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机相公总被套路》 第1页 [古装迷情] 《心机相公总被套路》作者:维少利亚【完结】 文案: 出嫁前黎棠才知,庶妹和未婚夫早就搞上了。她的嫡出身份,只是绿茶嫁进高门的垫脚石。 她当众检举未婚夫作风有问题,谁料渣爹却立刻打她的脸,不仅退了她的亲事,还成全了狗男女。 渣爹还被姨娘蛊惑,转眼就要把她许给上司家的纨绔。 为躲开纨绔,她立志抱一个能吓死渣爹、气死狗男女的大腿——林熙兆。 他官居二品,入主内阁,加授太子少保,有房有车,父母双亡。就是年纪大点,只能颜值弥补。 黎棠自带生辰八字,每天坚持不懈,去林熙兆下早朝出宫必经的宫门口,堵着他求婚。 当着众多当朝大佬,黎棠问:我刚被退亲,你也丧妻多年,不如你娶我,凑合凑合? 林熙兆:哈?我现在是不婚主义者,莫挨我。 宫门口的求婚盛况,被转播到了宫里头,一道赐婚圣旨,将他们凑在一起。 结婚之后,黎棠只想相敬如宾,顺便躲在他这棵大树下作点小妖。 谁知某不婚主义者,也逃不过真香定律。天天那啥就算了,还非把她当女儿宠。 某姑妈:你媳妇儿太不像样,不伺候夫君,还睡到日上三竿。 林不婚主义者:她还在长个儿,长个儿的小孩儿贪睡。 ※※ 他婚前高冷腹黑,套路过无数人,婚后甘心被她套路。 【扫雷】男主二婚还带娃,年纪差很大,慎点。 架空文,勿考据。 内容标籤: 豪门世家 布衣生活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黎棠,林熙兆 ┃ 配角:林修冶,程涧,黎樱,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林都宪的真香日常 第1章 当众检举 三月的京城,天气渐渐有了回暖的势头。 庆国公府徐家,为了庆贺长房嫡长孙满月,特大操大办喜宴,京城的勛贵及官宦人家,到了一大半。 正是等候午宴开宴的时辰,工部主事黎家的大女儿黎棠,与她的闺中密友——詹事府左谕德孙家的孙星华,漫无目的地在园子里转悠着。 孙星华道,「小棠,等一会儿午宴之后,我陪着你去瞧瞧大夫吧。」 黎棠挥挥手,不以为意,「星华,不用这么麻烦,我只是早起时头晕了片刻,我现下已经没事了。」 黎棠的随从蕊芝姑姑道,「小姐,大病都是有小疾来的,您自个儿的身体,还是不要掉以轻心。况且,您与程家二公子的婚期也近了,成亲之后,程家必然催着您赶紧添丁,您若不把身体给调养好,怎么能顺顺利利地怀上……」 黎棠赶紧打断了她的话,「蕊芝姑姑,你怎么把添丁这种话挂在嘴边呢?羞死人了!」 蕊芝姑姑是黎棠的母亲云微的陪嫁,自从黎棠母亲去世后,她就像奶妈子一样,事无巨细,都要替黎棠操心。 孙星华劝说道,「蕊芝姑姑说得不错,你呀,还是听听劝吧。自个儿的身体,还得自个儿上心。」 这时,远处走来一个抱着一把油纸伞的小丫头,她一脸丧气。 黎棠的贴身丫鬟紫陌啐她道,「绿翘,你这个丫头,定是又偷懒了!叫你去取两把伞,怎么去了这么久?」 「奴婢瞧见……」绿翘欲言又止。 黎棠问她道,「说呀,瞧见了什么?别吞吞吐吐的。」 绿翘瞧瞧黎棠的脸色,低声道,「奴婢瞧见,二小姐和程二公子,他们在那边紫藤萝下偷……情。」 蕊芝姑姑有点惊讶,连忙问道,「这是什么话?你可看仔细了?」 绿翘委屈道,「这么大的事,奴婢怎么能不看仔细?他们俩的嘴都碰到一块儿了,还纠缠了许久!小姐若是不信,就过去瞧瞧吧,没准儿,那边还正热火朝天呢。」 「带我去!」 黎棠不信,急火火地跟着丫鬟绿翘,跑到了紫藤萝下。 透过紫藤萝之间的缝隙,黎棠看到花丛下的一男一女。女人坐在男人的腿上,男人抱着女人纤细的腰肢。那两个背影,她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 「樱儿,你不要胡闹了!」 这个男人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天雷,噼在了黎棠的心口上。他的确就是她的未婚夫程涧,国子监的监生,吏部郎中程冉之子。 「我只是让你跟我大姐姐退亲,怎么就胡闹了?有定亲就有退亲,按着规矩来,这有何不可呢?」女人的声音娇滴滴的,让男人听着就心软了。 黎棠一直都觉得,自己怎么也做不出这种娇滴滴的腔调。而她的庶妹黎樱,是再擅长不过的。 程涧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解除婚约,不守诺言,终归是拿不上檯面的事。你父亲现在一心想升官,生怕自己被人拿捏到一点儿德行有失,他是不会解除你姐姐的婚约的。即便解除了,他也不会把你许给我,才解除了嫡女的婚事,又把庶女许给了同一个人,满京城都会议论他偏宠妾室庶女,还会说他苛待亡妻的唯一血脉。」 「我爹不肯退亲,程家可以退亲呀!你们都不退亲,那我岂不是一辈子都不能嫁给你?涧哥,我的人都给你了,你是不是想抛弃我?」黎樱说着,一个拳头娇娇柔柔地捶在程涧的胸口上。 「你以为我爹能同意,我爹是死脑筋,看重嫡庶、名声可不比你爹少?不过,若是有你姐姐先给你搭桥,我与你的亲事就容易多了。」
第2页 「什么意思?」 「我先娶了黎棠,可她英年早逝,继而我便续娶黎家妹妹,这不就顺理成章了?」 「英年早逝?」黎樱一时听不出程涧话里有话,疑惑地问,「她怎么会英年早逝?涧哥,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樱儿,你还不知道吧?我在每次送她的零嘴里,都加了慢性的毒药。」 黎樱先是大吃一惊,而后又慢慢恢复了平静,「涧哥,是我错怪你了,原来你真的在谋划我们的未来。」 「现在你总该明白我的心意了吧?」 「可是,一想到黎棠也能嫁给你,也要得到你,我就觉得好难过。」 「樱儿,你眼光要长远些!往后的几十年,我都是你的,你又何必跟黎棠计较眼前呢?」 黎樱有些担忧地问道,「那毒药会不会被发现?」 程涧信誓旦旦地回道,「当然不会!就算你不放心我,难道还不放心你娘的手段吗?你娘给黎棠的生母云氏用了十几年,到死都没被查出来,可见这药很稳妥。」 黎棠听着他们的谈话,突然觉得浑身都置身于冰窖中一般,凉到了极点。 她眼中温文尔雅、才华出众的未婚夫程涧,竟然是一条毒蛇。不仅背叛了她,和自己的妹妹勾搭上,还如此狠辣地给自己下了毒。 难怪,她今天一早醒来,觉得头有点晕。 想把她当垫脚石踩,还对她下了慢性的毒药,程涧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牲! 而赵环翠赵姨娘,她早就怀疑这个女人有问题,可她追查许久,就是没能查出她的行迹,她一度怀疑是自己多心了。好啊!终于让她得到准信了。 黎棠气得发抖,这世间真的有天生的恶魔! 孙星华挽住她的手臂,「小棠,不可轻举妄动!」 「他们……」黎棠指着紫藤萝下的两个人,「狗……」 狗男女。 孙星华赶紧捂上黎棠的嘴,拉着她离开。黎棠动怒时力气很大,蕊芝姑姑赶紧搭把手,一同拉着她离开。一直走开好远,孙星华才放开她。 黎棠怒道,「你们不要拉我,我要拿把刀去,趁他们不备,捅死程涧那个畜牲王八蛋。」 蕊芝姑姑道,「小姐,只要蕊芝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您去做这样的傻事!程涧口蜜腹剑,您怎么能为这样下作的人赔上性命?」 丫鬟绿翘不服气地道,「他毒害小姐,小姐是为了自保!」 孙星华提醒她,「可是没有证据!」 绿翘又道,「那糕点……」 蕊芝姑姑道,「夫人这些年身体不好,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请过不少大夫,都没能查出不妥。现在指控程涧下毒,别人只会认为小姐造谣诋毁。」 蕊芝姑姑握住黎棠的肩膀,「小姐,您是夫人的希望,您一定要振作才好。」 黎棠终于艰难地压下火气,冷静地思虑了片刻。「到了这样的地步,这门亲事肯定是不能再要了。」 绿翘附和道,「对!小姐您得远离程涧这个卑鄙小人!您绝对不能嫁给他!」 孙星华担忧道,「可婚期就快到了,除非黎老爷肯退亲,否则,你岂不是要去做姑子?」 蕊芝姑姑道,「小姐,程涧有句话倒是说得对,老爷为了升官为了名声,其他的都得让步。若是小姐求他退亲,他恐怕不仅不允,还会斥责您不安分。」 「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黎棠忍不住挠头。 「既然我爹不肯退亲,那就想办法让程家退亲。程涧是国子监生,入秋就要乡试,极重视名声仕途。今天来的都是非富即贵,我去当众检举他跟黎樱暗通款曲,不管最后能不能落实,程家肯定不会要我这种儿媳了。姑姑,对吧?」 孙星华担忧道,「可这样一来,小棠你就得罪了程家,或许还会得罪了庆国公府,而且你的名声不也……」 黎棠道,「眼下顾不上许多了。蕊芝姑姑,你给我出出主意,我是不是该去找国子监祭酒检举?」 蕊芝姑姑斟酌了片刻,道,「程涧就是国子监生,他若出了事,祭酒也会被牵连,就怕包庇隐瞒,大事化小,到头来反给您泼脏水。依奴婢之见,不如向都察院检举。都察院纠察百官,听闻左都御史林熙兆,又是个厉害角色,就连功勋人家也要忌惮,不管能不能给程涧教训,起码不会随便算了。」 林熙兆是正二品都察院左都御史,兼文渊阁大学士,加授正二品太子少保。 按照官制与惯例,一品以上的几个官职都是虚衔,一般是加封给生前德高望重、功勋卓着的已故官员的。故而,正二品的实职,已经算是文武百官的顶点。 打定了主意,黎棠便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准备着在午宴时检举程涧。 不一会儿,庆国公府的僕人们,来请宾客入席。 堂屋里已经备好筵席,玉盘珍馐,美酒醇香。 「各位各位,快快入座吧,不要拘束,一定吃好喝好。」 男主人庆国公坐在最上方的一桌,围坐在庆国公身边的,都是朝中最最显赫的勛贵重臣。林熙兆就在这一桌,蕊芝姑姑给她指了指。 而黎棠的父亲黎一德,六品主事,只能坐在与最上方隔了好几桌的席位。 庆国公一宣布开席,黎一德就拿起了酒壶,跃跃欲试。他在等,他得等着有人先起了头,他才好去敬酒。既要阿谀奉承,又不能太过显眼。
第3页 黎棠在心里嗤之以鼻,不敢冒头,难怪他这么多年就止于六品,一直升不了。 黎棠豁然起身,走到了最上方的那一桌,走到了林熙兆的面前,福身行礼,「林都宪有礼,小女黎棠,工部主事黎一德之女,有事要向您检举。」 黎一德正要去敬酒,却见女儿黎棠竟跑到了最上方的那一桌,赶紧跑过去拉她道,「棠儿,你还不快退下!也不看看在座的都是什么身份,这儿岂有你说话的份儿?」 黎棠倔强地站着,站得笔直,一字一句道,「林都宪,小女听闻都察院纠察百官,您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小女要向您检举,未婚夫国子监生程涧,违背父母之命,背弃婚约,与庶妹黎樱私相授受,暗通款曲。」 第2章 偏心渣爹 「你在这儿放什么厥词?赶紧跟我走!」黎一德抓住黎棠的胳膊,硬拖着她往外走。 「我不走!我不走!」黎棠费力地挣脱了黎一德的桎梏,大声道,「小女所言,句句属实,请林都宪查明,还小女一个公道。」 庆国公开口道,「黎主政,你就别拽她了。既然小姑娘有了主张,林都宪就在这儿,不妨让她说出来分辨分辨。」 他又看着林熙兆,徵询他的意见,「林都宪,你说呢?」 孙星华也站了出来,走到黎棠的身边,「小女可以作证,小女也看见程二公子与黎二小姐举止亲密,请林都宪明察秋毫,以正法纪。」 林熙兆抬头看了一眼,眼前是一个娇弱的小姑娘,吩咐了他的下属佥都御史傅彦邦,「彦邦,你来处置。」 黎棠对此有些不满,「林都宪,您这是何意?我是向您检举的,您为何交由别人?」 傅彦邦向她解释道,「姑娘,今日休沐,我们本不必理会你。既理会了,按都察院规程,林都宪只督办疑难重案、大案,程涧为国子监生,尚无品级,交由我处置合规合理。你有何不满?」 黎棠一时竟被噎住了。 她也是没有想到,她爹黎一德天天唠叨,程涧是如何光鲜亮丽前途无量,可到了都察院这儿,就只是够不上林熙兆这位大佬亲自过问的小喽喽罢了。 黎棠弱弱地质疑道,「我怕你不敢秉公办理。」 「姑娘,你多虑了。」 傅彦邦问程涧,「程二公子,黎姑娘的检举可属实?」 程涧赶紧否认,「不是,绝对没有这回事。」 若真有这等事,是为败坏礼法,待到查明,必得革除其功名。这么严重的后果,程涧自然不会轻易认了。 黎棠指着他,怒道,「你还狡辩!我方才就见你与她在树下,有说有笑的,不知暗通款曲是什么?星华也瞧见了,她可以作证。」 「简直胡说八道!」程涧的母亲程夫人沈氏坐不住了,站起来反驳道,「你们两个小蹄子,本就是狐朋狗友,自然是一个鼻孔出气了。谁给你们的狗胆,竟合起伙来诬陷我儿?」 黎棠怒道,「他们两人是不是背着我有私,不如查查黎樱是否完璧,这事儿可撒不了谎!」 黎樱顿时吓得脸色苍白,过了一会儿,她才镇定下来。黎棠竟然要当着众人的面验身,她的神情立刻阴沉得像一只毒蝎子。 程涧仿佛被人踩了尾巴,突然大吼道,「黎棠,你也是女儿家,她还是你的妹妹,怎么能说出如此诛心的话来?即便验明了你妹妹洁身自好,今日之举仍会让她沦为笑柄!你竟要如此害她!」 黎樱也知道,此时唯有装可怜矇混过关,「姐姐,不知妹妹哪里做错了?哪里得罪了姐姐?你也知道女儿家的名节重于一切,为何如此害我?」 黎樱一母所出的妹妹黎榕,赶紧上前帮腔,「二姐,你哪是做错了什么呀?平日里,咱们两个不就总是莫名其妙地被大姐记恨吗?」 黎棠冷笑一声,反问她,「你还知道我是你姐姐?你跟我的未婚夫在紫藤萝下苟且的时候,怎么不记得我是你姐姐了?」 黎一德眼看这情况不妙,短暂的权衡之后,他走到林熙兆的面前,拱手行礼,「林都宪,傅佥宪,樱儿一向是听话的孩子,程二公子也是人中龙凤,必不会有棠儿所说的苟且之事。」 傅彦邦问道,「黎主政,还请解释明白。」 黎一德厚着脸皮道,「其实,下官早已发现,棠儿性情不稳,爱使小性,就怕促成怨偶,反倒是樱儿与程二公子更合得来,便与程郎中商议后,解除了他们的婚约,并将樱儿许给程二公子。得了长辈的首肯,这两个孩子这才没有刻意避嫌而已。宴会之上,难免碰了面,说上几句话罢了。」 傅彦邦问道,「竟有这样的事?程郎中,你家放着嫡女不娶,非要娶一个庶女?」 程夫人感觉自己被人塞了一只苍蝇。她只关心自己儿子的名声,哪里看得上庶女黎樱? 别说是庶女,便是嫡女,也是看不上的。程老爷和黎棠的母亲云微有些交情,而且黎棠又是嫡女,这才定下了这门婚事。 现在,黎一德还想以庶换嫡,她要不是想着儿子的仕途,她肯定马上翻脸。 程夫人扯扯程老爷程冉的袖子,「夫君,你倒是说句话呀!」 程冉道,「黎主政说得不错,是已商定解除了婚约。」 黎一德陪笑道,「虽然是为了孩子们好,只是棠儿仍心有不甘,才闹出今日的笑话。都是一场误会罢了,下官回头一定好好管教她。」
第4页 「父亲!您怎么能……」 黎一德瞪着她,那是想杀人的眼神。「闭嘴!还嫌不够丢人吗?」 傅彦邦道,「随意损毁婚约,仍是有违礼法。」 可是比起未婚私通这么大的帽子,这退婚的罪责明显就轻多了。 黎棠一贯知道,这个爹偏心得令人发指,自私得人神共愤,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爹为了自己的名声,为了黎樱和一个外人,竟偏心到把她的婚约说废就废了。 要不是为着自己的仕途名声,黎一德恐怕早把家里的赵姨娘扶正了。不过就是因为,在士人的圈子里,扶正妾室终归是不好听的。 黎棠做好了被程家当场退亲的准备,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么快就做出这个决定的,竟然是她自己的父亲。他这父亲未免太让人寒心,对她这个女儿竟没有半分的怜爱。 兵部侍郎秦家的三小姐秦丽君道,「原来早已解除了婚约,黎棠姑娘如此纠缠报复,可实在是心思毒辣呀!」 顺天府府尹的妹妹金甜儿附和道,「可不是吗?解除婚约既是父亲的决定,怎可心生怨怼,迁怒旁人呢?黎樱姑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遇上这样的姐姐!」 这两个女人,一贯是和黎樱、黎榕两姐妹交好的。 黎棠看了看林熙兆,又看了看他的下属傅彦邦,恨恨道,「都察院也不过如此!这么明目张胆地撒谎,你们竟也信了!」 黎一德训斥她道,「棠儿!你实在无礼。马上给我滚回去,去佛堂罚跪思过。」 傅彦邦劝说道,「黎主政不必如此。黎大姑娘到底还年幼,缓缓劝说就是了。」 黎一德应承道,「下官教女无方,惊扰各位长官清净,实在惭愧。」 虽然有人给她求情,可黎棠知道,自己已经没必要待在这个地方碍眼了。 孙星华拉住黎棠的手,安慰她,「小棠,是非黑白就在那儿,可往往不被人察觉。咱们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程夫人训斥道,「孙星华,孙家没人教你不要多管闲事吗?真是没家教!你不知内情,就不要随意置喙。污衊造谣之责,你担当得起吗?」 傅彦邦看不过她训斥小姑娘,道,「程夫人,事实总要经过分辨,才能清楚。张口闭口提家教,难道又是好家教的知礼人所为?」 「你……」程夫人吃瘪。 黎棠握住孙星华的手,「星华,我连累你了。」 「我们之间不说这个。」 黎棠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孙星华担心她,走到自家大哥面前,「大哥,我想……」 孙星华还没说完,孙家大哥孙思鸿就答应道,「你去吧,去做你想做的。」 「大哥……」孙星华以为自己闯祸了,可是大哥的肯定,让她感到格外暖心。「那我去了。」 孙家大哥孙思鸿拍拍她的肩膀,维护妹妹道,「为朋友仗义执言、两肋插刀,我家星儿做得对。」 本来已经定论的事,让孙家大哥这一句「仗义执言」,似乎又掀起了争议。 程夫人还想争论,程冉赶紧拉住程夫人,「你闭嘴吧,差不多行了。傅彦邦、孙思鸿这些读书人,要是开了嘴炮,你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众所周知,最能吵架两类人,是大妈和文人。可要深究起来,大妈和文人之间还是有壁。文人要是打起嘴炮,大妈能讨到什么便宜? 程夫人恨恨道,「我非得进宫去,把今天的事告诉安妃娘娘不可。」 安妃沈氏是程夫人的亲妹妹,程涧就是安妃的侄子。 程冉阻止道,「行了!你不要惹事。」 回到黎家之后,黎棠去了祠堂。她不是为了思过,就是想让自己好好冷静下来。 黎棠盯着母亲的牌位,心里发涩。 当年她的母亲嫁给黎一德,三年无孕,不得不把陪嫁的赵环翠抬了妾。赵环翠一当了妾,马上就生了个儿子黎桥,后来又添了黎樱、黎榕两姐妹,她在黎府的地位也越来越高。 她的母亲临死前,曾提醒她要小心赵环翠这个人。她追问母亲为何,母亲说不出来具体的证据,但就是觉得自己蠢,让赵环翠这个陪嫁给算计了。她母亲觉得,自己当年几年不孕和赵环翠有关,觉得自己身体越来越差,赵环翠也脱不了干系。 她的母亲怀上她的时候,并不是在黎家府上,是刚好陪着黎一德外出公干的那段时间。生了黎棠之后,不仅没能再孕,身体也越来越差,最后英年早逝。 黎棠觉得自己特别没用,不仅没能找到一点证据,自己也被人欺负得无还手之地。 庆国公府长房长孙满月宴结束后,黎一德一脸晦气地回到家中。 第3章 冷嘲热讽 本来,黎一德作为一个六品小吏,就鲜少有机会出席这种众多权贵们在场的宴会。要不是庆国公爱热闹,他今天也不能被邀请。 黎一德对这次宴会充满期待,一心想结交上一两个权贵,也好搭上他们的圈子,哪怕是在圈子边上看看也好啊。 谁曾想,黎棠当众揭底,让黎家与程家难堪,险些害得他的名声受损,一想到这里,黎一德就恨不得让人给她一顿结结实实的板子。 黎一德怒气冲天,走进了祠堂,看见黎棠跪着,走过去训斥道,「混帐东西,你可知错了?」
第5页 「嗯。」 「错在哪儿了?」 黎棠不卑不亢地回道,「错在当众揭穿程涧和黎樱的邋遢事,让父亲失了颜面。」 黎一德大骂道,「混帐东西!你无事生非,诬陷自己的亲妹妹,事后还不知悔改,冥顽不灵!」 黎棠仍是望着自己母亲的灵位,冷冷道,「虽然宴会上,黎樱矇混过关了,可她到底有没有不知廉耻私通程涧,您就不好奇吗?」 黎一德被她这个问题问得愣住了。 其实,黎一德早就知道黎樱对程涧有意思,赵环翠也不只一次在他耳边吹过风,让他去跟程冉商量,把黎樱许给程涧。程涧的姨母是宫里的安妃,这可是让赵姨娘眼红极了。 只不过,黎一德没有往下想,没想到黎樱会迈出这一步。 他当场就起了疑心,黎樱被质疑时一下子惨白了的脸色,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到了此时,黎棠仍是坚持黎樱和程涧有私,黎一德的疑心就越是加重了。 可是,他可不能顺着黎棠的话,打自己的脸。 「我看你是失心疯了!这几日你就在自己房里呆着,好好反省反省,没我的命令,不许出去!」 黎一德心力交瘁地回了书房。 另一边,赵环翠赵姨娘在女儿黎樱的闺房里,已经听伺候黎樱的红鸢说了今天的事。她一开始恨不得去扒了黎棠的皮,后来又高兴得恨不得敲锣打鼓。 赵环翠为了让黎一德改变主意,把女儿黎樱许给程涧,可谓是费尽了心思,可黎一德就是不为所动。没想到,今天黎棠自己来了这么一出,竟逼得黎一德当场改了口,她们得来全不费工夫。 赵环翠高兴得合不拢嘴,「这个黎棠,真是和她娘云氏一样蠢。男人不喜欢,不找找自己的毛病,只会怨天尤人,还见不得别人好。她要是今天果真毁了你的名声,看我不弄死这小贱人!」 黎樱担忧道,「母亲,程家真的会同意这门亲事吗?」 赵环翠安慰她道,「他们不同意也得同意,除非程家想同归于尽!程家花了大价钱,把儿子捐进了国子监,就等着今年秋闱,名声容不得半点有损。程涧要是敢始乱终弃,为娘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程家好过!」 「娘,您还是去劝劝父亲吧。今天回来的路上,他的脸色可难看了,就怕他已经起了疑心了。」 「哼!」赵环翠说起这个就来气了,「这老东西自私自利,从来就只看重自己的利益。这次也不用我们费功夫,他自己说出去的话,必得自己去圆了。否则,我看他以后怎么在官场混?」 赵环翠对黎一德,可是颇有意见。黎棠生母云微去世后的这几年,黎一德不仅不肯扶正她,而且还一心想续娶一房权贵人家的千金,好让他攀上高枝,让他的仕途平步青云。一想到这里,赵环翠就气不打一处来。 黎樱劝说道,「娘,不管怎么说,咱们还是不要和爹成了仇人。往后,再有求着他的地方,也不至于难开口不是吗?」 赵环翠夸赞道,「我儿冰雪聪明,合该比黎棠那小贱人过得好。等嫁入了程家,为娘相信你也能过得风生水起。」 离开女儿闺房后,赵环翠端了一碗羹汤去书房。她走进书房,看到黎一德果真是摆着一张黑脸。 赵环翠立马换了一张谄媚笑脸,「夫君,今日虽是情势所逼,但您今日的决定是正确的。」 她想说:黎棠那小家子气的样子,哪配得上前途似锦的程涧?合该是我的樱儿嫁给程涧,他们呀,才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可是,她不敢太表露她的打算。 「都怪棠儿那丫头太任性,差点坏了黎家的名声,坏了樱儿的名声。夫君,您还是该管管她。」 黎一德心情不悦。赵环翠以为他想退亲吗?他还不是被逼的!他对于黎樱还是不是完璧之身,真的没有信心。当时京城权贵都在,任谁多一句嘴,都有可能让他从此颜面扫地,抬不起头来。 而且,他压根儿就没和程家商量过。程家也许会为了程涧的名声暂时认了,更有可能翻脸不认人,即便认了,也难保以后不会反悔恼怒。 这么多年,他任凭赵环翠软磨硬泡,都坚持没有扶正她,就是因为这些真正的贵人圈子里,格外重视嫡庶尊卑有别,扶妾终归让人看不起,娶庶女也照样会被人拿出来说。 如今出了这么一出,他虽勉强保住了颜面,怕只怕背地里仍然有人说他偏宠妾室。他想续娶权贵千金的心思,就越是难实现了。 赵环翠又道,「棠儿这性子,往后嫁了人可真是要吃亏!樱儿只是和程少爷说了几句话,她就拈酸吃醋,不惜毁了这亲事。往后嫁人了,姑爷有了房里人,她也要闹和离不成?」 黎一德冷声质问她,「我问你,樱儿是不是真的跟程涧有私?」 「怎么会呢?」赵环翠立马矢口否认,「樱儿虽然爱慕程涧,但她一向谨守本分,都是黎棠信口雌黄地攀污。夫君,您这么能信了这话?」 黎一德长嘆一声,「罢了,既然许配之事已经说出去,还是得登门,得到程家的首肯。只不过,樱儿到底是为妻还是为妾,那可就由不得我们了。」 「什么?老爷,你竟捨得让樱儿为妾?」 「那程夫人沈氏,毕竟有个妹妹是圣上的安妃娘娘。程家若是不肯,仗势欺人,我又能怎么样?我也只能尽力争取罢了。」
