到大陆中心就需要好几天,如果能够借用他们一架军用飞行器,光是通行特权就能节省不少时间。镇守登陆口并不算麻烦,何况我的战斗力也不像明面上那么可怜,镇守这样大小的一个入口都还要跟人配合,于是便慡快地答应了:“我愿意接受你们长官的调度,只要他能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一个冰冷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听上去莫名耳熟。他缓步绕过来,“你想提什么要求,我可以考虑。”长大成人的顾小城端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站在我面前,右眼已经彻底变成妖异的紫色,他停住脚步,向我伸出右手,“亚特兰蒂斯守卫军十一中队,顾子庄。” 我少年时代最好的朋友,曾经因为一起考试作弊被老师罚站的傢伙,他已经不认得我了。 我伸手同他相握,顿了一下才放开:“很高兴认识你,顾队长。” 他的目光在我身旁的烬脸上扫过,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如果说有什么人从头到尾都没对修的脸产生过好感的话,也就只有我面前这个满身杀气的青年军官了。烬敏感地察觉到他眼中的不喜,于是整个往我身后躲了躲,让嘴里的棒棒糖打了个转,不再盯着顾小城看。顾小城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将目光调回我身上:“说说你的要求。” 我在背后安抚地拍了拍美少年的手背,回答他:“我希望借用一架飞行器,用两条腿赶路不大方便。” 借用一架飞行器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军用代步工具无论是在性能方面还是造型方面都比不上跟市面上流通的款式,硬要说有哪里不一样,只是因为它身上刻着的军方标志罢了。军部待遇,在很多地方都有优先行驶权,最适合像我们这样急于赶路的人。如果顾小城实在不答应,我也可以直接跟人家买一台飞行器,送货上门,也不会耽误时间。 顾小城思索了两秒,干脆利落地点了头:“好,我答应你。在接下来的十四个小时里,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调度。”他看得出烬的眼神还是一派天真,即使等级高也算不上什么战斗力,所以直接越过了他,“至于你家的小朋友,基地里很安全,让他自己待着没问题吧。” 我说:“没问题。” ——虽然不想承认,但我儿子现在的确可以自己跟遥控小汽车玩上一整天。 顾小城点了点头,转身去巡查其他方向:“那好,请随时待命。” 45、第45章 他离开前让在旁待命的属下把我们领到临时基地去,顾队长看来在军队里威信颇高,那个刚刚给我们核查身份的年轻人一脸崇敬地看着他远走的背影,等到看不见了眼里还有着激动的神色。 我牵着儿子跟在他身后走,烬最可爱的就是这点,无论到了什么陌生环境也不会吵闹,更不会到处乱跑去探险,有谁家的孩子三四岁的时候就能像我儿子这么让人省心?当然,也没谁家的孩子能像他这样,生理年龄跟心理年龄足足差上一轮。 这么多年没见顾小城,我也好奇这小子是怎么长成现在这样的,于是一边走一边跟他的死忠下属搭讪:“你们长官感觉挺好说话的,这么慡快就答应了我的要求。” 听到自己敬爱的长官被称赞,年轻人也没再好意思沉默,回头沖我友好地笑了笑:“我们队长是挺好的,虽然不大爱笑。而且您的要求也不算过分,只是想借用我们一架飞行器而已,前面有人提的要求更奇怪,队长也都满足了。” 我说:“这么说来,我不是第一个受到这种请求的人了?” 年轻的守卫士兵点了点头,一边在前面领路一边回答:“这几天虫族的袭击变得越来越频繁,强度也在不断增大,我们的人折损的速度远远超过了内陆调遣支援的频率。所以这些天从这里进入亚特兰蒂斯的民众等级在e级以上的都受到了队长的调令请求,大部分也像您一样没有拒绝。”说着回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像个小动物一样好奇地东张西望的烬,保证道,“只要明天上午援军一到,您跟您的孩子就可以离开了,绝对不会耽误您的行程。” 我摇了摇头表示不在意:“不要紧,也不差这么一天半天。” 连过路的普通人都被徵调,看来虫族的进攻比我想像的要激烈得多啊。 年轻人握了握拳,轻声道:“我想成为像我们队长那样的人。像我们守卫队其实每十五天都有几天休息时间,可队长他从一上前线就没有退下来过,这几天更是除了出战的时候能见着他以外,其他时间他都一个人在外围猎杀那些丑陋的虫子……” 我看着年轻的守卫虔诚的脸,终究没忍心打击他。顾小城敢这么狠地折腾自己,也算是强到变态了,我琢磨着刚刚交谈时的惊鸿一瞥,心想估计什么时候他能把那一身杀意磨练得圆融而且能收发自如,那他离跨越亚特兰蒂斯制定的最高等级也不远了。 越到后面,这些字母所能代表的东西也就越少。制定这种东西的人本身就阅历有限,没办法更进一步,那么在这之后的境界它们也就没剩下多少参考价值。能把向着变态级强者发展的顾小城当成奋斗目标,年轻人很有胆量。 而他后面说出来的话更有胆量,“总有一天,我要将这些噁心的虫子全部抹杀!” 第67页 我朝他鼓励地笑了笑:“啊,好好加油。” 初生牛犊不怕虎,像他这种想法我到现在都没敢有,起码他们的头我就打不过。除非他愿意跟他老子一样,先拿刀把我给捅了,然后再自捅,把所有破事都推到儿子们头上去。等个十几年以后,大儿子小儿子一边站一个拿剑互砍,锵锵锵,又是一齣好戏——篇名《绝代双骄》。 只是顾小城,你怎么就对自己这么下得了手呢? 年轻守卫把我们领进临时基地的一个空宿舍里,躬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开。我打量一下这个双人宿舍里的配置,还算不错,于是跟儿子一人选了一张床,躺下去好好睡了一觉。醒来以后顾小城又派人给我送了飞行器的钥匙,算是履行承诺。我睡下去之前觉得体温有点偏高,估计是下了水没及时换衣服,着凉了。等一觉醒来,精神饱满,烧也退了,又是活蹦乱跳一个人。 这情况比我上一次怀着烬好多了,不过那时候我自己都还没长开,力量也没觉醒多少,多颗蛋一起抢夺营养完全就是在遭罪。今时不同往日,我觉着自己就是一打不死的小强,一般人可弄不死我。于是放任美少年在屋里睡觉,我决定到外围去熘达熘达,奉献一下自己的光和热。 发动过一场自杀式冲锋,虫族看样子并不想在短时间内再度发起第二次冲锋,我一来到外围看到的全是三三两两在海里游动的虫族,节肢乱晃,触角摇摆。他们在战斗的时候大多习惯保持原身,破坏力固然强悍,但因为体型笨重动作缺乏灵活度,很容易就成了靶子。我解开了掌心的封印,无声无息地把剑从里面抽出来,绕开了虫族聚集的大部队,向着远处潜去,行不多时,便看见在海里同一只虫子拼杀的顾小城。 他身上没有武器,只有双手幻化的黑色利爪,每一爪下去都能挖下大块的血肉。虽然相比起虫族庞大的原身,这些血肉根本算不上什么,但血肉被撕扯带来的疼痛却是真实的。尤其顾小城进阶后,身上已经带了致命的毒素,这些毒素随着他的每一次攻击沿着指尖渗入到对方的体内,让它的身体从血肉被挖走的地方开始灰败腐化,迅速蔓延了全身。顾小城在海里也没有受到阻力的影响,身形依旧快如闪电,一身杀气沸腾。看着眼前巨大的虫尸,他的动作毫无徵兆地停下,整个人静止在海水中。 就在我以为他准备从这个已经完全死透的敌人尸体前离开,去寻找下一个目标的时候,他缓缓地伸手,两只属于凶兽的利爪像切开豆腐一般没入虫子的头部,接着用力一分,将这具已经腐烂了大半的尸体撕成两边,双手一扬,内脏残肢纷纷向周围散去,尔后缓缓沉入海底。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在观赏一场盛大的烟火,紫色的眼瞳越发妖异。 然后,他转过身来,远远地看了我一眼。 我没有刻意隐藏气息,他估计一早就发现我在。我脑海中印刻的仍然是刚刚他徒手撕开巨大的虫尸,仿佛特意放了一场复仇的烟火给自己看的举动,如果在战场上这货也喜欢来这一手,那虫族的仇恨列表上排第一的肯定是他,说不定还能超过我! 于是他是有多跟自己过不去? 我终究没按捺住往他那个方向过去了,顾小城也没动,安静地悬浮在海里仿佛特意在等着我。在海里要是一张嘴,咸涩的海水就直接往你嘴里灌,所以他冰冷的声音直接在我脑海里响起,感觉像是有人往我脖子里塞了块冰:【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难道不是觉得我很可怕,简直像个恶鬼?】 老子只是觉得你该对你自己好点,顾小城,这都叫什么破事?徒手撕死尸,还拿那玩意当烟火放,你爹要是看见了非得被你气死不可!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跟你很熟?一看你儿子的脸就知道在那傢伙叛变前你有多喜欢他,居然找人生孩子都找了跟他长得这么像的,我真是服死了。】 我开始听着还觉得心惊,以为他这么快就认出我了,结果后面越听越不对劲,终于忍不住在他脑海里出了声:【我说,我儿子长得帅得罪你了?老子只是出来猎杀外围虫子,看你情况不对劲才停下来看看,这都能被你逮着地方动嘴咬?】 顾小城面上浮起冷笑,终于不再是面无表情的死人脸:【我属狗,逮着谁就咬谁,你不知道?】 我恨不得冲过去揍他一拳,直接在他脑子里咆哮道:【你属毛线的狗!顾小城,几年不见出息了啊!连生肖都改了啊!让你挑了猪年投胎,活该做一辈子的猪!】 顾小城摇着我的人抓狂道:【给老子算农历啊魂淡!你敢不敢给老子算农历啊凌小风!老子白惦记你这么多年啊啊啊!】 46、第46章 他不提还好,一提我的愧疚感就咕噜一下冒头了,任由他手劲挺大地抓着我的肩膀,没再挣扎:【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我一失踪就是十年,再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面目全非,别说是顾小城,就是我老娘第一眼见着我也没能认出我来。 现在这身份对我要做的事情来说也是一个大麻烦,所以我打算尽量不让人知道,刚刚见着顾小城的时候我没认他,也是觉得这傢伙没理由认出我是谁。他这边一捅破窗户纸,我就整个人都有点发懵,【我都跟以前长得完全不一样了,就这……你都能认出我是谁?】 顾小城抿了抿唇,声音没好气地在我脑子里响起来:【我猜的。】 第68页 猜的?你怎么猜的! 【你变化太大了,一开始我真的认不出来。】顾小城嘆了一口气,冰冷的眼神软化了些,【可后来见着你身后带的人,我就开始怀疑你,我刚刚还在想该怎么跟你确认,你就一头撞上来了,我想当做没发现都不行。】 好吧,是儿子的长相露馅了,可一般人谁会往这个方向去想呢?不是人人都像顾小城这样了解我,也不是人人都跟我一样是个系统bug,能一眼就看穿对方的原型。看来身份还保密得住,我松了一口气,总算还有精神跟他叙旧:【我也不是故意瞒你的,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我出来的事根本没对外说,长老团里的那些老傢伙到现在还以为我在光塔底下睡大觉。】 阳光透过了层层海水照下来,将顾小城的轮廓镀成了漂亮的青蓝色,他就这样悬浮在群敌环伺的海里,开始问起在心里埋了十年的问题:【你失踪这些年都做了什么?当时亚特兰蒂斯被攻破以后,我们根本找不到你,还以为……算了。】 他停下来,发出自嘲的笑声,【我本来以为那个人一走,照你的性子肯定会跟过去,想死个明白也好,想跟他一起叛逃也好,因为这种想法我到虫族的驻地打探过好几次。有人比我更蠢,为了得到你的消息,直接就跟过去了,你既然带着那个跟虫族的小皇子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子,肯定已经到那边去过了吧?怎么,有没有见到他?】 【——你是说叶琛?】 我没想到叶琛的叛变还有这层原因,一时间心情复杂,不知该高兴还是忧心好,更不能告诉顾小城我当初就是因为用了你的脸混进去,所以还被叶琛照顾了一段时间。顾小城感知不到我心里的五谷杂陈,挑了挑眉毛:【看样子是见到了,他在那里过得也不算好吧?】 我想起叶琛忧郁的眼神,默默地点了点头,顾小城跟着我一起陷入沉默。所有人身上都背负着沉重的命运,谁也责怪不了谁,即使是原本处在局外的顾小城,现在踏了这趟浑水,也就只能一起入局。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把这些年发生的事跟他简要地说了一遍:【这十年来我都被困在大陆中央的光塔里,有个跟你的下属们一样对虫族恨之入骨的傢伙在教我学习,等我从她的意识世界里出来以后,就变成你现在看到这个样子了……】 我在跟他的意识沟通里说了很多,能说的不能说的,全都倒了出来。我告诉了他修的真实血统,告诉了他那场叛变的起源,告诉了他有个以母神的面目存在,实际上却是过去被牺牲的所有key的意识集合体,告诉了他当初救了我的神秘少年栖是我在时空中流浪的小儿子,告诉了他我们正在经历一场巨大的阴谋,隐藏在幕后的那个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布下了他的第一颗棋,现在已经开始收官。 等我漠然地把所有事情说完,我才发现它们在我心中憋了有多久,没有人可以跟我分享这些秘密,我只能一个人在未知的道路上向前走,现在一说出来,整个人都有变得轻松起来的感觉。哪怕是现在死去,这世上也还有一个人知道这些秘密,这种认知让我既茫然,又高兴。 【我本来不该让你知道这些。】我停下在他脑海中说话的声音,可当我踏上这块土地的那一刻起,我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所有人都知道我向来是个乌鸦嘴,所以我怕万一我就这么死了,这世上会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些。我说,【可是我很高兴地发现,这世上还有像你这样让我可以无条件信任的人,我忍不住。】 【你不会死的。】长大成人的顾小城仍然用和当年一样的目光看着我,俊美的脸恍惚间跟那个把自己伪装成胖子的美少年重合在了一起,【我会挡在你前面,不会让你这么简单就死掉的。阿风,你记住这句话。】 看着他隐含煞气的眼神,我忍不住说道:【你该对自己好一点。】 【好。】他点头,【我的确想对自己好一点,所以战后如果那傢伙死了或者想不起你,你可以回来找我,给我生几个孩子。】 47、第47章 ……等等,什么叫给你生几个孩子?这年头就算是要生痔疮那也不是嘴皮子一碰就能成的事啊顾小城! ——也不对,这个愿望我可以满足!顾小城快说你要生几个痔疮!! 见我不吭声,顾小城露出沉思的脸,最后用打商量的语气对我说:【我只是尊重你的意愿,毕竟你曾经说过要当六个孩子的爸爸,即使算上你现有的和即将可能有的儿子,我们也还需要生四个孩子才能满足你这个愿望。】 他还不知道我从亚特兰蒂斯出去以后都干了些什么破事。 小儿子栖我老早就揣进怀里了,再有几个月它就能包着一层坚不可摧的蛋壳从我的血肉里剥离出来,安全地孵化,安全地长大,在他掉进时空裂缝之前起码还能在我身边待一段时间。 这算是我手头现有的资料,未来的具体走向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可能到时我还有一座坟墓留下,也可能会没有,但我终究希望栖从那段跟我们短暂相处的时光里离开之后,能够完好无缺地回到正确的时空里。 虫族跟亚特兰蒂斯的恩怨会彻底了解在这一辈,他不用再背负沉重的命运走下去,这也是我仅有的愿望了。 别的保证我不能有,也不敢有。 我只能嘆了一口气,对顾小城说:【你说怎么会有人像我一样这么咒自己?如果当年知道孩子要靠自己生,我怎么也不会想要当六个孩子的爸爸。】 第69页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我,我转过身去用后脑勺对着他,握着剑准备走人,【我不能答应你。】 周围很平静,三三两两在外游弋的虫族都已经回到大部队中,准备发起新一轮进攻。顾小城虽然一直面无表情,但眼神却显得十分忧郁,他离开原地,周身涌动着暗紫色的光芒,如履平地地跟我走在一处,朝着虫族即将结集冲击的登陆口走去。 他说:【真是薄情,连哄我一次都不愿意。】 是啊,我为毛就不能哄他一次?哪怕就跟以前一样舀话哄哄他,这小子也能高高兴兴地走开,就算我对自己的承诺完成得有点折扣他也不会怪我。我拎着沉重的剑,觉得自己傻,可身旁的顾小城也好不到哪儿去。 太过一根筋地喜欢一个人,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事。 ### 激烈的战斗持续了整整一个昼夜。 后方的支援军队一抵达就直接投入到白热化的战场中,没有任何缓冲来完成交萚。e3登陆口并不是特别重要的战略基地,而且经过两轮战斗,虫族也已经元气大伤,但补充战斗人员之后驻守的军队仍旧难敌攻势,可见虫族有多疯狂。顾小城一个人冲杀在大前方就担了起码四分之一的压力,我怕他把自己活活弄死,只好不远不近地跟着,在铺天盖地的虫类之间来回冲杀。 不管什么东西,量多了就容易引起质变。虽然顾小城早早孤身犯险,潜行到大后方把虫族的高阶指挥官给撕碎了,但剩下的这些数量庞大的虫子也能用尸体把他给压死,尤其在海里作战阻力就大,一旦体力不济就只有被撕碎的份。我一面控制着出手的力道,一面精神紧绷地看顾小城不停地出大招,几次险象环生,最后等虫族大军从这片海域再次撤离的时候,两个人身上都挂了彩。 虫族的唾液有腐蚀性,被啃了的地方没法自己长回去,顾小城差点丢了半截胳膊,骨头都露在外面了,我腿上被撕了一块肉,肩膀上也挨了一口,手现在使不上力气,便暂时把剑封印回了掌心里。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从海里回来,进了登陆口,衣衫染血,两手用力过度垂在身侧微微发着颤,眼神在空气里交织了一下,什么话也没说。 在外面零散游斗的战斗人员本来有四十个,这一轮回来只剩下八个,伤得最重的没了半个脑袋,最轻的也少了几块肉,所有人都喘着气,四肢脱力,不想说话。医务兵很快提着器械过来给伤员处理伤口,我被人按着手臂注she了一管解毒剂,然后清理了伤口里残留的异族唾液。