第6页 赵环翠坐到黎一德身边,靠在他身上撒娇,「夫君,妾身就知道,夫君还是疼妾身和樱儿的。不过,棠儿终归是夫人的孩子,夫君还是得给她寻摸一门亲事才好。」 黎棠在祠堂里跪了一整晚。 黎一德并没有说不许她回房睡觉,是她自己逼着自己跪了一整晚。太过安逸,人就忘了居安思危。 直到天明,她才回房洗漱,用了早膳,取出程涧送给她的糕点,琢磨着该请个医术高明的大夫瞧瞧。 黎棠问蕊芝姑姑,「姑姑,京城里医术最高明的大夫是谁?」 蕊芝姑姑道,「这就不好说了。不如去宏济堂问问吧,宏济堂的苏大夫医术就不错。」 紫陌提醒道,「可是老爷不让小姐出门呀!」 黎棠哂笑一声,「我是一定要出去的!大不了就是回来被打被罚罢了。我爹从来就是雷声大雨点小,只要不关乎他的仕途,他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跪了一整晚,黎棠这会儿瞌睡来了,困得睁不开眼。她只好先去被窝里补一觉。 黎棠很快就睡熟了,不知睡了多久,她突然被喧譁声吵醒了。 她听紫陌道,「大小姐在休息,还请两位小姐稍后再来。」 黎榕高声训斥道,「我们来探望大姐姐,岂有你一个下人说话的地儿?赶紧滚开!再多阻挠,仔细我回了父亲的话,把你卖出去!」 黎樱和黎榕的丫鬟上前拉开她们,两个人横冲直撞地闯进了黎棠的闺房。 「大姐姐,你可睡好了?」 黎棠白了她们一眼,「出去!」 黎榕笑得一脸春光灿烂,「大姐姐,别这样嘛,咱们毕竟是至亲的姐妹呀。虽然大姐姐不义在先,妹妹们却不能不仁。」 她说着,取了一瓶药放在床头,「听说大姐姐被罚跪了一整晚,妹妹们听了十分心疼。想必大姐姐的膝盖定是跪伤了,妹妹们特意给姐姐带了些金疮药来。」 黎樱得意道,「我与涧哥已定下婚约,父亲刚刚对我说的,他与程老爷已经商定,择吉日成婚,多谢姐姐成全!父亲这些年,为着自己的那点名声,处处偏着你,姐姐闹这么一出,逼着父亲壮士断腕,我真得好好谢谢姐姐。」 黎棠把她们拿来的药狠狠扔地上,瓶子摔得粉碎。 「滚出去——」 黎榕拉着黎樱走,「二姐姐,咱们还是走吧,不要和男人不要的弃妇废话。」 黎樱笑道,「榕儿,别这么说。姐姐毕竟是嫡女,只要眼光别太高,嫁个山野村夫,又怎会没人要呢?再不济,做不成当家太太,做个妾室总不难。」 两个人越说越高兴,说说笑笑地出去了。黎棠蒙上被子睡觉,实在不想搭理她们。跟她们废话,不如养精蓄锐。 第二天,黎棠等到黎一德出门之后,给后门看门的小厮黎平塞了碎银子,求着他高抬贵手。看门小厮黎平对绿翘有意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她们熘出了家门。 出了黎府,绿翘不满道,「小姐,我可不喜欢黎平,您以为别让我出卖色相了。往后,您就让紫陌去□□吧。」 紫陌跟她拌嘴道,「没良心的丫头,小姐平日里待你不好吗?为了小姐,你牺牲一下又怎么了?再说,黎平看上的是你,我去有什么用?」 黎棠打断她们道,「别闹了,办正事要紧!」 第4章 当街殴打 黎棠带着程涧送的那盒糕点,来到了宏济堂。这个药堂是名医庚桑隽开的,如今是他的徒弟苏常山在打理。庚桑隽医术高明,德高望重,几个徒弟也深得其真传。 「苏大夫,您能不能帮我看看,这糕点里到底有何种毒?」 苏常山仔仔细细地查验了糕点,摇摇头,「据我看来,这糕点没什么异常,应是无毒才对。」 程涧说的是慢性的毒药,母亲这么多年都没查出来,恐怕的确没那么容易看出来。 黎棠又有些庆幸,幸好自己当时没有把下毒之事也捅出来,否则当众查验,不仅查不出什么,反而打草惊蛇了。 「姑娘,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还请直言,不必担忧。」 「这糕点里确实有毒。虽然不知是何毒,但我肯定它有毒,最近我出现了晨起晕厥噁心的症状。」 黎棠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冒犯,她担心苏常山生气。 苏常山只是思虑了片刻,对她道,「这样吧,姑娘你将这盒糕点留在我这儿,等我师父入京之时,我请他也瞧瞧。」 「苏大夫,你才是大夫,你却相信我毫无根据的话?」 苏常山笑笑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医术无止境,有人制出了我察觉不了的毒,我倒是一定得查个明白。」 黎棠起身,对他福身行礼,「那就有劳了。」 黎棠走出了宏济堂,心事重重地往回走。 蕊芝姑姑嘆息道,「没想到,宵小之徒的阴损招数竟如此厉害。」 「棠儿——」 黎棠突然听到了一个她很不想听到的声音,她赶紧加快了脚步。 程涧追上来,堵住了她的去路,「棠儿,你别走这么快呀。」 黎棠冷冷道,「好狗不挡道!」 程涧道,「棠儿,你怎么能亲手毁了我们的婚约?」 「我亲手毁了?」黎棠简直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 「是啊,我跟樱儿真的没什么,你却当着众人的面,说出那些子虚乌有的事,逼得黎叔叔毁约。」
第7页 「呵呵呵……我可真是开了眼,怎么会有你这样厚颜无耻的狗东西?你和黎樱真是绝配!」 「棠儿,虽然我父亲答应了你父亲的提议,可是在我心里,还是放不下你。」 黎棠觉得自己快吐了。 「程涧,我就问你一句,黎樱还是处的吗?」 程涧立马暴跳如雷,「黎棠!你不要胡说八道!」 「狗东西!滚你二大爷!」 有的人就是本性恶,根本就不会觉得自己在作恶。 她这么想着,背后突然遭人狠狠地踹了一脚,被踹得「扑通」一声摔在地上,不仅后背顿时钻心的疼,手掌和膝盖也摔破了皮。 「就是你这小贱人,当众诋毁我儿,差点断了我儿的前程!」 踹倒黎棠的,是个粗手粗脚的婆子,她是程家的家僕。而让她踹黎棠的发号者,是程涧的母亲——程夫人沈氏。 绿翘上前理论,「你怎能随便踢人?」 程夫人手下的婆子抬手「啪——」地一巴掌,扇在绿翘的脸上。「想踢你便踢你了。尊者处置卑贱之人,不需要理由。」 蕊芝姑姑把黎棠扶了起来,「小姐,您怎么样?」 「不要紧。」 程夫人带的人多,婆子小厮个个身强体壮五大三粗,黎棠自知不是他们的对手,这亏只能先吃了。 黎棠唯一觉得庆幸的是,在成婚之前看清了程家的真面目,若真是糊糊涂涂地嫁了去,那才真是进了虎狼窝里。 「绿翘,我们走!」 「等等!我让你走了吗?」 立马上来几个婆子,把黎棠围住。 「小贱人,诋毁我儿子的帐,就这么算了吗?等我下次进宫去,请了安妃娘娘做主,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黎棠就是瞧不出来,程夫人沈氏,到底有什么可值得猖狂的。说起来,她的确是有个妹妹是安妃不假,可前朝一向忌讳外戚。程夫人若是个聪明人,反倒应该避嫌,闷声发大财才是。 黎棠道,「普天之下谁不知道,当今圣上历来严格约束宗亲外戚,程夫人带着这么多人,当街殴打我,是不满意圣上的仁政吗?」 「你少给我扣帽子!」 程涧劝说道,「母亲,算了。」 「她的心思如此歹毒,想毁你前程,怎么能轻易算了?」 此时此刻,黎棠发现自己真的太弱了,任谁都能来踩一脚。 不能这样任人鱼肉,母亲的仇、自己的仇,都要报,赵环翠必须死,程涧也必须死!不能就这么算了!她必须要强大起来! 黎棠「渍渍渍」地发出几声嫌弃的声音,提高了音量道,「说起来,程家办事可真会节省呀!程家既然退了我的亲事,换做迎娶黎樱,也该来黎家把彩礼抬回去,重新按着三书六礼走一遍才是。如今,程家这是连过场都不走一个,直接就换了人,程夫人真会当家,我可得好好学着。」 「你个小贱人!看我不撕烂你的嘴!」程夫人直冲上来要亲自动手。 程涧死死拦住她,对黎棠道,「你还不赶紧走?」 话已经说到了,黎棠也不多纠缠,赶紧脱身离开。 这一天傍晚,等到黎一德回家后,程冉程老爷果然上门来,要回彩礼。 赵环翠一听要抬走彩礼,当即也顾不得身份了,插嘴道,「程老爷,既然咱们两家已经商定,许配樱儿给程二公子,两家就仍是亲家,为何还要如此麻烦把东西抬回去呢?只需把礼单改一改,不就行了?」 赵环翠何尝不知,程家答应婚事是情势所逼。这彩礼要是抬走了,就绝不可能原封不动地再抬来。 程老爷瞥了她一眼,觉得她这上不了台面的样子,可真丑陋。 黎一德注意到程老爷的神情,立马训斥道,「我与程老爷说话,岂有你插嘴的地儿?闭嘴!」 训斥了姨娘,黎一德又陪笑道,「程老爷,这些东西抬来抬去,确实麻烦。」 程老爷道,「黎主政,未免以后两家遭人闲话,该有的礼节,可一样都不能省。我儿入国子监不容易,眼看着今年就要秋闱了,可不好在这小事上栽了跟斗。」 「是是是,程老爷说的是。」黎一德嘴上应承,心里却是不情不愿。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眼看着彩礼被程家抬走,赵环翠气得吐血。 接下来的几日,黎棠老老实实地呆着屋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管关起门来,看看书、做做女红。一日三餐也不出去吃了,只让人送到屋里。黎一德见她老实消停了,也就没再管她。 就这么消停了几天之后,绿翘风风火火地跑进屋,「小姐!小姐!我听前院的婆子们闲话,好像是有媒婆上门了。您说,会不会是给您说亲的来了?」 黎棠不以为然道,「我的名声算是毁了,谁家肯要啊?我看,是给翠鸟她儿子说亲的。」 翠鸟是黎棠给赵姨娘取的外号,她觉得赵环翠一张嘴叭叭的会搬弄是非,活像一只叽叽喳喳的鸟。 紫陌劝说道,「您还是去看看吧,万一真是给您说亲,回头老爷问起来,您也有个准备呀。」 黎棠想了想,偷偷熘出了房门,熘到堂屋门外,猫着腰缩在窗户下。 堂屋里果然传出一个陌生的婆子的又尖又细的声音。 「郑家二公子郑文耀,是人中龙凤,浊世佳公子。郑老爷是黎老爷的同科,如今又同在工部效命,郑夫人娘家殷实,产业兴旺。郑二公子是夫人嫡出的,棠姑娘嫁过去,就是享不完的福。」
第8页 黎棠心里咯噔一下,还真让绿翘这个乌鸦嘴说中了。 黎一德笑呵呵地问道,「郑家门楣的确不错,只是不知怎的会看上我家棠儿?」 媒婆道,「原本郑二公子也不知道,黎家还有棠姑娘这样的貌美的姑娘。这不,棠姑娘在庆国公府一鸣惊人,入了郑二公子的眼。郑二公子一回了家,就日日求着夫人托媒人来说亲,夫人拗不过,便随了郑二公子的心意。」 黎一德问道,「如此说来,只是郑二公子中意棠儿,郑老爷与郑夫人其实并不满意棠儿?」 媒婆又道,「虽说郑老爷和郑夫人是有些顾虑,但是郑夫人就这一个亲生的嫡子,向来都是事事顺着他的。棠姑娘嫁过去,只要孝顺公婆、夫妻和美,日子久了,自然就好了。」 赵环翠帮腔道,「老爷,我看这婚事不错。」 不错?黎棠真想冲进去撕烂她的嘴。 郑文耀的家世是不错,郑老爷还是黎一德的上司,郑夫人善于经营,手上有不少产业。可是,郑文耀这人,却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 他屋里现放着七、八个姨娘和通房的,儿女都生了四、五个了。不仅如此,郑文耀还流连于勾栏瓦舍烟花柳巷。 就这,能是好人家? 黎棠真是忍不住吐那媒婆一脸口水,尽干这缺德事。 送走了媒婆后,黎一德转头就来了黎棠的闺房里。 赵姨娘也知道郑文耀是个什么德行,她可是一心要促成这门婚事,屁颠儿屁颠儿跟了来。 黎一德开门见山道,「棠儿,今日为父上司郑侍郎,请了媒人上门来,替郑家的二公子郑文耀说亲。郑文耀有意娶你为妻,你……」 第5章 撕破脸皮 「我不同意。」黎棠打断了他的话。 赵环翠数落她道,「向来姻缘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姑娘,你还是不要太肆意妄为了。程家这门亲事,已经让你自己作散了。郑家这么好的人家,你若是再胡闹,可真是没人肯要,去做姑子罢。」 黎棠横了她一眼,道,「什么时候,嫡女的亲事,轮到一个妾来指手画脚了?赵姨娘,黎家没有当家主母,你就觉得你该却之不恭了吗?」 「你这个——」 黎一德正要袒护赵环翠,黎棠给他堵了回去,「纵容妾室欺侮嫡女,这便是父亲的修身齐家之道?」 黎一德训斥道,「姨娘是你的长辈,她是为你好,何来欺侮?」 「父亲,您这话就大错特错了,叫人听了去,可又是要让人拿捏了。赵姨娘投身到母亲娘家做了奴婢,母亲给她脸面才抬了妾,可终究她是伺候主人的,从来不是正经主子,又怎能是我的长辈呢?」 「这……」 黎棠继续给他灌输嫡庶有别的思想。「父亲,黎家没有当家主母,由着妾室管着后院,于父亲的升迁,委实不利。女儿听闻,向来官员考核,既重视政绩,也重视德行与风评。父亲,您和郑侍郎同科,怎的人家就升到了侍郎,您还只居于主事呢?依女儿看,您的才华与勤恳都不比谁差,比同科输在了修身齐家,输在了后院儿,未免太冤了。」 这话可是说到了黎一德的心窝里,多年升不了官,可是他的心病。 黎棠一向觉得,她这父亲为人处世毫无担当,升不了也是该的。可这会儿,她只能把他升不了官往有利于她的地方说。 黎一德语气顿时弱了几分,「现下是说你的婚事,你扯这些做什么?」 「郑文耀有好些妾室和庶子女,我坚决不同意嫁去郑家。父亲,反正我的名声已经差了,要是您不担心我再闹一场,彻底毁了父亲的前途,那您就只管答应吧。」 黎一德一拍桌子,「混帐东西,你还敢威胁你父亲!」 话是这么说,可黎一德还真是有点犯憷了。黎棠要是抵死不从,再闹出什么动静,他的名声仕途还要不要了? 赵环翠推推黎一德的肩膀,「老爷,您别动怒。孩子还小,不懂事,慢慢劝说就是了。」 哄完了那边,赵环翠又来劝说黎棠,「大姑娘,你快给父亲赔个不是。」 这就是赵环翠的惯会的以退为进,其实一点都不高明,偏偏对付黎一德就是好使。 「父亲,其实女儿的婚事不急。倒是您自己,该续娶一房夫人才是。不如,您哪天休沐时去卜一卦,算算什么八字的女子最能旺您,没准儿这新夫人,能给父亲的仕途增添助益呢。」 黎一德道,「住口!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让为父去算卦讨媳妇儿,说出去岂不丢了士人风骨?」 士人风骨这四个字,从她这个毫无半分风骨的自私老爹口中说出,黎棠可真是大开眼界了。 「女儿诚心为父亲考虑……」 黎一德啐她道,「得了,我看你是还没反省清楚。谁都不合你心意,你还真是要做姑子去?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说完,黎一德一甩袖子,一脸不悦地离开了。 黎棠心里仍是担忧,她一时劝说,也只能一时有用。而且,她和赵姨娘算是撕破了脸,赵姨娘还能看着她好吗?赵姨娘只会让媒婆给她寻这些糟心的亲事,狠坑她一把。她躲过这个郑文耀,下次又有张文耀、李文耀找来。 等黎一德走远,赵环翠阴阳怪气道,「我倒是小瞧大姑娘了,今日这一番高谈阔论,可真是了不得,你父亲可被你忽悠得团团转。」
第9页 黎棠摆出一张无辜的笑脸来,「姨娘,你可别吃心。我今日所言,真是为了父亲好。往后父亲娶了新夫人,姨娘难免要委屈些,新夫人若生下嫡子,黎桥难免也要委屈些,不过,都是为了父亲好,为了黎家好,姨娘爱重父亲,定不会拈酸吃醋的,对吧?」 赵环翠咬牙切齿道,「自然不会。」 黎棠道,「姨娘,好不容易把黎樱塞进程家的门缝,你还是专心操持好黎樱的婚事罢。旁的不该你插手的,你的手还是不要伸得太长了。不然,到嘴边的鸭子,要是让旁人给撬走了,那可亏大了。」 赵环翠「呵呵」笑了两声,「你以为我的樱儿和你一样蠢?随随便便就能让人撬走了婚事?」 黎棠笑道,「黎樱能用的手段,别的女人不能用吗?退一步说,不争正妻之位,还不能争一个妾室吗?郑文耀是实打实的混蛋,程涧是善于伪装的王八羔子。只要那些女人跟你女儿一样,自己肯爬床,你觉得程涧会拒了吗?」 赵环翠嘴硬,可心里已经有了担忧。是啊,黎樱能成功上位,可不是黎樱有多出众,而是程涧的人品不行。不然,程涧怎么不退了亲再娶黎樱?不然,程涧怎能同意合谋毒害未婚妻呢? 她们母女看上了程家的门楣,旁人就不会削尖脑袋往上凑吗? 想到这里,赵环翠也没功夫磨嘴皮子了,赶紧去了黎樱的闺房。 过了一会儿,蕊芝姑姑取了羹汤回屋,「小姐,刚刚听前院儿婆子们议论,程夫人也去为难了孙小姐。」 黎棠担忧地问,「那星华怎么样?她被打骂了吗?」 蕊芝姑姑道,「还好,只是言语辱骂,没有动手。孙小姐的父亲是詹事府左谕德,到底是东宫辅臣,程夫人有所顾忌。」 「是我连累她了。」 蕊芝姑姑把羹汤放桌上,分析道,「小姐,奴婢觉得,您若是要避开赵姨娘怂恿老爷给您安排的邋遢人家,您或许应该主动一些。」 紫陌附和道,「对呀!孙小姐的大哥孙思鸿,德行出众,才华斐然,明年金榜题名十拿九稳。依奴婢看,他就是个可以託付的人。」 绿翘也非常贊同,「没错没错,您去孙家做客时,孙家大公子对您颇为照顾。孙小姐不是也说过,要不是您许了程家,还想让您给她当嫂嫂吗?」 黎棠认认真真地琢磨了一番,她往后的日子,就是要和程家还有赵环翠母子四人,斗个你死我活。这个时候,拉着孙家入坑,岂不是对不起和孙星华的情谊。 眼下,她的名声肯定是不好听了,想嫁得好怕是艰难,但要让她去做姑子,她不甘心! 她已经让黎一德丢了脸,黎一德对她的婚事不会尽心,再加上赵姨娘吹耳边风,黎一德没了耐心,完全可能把她草草嫁了。至于嫁到什么牛鬼神蛇的人家,那就没准了。 她得去找个相公,找个能给她做后盾的相公,一个能让她的仇人们都忌惮的相公。 她思来想去,觉得宴会当天那位没怎么开口的林熙兆,倒是个上佳人选。 其一,林熙兆官位足够高,是皇帝信任的股肱之臣。只要她拿得下,黎一德就绝对没有反对的。 其二,林熙兆丧妻多年,没有姬妾,只有一个女儿,后院儿关系简单。 其三,她听黎一德说起过,林熙兆性情很冷,在官场行事手段狠辣果决,除了与方首辅还算交好,其他人谁的面子也不卖。她就急切地需要成为这样的人,林熙兆是个不错的老师。 其四,她若是能得到林熙兆的青睐,林熙兆肯帮她,那娘家与程家这些小杂碎,解决起来就容易多了。 只不过,林熙兆丧妻多年未续娶,可不是因为没人肯嫁,相反,想把女儿妹妹许给他的人太多,他一个都没答应,要么是他不想娶,要么是他的眼光挑剔。能不能入他的眼,黎棠实在心里没底。 如果赵环翠再给她使绊子,她无论如何,都得先去试试。 黎棠正想着,赵环翠又要如何使绊子,这绊子就马上来了。 这天晚上,黎一德突然抱着一个檀木盒子来找她,「棠儿,这是你娘留下的嫁妆。」 「父亲突然搬出来做什么?」 母亲留下的嫁妆,贴补了黎家,其实已经不多了。黎棠记得,母亲临终前写了遗书,全部留给她做嫁妆,这遗书还拿去官府立了据。 黎一德腆着脸道,「父亲是想着,你妹妹的亲事定下了,她要出嫁在你前头。程家的门楣比黎家高出许多,你妹妹若没个嫁妆傍身,入了程家恐怕日子不好过。可是,父亲与赵姨娘积蓄不多,你毕竟是当姐姐的,也该帮衬着妹妹一些。不如,这嫁妆就分给她一些吧?」 抢了她的婚事,还要惦记她的嫁妆。赵环翠实在可恶,黎一德也实在可恶! 黎棠露出一脸微笑,「只是分给樱儿一些,这怎么行呢?」 「啊?」 黎棠掰起指头盘算道,「算是大哥黎桥娶媳妇儿的彩礼,黎樱、黎榕两姐妹的嫁妆,这可需要三份呀,干脆都给赵姨娘,让她安排吧?」 只要他黎一德丢得起这个人! 黎一德讨了个没趣,顿时觉得臊得慌。黎棠不同意,他还真是不敢动。这些嫁妆在官府立了据,他要是私自挪用,说出去可真是没脸混了。 「罢了罢了,你早些歇息吧。」
第10页 罢了?怎么罢了? 一次又一次,他们就这么接二连三地作践她。赵环翠母女贪得无厌,黎一德就是帮凶。 第6章 宫门求亲 近来发生的一幕接一幕,让黎棠实在地恨透了这个家。难不成,她只能去做姑子,连母亲留下的仅存不多的嫁妆,都便宜了他们吗? 林熙兆——这个人的名字,又出现在她脑子里。 试试吧,就是他了。 怎么去开这个头呢?黎棠思来想去,觉得最好的方式,就是大大方方直截了当地去求亲。 凡是善于权谋之人,必定讨厌别人在他们面前班门弄斧。林熙兆又是高手中的高手,跟他玩什么套路,怕只会被他当跳樑小丑一般戏耍。 她就应该大大方方地去,就实话实说,她被程家弃了不甘心,就想找个好夫婿比过程家去。 打定了主意,黎棠便决定去宫门口截住他表白。 第二天一早,黎棠早早起床打扮妥当,派出绿翘去给看门的小厮黎平使了一出美人计,便熘出了门。 一大早,她就等候在宫门口。朝臣们散了早朝后,必定得出了宫门,才能去各自当差的衙门。 朝阳缓缓升起,宫门打开,朝臣们陆陆续续从宫里出来,三五成群地说着话。 黎棠伸长脖子张望着,等着林熙兆出现。 没等到林熙兆出现,倒是先等到了他的下属傅彦邦。 傅彦邦也认出了她,上前招呼道,「黎姑娘?」 黎棠问道,「傅佥宪,林都宪呢?怎的朝臣们都快走完了,他还没出来?」 傅彦邦回道,「皇上留他御书房议事。」 「那他什么时候才能出宫呀?」 「皇上的心思,这谁能知道呀?」 头一天就遇不上人,出师不利啊! 傅彦邦问,「黎姑娘,你可是为着程涧而来?你有何新的指控,告诉我也行。」 「不是。我找林都宪,另有所图。」 「那告辞了。」 黎棠只好先撤了。往回走的路上,她瞧见一辆马车,牌子上写着林字。 黎棠便上前问道,「请问,这可是林都宪家的马车?」 坐在马车上的林家车夫打量她,道,「姑娘,你可是那日状告你未婚夫程涧的黎棠?」 黎棠有点吃惊,「我现在这么出名了?」 林家车夫道,「黎姑娘,你若是还不服气,还要向我家主人告状,我劝你大可不必。我家主人日理万机,管不到你这小事上来。再者,程涧的姨母是宫里的安妃娘娘,多少总有点人脉。我瞧你那父亲的态度,便是要保下与程家的婚事,以图来日的。左右这未婚夫是要不得了,你何苦再得罪一个父亲呢?」 车夫说出这么一番见解,让黎棠更加吃惊。「你一个赶车的,心眼儿怎么这么多?」 林家车夫道,「跟着我家主人见得多了,自然也就明白一些官场之道了。」 「你叫什么名字?」 林家车夫道,「我家主人赐名林修冶。」 两人正说着话,这时一个穿着内侍官袍的太监走来。 林修冶跳下马车迎上去,「齐公公。」 他是皇帝身边的内官齐朋,特意来传话,「圣上留方阁老、林都宪、章尚书、顾尚书等几人用饭,午后还要一同议事,几位阁部托我传话。林都宪命你先回,晚上再来接他。」 「多谢齐公公。」 得了准信,林修冶便准备驾车回去了。他问道,「黎姑娘,要我先送你回府吗?」 虽然没见着林熙兆,但是林府的车驾送她回去,似乎也能给人一种错觉。 黎棠道,「那就有劳了。」 马车快到黎家门口时,车厢外的林修冶道,「黎姑娘,你父亲正要出门,我猜你八成是偷偷跑出来的,你是不是先躲一躲?」 「什么?我爹今日竟没有去当差?」 黎棠掀开车帘往外看,看到黎一德穿着便装,坐上了马车。随后,马车往前驶去。 黎棠好奇,她这个老爹到底打什么主意呢? 「修冶大哥,咱们跟上去瞧瞧吧。」 林修冶道,「黎姑娘,我家主人不许我对别人家的事这么好奇。」 紫陌帮腔道,「修冶大哥,你就帮帮我家小姐嘛,我家的车夫不听小姐使唤,小姐又非要跟去瞧瞧不可,若是没有马车,我们就只能走路……」 小姑娘一撒娇卖俏,林修冶哪能顶得住,只好答应。考虑到家主的面子,他把马车上挂的牌子摘了下来。 黎一德的马车一路不耽搁,最后居然在广济寺门口停下。 黎棠顿时明白了,她这老爹嘴上说着怪力乱神,身体却是很诚实地来了嘛。看来,黎一德是真的起了续娶一个八字旺他的夫人的念头了。 「修冶大哥,咱们回吧。」 「你不跟进去看看?」 黎棠道,「不用进去,我已经知道我父亲来这儿做什么了。」 林修冶道,「听说广济寺求姻缘很灵,我猜黎主政是为着你的姻缘操心吧。」 「嗯,大约是吧。」 第二天,她又去宫门口等人。这一天皇帝没有留人,终于让她给截住了! 林熙兆为二品高官,身着大红官袍,手持象牙笏板,虽然面无表情,可仍然让人觉得气场强大。 黎棠赶紧迎上去,「林都宪!小女黎棠。」
第11页 「是你。」 「林都宪还记得我,那太好了。」 林熙兆继续往前走,边走边道,「要是相同的事由,你就不必开口了。与其跟我磨嘴皮子,不如查查程涧别的错处。」 黎棠深吸一口气,跑到他前头,伸出手臂拦住他,「林都宪,自从那日小女见了你的风采,小女就对你一见倾心,你的音容相貌让小女魂牵梦绕。小女现在待字闺中已无婚约,听闻你也亡妻多年,不如你娶了我,凑合凑合?」 黎棠此话一出,还在议论着今日早朝事宜的当朝高官重臣们,突然鸦雀无声一片。 「哎哟——」礼部尚书顾岩瓒吃惊得脚滑,差点摔个四脚朝天。 顾岩瓒旁边的刑部尚书姚可嘉,赶紧把他给扶住了,「顾阁老,您可站稳了。」 顾岩瓒一脸窘迫,「哎哟,失礼失礼,实在失礼。年纪大了,骨质疏松。」 林熙兆脸上没有什么变化,对黎棠道,「你报仇的方式,总是格外蠢。」 「小女不是为了报仇,是真的仰慕你。这是小女的生辰八字。」 林熙兆低头看了一眼,却不接。「回去好好想想清楚,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黎一德说她说得那么刻薄,她都不会哭,可林熙兆也没说重话,她的眼泪突然就止不住地流。 「是小女痴心妄想高攀了。告辞!」 朝臣们都竖着耳朵仔细听,生怕错过了好戏,可黎棠一熘烟儿跑开了,朝臣们却还都在,场面一度尴尬。 能去早朝面圣的朝臣们,都是五品以上的京官,好歹也是有身份的,都知道听人墙角不是君子所为。林熙兆用冷漠的眼神瞟他们,他们尴尬得赶紧三三两两地搭话。 「哎呀,张侍郎,今天这天儿不错呀。」 「是啊是啊。」 虽然,这些国之栋樑们,当场表现得很见过世面。可是,黎棠在宫门口向林熙兆求亲一事,不出半天的功夫,已经传遍了京城街头巷尾。 黎一德从同僚那儿听说了这事儿,感觉脸上被啪啪打了好几个耳光,下午一到了散班的时辰,便火急火燎地回了家。 黎一德刚踏进大门,就对小厮吩咐道,「把那个孽障给我提来!」 黎棠一走进堂屋,就看见了被气得吹鬍子瞪眼的黎一德,还有闻声赶来看热闹的黎樱和黎榕。 「孽障,跪下!」 黎棠只能跪下。 黎一德抬手就想打她,扬了半天,看她丝毫也没有点害怕后悔的意思,居然半天没打下去。 「上一次在庆国公府,你还没闹够是吧?脸还没丢够是吧?今天你可倒好,居然到宫门口拦着人家求亲,黎棠啊黎棠,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讨债玩意儿,你是想气死我是吧?」 黎樱冷嘲热讽道,「大姐姐,您可真是个宝啊。林熙兆官居二品,入主内阁,加授太子少保,京城多少人眼红,想把女儿、妹妹送进林家,林熙兆从来看都不看一眼。就凭姐姐这姿色,凭咱家的家世,还想当权臣夫人,姐姐的胆色真是过人!」 黎榕取笑道,「可光有胆色,又有什么用呢?大姐姐还跑去宫门口堵人,真是把黎家的脸丢遍满京城了。」 黎棠恨不得撕烂这两个贱人的嘴。 黎棠也不管黎一德暴跳如雷,道,「我明天还要去。」 「你还要去?」 「是啊,当然要去!已经丢出去的脸,若是半途而废,更加捡不回来。我不能放弃!」 黎一德扶着额头,嘆道,「哎哟,我的老天爷呀!天要亡我黎家啊!」 黎棠道,「父亲,我要是成功了,有林熙兆给您当女婿,您就真的一点也不心动?」 「林熙兆?给我当女婿?那我得少活二十年!林熙兆是什么人物啊,你知道吗?」 「我知道。」 「知道个屁!」黎一德暴跳如雷,「当年圣上的亲舅舅、太后的亲哥哥秦首辅,那是权倾朝野、位极人臣,最后就是让林熙兆拉下马的。还有他那死了的岳父——前任都察院左都御史张应芳,一手提拔了林熙兆,让他年纪轻轻就到了正三品,结果林熙兆转头就搞死了他岳父,取而代之。你还想让我给林熙兆当岳父,你是想让他搞死我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父亲,工部侍郎郑家怎么可能影响您的前途呢?向来官员考评,都由吏部与都察院掌管。要巴结,也得巴结对了人。」 第7章 求婚现场 「你还想得虎子?你分明是想让全家都折在虎窝里!我也不跟你废话了,从现在开始,禁足思过一个月,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呆着,哪儿也不许去!」 黎棠真是很瞧不上她这爹,一天到晚尽想着升迁,如今真要他去攀附了,他又如此胆小怕事。 黎棠这次回了卧房之后,黎一德还派了两个小厮来看着她,省得她又出去丢人现眼。 紫陌提着一个包袱进屋,「小姐,孙小姐刚刚来探望您,结果被赵环翠给拦了。幸好,看门小厮黎平对绿翘还念念不忘,把孙小姐的东西送了进来。」 孙星华给她送了一些零嘴来,还有给她写的一封信。孙星华在信里安慰她别太伤心,天下好男儿多的是,孙家现成就有一个,孙思鸿也到了议亲的年纪。若是她的婚事还没着落,就给她当嫂嫂去。 黎棠感慨道,「这个时候,也只有她还想着我了。」
第12页 第三天的凌晨,两个看守她的小厮偷懒睡大觉,黎棠又偷偷熘了出去。 黎棠又在宫门口蹲点,等到林熙兆出宫了,她立刻换了一张谄媚的笑脸,笑嘻嘻地迎了上去。 「林都宪,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吗?我听说你只有一个女儿,你还没有儿子呢,你娶了我,我可以给你生儿子呀。」 林熙兆也是沉得住气,淡淡地拒绝道,「不考虑。」 黎棠一路追着他走,把生辰庚帖捧到他面前,「要不,你先看看我的生辰八字嘛!没准儿,咱们俩的八字特别合得来呢!」 「不看。」 「林都宪,你别拒绝得这么快嘛。」 一路追着林熙兆,直到他坐上了马车,黎棠看着马车走远。路过的官员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纷纷。 这一天,黎一德回到家中,又是暴跳如雷地臭骂了她一顿。 到了第五天,黎棠又偷摸出了门。 这一天,黎一德实在好奇,她女儿去骚扰林熙兆好几回了,好像也并没有惹林熙兆生气。他刻意告了假,偷偷摸摸地跟在后头,去围观大型求亲现场。 黎一德躲在一棵歪脖子树后,看着黎棠一点儿也不羞怯地跑过去,挡着林熙兆前面。 「林都宪,我又来了。你今天看我,有没有比昨天顺眼一点呢?」 「你天天跑来宫门口丢脸,你爹黎一德不管你吗?」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我来见心仪的君子,怎么能是丢脸呢?」 「回去罢。明天不要再来了。」 「不!你不答应我,我就每天来。」 「随你。」 黎棠一路追着林熙兆到了马车,「林都宪慢走,明天见。」 黎一德躲在远处,偷看着这一幕,心里开始动摇了。 黎家小厮提醒道,「老爷,人走了。」 「这……这棠儿这般无礼,林都宪竟也没责罚她?」 「大小姐年幼可爱,林都宪毕竟是大人物,怎会跟大小姐计较呢?依小人看,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大小姐再努努力,没准儿这婚事能成。」 黎一德怀疑道,「能成?」 旁的不说,黎一德竟有些佩服他这女儿了,她胆子是真大。 林熙兆为人冷漠无情,朝中官员多半怕他。黎一德记得,林熙兆到工部例行巡查,自己就被他问得结巴。 可是,她这女儿居然天天跑来痴缠林熙兆,被他冷言冷语拒了,居然越挫越勇。 亲眼看了林熙兆的态度之后,黎一德对黎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每天,他还是照旧责骂黎棠,照旧关她禁闭,照旧让她熘走。 在工部当差,他还要在同僚面前,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我真是恨不得拿鞭子抽她,可我这女儿母亲去得早,想着她可怜,又实在是下不去手啊。」 黎一德对于攀附林熙兆这件事,怎么可能不心动啊?虽然说,有很多官员,犯在了林熙兆的手上,可同样的,也有很多官员,是经由吏部尚书与他考评之后升迁了的。 黎一德不禁想着,去他的郑文耀,什么时候郑侍郎被搞走了,他这个六品主事也顺位升一级才好呢。 如此十数日,黎棠每天都坚持去宫门口,堵着林熙兆求亲。 开头,满京城都笑话她想攀高枝,时间一长,人们居然有点佩服她的厚脸皮。 到了第十五日,早朝散了。 文武朝臣们陆陆续续往宫外走,他们已经习惯了磨磨蹭蹭地走在林熙兆的后头,以便围观黎棠求亲的最新进展。 已经走到宫门口了,却还不见黎棠的身影。往常这个时候,黎棠早就迎上来了。 吏部尚书章庭梧,不由得好奇地问林熙兆,「林都宪,黎姑娘今天怎么没来?」 林熙兆一脸莫名其妙,为什么要问他?他只是个被骚扰的受害者。 这时,林修冶急忙跑到林熙兆的面前,「主人,黎姑娘不小心撞倒了忠肃侯府的千金李婵媛,李小姐为难黎姑娘,要她下跪磕头道歉。黎姑娘不肯,与她起了争吵,脸被侯府的下人打肿了,通红通红的。」 「你没拦?」 「我拦了,但是他们人多,我一个人拦不住啊。主人,您去看看吧。」 林熙兆瞥了他一眼,「修冶,你也开始人云亦云了?宫城门口滋事,去报兵马指挥司。」 「是。」林修冶只好领命而去。 林熙兆继续往外走,出了宫门。黎棠面壁蹲在宫城的墙角边,林熙兆看着她蹲在那儿,小小的一团,抽泣着发抖。 他觉得他不该管,最后又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站在她身后,「黎棠,一会儿修冶带你去治伤。」 黎棠还是背对着他们,道,「我的脸怕是要毁了,不能嫁给你了。从明天起,就不会再来骚扰你了。」 林熙兆对她道,「你先去治伤,回头我请一个太医去你家给你瞧瞧,尽量让你不留疤。」 黎棠突然站了起来,转身看着他,「那如果我的脸不留疤,你娶我吗?」 她一转过身,林熙兆也吃了一惊。他以为,林修冶说通红通红,是夸大其词,没想到是真的一大片通红,嘴角还留着血,格外触目惊心。 「这是两码事。不管留不留疤,我都不能娶你。」 「我知道了。林都宪,这些天给您添麻烦了。」
第13页 林熙兆是个难啃的骨头,算了算了,还是另寻目标吧。 黎棠垂头丧气地往回走。一路上周遭诧异的目光,她已经顾不得了。 吏部尚书章庭梧看着小姑娘走远,对林熙兆道,「熙兆,你这人真是无趣!那小姑娘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你竟还冷言冷语拒人千里之外,真是冷漠无情。」 林熙兆道,「她只是仇恨蒙眼,误入歧途。」 章庭梧道,「你娶了她,引她入正途,又有何不可?你这人冷僻,娶了活泼小姑娘,改改性子,不是挺好?」 林熙兆也不接话了,直接走人。 黎棠前脚回到黎家,后脚林熙兆请的萧太医就上门来,给她治脸上的伤。 虽然求亲失败了,她心里忍不住有怨怼,不过,她还是客客气气地招呼太医,客客气气地送走人。 她把自己藏在被窝里疗伤,心里想着,自己可不能就这么倒下了,母亲还等着自己报仇雪恨呢。 屋外传来黎樱和黎榕两个女人的嘲笑,黎棠已经见怪不怪了。 「看看吧,大姐姐,你做的事情可是惹得京城贵女们都不满了。」 「大姐姐真是自私极了,自己嫁不出去就算了,还要连累黎家女儿的名声,让我们也跟着抬不起头来。往后,二姐姐在程家可怎么过?我的亲事又该怎么办啊?」 她们俩在门口嘲讽了一阵,黎棠也不搭理,她们觉得无趣,便各自离开。 过了一个时辰,有人拍拍她的被子,「小棠……」 是孙星华的声音。 「小棠,我给你带了些金疮药。」 黎棠惊讶道,「星华,你怎么能进来呢?翠鸟没有拦你吗?」 孙星华道,「你家的赵姨娘自然是要拦我的,我就去后门扭着黎平求情,他就答应我进来呆半个时辰。这不,赵姨娘的人还在前院守着呢!」 「唉……都怪我没用。」 「小棠,你明天还去吗?」 黎棠摇摇头,「不去了。林熙兆一点儿情面都不给,他看不上我,我还是只有另寻目标。」 孙星华拉着她的手,「还寻什么目标?我家大哥不好吗?这不,听说你被李婵媛欺负了,大哥翻箱倒柜地寻出金疮药,催着我赶紧来看望你,陪你说说话开导你。小棠,大哥对你是有意思的,你看不出来吗?」 「我却不能利用他。你应当知道,我一定要报仇,我不能让你大哥被我连累。」 「小棠,你应该知道我大哥的性情,他岂是害怕权贵、趋炎附势的人?」 黎棠诚恳道,「孙大哥人品贵重,自然是真正的君子。正因如此,他才值得一个全心全意对他的女子。」 「乖女儿——」 门外突然传来黎一德的声音。虽然黎一德从来没叫过她乖女儿,可是声音的确是黎一德不错。 「我爹来了,快躲起来!」 黎棠赶紧下床打开衣柜,把孙星华藏了进去。 「乖女儿,开门呀,我是爹爹。」 黎棠关好衣柜,才去打开房门。 黎一德气喘吁吁地道,「乖女儿!可不得了了,圣上已命翰林院拟旨,要给林熙兆与你赐婚啦!」 「林熙兆?还赐婚?」 「确确实实就是赐婚啊!你可是马上要成为二品夫人啦。哎哟,我的天哪,乖女儿,你可真是爹的好女儿!」 第8章 眼红之癌 「皇上怎么会突然给我赐婚呢?」 她一个六品小吏的女儿,平日里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家里的丫鬟小厮都不太把她放在眼里。高高在上的皇帝,怎么能突发奇想要给她赐婚呢? 「你天天去宫门口,堵着林熙兆求亲,这事儿都传到皇后娘娘耳朵里啦,她被你这份勇敢打动了,特意去说动了皇上给你赐婚。乖女儿啊,你怎么这么能干呢?哎哟喂,多少人眼红这二品夫人之位呀,我儿真是出手不凡,一举拿下!」 「还没有下旨,父亲怎么知道?」 「有个同科在翰林院当差,是他特意来告诉我的。」 得知这个消息后,黎一德再也坐不住了,当即请了个病假,着急忙慌地跑回来,告诉黎棠这个好消息。 黎棠反倒格外冷静,「爹,既然还没有旨意,那便是没有这事儿。您可千万稳住,别出去大肆宣扬。」 「我晓得!我晓得!」 翰林院替圣上草拟圣旨,他们的消息自然不会有假。何况,他们也没必要编出这种谎话来,过不了几天,就能验证真假。 听到这个消息,黎棠心里却很失落。皇帝皇后都觉得她勇敢,要为她赐婚,可林熙兆却不为所动。 如果不是林熙兆自己愿意的,以他那样桀骜不驯的性情,被人安排了姻缘,被强塞了女人,恐怕只会适得其反。他怕是不仅不为所动,反而生了厌恶。她的处境,反而是更加艰难了。 果然,就在听到消息的第二天,宣旨内官王公公就上了门。黎一德当了半辈子的官,宫里的内官上门,可是实实在在的第一次。 赐婚圣旨里,不仅赐定了婚约,还命礼部尚书顾岩瓒亲自督办婚仪。 就是那位看着黎棠求亲,惊得没站稳的顾阁老。 显然,礼部尚书督办婚仪,一是给林熙兆的体面,二是怕林熙兆不配合,直接给他安排完了。 宣旨内官王公公事毕,寒暄道,「黎主政,令千金可真是一鸣惊人。皇上赐婚,礼部尚书亲自督办婚仪,这可是皇子皇女一般的待遇。」
第14页 黎一德塞了一锭银子给王公公,「哎哟,多谢王公公。这点心意,请您喝茶。」 王公公收了银子,提醒道,「圣上为黎家赐婚,黎主政该是要进宫谢恩的,你可别忘了规矩。」 「多谢公公提醒。」 「我还要回宫当差,告辞了。」 「您慢走。」 送走了宣旨内官,黎一德立马吩咐赵环翠,「快去,赶紧把我的官服拿薰香给熏上,明天可是要面圣谢恩,可马虎不得。」 黎一德是六品小吏,五品以下没有早朝面圣的资格。平素他做事又实在碌碌无为,更是没机会被召见。这次,他因为女儿,才有了机会面圣,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惶恐不安。 官到用时方恨小。 黎一德拍拍黎棠的肩膀,「乖女儿,如今尘埃落定,你该是放心了吧。」 才短短两日,黎一德对她的称呼,如此自然地变成了乖女儿。 黎樱一脸的不可思议,黎棠怎么能有这狗屎运?不仅要嫁二品大员,还得了皇帝赐婚!黎棠一旦嫁过去了,就是二品官眷,她嫁给程涧,见了黎棠还得磕头拜见,想想都气死人! 黎榕道,「父亲,既然两位姐姐的婚事都定下了,您就和程老爷商量商量,把她们的婚期就定在同一天吧。双喜临门,岂不妙?」 「榕儿你想得周到,就这么办。」 黎榕挑衅似的看了看黎棠。 黎棠道,「父亲,我的婚事毕竟是圣上赐婚,夫婿又是二品,嫁妆与当日的用度,要是任何一点差了,那恐怕是有藐视君上之嫌。」 「是是是,棠儿你说得也对!你放心,父亲自会好好安排。」 黎棠看着这渣爹谄媚讨好的样子,真是想作呕。现在她勉勉强强地攀上了高枝,简直放个屁都是香的。 圣旨颁下后的第三天,礼部就派了年轻有为的正三品左侍郎黄学敏,上门为林熙兆纳采。 黎一德有些忐忑地询问道,「黄侍郎,林都宪他不反对这亲事吧?他不会临时反悔,让我们为难吧?」 黄学敏道,「黎主政,你放心,这事儿呀,我们顾阁老已经亲自问过了。林都宪的意思是,既然圣旨已下,他便遵旨而行。你家棠姑娘是个死心眼儿,他也怕她想不开闹出人命,连累了他的名声。」 「呵呵呵……」黎一德尴尬地笑笑。 黄学敏又道,「对了,给棠姑娘开面的人选,也已经定下了,是方阁老的夫人。棠姑娘的福气大着呢。」 方阁老就是内阁首辅、户部尚书方谨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百官之首。 黎一德受宠若惊,「哎呀!小女实在不成个样子,怎敢劳驾方夫人?」 黄学敏似笑非笑,「棠姑娘再如何,也是嫡女,比起庶出,终归是高了一头。其实,程家平素是个什么样的门户,为何突然退了亲事,你家二姑娘与程涧的婚事到底是怎么来的,你们两家心知肚明,大家亦是有目共睹。」 「诚然,你家棠姑娘自己去求亲,是有点没个姑娘家的样子。可若是长辈疼爱,给她筹谋一门好亲事,而不是塞给上司家的纨绔,她何至于如此孤注一掷?这其中,到底是谁的疏忽呢?」 黎一德后背发凉。 他突然发现,五品真是一个坎儿。这些五品以上常常面圣的人说话,和他们下头的人是有不同,虽然客客气气,却绵里藏针,真是一下子就戳中他的软肋。 包括庆国公孙子满月宴会当日,傅彦邦问话其实也算不偏不倚,丝毫没有因为程涧有个安妃姨母,就怕得罪了谁。 黎一德本来以为,黎樱的婚事就算应付过去了,今日听了黄学敏的这一番话,才发现原来他们当场改口来遮丑,其实根本无济于事。 虽然没人来追究,可大家都不是傻子啊。 黄学敏起身,「那我就告辞了,往后我还要时常登门呢。」 「您慢走。」 送走了黄学敏,黎一德立刻陷入了反思。 这些年纪轻轻的官员能居高位,而自己这么多年升不了官,还真是有原因的。 傅彦邦敢直说程夫人家的家教差,黄学敏也是没带拐弯地指责他苛待嫡女。换做是他,其实也知道郑文耀是个不能託付的,可是他连直截了当拒了郑家的勇气都没有,还得绞尽脑汁想不得罪人的法子。 唉……黎一德越想越觉得,自己多年的为官之道,似乎真是有大问题。 赵环翠端了一碗羹汤来,她可要把黎棠的事打听得一清二楚。如今黎棠和黎樱婚事都定下了,她可不想黎樱的哪一点比黎棠差了。 「老爷,黄侍郎走了?」 「走了。」 「你们谈了许久,说了些什么?」 黎一德道,「黄学敏奉旨来为林熙兆纳采,他说,林熙兆会遵旨而行。还说,内阁首辅方阁老的夫人,要给棠儿开面。棠儿得了一门体面的婚事,这下,我也算是放下心了。」 赵环翠惊讶道,「方阁老的夫人给开面,那得是多大的体面啊!」 「是啊。方阁老与林熙兆交好多年,这点儿面子还是要给的。」 赵环翠顿时眼红极了,撒娇道,「老爷,不如您向方阁老求求情,请方夫人一併给樱儿开面吧。」 黎一德渍渍渍嘆几声,「你想什么呢?我一个小小的六品主事,怎么可能请得动内阁首辅?人家方夫人愿意来给棠儿开面,那是方阁老给林熙兆面子呢。程家可也有这面子?」