虫族巨型的口器拥有极好的咬合力,被边上的倒钩带到一下就能把人的骨头整裂,我动了动接受完治疗的右半身,看着凝结了一层薄膜的伤口冒出火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癒合,变回了受伤前的样子。 在场的伤员接受完简单的治疗后都纷纷恢复原状,哪怕是被咬掉了半颗脑袋的那位也控制着血肉跟头骨重新长出了半颗,除了彻底死去的战士,所有人都恢复了再战的状态,只是气氛沉默。虫族的两号重要人物都在亚特兰蒂斯,这些虫子已经疯了。 他们好像有必须达到的目的,而亚特兰蒂斯阻碍了他们。 尽管我还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但毫无疑问,这件事情必须由皇族的血脉领导他们来完成——在我看来,事情就是这样。 顾小城由医务兵处理完伤口,听着下属的伤亡统计,斜斜地看了我一眼。我站在原地等他听完汇报,看他挥退了士兵,抬腿朝这边走来,在离我半米远的地方停住,脸上已经把所有的表情都收了起来。 他说:“你可以走了。” 我说:“嗯。”说完一时间找不出什么话来告别,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 这一战打得出乎意料地长,把烬一个人留在临时基地里,也不知道他醒来之后有没有乱跑,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看到,又是一场恶战。我担心着宝贝儿子那边,脑子转得越发慢,更加找不出好的措辞。 两个人面对面地沉默了半天,顾小城忽然上前一步,张开双手用力地抱了我一记。我反应过来,马上伸手回抱住了他,握手成拳在他背上轻砸了几下:“我走了,你保重。” 他隔了几秒才回道:“我会的。” 随后松开了我。 我生出一种预感,这或许会是我跟他最后一次说再见,之后可能再也见不着这个跟我一起长大,最后却没有跟我走到一起的人。 他转过身去,走向他的军队,衣衫破损却不掩挺拔。 这一次,终于轮到我凝望他的背影。 很快,我也转过身去,朝着既定的路程一步一步地走去。 48、第48章 我找到烬的时候,他已经又睡了一觉醒来,正在吃一些隔壁姐姐给他的零食,看上去没有在基地以外的区域晃悠。看到我出现在门外的时候,美少年很高兴地扑上来,手里抓了一把糖果轻快地啾了一声:“啾~” 如果他的尾巴还在,简直要欢快地摇起来。 我摸摸他柔软的头发,看了一眼铺满零食的床铺,上面大多是我没见过的东西:“你吃了多少糖果?” 烬的腮帮鼓起一边,他用舌头顶了顶含在嘴里的糖果,歪头卖萌:“啾~” 我本来想训他两句,但是一想我生理年龄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在亚特兰蒂斯接受修的高压管制,也像十来岁的小鬼一样被禁止投餵零食,搞得我现在连大陆上流行什么零食gg都没印象。这样一想,我就觉得无所谓了,让他吃多几颗糖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小孩子到时候蛀了牙就知道后悔。 第70页 于是我示意还在试图以卖萌来逃脱责罚的烬把他的零食都收拾好,准备动身去找此刻不知深入到大陆的哪个角落去了的修:“快去把你的东西都装好,我们要走了。” 烬闻言眼睛一亮。 看来俗话说得没错,母子……呸,父子连心,我还没说他就知道我们要去哪了。 确切来说,烬还处在卖萌小狮鹫的状态,虽然他的外表已经被修的血催化成了十六七岁的美少年,但仍然会本能地向着直系血亲靠近。 来到飞行器上,美少年抱着他的零食口袋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摸到操纵台前,看我在调节飞行模式。我对飞行器的驾驶并没有学习多少,理论上可以把它开成战机,但实际操作经验基本为零,所以向来都是设定好目标,然后开启无人飞行模式就任它自己飞。 光幕上铺展开曲折交错的路线图,烬好奇地伸手在空气中戳了戳,地图上顿时颤巍巍地亮起一个小点。他指尖停留的地方正是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烬看了我一眼,我把他手里那颗剥了一半糖纸正要往嘴里塞的糖果抢过来自己吃了:“不准吃这么多糖。” 从我回来到我们上飞行器,这小混蛋的嘴就没停过。 烬好脾气地任由我抢了他的糖,伸手在他的零食口袋里掏了掏,大方地抓了一把五颜六色的糖果给我,趁我不注意又往嘴里扔了一颗。 我:“……” 他把目光调回地图上,指尖在上面点来点去,把它放大又缩小,最后停在了某处。 我眯起眼睛,那根手指停留的地方不在别处,正好就在整块大陆的中心。光塔周围的景色从光幕上浮现出来,我一眼就认出那是什么地方。就在一个多月前,我刚从那里坐了飞行器逃出来,成功地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 ——修会在那里? 我从不怀疑儿子的直觉,事实上他就像一个专门搜索我和修的所在地的小雷达,不管隔了多远都能精确定位。既然他的手指落在那里,说明修就一定在光塔,唯一的问题只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说到底,光塔只是一个标志性建筑,里面一通到底,塔内结构一眼就看得清,什么秘密都没有。那里曾经是姥爷住的地方,只不过他一离开大长老的位置,里面属于他的东西就被人迅速地搬清,连张桌子都没剩下。我不知道修到那里去是想干嘛——或者应该说,我不知道姥爷把他引到那边去是想做什么。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也就没必要再想太多了不是。 从大陆边缘到中心有六个小时的飞行路程,其间我把宝贝儿子心爱的奶瓶找出来,给他沖了一瓶牛奶,往里头倒了点修的血。可带过孩子的人都知道,他们最喜欢吃的东西就是零食,小孩子这种奇怪的生物完全可以只靠零食活下来,根本不需要吃饭,所以我把奶瓶塞给他的时候,被理所当然地拒绝了。 烬抱着一盒饼干,嘴角还沾着点饼干屑,对着他宝贝得不行的奶瓶皱起了眉头:“啾。” 我盯着他的零食口袋,嘴角一抽,不知道那些母性泛滥的邻居到底给他装了多少吃的在里面。我把还热着的奶瓶从他眼皮底下舀回来,作势要往嘴边送,威胁道:“你不喝的话,那你的奶瓶就归我了啊。” 美少年毫不犹豫地点头,目光殷切地看着我,等着我把他的牛奶喝掉。我一时间哭笑不得,反过来一琢磨,也就是额外补充点营养的事,何况跟虫族打了一整天我连颗米都没落肚呢,也幸亏小儿子现在还是颗蛋不会跟我抗议,于是我就把那瓶加了料的奶灌肚子里了,胃里顿时暖洋洋的。 我回想起来,当年怀着烬的时候,修没少往我肚子里灌他的血,每天一杯,雷打不动。我抿了抿唇,当时年纪小,比现在还患得患失,每天被压着往嘴里灌他的血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他这么紧张到底是为的我,还是为了我肚子里的蛋。现在看来,难为他记忆系统都被设定成那样了还觉得以前我跟他挺熟,大概对我也有那么点感情基础吧。 我简直都要为自己这种精神式胜利法感到骄傲了,坐在飞行器里一面回想以前,一面暗自发笑,然后又忍不住摇头,最后连烬都不折腾飞行器上的东西了,就坐在那里舀眼睛一瞟一瞟地看我,渀佛我整个都不正常了。 我看着他跟修相渀的眉眼,忍不住伸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 路程走了一半,我们在一个小城镇上停下来一次。 亚特兰蒂斯的建筑虽然大多高大宏伟,但其中像这种普普通通,走在里面像走在十七世纪的古老小镇里的地方也不少,不像人挤人的亚欧大陆,这里的历史感一直保存得很好,走进去就像穿过了时空隧道一样。 亚特兰蒂斯现在处于战中,小城镇里行走的人并不多,虽然没有到硝烟四起的地步,却也开始因为不断征战而显得人烟稀少。我带着儿子走在街道上,周围的店大多关了门,只剩为数不多的几间还在营业,而守在店里的也大多是妇女和孩子。从冷清的街头走到街尾,总算遇上一间还开着的餐厅,于是拉着烬的手推门进去。 门上的风铃响了响,老闆娘从柜檯后迎出来,把我们引到座位上。小小的餐厅没有几个用餐的顾客,老闆娘却没有多不满,脸上还是平静的神色,声音和缓地问我们需要点什么。我虽然吃不吃都无所谓,但实在架不住宝贝儿子把自己当垃圾桶拼命地往嘴里塞零食,便照着她递过来的菜单点了一桌子的菜,决心把美少年餵到什么都吃不下去,剩下吃不完的菜直接打包带走。 第71页 菜很快一道一道地端上来,我没收了烬的零食,亲自动手把他的脸塞成了包子。美少年被塞得满嘴都是菜,腮帮子鼓起,架不住小餐厅里的饭菜好吃,捨不得吐出来,只能鼓着眼睛嚼。我看着他,一旦嘴里空了就立刻往里头塞东西,弄得烬一直从鼻腔里发出小动物一样的哼哼声,就这样一边欣赏儿子大眼圆睁的表情,一边往自己胃里也填了不少东西。 老闆娘坐在柜檯后收看光幕上的战况转播,昨天虫族躁动,十几个登陆口同时遭到攻击,任何一处的战况都跟顾小城驻守的e3登陆口一样激烈。特别是在有高阶虫族压阵的地方,更是死伤惨重,一场战斗下来战死的指挥官就有四五个。 后面的我没再认真听下去,看烬吃得小肚子都突出来一点,拼命摇头躲我伸过去的筷子的样子,的确是吃不下了,这才放下筷子去结帐,又拜託老闆娘把剩下的菜都包起来。虽然叫了满满一桌子东西,但也吃掉了大半,两父子战斗力强劲,老闆娘把打包好的东西交给我,看了看一旁的烬又分出一小袋给他拎着,烬很高兴地接过去了。小孩子总是希望能为大人做点什么,即使是披着美少年皮的小孩子也一样。 老闆娘看着他,很温柔地笑了笑,这一笑她脸上的清冷就被沖淡了不少。我们跟她道了谢,提着打包好的饭菜就出来了,临上飞行器之前,烬还忍不住回头朝小餐厅的方向看了看。我明白他的心思,小孩子对人的情绪变化总是很敏感,就没催他上来。 他在那里看了一会儿,才拎着那一小袋东西上来了,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颗糖果,想了想又放了回去。他这次真的是吃撑了,一时半会儿看到什么都吃不下去。我启动了飞行器,继续朝着既定方向匀速飞去。 战争的时候,每个还活着的人背后都有故事,冷清的街巷,等待归人的烟火。大概要等到这一切都结束,亚特兰蒂斯才会重新好起来,彻底地,好起来。 49、第49章 剩下的三个小时里,烬果然没有再碰他那些零食,每次把那颗漏网之鱼偷偷拿出来,都会忍不住打个嗝,然后心有余悸地摸肚子。我估计他从破壳以来就没吃得这么撑过,按照他正常情况下跟他老子一样面瘫的德行,肯定不管干什么都要端着架子,哪怕是去吃东西也是沾一沾唇就算了。 为了不被人发现,在里目的地还挺远的时候我就让飞行器停了,准备步行从外围的树林穿过去。光塔里没有什么秘密,矗在那儿装饰大过功能,因此周围也没什么守卫,现在双方交战,长老团更是恨不得把所有兵力都栽在跟虫族拉锯的战线上,在这一带巡逻的人就更少了。 我拉着烬往前走,时刻注意着周边的动静,奇怪的是一路走来连个人影都没见着,这都来到光塔入口了,周围也一个人都没有。长老团做事再不靠谱也不会犯下这种错误,我估计是有人一早把巡逻的守卫撤走了,这个人——除了我姥爷之外不作他想。这世上也就只有他才能把手伸这么长,神神秘秘地把我们引到这个地方,终于打算揭开最后的谜底了吗? 我深吸一口气,面前这扇高大的门甚至只是虚掩的,伸手轻轻一推就朝来人彻底敞开,塔内一片空旷。 这地方当然没那么简单。 就像当初隐藏在另一个空间里的亚特兰蒂斯一样,这里也重叠着一个空间。 ——那才是真正的,隐藏着整个大陆最深秘密的塔。 我牵住烬的手,带着他走进去,任由那扇门在身后缓缓阖起,隔绝了外围的光线。 烬抓着我的手指一下子用力起来,感觉有些紧张。这座高大的建筑除了一扇门,没有任何窗户,门一关上,整个空间就变得幽暗起来。烬的身体不由地朝我这边贴近,在黑暗中发出细小的一声啾,抒发心中的惊疑。 我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发,镇定地站在门边等着,一束光从塔顶照she下来,渐渐扩大。光粒子四散漂浮,掠过的地方空间像纸一样被撕开,两个世界产生了断层,外围是黑暗,内里是光明。 烬微微探头,朝里面张望了一下,朦胧的光里是迷宫一样的墙,看着都让人眼晕。美少年拉着我的手,没有冒冒失失地闯进去,我捏捏他的手指头:“宝贝儿,你爹真的在里面?” 他肯定地回答道:“啾——” 我于是拉着儿子的手,踏进了另一个空间。 我在这里的时候,几乎所有时间都是在沉睡,还是第一次看清这个空间的构造。走在笼罩着白色光芒的迷宫里,因为旁边有个美少年型的雷达,我不担心走错,倒是有余裕琢磨我姥爷在这种环境里生活,上个厕所万一没记住路,是不是得憋着找出口。 这种想法有点猥琐,但我想像着一个同样猥琐的小老头扶着墙一路小内八地在迷宫里拐来拐去,就忍不住直乐。烬看了看我,大概觉得奇怪,不过他也没多想,只是朝我抿唇笑了笑。他拉着我,转过头去想继续往前走,被我一把拽回来。 我捏住他一边的脸蛋:“嘴巴张开。” 美少年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不肯张嘴。 我面无表情地拍了拍他的脸:“儿子,别以为你不张嘴爸爸就不知道你又在偷偷吃糖,等你那一口小白牙蛀光了,哭不死你。” 后来他的牙真的蛀光了,不过这个身体虽然在时空虫制造的缝隙里催长成了少年,但还没有换过牙。这个大儿子的性格长歪了,跟他老子简直一模一样,最后也就这样了,对自己的欲`望克制得很,即使喜欢糖果也没有再吃成这样。 第72页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他像背着大人做坏事的小孩一样,偷偷往自己嘴巴里塞糖。 白色的墙体没有任何参照物,仿佛把时间无限延长了,走得不知疲倦。 我跟着烬,不知在迷宫里走了多久,也没有要到尽头的意思。这里是祂的地盘,祂没有出来打招呼,这点也让人感到奇怪。笼罩在墙体上的白色光芒有种奇异的力量,辐she在身上有种温暖的感觉,让人不想动弹。我还好,不过烬就显得比较没抵抗力,一开始兴致勃勃探险的脚步已经明显慢了下来。 我走在他右边,忍不住侧过身去摸了摸他无精打采的脸,问:“烬,还好吗?” 美少年的眼皮几乎耷拉下来,迷迷糊糊地点了头,脚下不停地往前走。 我有些担心他这个状况,但迷宫的出口还不知道在哪儿,于是又开口问道,“这里离我们要去的地方还远么?” 烬停下脚步,勉强打起精神看向我,看样子已经糊涂了,正在费劲地消化这个问题。隔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我在问什么,他摇了摇头,刚想对着我撒一下娇,看能不能拿回他的糖果什么的,整个人就噗的一下从我眼前消失了。 我:“……” 50、第50章 “——啾?”不同于少年声线的清亮,耳熟的软糯叫声从脚下传来,带着困惑。 我后知后觉地低头,就看到原本穿在儿子身上的衣服在地上堆作一团,中间鼓起,像有什么在里头撞来撞去,挣扎着想要出来。 我连忙把衣服拿起来,只见银色的小狮鹫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底下转来转去,转了老半天睁眼一看,发现罩在头顶的衣服不见了,于是才晕晕乎乎地停下来。突然之间又变回狮鹫形态的烬甩了甩脑袋,看上去想让自己清醒一点,接着它仰起头来看我,伸出小爪子在我鞋面上勾了勾,发出疑惑的鸣叫。 这几天它当人当习惯了,突然变回一只还不及我小腿高的幼兽,无论是在视角上还是在心里上都有点不能接受。当它意识到自己没有办法像之前那样轻易扑到我身上来的时候,绒毛末端跳跃的光泽顿时黯淡了,焦躁地发出一连串的啾声,在我脚下转来转去。 我却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突然变了回去,不是凭空消失。 我把衣服扔在地上,弯下腰去把正在用小爪子挠地板的儿子抱起来,蹭了蹭它的脑袋:“没事,爸爸抱着你走。” 圆熘熘的黑眼睛沮丧地看过来,它把小爪子举到面前看了一下,垂头丧气地沖我发出细细的叫声。我想了一下,它大概还想让修见见自己的新形象来着,没想到走到这里会莫名其妙地变回狮鹫。 我安抚地摸了摸它的背嵴,抱着这毛茸茸的一小团继续往前走:“别傻了宝贝儿,你的新造型对你老子来说一点也不新鲜,他不会因为见不到你那样就失望的。” 听了这话烬稍微振作了些,抖擞精神继续趴在我手臂上给我指路,左转右转左转右转,越往深处走要转弯的地方就越多,反正要按原路返回我是没法做到的了。最后拐进一条比来时走的通道都宽敞的路,走了十几步,眼前豁然开朗。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在等着我们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纯白的空间里,或坐或立地待着十四个人,无论男女都有着端正美丽得超出人类想像极限的相貌,他们仿佛意识不到自己所在的空间出现了来访者,依旧像之前一样轻声交谈。这又是一段记忆,年轻版的姥爷就在这一群人中间,完美地融合在这个团体中,比起后来我在修的记忆中看到的他,现在的他更年轻,也更纯粹。 小狮鹫环视全场,发现没有父亲的影子,很是迷惑。我摸摸它的头,它的生物雷达肯定没有出错,修十有八`九跟我们待在同一个空间,只不过陷在一段记忆里,彼此都看不到罢了。眼前的情况对我来说是这样,可烬不这么想,在这里看不到修这件事让它陷入了一种焦虑当中,小爪子在我手上挠了又挠,想要跳下去找他,不过我没准。 我捏捏它的小爪子,许诺道:“再等等,待会儿爸爸跟你一起去找。” 姥爷他不可能一直让我们在这里看哑剧,这十几个人一直以他们的频率交流,我根本没有办法捕捉到他们的声音。由于没有别的动静,我只能选择继续盯着这群美貌的男女看,如果按照这个世界实力跟相貌的联繫,那么他们可能是我见过最强大而美丽的存在。 长时间地盯着他们的脸看,让我的思维陷入了一瞬间的恍惚,总觉得在他们身上有种我很熟悉的特质,看的时间越久,就越觉得像看到了镜像里的自己——只不过这群人已经至臻完美,而我还只是个残缺品,所以我还没有办法听到他们的声音。 这块大陆上的生物进化的终点到底在哪里,我之前从没去想过,从最初生物链的底层一路进化到这里,仿佛已经到了尽头,但又好像离终点还有一大截距离。