第15页 「方夫人左右是要来的,开一个也是开,开两个也是开,多一个又有何妨?」 黎一德不悦地瞥了她一眼,「你说得如此轻巧,那你自己倒是去求呀。反正,我有自知之明,我可没脸去求这非分之想。」 黎一德说不肯,就是真的不肯。赵环翠心里有气,却不能发作。 「老爷,棠儿这厢已经纳采了,那樱儿这边怎么办?程老爷到底是什么意思,既答应了婚事,这也该上门了呀,怎的把棠儿的聘礼抬回去后,就没有下文了?」 「我问了程老爷,提了两姐妹同一天出嫁,人家答应了的。既答应了,又怎么会失信呢?」 「老爷,您就再问问呀!」 「你催什么呀?搞得好像黎家多着急嫁女儿似的。」 「这……」 赵环翠可说不出口,黎樱还真是急着嫁。毕竟,黎樱的清白都给了程涧,程家要是反悔彻底撕破了脸,程涧大不了被骂纨绔子弟,黎樱却是一辈子毁了。 赵环翠走出堂屋,守在黎樱和黎榕两姐妹迎了上来。黎樱问,「怎么样?娘,他们说了什么?」 「回去再说。」 母女三人来到黎樱的闺房,赵环翠不甘心道,「你爹说,内阁首辅方家夫人要来给黎棠开面。」 黎榕立马哂笑道,「首辅夫人给开面,她配吗?」 赵环翠道,「她要只是六品主事的女儿,自然是不配的,可她成了二品阁臣的未婚妻,她就配了。」 黎榕道,「娘,二姐姐可不能输了。咱们非得请个勛贵夫人来,压过她去。」 赵环翠怒道,「我方才让你爹,请方夫人给你二姐一併开面,你爹推三阻四,还说这是非分之想。」 「爹爹不肯吗?」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你们这爹就是个自私自利的窝囊废。他还推说程家,程家怎么就没有这面子。程夫人的妹妹可是皇上的妃嫔,请什么大人物请不到?」 第9章 成全他们 黎樱垂头丧气道,「可程家也没个动静……」 赵环翠握住黎樱的肩膀,「好樱儿,黎棠那小浪蹄子能有的,樱儿也不能输了。你放心,为娘无论如何,也要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 黎榕道,「爹爹不肯,二姐姐去找程二公子帮忙就是了。凭安妃娘娘的面子,别说请个首辅夫人,便是请个勛贵夫人,又有何不可呢?」 说起这事儿,黎樱气得大吼道,「别说了!这几日我让红鸢去给他的随从送信,他都推说眼下不宜见面。我怎么开口啊?」 赵环翠道,「再等几日,程家若还是没个动静,为娘豁出这脸不要了,也要去程家问出个结果来。」 那边黎樱母女愁着程家没个动静,这边黎棠每天在闺房里呆着,安安静静地养伤。 林熙兆委託的萧太医,每隔三天就上门来一回。幸好,伤势慢慢好转,太医也说,不会留下伤疤。 这一日,又是太医上门诊治的日子,黎棠早早起床准备着。 绿翘一脸委屈地进屋,「小姐,黎樱真的太过分了。林老爷替您请的萧太医,刚刚让黎樱给请走了。」 黎棠道,「你别喊他林老爷,他哪有那么老?他看起来,只是比我稍微年长了一点而已。」 虽然,林熙兆的女儿比她还大一岁,可是他看起来真的显年轻。 绿翘道,「小姐,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萧太医被黎樱抢走了。」 紫陌道,「她们的确是得了病,一种不抢别人东西就要死的眼红病。」 黎棠问道,「那黎樱到底得了什么病?」 绿翘气坏了,「只知道是晕了一回。萧太医刚刚进黎府,黎榕和红鸢两个人,就急急忙忙地把萧太医拽走了,我愣是没抢赢她们。」 黎棠吩咐道,「绿翘,你快去偷听,听听太医怎么说。记着,机灵点,可别叫她们发现了。」 「得嘞!」绿翘领命而去。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绿翘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可不得了啦。」 紫陌揶揄道,「怎么了?难不成是黎樱得了绝症?」 绿翘压低声音道,「她怀孕了!」 「真的假的?」 「是呀!我可是亲口听萧太医说的。赵环翠立马就跪下了,求着萧太医,给她们保密呢。」 今天黎樱晕倒了一回,恰好萧太医上门。她们也是没想到可能是怀孕,只想着抢不花钱的太医用,哪知道让萧太医诊出了喜脉。 蕊芝姑姑道,「这可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紫陌哼了一声,「谁让她们整天眼红病发作呢?这就是欺负咱们小姐的报应。」 黎棠听到这消息,并没有觉得这是报应。「未必是报应,没准儿是黎樱进程家门的钥匙呢。」 绿翘道,「咱们把这消息散布出去,看那些说小姐诬陷的人脸疼不疼!」 黎棠摇摇头,「不。」 绿翘很是不解,「小姐,为何不?」 黎棠道,「现在散布黎樱有孕的消息,以程家的德行,一定会矢口否认,推说是黎樱跟别人私通得来的,把程涧摘得干干净净。咱们非得让他们成亲之后,再散出去,才能一併打程家的脸。」 「原来如此!小姐,您真是机智。」 哪有什么机智?都是从血的教训里得来的宝贵经验。今日的隐忍,是为了以后能爆发得更加痛快。
第16页 蕊芝姑姑道,「黎樱有了孩子,赵姨娘一定会去威胁程家,让程家赶紧把她娶进门。程家为了儿子的前途,想必眼下还不至于拼个鱼死网破。」 黎棠决定,劝劝黎一德,帮帮她们。她打心眼儿里觉得,程涧和黎樱真是绝配,她非得促成他们的婚事不可。 为此,黎棠特意煮了一碗羹汤,等到晚膳之后,就端着羹汤去书房。 黎棠把羹汤端到桌边,「父亲,我给您煮了一碗羹,您尝尝吧。」 黎一德夸赞道,「乖女儿真是贴心啊。」 「父亲,你还是叫我名字吧。您突然这么叫我,我真是不习惯。」 黎一德望着她,「棠儿,父亲先前对你多有疏忽,是父亲的不对。往后,父亲会好好补偿你的。」 往后?往后她嫁了人,若是被林熙兆欺负了,就凭黎一德这胆子,敢给她出头吗? 黎棠听着这话,只觉得有点噁心,她赶紧打断这话头。「父亲,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 黎棠道,「樱儿与程涧,也定下了婚约。我想着,毕竟姐妹一场,若是能一同出嫁,也算是黎家的喜事。还望父亲出面,请程老爷允许,同一日成婚。」 黎一德又夸道,「乖女儿,还是你懂事。你倒是肯替樱儿筹谋,有个当大姐姐的样子。偏偏赵姨娘不懂事,想让我请方夫人给樱儿开面,处处让我为难,真是痴心妄想。」 黎棠劝说道,「父亲,您不必跟她计较。赵姨娘毕竟是丫鬟抬的妾室,没有做过当家太太,她的眼皮子浅,不懂得一个家族的兴盛有多难,只想着自己的一点蝇头小利。我希望父亲出面,也是为了黎家的名声。还望父亲以大局为重。」 「是是是,你说的对。」 有了黎棠的劝说后,黎一德果然第二日就登门,拜访程老爷去了。程家的事,到底要程老爷说了才算。 黎一德亲自登门去提起婚事,程夫人骂骂咧咧的,但好歹程老爷是答应了,安排了上门纳采。其他事宜,也随黎棠的婚事一併进行。 礼部亲自督办林熙兆的婚仪,六礼非常顺利地进展着。 黎棠什么都不必操心,只管好好养好脸上的伤。幸好,经过一番悉心诊治,她的脸上已经没了伤过的痕迹。 眼看黎棠已经恢复好了,礼部赶紧督促着太常寺卜了几个吉日。 本着早了事早交差、不给林熙兆反悔时间的原则,礼部定下了最近的五月初为婚期。 黎棠母亲云微的嫁妆,贴补了黎家,所剩的已经少得可怜。 黎一德总算还顾着自己那点儿本就没剩多少的颜面,把黎棠母亲留下可怜的嫁妆都给了她。 黎棠清点着母亲留下的东西,「虽然不多,不过也够了。」 以林熙兆今时今日的地位,再厉害的娘家,再多的嫁妆,恐怕他都不会放在眼里。 这时,蕊芝姑姑取来一个盒子,「这里头都是夫人给小姐攒的私产,连老爷与赵姨娘都不知道。夫人若是天上有知,知道小姐要出嫁了,必是十分欣慰。」 黎棠鼻子开始酸,忍不住哭。 「夫人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没能早点看透赵姨娘的狠辣心肠。夫人这些年身体不好,老爷让赵姨娘染指了管家权,夫人的嫁妆被她算计了不少去。幸好,夫人早做打算,好歹,给小姐攒下来这些。」 赵姨娘还是聪明,她深知正室夫人的嫁妆,不能明晃晃地直接变成她这个小妾的。于是,她每每哭穷,喊着当家如何难,怂恿黎一德舔着脸来管云微要。云微前脚贴补给黎家,赵姨娘后脚就黑吃了去,偷偷置办了产业。 黎棠母亲有了身孕后,才渐渐有了戒备之心,黎一德再提嫁妆时,她母亲的本能,终于战胜了对黎一德的纵容。 她身体不好,害怕自己去了,女儿被苛待,便开始慢慢地置换自己的嫁妆,多年筹谋,才给黎棠留下了还算可以傍身的私产。 蕊芝姑姑语重心长地劝说她,「小姐,这份私产,您自己偷偷地留着,也不要告诉姑爷。人心是靠不住的,多一个心眼儿,便少吃一份亏。」 「嗯。那贱婢算计了去的,我迟早也要让她吐出来。」 她母亲的嫁妆能被赵姨娘算去,中间少不了黎一德的蛇鼠两端。 呵!狗男人! 就在出嫁前夕,林熙兆让林修冶来送信。林修冶托黎府的看门小厮,把信送到了黎棠的手里。 信封是空白的,信封里只有一页纸,上书八个字: 明日未时 三十六坊 三十六坊是一座茶楼,林熙兆是要约她面谈。 这八个字,写得飘逸又不失章法,是黎棠怎么都学不会的飘逸。若不是样样出众,也走不到高位。 第二日午后,黎棠带了绿翘出门,到了三十六坊茶楼。刚刚到门口,立马有个伙计迎了上来,「黎姑娘,您要找的人,已经在雅间等候,请随我来。」 林熙兆倒是悠闲,自顾自摆上了棋盘,小炉子上水壶冒着缕缕白雾。 黎棠走进雅间,伙计退下了。林熙兆倒了一杯新茶,放到对面,「坐。」 黎棠道,「成婚之前,恐怕不宜见面。」 「有些话,一定要在成婚前给你讲明。」 虽说成婚之前不宜见面,可事情落在林熙兆的身上,恐怕别人也不敢议论。
第17页 黎棠坐下,喝了一口茶,「你说。」 林熙兆问她,「你知不知道我多大年纪了?」 黎棠回道,「我当然知道,求亲之前我就打听清楚了。我现在是十六岁零五个月,你比我大十九岁零八个月。相差还不到二十呢,怎么了?」 林熙兆被她说得一愣,为了证明他们相差不到二十岁,她居然是算得这么精确的。 「我要是努力些,我连孙子都有了。」 黎棠弱弱地反问,「那不是……还没有吗?」 「我二十一岁入都察院,抄过的家,查办过的人,得罪过的利益既得者,我自己都数不清。官场明争暗斗,杀人于无形,走到如今这一步,我也早有不得善终的觉悟。你以为,我能作为你的依靠,实则,你可能是被我连累的无辜。」 黎棠在想,这么年轻就入都察院,他就得在十几岁时就高中了进士。而且他如今入内阁,可见他当年成绩优异,还被选为翰林。毕竟按照官制惯例,非翰林不入内阁。 「黎棠,你好好想想,现在你还有机会反悔。婚约是圣上赐的,这事儿就由我来处置。既不会牵连到黎家,也不会让你的名声有损。」 第10章 大婚当天 黎棠没有多想,立刻道,「我不想退亲,这是我千辛万苦求来的婚事。」 林熙兆语重心长道,「你还是年幼,不懂这其中的利害。你可知道,抄家是个什么样?家财充公,男丁或杀或关或流放,女眷没奴。可能是官奴,入教坊司,也可能作为赏赐,入大户人家。你爹对你再不好,你好歹也是衣食无忧。你哪里经历过奴僕的日子?」 「你愿意纡尊降贵来提醒我,可见你是个正人君子。对于女子而言,如果瞎了眼看错了人,碰上蛇蝎一般的毒物,那日子可比奴僕还可怕。倘若你真的栽了,我就自尽,绝不苟活丢你的颜面。」 她要是没有偷听到那次的私会,如期和程涧成了亲,她就会和母亲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你还有更好的打算。孙家的那个年轻人孙思鸿,人品不错,当日还为你仗义执言,你嫁给他不好吗?」 黎棠看着他的眼睛,道,「我就想嫁给你。」 你才能让权贵、满朝文武忌惮,你的手段才足够高明! 林熙兆觉得,他已经好话说尽了,这个小妮子还是冥顽不灵,自讨苦吃,那就不怪他了。 「也罢,菩萨不渡无愿之人。往后被连累,可要记得今日的选择。」 婚礼这日,天还没亮,黎一德就在门外大喊,「乖女儿,方夫人与宫里来的梳头嬷嬷都到了,你怎么还睡着呀?赶紧起了!」 黎棠一听这话,赶紧地起了,洗漱妥当,把两位迎进了闺房。 方夫人穿着素雅,面容和善。宫里来的刘嬷嬷看起来则稍微严肃一些。刘嬷嬷还领着十二个宫女,来给她做助手。选十二个宫女,也是为了图个吉利。 黎棠赶紧给她们见礼,「小女黎棠,给方夫人请安,给刘嬷嬷请安。」 方夫人扶着她的手腕,把她扶起来,「快别这么客气啦!你也知道,林都宪与我家老爷交好,等你过了门,咱俩还要时常来往呢。」 黎棠应承道,「是,还望夫人多多指点小女。」 方夫人又向她介绍梳头嬷嬷,「对了,这位是刘嬷嬷,她可是宫里梳头手艺最好的嬷嬷。当年皇后殿下册立大典,皇长女崇宁公主出嫁,都是刘嬷嬷给梳的发髻。」 黎棠道,「小女出嫁,劳动两位贵人,实在是小女前世修来的福气。」 刘嬷嬷道,「说到底,这是圣上看重林都宪。能得林都宪为夫婿,才是姑娘的福气呢。咱们这就开始吧,今日礼仪甚多甚繁琐,可别误了时辰。」 「是。」 话毕,黎棠便在妆檯前坐下,由方夫人替她开面,刘嬷嬷带着宫女们为她上妆并梳发髻。 按照仪制,官员成亲着官袍、披红绸,女子戴对应品级的翟冠,着大红通袖衫与霞帔。她的翟冠、首饰、大衫与霞帔,是礼部督制的,前些天已经送来了。 待到梳妆打扮齐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黎棠看着镜子的自己,感觉从头到脚华贵得让她头晕目眩。 方夫人夸赞道,「不错不错,真是一个秒人啊。」 等到她梳妆完毕后,黎一德也已经祭告了先祖。黎棠来到堂屋,听父母训示。 此时,黎樱也准备妥当,两位新娘一同跪在堂下,黎一德与云微的牌位在上。 赵环翠再如何难以抑制激动心情,也只能坐在旁边看着。 黎樱忍不住扭头看黎棠,不看还好,一看她的大好的心情就坏了。黎棠的妆容打扮与穿着,从头到脚都比她华贵百倍。 黎棠看着母亲的牌位,心里默默想着,母亲,女儿今日就要出嫁了。 「老爷老爷,林家与程家迎亲来啦——」一个小厮高喊着跑进了堂屋。 「慌什么?要镇定。」 黎一德还是很激动的,毕竟一天送两个女儿出嫁,两个夫家都算是有权势的。 盖上红方帕,黎棠只能隐约地看到脚下的一小片景象。她看到了大红官袍的衣摆,她猜就是林熙兆了。 黎棠四拜,拜辞了父母,由侍女扶着,走出了黎家大门,坐上了林家迎亲的马车。 外面是个什么样的场面,黎棠光是听着,也觉得格外热闹。
第18页 黎棠偷偷掀开盖头,偷偷掀开一点车帘往外看,能看到热闹的迎亲队伍,骑马走在前头的林熙兆的背影。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马车停了,到了林家门外。 「请降舆——」 黎棠从马车上下来,林熙兆一路引她,进了林家大门,扶着她至堂屋。而后,他们相向而立,互拜了两拜。 盖头被挑开,视野重新开阔了,林熙兆出现在她的面前。 黎棠觉得,林熙兆今天比起往日,除了披上红绸,似乎没有特别大的不同。 接着,是沃盥礼、同牢礼与合卺礼。待到两人杯中的酒饮尽,今日婚仪就算礼成了。黎棠被送进新房,林熙兆则被催着出去喝酒。 新房里,除了她带来的丫头,还有林家的丫鬟伺候着,让黎棠觉得格外拘束。 「你们去门口守着吧,我有吩咐会叫你们。」 丫头婆子们一走,黎棠突然像泄了气一般,瘫在床上。翟冠太沉了,这一整天,脖子都快给她压断了。 不一会儿,被叫去喝酒的林熙兆,很快就回了新房,他实在不是喜欢酒宴应酬的人。 本已经累瘫了的黎棠,又赶紧坐直了。林熙兆坐在她旁边,两人对视了一眼,陷入了沉默。 还是林熙兆先开口,打破了沉默,「黎棠,你可想好了?我女儿比你还大一岁呢,真的要嫁我?」 黎棠道,「这些天,我想得够多了。如今六礼已成,我已经进了林家门,现在也不能反悔了。」 「朝堂之上,我听了太多的谎话,玩弄了太多的手段。对你,我不想玩弄权术,也望你如此。」 黎棠看看他的眼睛,「我知道,我也玩不过你。」 「那你告诉我,除了躲避家里安排的亲事,嫁给我还有什么目的?」 「我是想嫁个厉害的相公,气死那对狗男女。然后,也要让我那自私鬼爹追悔莫及!」 「这是实话,却不是全部的实话。」 黎棠发现,她真的没必要对他说假话,因为根本也瞒不过他。就她这点技俩,怕是在他眼里,就是不配他亲自动手的。 黎棠问他道,「那你呢?你又为何肯娶我?」 「遵旨而行。」 「就只是这样?」 黎棠觉得,他要是不想遵旨,凭他的手段,总有办法推掉的。 「自然。」 就没别的了?黎棠突然觉得有点丧气,她天天去宫门口求亲,林熙兆都没有一点触动。 林熙兆打量着她的神情,真是个一点不肯吃亏的小丫头,她比自己的女儿还小一些,面容与声音都娇滴滴的,林熙兆觉得有趣。她可真霸道呀,明明她对他并没有真情实感,怎么又要求他得做到呢? 「歇息吧。」林熙兆拿起一个枕头,递给她,「你睡床尾去。」 「还、还没有……那个……」黎棠脸发烫,艰难地补上两个字,「圆房。」 林熙兆看着她,看了一会儿,道,「黎棠,你的戏不用这么足吧?你只是想要个身份罢了,还真要跟我恩爱到老?」 「如果你愿意,我会好好为你操持这个家。」 「你想断了自己的后路,也不能把我当傻子使唤。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非要学人家玩心计。」 黎棠辩解道,「我若不学玩心计,不嫁一个厉害到我爹不敢得罪的人,我爹迟早在赵姨娘的蛊惑下,给我找个比程涧和郑文耀都恶劣的夫婿。如若不然,就只有去做姑子。可是我不服!凭什么?」 「你以为与人斗心计,是什么乐事吗?你真是让仇恨蒙了眼。」 黎棠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倔强地咬着嘴唇。她开始解自己的衣衫,不慌不忙不忸怩,格外坚定。 林熙兆愣愣地看着,一言不发,他能感觉出来,她遭遇的仇恨,似乎不只是被夺了亲事这么简单。 黎棠脱得只剩下绯色小衣,伸手去解林熙兆腰间的革带,「夫君,妾伺候你歇息。」 她的容貌上佳,只是稚气未脱,纤腰细腿,胸脯丰满。要说全然没有兴致,那是假的。毕竟,他也是个没毛病的成年男人。 这可是她自找的。林熙兆起身将她抱起来,轻轻放床上。 衣衫褪尽,相依相拥。身边的女人颤抖得厉害,林熙兆轻轻抚摸她的额头,「你怕吗?」 「不怕。我只是有些紧张。」 黎棠这个样子,林熙兆可真是不好下手。他决定跟她说点别的,让她放松些。 「这一点,黎樱比你厉害。不仅未成婚私通姐姐的未婚夫,还怀上了。」 黎棠猛的抬头,「你怎么知道?」 「毕竟,萧太医是我请去的。」 「未婚有孕,这有什么可厉害的?」 「你的前任未婚夫,不就是这么被她抢去了?」 「我不稀罕了,我现在有你这个相公了。你可是朝廷栋樑,她抢去的那王八羔子,能不能考中进士还不一定呢,这一点他们可能一辈子都望尘莫及。」 「黎棠,你能不能别拿我和王八羔子比?」 「噗嗤……」黎棠忍不住笑出声,终于放松了许多。 他许久不碰女人,突然尝了荤腥,还是个肤如凝脂的小女人,触觉妙不可言,险些不能自持,只想放肆地占有。顾及她是头一遭,才艰难地打住。 她睁着水汪汪的双眼看着他,娇弱得让他有负罪感。
第19页 第11章 新婚次日 黎棠觉得自己输得一败涂地,他就这么不带一丝感情地要了自己,嘴上还要再垂死挣扎一回,「你跟我圆房,也是遵旨而行?」 林熙兆不太喜欢被这样试探,决定逗逗她,「嗯,圣旨里写着:结两姓之好,绵延后嗣。」 「你胡说,圣旨里没有这一句!我看了几遍。」 「给你的没有,给我的有。」 黎棠突然大哭起来,「林熙兆,你好讨厌,冷心冷肺的坏人。」 黎棠气得狠狠地踹了他好几脚,去你二大爷的遵旨而行! 她又哭又闹又踢人,闹了好一会儿,终于消停了。 林熙兆把她搂进怀里,拍着她的后背,「黎棠,男女欢爱,怎能是遵旨而为呢?就是我想要你,没别的。」 黎棠委屈巴巴道,「那你还气人家!」 「你非要问得这么难听,我就想逗你玩玩,哪知你这么大的不满。」 「你讨厌死了,一点儿都不肯让着我。」 林熙兆只能温柔哄她,「好了好了,天不早了,快睡吧。我让着你先睡,行吗?」 黎棠又狠狠踹了他几脚。 林熙兆只想笑,她踹得没一点儿力度,跟挠痒痒似的,惹得他更想逗她了。 这一晚,黎棠没睡好。她挑铺,而且身边又多了一个人,她很不习惯,翻来覆去,直到快天明了,才终于睡着。 睡着没一会儿,黎棠就听到有人唤她。 「夫人,起床了。」 黎棠听到林熙兆唤她,她艰难地睁开眼,看了看他,又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林熙兆只好自己先起,等到穿戴整齐,他又催了一遍,「夫人,该起床了。」 她还是没有要起的意思。行吧,林熙兆无可奈何。 几个陪嫁来的进屋伺候。 蕊芝姑姑最年长,知道礼数,她瞧见黎棠还睡着,赶紧道,「姑爷,奴婢这就叫醒小姐。」 林熙兆阻止道,「她想睡,让她再睡会儿。」 说完,林熙兆自己去了书房。 话是这样说,蕊芝姑姑可不敢真往心里去,她赶紧去催黎棠起床。 「小姐,快醒醒——」 连拖带拽,蕊芝姑姑和紫陌两人,终于把黎棠拽了起来。 「咦,林熙兆呢?」 紫陌道,「姑爷去了书房,小姐您快些起床吧,奴婢们服侍您穿衣洗漱。」 蕊芝姑姑数落道,「小姐,新婚第二日赖床,可是失礼。」 黎棠赶紧起床,梳妆打扮齐整,赶紧去书房找人。 林熙兆在书房时,林修冶就跟门神一样,把门守着。 「修冶,我要找我夫君。」 林修冶拦她,「可是主人吩咐了,任何人不能进书房。」 「我可是他的夫人,怎么能是任何人呢?」 「这……」林修冶犹豫不决。 黎棠对着屋里大喊,「夫君——」 「修冶,请夫人进来。」屋里传来林熙兆的声音。 「哦。」林修冶推开房门,请她进屋。 黎棠走进书房,看到屋里一排排的架子上,摆满了都察院的公文卷宗。 林熙兆在书桌边看书,她走到书桌边,「夫君,你怎么也不叫醒我?今天是新婚第二日,应当给公婆敬茶。」 林熙兆抬眼看看她,「已经叫了你两回,事不过三。」 「夫君,是妾身失礼了。」 「无妨。」 林熙兆还盯着书,脸上没什么神情,也看不出喜怒。但是黎棠觉得,他大概也不喜欢新妇赖床吧。 黎棠拽拽他的袖子,决定甩锅给他,「夫君,昨晚……有些疼,妾身一直没睡好,所以起晚了。」 听了这话,林熙兆放下手头的书,扭头来,关切地问,「还疼吗?我让人请个大夫来瞧瞧,给你开一剂药。」 其实他昨晚很温柔的,她以前听人说会疼哭,可是她昨晚觉得还好,一直都没有过要哭的念头。陌生的体验,已经沖淡了疼痛感。 后来她大哭,她现在想来,觉得纯粹是自己没事找事。他们的亲事本就是赐婚,怎能要求他立刻对自己情深似海呢? 黎棠猛摇头,「别让大夫来!丢脸死了。」 「那就让人把药开了回来煎。」 黎棠还是摇头,「我不想喝药。」 「这就不乖了。」 说出这话之后,林熙兆才发觉有点别扭,他这分明是在哄闺女呀。他那亲闺女林沅,不是他抚养长大的,跟他特别疏远,从来也不叫他一声爹。如今,他是娶了个夫人,还带送了个女儿。 「那……你给我看看你的圣旨。」 「你怎么还惦记此事?」 「给我看看嘛。」 林熙兆打开书桌边上的其中一个箱子,里头装满了以往接到的各类圣旨。林熙兆拿起赐婚的那一卷,递给她。 「夫君,你的手……」 林熙兆的右手,食指断了。 先前,她都没机会盯着他的手细看。昨天晚上虽然是同床共枕,可是她太害羞了,都没心思留意别的。此刻,她才发现他原本挺好看的手,却少了食指。 「夫君,你的手指为什么断了?」 林熙兆看了看自己的手,回道,「有一回受了伤,发炎感染化脓,为了保命,只能截断。」 「怎么受伤的?」
第20页 黎棠这个问题,让林熙兆陷入了多年前的回忆。 林熙兆许久没答话,黎棠觉得他的神情怪怪的。自己怎么受的伤,需要想这么久吗?难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黎棠催问道,「嗯?夫君,怎么受伤的?」 林熙兆回过神来,回道,「不小心让门缝压了,就受伤了。」 「真的?」 「嗯。」 让门缝压了,为什么是这样的神情?黎棠觉得没这么简单。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早些敷上白药,就不容易感染了。生生截断,那得多疼啊?」 林熙兆打住这个话头,「你还看不看圣旨?」 「看!」 黎棠展开看了一遍,嘀咕道,「还真有这句。」 林熙兆听到了她的嘀咕,回道,「是有,我诚不欺你。」 黎棠气得把圣旨扔桌上,「那你可真是个大忠臣!圣旨里不过几个字,你就遵行得这么好。」 「我说了是逗你玩的,怎么还记仇?」林熙兆看着她,又想笑。 这可是她的洞房花烛夜,当然还是忍不住有期待。 「是不是该拜见父母了?」 「我父母都已过世,你随我去他们牌位前磕头就是了。」 「嗯。」 后厅供奉着林家先人的牌位,黎棠跟着林熙兆进去,郑重地行礼叩拜。 拜了林家先祖和林熙兆父母二老,黎棠发现了最下边,有一个林张氏的牌位。 那是林熙兆的亡妻张景璇。 「还有你的……」 林熙兆看了一眼那牌位,对她道,「你想拜就拜,不想拜就别理会。」 听着他的口气,黎棠发现,他其实是倾向于让她别理会。大户人家,其实是很重规矩了,林熙兆对他元妻的态度,很明显不太好啊。 虽然他说别理会,可是她也不能太当真,初来乍到,还是恭顺些好。 于是,她还是拜了一拜,道,「姐姐,我一定好好照顾夫君。」 林熙兆又对她道,「我有一个女儿林沅,可她不认我这爹,一年到头也没几日在家,最近又熘去江南了,我是拿她没法的。等她自己肯回来了,我再让领她来见你。」 「嗯。」 「对了,猗兰轩是林沅的居所,还有我的书房,你没有重要的事儿,最好都不要去。」 黎棠有点不高兴了,「哪哪都碰不得!」 林熙兆耐心解释道,「猗兰轩放着林沅的东西,她说里头还有活的毒物,不去是免得伤了你。至于我的书房,放着一些卷宗与证物,你不去……嗯,有利于夫妻和谐。」 黎棠私心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嘴上还要争辩一回,「猗兰轩不去也罢了,为何连你的书房都不让我进?在你眼中,我就是个冒失鬼,去哪儿都能给你惹祸呗?」 林熙兆忍俊不禁,「你可不就是个冒失鬼吗?哪家姑娘会自己带着生辰八字,天天去宫门口堵人的?」 「你——」黎棠本想拌嘴,转念一想,又得意道,「冒失归冒失,可是我最终成了!我真的嫁了厉害的相公,还是圣上赐婚的。」 「是,你厉害,竟能打动皇后为你请旨,所以我也认了。我方才所言,只是好意的提醒,并非禁令。这个家里,没有你不能去的地方。你不要误解了我的意思。」 「哼!」 林家上下除了僕从,就只有林熙兆一个孤家寡人,唯一的女儿也不回家住,黎棠拜完了公婆的灵位,这就算完事了。 「平素家里就你一个人,你不觉得孤单吗?」 林熙兆道,「有事情做,就没空孤单了。」 「逢年过节你也忙吗?别人家团圆的时候,你也一个人吗?」 林熙兆想了想,「看书、练字、登山、钓鱼,总有消遣的。」 听了这话,黎棠觉得他其实很孤单,他内心里怕是个很闷的人。 黎棠握住他的手,「夫君,以后我陪你。」 「有一处,我是必得带你去看看的。」 「哪一处?」 「景丽斋,张景璇生前的居所,现下存放着张景璇的嫁妆和遗物,你心里要有个数。」 林熙兆吩咐林修冶,去书房取了钥匙。两人一同来了景丽斋,林熙兆开了锁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屋里放着的好几口大箱子。 林熙兆将箱子一一打开,黎棠眼睛顿时亮了。金条首饰、玉器摆件、古玩字画……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这个箱子里的契书,是张景璇带来的产业。」 相比黎棠母亲留给她的嫁妆而言,张景璇留下的嫁妆,丰厚了十倍还不止。 第12章 帮她立威 黎棠也听黎一德说过一些,张景璇的父亲张应芳,依附于显赫一时的秦翊祺秦阁老,当年曾位极人臣。所以,张景璇出嫁时,也格外风光。只不过后来,张家随着秦阁老下台,也被清算了。 一般妇人过世后,嫁妆该如何处置,首先由这个妇人决定。如果妇人没有处置,一般是留给其子女,没有子女,就退还娘家,娘家也不要,才是留给夫家。 黎棠出嫁前就仔细打听过了,林熙兆唯一的女儿林沅,不是张景璇所出,而是林熙兆的私生女。林沅从小由名医庚桑隽抚养,她十五岁时,林熙兆将她从江南带回来入了家谱,她母亲是谁,也只有父女二人与庚桑隽才知道。
第21页 如此说来,嫁妆本来是要退回张家的。只是,当时张家已经被清算,男丁流放,女眷没奴,只有张景璇和二妹张绘璇,因嫁了人才倖免。 张景璇过世之前,考虑到了这个二妹张绘璇花钱大手大脚,性情又有些娇纵,迟早上林家要嫁妆,故而特意找官府做见证,白纸黑字写下了遗书,明确表示,其嫁妆交给林熙兆处置。 张景璇的嫁妆虽然多,但林熙兆也还没动用过,故而就这么一直收着。 张景璇倒是深谋远虑,她去世之后,张绘璇果真上林家要嫁妆来了。一开始,她趾高气扬极了,后来知道姐姐写了遗书,又转而用苦肉计,逢年过节,就爱带着小孩儿,来林家找大姐夫哭穷。 林熙兆深知,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无数,索性一点儿都不给她。这些年,张绘璇惦记着姐姐的嫁妆而不得,那是十分的意难平。 黎棠将张景璇的嫁妆看了个大概,问道,「夫君,你让我心里有数,你的意思是……」 让我认清楚自己和张景璇的差距吗?后半句话,她没说出口,噎回去了。 「你现在要知道有多少,回头若是少了什么、坏了什么,你才能知道有下人在搞鬼。」 「张姐姐的嫁妆,也要我管?」 「既有遗嘱白纸黑字,便不再是张景璇的,已是我的了。我不动用,下人们也知道我不动用。主人不动用的东西,是不是最容易动手脚呢?」 黎棠觉得,张景璇的嫁妆是烫手的山芋。万一丢了、损坏了,还是麻烦事。想着这事儿,她的眉头都蹙了起来。 林熙兆留意到她的神情,「怎么了?昨晚不是还信誓旦旦要给我持家吗?这就难倒你了?」 「才没有!我当然会打理得妥妥帖帖!」 看过了张景璇留下的嫁妆,林熙兆吩咐外头伺候的林修冶,「去传我话,让张菁儿领着府里所有僕从,来正堂前拜见夫人。」 「是。」林修冶领命而去。 林熙兆握住黎棠的手,对她道,「走。」 黎棠道,「夫君,这事儿不急吧?而且,这是内院的事,你也不必陪着我。」 「林家的僕从,一半多是张家来的。你年纪小,又刚进门,他们难免仗着是旧人带来的,对你有轻慢之心。有我陪着你,他们多少会忌惮些。你先打理一阵子,看看情况再说。若是用着不顺手,就发卖了换一批。」 黎棠刻意问道,「我真的可以发卖这些旧的僕从?」 「可以,你决定。」 黎棠本是试探,也没打算一来就把人发卖了,她只是想知道林熙兆的态度。显然,林熙兆是非常拎得清的。 「你怎么这么……」 贴心。 「你还小,娘家的事就够你烦心了,总不能夫家也给你添堵。自然了,你能将内院打理得风平浪静,我也能专心于公务之事。」 听了这话,黎棠觉得特别暖心。她发现,林熙兆能位极人臣,不是没有原因的。 林家的僕从们,都到了正堂前。 林熙兆指了指为首的一个女人,她稍稍年长些。「她是张菁儿,府上叫她张姑姑,是张家来的陪嫁,是林家僕从的总管事。」 林熙兆对张菁儿道,「从此时起,夫人掌管林家内院所有事宜,你需得尽心伺候。」 「是!奴婢明白了。」 林熙兆又提醒道,「你资历最高,若带头给夫人惹麻烦,我必不轻饶。」 「奴婢不敢。」 林熙兆转头对黎棠道,「你带来的陪嫁,只有蕊芝和两个丫头,怕是不够用。你再挑几个入眼的,放在身边伺候着。」 黎棠应道,「夫君想得周到。」 晚膳过后,两人回了卧房。 林熙兆又取了一个箱子,打开给黎棠看,「这个箱子里,才是我的东西。往后,你看着安排吧。」 黎棠打开箱子看看,比起今日见到的张景璇的嫁妆,林熙兆自己的这些财产,就显得有些单薄了。 不过,林熙兆不是小吏,每年的俸禄加上这些年来的赏赐,不至于两袖清风。他这个人对于公务的兴趣,远胜于吃喝玩乐,故而在家业经营一事上,没有什么心思。 而且,他早些年干了太多抄家灭族的事,亲眼看过了太多大厦倒塌,对身外之物早就看淡了。 林熙兆直言道,「你已经看过张景璇的嫁妆,就知道我这些不算什么。反正,就只是衣食无忧而已。大富大贵,那是肯定没有的。你心里要有个数。」 黎棠笑笑道,「夫君,我又不是贪图享乐的女人。」 「这些不急,你回头慢慢看,现在该歇息了。」 黎棠道,「我还不困,可以再看一会儿。」 而后,她就被他横抱起来,抱着去被窝。原来,他的「该歇息了」是这个意思。 林熙兆轻声道,「若是还疼,就告诉我。」 「我疼,你就不要了吗?」 「我就轻一点。或是你想要重一点,也告诉我。这事儿,我都听你的。」 黎棠觉得耳根都发烫。 她当下是真的不懂,为什么会想要重一点?难道,还有女人喜欢被粗暴地对待? 这是他们第二次亲密,她还是怯怯的紧张,林熙兆害怕伤了她,格外小心翼翼。 事后,黎棠还不困,她看林熙兆也没睡,又问他,「夫君,我觉得你的手指怎么断的,你没有说实话。」
第22页 「是实话,我不会骗你。就是门缝压了,化脓腐败,最后不得不截骨。」 「那……是你自己压的,还是别人给你压的?」 「别人。」 「谁?」 「说了你也不认识。」 「那你告诉我,我就知道了。」她又往他身边挨近了一些,「夫君,我真的想知道你以前的事。」 她一挨近,肌肤相亲,他稍稍冷下来的身体,又被她点燃了。 「你还有精神听故事?」 「嗯,你讲讲嘛。」 「看来,是我没把夫人伺候好,夫人还没有尽兴。」 然后,他又折腾了她一回。 黎棠感到费解,之前她那么豁出脸面去求亲,他可是一直无情地拒绝了。现在,才刚刚成亲而已,他怎么突然就成了这个样子? 「夫人,该起了。」 新婚第三天,又是林熙兆催她起床。 黎棠伸了个懒腰,软绵绵地回道,「嗯……还想睡。」 林熙兆哄着她道,「今日要回门。你先起床,马车上再睡,好不好?」 听到回门二字,黎棠睡意去了大半。今天可是要带着她的二品高官夫婿,拜见她那六品多年总是升不了的爹,程涧、黎樱那狗男女也是今天回门,这种好戏怎么能晚了呢? 她蹭地一下坐了起来。 林熙兆打趣她,「看来,夫人很想念娘家的好爹爹、好妹妹。」 黎棠拽过他的手臂,掀开袖子,狠狠咬他。好不容易咬出一排牙印,她气呼呼地瞪他,「让你昨晚不知节制!」 林熙兆笑,捏捏她的下颌,「夫人,牙疼吗?」 满朝文武都知道,林熙兆是个城府极深的冷血阎罗,这些年栽在他手里的大官小吏无数。他一路踩着无数人的尸骨,走到了今天的位置。早些年,他到哪个地方办差,哪个地方就会掀起腥风血雨。谁的面子他也不卖,谁的威慑对他也没用。 曾经,齐国公想整林熙兆,暗地里联络了二十多个官员,在早朝时联名弹劾他。皇帝一宣布退朝,林熙兆就直接走到齐国公面前,当着众朝臣的面,对齐国公冷冷吐出三个字,「一个月。」 齐国公当时不明白,一个月是什么意思。回头,这些联名的人要么出事被查,要么突然爹娘暴毙不得不丁忧回家,要么回家路上不慎掉沟里惨死,不出一个月,全收拾个干干净净。齐国公吓得屁滚尿流,认输投降,亲自登门赔罪。 如今,二品以下官员的案子,林熙兆已不再亲自出手。 谁能想到,这么一个让文武百官瑟瑟发抖的人,他就是这么调戏小娇妻的。 黎棠顿时就泄了气,他手臂有肌肉,咬起来很硬,咬得她牙疼。 他不是文官吗?怎么皮糙肉厚的? 「你还说你不会对我用心计,那为什么不肯说以前的事?」 林熙兆转移话头,拿起她的外袍,给她披上,「快穿上袄子,别着了凉。」 黎棠见他刻意回避,便不好再追问。如果他不想说的,那她怎么问都没用。 两个人坐在马车上,修冶赶着车。 黎棠想像着,一会儿林熙兆居然要给黎一德敬茶,忍不住偷偷笑。 林熙兆问,「你笑什么?」 第13章 回门打脸 黎棠笑道,「我觉得,你娶我有点亏。堂堂二品大员,要给六品小吏当女婿,一下子就矮了一辈。」 「辈分这个东西,有什么要紧?过了今天,我就可以不和黎家来往了。得了实在才要紧。」 「什么实在?」 「一个比女儿还小的小娇妻。」 「你……」黎棠觉得自己还是天真了,竟然还替林熙兆操心,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 马车到了黎家大门口,林熙兆先下车,而后扶着她下车。黎家的看门小厮赶紧进去通传。 黎棠领着林熙兆走进大门,黎一德已经急急忙忙地赶紧跑出来迎接。 「哎哟,是贤婿来啦!快快快,去里面坐。」黎一德一脸谄媚地招呼林熙兆。 黎樱和程涧已经先到了,他们俩也紧跟其后,出来迎接。 黎棠瞟了程涧一眼,「哟,二妹夫来得早呀。」 程涧也若无其事地回礼道,「是,大姐姐安好。」 黎棠又瞟了他一眼,真恨不得马上拿一把刀来,给他狠狠来几刀捅死他。就是他,拿了赵环翠这个毒妇给的毒药,加在糕点里给她吃。 想到自己要是杀了他,还得偿命,而赵环翠这一家子还逍遥法外,黎棠才打住了这个念头。 众人一一见了礼,来到堂屋坐下。 黎一德询问林熙兆的意思,「大姑爷,你看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林熙兆抬头看了一眼,「新婚回门,是给父母敬茶。」 「没错。那就开始?」 林熙兆又道,「给父母敬茶,可听懂了?」 「呃,大姑爷的意思是……」黎一德还是没听懂,云里雾里的。他觉得,这些大人物说话,就是非要这么玄乎。明示不好吗? 程涧听懂了,他提醒道,「岳父大人,林都宪的意思是除了您,还要请出岳母大人的灵位。」 黎一德这才恍然大悟,「是是是,来人啦……」 「等等。」林熙兆指了指坐着发呆的黎桥,「我看他去就很好。」
第23页 黎桥目瞪口呆,这里头怎么还有他的事? 「庶子恭迎嫡母灵位,很为难吗?」 黎桥平日纨绔惯了,在父亲黎一德面前都敢顶嘴,可是林熙兆看着他,他心里突然觉得很虚。 黎一德赶紧道,「不为难不为难!桥儿,你赶紧去。」 「这些小事早该备妥,官品升不上去,是有原因的。」 「是是是!」 黎棠扑哧笑出声,黎一德那谄媚讨好的怂样子,是真的好笑。 赵环翠的脸色精彩极了。 等到黎棠母亲云微的灵位放置好,黎棠拉拉林熙兆的袖子,「夫君,我们先。」 林熙兆跟着黎棠起身,走到父母双亲面前。两个丫鬟端着茶水上前,黎棠接过一杯,放在母亲牌位前。 林熙兆端起另一杯,转手递给黎一德,「岳父,请喝茶。」 整个流程十分生硬,与其说是敬茶,不如说是递茶。 黎一德不敢说一个不字,惊恐地接过去,呷了一口,「哎哟,贤婿,您快请坐。」 黎一德怂得「您」字都出来了。 敬完了父母,该给大哥黎桥敬茶了。 黎棠与林熙兆朝他走过去。黎桥感觉身体好像不受控制,蹭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黎棠憋住笑,「咦?大哥怎么站起来了,你坐呀。」 林熙兆看着他,「坐。」 黎桥被他吓得,腾地又一屁股坐下了。 林熙兆把茶递给他,道,「来,喝茶。」 黎桥双手发抖,颤颤巍巍地接过去,捧到嘴边喝着,茶水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流,衣襟打湿了一片。 赵环翠在一旁看着,心里忍不住骂道,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黎棠刻意地惊呼,「哎呀,大哥,你的衣襟打湿了,快去换换吧。」 黎桥结巴道,「不、不妨事,一会儿……一会儿再去。」 接着,便是程涧与黎樱挨着敬茶。他们除了给父母、兄长敬茶,还要给黎棠和林熙兆敬茶。 「大姐姐、大姐夫,请喝茶。」 黎棠真想操起那茶杯,连茶杯带热茶,砸在程涧这狗东西的脸上。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这个冲动。 最后,轮到黎榕给两个姐姐、姐夫敬茶。 黎榕和她的哥哥黎桥不同,她的胆子要大得多。 黎榕给他们敬完了茶,叮嘱道,「大姐夫,您可不许欺负我大姐姐。都说,男人年纪大些,更知道心疼人。您比我大姐姐大了这么多,都能给大姐姐当爹了,您可要像个爹爹一般,好好疼爱我大姐姐。」 黎一德瞬间变了脸,训斥道,「榕儿!不得无礼!」 黎榕委屈道,「父亲,榕儿说错话了吗?」 黎一德瞧瞧林熙兆的脸色,生怕他动怒。 黎棠也扭头瞧瞧他,他的面色十分平静,看不出来喜怒。 「倒也没错,夫君比我年长些。」 黎榕见林熙兆也没什么反应,说话就更大胆了。「大姐夫家还有个姑娘呢。继母最是难当,大姐姐若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大姐夫可要多多担待。」 黎棠道,「姑娘也大了,不是三岁孩子,倒也没有什么要我操心的。」 黎一德惊出一身汗,厉声喝道,「够了,榕儿,给我退下!」 黎榕这才不情不愿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黎一德腆着脸,对林熙兆道,「贤婿,如今成了一家人,桥儿是棠丫头的兄长,他今年入秋就要乡试了,还望贤婿你收他为学生,点拨点拨他。」 林熙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我素日教学生极严苛,岳父可捨得他受这份苦?」 黎一德道,「贤婿的学生,无不在朝中有作为。贤婿若肯收下桥儿,那便是他的福气了。」 「我考虑考虑。」 林熙兆既是内阁阁臣,又掌着都察院,每三年一度的乡试、会试及殿试,他都密切地参与着,而且还处于核心的位置。 一来,每年会试、殿试的考试题目,皇帝都会和内阁的几位重臣共同商议。虽然,最终的考题是皇帝决定,但几位参与讨论的重臣,总能知道个范围。加上当今圣上心宽得很,一向不爱和臣下玩心眼儿,故而这几位重臣要押中考题并不难。 二来,都察院不仅负责监督印刷考卷,还负责考试的巡察监考。 每到考试临近前,总有一些家中有子弟参考的人家,便打起了各种歪的主意。林熙兆处在这样显眼的位置上,想走他这条路的,自然大有人在。 黎棠道,「父亲,您的贤婿还不只一个呢。二妹夫是国子监生,得国子监五经博士指点,对科考想必已是深有心得。父亲,你也该让二妹夫帮帮黎桥,辅导辅导他才是呀。」 伺候在旁边的赵环翠搭话道,「说得是呢,二姑爷,如今是一家人了,桥儿便也算是你的手足兄弟,你要多帮衬才是。」 程涧笑了笑,却没有接话。 黎棠挑衅道,「莫不是……二妹夫不愿?」 黎樱被黎棠这么一激,自作主张答应道,「哥哥与我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情分不同,夫君自然是要尽心帮衬的,对吧?」 程涧听了这话,却是有些不高兴。 从前,他觉得黎樱撒娇卖俏,耍点小心机,真是怪可爱的,比起横冲直撞的黎棠,招人喜欢多了。可如今,黎樱成了他的正妻,他觉得黎樱其实有点蠢。
第24页 黎棠这话就是在推诿,黎樱居然还就接了。难道黎桥要乡试,他就是闲着的吗? 程涧当即直言道,「我因家里帮忙,才入了国子监,说起来,我跟大哥其实差不多。于应试上,我也正缺乏经验。」 程涧靠家里出钱,把他捐进了国子监,也就省去了考秀才这一步,直接获得了参加乡试的资格。 黎棠顺着程涧的话,又道,「倒是我疏忽了,忘了二妹夫的功名是靠花了钱得来的。程家财大气粗,如今两家又结了亲家,便是一家人了,不如帮我大哥也捐一个,让我大哥也入国子监,岂不好?」 慷程家之慨,这话黎棠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赵环翠是什么德行,她太了解了,她的亲爹黎一德又是什么德行,她也太了解了。只要她替他们开了这个口,提了这个无理要求,程家拒绝,在他们眼中,就会是程家对不起他们。 黎一德道,「好了,你们难得回来一趟,想必也有体己话要说,你们回房歇歇,一会儿回来用午膳。」 黎樱倒是有体己话说,黎棠可没有。 黎棠领着林熙兆,回到自己的闺房休息片刻,等着午膳。 黎棠问他,「夫君,你还真要收黎桥呀?你的学生们,哪个不是殿试中的翘楚?就黎桥那资质,连考个秀才都考了三回,你不怕毁了你的名声。」 林熙兆道,「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你真是老奸巨猾!」 林熙兆问,「你觉得我老吗?」 「不是,我是说夫君做事老道沉稳。」 林熙兆默了一会儿,直言道,「我是比你年长许多。要不是为了找个靠山,你也不能放着青年才俊不要。」 「夫君……」黎棠觉得他真是太敏感了,「你知我并无此意。我就只是想夸赞夫君机智,往后我再不说这个词了。」 林熙兆缓缓道,「我并非责怪,就是让你不要压抑自己。你选了我做你的夫君,在我面前,你应该露出真面目。我就只是这个意思。」 「夫君,我觉得,你的容貌看起来比真的年纪小十岁,可你的心思城府,却比真的年纪还要大上二十岁。」 「这可真是让人费解。我自问在你面前,从不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你还是觉得我心思深沉?」 第14章 总想那啥 「这个……」黎棠感到有点为难,难道他觉得心思深沉并不好吗? 林熙兆用修长的手指戳戳她的额头,道,「我在你面前,不能再真诚了。如果你还是觉得我深沉,那就该反思自己,是不是自己太浅薄了。」 「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我!你居然嫌我浅薄!」 黎棠被他惹气了,顿时横眉立目。林熙兆觉得她这一点就炸的样子,真是有点可爱,忍不住笑。 「你还笑?」 林熙兆低头看着她,樱桃小嘴看起来诱人极了,他埋头吮了一口。 「林熙兆,你真是难伺候,心思不仅深沉还诡谲,一会儿嫌弃我浅薄,一会儿又亲我。」 越看越可爱,他一把抱起,直奔被窝去。 「这是我闺房,不可以!」 「我现在一心就只想要了你,一点都不深沉。」 「一会儿……一会儿就午膳了……」 多年没有荤腥的男人,好像突然破了戒,尝到了甜头,忍不住放纵汲取。 他只稍稍解开裤子,稍稍褪下她的襦裙,抱她坐在上面。 阳光明媚得透过一层窗仍然耀眼,她把他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成年男人脸上的欲望到了巅峰。 屋外还有人守着,她难受得要死,却还得努力憋着,不敢叫出声,由着他放肆占有。 许久过后,风平浪静。他靠在床头,她歪头倒在他的胸口上,昏昏欲睡。两个人上身看起来衣冠楚楚,她的发髻也齐整,可被子里,被藏着惊人的秘密。 另一边,黎家的另一个女儿黎樱,陪着母亲赵环翠和妹妹黎榕说体己话。 赵环翠问黎樱,「怎么样?樱儿,你那夫君待你好不好?婆家的人可还好相处?」 黎樱一脸委屈,「别提了!昨天头一回见姑舅敬茶,沈氏那个死老太婆,就让我站了规矩。他那几个婶婶,真是蹬鼻子上脸,话里话外,都在瞧不起我,说我是小门小户,又是庶出。我可怀着他们程家的骨肉!」 赵环翠安慰她,「好樱儿,你且再忍忍。你这才刚嫁过去,等满了一个月,才能宣布这消息。到时候,你这么快就有了身孕,程家那些势利眼,还不得高看你呀?」 「这一点,黎棠就比我好,林熙兆父母双亡,也没人刁难她。」 黎榕道,「二姐姐,你羡慕她做什么?林熙兆不过是奉旨娶她,哪会把她放在心上呀?而且,林熙兆看起来冷冰冰的好吓人,连爹爹都得小心伺候着,嫁给这样的人,有什么好的?」 赵环翠附和道,「是呀。林熙兆此人心思深沉,又心狠手辣,没什么好的。程家毕竟有个亲戚是皇上的安妃,规矩大一些也属正常,哪有媳妇不吃点亏的?」 黎棠闺房外,一个丫鬟传话,「大小姐,大姑爷,老爷请你们去正厅用饭。」 林熙兆听到外头喊,轻轻推推黎棠,「棠棠,起了吧?去正厅用饭了。」 「嗯。」黎棠绵绵地应了一声。 林熙兆摸摸她的脸,「对不起,我没忍住。」