如果evolve-key都只是个残次品,那亚特兰蒂斯即使藉助了key的力量,也只能进化到一定的程度。 不过是残次品,虫族怎么会对一个残次品这么执着?这个种族有一套完美的基因链,根本不需要所谓的基因修改器,即使不那么想承认也好,它们才是这颗星球上进化得最完美的生物。 我正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十几个站在进化链最顶端的个体,坐在轮椅上的老人不知穿过了哪个空间,悄无声息地来到身边,带着怀念的神色跟我们一起看着他记忆中的这些同伴。衰老的他已经无法跟年轻时的他相比,仿佛从神坛上摔落下来的神灵,只能跟凡人一样面对衰老,迎接死亡。 第73页 甚至我当在修的记忆片段里看到的那个高大英俊双腿健全的他时,他身上也不再带有这种完美圆融的特质,从那时起,这个不知活过了多少年月的老人就已经开始在走下坡路,衰老永远不是一夜之间的事情。 他依旧笑眯眯地坐在轮椅上,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而也只有把所有事情都掌握在心中的人,才会有这种风轻云淡。烬好奇地看着身旁突然多出来的老人,发现是个在家里见过的长辈,便没有做出激烈的反应。小狮鹫水汪汪的眼睛十分惹人喜爱,老头子虽然要装神秘,但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他不动声色地占完了便宜,重新坐直了身体,这才开口道:“小风,我让你来到这段记忆里,你看到了什么。” ——你老人家辉煌的青春。 我很想这么说,但现在不是吐槽的时候,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他:“我想,大概是我们进化的终点。” 我姥爷一下子高兴起来,点头道:“眼力不错。” 我沉声道:“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来,这块大陆上没有一个个体能达到这个点。”如果这就是我们进化的最终形态,为什么连鼎盛时期的狮鹫都无法达到,这一族已经是亚特兰蒂斯上存在的最强大的种族,如果能有这样完美的个体诞生,那亚特兰蒂斯跟虫族的战局就不至于胶着到现在这个地步,早已一决胜负。 大陆上的生命体诞生出来,在战斗与学习中不断进化,最后死亡。然而不是每个种族都能在一代一代的繁衍中进化,随着时间的流逝,有些种族甚至不断地退化,从最初体表特徵的丧失到力量的渐微,血脉的稀薄,最终无法适应战斗,只能迁移到人类中去生活。这种退化有时是个体的,有时是群体的,有时甚至能够波及整个大陆。为了不让众多种族失去和虫族抗衡的力量,在整块大陆的种群都陷入危机的时候,他们之中就出现了evolve-key。 如果这一切是自然的选择,那么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人再达到进化的终点?这是我最疑惑的问题。 而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很快给了我答案,他说:“当初我们在制造出这些种族的时候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明明是用最终体的基因为蓝本制造出来的生命,为什么不能跟我们一样,甚至在一代一代地繁衍之后还会出现致命的基因缺陷……” ……制造。 我不可置信地盯着面前的老人,看他一脸平静地用了这个词去阐述整个亚特兰蒂斯大陆的生命起源,脑子里一时间嗡嗡作响。我知道这个跟我有血缘关系的老人已经活了很长时间,我想过,他活到顶天了也就是跟母神同一时代,从没想过事情的真相会这样令人震惊。 “为什么——”人在见到创造了自己的神时,大概震惊之下想起要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你为什么要把我们创造出来,我的反应也差不多,“你们为什么要把我们创造出来?姥爷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地球上的生命用了几万年时间才从单细胞进化到多细胞,从无嵴椎进化到有嵴椎,从爬行进化到直立行走,从茹毛饮血进化到初具文明。对于从古代流传下来的各种奇蹟建筑和记录,人们有过一种假说,就是在现代文明之前,地球上还存在过另一个更高级的文明,这些产物都是那个文明遗留下来的东西。 亚特兰蒂斯的存在可能比人类的起源还要更早,没有生命能够越过这些进化历程凭空出现。如果他们是创造了亚特兰蒂斯文明的人,那么他们之前生活在哪里?他们来自怎样的文明?为什么要在一个野蛮落后的星球上,兴建这样一个奇异的国度? 他脸上仍旧带着笑容,神色中透出悠然,开口道:“小风,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听过的故事?” 每到这种猜谜语的时候我就忍不住要头疼,尤其怀里还抱着懵懂地扭动的儿子:“……小时候听你讲的那些扯得厉害的故事实在太多,实在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 老头子呵呵地笑了,完全不引以为耻,神展开道:“在浩瀚的宇宙中,有很多像地球这样的星球,有着比人类更久远的历史,更发达的文明。他们制造了飞船,离开母星,向着星空不断探索——” “……等等。”我紧急叫停,说道,“您老人家不会是想告诉我你们这是组团出来旅行,结果遇上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就决定不走了,从此男耕女织安居乐业是吧?” 这也太扯了,比我身上流的是外星人的血还扯。 我姥爷摇了摇头,说道:“小风你听姥爷说完嘛,好不容易才找着这么一个机会跟你说话,不要打岔,我前面说到哪里了?” 我没吱声,隔了几秒他自己把话头连了起来,“哦,说到探索宇宙了。你知道的,人嘛,飞得再远也要回到故乡来,那颗星球对我们来说,就跟地球对人类一样,无论如何都想回去。这是植根在灵魂里的东西,说文艺一点叫乡愁,说白一点,基因决定了生物对环境的选择。” 我听了有点触动,觉得自己抓到了真相的边缘,烬无聊地用小爪子轻轻地挠我,被它一挠,那点真相的影子又散了:“……” “啾啾?”小狮鹫懵懂地望着我,我只能无语地捏住它的小爪子。 的确,进化是生物和环境的共同选择,稍微的改变都能造就不同的进化方向。我姥爷坐在轮椅上,缅怀地看着曾经的同伴,轻声道:“回不去我们的故土,就不会有新的完全体诞生,这是为什么我们制造出来的生命体无法完成最终进化的原因,也是虫族跟亚特兰蒂斯爆发战争的缘由——他们要回去,而我们挡了路。亚特兰蒂斯跟虫族之间真正的关系,并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样。” 第74页 他起了个话头便停下来,像是在思索,隔了很久才开口:“正像我们创造了亚特兰蒂斯,虫族创造了我们。在漫长的宇宙航行中,他们发现了很多生命星球,便以自己的基因为蓝本,植入了其他形态生命体的基因,不断地改造、培养,最终创造出了我们。” 老人说完看了看因为极度震惊而沉默的我,宽容地笑了笑,“所以我一开始才没有告诉你这种事,很难接受吧?” 我想点头,但脖子不听使唤。 如果这是事实,那么现在正跟虫族殊死对决的亚特兰蒂斯军队算什么? 烬用脑袋顶了顶我的下巴,做出无声的安慰。 姥爷继续道:“像我们这样被创造出来的生命体,一共有十四个,每个个体都有自己特殊的能力,有人可以操控雷电,有人可以穿梭时空,有人可以颠倒黑夜,每个人都很特别,很特别。我的能力很少有人知道,即使你妈到现在也只是模糊地知道大概——” 我心头猛地一跳,一时间被压迫得有些呼吸困难,总觉得真相里很重要的一部分马上就会在自己面前揭开面纱。 我姥爷坐在轮椅上抬头,用一种微妙的目光看着我:“姥爷其实不是可以预知未来,而是改变未来。这种能力可以把我希望发生的事情变成既定的事实,代价是付出我的生命力,未来容纳的可能性越多,受到直接影响的人数越大,我需要付出代价就越大。” 我闻言,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的腿上,因为大腿肌肉萎缩,裤管里显得很空荡,以前有过无数猜测的疑问,今天有了真相。他动用了这种能力,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改变了某些人的未来。他从高大英俊的青年瞬间变成满头白发,无法行走的老年人,悄然退出了大陆的权力巅峰,来到人类中隐居—— 我想到了那场车祸。 51、第51章 还有什么比制造一个evolve-key出来更能对亚特兰蒂斯产生巨大影响呢?不过这念头也就在我脑子里晃了一下,很快就消失了。他们这盘棋下得太大了,连自己都被牵扯进去,到了这个地步,多一个key跟少一个key根本没有太大区别。 我抱着烬,对老爷子说:“现在我算知道为什么那辆车马力开得这么足,直直地撞上来我也只是断了一条腿了,您老人家可牛逼了。不过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呢,你们在自己的星球上待得好端端的,怎么就到地球来创建殖民地了?”——还跟制造你们的虫族打得这么厉害。 我姥爷嘆了一口气:“如果可以姥爷真不想再回忆,那是一场灾难。我们在第四次航行结束后决定启程回母星,然而附着在陨石碎片上的病毒爆发在那颗星球上,几乎所有虫族都被感染,细胞迅速石化,不可逆转。飞船降落之后,船上原本跟我们在一起的人也没能倖免,很快这颗星球就变成了死星。或许是因为我们十四个人的基因跟真正的虫族存在很大差别,我们成了没有被感染的倖存者,光脑在病毒爆发之前将没有被感染的卵和幼年体转移到了地下,为了让这个种族能够延续下去,我们离开了那颗星球。” 闻言我愣了一下,顿时想到他们的飞船降落在地球上的时候,地球上还没有人类活动的情景。虫族创造了他们,而他们带着创造者的后代逃难到这里,创造了另一个星球的文明。我姥爷看见我的表情,呵呵地笑了笑,“你想到了?地球上的人类也是以虫族为原型创造出来的,只不过核心基因不同,生活的环境也不一样,就发展成了跟虫族、跟我们都不一样的体系。” 这一瞬间我只觉得眼前这个笑眯眯的老头子就是盘古就是耶稣,他们这群人就是隐藏在神话故事背后的创世主,即使像我这样的无神论者听到这种事情,也有人生观被打击得粉碎的感觉,何况陆地上那些狂热的信徒。 这让人不由地想起风浪来袭时,轮船上那些念着神的名字,乞求得到救赎的人。我嘀咕道:“难怪他们的神一直不肯出现,因为你们自己都搞得焦头烂额——”看了一眼那些存在于记忆的空间里鲜活美丽的男女,又看向我姥爷花白的头发,“活着的就剩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 风烛残年的老头子毫不在意地摊手道:“好歹姥爷我还活着嘛。” 再听他说下去我连世界观都要崩溃成一块一块,我只好说:“你们没事造人干什么?把他们制造出来又不加约束,这跟生了孩子不好好养有什么区别?” 想不到我姥爷居然又嘆气,说道:“缺人手啊,一艘飞船上总共就我们十四个,那些卵孵化以后很快就多了几千个幼年体。飞船搭载的智能只是母星智能分裂出来的一个子程序,照顾一千来个幼年体就已经是极限了,不过这些都还不是最麻烦的事。” 最麻烦的是,这些很快就拥有了自主意识的幼年体开始被体内原始的基因密码驱动,躁动着要回到他们出生的地方去。地球并不适宜虫族生存,无论从矿物元素组成还是宇宙辐she能量来看,都不足以让它们摄取足够的能量,在度过成长期之后,进化成完全体。 一般来说,幼年体在两个月内就能成熟,无论在能力还是相貌上面都会有质的飞跃。他们被原始的渴望所驱动,无法为言语所安抚,飞船上的十四个人只能截断了能量供给,让这些从劫难中存活下来的幼年体为了自我保护,进入休眠状态。 第75页 然而,这一切才刚开始。 “他们是整个宇宙中最完美的生命体,因为他们能够在恶劣的环境下分化出新的进化历程,速度之快让人无法想像。”坐在轮椅上的老人说道。“我们强行打开了虫洞,让飞船瞬息突破了亿万光年,穿梭到另一个宇宙,虫洞的另一端就在我们降落的这块大陆背面。母星已经彻底沦为死星,在我的目光可以抵达的未来,我看不到任何生命活跃在那颗星球上,为以防万一,我们决定封闭这个虫洞。” 烬并不懂这些源自于它祖辈的恩怨,有一搭没一搭甩着尾巴,最后干脆蜷在我怀里打了个哈欠开始睡觉。我姥爷眼睛一亮,想要伸手过来摸摸小狮鹫跟着呼吸节奏在微微起伏的背嵴,被我挡回去:“继续说,别把我儿子弄醒了。” 姥爷面露惋惜,说道:“小风你越来越小气了,当年姥爷我还摸过阿修的尾巴呢。” 我:“……”三十多岁的男人被叫小风什么的不是一般的别扭,索性说,“那姥爷你去摸他,我不拦着,反正他不就被你困在这里么。” 他听完之后眼里带上了点狡黠的光,说道:“好吧,听姥爷把话讲完,你们就能见面了。”听语气果然是把人困在了这个空间里,估计他也和我们刚才一样,在弯弯绕绕的迷宫里不停打转。 我来这里的确是为了修,所以也就没反驳他的话,接着话茬问道:“姥爷你刚刚说你们把虫洞封闭上了,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事?” 要我说肯定是那些幼年体出了么蛾子,果然又听他慢慢地说下去:“将强行打开的通道封闭上,费了我们一番力气,等我们回到飞船上的时候,发现那些存活下来的幼年体居然在短短的一周内发生了变异,迅速成熟后又繁衍出了第二代、第三代。” 任何急速的进化都会带来副作用,所以当初我都是慢吞吞地从最底层往上爬,被各路人折腾得厉害。这些在一周内完成了成熟历程的虫族在完成繁衍后代的使命后,很快地死去,尸体成为了后代的食物。体积比之前缩小了一倍的虫卵里孵出的幼年体维持着幼儿的形态,在密封的船舱里爬来爬去,用手和牙齿撕扯父辈母辈的血肉。 “他们的数量已经翻了两倍,船舱里到处都是血淋淋的尸块和还没有产生自主意识的幼儿,这一切看起来就像是地狱——”我姥爷轻声道,“我们亲手制造出来的地狱,这时我们终于知道,哪怕截断了最低的能量供给,也解决不了问题。谁都不知道我们要在这颗星球上待多久,才能回到母星去,这是一场我们无法想像的持久战。我们的寿命很漫长,要保住这个种族最后的一丝血脉,将他们留在地球,光靠十几个人是不可能办到的,我们需要制造更多的生命体。” “每个星球都有自己的进化方式,我们到来的时候,地球上还没有出现智慧生物。最终,我们还是选择了干涉地球的进化历程,以自身为模板,在地球上收集了各种原始基因,制造出了全新的生命体,就是后来的地球人。” 52、第52章 现今生活在地球上的人种出自同一群造物者之手,无论是拥有特殊能力,可以随意变身的亚特兰蒂斯人,还是普通的、没有第二形态的人类,二者有着同样的先祖,共用同一套原始基因。最初的生命起源于海洋,这群外来者改造了后来被他们称作亚特兰蒂斯的陆地,让它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移动堡垒,在海洋深处不断地移动,寻找更古老、更完美的生物,试图创造出更适宜在地球上进化的生命体。 这些一开始被制造出来照顾虫族幼年体的生物,渐渐分化成两个类型,一是拥有符合造物者预期能力的人种,二是种族特徵微弱到几乎没有的群体。前者被留在亚特兰蒂斯,后者则被送上了剩下的几块大陆,渐渐生息繁衍成现在的人类社会。 “我们全都认为,后者的实验是失败的,像这种完全没有基因特徵的生命体十分脆弱,被送到其他大陆上之后大概很快就会消亡,所有人都没有再去关注他们。亚特兰蒂斯就像一个巨型的实验室,优秀的实验品被留下,继续优化,失败的实验品被抛弃,送上陆地。”随着真相慢慢展开,从我姥爷嘴里说出来的事实也越来越令人震惊,“虫族的繁衍进化超出我们所有人的想像,他们完全抛弃了曾经的种族特徵,分化出来的种类越来越多,当可以操控时空的虫族出现的时候,亚特兰蒂斯爆发了一场动乱。” 繁衍到第四代的时候,这些在地球上孵化出来的虫族中间已经出现了明显的阶级分层,跟还在母星上的平等不同,几乎退到这个种族最开始出现在那颗星球时那样,等级森严,两个从第一代的蛹中出来的个体占了最高统治地位。两个初代皇族毫无徵兆地发动了一场进攻,原本只是负责照顾幼年体,一直和虫族相处得不错的亚特兰蒂斯人死伤过半,通道入口也差点被强行打开。 “因为这次动乱,大陆上的种族对虫族产生了一种被背叛的心情,双方的仇恨就是这么结下的。我们原本以为只要能重建一个相似的文明,让倖存的虫族慢慢适应地球,他们就不会再躁动着想要回到我们的星球去,然而直到他们变回原身,对身边朝夕相处的人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时,我们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 “你根本想像不到,小风,这个种族的基因有多么疯狂。他们为了能够在最短时间内突破我们的封锁,回到故土去,他们放弃了情感和记忆,剩下的只有基因里带来的一个信息。这种执念取代了他们所有的感情,他们不需要朋友,也不需要爱情和亲情,只要能够回到母星,再多的伤亡都在所不惜。” 第76页 “我们制造出来的生命体十分愤怒,叫嚣着要让背叛者付出代价。而被称作背叛者的人却根本不在乎这些,他们只想通过大陆背后的通道,回到那个不断召唤他们的地方去。我们是亚特兰蒂斯的创造者,但亚特兰蒂斯被创造出来的意义,仅仅是为了能够保留住虫族的最后一丝血脉……” 老人脸上流露出一丝疲态,“在那之后,我们只好把虫族从大陆上驱逐,然后彻底封闭了亚特兰蒂斯,将整块大陆移入次空间中。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活下来的亚特兰蒂斯人都恨上了虫族,双方的争斗愈演愈烈。这些生命体的缺陷也在几代后显露出来,他们无法依靠自身的能力突破我们最初设定的等级,继续进化,甚至有些比较弱的种族里还出现了大规模退化,渐渐变成和陆地上被放逐出去的失败品无异的普通人。” 历史和真相在这一刻连接上,我心情复杂地注视着面前的老人,低声道:“后来,你们制造出了evolve-key,扭转这种大规模的退化,再突破他们的进化限制。” 