第25页 「……」她还能说什么? 两人赶紧收拾妥当,来到正厅。 黎棠扭头看看,林熙兆又恢复了一派朝廷栋樑的正经样子。 她心里直腹诽,哼!真会装!真是个腹黑的男人。 菜上齐了,众人落座。 寻常有客人登门时,赵环翠知道自己的身份,备好席面就自觉地退下。只有一家人时,赵环翠是坐得稳的。今天说起来都是一家人,但是林熙兆官品太高,她一时不敢造次,只是伺候在黎一德旁边。 今天是回门,黎樱看自己的母亲站着,心里不是滋味,对黎一德道,「父亲,今天也没有外人,让我姨娘跟我们一同用膳吧。」 黎一德又看向了林熙兆,询问他的意见,「大姑爷,你看?」 林熙兆反问,「我看?」 黎棠笑道,「夫君,想必你从未与妾室同桌用膳吧,今天随我回娘家,怕是委屈了。」 赵环翠知趣道,「老爷,不要紧,我本该服侍你们用膳。」 黎一德思虑片刻,吩咐道,「你下去吧,这儿有人伺候,你吃些酒去。」 「是。」赵环翠识趣地退下了。 从娘家回来的这天晚上,林熙兆觉得上午没玩尽兴,黎棠还在沐浴的时候,他直接走进浴室,把她从浴桶里捞起来,草草地擦拭干她身上的水珠,裹了毯子就抱回了卧房。 伺候她沐浴的紫陌和绿翘吓坏了,这分明是在抢人。 抱她回卧房放被窝里,他旋即入侵。他觉得自己应该克制,可是小女人太美味了,克制不住。 「夫君,熄灯……」 她看着他的神情,觉得很羞。可是他兴致来了,不太听得进她的话。 黎棠又求他道,「夫君,非礼勿视。」 「视了又如何?」 黎棠握住他的手臂,撒娇道,「熄灯嘛,人家害羞。」 「习惯就好。」 「林熙兆!」 林熙兆终于暂且停下,取了她的手绢,盖住她的眼,「你看不见,就不会害羞了。」 林熙兆也不多话,埋头继续。 「你不能总是仗着自己官大,就欺负人家,啊……你干嘛咬我?」 她还有心思想别的,这可是让他作为男人的虚荣心受到了质疑,也不温柔克制了。遮眼的手绢被折腾掉了,她迷糊得没工夫去理会了。 云歇雨住,她脸颊泛着潮红。 「夫君,我既已成了你的女人,你要怎样我都会配合你。但是,你总是每天不知节制地这样闹腾的话,过不了多久,你肯定会扛不住。」 林熙兆用手指轻轻描画她的眉,「哪能每天?明晚内阁当值,就不能陪你了。」 黎棠想起来,他还是内阁大学士之一。 「当值要做什么?」 「就是在文渊阁守着,以防突发状况。」 「会遇到什么突发状况?」 「水灾蝗灾、蕃镇叛乱、边境战事、皇帝病危,诸如此类。如遇急情,需连夜组织内阁所有阁臣,商议出对策,必要时,还需连夜禀报圣上。」 内阁是真正的权力中心。 「快睡吧。明晚你一个人在家,记着把门窗都锁好。」 第二天天明,黎棠早早地起床,给林熙兆做葱油饼。 刚刚出锅,绿翘就跑来提醒她,「小姐,姑爷要出门了。」 「啊?」 黎棠匆匆忙忙把葱油饼出锅,裹上油纸便跑出厨房,追到了大门口。 「夫君,等等我——」 「怎么了?」 黎棠气喘吁吁地跑到门口,「夫君,我做了葱油饼,你当值时饿了吃一些。」 诚然,她想认真地关心他、爱护他,然后把他的权势变成自己的。 林熙兆看着小娇妻,看看她手里的饼,给她擦擦额头沁出的汗,「下次别跑,小心摔着。你要给我什么,差人送来就是了。」 黎棠道,「今天一早时间仓促,下次我早点准备,做得精细些。」 「御膳房每天都会给内阁送来膳食,你不必担心我饿肚子。」 「我……」 林熙兆接过去,让修冶收着,微微一笑,「有劳夫人了。我去了,你回吧。」 林熙兆可以坐轿至宫门口,但他一向雷厉风行,习惯了乘马车,只带一个林修冶。 却说林府管事张菁儿,看着这一幕,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这些年,林熙兆是个什么冰山一般的脾性,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她本来以为,这小女人一大清早这么喧闹,定要被林熙兆一通训斥。可是,他居然没有一点责怪,而且第一句话便是关心她。 张菁儿心里可不是滋味。 张景璇还在时曾提过,把她给林熙兆做妾,林熙兆没有接茬儿。这个念头一旦起了,就在张菁儿的脑子里根深蒂固。 尤其,张景璇去世后这几年,林熙兆身边没有女人,她每天都在盼望着,林熙兆哪天突然需要了,就把她拉去床上宠了。 名分之事,她也早有心理准备。她理解达官显贵人家的作风,陪嫁丫鬟扶正说出去不好听。所以,她也只求个妾室。 没等到这一天,倒等来个新夫人。 早膳后,黎棠闲着没事,她瞅着正堂前院子里的一棵橘子树,突然有了主意。 「紫陌,你找一个小厮,在那橘子树的枝桠上绑个鞦韆。」
第26页 不一会儿,紫陌找来的小厮文其,已经扎好了鞦韆。 黎棠在鞦韆旁打量着,夸赞那小厮文其道,「不错,你差事办得好,有赏。」 张菁儿看着这一幕,大吃一惊,赶紧上前阻止。 「夫人,这橘子树是老爷与我家夫人一同栽下的,您竟绑鞦韆在树上!若是折断了枝桠,怕是要惹老爷动怒了。」 黎棠来气了,搬出旧人来吓唬谁? 「枝桠这么粗,怎么可能折断?两个人坐都折不断。紫陌、绿翘,你们两个一块儿坐,给张姑姑看看,是不是很结实。」 「是。」 紫陌与绿翘两人,一同坐上了鞦韆架,慢慢荡悠起来。 黎棠给她们鼓劲,「快,再荡高点。」 「得嘞。」绿翘得令,双腿用力瞪着,鞦韆荡得越来越高。 「啪——」突然一声脆响,枝桠应声折断。 「哎哟——」两个丫头也随之摔倒在地。 黎棠看着这场面,一下子呆住。 绿翘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小姐,枝桠断了。」 第15章 刁钻旧奴 黎棠道,「绿翘,你这丫头,到底是有多沉啊?」 绿翘一脸委屈道,「小姐,奴婢哪里沉了,分明是紫陌更沉。」 张菁儿一脸痛心疾首,「夫人,您非要在树上扎鞦韆,又非要让两个丫头一块儿坐,如今树枝折断了,您怎能推给两个奴婢呢?」 黎棠瞪了她一眼,「不用你说嘴!我又不是故意的。等明日夫君回来了,我自会向他说明一切。」 张菁儿捡起地上的枝桠,对着大树兴嘆,「只恨你的主人不在了,人走茶凉,连你都要让人这般糟践。」 「呵!」绿翘白了她一眼,小声嘀咕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死了爹呢。一棵树而已,至于吗?」 林熙兆值夜,第二天傍晚才回家。 快到傍晚时,黎棠就早早地守在了大门前,就等着林熙兆回来,赶紧先卖个乖。她可不能让张菁儿先告了状! 一看到林熙兆的马车回来,黎棠赶紧跑出去迎接,「夫君,你回来了。」 「嗯。」 黎棠挽着他的手臂,一边往回走,「夫君,我闯祸了。」 「哦?」 「正堂前院子里有一棵橘子树,我让人在树上绑了个鞦韆,为了试试那树枝结不结实,我就让两个丫头一起坐了上去,结果……」 林熙兆问她,「有人受伤了?」 「那倒没有,那两个丫头只是摔了一下,她们皮糙肉厚的,不妨事。就是……树枝压断了。」 「你真是太胡闹了!」 黎棠赶紧撒娇求饶,「夫君,我知道错了。」 「你想坐鞦韆,就让人拿了粗壮的木头,扎个结实的才好。」 「那你生气吗?」 「我当然生气。你这般胡闹,真是不让人省心。今天幸好是那两个丫头先摔了,要是你摔着了,还不是你自己受罪。」 黎棠发觉,林熙兆的关注点都是人有没有受伤,她刻意问道,「我是说,树枝断了,夫君你生不生气?」 「树枝断了,有什么值得生气的?能值几个钱?」 「我听说,那棵橘子树,是你和张姐姐一块儿种下的。」 林熙兆扭头看了看她,「听说?是听张菁儿说的?」 「嗯。」 「砍了吧。」 「不……」黎棠大惊,「不、不至于吧?僕人多嘴,训斥一下就是了,再不济掌掌嘴,也算给教训了。怎么还砍人……」 「我是说把树砍了。」 「砍树?」 「京城的气候,不适合橘子树生长。不合宜的东西,就该扔了。」 这话说得有些赌气的成分,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能听得出来,他不是说橘子树不合宜,分明是说有人再提起张景璇做文章不合宜。黎棠愈加确信,林熙兆对这位张夫人不仅是忽视,甚至还带着厌恶之意。 「好好的一棵树,长这么大不容易,还是留着吧。」 「夫人决定就好。」 林熙兆拉住她的手,拉着她回卧房。 回到卧房,关上房门。林熙兆把藏在袖里的油纸包取出来,放在桌上拆开,「昨晚御膳房备的是牛乳方糕,你尝尝,兴许你会喜欢。」 「夫君,你给我带吃的回来?」黎棠简直惊呆了。 「尝尝。」 牛乳方糕白净剔透,闻起来有淡淡的奶香味,咬一口馥郁醇香,奶味儿在口中瀰漫。 「嗯,好好吃呀!」黎棠很喜欢这糕点,一手拿一块,大快朵颐。 「你慢慢吃,都是你的。」 昨天晚上,林熙兆在文渊阁当值,御膳房按例送来了糕点,林熙兆就想起了小女人给他做的葱油饼。 吃了小女人的葱油饼,林熙兆看着御膳房的糕点,心想,投桃报李,不如给小女人带回去吧。 林熙兆起了这个念头,立刻觉得自己疯了。他从来就没干过把宫里的东西搬回家这种事。 他只知道吏部尚书章庭梧,倒是会带些回去,但人家是给小孙子、小孙女带的。 可是,想着家里的小女人,大约是喜欢这些零嘴的,又豁出面子偷偷装了起来,揣进怀里。 幸好,文渊阁里只有他一个人。 一包方糕,很快就被黎棠解决干净了。她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样子。
第27页 晚上,两人收拾妥当睡下,黎棠问他,「夫君,你下回当值是什么时候?」 「……」林熙兆气得揪她的脸蛋儿,「臭丫头,为了点吃食,就不管夫君的死活了。」 「嘻嘻嘻……」黎棠拱进他怀里撒娇,「人家嘴馋嘛。夫君,下次还有这个牛乳方糕,你也带回来,好不好?」 黎棠真的没想过,她成亲以后,居然会缠着林熙兆要吃的。或者说,她没想过,林熙兆愿意这么娇惯着她。 「那我要不要请御厨帮你做一些?」 黎棠摇摇头,「别了,这样不好。」 林熙兆问,「怎么个不好法?」 黎棠道,「夫君若是出身皇室,倒也无妨。可夫君毕竟是臣,又处在这样危险的位置上,把皇家的人随意差遣,怕会引起皇家的忌讳。」 林熙兆仔细打量着她,心里想着,这小丫头倒是很懂事,不枉费他惦记着给她带吃的。 夜深人静时,林家府里的两个丫鬟,雪如和绮妍,一同敲响了张菁儿的房门。 雪如道,「张姑姑,老爷不仅没有责怪黎棠,还说要把树砍了。」 张菁儿一脸不信,「老爷真的这么说?」 绮妍道,「是啊,就在院子里说的,许多人都听见了。老爷说,京城的气候,不适合橘子树生长。不合宜的东西,就该扔了。」 「不合宜的东西……」张菁儿冷笑,「呵呵!夫人那年满心期待地种下,到头来却成了不合宜的东西。」 雪如担忧道,「姑姑,咱们怎么办?眼下是砍树,下一步怕是就要撵走咱们这些旧人了。咱们这些奴僕,没有主子撑腰,便是白白让人糟践的。」 张菁儿嘆息道,「张家已经没了,如果再被林家撵走,还有什么出路?与其等着被撵走,不如给自己挣个前程。」 「姑姑,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菁儿道,「夫人仙逝后,老爷一直没有续娶,咱们都以为老爷对女人没兴趣。如今,黎棠进了门,老爷还不是日日都跟她呆在一处,看来,老爷也不是不近女色。」 绮妍道,「是啊,黎棠就胜在厚脸皮,敢豁出去面子,日日去宫门口痴缠老爷。黎棠的姿色也就那样,也没什么过人之处。」 雪如道,「姑姑,您得替咱们筹谋,不然,迟早让黎棠找个藉口发卖了。」 张菁儿的心里,是很矛盾的。她的地位岌岌可危,随时可能被蕊芝替代,扶持一个能为她们争取利益的人上位争宠,已经是势在必行。一方面她自己对林熙兆还存着幻想,一方面她又知自己比不上年轻貌美的小丫头,扶持她们肯定比自己容易。 「你们也知道,老爷最恨别人在他面前玩心计。什么筹谋计划,我劝你们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绮妍道,「若是钟夫人肯开口,想必老爷也不好回绝,黎棠也不敢说不。」 她们说的钟夫人,是林熙兆的亲姑姑林氏。钟夫人的夫婿是永毅侯钟万全,所以林家下人称她钟夫人。 林熙兆性子冷,不太愿意和亲戚来往,这个姑母,已经算是往来密切的亲戚。虽然,所谓的往来密切,也只是没绝交而已。 过了几日,林熙兆的这位姑母——永毅侯夫人钟夫人,领着钟家妾室杜姨娘所出的钟颐,声势浩大地上了门。 这一日,黎棠睡到日上三竿了还没起。直到钟夫人一行人到了,几个丫鬟才匆匆忙忙地伺候她洗漱。 等她来到堂屋,发现钟夫人竟和张菁儿闲聊着,有说有笑的,钟夫人丝毫没有客人的姿态。 张菁儿向黎棠介绍道,「夫人,这位是老爷的姑母,永毅侯的夫人钟夫人。」 「姑母有礼。」黎棠福身问安。 钟夫人也不让她起身,训斥道,「真是不像话!客人们都上门了,你这主人家竟还睡着!想必我侄子出门时,你也不曾好好伺候他穿衣洗漱吧?」 黎棠辩解道,「夫君早朝时,起得实在太早,我实在起不来。我跟夫君说好了,我睡到天明再起,他也是同意的。」 「住口!夫君同意了,你就真的为所欲为吗?之前那位侄媳妇,那才叫勤勉,每天都要亲自送我那侄子到门口。而你,如此懒惰,竟比不上她的十分之一。」 黎棠心想,难不成你天天瞧见了?黎棠的性情向来是,若是别人给她下马威,反倒激起她的斗志。 黎棠也不等钟夫人同意,便自顾自起身坐下了,慢慢端起茶,抿了一口,「夫君不让我早起伺候,那是因为他知道,我晚上伺候他,已经很辛苦了。张姐姐每天都能早起,那想必是夫君体恤她,夜里不太肯劳烦她吧。」 「你——」钟夫人也是惊呆了,「真是放肆!我还从来没见过,哪家的正室太太,把这床笫间的事挂在嘴边。」 若是从前,黎棠可万万说不出这种话,经历了宫门口求亲,她已经把脸面这个东西看淡了。 黎棠瞟了一眼钟夫人身旁的女子,「姑母,你今日来,只是为了说这些吗?」 钟夫人这才暂且压下怒气,指了指她身旁的年轻女子,「这是颐儿,我家杜姨娘生的,算起来,也该称熙兆一声表哥。」 黎棠也不接话,等着她继续。 钟夫人见她不答话,只好继续道,「我呢,瞧着熙兆膝下子息单薄,兄长与嫂嫂又不在了,就想着替他张罗。也不拘什么名分,就留她在林家,伺候我侄子就是了。若是能给林家添个一儿半女,那便是她的福气了。」
第28页 第16章 侯府表妹 搞了半天,这位钟夫人是想往林家塞人,居然还趾高气扬地训斥她,想反客为主镇住她,真是见了鬼了。她和林熙兆成婚才数日,这姑母就忙着送了女人来,真是太过缺德。 「颐儿表妹长得真是标緻,竟比我娘家这妹妹樱儿、榕儿都还标緻呢。只是,表妹贵为侯府的千金,怎么能为人妾室呢?」 「她一心倾慕于她的表哥,不在乎名分,一直求着我成全。这孩子太痴了,我也是被她打动,才腆着脸领着她上门来,求个妾室之位罢了。」 「想不到,颐儿表妹还是个痴情人。」 黎棠觉得,这个姑母可不简单,分明是苛待庶女呀。就连黎家六品小吏的庶女黎樱,都要争取个正妻之位,还要争个高门大户,堂堂侯府的千金,竟然甘心为人妾室,说出去谁信啊? 钟夫人试探道,「如此说来,侄媳妇你是同意了?」 黎棠笑笑道,「只要是为了夫君好,我自然是没有异议的。只是,我才进门没多久,拿不准夫君的心思,我定要问了夫君之后,才能定夺。」 钟夫人的脸色缓和了一些,道,「先前我听说,你抛头露面去宫门口求亲,我还对你颇有成见,如今见你肯替我侄儿筹谋,我也稍稍放心些。」 她又招呼着自己的女儿,「颐儿,给夫人敬茶吧。」 黎棠笑了笑,「姑母,看来是我没说明白。我方才说,要等问了夫君,才能决定。等夫君回来点了头,我还吃不上这盏茶吗?」 钟夫人又思虑片刻,「这样吧,颐儿就在这儿先住着吧。回头侄媳妇你问了话,就领着她去见我侄子。」 「也好。」 黎棠吩咐丫头,「领表姑娘去客房。」 送走了钟夫人,绿翘格外气愤,「这个钟夫人,真是好大一张脸。小姐,您怎么不直接回绝了?」 黎棠道,「人家亲姑妈上赶子塞人来,我怎么回绝?那不是陷我于妒妇吗?我在林家还没站稳脚跟,又没有娘家撑腰,我能怎么办?」 绿翘道,「姑爷不是挺疼您的吗?还给您带好吃的回来。」 黎棠道,「这种疼爱啊,就像疼个猫儿狗儿的,高兴了就拿点好吃的哄着,不是他真的有多喜欢我。他毕竟比我大那么许多,看着我这么小,觉得我不能懂他,难免会有把我当宠物的心思。」 「小姐,您说这话,真是让人心疼。」 「他见过的人多,见过的坏人也多,一眼就看出我一开始就动机不纯。好在,他也没把我想得太坏,愿意跟我这么过下去。」 这天晚上,林熙兆回到家中,黎棠跟他说了永毅侯钟家送人来的这事儿。 「夫君,今日你的姑母把钟颐表妹送了来,说是要许给你,不拘什么名分。我安排她在客房住下了。」 林熙兆问她,「你怎么答应得这么快?」 黎棠道,「倒也还没答应,总要问过夫君的意思。只是,姑母是长辈,送来的人又是表妹,我怎敢轻易拒了?」 「我这姑母打得好算盘,她知道我不能让她得逞,才趁着我不在,想在你这儿做文章。」 「那倒是我又办砸了事。」 「不怪你,你不了解我的这些亲戚。」 「那钟颐表妹……该如何应对?」 「你是夫人,后院这些事,你自己决定就是了。」 「她是长辈指的,又是侯府的千金,原是不该做妾室的,我也不好随便安置呀。夫君,你给个话吧。」 「姑母算什么长辈?嫁了人就是泼出去的水。我姑母这是一石二鸟,一来是想打压家里的妾室及庶出子女,二来是想送个女儿来当线人。你真的该当场拒了,并且是严词拒绝,接纳一个出身比你高的妾室,不管是对你自己,还是对以后出生的嫡子女,都是后患无穷。就后院儿这点计俩,还要我一个男人来教你吗?」 「……」黎棠觉得,她被狠狠教育了。林熙兆这张嘴,损起人来是真损。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不知道你和你姑母的关系到底如何,更不知你想不想添新人。若是贸然回拒了,怕你责怪,我倒成了刻薄的妒妇。」 「我跟姑母家的关系,也就那样。我也不想添新人。」 没有哪个知书识礼的人家,会在别人新婚不到一月时,上赶子塞人来的。 「嗯,我知道了。」 和林熙兆交代了这些事情后,黎棠又稍稍安心些。她能猜到的事情,林熙兆又怎么会想不到?好在,他的态度还是偏向自己的。 她深知,妻妾之间的地位高下,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男人的态度。无论是现在,还是往后,如果林熙兆要偏宠小妾,凭他的九曲回肠的心思城府,她是没法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出花样的。 她也并不想去搞花样,她只想对付娘家那边的仇人。往后,他若愿意真心对她,她也愿意同样真心回报,他若偏宠了别人,她就收好自己的心思就是了。 她的心思能不能收好,尚不得而知。她的这副身体,却实实在在地由他支配。 闺房一事上,他是有经验的,对她也是有耐心的,短短数日,他已经了解了她的喜好。该细细研磨时,他不慌不忙,该重重捣进时,他横冲直撞。她不知道,别的男女需要多久才能契合,他们不过两、三回时,她就知道怎么得趣儿了。
第29页 第二天一早,钟颐刻意盛装打扮,等候在正堂门前,等着给家主请安。 林熙兆一出了房门,钟颐立马给他见礼,「表哥,颐儿给您请安。」 林熙兆瞟了她一眼,一边往外走,一边叮嘱道,「你一晚上不回家,家里该担心了。一会儿陪表嫂用了早膳,你就回去吧。」 钟颐追上去,「母亲说,我可以多住一段时日。表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来做客?」 「是呀。」 「啊?」 「你一个未成婚的姑娘,父母高堂都健在,又不是家里没人养你了,跑到表哥家来住着,像个什么样子?表哥家要是还有旁的长辈,你倒可以说是来陪着长辈,偏偏我家就我一个。往后许配人家,你的名声可不好听。」 「表哥,我……」 「你不在乎名声不要紧,我在乎呀。表哥我混到今天的位置,可真是不容易,你可别连累了我。」 说完这话,林熙兆就出了大门,坐上马车离开了。 黎棠坐在妆檯前,把窗外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看来,林熙兆是真的看不上钟颐。 梳妆之时,黎棠关心起了她的好妹妹黎樱,「紫陌,黎樱那边有什么动静?」 「您也知道,程夫人是爱摆款的。自打成婚之后,她天天让黎樱去站规矩,前几日还做主,给他们房里添了两个丫头伺候。黎樱当时不敢发作,回头可是气坏了。」 「看来,程家这门亲事是真差劲。绿翘,得亏你当日撞见了他们私会,我才能快刀斩乱麻。」 「嘿嘿,我就是如此机智!」绿翘得意地笑笑。 眼看着林熙兆不答应,钟颐又跑来求着黎棠。 钟颐扑通跪地,上前拽住黎棠的衣摆,「表嫂,您救救颐儿吧。夫人并非我亲生母亲,她来之前就下了死令,若是不能留在林家,也不许再回钟家,让我自己在外头自生自灭。表嫂,颐儿不求名分,您留下颐儿端茶倒水,也是好的。」 黎棠心想,现在装可怜装柔弱,等有了正经的名分,还指不定怎么与她打擂台呢。 赵环翠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是怎么害死她的母亲的,又是如何与程涧合谋害她的,她可是每天都不敢忘。 林熙兆说得对极了,钟颐的出身比她高出了一大截,真要是留下她,那真是后患无穷。 黎棠推诿道,「颐儿表妹,你快起来吧。实在不是我不替你做主,实在是你表哥太重视官声。你也知道你表哥的脾气,那是说一不二的,我哪敢违拗?我这才进门没几天,你就让我为你忤逆夫君的心意,那不是陷我于不义吗?」 这时,准备早膳的蕊芝姑姑进屋来伺候,「小姐……」 蕊芝姑姑使了个眼色。 黎棠心领神会,对钟颐道,「颐儿表妹,我要用早膳了,你先回吧,回头你再求求你表哥去。」 钟颐不甘心地出去了。 蕊芝姑姑道,「小姐,那日给您扎鞦韆的小厮文其,被张姑姑责罚,打了二十板子,打得皮开肉绽的。」 「为什么?」 「张姑姑说,他偷偷跑去景丽斋,偷了一根张夫人的赤金凤钗。」 黎棠冷哼一声,「张菁儿这是摆明了要打我的脸呀。我赏过的奴僕,她就要欺侮。她大爷的!迟早得把她弄走,否则,我就别想安生了。」 用了早膳,黎棠准备出门去,约孙星华出来散散心。她嫁来林家已有数日,除了新婚回门,她还是头一回出门去玩。 黎棠叫了一个小厮驾车,坐车到了孙府。绿翘下车去,拜託看门小厮给传话进去。 不一会儿,孙星华就带着一个贴身丫鬟青萝出来了。 孙星华见到她,一把抱住她,「小棠!你可终于来找我了!是不是你的相公林熙兆不许你出门呀?」 黎棠微笑着拍拍她,「怎么会呢?新婚之后,一直忙着各种琐事,今天终于闲下来了。我们去大济寺吃斋饭吧。」 「嗯,好啊好啊,咱们这就走。」 大济寺是最近的寺庙,她们从小到大最爱去玩。 第17章 诰命夫人 坐着马车到了大济寺,她们一行人慢悠悠地往里走。 走着走着,突然听到墙拐角那边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都说这儿求姻缘最为灵验,我添了这么多灯油,怎的上门提亲的,都是些歪瓜裂枣?」 黎棠觉得这个声音很是耳熟。 接着,又是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靖远侯张家的张义芝不错了,张家与咱们家也算门当户对。」 女子道,「张义芝又不是世子,侯府的爵位是他二哥的。我乃侯府的嫡女,不说公夫人,要一个侯夫人之位,不过分吧。」 黎棠正在猜想这两人是谁,她和孙星华拐过墙角,就看见了院里的人。 冤家路窄,是忠肃侯李家的人。 李婵媛留意到她们,白了她们一眼,「是你们两个贱婢呀!这几天真是晦气,碍眼的人总在我眼前晃。」 陪着她来的青年男子,是她的哥哥,忠肃侯世子李蒙荣。 「妹妹,父亲已经交代过你,不要再惹林熙兆的人,你又忘了?」 李婵媛极不服气,「惹了又如何?李家爵位可是祖上跟随高祖皇帝打江山,拿命拼来的,林熙兆不过一个靠玩弄权术上位的,凭什么向他低头?」