我姥爷对上我的目光,眼底竟有些寂寥:“是的,我们制造出了evolve-key,完美的基因修改器。亚特兰蒂斯的生命体就算有再多缺陷,也是从我们手里被制造出来的,哪怕是对上能够在恶劣环境下选择最佳进化方向的虫族,我们也不希望看到他们就这样战败。我是这样想的,莎琳娜也是这样想的,我的所有同伴都觉得既然创造了他们,就不能任由他们残缺地死去,所以,有什么能比真正的完全体更适合成为基因修改器的呢?亚特兰蒂斯的历史上总共出过十三位evolve-key,大陆上的每一次跃迁性进化,都意味着一个同伴的陨落。莎琳娜是最后一个离开我的,她……留下了你妈妈。” “我是最后一个守门人。”他说,“因为只有我才看得到我们能够回归故土的那一天,我一个人生活了很久,当历史渐渐被仇恨和时间所掩盖,我只能沉默。亚特兰蒂斯是一扇门,通过这里,虫族可以回到他们出生的地方去,而我们在这扇门上装了一把锁。” “以我们的生命为钥匙,到了那一天,可以重新打开这扇门。” “他们已经死了,姥爷我是最后一个。” “你是key,只是半把。” “小风,其实你註定只能活到十六岁,出车祸的那一天,你就应该已经死了。我捨不得看着你死,所以才早早改变了未来,将本来落在我身上的责任分了一半到你身上。” “你是最后一个key,在这之后,不会再有了。地球上的智慧生命进化历程本来就不应该是这样子,在我们打乱了它以后,其实它早就以自己的方式回到了正轨上,居住在大陆上的人类,才是这颗星球的智慧生命本来的进化形态,脆弱,也强大,不受我们的干扰。” “这扇门开启的时间到了,我在很早以前就看到了这一天,所以布下了这个局。” “你是个好孩子,阿修也是个好孩子,我本来以为让你们在一起,会让你们在这一天到来之前活得快乐一些,留下些好的记忆,可是姥爷好像又做错了。” “你们看上去,很悲伤。” 说完轻轻地挥了挥手,四周的景象顿时变了,我顺着他的示意朝左侧看去,只见修站在几步之外,静静地注视着这里,不知看了多久。 53、第53章 修站在那里,看起来跟上次见他的时候很不一样。 我一面震惊他居然就站在离我们那么近的地方而烬完全没发现,一面忍不住在想他到底哪里不一样了,最后结论是—— “你恢复记忆了?” 没指望会有反应的修居然点头了,用仍旧是低沉平静的声音回答我:“是。” 看来他对这些事情的接受度比我高多了,我到现在说话都还有点被哽住的感觉。 这时烬察觉到父亲的气息,睁开了眼睛,一看到修马上欢快地发出几声鸣叫,挣脱我的怀抱跳到了地上。银白色的小狮鹫飞快地跑了几步,翅膀一张,扑棱扑棱就飞到了他面前,修伸手接住了儿子,抱在怀里,指尖温柔地抚过它的背嵴。 我还是第一次见烬露这一手,平时这小混蛋都是蹲在地上向我卖萌要抱抱,顶多就是勾着我的裤子爬到小腿的高度,就不肯再爬了,等着我弯腰去抱。 不过现在不是为了儿子的飞扑吃醋的时候,等了这么久的事突然发生,我不是一点半点的震惊,嘴里说出来的话都不知道成什么样了:“我还以为……要等到我死的那一天,你才能把我想起来。” 说着掉转目光去看一旁的姥爷,他接收到我的疑惑,解释道:“这应该是因为阿修只有一半虫族血统的缘故,纯种的虫族只有在突破了亚特兰蒂斯的封锁,回到故土之后,基因中有关情感和记忆的片段才会复甦。”说完,又轻声补充了一句,“这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他们为了这一天,牺牲得太多了。” 敢情他能在这时候顺利地把我想起来,我已经可以去买彩票了。 修抱着烬在那里听我们对话,等到姥爷说完,便上前一步把又睡着了的烬交给了他:“麻烦了,老师。” 我莫名其妙,想上去把儿子从坐在轮椅上的姥爷手中抱回来,结果被来到身边的修按住了肩膀。自从有了栖的例子后,我其实并不愿意让烬待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外,但是修禁止了我的动作,让我只能看着姥爷将烬放在腿上,然后控制着轮椅从纯白的空间里离开。 第77页 这下就算按住我肩膀的人是他,我也忍不住想发火了,转过脸来看着他:“你们还想做什么?” 他的眼睛仍然是冰冷的银灰色,此时却像是抑制不住,有激烈的情感在其中冲撞,然后崩溃。我被这眼神狠狠地撞了一下,无论是在他的另一半血统觉醒之前还是之后,我都没有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过这样明显的情绪。 修松开了按在我肩上的手,冰冷的手指移到我脸上,停留了很久才开口道:“你要死了。”他的眼睛深沉地、悲哀地注视着我,一瞬不瞬,“你说得没错,只有等到你快要死去的那一天,我才能想起你。” 我愣了一下,是的,我很快就要死了。那十四个人用生命在大陆背后留下的锁,只有让虫族集齐了所有钥匙才能解开,前面十三个人都已经死了,剩下的只有坐在轮椅上的守门人,和我这里的半把钥匙。 眼前这个人是来杀我的,只不过他刚刚恢复了记忆,想起来我们的事情。 我定了定神,按住他停留在我脸上的手,想着该怎么说出心里的想法:“其实,我知道我快死了,从这里醒来去找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很快就要死了。” 虽然那个意识集合体一开始就说了谎,祂为所有亚特兰蒂斯的臣民编织了一个正义的、瑰丽的谎言,让他们觉得自己的战斗是有意义的,自己的死亡是在扞卫亚特兰蒂斯的宁静与安全,但不管怎么样,祂的确告诉我,只要我愿意放弃生命,这一切就会结束。 我说,“我一早就知道了。” 他的目光中透出深沉的悲哀,它们在他的眼中凝聚,渐渐汇成了漆黑的血泪,无声无息地冲破了眼眶,在脸上留下一道黑色的血迹。那痕迹在白得近乎透明的肤色衬托下,显得格外悲伤,格外地触目惊心。 我忍不住倾身吻上去,双唇刚触碰到那泪迹,修停在我脸侧的手便发狠地握住了我的后颈,一手抓住我的手臂,将我扯向他。那冰冷的唇迎上来,带着一丝狂乱,急切而混乱的唇舌试探中透着一股绝望。我闭上眼睛想,我终究是等到他了,可是我要死了,眼泪从眼角慢慢地渗出来,渐渐失控。 ——你为什么不早点想起来呢? 54、第54章 “等我……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想到包围在亚特兰蒂斯外围的虫族军队,我忽然有点担心这个拥着自己的人会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将我永远留在这样的幻梦里,连忙抓着他的手,放在身前,“这里,栖在这里……再过一段时间,他就会出生了,他是我最后的愿望。 修退开了一些,安静地看着我,我恳求道,“你的种族已经等了这么久,也不在乎多等上几十天,让我把这孩子生下来,然后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我觉得他让姥爷把烬带走,是因为不想在儿子面前杀死我,我很怕他会这样做。姥爷毕生的心愿就是能看着虫族离开地球,回到他们的故土去,没理由不答应这个要求,栖能不能出生,又有什么要紧的呢?在这个老人手中,未来是可以被改变的。 我尽量平静地说,“把烬带回来吧,我想在最后的时间里,多陪一陪他。” 修没有答应,只是看着我,开口道:“烬很快就要变回去了,即使留在这里也认不出你来。他是你生出来的,基因被很好地修正过,比起我,他更接近一个纯粹的虫族。” 我语塞了,也就是说,姥爷会把他送回虫族去吗? 我下意识地辩解道:“他还这么小……” 修却冷淡地打断了我的话:“他已经长大了,每一个虫族都是这样长大的。” 我心底慢慢地生出无奈又不甘的情绪,只能低声道:“他是狮鹫,是我儿子,并不是什么虫族。” “他是狮鹫,是你的孩子,但也是虫族。”修将那只手从我身前移开,跟我的右手握在一起,十指交缠,缓缓地说道,“而且剩下的时间,我希望只有我们两个,单独在一起,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直到孩子出生。你会看到他破壳,长大,可以在之后的时间里独立生存下来——这一切,我会让你看到的。” 我明白他想做什么,他想将蛋送进时空虫制造的时空间隙里催熟孵化,就像对烬做的那样。我一点也不希望栖是这样被迅速催熟长大的,但我能留在他身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等我死了以后,修也会离开,最后就只剩他一个。 我只能沉默,根本没有办法拒绝。 修低声问道:“剩下的时间不要再管别的人,只要跟我在一起,好吗?” 我看了看他,他谨慎地执起我的手,像最初对我许下承诺那样在手背上印下亲吻,眼底仍然是沉重的哀伤,低声重复着这个邀请,又问了一遍,好吗。 我说,好。 离开光塔,修问我:“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么。” 我想了想,想到一个地方,开口道:“你一直想知道你的父母……他们沉眠在哪里吧。” 他在我身旁陷入了沉默,良久才低沉地道:“他们已经死了?” 亚特兰蒂斯最强大的守护者和虫族的帝王之间的最后一战,结果一直成谜,谁都不知道两个人是死是活,去了哪里。 我说:“嗯,我看了你母亲的水晶,里面存封了她最后的记忆,那里……有他们长眠的地方,要去吗?” 修点了点头,说道:“走吧。” 第78页 树林深处,我借来的那台军用飞行器还停在那里,于是我们上了飞行器,启动了自动导航向着外围飞去。我坐在座椅上发呆,心中仍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一松开修的手,我就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刚刚的事到底有没有发生过。 修的气息从侧面靠近,见我在盯着前方发呆,于是把我从座位上拉了起来:“在想什么?”把我拉起来以后自己坐了上去,让我坐在他身上,虽然也没别的动作,但我还是感到血液一下子冲上了头。要是换了以前的体型可能还会习惯些,可两个一米八几的男人这样,我顿时不知该把手放到哪里去。 “没想什么……让我起来吧。” 我说着想起身到旁边的座位上去,结果修环在我腰上的手不为所动,温度比平常人要低上许多的唇也从后面贴了上来,落在颈后轻轻地厮磨:“我想抱着你,我怕松开手以后会发现这一切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我还是会很快忘记你。” 我听了他的话,不再挣扎着想站起来,只能苦笑着说道:“可是我很重啊,你看,我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是个少年人了。”原来在怕这种事的不止我一个么。 修在身后轻轻地笑了笑,呼吸落在我的脖子上:“你一点也不重,抱着你和孩子让我有安全感。” 我犹豫了一下,在他腿上侧过身来,这个高度让我可以微微俯视他的眼睛,那里面仍然是一片充满金属质感的银灰色,深沉的哀伤已经被很好地隐藏起来,但却还是留下了痕迹。我抬手摸了摸他的脸,低声道:“刚才你走开了一阵,我也在想,你恢复记忆的事会不会是我的幻觉,明明好不容易才等到了……” 后面的声音消失在重叠在一起的嘴唇间。 这个吻从一开始就激烈得让人遗忘了呼吸,心脏里有什么东西又热又胀,像要从胸口溢出来一样。我攀上他的肩膀,把这种姿势带来的别扭感抛在了脑后,感觉修搭在我腰上的手臂有些收紧,不由地生出了想不管不顾地做下去的冲动。 “啊……嗯……” 脑子里的高热让我有点分不清现在是什么状况,等我发现意识到自己能够喘气的时候,修的唇已经来到了颈间,他身体的温度正在上升,指尖从扯开的衣摆下面探进来触碰到我的时候,已经是正常的温度。 衬衫被解开了,下摆也被抽出来,他的手心正贴着我的腰腹移动,用力得让人有些发疼的亲吻变得愈发迫切,一路留下凌乱错落的吻痕。我们贴得那样近,以至于可以清晰得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每一寸变化,修已经完全甦醒,那热度让我连呼吸节奏都变得混乱。上一次那些火热的记忆还停留在身体里,从一开始我不得章法的疼痛折磨,到后来让人连声音都被哽在喉咙里发不出来的快意——虽然那时候,他根本还不记得我。 “修……”我有些混乱地叫他的名字,“看着我……看我……” 他的动作顿了一顿,抬起头,伸手抚上我的脸,低沉地道:“我在这里——”然后倾身过来温柔地亲吻我的眼角,“我在这里……我都记得……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很少对不对! 本来老子准备了一千字和谐物在作者有话说里的,现在没有了! 就连放存稿箱都被自动锁,感觉不会再爱了_(:3」∠)_ 我白写了_(:3」∠)_ 写了还被迫拉灯_(:3」∠)_ (补肉) 没有过多的准备,没有很好的润滑,当他进来的时候,那种一寸一寸被撑满的痛楚让我几乎崩溃。极致的痛苦和快乐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中降临到身上,就算被打磨得再坚韧的心脏也产生了裂缝。我几乎赤裸着被他抱在腿上进入,衬衫从一边肩膀滑落下来,挂在手臂上,被分开了臀瓣慢慢地进入。 等进到底了,修被情慾侵染得暗哑的声音低沉地响起来:“睁开眼睛。” 我本来皱着眉闭着眼在承受他的进入,这时才睁开眼睛看他,视野有些模糊。他倾身跟我交换了一个亲吻,身下开始缓缓动作,掌心托着我的大腿,随着进出的节奏向上托起。 我们做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但他对我的身体比我自己都熟悉,很容易就找到了敏感带,微微顶撞便让我嘴角泄露出带着快感的呻吟,然后便渐渐加快了节奏,开始激烈地进出,退到只剩头部在穴口,再迅速地撞入,在里面深入地摩擦和撞击。 我按着他的肩膀,一开始还可以忍住声音,但随着他节奏的加快和体内过电似的快感堆积,就变得无法忍耐了:“嗯嗯……啊……轻一点……不要这么啊啊……” 这样疯狂的侵袭让人感到害怕,无法掌控自己的感官,理智,只能被动地追逐他带来的快感,我在火热的情慾中感到慌乱,“孩子……嗯……” 他将手放在我身前,顺着依然平坦的腹部摸下去,最后握住了我把他的小腹蹭得一塌糊涂的欲望,随着在我体内律动的节奏动作:“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哈啊……”我忍不住挺直了腰杆,随着他的动作摇晃身体,在这样激烈的前后夹攻下,很快就she出来了。 高cháo失神的间隙里被他放倒在座椅上,腰部以下悬空,腿被他架在腰侧,面对面地进入。修向来没有表情的脸上已经满是情慾的痕迹,银色的眼眸因为快感而变得妖异而艷丽,这个姿势让我不得不抓住椅背,因为他的强势而忍不住后退,却被牢牢地扣住腰部,“嗯啊……” 第79页 修微微喘息着,在上方注视着我,有汗滴顺着下巴滴落下来,性感得让人移不开眼。用这个体位做了几分钟以后,他皱了皱眉,似乎觉得这样不够贴近,又让我转过去撑着座椅,从后面插进来,俯下身来一面进入一面在我背上落下亲吻。 “啊啊……”我被他折磨得简直快要疯了,前方却重新挺立起来,无人抚慰也开始冒出液体。他的呼吸越发沉重,下身遒劲地撞击着我,唇贴近了我的耳边,用低沉的声音反覆念着那句带着魔性的咒语—— 我爱你,我爱你。 我终于忍不住胸口的酸涩,崩溃地在他的动作下哭了出来。 55、第55章 飞行器在自动飞行模式下飞越了半个亚特兰蒂斯,离开大陆外围的时候,海面上只剩下一些虫族的残骸,战死的亚特兰蒂斯战士遗体已经被人收了回来。没有看到之前包围在亚特兰蒂斯周围的虫族军队,我感到很意外,虽然仍然觉得有些不舒服,但还是走到了在操纵飞行器的修旁边,问他:“怎么虫族没有继续围在这里?” 修开启了飞行器的隐身状态,让陆地上的雷达和侦察机无法发现我们的踪迹,仍旧输入了目的地让它自动飞行,转过身来看着我,低沉地道:“我让他们回去了,烬已经被送回了虫族,我跟他们说我很快也会离开亚特兰蒂斯。” “咦?”我很惊讶,因为他一直就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没有离开过,“你什么时候……” “你睡着的时候。” “我什么时候——” 我明明记得自己没有睡着过,好像就只是在结束之后靠在他身上闭着眼睛眯了一阵,只能猜测道,“是我们结束之后的事?” 他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虫族的交流方法很奇怪,自从他们发展出森严的等级之后,上位者就可以通过某种特殊的电波对下位者发出命令,然后再在内部依次传递。在战争中,这种信号传递方式很让亚特兰蒂斯的指挥官们头疼。 照这样的飞行速度,我们很快就可以到达目的地,不过在这之后呢?在这之后可以做什么,我又有点茫然。 修伸手碰了碰我的脸:“又在发什么呆。” “啊?”我反应过来,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轻声道,“我本来在想,去完那里以后,我们还可以做什么。不过想不出来,因为这么久以来我对你的期待度,都只是到你恢复记忆而已,后面的事,说实在的还真没想过。” 沉默了一会儿,修忽然开口道:“带我到你生活过的地方去吧。” 我本来正低头去整理左边的袖口,听他这么一说便抬起头来,问了一声:“什么?” 他眯起银灰色的眼睛,看着我,开口道:“我想到你长大的地方去看一看,从烬生下来以后……那时候,我就想过了,想到你出生的地方去看一看。你的人生前十六年里没有我的参与,这让我觉得很遗憾,所以想对你提这件事。只不过没有想到觉醒会来得这么快,连跟你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我忍不住说:“你告别过了,在你的水晶里,有一段记忆……你记得吗?”看着他的脸,我顿了顿,又道,“而且当时你刚离开亚特兰蒂斯,我就被带进了光塔内,整整沉睡了十年才醒过来,所以,也没什么了。” 最庆幸的是,在最后的时间里,没有再跟你错过。 我知道他在意的是什么,在这段感情里,我们一直在错过。当他先接受了我的时候,我却只知道逃避,等到我开窍的时候,他却陷入沉睡,等到两个人都清醒的时候,却因为各自的性格问题,不知道把话说清楚,到最后就彻底分开了。 