第30页 「你可闭嘴吧,不知天高地厚。」 李蒙荣上前,拱手行礼,「林夫人,小妹无礼,还请您见谅。」 凭什么见谅呢? 可是,黎棠很清楚,现在她在林熙兆心中没什么份量,不过是个被圣旨安排、顶着夫人名头、伺候他睡觉的小女人罢了,林熙兆不会为她出手对付侯府李家,她还没有向侯府千金翻脸的资本。 黎棠什么也没说,拉着孙星华,继续往前走。 李婵媛指着她们,「哥哥你看看,她轻狂什么?林熙兆不过奉旨娶她,她还真把自己当根葱!林熙兆放在心上的,只有林沅那个妖女的生母,她算个什么东西?」 李蒙荣提醒道,「你上次被林沅教训得还不够惨?怎么不长记性呢?」 李婵媛咬牙切齿道,「那个妖女竟使些阴损手段,我迟早要扒了她的皮做花鼓。哥哥,你是侯府世子,能不能别这么怂?」 直到走得远些,孙星华拉住黎棠,「小棠,你夫君心里真的还有别人?」 黎棠想了想,「大约是有吧。」 孙星华嘆息道,「你这门亲事真不好,若是你夫君对你没有感情,过一辈子太痛苦了。」 「所以,你可一定要嫁一个与你两情相悦的夫婿。」 「当然!我父亲还算开明,定不会强迫于我。我呢,也不求夫家有多显赫,通情达理才要紧。」 「走,我陪你去挂祈福牌。」 两人继续往前,来到大殿上了香,然后,去买了一个祈福的木牌。木牌上可以写下愿望,挂在栏杆上。 孙星华一笔一画写好了祈求姻缘的话,「小棠,你看这样行吗?」 「行,好着呢。」 孙星华拿着牌子,走到院子边的栏杆旁挂上。 「呀!」孙星华没拿稳,木牌掉了下去。 「哎哟——」 栏杆的外侧下方是一条小道,正好有人路过,木牌正巧砸在了一个人的头顶上。 被砸到的是个玄色长衫的青年男子,孙星华探出头往下看,他也正抬头往上看。 男子捡起地上的牌子,牌子上写着:祈愿菩萨赐予良缘。他举起来,问道,「姑娘,这可是你的祈福牌?」 孙星华赶紧道歉,「实在抱歉,小女失手掉落,公子稍等。」 她说完,立马往下头跑去。与此同时,那男子也往前走,准备从远处的台阶上来。 两个人一同出发,就在台阶上碰了头。孙星华穿着粉袄白裙,看起来可爱娇憨,双目晶莹,仿佛盛了星辰,这男子看着她的眼,竟有些失神了。 孙星华被人看得不自在,咳了一声。 男子这才回过神,赶紧将木牌递给她,「姑娘,你的牌子。」 孙星华道歉,「公子,真是抱歉,你没受伤吧?可需要去瞧瞧大夫?」 男子摆摆手,「无妨无妨,这牌子不重,姑娘请放心。」 「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男子拱手行礼,正式地报上大名,「在下程池。」 「你姓程?你是不是吏部郎中程家的人?」 「正是。」 「程涧是你什么人?」 「程涧是在下的兄长。」 孙星华一听,微微带笑的脸立刻沉了,扭头就走。 「姑娘?」程池顿觉莫名其妙,「姑娘,来而不往非礼也,你还未告诉我你的芳名。」 孙星华就这么走了,程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刚还好好说着话,怎么一听说他是程家人,突然就生气了? 程池虽然和程涧是亲兄弟,但他是庶子。为了他的生母杨姨娘和自己的日子能好过些,他有意地掩藏锋芒,甚少出现在公开的场合里。 程池站在原地,思虑了片刻,忽然灵光一闪。 这个姑娘似乎对程家不满,还特意提起了他的二哥程涧,应该是讨厌程涧。程家退了黎大姑娘的亲,转而迎娶了二姑娘,着实地让这位大姑娘失了颜面。黎大姑娘已经嫁了人,那这求姻缘的姑娘,八成就是黎大姑娘的闺中密友。 恨得如此真切,表露得如此明显,怕只能是詹事府左谕德孙家的姑娘了。 程池当下对一件事印象深刻,她的双眼真美。 孙星华回到挂牌子的栏杆处,黎棠问她,「拿回来了吗?那人可有为难你?」 「别提了,今天可真是晦气!一来就碰到了可恶的李婵媛,方才碰到的那人,居然是程涧的弟弟程池。他还敢问我的名字,我真想往他的脸上狠狠踹上一脚。」 黎棠劝说她道,「算了,别理会,去挂祈福牌吧。」 孙星华摇摇头,「不挂了。今天诸事不顺,不是个好兆头,恐有所冲撞,改天再来重新求过。」 黎棠笑笑,「也罢,咱们吃斋饭去。」 孙星华把那牌子扔进了废物筐里,两人有说有笑地往斋饭堂去。 等她们走得没影了,悄悄跟来的程池,把筐里的祈福木牌捡了起来。 吃了斋饭,两人准备去买些胭脂水粉,这时,蕊芝姑姑气喘吁吁地跑来找黎棠。 蕊芝姑姑一边喘气一边道,「夫人,宫里……宫里来了……宣旨内侍王……王公公,您快些回去吧。」 「啊?」黎棠大惊,「是什么旨意,你可打听了?」 蕊芝姑姑笑容满面,「大喜!夫人得了诰命。」
第31页 「诰命?」 黎棠匆匆忙忙赶回家中,宣旨内侍已经等候了一会儿。原来,黎棠被封了二品诰命夫人。 好好地谢过宣旨内官,把人送出府,黎棠拿着圣旨,看着御赐的命妇冠服,竟觉得有些不真实。 按理说,林熙兆早就官至二品,深得皇恩,要讨个封诰,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可是,他为何这么多年都不给元妻请封,而她一进门,这封诰就来了呢? 晚上,林熙兆回到家里,黎棠立刻给他展示了圣旨和冠服。「夫君,是你为我请封的吗?」 「不是。圣上说我新婚,要送我个贺礼,便是给你的诰命。」 「哦。」 林熙兆见她有些失落,便又补了一句,「近日公事繁多,我还没来得及想这事儿。」 其实她只是在想,人和人真的不一样,黎一德这些年四处打点,为了官升一级费尽心思,可到了林熙兆这儿,连封赏都不必自己开口,圣上就替他想在前头了。 她觉得,封诰名分这种事,林熙兆是不放在心上的。 「嗯,夫君辛苦了,早些歇息吧。」 林熙兆也道,「嗯,是该歇息了。」 然而,他说的歇息也不是真的睡觉歇息,而是做一些两个人一起做的事。 黎棠被他抱去被窝,结巴道,「不、不是说公事繁多……」 他也没理会,只管抱着她亲昵揩油。 「林熙兆,你这些年没续娶也过来了,如今娶了我,天天闹腾不嫌累吗?」 「还不都怪你太有滋味,让人慾罢不能。」 「林熙兆,你不许这样。」 可是不许他这样,她又怎么能在他心里占有一点位置呢?跟他谈情说爱吗?人家的心里,可装着一个白月光呢。她可不就只能用身体取悦他吗? 想到这里,她觉得好委屈。若不是没有任何倚仗,她何至于如此讨好一个心思又深、性情又冷的男人? 他吻着她的脸颊,突然尝到了咸味,他抬头看着她,「棠棠,你为何哭?」 黎棠连连摇头,「没有哭,只是眼睛吹了风发涩。」 他看了她一会儿,「你现在终于想起来自己不愿意了。」 「没有,我愿意的。夫君,我给你生个孩子吧。」 林熙兆沉默良久,心里的逆鳞,被她的谎言掀翻。方才被她勾起的欲望,又被她浇灭了。 他放开她,挪到旁边。 「黎棠,其实如果你能装得好一些,我可以继续视而不见、难得糊涂。不过,你好像演不下去了,我看着别扭。」 「夫君,我嫁给你,是想跟你好好过的。」 「既然我要了你,帮你做点什么,也可以接受。得罪过你的人中,你挑一个你觉得最难对付的,告诉我,想让我怎么帮你报仇。」 「夫君……」 「我跟你说过,回了家我不想再玩心计。我给你时间,你好好想清楚。如果以后,你还是这样的态度,就不要怪我以后对你置之不理。」 他拿起里衣穿上,翻身背对她。 呵呵……黎棠心里苦笑,玩脱手了吧?为何那么没出息,在跟他亲热时哭了呢?那不是明摆着在打他的脸吗? 第18章 大佬憋屈 第二日早朝,文武官员在宫门口列队等候,准备等到宫门开时,列队入太和殿。 傅彦邦走到队伍最前列,找到排在前头的林熙兆,「林都宪,浙江监察御史发函,控告吴州知府柳继洋滥用职权,为其女中毒身亡一案,在其女婿家里大肆刑讯逼供。这是下官写的弹劾奏疏,您给瞧瞧把把关,下官准备过几日就……」 林熙兆看也没看,接过去收在袖中,「我来处置。」 「啊?」 傅彦邦有点惊讶,知府是正四品,二品以下官员,林熙兆是不会亲自过问的,都是交给他们下头的人。林熙兆平素还是很愿意提拔年轻人,愿意给他们机会的。 林熙兆突然接了摺子过去,傅彦邦也不好再说什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这一天早朝上,林熙兆突然亲自参奏了吴州知府滥用职权,皇帝听闻大怒,着令严加处置,并严查此类情形。 早朝散了之后,官员们陆陆续续走出了太和殿。 没有皇帝特别留下说事时,林熙兆走得快。下头的官员们,纷纷围住了傅彦邦。 「傅佥宪,你们林都宪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参奏了一个四品知府?」 「是啊是啊,他突然来这一出,怕不是你们都察院马上要有大动作了?」 「今年秋闱,明年春闱、殿试,就快有新一批的人入仕了,怕不是要清理一批老的,给新人腾出位置来?」 傅彦邦摊手道,「柳继洋的案子原是我主理的,林都宪为何突然接手,我也甚是不解。」 「你怎么能不解呢?你整天都跟着林都宪办事,他很是提拔你呀!是不是林都宪吩咐了,不许走漏风声?」 傅彦邦无可奈何,「我真是不解。各位同僚,待我弄明白了,一定告知。告辞告辞——」 到底为何,众说纷纭。 然而事情的真相是,林熙兆只是回想起,头一天晚上想吃蜜桃,结果那颗蜜桃突然委屈哭了,他也没吃成,克制着忍了。 理智让他忍了,身体却是越忍着就越想爆发。先前许久不碰女人,他也习惯了,可如今有了蜜桃,滋味还好极了,现放在跟前却偏偏碰不得,真是让他觉得憋屈坏了。
第32页 这个吴州知府,偏偏这时候撞上来,林熙兆真是越想越上火,干脆拿他开刀泄火。 收拾完了吴州知府,林熙兆还是不痛快。他不痛快了,那别人也别想痛快。 林熙兆当即叫上傅彦邦和手下的几个人,来一个最让人不痛快的突击检查。 都察院的另一个佥都御史杨励,惴惴不安地问,「林都宪,您今天怎么想起突击检查?」 林熙兆瞥了他一眼,「怎么?让你没来得及递消息出去?」 杨励赶紧闭嘴,他发觉今天的风向不太对。 林熙兆这几年温和了许多,突击检查之前,多少会漏点风声,下头的人通过都察院的眼线,也能早做准备,不致于猝不及防。这样毫无风声的突然袭击,已经好几年没有过了。 林熙兆要是温和一点,大家的日子也能好过一点。林熙兆要是正常一点,大家就得小心谨慎。林熙兆要是严肃了,就有人要遭殃了。 傅彦邦看着林熙兆面无表情,杨励冷汗直流,他但笑不语。也不知道,今天是哪些小可怜要倒霉了。 都察院一行人突击检查的第一站,就是国子监。他们突然来到国子监,国子监的一把手——国子监祭酒王淮,吓得手里的茶杯都掉了。 王淮诚惶诚恐地上前迎接,「下官国子监祭酒王淮参见林都宪,傅佥宪、杨佥宪有礼,各位长官有礼。」 傅彦邦说明了来意,「都察院例行检查。」 王淮道,「是是是,几位长官要检查何处,下官为各位引路。」 林熙兆吩咐道,「让监丞带着花名册同往。」 王淮赶紧叫来了负责学生考绩的监丞。 一行人跟着林熙兆,来到其中一间教室,一名五经博士正在讲授《论语》。突然有人闯入,授课博士和下头坐着的监生们,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王淮向授课的博士和学生们说明了情由,「这几位是都察院长官,林都宪、傅佥宪与杨佥宪……」 授课博士与学生们纷纷起身,拱手行礼。 「坐。」 众人于是落座,林熙兆也坐在前头。 「名册何在?」 秦监丞一听这话,立马取了名册上前,拱手行礼拜了一拜,「下官……」 林熙兆废话不多说,打断他的话,「点名。」 秦监丞拿来花名册来,准备点名。 林熙兆又道,「傅佥宪,你来点。」 「是。」 傅彦邦即刻点名完毕,拿着名册回话,「林都宪,应到二十人,实到十七人,程涧、李蒙茵、张义芝三人缺席。」 林熙兆问道,「这三人何故不在?」 「这……」秦监丞支支吾吾。 王淮训道,「这什么这,长官面前,赶紧利索地回话。」 秦监丞回话道,「林都宪,这三名学生请了假,张义芝病了,程涧与李蒙茵带他去医馆看病。」 他们正说着话,三个年轻人突然从后门,偷偷摸摸地熘了进来。他们轻手轻脚地熘回自己的位置,坐下才发现,屋里的情形有点不太对。 傅彦邦朗声道,「刚刚进来的三人,站到前头来。」 他们三人灰熘熘地起身往前走,一走到前头,一股浓烈的酒气立刻在空中瀰漫。 林熙兆抬眼瞅瞅他们,又瞟了一眼秦监丞。秦监丞被他的眼神吓住,吓得浑身不由自主地发抖。 程涧不必说,吏部郎中程冉之子,安妃的侄子。李蒙茵是忠肃侯的第三子,李婵媛的哥哥。张义芝的父亲是靖远侯,他也是世家子弟。 三人半夜偷偷熘出了国子监,去喝得昏天黑地,这时候才偷偷熘回来,被抓了个正着。 程涧的酒还没完全醒,迷迷糊糊地认出了林熙兆,却不知道此时正在突击检查,突然偏偏倒倒地走到林熙兆的面前,用手指着他大声道,「你——林熙兆,你有什么了不起啊?任凭你的官再高,还不是娶了我不要的女人啊?林熙兆,黎棠那个蠢女人,就是我不要了的,哈哈哈……」 程涧笑着笑着,四肢无力站不稳,像一滩泥一般,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李蒙茵和张义芝已经清醒了许多,他们想去扶一扶程涧,却又不敢动一下。 在场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林熙兆看着秦监丞,低声道,「这便是你所说的看病?」 秦监丞扑通跪地,「下官失察。」 林熙兆继续追问,「是失察还是包庇?你与傅佥宪同去,把这三人的假条拿出来吧。」 秦监丞顿时面如死灰。根本没请假,哪里来的假条? 王淮感觉自己要被连累惨了。他怒斥道,「秦监丞,你好大的胆子,林都宪面前还敢撒谎!」 林熙兆又看着清醒的那两人,「你们呢?有什么要辩解的?」 李蒙茵和张义芝都赶紧求饶,「学生知错了,求林都宪开恩。」 「说说吧,这是第几回私自外出酗酒了?」 李蒙茵与张义芝对视了一眼,回道,「头一回。」 林熙兆道,「想清楚了再回话,想不明白就去都察院想。你俩可是想让家人来都察院捞人?」 李蒙茵斟酌了片刻,改口道,「有……有十几回了。」 「分别都去了什么地方?」 「景瑞客栈。」 「还有呢?」
第33页 「就……就只有景瑞客栈。」 林熙兆抬脚踢了踢瘫在地上的程涧,「程涧,你们去哪儿喝酒了?」 程涧到此时也没清醒,听到有人问,就条件反射地掷地有声道,「玉林春!」 玉林春是京城里能排进前五的青楼。 两个清醒的勛贵子弟,恨不得立刻掐死程涧。最不该说的,竟然让他给捅出去了。 林熙兆再问,「除了你,还有谁去过?」 程涧回道,「李蒙茵、张义芝,还有秦监丞。我们都说去客栈喝酒,姓秦的非要去玉林春,不然就检举我们。」 「哪几个姑娘伺候?」 「霏霜、敏玉还有笙儿。姓秦的每次都找笙儿,他就馋人家细腰翘臀。」 「你们四个人去,只叫了三个姑娘,两个人共用一个?」 「是啊!不过,姓秦的从来不敢一起玩,他怕我们看出他不行,哈哈哈……林熙兆,你还懂这个,看来你平时都是假正经。黎棠那个蠢女人,还以为你是什么正人君子呢。」 「是谁付的钱?」 「我们三个轮流付喽!反正姓秦的那个糟老头子,找姑娘的时候不甘人后,付钱的时候就熘得飞快,从来都是一毛不拔的。」 程涧倒是不输给两个勛贵子弟。 秦监丞心如死水、面色沉重,他知道自己今天是真的栽大了。 他是真的想不到,林熙兆能这么狡诈。换做是国子监祭酒王淮,抓住了几个学生的现形,估计也只能问到他们私自外出厮混,林熙兆太有经验了,他能问到去青楼这一层来,更可怕的是,他还问出了一女侍奉两男。而且,他一会儿问这个,一会儿又问那个,把他们问得晕头转向,裤衩都给扒掉了。 官员到青楼找姑娘,称为宿娼,可是重罪。 第19章 入宫谢恩 林熙兆冷冷训责道,「李蒙茵、张义芝二人为萌生,程涧为例生,靠家里的权势或是财力,靠着长辈付出了更多的代价,入学国子监。比起那些寒门学子,你们走了捷径。可惜,你们却不是来读书的,是来享受大好时光的。秋闱在即,你们还有闲工夫寻欢作乐。」 这时,王淮还不忘垂死挣扎,给自己求情,「林都宪,下官失职,惭愧万分。」 林熙兆道,「回头,我会上疏奏明今日情状,请求整饬国子监日常考绩。王祭酒、秦监丞连同三名监生,你们的处置结果,等候都察院明告。」 都察院一行人就要离开了,瘫在地上的程涧,突然又冒出一句,「林熙兆,你别走呀!我还没说完呢!下次我带你一起去呀!」 王淮气得暴跳,怒吼道,「还不赶紧把程涧拖下去醒酒!在长官面前胡言乱语些什么?」 京师的官场里,流传着一句话:天上九头鸟,地上林熙兆。王淮今日算是深刻地理解这句话了。 这一日,黎棠则因为得了诰命,进宫去向皇后谢恩。 黎棠乘马车到了宫门口,已有一个容貌清妍的宫女等候她。 宫女上前询问道,「您可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林熙兆之妻?」 黎棠答,「正是。」 「林夫人,奴婢是中宫掌事宫女雪蒿,皇后娘娘命奴婢来引路,林夫人请随奴婢来。」 中宫掌事宫女引路,这算是尊上刻意抬举了。 黎棠道,「皇后娘娘真是仁爱待下,还记得这等小事。」 雪蒿回道,「皇上器重林都宪,皇后娘娘自然也重视林夫人。」 「有劳姑娘。」 黎棠跟随宫女雪蒿,来到皇后的居所长春宫。走到正殿门口,黎棠按规矩在台阶下停住了。 雪蒿率先走到正殿去回话,「皇后娘娘,林夫人到了。」 皇后吩咐道,「请进来。」 雪蒿又折返出来叫她,提醒她道,「林夫人请进。今日,永淳公主也在。」 「是。」 黎棠这才踏进殿中。正殿上方坐着一个年轻貌美、雍容华贵的妇人,她就是中宫蒋皇后。 她是传说一般的人物。入宫两月即封妃,入宫两年无子嗣而册封皇贵妃,入宫第三年怀上公主册立皇后,而后接连诞下四个嫡子,第一子四个月大时,即册立为皇太子。皇帝对她千恩万宠、百依百顺,盛宠至今。 旁边坐着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儿,她是永淳公主朱延怡。 黎棠知道皇后时年三十五,为皇室诞育了四子一女,都说生孩子会让女人老得更快,所以黎棠猜测,皇后大约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人。没想到,皇后看起来竟如此年轻清丽,她和公主一块儿,看起来分明就是姐妹二人。 看来,老天真的格外厚待美人。 黎棠行大礼叩拜,「臣妇都察院左都御史林熙兆妻黎氏,拜见皇后殿下、永淳公主殿下,皇后殿下千岁,公主殿下金安。」 「平身。」 黎棠起身,又福身行礼,「皇上赐妾身诰命,皇后娘娘成全妾身姻缘,妾身谢恩。」 「赐座。」 立刻有宫女给黎棠搬来凳子。 永淳公主朱延怡,是皇后的亲生女儿,是唯一的嫡公主。别的公主只有封号,她是皇帝膝下唯一取了名字的公主。 她把黎棠打量了一番,跑到皇后跟前,对皇后道,「母后,您瞧儿臣说得不错吧,黎棠的确是清丽脱俗、容颜娇媚,不然怎么敢亲自去求亲?」
第34页 皇后问女儿,「你觉得跟你比如何?」 「那自然是儿臣更美些,她略输一筹。」 皇后戳戳女儿的额头,「你可真是自负!」 永淳公主得意地笑了笑,对黎棠道,「黎棠,你可真是勇敢。满朝文武都看着,你就不怕丢脸吗?就不怕失败了之后,以后也没人娶你了?」 「回公主话,妾身不怕。以后要是没人娶,便做了姑子也无妨。」 永淳公主对皇后道,「母后,赐她一个出入宫禁的腰牌吧。她这脾气甚合我意,我想召她入宫陪我说话。」 皇后道,「她已嫁为人妇,要打理林家内宅诸事。哪像你未出阁,成日疯玩胡闹。」 「母后……」 皇后还是同意了,吩咐雪蒿,「你去取一块来。」 永淳公主对黎棠道,「有了出入宫禁的腰牌,如有要事,无需传召,也可持腰牌入宫求见。」 黎棠起身谢恩,「多谢皇后娘娘,多谢公主。」 接着,黎棠又陪着皇后和公主说了一会儿闲话,她都小心地回话。 过了一会儿,皇后也不再拘着她,吩咐道,「今日就到这儿了。雪蒿,你送林夫人出宫去。」 黎棠遂起身告退。 出了皇后住的长春宫,黎棠跟着雪蒿出宫去。 她们在长街上走着,迎面走来了一个衣着华贵一看就身份不凡的妇人,黎棠猜测,她肯定是哪位妃嫔。 雪蒿道,「林夫人,这是安妃娘娘。」 安妃就是程涧的姨母,黎棠心想,真是冤家路窄啊。 黎棠福身行礼,「妾身都察院左都御史林熙兆之妻黎氏,恭请安妃娘娘金安。」 「起。」 安妃打量着她,「你就是当众检举我侄子,又在宫门口恬不知耻求亲的黎棠?」 黎棠迎上她的目光,回道,「正是。」 安妃道,「倒是有几分姿色,就是心思太过歹毒。也不知皇后娘娘怎么想的。」 雪蒿提醒道,「安妃娘娘,您想知道皇后娘娘的打算,何必诸多猜测?您亲口问过皇后娘娘,不就清楚了?」 安妃心想,她是疯了吗?皇后没来追问她侄子的婚事,她还自己找上门去问,不是自讨没趣吗? 安妃训斥道,「你闭嘴!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 雪蒿道,「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送林夫人出宫,请安妃娘娘不要为难。」 「本宫不过是跟她说了几句话,何来为难?」 安妃又看向黎棠,「林夫人,你亲手给本宫抄写十册《金刚经》,本宫祈福用。记着,字迹要工整,绝对不能有错漏。」 这是宫里罚人最常用的法子。 雪蒿道,「安妃娘娘要祈福,亲自抄写岂不更为虔诚?」 安妃剜了她一眼,「本宫就要她抄!」 黎棠只能领命,「是,妾遵命。」 安妃这才稍稍满意地走了。 随后,黎棠出了宫门。回到家中,她用了午膳,睡了一会儿午觉起来,紫陌风风火火地跑进屋来。 「小姐小姐,重大喜讯——」 「什么喜讯?」 「姑爷今日一早去国子监突击检查,程涧、李婵媛的哥哥李蒙茵和另外一个监生,半夜熘去玉林春喝花酒,直至上课了才归,正巧被姑爷抓了个正着。当时三人满身酒气,程涧更是醉酒未醒,还胡言乱语。」 黎棠好奇地追问道,「那是怎么处置的?」 紫陌道,「尚未处置。不过,姑爷当场说了,要奏明圣上整饬国子监,这次铁定是要严厉处置了。」 黎棠心想,这夫君可真厉害啊!他怎么能这么贴心,一出手就抓到了她的两个仇敌呢? 她顿时觉得心情舒畅极了,真想放炮仗庆祝。 傍晚时,最先得到消息的忠肃侯登门拜访,为了给儿子求情。林熙兆直接闭门谢客。 今天抓到这三人后,林熙兆发现,有两家是欺负过他的蜜桃的。林熙兆当下就决定,不马上处置,拖一拖再说。而且,他还得让他们走不通他的路子,转而派出女眷来求他的蜜桃,让她也体会体会,拿捏着仇人命运的满足感。 这一天晚膳后,林熙兆一个人去了书房。他不能呆在卧房,待久了,就想抱人去滚被窝。 钟颐跑去书房门口求见,「修冶,你就让我进屋好不好?」 林修冶道,「表姑娘,真是对不住。家主吩咐了,他在忙公务的时候,谁也不让进。」 「你去禀报一声,万一表哥愿意见我呢。」 林修冶被她缠得有点烦,只好进屋去禀报,「主人,表姑娘想见您。」 「不见。」 「可她……」 林熙兆抬头瞟了他一眼,「修冶,你是不是有了更好的去处,想走人了?」 林修冶赶紧求饶道,「不不不!我不想,我这就把她打发走。」 林修冶又出了书房,「表姑娘,主人说,他不见您,而且还让您赶紧回家去。」 「表哥——」 钟颐在门口纠缠了一会儿,眼看没用,只能灰熘熘地走了。 夜深了,卧房的房门被推开,林熙兆进屋,捎上门栓,脱了外袍与鞋子,躺进被窝睡觉。 黎棠搭话道,「夫君,我今日进宫谢恩了。永淳公主给了我一个出入宫禁的腰牌。」 林熙兆就是想等她睡着了再回来,可没想到等了这么久,她居然还没睡。