想到这里,我对他笑了笑,“那剩下的时间,就到我生活过的地方去吧,我带你去看我读过的学校,喜欢的小饭馆可能还在,不过以前的同学现在应该个个都结婚生子了——像我一样,也不对,我比他们早太多了,我可是十六七岁的时候就遇见你了。” 飞行器降落在冰川之上,一接触到外面的冷空气我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修随手一划,在周围布下了隔绝风雪的空气墙。我拉着他,辨认了一下方向,说道:“走吧。” 他便跟在了我身后,一步一步地向着他的父母沉眠的地方走去。 风雪渐紧,走了有十几分钟,两个人的姿势已经由我拉着他变成了他在揽着我,因为刚刚我顾着看周围没看路,差点摔了一跤。又走了一段,我松了一口气,对他说:“到了。” 万年不化的永恒冰壁,当时修的父亲就是这样破开了冰面,然后抱着恋人跳了下去。 如今我们站在这里,已经看不出冰面上曾经的破裂痕迹。 修没有松开放在我身上的手,站在这里,沉默地看着这片白色的世界。我有点在意,本来以为他来这里以后,会想把父母的尸身找回来,便问道:“你不下去吗?” 他静静地站立了半晌,开口道:“走吧,这样就好了。” 这个发展跟我想像的不一样,被他带着往回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说:“你父亲的下落,对你们来说不是很重要吗?” 修眯起了银灰色的眼睛,低沉地道:“虫族只需要一个答案就够了,只要有皇族血统的继承者存在,前任帝王的去向并不那么重要。”停顿了很久,又道,“而且他特意选了这里,也是因为不希望被打扰吧,知道他们已经在一起……就好了。” 第80页 我动了动嘴唇,但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只好和他贴得更紧了些,希望身上的热度可以多传一点到他身上去。 的确,在一起就好了,这不也是我们想做但却做不到的事吗。 ———————————— 剩下没人打扰的几个月里,我们回到了十六岁以前我住的地方。自从我老娘跟我老子结婚以后,这里就再没有人住过,家具倒是都还在,上面蒙着防尘布,打扫起来很简单。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没变过,就连大门钥匙还是跟以前一样放在了进门左侧的第三个花盆底下。我去交了水电费和天然气费,然后就跟修住了进来。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还能跟他过上这样的日子,每天一起出去买菜做饭,逛街散步,天气好了就带着他到我以前去过的地方故地重游,说说以前的事,像普通人那样平静地生活。修虽然看起来就不像会进厨房的人,但真正到了两个人一起生活的时候,我才发现他居然会按照人类的孕期食谱那样严格地做饭执行,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备忘纸全都在冰箱贴底下夹着。在他围着围裙从厨房里端出新菜式的时候,我总会有种微妙的失真感,虽然他在不穿惯常的西服之后,看上去总算不再那么像刚从晚宴上出来中场休息的贵族了。 像每一个会在家里做饭的男人一样,他也会问我类似于“今天的鱼盐会不会放得有点多”这样的问题,我很是花了一番功夫才适应这种问话,总算能淡定地挑剔他的厨艺,然后表示下次可以让我来做,因为总觉得让这样一个人进厨房做饭,会有种折寿的感觉…… 肚子里的蛋在后面几个月的时候,已经长出了坚硬的蛋壳,个头也渐渐地变大了,这让在床上的时候,有些动作就变得不那么方便。但人类在这方面的创意真是丰富得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所以即使到了最后一个月,肚子已经大得让我无法弯腰给自己穿鞋子,这种事情也还是能够被玩出很多花样——好了不说了。 平静的生活一直持续到数月后的清晨,我的肚子开始坠痛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了,等栖从蛋里孵化出来以后,我还可以在他身边停留多久呢?这次把我的肚子剖开,将蛋从里面取出来的人是修,他把还沾着鲜血的狮鹫蛋拿到浴室里去沖洗,我则满头大汗地躺在床上等着伤口在剧烈的疼痛中癒合。 等他抱着洗干净的蛋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我已经自己起来把沾满血迹的床单跟枕头收拾了,拿着准备扔洗衣机里去。擦身而过的瞬间,我的脚步顿了顿,看了一眼那颗带着淡淡光晕的蛋,栖就在里面,小小的身体,毛绒绒的蜷缩成一团,在蛋液里安静地睡着。修揽过我的肩,凑过来在我嘴角印下一个亲吻,低沉地道:“去吧,待会下楼来吃早餐。” 我嗯了一声,继续往里面走,他仍旧保持着往日的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两个人都知道,从这颗蛋从我身体里剥离的时候,这种日子就已经结束了。 56、第56章 最后的清晨,早餐是豆浆和油条。 走下楼梯的时候,修仍旧和平常一样,坐在餐桌后看报纸,手边摆着一杯咖啡。 我拉开椅子坐下,端起面前的豆浆喝了一口,就忍不住露出了古怪的表情。修在报纸后面看了我一眼,低沉地问道:“怎么了?” 我端着豆浆看他,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说道:“豆浆是咸的。”我从小到大喝的都是甜的豆浆,这个口感真是诡异得不得了。 他沉默了一下,放下报纸:“我把盐跟糖放错了。” 我伸筷子去夹盘子里炸得金黄的油条,嘴里习惯性地吐槽道:“啧啧,你也有把盐跟糖搞错的时候——” 他起身来拿我面前的杯子,淡然地道:“倒了吧。”看样子是想去厨房用豆浆机再弄一份正常口味。修自己并不怎么喜欢豆浆,每次都只是给我准备,豆浆机用完又要洗又要拆,麻烦得很。 我回手护住了杯子:“别倒,咸就咸吧,下次别再弄错就好了。” 其实谁都知道不会再有下一次了,但他却点了点头,平静地说好,然后坐回去开始喝他的咖啡。 我在心里嘆了一口气,继续吃早餐,两个人都装得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吗? 吃完早餐,我上楼去把床单跟枕头套从洗衣机里拿出来,本想晾出去,但又想起等它们干了也不会再有人来收,于是指尖冒出了火焰,将仍然沾着水汽的布料烧了个一干二净。我们的蛋被放在了修上个月买回来的婴儿床上,蛋壳上流动着温润内敛的光泽,把手上的东西烧完以后我有些不知所适,这里有那么多我们一起生活过的痕迹,带不走,也掩埋不起,难道都要这样一把火把它们烧干净吗? 修收拾完也来到了楼上,见我站在房间的阳台前一动不动,便慢慢地走过来。他在我面前停住脚步,一眼就看出了我在想什么,说道:“不要管了。”让这里的一切都保持原样,什么都不要管了。 我把目光从房间的角落移到他身上,轻声道:“好吧,说不定栖以后还能回到这里来……”他流浪的终点不知在哪里,说不定有一天还能回到这个时空来,能够找到一点我们留下的痕迹,我对他说,“离开之前,我想去看看我父母。” “好。”修低沉地道,抬手摸了摸我的脸,就像过去的无数个清晨里,我向他提出今天想要去散步的地点的时候一样。 第81页 我们去了我的父母住的地方,站在街道的另一头远远地看,我老子开车回公司的时候,我老娘就站在车外跟他交换了一个短暂的亲吻,接着车子就开走了。修站在我身边,单手抱着包裹有栖的蛋的小被子,在我老娘若有所感地抬头看过来的时候,牵住了我的手。 站得那么远,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看到了我,但她却像是一瞬间被击碎了所有的壁垒,慢慢地蹲了下去,双手环抱着自己开始失声痛哭。我忽然觉得她其实什么都知道,包括我出的那场车祸,跟在车祸之后姥爷布置的所有事情,姥爷应该已经把所有都告诉她了。 我远远地看着她,喉咙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想说话又说不出来。 修在旁边低沉地道:“要过去吗?” 我摇了摇头,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说道:“我不知道能对她说什么……走吧。” 他不再说话,我们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街道的这一头,他带着我,直接回到了虫族。 在他消失的这段时间里,虫族已经变得不受约束,又开始到亚特兰蒂斯周围去游猎,但终究没有再像上次那样发动大规模的进攻。他一回到虫族的领地,便宣布了前任君王已经死亡的消息,很快接任了新一任君王的位置。 我像个影子一样站在他身后,有些失神地看着他坐在王座上,居高临下地接受万民臣服,完美的面孔没有一丝表情,银灰色的眼眸静静地平视前方。 虫族终于等来了他们的君王,这才是我最初见到的修,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烬站在离台阶最近的地方,已经变回了那个冰冷的虫族皇子,我站在阴影之中,静静地看着儿子的脸。修说得没错,这个儿子比他更像一个完美的虫族,像最精准的战斗机器一样,不会因为杀死任何人而产生后悔或犹豫的情绪。但这也还不是真正的虫族,真正的虫族是最强大的战斗机器,也是拥有完整情感的个体。随着年龄增长,烬的力量会渐渐变强,每个月变回幼年体的时间也会渐渐缩短,乃至消失,我不想他永远都是这样,只要让他重新回到自己的母星,他就可以摆脱基因里带来的诅咒,变成一个完整的人。 一片静默中,我看着他在阶前单膝跪下,笔直的背嵴慢慢地向着王座上的父亲弯曲,属于少年的清冷声音在整个空间里响起来,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恳请陛下颁下命令,全力攻破亚特兰蒂斯——” 随后无数个声音整齐地响起来:“恳请陛下颁下命令,全力攻破亚特兰蒂斯——” 包裹在真丝手套里的手指在镶着宝石的扶手上轻轻地敲击,每一下都像回荡在旁人的耳中,在这些声音慢慢地落下去之后,坐在王座上的君王才冷淡地开口道:“时机还没到。” 烬在台阶下抬起头,抿了抿唇,在他说话前却有另一个声音在下方响起来。 蚁族的女王穿着一袭黑裙,倨傲地从下方起身,美丽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王座上的修,缓缓地开口道:“那么亲爱的陛下,时机什么时候才会到?十天,二十天,三十天,半年,十年,还是一百年——” 她每说一个数字,我的心就要刺痛一下,只要修回答她一个时间,便是对我最后的宣判。我捨不得栖,但也不想让这场无谓的战斗继续下去,我不知道,修给我最后的时间还有多少,是十天,还是二十天? 修眯起了银灰色的眼眸,沉声叫她的名字:“伊芙。” 女王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甚至勾起了艷丽的红唇:“修,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杀死我们的阻碍呢?” 修沉默地注视着她,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片刻之后,他移开了目光,开始环视用狂热的目光仰望着自己的子民,开口道:“我是一个君王,你们是我的子民。我坐在这里,唯一的目标就是引领你们,回到我们的故土去。在我眼中,你们是平等的,我希望在我统治下的每一个人,都能完好地踏上我们挚爱的母星,而不是在这颗星球上继续无谓地牺牲。很快,我们就可以兵不血刃地踏平亚特兰蒂斯,回到我们来的地方去。” 四下里一片骚动。 他看了看阶下黑发红唇的蚁后,最后让目光落在了单膝跪在阶前的烬身上,一字一顿地道,“在这里,我将亲自为你们扫平所有障碍,我发誓。” 于是所有声音都平息下去,修从王座上起身,身形瞬间消失。 —————————— 回来以后,我就待在他的寝室里,翻看着他书架上的书,明明只有二十四小时的记忆,他读书的习惯却依然没有改变。他将我们的蛋带走了,我不知道他打算离开多久,但可能他回来的时候,我就能看到一个十岁大的栖了也说不定。 我忍不住陷入了幻想,才十岁的栖,一定很可爱吧。 正想着,房间门忽然被人推开,两个守卫跌进门内,黑发红唇的美丽女性踩着高跟鞋,慢慢地绕进来。她的目光在房里转了一圈,落在我身上,冷若冰霜的脸上绽开一个嘲讽的笑容:“果然,我就猜到是你。” 我的脖子里还藏着虫族的晶片,两个守卫并没有发现我的身份,我朝他们点了点头:“没事,你们下去吧。”他们拦不住强硬的蚁后是很正常的,修估计也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地闯进来。 我放下书,看着她,“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第82页 她收起唇边的笑容,眼睛沉沉地看着我:“又一颗蛋,是吗?” 原来是为了这个。我忍不住看了一眼她平坦的小腹,脑子里闪过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开口道:“你见到了?” 她眸光冰冷,顺着我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腹部,将纤细美丽的手放在了上面,冷声道:“我不明白,你到底有哪里好,为什么我始终抢不过你。”她垂下眼睫,手指紧握成拳,“你能为他生孩子,我也能,可是我跟他在一起几百年,却一直没能怀孕。我是蚁后,你是key,我们其实差不了多少不是吗?但我就是不能,而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他生下孩子……” 听了这话我的感觉真是说不出的诡异,一个男人,被一个女人指责就是因为你比我还能生,所以才抢走了我心爱的人什么的,我只能硬着头皮说:“我觉得这个不是关键问题,你跟他在一起那么多年,他有说过一句我爱你吗?有给过你什么承诺吗?” 亚特兰蒂斯就是这点不好,男欢女爱完全不禁止,寿命太长又没几个人想得起来要负责什么的,万分之一的概率有了孩子,那就生下来,生完孩子继续该怎么样怎么样。尤其像修这种情感匮乏得厉害的存在,大概是随便跟人上完床,解决完需求就算了,要不是人家自己送上门来,他也照样能过清心寡欲的生活。 卧槽,真是越想越渣,能听他说一句告白简直是祖坟冒青烟了。 果然她被我踩到痛脚,眼中闪动着恼怒的光芒:“那他又对你说了吗?” 我还在想着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有这么渣,随口就回答道:“说了啊。” 说完才发现她掌心都被她自己的指甲用力得掐出血了。 欺负女人这种事从来都不是我干的,尤其在这个问题上错的人又不是我,你以为我愿意是这种破体质吗?要不是为了栖,我才不想再遭一次这种罪。 她目光森冷地盯着我,渐渐平静下来,冷冷地道:“就算修对你说过这种话那又怎么样呢,最后留在他身边的人还是我,而你註定要死。” 我顿了顿,朝她露出一个微笑,点头道:“你说得对,所以你为什么还要因为一个将要死的人生气呢?他终究还是你的,之后的几千年,几万年,你们都会生活在一起,除了你,他身边大概不会再有别人了。” 洁丝早早明哲保身地脱离了泥沼,剩下还在修身边的,就只有这个高傲的蚁后了。我忽然觉得有点同情她。可我眼底同情的光芒还没浮上来,就听她冷冷地道:“我同情你。” 我:“……” 她最后看了我一眼,优雅地转身离去:“我等着你死去,而他回到我身边的那一天。” 这句话终究挽回了她的颓势,像根利箭一样插在我心上。 说到底,她还能跟他活在同一个世界里。 深夜的时候,修回来了,怀里珍重地抱着什么东西。 我本来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有十天半月都见不着他,结果躺在床上都快睡了却听到他跟门口守卫说话的声音,我马上醒了过来。他从守卫口中得知有人硬闯的消息,目光有些阴沉,等来到床边的时候,眼底的冰冷还没散去。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问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身上穿着斗篷,静静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把一个毛绒绒的小东西从怀里轻轻地放到了我腿上。我第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烬,结果一看毛色不对,身形也小了一圈,这个陌生的小傢伙蜷缩成一团,在我腿上熟睡着,尾巴不时地在睡梦中蹭动一下。 我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伸手去抱它,修在旁边轻声道:“这是栖,我把他带回来了。” 仍旧是毛绒绒的一团的栖趴在我手臂上,轻飘飘的,好像一点重量都没有。因为刚破壳,它全身都还是白色的绒毛,并没什么力气的小爪子在我手上挠了挠,在睡梦中发出软软的叫声,便继续安眠了。 我想哭,但是又怕吵到它,它还这么小,连叫声都是细声细气的。 修解开了斗篷,坐到我身后,拥住了我们,低沉地道:“我觉得你想看宝宝刚出生的样子,烬刚从蛋里孵出来的时候也差不多,一直睡,连眼睛都不怎么睁开。” 我压抑住流泪的冲动,轻声道:“我很想他,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他,我总是梦见他被你砍中,血流不止地掉进时空缝隙里的画面。修,我很想念栖,我拼了命地想把他生下来,我想他……” 57、最终章 修没有说话,我想他也不知道应该对我说什么。 栖和烬不一样,他身上属于我的、属于狮鹫的部分要比虫族的部分更多,而且在那个时候,他是真的抱着要和修同归于尽的心情冲过去的,另一半血统刚觉醒的修并没有对这个少年刺杀者的记忆。 我们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最后,在我身后静静地坐着的修将手放在了栖幼小的、温热的、微微起伏的身体上,低沉地许诺道:“我会好好地守护他,教给他狮鹫这个种族所有的品质,英勇,忠诚,无畏,让他即使身处狂风暴雨,也永不磨灭,永不倾颓。” 我慢慢地将自己的手也交叠上去:“而我会告诉他,什么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哪怕他将来会在时空中颠沛流离,也能够记得这里永远有人在等他,思念他,爱着他。” 睡梦中,年幼的栖蹭了蹭放在自己身上的手掌,更加安稳地沉入了梦乡里。 第83页 我一瞬不瞬地看着它,捨不得半分移开目光。 “还有多久呢?”我问身后的人,“我还能这样在它身边待多久?” 修将手心翻过来,握住了我:“你愿意是多久,就多久。” 我忍不住笑了笑,侧头凑到他唇边亲了一下,说道:“这可不是我说了算的,你的子民等不起,我的子民也等不起。” 他对这个问题显得漫不经心,温柔地回吻:“明天我再送儿子过去。” 我说:“这听上去真像个育儿箱。” 他似乎笑了一下,说道:“它确实是。两天以后我会再回来,到时候儿子会再长大一些。” 时间就这样静静地流逝,谁也没再提起那位女王来过的事。 两天以后,修再带着栖回来,仍旧在他怀里熟睡的小狮鹫看起来果然长大了一圈。 我捏着它的小爪子,感受它的体温和重量,想着它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也已经有三四岁了。 把儿子交给我以后,修一整天都没有出现,我便一个人守着一直在睡觉的小兽,然后抱着它自己也不知不觉地睡着。等到醒过来的时候,便发现有暖暖的一小团在胸口动来动去,睁眼一看,发现栖圆熘熘的黑眼睛已经睁开了,里面和烬一样,一派天真。 它正指挥着有力了不少的小短腿,试图从我身上站起来。这样努力的半天,忽然察觉到我的视线,它好奇地看过来,张嘴发出一声软软的鸣叫,那声音说不出的细小,可爱。我抬手抱住它,撑着床垫从床上坐起来,低头亲了亲它,轻声道:“栖。” 小狮鹫歪着头,用头顶小小地蹭了一下我的下巴,算是回应。 我叫着它的名字,眼泪慢慢地流下来。 它到底还小,很快就觉得累了,又闭上眼睛沉沉睡去。等到晚上修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又是毛绒绒地蜷缩成一团在睡觉的小东西,我跟他说了今天栖睁开眼睛的事,还有它得到了自己的名字,并且很快知道这是在叫它,反应很是得意。修听了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显得多高兴,等我说完了,便拿出了一条项鍊。我一看,那末端镶嵌着一颗水晶,有点像在哪里见过。 我伸手接过来,看了几眼,问他:“这个是?” 他让我看了半天,这才拿回去,然后亲手挂在了熟睡的小狮鹫的脖子上,低沉地道:“这是栖的那颗水晶。” 栖被戴上了那条项鍊,只见它伸出小爪子在周围拨了拨,摸到那颗水晶,便拨到身子底下压住,继续睡觉。 我看了看修的脸,问道:“你又去了亚特兰蒂斯?” 他那双银灰色的眼睛正深沉地看着我,俯身过来亲吻我:“嗯。” 我意外于这个吻里的热情,一时间沉醉在他突如其来的亲吻中,伸手揽住了他的颈项,呼吸渐渐急促。栖在睡梦中发出一声梦呓,然后翻了一个身,我忽然惊醒,按住他撩开衣服伸进来的手。 我避开他的眼神,艰难地抗拒道:“不行……” 他停下来,我忍不住看向他,发现那双银灰色的眼眸里依然是一片清明,没有任何情动的痕迹,忽然明白他想做什么。 我闭了闭眼,低声道:“不行,我们不能再有孩子。”我不能带着孩子死去。 两个人僵持着,修伸手摸上了我的脸,沉声道:“我不能看着你死。” 我不知道他到了今天居然还是这样想,只能说:“可是你去了亚特兰蒂斯,结果也知道没有办法不是吗?”如果有办法,他怎么会想用这种手段来拖延时间,我低声道,“放手吧。” 身体的热度还没有消散,周围的空气却已经冷下来。他将手从我衣服底下撤了回去,沉默地抵上我的额头,眼中又浮现出那种我熟悉的哀伤。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总是在我睡着以后整夜地用这种目光在看着我,我装出熟睡的样子,从不揭破。 到了今天,终于避无可避。 他低声道:“最多还有十天,栖就能变成人形,它的身体已经有十岁了。” 也就是说,最多还有十几天,我就要兑现自己的诺言。只要栖一离开,我就要死去了。 我有些失神地看着他,这么快……难怪他连这种办法都用上了。 “让我……带栖到外面住一段时间吧。”这样,在我死的时候,你就不会看见了。 ———————— 要到外面去居住,最好的选择无疑是找冯斯特。 在双方的战争再次进入白热化阶段,所有在外游猎的亚特兰蒂斯人都回到大陆上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还坚守在虫族的领地外围,像个幽灵一样到处猎杀虫族,遇上往回撤的小股部队,杀得了就强杀,杀不了就拖着半条命到处绕圈,日落之后才回到他的破落帐篷里,养好了伤再进行下一轮的猎杀。 我一个人带着栖来到他的落脚点时,他正好结束一天的猎杀,带着大大小小的伤一瘸一拐地走回来,外表看起来比我上次见他的时候更邋遢了,走到离帐篷还有几步的地方,他就砰的一下倒在了地上,砸起一圈尘土。 我:“……” 怕这个疯狂起来不要命的邋遢大叔死在帐篷外,我只好把栖放在一边,把人从地上拖起来,清洁了伤口,给那些深可见骨一时半刻没办法癒合的重伤上药包扎。等我找了能吃的东西,用他帐篷前搭的架子和锅做好晚饭以后,冯斯特终于悠悠转醒,躺在帐篷里睁开眼睛,和正好刚醒不久在玩尾巴的栖对上,顿时大眼瞪小眼。 第84页 隔了一会儿,成功掌握了走路技能的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过去,一爪子印在那堆蓬乱的毛发间,好奇地踩了两脚。 躺在睡袋里的冯斯特:“……” 半分钟之后,从睡袋里爬起来的大叔一瘸一拐地从帐篷里走出来,手上拎着一只眼神无辜的小狮鹫,扶着额头问我:“这是什么,key君?难道你上次把人家拐走以后,到现在还没还回去吗?” 栖被他拎在手上,小爪子在半空中蹬了蹬,发现对自己的境况好无改善,于是改为无辜地望着我,嘴里发出细细的叫声,向我求救。我用勺子搅了搅这口破锅里的汤,然后把它抽出来,在半空中朝冯斯特的方向点了点:“把我儿子放下,把鬍子剃剃,然后过来吃饭。” 听到有晚餐吃的冯斯特很高兴地把栖放到了地上,懒洋洋地摆手道:“哎呀呀,小key别这么古板嘛,干嘛要剃鬍子,这张脸将就着看就好了。” 栖摇摇晃晃地走到我身边,我把它搂起来,亲了亲它的脑门:“多走几步就好了宝贝儿,很快你就能像哥哥一样跑来跑去了。” 栖乖巧地蹭了蹭我,然后便掉转视线,看锅里咕噜咕噜冒泡的热汤去了。 冯斯特摸了摸下巴,觉得手感不对,低头一看发现蹭了满手干涸的血沫,顿时僵在原地。过了几秒,他转身钻进帐篷里找了换洗衣物跟毛巾,一瘸一拐地往有水源的地方走了,背影看上去有些迫不及待。 等他再次出现的时候,满脸鬍子终于不见了,油腻纠结的头发也柔顺地披在身后,仍旧带着水汽,身上穿的衬衣虽然有些泛黄发皱,但完全挡不住本人的光芒。这个许久不见的忧郁美男子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坐在旁边一块平整的石头上,敞开的衬衣里露出了渗着血迹的白色绷带,他看着埋头在一只小碗里的栖,在它抬头的时候露出一个笑容,栖嘴里叼着的一小块肉顿时掉回了汤里,完全看傻了。 “哎呀哎呀——”本质还是个猥琐大叔的男人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从我手里接过了碗和汤匙,说道,“小东西都看呆了,大叔我有这么帅吗?” 栖迟疑地叫了一声,不敢确定眼前这个人跟刚才被它踩过的毛团是不是同一个傢伙,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我给它添了两块切得很小块的肉,说道:“没错宝贝儿,他们是同一个人,吃吧。” 冯斯特这下子终于可以如愿以偿地摸下巴了,只见他一边摸一边盯着栖看,栖想了想,决定背过身去用小屁股对着他。冯斯特发出一阵闷笑,转向我,说道:“我怎么觉得这只跟你上次拐走的不一样?连路都不大会走,毛色好像也没那么亮……” 我放下汤匙,说:“对,不是同一只,这是小儿子,刚破壳没几天。” “噗——什么?”冯斯特把刚喝到嘴里的汤喷到了地上,引得栖回过头来看他,“怎么……你上次真的去找修,跟他说想再跟他生一个孩子了?他什么都不记得,居然这样也答应你了?” 我朝他笑了笑,说道:“他都不记得我了,怎么可能会答应,我直接把他强了。” 冯斯特忍不住看向背对着他的栖,似乎在思索这是修生的可能性有多大,然后又看向我,问道:“那你现在怎么又跑我这里来了?” 我说:“避难啊,我不想再生第三个了。” 冯斯特:“……” 这番对话大概刷新了他对我的全部认知,因为他一直看着我不讲话,最后等到火焰低下去,连锅里的汤都不再咕噜咕噜地冒泡的时候,他才把手里那碗冷掉的汤喝了下去,用一种感慨的目光望着星空,轻声道,“如果当初我也能和你一样坚定,也就不会像今天这样后悔了。不过可惜啊,人都死了——” 我:“……”果然每一个落魄大叔,身后都有着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吗? 他对着星空感慨完,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将目光转向我,说道:“啊,说到避难,我要告诉小key你一件事。就是那个,今天我好像捅到了马蜂窝,那些虫子打算要围剿我这个勇敢的猎人,务必要彻底把我打回老家去,在我把伤养好之前,我们的安全就要靠你了哦。”说完朝我握了一下拳头,装出小女生卖萌的样子,“加油哦【心】~” 我顿时发觉来投靠这个人,真是我一生中做过最错误的选择。 冯斯特说得没错,他真的捅了马蜂窝。 因为修的命令,虫族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到亚特兰蒂斯去袭击,难得有个亚特兰蒂斯人在他们的领地范围内,不怕死地到处猎杀虫族,他们无处发泄的精力总算找到了释放的出口,每天搜索到帐篷附近的高阶虫族都有好几个。 别无选择,我只能拔出剑来跟他们战斗,而栖则被留在冯斯特身边,由这个差点被噼成两半的疯子照顾。幸运的是虫族的一切搜索行动都会在日落后停止,我还能够有寻找食物的时间。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五六天,直到那天傍晚回到帐篷里,本来打算把猎物交给冯斯特就去不远处清洗一下沾满了虫族的体`液和血的衣服,刚走近却听到这个以养伤为名,哪里都不去的无良人士在哈哈大笑:“啊哈哈哈,你这样就哭了吗?哎呀,哭有什么用呢,大叔我说的是事实啊,你出生以来你把拔有来看过你吗?没有对不对,从头到尾都只有你的麻麻在呀,啊哈哈哈——” 第85页 一个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说道:“你、你……才不是介、介样!你是坏银!” 我一面想着【声音听上去这么可爱一定是男♂孩♂子】,一面又在想帐篷里哪来这么小的孩子。结果冯斯特听完这话笑得更开怀了,说道:“好啦好啦大叔我是坏人,可是你的把拔真的从来就没有来看过你嘛,你麻麻生你的时候身边可是只有我这个坏人在哦,要不是我把你从你麻麻肚子里抱出来,你跟你麻麻可就死掉了哦,啊哈哈哈。” 小男孩呜咽了几声,不肯哭出来,只是开始重复一句话:“我要麻麻……要麻麻……” 我掀开帐篷开口处的布,弯腰钻进去,随口问道:“谁家的孩子——” 还没说完,一个裹着大衬衫的小身影就像颗小炮弹一样沖了过来,扑到我腿上开始放声大哭:“麻麻……麻麻啊啊啊……” 我看着眼前这颗黑色的小脑袋默了一下,随即回想起冯斯特刚刚说的话,顿时想把那个下巴上又长出了鬍渣,正懒洋洋地坐在地上摸下巴的大叔用剑戳死:“你就是这么照顾我儿子的?” 这都说的是些什么话啊混蛋!难怪栖会那么坚定地认为修不是个好父亲,难怪他后来会忧郁成那样,都是拜这个邋遢大叔所赐的童年阴影啊啊啊!栖从破壳到现在总共才多大,连话都还不会说,就见过那么几个人,冯斯特说的话他能不信吗?要是算上之前那几天,那他人生有五分之三的时间都在被人质疑,被告知他的爸爸就是个渣啊卧槽! 编排小孩的家长结果被当场抓住,就算冯斯特的脸皮再厚也没法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干咳一声说道:“那个,我只是觉得小朋友逗起来反应很可爱,你儿子太早熟了,我讲了很多恐怖故事都没有用,只有讲到父母的时候他才有反应。咳,对不起嘛,是大叔错了,大叔是坏银,宝宝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栖变成人类小孩的模样也就是十岁的样子,抱着我的腿哭得直打嗝,任冯斯特怎么道歉都不理他。我弯腰抱起他,想着这都叫什么事啊,冯斯特双手合十朝我露出要哭不哭的脸,我摇了摇头,抱着儿子出去了。 微风拂面,漫天星光,我抱着他一直走。 栖哭泣的声音渐渐小下去,两只小胳膊抱着我的脖子,偶尔打个嗝,动作间很是依恋。我拍着他的背,本来还想唱首摇篮曲什么的,奈何记不起调子,只好不时地亲亲他。走了很久,远得看不见冯斯特的帐篷了,我才说:“栖,不是这样的。” 小正太栖将胳膊松开了些,红着眼睛看我,五官已经隐约有了日后清俊少年的模样:“麻麻,不、不是什么样的?” 我被这个叫法囧了一下,说道:“不要叫麻麻,叫……叫阿风吧。” 小正太栖吸了吸鼻子,乖巧地叫了一声:“阿风。” 我停下脚步,看着他黑色的眼睛,低声道:“你父亲不是不要你,他是个很好的父亲,宝贝儿你将来要是见到他,不要恨他。” 栖并不相信我的话,怀疑地问道:“那他为什么不来看我?” 我沉默了一下,说道:“因为我不想见他,可能……他偷偷来看过你,只是你不知道。” 栖抿了抿嘴唇,说道:“我不信,那个坏人说,你生我的时候,身边只有他一个人在,我们差点就一起死掉了。”说着眼圈又开始泛红。 我笑了笑,擦干他脸上的泪痕,说道:“他骗你的,如果我不愿意,谁也杀不了我。我生你的时候,你父亲就在旁边,而且你还在蛋里的时候,也一直是他抱着你,孵化出来以后,又抱着你回来。他很爱你,就像我一样。以后你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也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们虽然不和你在一起,但栖你要记得,我们会一直爱你。” 栖抱着我的脖子,迟疑道:“阿风要去哪里?你不和我一起去那个地方吗?我不想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吗?” 我摇头道:“不行,宝贝儿。以后等你长大就会知道,这世上有很多身不由己的事,就像你一样,虽然不想离开我,却还是要走。” 小正太栖用他乌黑的眼睛惊惧地看着我,那里面还没有日后的忧郁和阴霾,清澈得像一汪湖水。我亲了亲他的脸,轻声道,“别怕,栖,旅途总会有结束的一天,你永远都不会是孤单一个人。将来回来的时候,如果找不到我……那你还有你的父亲,你的哥哥,和你喜欢的人们,他们都会很爱很爱你,比我更爱你。” 栖怔怔地点头,年幼的他还不知道离别的滋味,却已经开始害怕这种事情。 在教会他怎么样用自己的力量具象化出武器和蔽体的衣物后,第二天,我就带着他去猎杀在这附近扫荡的虫族。冯斯特简直被我这种拔苗助长式的疯狂行为震惊得晕过去,拼命想阻止,但在被我拿剑拍了几下之后就倒地不起。这里是虫族的领地,所有的大型猛兽都迁移走了,要训练儿子的捕猎能力,我只能直接从虫族教起。 栖虽然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学习这些,但他身体里流着两个站在进化链顶端的种族的血液,尽管年幼,还抓不稳自己的剑,却很快适应了战斗的节奏。这还不够,他必须能尽快动手杀死一个活物,才能真正获得存活的机会。 我将一个虫族少女扔到他面前,她的身体被剑斜噼成两半,因为生命力流逝,已经无法迅速癒合,紫色的血液溅到我脸上,我没有在意。我看着栖,对无措地握着自己的剑,站在那里看看地上垂死的少女又抬眼看看我的他说道:“用你的剑,刺穿她的心脏,杀了她,然后把她的头割下来。” 第86页 栖握着剑,犹疑地走近几步,看了看呵呵地喘着气的少女,又看向我,说道:“阿风,她……她还是活的。” 他破壳才不到一个月,别说是跟自己一样的人形生物,就算是兔子他也没有杀过。 他在害怕,希望我能收回这个命令。 然而我只是在旁边冷眼看他:“杀了她,否则就等她的同伴来杀了你,我不会管你。” 栖抿了抿唇,微微地红了眼圈:“阿风……” 我说:“杀了她。” 栖终于抗不住压力和恐惧,颤抖着举高了剑,对准还在挣扎的人扎了下去,瞬间刺穿了心脏。他僵直了身体,惊恐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座小小的雕像,几秒后忽然红了眼睛大叫一声,拔出自己的剑,改扎为砍,一下接着一下用力地砸在那具不再动弹的尸体上。紫色的血液溅了他一身,他恍若未觉,直到手臂再也举不起来才停下这种疯狂的举动,眼底的红色褪去,后退几步,颤抖着扔下自己的剑。 我又冷冷地出声道:“捡起来。” 栖看了我一眼,摇着头往后退了一步。我弯腰捡起他的剑,拉过他的手,硬是把剑塞到他手里,强迫他弯起了手指,将自己的兵刃紧紧握住。他看着我,像是看着一个不认识的人,我在他面前蹲下来,注视着他清澈的眼睛,问他,“记住了吗?” 栖颤抖着声音问:“什……什么?” 我用自己的掌心包住了他小小的手:“那一剑刺下去的感觉,还有现在,这把剑握在你手里的感觉。” 栖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记住了……” 我在心里嘆了一口气,慢慢地把他颤抖的小身体抱在了怀里:“记住,无论做什么,都要做到一击毙命,找不到机会,就永远别出手。还有,栖,永远不要放开自己手中的剑,永远也不要像今天这样,被自己的恐惧和懦弱打败。” 第一天,他成功地击伤了一个低阶虫族。 第二天,他被迫杀死了一个垂死的高阶虫族。 第三天,他独自杀死了一个落单的低阶虫族,持剑的手不再颤抖。 …… …… 第七天,他以一只手臂为代价,将一个中阶虫族击伤,最后在我将他的对手拦腰砍断的时候,冲上来削下了他的头。 冯斯特说:“你在毁了他。” 我说:“我只想让他活下去。”在一个光怪陆离的,只有他自己的世界,“但你说得没错,我正在毁了他。” 第十天,被派到这一带来的虫族已经被基本扫荡干净,栖追赶着一个肩背负伤的高级虫族深入到另一片领域,我在他们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阳光很好,而单方面的杀戮在不断持续。在杀死了那个高阶虫族以及被打斗声引来的几个低阶虫族后,我们遭遇了一支军队,中阶虫族有四十来个,没有高阶。栖站在尸块中喘了两口气,默默地退到了我身后。 我拄着阔剑在身前,朝对方勾了勾手指:“一起上。” 连日来的杀戮让我心浮气躁,不知什么时候会到来的分离和死亡也让人处在爆发边缘,我挥着阔剑杀得兴起,渐渐忘却了周围的动静和身后的栖,等我站在一地血迹和残肢断臂之间时,才发现身后的栖不见了。 脑子的热度稍微退下来,我皱着眉在周围搜寻了一遍,都没有看到儿子的踪影:“栖?” 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来:“你在找他吗?” 我抬头向着空无一物的前方看去,那里的空间忽然出现了波动,边缘一寸一寸地撕裂开来,蠕动着露出里面的人。烬站在那里,手里银色的长刀架在栖的脖子上,又冷然地问了一遍,“你在找他吗?” 我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烬,放开他……” 烬眯起了银灰色的眼睛,手上微微用力,刀刃便陷入了栖的皮肤,血液红得刺目:“谁允许你这样叫我——我再问一遍,你在找他吗?” 我看着栖,他的眼底带着怨恨和恐惧,这些黑暗情绪在他的身体里瞬间爆发出来,毫不掩饰地沖向对这个将刀刃架在自己脖子上的人。烬面无表情地收紧了扼在弟弟脖子上的手指,将刀刃的位置往上移了一些,“给我老实一点。” 栖的脸顿时因为缺氧而变得通红:“呜……” 我下意识地开口道:“烬,放开他,他是你弟弟!” 烬身体一僵,略略松了手,让栖有了喘息的机会。栖狼狈地咳嗽了几声,随即睁大了黑眸,愕然地看向我。 我颓然地道,“烬,放开栖吧,他是你弟弟,不要伤害他……” 然而,烬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却露出了讽刺的笑容。他将栖的脸扳向自己,冰冷地看了一眼,说道:“弟弟?这个小鬼跟我长得一点都不像,黑色的眼睛,红色的血,我们有哪里是相同的?” 我不知该怎么说服他,也不能伤了他,唯一能够想到的人就只有修。我问他:“你父亲呢?让他来,让他来给你证明好吗?如果我的话你不相信,那他的话你应该相信了吧?” 烬却摇了摇头,握着刀的那只手在空气中抓出一个蠕动的虚空入口,有如活物地渐渐扩大,有无数深色暗流在其中流动,不知流向什么地方。他单手提起栖,将他往那个虚空入口推,眼睛看着我的方向:“父亲不会来了,我让大量的族人涌向了亚特兰蒂斯,他要过去把他们带回来。” 第87页 栖惶然地看着他冰冷的面容,又惶然地将目光转向我,向我努力地伸出手,烬的刀尖又重新抵在了他脖子上,轻声道,“你不是说这是我弟弟吗?那我就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去时空间隙里,可如果你再靠近一步的话,我就杀了他,好不好?” 我停住脚步,栖的目光仍旧惶然,烬轻笑一声,把他推进了那个不知通往何处的入口,“再见,我亲爱的‘弟弟’。” 无声无息,栖惊恐的叫声被吞噬在时空的暗流里,那个像是活物一样的入口很快蠕动着阖上,仿佛从来没有打开过。 我一下子被抽光了所有力气,跪在了地上。栖,栖,我的栖,我没想到我竟然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推下去,竟然是烬把他推进了进去!难怪当初他知道烬在我肚子里的时候,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栖…… 烬的声音轻轻地响起来:“剩下来,就到你了。”他握着那把银色的长刀,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刀刃上有栖的血在慢慢地流下,“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不是我母亲,可是那又怎么样呢?父亲他不愿意杀你,你也不肯自我了结,我只好自己来动手——” 阔剑就掉在一旁,我无力去握,听烬的声音越来越近,“如果你像爱我‘弟弟’一样爱我的话,就一定不会反抗对不对?” 是的,栖已经走了,我终于可以不用再挣扎。 烬抬起了刀,指向我的心口,低声道:“看你的眼神,我还真有点相信你了呢,key。那么,永别了……” 我摇了摇头,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然而刀剑相交的声音骤然响起,让我忍不住又睁开了眼睛,修挡在我面前,背对着我,手中握着那把冰冷修长的刀。烬被逼得后退了几步,看清眼前人之后,平静的声音里首次起了波澜,“父亲——” 修转过身来,沉默地看着我,然后伸手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没有看他:“烬,别过来。” 我按住他的手臂,低声道:“栖走了。” 他抬手摸了摸我的脸,同样放低了声音,说道:“我知道。” 烬被冷落在一边,动了动嘴唇想说话,却什么话也插不上来。我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能够对他说什么,最后只能嘆了一口气,重新将目光移到修身上:“我也该走了,本来……不想让你看到的,你怎么会来?” 修低沉地道:“我说过,这应该由我来了结。” 我点了点头,轻声道:“也好。” 背嵴贴着熟悉的胸膛,修一手握着他的刀,一手像往日那样环在我的腰间。 他的呼吸落在我的耳后,手上没有丝毫颤抖地提刀,掉转刀刃,随后斜斜的往里一送,那把刀就瞬间刺穿了我的心脏,巨大的痛楚袭来,让人几乎站不住。然而冰冷的刀刃穿过了我的后背,去势未止,我朦胧中看到烬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他想要冲上前来制止,然而修的刀比他的动作更快,瞬息间便刺穿了他自己的心口,一截刀尖从背后透出,狂暴的力量在刀身上轰然炸开,将血管震得粉碎。 喉咙里不断有血涌上来,我忍不住回头去看他,用了最后一点力气发问:“修……为什么……” 他低低地笑了笑,撑着我慢慢地滑坐下来,咳出一口血:“没别的办法了……”就像上一代的结局一样,“所以……我陪你……” 我想最后看看他的脸,但已经没有了力气,能呼吸到的氧气也变得越来越少,身体的疼痛开始远离,有什么发着光的东西穿透了胸口,向着亚特兰蒂斯的方向飞去,同另一道更强的光汇集到了一起。 有个苍老的声音在那道光里说,以吾之死……换取你们的新生。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见,盆友们——即使到了结局也依然坑爹的作者留。 58、番外一在那之后 两束光在亚特兰蒂斯上空发生碰撞,瞬间破碎,光的碎片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像在世人面前下起了一阵光雨。所有人都被这场异动吸引了目光,然后感觉到了亚特兰蒂斯深处的、一道枷锁的松动,连同最后的守门人和evolve-key用死亡换来的璀璨光雨一起,大陆背后的门终于等到了当初设下的第十四把生命之钥,在尘封数万年之后,轰然开启。 亚特兰蒂斯的民众惊恐地察觉到了来自大陆内部的崩溃。 这块在地球上存在了几万年的大陆,正从内部开始崩塌,顷刻间就消失了一大片。 所有停留在亚特兰蒂斯大陆的人都飞上了天空,或是搭乘飞行器,或是变化出原身,在狂风中奋力稳住身形,惊惧地望着大陆中央。原本矗立在那里的白色高塔已经被黑暗所吞噬,那团带着破坏性能量的黑暗正在不断扩大,将接触到的所有东西都吞没其中,中心酝酿着一个正在缓缓转动的漩涡。 每一个虫族都感觉到了来自黑暗中的召唤,他们下意识地变幻出人型,银灰色的眼睛盯着那个逐渐扩大的黑洞,一个接一个地、不由自主地向着黑暗中央靠近。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画面,原本居住在大陆上的居民正在惶恐地撤离,而他们憎恨的侵略者却像集体受了蛊惑一样,以一种朝圣的节奏,向着那片黑暗走去。 烬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同样感受到了来自那里的召唤。然而,他站在原地没动,掉转目光,茫然地看着被同一把长刀穿透了心脏,相依着维持死去时的姿势的两个人,血已经流干,生命的气息也已经消无,脸上却没有痛苦,仿佛终于得到了解脱和自由。 第88页 他茫然地站在原地,很久也没有动作。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父亲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明明只要杀死最后一个人,他们就能够踏上归途,这深深地镌刻在他们的种族身上的印记,终于有消除的一天,可是他就这样将刀刺入了自己的心脏,连多一刻的犹豫都没有。 少年动了动嘴唇,声音低低地逸散在风里,他说:“我不懂,父亲……” 在紧急疏散滞留居民,组织他们登上军用飞行器的时候,顾子庄同样陷入了茫然。他看向之前那道较为微弱的光飞来的方向,慢慢停下了指挥的动作,不知道这种茫然来自哪里。站在他身旁的士兵看见长官的表情,不由地开口询问道:“长官,您没事吧?” 顾子庄收敛心神,看了一眼底下正在慢慢扩大的黑暗,以及密密麻麻地向着崩塌的大陆中央前行的虫族,抿唇道:“没事,继续搜寻没有离开大陆的民众。” 士兵在旁边欲言又止,顾子庄开口道,“有什么事,说吧。” 年轻的士兵应了一声是,迟疑道:“长官,大陆是不是要消失了……”像他们这样急着往外撤,虫族却跟着了魔似的往里走,实在是让人忍不住产生这样的猜测,“虫族的行为这么反常,是不是有人想要用整个大陆为代价,将他们一举消灭?” 顾子庄下意识地认为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如果像阿风说的那样,那这应该就是幕后之人的收官之举了吧。但这种事他不能随便说,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理由,只能模稜两可地回答道:“嗯,是这样也说不定,如果可以从此摆脱他们,失去大陆也是值得的吧。” 可那毕竟是他们的故土。这句话士兵没有说出口,因为如果真的可以这样彻底结束战争,那他们将迎来的会是更好、更宁静的生活,这是什么都比不上的。 顾子庄轻轻地按了按心口,尽管最后的宁静可能很快就要到来,这里却好像少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说不上来,只是知道,很重要。 黑暗的范围正变得越来越大,第一个接触到它的虫族的身影很快消失了,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那黑暗的漩涡像一个怪兽一样,吞噬着不断向它靠近的虫族,尔后扩张速度变得更快。虽然沉浸在即将失去家园的痛楚和震惊中,但每一个看到这一幕的亚特兰蒂斯人心中都升起了同样的念头,就是虫族要离开了,这场战争终于要结束了…… 原来,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但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见到这一幕,像长老团中的一群人便在飞行器中面红耳赤地叫嚣道:“拦住他们!拦住这群可恶的虫子!”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对亚特兰蒂斯做出这种事!来人啊,军队!快去拦住他们!” “杀了他们!他们别想从这里离开!” 大长老坐在他们中间,苍老的容貌显得越发老了,一语不发,没有阻拦任何一方的意思。 这一切都结束了,从那个人一死开始,整件事情就结束了。 通道被打开,虫族将从那里离开,而亚特兰蒂斯也再没有存在的意义。 从知道这块大陆是为什么而诞生起,他就一直在努力阻止这一天的到来,然而漫长的岁月过去,他们老了,最初的创造者死了,这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 周围所有的军人都在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看着这群人,终于有个华丽的男中音在门口响起;“很好,还有力气叫嚣——”来人有着美丽得让人心生恐惧的容貌,一身军装,眯着眼睛看飞行器中聚集的长老们,“聚得那么齐,刚好,我也不用再派人去找,给我格杀——” 习惯了高高在上的长老们顿时一惊,有好几个跳起来叫道:“混帐!你以为自己是谁!” “你的军衔被剥夺了!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来人!人呢?!” 没有任何回应,等待他们的只有身体的剧痛和无边的黑暗,这群人养尊处优多年,无论如何也不是从修罗血海中回来的战士的对手。 卡尼尔看着坐在正中间,面临死亡也不露惧色的大长老,沉默地向他行了一个礼:“虽然我不贊同您所做的事,包括当年狮鹫的灭族,但您是一个真正爱着亚特兰蒂斯的人。” 大长老和蔼地看着他,眼睛已经变得浑浊:“可惜,我最终也没能逼他在那时候制造出evolve-key,实现原本杀死虫族的计划。经过这么多年,长老团已经变得腐朽不堪,是我对不起亚特兰蒂斯,而她终于也还是逃不过被毁灭的命运。” 卡尼尔直起身,低声道:“您和他们不一样,他老人家也知道的……请让我送您上路。” 大长老点了点头,朝他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缓缓地阖上了眼睛。 “您应该离开了。”忠心的护卫单膝跪在黑衣红唇的蚁后面前,“通道很快就会彻底开启,您应该尽快登船。” “不行。”她皱起了眉,虽然设下了这个局逼得修不得不亲手杀了那个人,但他从离开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连带被她引去找key的烬也没有声息,“修还没回来,我不放心。” 英俊的护卫抬起头来看着她,坚定地道:“陛下不会有事的,您不需要这么担心。” 伊芙微微地笑了一下,轻声道:“是啊,在他觉醒之后,这世上还有什么人可以伤到他呢?可是我就是担心,这里……”她抬手按了按胸口,“好像空了一样,不知为什么,我想在这里等他来。” 第89页 “不用等了。”烬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整个人踏出了被撕扯开的时空裂缝,“父亲不会来了。” 蚁后一下子站起来,转身看向他,不满地问道:“殿下这是什么意思?亚特兰蒂斯背后的通道都已经打开了,key难道不是已经死了吗?” “死了,父亲亲手杀了他——”少年银灰色的眼睛看着她,面无表情地攥紧了缠在手上的项鍊,底端透明的水晶被他握在手里,稜角硌得手指生疼,“只是,父亲也自尽了,我没能拦住他。” 伊芙脸色一变,震惊道:“这不可能!不可能——” 少年仍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模样看起来分外像他的父亲:“没什么不可能,他把刀□心脏的时候,半点迟疑都没有。我现在不是殿下了,父亲死了,我就是新任的君王,叫我陛下。” 蚁后还在低喃着不可能,忽然又抬起头,急切地道:“我要去看他,我要去看他的尸体!” 少年君王冷然道:“没有尸体,我一碰,他们的身体就碎成了齑粉,不知道被风吹到哪里去了。让你的人进入通道外围,我们很快就要启程了。” 蚁后怔怔地看着他,低声道:“修是你父亲……你怎么能这么不在乎?” 少年没有说话,转身向着黑暗的漩涡中走去,清冷的声音远远地传回来:“他死在他身边的时候,看起来终于得到了解脱,你不用再等了。” 要背上枷锁的人,已经换了一个。 半个小时后,亚特兰蒂斯人终于全部撤离了这块即将崩塌的大陆,而那黑暗的漩涡也已经侵蚀到了海岸线,天空中已经见不到虫族的身影。终于,一声轰然巨响,扩张到极致的漩涡中心透出了一丝金色的光芒。那光芒投向天空,变得越来越宽,越来越亮,一艘巨型宇宙飞船的投影出现在天空中,经过数万年的尘封,仍然保留着当初的美丽与耀眼。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心中都生出一股惘然,这些虫族……终于要离开了吗? 空中的投影持续了几秒,接着光幕一阵轻颤,仿佛能量用尽,渐渐消散在空气中。在这之后,人们仿佛听到了从这块大陆深处传来的深沉嘆息,黑暗开始收缩,这块在数万年前沉入海底,又有如昙花一现般出现在世人面前的谜之大陆终于彻底崩塌,不复存在。 而两个重新活过来的人,这才在医院的病床上睁开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一场全新的事故。 结束了,番外三开始生蛋【终于又写到生蛋了qaq 顺便讲一下前两颗蛋的境况。 59、番外二 輓歌 真可怜…… 是啊,整个种族死得就只剩他一个了吧…… 真可怜,没有同类,只能一个人孤独地留在世上…… 像这样活下来,情愿当初跟着上战场的族人一起死去吧…… 真可怜。 在那以后,无论走到哪里,少年听到的都是这样的声音,在反覆提醒着他,这世上只剩他一个人——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整个种族里存活下来的,就只有他一个。 在图书馆前的雕像下,少年慢慢地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向这两座高大的、雄伟的、栩栩如生的雕塑,两只狮鹫头上用宝石雕成的眼睛在阳光下流动着瑛绿色的光泽,恍若活物。这样雄奇美丽的生物,他们铸就的辉煌在这座大陆上已经永远地成为了一个传说,再没有人能够看到他们驰骋战场的身影。 少年就这样安静地看着,没有别的动作,漆黑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就在他停留的瞬间,雕像前又来了另外一群人,他们没有注意到这边角落里少年的身影,仅仅在几米外停住了脚步。为首身穿白袍的男人点燃了一根香菸,夹在指间并不抽,忧郁的眼睛注视着面前高大美丽的凶兽。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沉寂了很久,忽然开口道:“我不同意。” 这句话一说出口,他身后的那群人当中立刻有好几个变了脸色,张口便想要发出训斥。他们中间年纪最大的老者却摇了摇头,以手势制止了自己的追随者,站在人群之中和蔼地开口道:“冯斯特,我们理解你的心情,但也请你体谅长老团的为难之处。守护者一族在大战中几近灭绝,没有了他们,大陆的民众很容易会陷入恐慌之中,到时候整个大陆都会受影响,你也不想看到这种事情发生吧。” 有着不逊于这个大陆上最强种族的美貌的男人随手将香菸掐灭在指尖,然后把菸蒂放进了口袋里,朝老者笑了笑:“陷入恐慌?怕死?怕死就自己出来战斗,狮鹫已经为了你们,几乎整个种族都战死在了战场上。他们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你们会连他们最后的一丝血脉都不肯放过。好,就算退一步来讲,你们也知道这一族的繁衍有多不容易吧?哪怕他们还能死剩几个,估计也满足不了你们的胃口。” 老者并不在意他语气里的嘲讽,眼睛依旧温和地看着他:“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们才需要研究所的帮助。” 俊美的男人朝他一摊手:“那可真是抱歉了,我帮不了你。” 人群之中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地跳出来,指着他的脸恼羞成怒地道:“冯斯特,你……你这算什么态度!” 穿着白袍的男人看了他一眼,将两只手插在了口袋里,对他笑了笑:“我什么态度?你们当初派人来,要我用雅利安的基因信息重塑一个狮鹫女王出来,我答应了,后来甚至逼我用蓝身体的一部分来克隆,我也答应了,只不过事实证明无论用什么手段都好,也无法让这个种族复活。亲爱的长老,我只不过是一个区区的研究所头子,你们今天却向我提出了对母神的期望,想让我拿狮鹫最后的血脉来做实验,给你们创造出一个更完美的战斗种族,这种事情——” 第90页 他轻笑着看向那个跳出来却被他堵得哑口无言的长老,感慨地摇了摇头,“恐怕就算是我的上任来,他老人家也做不到吧,而且如果让他知道你们在他离开的时候把脑筋动到了他学生身上,你猜他会有什么反应?我很期待哦。” 长老们被踩到痛脚,纷纷向他怒目而视,冯斯特并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看向中间的老者,说道,“我说了做不到的事情,就绝对没人能做得到,你们看起来也不需要我继续待在研究所了,只管去试试。蓝的责任我替他背了,不就是杀虫族么。我一天杀一个,一直杀,杀到我死为止。修是他唯一的外甥,我不希望你们再把主意打到他头上,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我想你们都是懂我的。” 说完笑了一声,也不再看他们青里透红的脸色,双手插在口袋里便扬长而去。 半晌,那个被辩驳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长老涨红了脸,看向老者,叫道:“大长老……” 老者摇摇头,制止道:“唉,别这样叫我,大长老还在光塔里闭关。” 那长老道:“可是——“ 老者看了他一眼,温和地道:“没什么可是,我们都是为了替亚特兰蒂斯谋求光明而聚集到一起的人,谁做大长老有什么关系呢?只是研究所的领导者就需要换了,不知找不找得到合适的人选。” 冯斯特太过桀骜不驯,再加上与狮鹫一族又有说不清的关系,不能为他所用,他也不强留。只有一件事情,他们需要狮鹫,需要这样强大忠诚而不惧死的战士。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安稳地生活在屏障后,继续谋划一切,不用担心虫族的铁蹄随时会踏上亚特兰蒂斯大陆。 老者想了想,对身旁的人说道:“那个孩子,已经长大了吧。” 他身旁的人回答道:“是的,据说很快就能结束学业,进入到学园理事会中去。” 老者点了点头,吩咐道:“那么从今天开始,就往他身边送人吧,这也不算对他做什么。只要那些人能生下带有狮鹫血统的孩子,哪怕不那么纯粹,战斗力也够了。” “可是,如果他拒绝的话……” “他不会拒绝的。”老者微笑着朝角落的阴影投去一瞥,笃定道,“没有人比他更渴望有个跟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了,不是么?” 少年站在角落里,面无表情地回视,然后转身离开。 是的,对方说得没错,没有人会比他更渴望得到一个跟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哪怕是身上流着自己血液的孩子也好。 老者收回目光,仰头去看面前高大美丽的雕塑,心里颇为惋惜地想,可惜啊,他们制造不出evolve-key。 ——————————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是你们很不喜欢【作者无奈脸】的修年少时的故事,章节名既是对一个强大美丽的种族的怀念,也是对他【在你们心中】形象的一个輓歌…… 反正从这之后他就开始渣渣渣了,像洁丝跟伊芙还有众多隐藏情人炮友就是在这一段时间里扯上关系的。【眼神死 比起这些,阿风到底特殊在哪里呢,答案是【划掉】他会生孩子【划掉】他是姥爷送到他身边的人。 姥爷把自己的外孙从死亡边缘拉回来,做成钥匙【奇怪的说法!】的做法,有很大一部分是为了让修能够学会什么是真正的喜欢,什么是真正的爱。 wsl你到现在依然是我知己qaq 修其实想为阿风做挺多事,只不过【都被无良作者搅黄了】他自己也身处漩涡当中无法完成而已。 60、番外三 虚空中,一只带着皮质露指手套的手伸出来,微微一用力便撕开了这一片的空间。 随着裂纹的扩大,少年模样的旅行者从其中走了出来,黑发黑眸,一边脸上还沾有连番拼杀后猎物的血迹。他迈出强行撕开的空间裂口,手里握着一把阔剑,在意识到这个世界的荒凉时,第一次露出怔忪的表情。 在栖彻底踩在这个不知名世界的土地上时,那个被强行打开的裂口已经蠕动着合了回去。在时空缝隙里流浪的第七个年头,他终于学会了如何运用身体里另一半血统带来的力量,主动掌控时空的开启,不用再被动地接受这一切。 这个技能他还不是很熟悉,只能做到打开通往另一个时空的通道,却不能自主地选择自己要去的地方。但他有足够的耐心和坚持,总有一天,能够回到正确的时空中去,回到阿风身边,到那时,他就可以重新看到他的笑脸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这已经成为支撑自己的唯一念头了。 少年摘下了斗篷的帽子,在黯淡的星光下扫视周围的环境,半晌,抬起右手,掌心向上,无声无息地冒出一团火焰。反手在剑身上一抹,带着熊熊火焰的阔剑立刻变成了昏暗环境里的光源,他平举着自己的剑,借着剑身上的火光,在荒凉的原野里静静地前行。 当自己被迫从年少时的阿风身边离开以后,栖又在时空缝隙里流浪了很长一段时间。然而,像这样贫瘠荒凉的土地,即使在过去几年的旅程中,也是很少见的。没有光,没有水源,没有生物活动的痕迹,旷远的土地上连一棵可以让他在夜晚休憩的高树都没有,只有风,无尽头地吹过来,又吹过去。栖一面前进一面在想,再这样下去自己很可能要在短暂的休整后打开另一个时空的入口,不会在这个荒凉却莫名让他感到舒服的世界做过多停留。 第91页 这个念头在他看到那个曲着一条腿,坐在矮坡上静静地眺望前方的人影时打破了。栖停下脚步,谨慎地站在原地观察了一阵,这个距离里,如果对方的实力跟他差不多,应该也一早发现他了。如果发现了,却没有做出攻击的举动,说明他可以上前试探着跟对方交谈一番,如果没发现,那说明这人无法对他构成威胁,自然也可以过去问一下路。 他收起了附在剑身上的火焰,将那把阔剑插回身后的鞘里,走上前去。离得近了,他才看清这个男人并不是在眺望远方,他手里握着一颗透明的水晶,银色的链子缠在他手腕上,他冷冽的目光正落在这颗水晶上,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他看起来很年轻,不过二十出头,身上却有种凌厉的气势。等栖一步一步地走近了,看清他的脸,心脏忽然便剧烈地跳起来,放在身侧的手忍不住紧握成拳,很像……他长得很像自己的父亲修,一样的眉眼,一样是面无表情。他还记得这张脸更年轻的模样,那样冷漠地看着自己,嘲讽道,我和他没有任何相同点,你确定他是我的弟弟?然后就这样,亲手把他从阿风身边带走,推向了敞开的时空缝隙里。 栖停住脚步,几步之外,年轻的君王也站起身来,转身看向他。 相隔了七年,两兄弟的目光再次在空中交汇,默然无声,最终还是栖抿了抿唇,叫了一声:“哥哥。” 烬眯着眼睛看他,少年的轮廓已经褪去稚气,无论是黑色的眼睛还是倔强的唇,都带着另一个人的影子。基因里带来的枷锁渐渐消除,这些年他手执那人留下的唯一遗物,不可自拔地沉浸在那些记忆里,随着断层记忆的拼凑和情感的复甦,让这种行为变得越发像是一种凌迟,刀刀见血,却无法就此丧命。 他听见自己终于开口道:“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我的……弟弟。”停顿了几秒,又低声道,“我也没想到,你还会叫我哥哥。我把你从母亲身边带走,又亲手把你推进了时空乱流里,你不恨我吗?” “一开始……我确实很恨你,我不在乎你给我带来的伤害,但你伤害了我最重要的人。虽然阿风……母亲很爱我,但你才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你不知道的,哥哥。” 少年紧握的手渐渐地松开了,心中翻腾的情感也随着这些话语说出口而沉淀下去,“你才是他在最爱父亲的时候,为他生下的孩子,他对我更多的……我想还是亏欠吧,这些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当我去到那个时空里,看见阿风对还在蛋里的你毫不掩饰的爱时,我就想通了。哪怕你对他做再多过分的事,他也不会捨得伤害你,因为你是他的孩子,跟我是一样的。” 那种心脏被人紧紧攥住的痛楚渐渐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年轻的君王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力气握紧手中的水晶,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带了连自己也发觉不到的颤抖。 他说:“我知道。” 烬沉默地伸出右手,摊开掌心,让黑发黑眸的少年看自己手上的水晶。栖浑身一颤,忍不住伸手去接过来,拿在手里:“这是阿风的……为什么会在哥哥这里?” 烬沉默地看着他,木然道:“因为水晶的主人已经死了。” 栖如遭重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烬盯着弟弟漆黑的眼睛,那里面倒映出自己的影子,低声道:“他死了,亚特兰蒂斯也不复存在,挡在虫族面前最后的障碍也没有了,我们穿过通道,在宇宙中经历了漫长的时间,终于回到了这里——” 说着,他又低声重复了一遍,“他死了,栖,我们的母亲……已经死了。” 长久以来支撑着自己的信仰轰然倒塌,栖不由地摇了摇头,说道:“我不信,你在说谎。” 他的哥哥却忍不住笑起来,那笑声有些疯狂,有些瘆人:“我在说谎,我也希望自己是在说谎……”可这偏偏是事实,“你知道吗,我的弟弟,我曾经想替父亲杀了他,但我却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反抗,明明你已经被我推进了时空缝隙里。我把父亲引到亚特兰蒂斯去了,他却在这种时候赶了回来,格开了我的刀,自己亲自动了手。” 他笑着,两道刺目的血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坠落在空气中,这日日凌迟着他的情感终于不堪重负,打开了一个决口。 他本来一开始不懂,为什么父亲要在这种时候制止他,如果自己不愿意的话,明明放着他来做就好,为什么要这样勉强自己去杀死一个喜欢的人。现在他懂了,父亲只是不想在他恢复了情感和记忆以后,被这种刻骨铭心的悔恨压垮。 这是一把逆十字架,背在他身上,这辈子都没法摘下来。 “……父亲把他拥在身前,手里的刀就这样穿透了他的心脏,没有停下,继续朝着他自己的心口刺去,我没能拦下他。”那两道血泪已经被周围的皮肤吸收干净,没有留下一丝痕迹,烬终于说完了那天的事情,最后看了沉默的栖一眼,低声道,“离开的时候,我想把他们的尸体也带走,最起码能够葬在这里,可是我伸手一碰,两个人的身体就变成了齑粉,只剩下这颗水晶和我手上的银链。” 最终,我什么也带不走,他想道,除了这些来自于水晶的记忆。 第92页 他看着面前带着另一个人的影子的少年,轻声道:“栖,留在这里吧,即使回到地球,你也不可能再见到母亲了。” 然而栖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手中的水晶上:“不,我还是要回去,我答应过他的。哪怕那个时空里,阿风和父亲都已经不在了,我也还是想要回去。哥哥,这里是你的故乡,却不是我的故乡。” 他把水晶还给兄长,“哥哥。” 烬没有伸手去接:“你留着吧。” 少年将自己的水晶从衣服里拉出来让他看,说道:“我有,是父亲给的,阿风的水晶就留给你吧。” 年轻的君王终究接过了自己的母亲留给他的唯一事物,握在手里。 两个人从坡上下来,朝着重建起来的皇城方向走去。 “这里很荒凉。” “因为这里曾经成为一颗死星,重建需要时间。” “我想在这里待几天,然后再继续找回地球的路。” “这里离地球很远,路不好找。” “总会找到的。” ———————— 战争结束的第七年,我们有了第六颗蛋。 在太平洋某座小岛上的医院醒过来以后,我和修就没有再离开过。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姥爷用最后的一半生命换了我们两个人的复活,谁也不知道。 亚特兰蒂斯据说也已经消失了,这件事情虽然让人觉得可惜,但更多的还是高兴自己以后可以什么都不用管了。 小岛上的流动人口并不多,也没有人认识我们,很适合隐居,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七年里我陆陆续续生了三颗蛋,现在刚怀上第四颗。 对于不断怀孕这件事情,我已经感到绝望了,只能问他:“我们可不可以换个避孕方式?避孕药根本不管用!不然让我去做个结扎手术怎么样?” 正在为女儿扎头发的修没有看我,只是开口问道:“你打算结扎自己的哪个部位?” 我说:“要不然你去?” 刚刚还在嫌弃我扎的马尾不可爱的小萝莉在修拍了拍她的背以后,很高兴地对着镜子看了几眼,然后回身扑到修的腿上,环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宣布道:“爹地最厉害了!”修扶着她的背防止她摔下去,我坐在旁边嗤之以鼻,然后就听小萝莉抛出一个深水炸弹,“等我长大以后,一定要嫁给爹地——” 我:“……”就因为我绑的头发不好看,所以我就失去了被女儿告白的机会?快别这样,老子绑的头发也没有差到哪里去好吧!虽然没有你爹地绑的漂亮! 察觉到我这边的低气压,花苞头小萝莉勉为其难地道:“好啦,其实爸爸你也没有很差,那我也嫁你好了。” 我:“……那可真谢谢你了。” 小萝莉被修放到地上,让她站稳了,然后说道:“去玩吧,我和你爸爸有事情要谈。”小萝莉于是穿着背带裤很快地跑走了,修这才看向我,“好了,我们谈谈。” 我立刻申明道:“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你知道养大一个孩子有多麻烦吗?外面那个五岁,刚刚你哄睡的那个一岁多,房间里甚至还有一颗蛋没孵出来!”说着我拉过他的手,放在了肚皮上,“感觉到了没有,又一个!我都不知道这个是怎么怀上的,是在浴室的时候,还是在厨房的时候,或者是在别的什么时候……我没有力气再照顾一个情敌了。” 我刚发现一个问题,就是女儿都比较喜欢修。就连还在吃奶的那个都一样,抱她的是修她就让做什么做什么,换了我她坚决不肯配合,不是说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吗?怎么生出来全是他一个人的。 他说道:“好了,我保证不会再有第五个。” 我看了他一眼,嘀咕道:“上次有第三个蛋的时候你也这么说……” 正说着话,电视机前的空间忽然一阵扭动,一只手从虚空中伸出来,带着皮质的露指手套。我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盯着那个方向看,心突然跳得厉害。 直到表情显得有些疲惫的少年从被撕开的空间裂口中走出来,目光在四下扫了一圈,落在我们身上,便定定地不动了。 屋外阳光正好,小床上的蛋悄无声息地裂开了一道纹,我失而复得的小儿子就站在这屋子里,还在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们,我这才觉得战后的好日子要真正地开始了。【对,你的小棉袄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了! 完结之后又是拉人摔坑的时间,友情推一下我亲家亡灵序曲的现耽坑。 顺说,麻麻带小孩的更新速度我也没指望过,第一人称。 至于我们,有缘隔壁坑见,向左机甲向右挺身。 ( 附:本作品来自网际网路,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