第35页 「嗯。」 「皇后娘娘真是风华绝代的大美人,长得美就罢了,还诞育四子一女,真是福泽深厚。」 「嗯。」 又是一个「嗯」字,他可真是惜字如金。她都主动搭话了,他还这么冷冰冰的,性情真是太怪了。 「出宫时,偏偏碰上了程涧的姨母安妃,她让我抄十册《金刚经》。唉,可愁死我了。」 「……」这一回,他连嗯都不嗯了。 黎棠心里直腹诽,这是什么人嘛?媳妇儿都让人欺负了,他居然连屁都不放一个。 林熙兆是不敢再接她的话,再聊下去,就该继续深入下去了。 翌日天还没亮,黎棠破天荒地早早起了。「夫君,我伺候你穿衣。」 毕竟,她还是得争取拿下林熙兆啊,她现在实在没什么可依仗的。 「嗯。」 官员的官服也分多种,朝服、祭服、常服、赐服与素服等。 原本早朝是要穿朝服的,不过为了方便,渐渐成了新的惯例,平日早朝就穿常服,只有每年新年后开朝及重大日子时,才穿朝服。 黎棠细心地给他穿好常服,系上革带,取了牙牌、牌穗与印绶,小心地给他挂在腰带上。 「夫君,你去妆檯前坐,我为你梳头。」 「嗯。」 黎棠梳了三回,总是把发髻梳得歪歪扭扭的。 林熙兆伸手,「给我,到时辰了。」 黎棠只好把梳子递给了他,林熙兆接过梳子,自己梳理好发髻,带上冠帽出门去了。 本想讨好他,与他缓和一下两个人的尴尬气氛,可惜没做好,反误了他的时辰,黎棠有些沮丧。 第20章 主动示好 这一大清早,吏部郎中程冉程家,就开始鸡飞狗跳了。 黎樱照常带着丫鬟红鸢去主院,给婆婆程夫人请安。 程夫人看见她,指着黎樱的鼻子大骂道,「真是个丧门星!我儿先前偷熘出去那么多次,一直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有。偏偏你一嫁进了程家,他就开始倒霉了!」 黎樱心里火冒三丈,却也只能做出恭顺的样子,「母亲,这事儿不怪儿媳,全都要怪黎棠。要不是为了给她出气,她那夫婿林熙兆,也不能突然不漏风声地去查国子监。」 「你还狡辩!」程夫人抬手狠狠地给了黎樱一巴掌,打得「啪」地一声脆响。 「我儿到底是为何才得罪了黎棠?还不就是为了你这个不要脸的小贱人!明知我儿已有婚约,你还背着家里勾引我儿,引诱他犯错。我儿从小到大,品性出众、人中龙凤,就是认识了你个小娘养的小娼妇之后,才被你带坏了。」 黎樱到今天才知道,程涧婚前除了跟她有私,居然在玉林春也有相好的。要是院里相好的通房丫头也罢了,偏偏还是青楼的女子,黎樱想想都觉得脏。 这时,程府的蔡婆子走进主院。 程夫人焦急地问道,「打听清楚了吗?玉林春里勾引我儿的,又是哪几个贱人?」 蔡婆子道,「霏霜和敏玉,这两个是玉林春的红人。霏霜有个姐姐也在里头,就是那头牌霏雨。」 「老娘管她头牌不头牌,毁我儿子前途,我就要让她们陪葬!走,找她们算帐去!」 黎樱阻止道,「母亲,不可!」 「你倒是说说,有何不可?」 「都察院还未发落,尚有转机,母亲这一去玉林春,便是坐实了夫君的罪名了。母亲,来日方长!等过了这个关口,收拾两个青楼女子,还不容易吗?」 「要你在这儿说嘴?都是你惹出来的祸事!你赶紧滚去你大姐的夫家,好好磕头认错求求你大姐。林熙兆是软硬不吃的老滑头,你大姐兴许还能说上两句话。」 「是,儿媳这就去。」 离开主院后,黎樱回到了他们自己的院子。 黎樱径直回了卧房,锁上房门,开始低声啐骂道,「这死老太婆,老不死的老东西!不就是有个妹妹是妃嫔吗?可又不是宠妃!不知道她成天猖狂什么?」 丫鬟红鸢也愤愤不平,「小姐,您真是太委屈了!刚刚进门,这死老太婆就给安排了两个狐媚子。这回明明是姑爷对不住您,死老太婆又把脏水往您身上泼。」 黎樱面露凶光,「她就是身子骨太硬朗了,才有精神整天找茬儿!」 红鸢心领神会,更加轻声道,「那就让她的身子骨别那么硬朗。」 黎樱觉得,她今日得先回一趟娘家,一来,她得与赵姨娘好好商量商量对策,二来,她得叫上她爹黎一德,一块儿去找黎棠求情。 这一天黄昏时,林熙兆回到家里。 林熙兆刚走到卧房门口,听到丫鬟绿翘道,「小姐,您的手艺已练得不错了,别梳了吧,奴婢的头发都要让您梳得掉光了。」 黎棠道,「夫君毕竟是要面圣的,仪容不端可是大不敬。今日一早,他虽没说我什么,可我猜他大约是嫌我太娇纵了,都不会伺候人。我做不好的事,如果另一个女人能做好,我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另一个女人是哪个女人?」 「就是指所有想给他做妾室的女人。」 林熙兆也不进屋,他来到窗前,轻轻推开窗,透过缝隙,他看到黎棠正在给她的丫鬟绿翘梳头,梳的是男子的发髻。 绿翘抱怨道,「小姐,您当初若是嫁给孙家的大公子,就不用过得这般小心翼翼了。这姑爷的性情真是太怪了,一会儿又把您折腾得够呛,一会儿又对您冷冷冰冰的。」
第36页 黎棠道,「他不是冷冰冰,他是稳重,对谁都这样。」 「对谁都可以这样,却不能对您也这样,他就是没把您放在心上。」 「唉,情爱这种事,不能强求的。」 「依奴婢看,姑爷才不是稳重,分明是年纪大了心也老了。而且,他整天跟内阁的老头子们为伍,长此以往,内心就翻不起波澜了。」 「别胡说!小心隔墙有耳。」 黎棠这么说着,抬头往窗户边看,她就看到窗户被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只眼睛。 「啊!有贼——」 绿翘一熘烟儿跑到窗前,猛地推开了窗户,就看到了林熙兆。 黎棠回想起刚刚的话,尴尬地笑笑,「夫君,你怎么能听墙角呢?」 「……」 林熙兆发现自己自从娶了她,就总是做一些不够稳重的事。 他转身回到屋里,黎棠上前去,挽住他的手臂,「夫君,我今天好好练习了梳理发髻,已经比早上进步了,你看,我给绿翘梳得好不好?」 她说着,还指了指绿翘。 林熙兆觉得,他应该严肃地对待两个人的关系,可是她这么讨好,他又不忍心真的跟她冷战。 「你不必伺候我,睡好了再起。」 「那怎么行呢?为妇者,是该勤勤勉勉地伺候好夫君,事事以夫君为先。前些日子,我太不懂事了,我已经决心好好改过了。」 「随你。」 林熙兆太了解她了,她只是装装样子,等过些时候,两个人关系缓和了,她指定爬到他头顶上撒野。她呀,狡猾着呢! 这一天,林熙兆还是在书房忙到很晚才回屋睡觉。等他躺下,黎棠挪过去,手脚并用地抱住他。林熙兆想推开她,她嘤嘤嘤几声撒娇,抱得更紧。 林熙兆沉声道,「你躺好,躺回你的位置去,别撒娇,别想矇混过关。」 黎棠道,「我躺好了呀!夫君的怀里,就是我的位置呀。我要一辈子都在夫君的怀里入梦。」 她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浑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的。林熙兆没再说什么,也没有再推开她。他明天还要早起,没功夫陪她胡闹。 黎棠觉得,这个夫君还是正经了一些,她一说情话,他就投降了吧。 可惜,这只是她的误解,她当下对林熙兆是真的了解得不够深入全面。 第三天晚膳后,林熙兆还是呆在书房,黎棠端着茶水进屋找他。 林修冶没有拦她,让她进了屋。 黎棠把茶水端到桌边,「夫君……」 「嗯。」 「夫君,你喝口茶吧。」 林熙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放在一边。 「夫君,你别不理人呀。」 林熙兆抬头看看她,「这几日,你可想清楚了吗?想让我帮你解决谁?」 什么?他不是已经去了国子监,一次收拾了俩吗?怎么,居然不是为了她吗? 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应该利用他的权势,弄死一个算一个的。这就是她豁出脸面求亲的目的。 可是她贪心啊,一个怎么够呢? 「夫君,以后你都不要我了吗?」 「黎棠,你是不是觉得我性情怪戾?」 「有一点。」 「你是第一回成亲,我是第二回了。在你嫁给我之前,我已经陪人演过一回了。我现在听不得一句谎话,对此厌烦极了。哪怕你直说,你就是看中了我手上的这点儿权力,你嫁我着实委屈了,我都不会弃你不顾。」 他想听真话,好啊,她说就是了。 黎棠厚着脸皮,走到他身边,「能不能多几个?」 「什么?」 「我的仇人多,只对付一个还不够。你能不能多对付几个?你……你有什么条件?」 林熙兆拉她到自己怀里,伸手整理她耳边碎发,「前几日晚上,你想起了什么,突然委屈了?」 到了这个时候,黎棠只好坦白道,「我想让你爱上我,然后把我的事放在心上。可是李婵媛说,你心里只有林沅的生母,我就知道让你动心无望了。我觉得自己的手段太差劲了,为什么赵环翠也不怎么好看,也没有才华,就当了狐狸精,哄得黎一德团团转,而我就是不行呢?」 她要当狐狸精哄得他团团转,林熙兆突然忍不住嘴角上扬。 黎棠看到他居然又笑了,气得大骂道,「林熙兆!你真是个阴晴不定的混蛋!人家都哭了,你还责怪人家!」 林熙兆笑道,「虽然你不能当狐狸精,哄得我团团转,但你可以当小白兔,楚楚可怜让我心软了,我就把你的事放心上了。」 「你讨厌死了!」黎棠委屈得不行,对他吼道,「你这话就是说我长得丑,当不了狐狸精!」 「棠棠,我是你的夫君,你要我给你撑腰也好,还是心里委屈了也好,你要跟我说实话。以后,不许再对我说一句假话,记住了吗?」 「记不住!」 「记不住就挨打。」林熙兆宽大的手掌,在她的翘臀上拍了一把,「打这儿。」 黎棠觉得羞死了,这个流氓居然打她的屁股!亏她还觉得他正经,原来是她的误解。 「夫妻之间应该相互敬重,你不能把我当小孩子戏弄。」 「你就是小孩子,心性不定,前一刻雄心勃勃要报仇,下一刻又觉得委屈了。你呢,比我女儿还幼稚。林沅要是遇到未婚夫勾搭别的女人,她能闹得那两人全家磕头下跪,叫太奶奶饶命。」
第37页 「噗……」黎棠终于笑出声。 「你以前的事,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还不许我说谎,这不公平!」 「什么时候,我们不只是夫妻,还是彼此的爱人时,我会告诉你。所有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黎棠认真地问他,「我们真的有可能成为彼此的爱人吗?」 第21章 偏心到家 「你可以试试。」 居然只是让她试试,也不给她一个明确的答覆。意思就是说,她可能试成功了,也可能失败。真是个狡猾的人,连对待感情,都如此理智。 黎棠觉得亏,讨价还价道,「你是男人,又比我大,应该让着我。你先向我迈出一步,然后,我也迈出一步。」 林熙兆问,「那你要我从哪儿开头?」 「说说你的手指怎么断的。」 「我没有骗你,是让门缝压伤了手指,最后不得不截骨。只是,门缝不是普通的门缝,是锦衣卫诏狱牢门的门缝。也不是我不想及时上药,是身陷囹圄,根本不可能上药。」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入狱呢?」 「初入官场,不懂人心,被人构陷。」 黎棠听着有点心疼,「当时是不是很疼?」 「骨头都压碎了,你说疼不疼?以至于后来,大夫说不得不截骨,我都盼着快点截断了事。」 黎棠拿起他的手,看了又看,心疼地问道,「夫君,你是被谁构陷的?」 「这是等你也迈出一步后,我下一步要告诉你的。」 「好吧,夫君,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不喜欢钟颐,也不希望你有妾室。我希望,你亲自送她回去,别叫我处置。最好,在外人面前,还要做出我一心给你纳妾,是你坚决不要的样子来。」 林熙兆微微一笑,「这不是秘密,我只要眼不瞎,就看得出来。你得说一个我不知道的。」 黎棠哼了一声,「小气鬼。」 下一刻,林熙兆抱她回卧房,去被窝亲热。他攒了好几天的火,急需发泄。 林熙兆仅存的理智,使他认真反思自己,为什么要因为小孩子撒谎而为难自己呢?是蜜桃不好吃,还是自己太闲了?她说谎,好好教她就是了,她委屈了,说些甜言蜜语哄着就是了。 凭什么他想要就要啊,她又掐又咬又踢的。他也由着她闹,后来,她就不闹了,转而乖乖地配合着他。 黎棠紧紧抱着他,缠绕着他,她心里暗暗发誓:说我当不了狐狸精,欺负我小不懂事,臭流氓,你等着,迟早让你为我神魂颠倒。 第二天醒来,黎棠感觉自己腰有点酸,都是昨晚被他折腾的。她突然有点泄气,狐狸精可真是不好当! 还说他内心翻不起波澜,黎棠觉得,他心里可是住了一片海,整天都在波涛翻涌。 她闻到了自己身上有淡淡的药香,低头看到胸口上有两处红肿,她伸手摸一摸,果然黏黏的涂有药膏。 难道是林熙兆给她涂的?羞死了! 她都不好意思叫丫鬟进屋伺候她穿衣,自己把衣裳穿好了,才让丫鬟打水洗漱。 黎棠发现桌上有一小钵药膏,她拿起来闻闻,就是她身上涂的。药膏下压着一张信笺,她拿起来看,信笺上写着: 吾妻棠棠: 早起见棠棠伤痕累累,心感愧疚,欲弥补一二,特备薄礼一份,置于院中。 夫熙兆字 黎棠脸红到了耳根,他怎么能把这种闺房里的事也写出来呢! 黎棠以为林熙兆出门公干去了,大大喇喇地推开门跑出去,看他备的礼物,却发现林熙兆就在屋门前,正坐在橘子树下的一个鞦韆上。 那是一个新扎的鞦韆,用了粗壮的木头扎的,挂着舒适的藤椅,椅子上可以坐两个人,还铺上了柔软的毛毯。 黎棠惊讶道,「咦?你竟然没出门?」 林熙兆回道,「我不过给你写了信,要给你备礼吗?为此,我才特意休沐一日。」 官员每月都有几日休沐,不过,官做到林熙兆这个级别,日理万机,就不太能随便休沐了。 林熙兆今天可是破天荒地呆在家里。为着那三个国子监生与监丞私自外出喝花酒,监丞还包庇纵容的事儿,他这三日可是被骚扰得够呛。今天,他干脆休沐了。 林熙兆已经以和其中一名涉事学生程涧是连襟关系为由,直接回避此案。这五人犯的事,已由都察院的右都御史俞子实全权处置。可是谁不知道,右都御史也得看着林熙兆的脸色办事呀。 「你骗人。你今天在家,肯定不是为了专门给我送礼。」 林熙兆朝她招招手,「来,试试这鞦韆。」 黎棠走过去,坐上鞦韆的椅子,软软的毛毯,坐着特别舒服。 她用脚踮地,把鞦韆荡起来。她想荡得高一些,可是林熙兆也坐着,比她沉多了,她费力地推了几下,也没荡多高。 「感觉如何?」 黎棠拍拍林熙兆的肩膀,「夫君,你下去帮我推。你太沉了,两个人坐着荡不高,让我一个人试试。」 「什么?」 她不仅要使唤他,还嫌弃他,他可从来没受到过这种待遇。 黎棠干脆上手推,把他推下椅子,「快点快点——」 林熙兆只能下去,走到鞦韆后头给她推鞦韆。 鞦韆慢悠悠地晃起来,黎棠抓紧扶手,吩咐道,「再用点力,再高点!」
第38页 林熙兆推得更用力些,鞦韆很快晃悠得很高。 「可以了。」 林熙兆非但没有停手,而且更加用力,把鞦韆推得老高。黎棠发觉事情不妙了。 「林熙兆!别推了!我要下来!」 林熙兆偏要逗她玩,推了好一会儿才让她下来。 黎棠一下了鞦韆,晃晃悠悠地走过去想捶他。林熙兆就立刻后退一步,让她碰不到。她又上前一步,他又立刻退一步。 黎棠气得挥着小拳头一路小跑,林熙兆就总是先一步躲开。之后,就演变成了黎棠追着林熙兆满院子跑。 「林熙兆!你太讨厌了!我要打死你!」 「打死我,你就成寡妇了。」 「谁说我要当寡妇?你一死,我第二天就改嫁,绝对不耽误!」 跑了一会儿,黎棠累得喘不上气,香汗涔涔,走回鞦韆旁,瘫倒在椅子上。 她翻着白眼儿看着林熙兆,她怎么会认为他性情稳重呢?他简直不要太生龙活虎。 林熙兆觉得,逗她就像是在逗女儿玩。 林府的一个丫鬟上前通传道,「夫人,您娘家的黎老爷与黎二小姐、黎三小姐来了。」 黎棠本来翻着白眼看着林熙兆,一听这话,白眼儿都快翻上天去了。 「他们定是来给程涧求情的!夫君,你就别去了,省得他们揪着你不放。」 「你爹不敢。」 黎棠一想,黎一德那么自私的人,怕是连替人求情都未必尽心。要是可能得罪林熙兆,他怕是熘得比谁都快。 「说得也是。」 黎棠吩咐那丫鬟道,「叫他们在前厅等着,我要更衣。」 那丫鬟领命而去。 黎棠问林熙兆,「夫君,你能不能给我透个底,你到底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小惩大诫吧。」 「为什么不严惩呢?」 「我心情好,所以不严惩。」 本来去突击检查,就是林熙兆心情不悦的临时决定。昨晚,小蜜桃已经主动来跟他和好了,攒了几天的火,也让她灭了,他心情愉快,决定大发慈悲。 黎棠心想,你心情好,不严惩他们,我心情可就要不好了。 「我知道你恨程家和李家,但是你也得明白,对于这些家里有爵有钱的子弟而言,功名其实不是那么重要。既然是不那么重要的东西,何必非要夺了去?报仇嘛,就该往敌人的痛处上捅刀子。」 有道理啊!黎棠瞬间就被林熙兆说服了。反正,他们该丢的脸,已经丢出去了。 黎棠回到卧房,换了一身衣裳,来到正厅。 黎樱一见到她,立马扑上来,「大姐姐,大姐姐,您救救我夫君吧!」 黎一德帮腔道,「是啊!棠儿,自从樱儿嫁过去,那沈氏天天为难她。这一回,沈氏强令她来求情,程涧要是有个好歹,那沈氏愈加为难她,你妹妹在夫家的日子,就更加艰难了。」 黎棠瞥了他一眼,「父亲,您求情都求到林家来了,是怕别人不知道,您想贿赂我夫君吗?」 「这……」黎一德一愣,「这、这怎么能是贿赂呢?我又没送钱,也没送任何值钱的东西。」 「利用亲缘关系,左右风宪官办案,比送钱更严重。」 「这……」黎一德想想又闭了嘴。 黎棠又看看黎樱,「二妹,你知道程涧在玉林春找的姑娘,叫什么名字吗?」 黎樱听到这里,心里的怒火又猛涨。「听说了。」 黎棠问她,「程涧这般胡作非为,对不起你,你怎么还来找我替他求情呢?」 黎樱突然跪地,扯住黎棠的衣摆,「大姐姐,过去的事都是妹妹糊涂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就帮帮妹妹吧。我家夫君是我这辈子唯一的依靠,夫君要是有事,我可怎么活啊?大姐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也没这么严重,最多是革除功名、永不录用,程涧就算不做官,程家也还有别的产业,一辈子吃穿不愁。何况,他还有个安妃婶婶呢!安妃总不会不管他呀!」 黎一德见黎棠不松口,突然责怪她道,「棠儿,你如此这般推诿,也太薄情寡义了。樱儿是你的妹妹,程涧现在是你的妹夫,都是一家人,他将来有了出息,于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我不帮,便是薄情寡义吗?我又不欠黎樱,更不欠程家!」 黎榕也在旁边帮腔道,「大姐姐,你好歹也是我们的大姐姐,姐姐就该有个姐姐的样子呀!再说,你和程二公子也曾有过婚约呢,就算看在这个情分上,你也不至于如此狠心呀?」 第22章 出口恶气 「黎榕,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黎棠实在是太气了。她真的是不知道,黎榕到底是太蠢还是太无耻,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居然扯出她的耻辱来说事。 林熙兆就在正厅外,他坐在栏杆上,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问蕊芝姑姑,「从前,他们也是这样逼迫棠棠的?」 蕊芝姑姑道,「从前,我家夫人身体不好,赵姨娘当了家。每每跟老爷埋怨当家艰难,缺了银子,老爷就来问夫人要。夫人看在夫妻情分上,也多有拿嫁妆贴补。这些钱到了赵姨娘手里,能有一半变成她的私产。」 林熙兆嗤之以鼻,「居然问女人要嫁妆,这黎一德真不是个东西!」
第39页 屋里,黎一德又道,「你要是如此薄情寡义,全然弃娘家于不顾,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往后你有了关口,也别回娘家求助。」 黎棠心想,黎一德说得好像他真的会为了谁拼命似的。 黎一德怒气沖沖地出了正厅,突然发现,林熙兆就坐在门外的栏杆上。他本来带着怒气的脸,立马就变了一个样。 他笑嘻嘻地上前,「哎哟,贤婿你也在家呀!今日怎的没出门?」 「休沐。」 黎家父女三人来这儿,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给程涧求情。 程涧出事之后,程家得到了消息,程夫人当即就逼着黎樱求情。黎樱回了娘家,求黎一德来找黎棠求情。黎一德被黎樱母女三人纠缠得烦了,只能硬着头皮上门来,毕竟程家这门亲事,他还是看重的。 可是,此时真见到了林熙兆,他又不太敢开口了,他可害怕林熙兆给他安上一个贿赂的罪名。 正式开口之前,黎一德觉得,他得先铺垫一下。他寒暄道,「大姑爷,棠儿在林家,可还算听话?」 「不太听。」 「啊?」 「她不是听话的孩子,也不逆来顺受。当众检举未婚夫,宫门口求亲,听话孩子可干不出来。」 黎一德尴尬地笑笑。 林熙兆又道,「你可能不知道,有个品行不端的女儿,也可能知道了,却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过,你却是实在地不知道,另一个女儿外柔内刚,比你以为的更有胆识、更能干。所以,你才认为,应该牺牲她,去溺爱另一个。」 黎一德陪笑道,「贤婿,你言重了。」 「求人,就要有个求人的样子。横眉立目,恶语相加,吆五喝六,反客为主,你们是这么求人的?你们在黎家怎么逞威风,外人管不着,但这儿是林家,黎棠是二品诰命夫人。对她不敬,就是藐视皇权君威。」 黎一德顿时觉得脸上臊得慌。「贤婿,你误会了,实在是……」 林熙兆打断了他的话,「她嫁来林家还不到一月,你但凡有一丝心疼她,今天就不会踏进这个门。你对这个女儿,没有一丝恻隐之心,不管不顾她求了情是不是会得罪了夫家,以后会不会难做人,也不管程涧这个混帐犊子背弃过她,让她求情是不是会让她膈应。」 黎一德仍是不忘辩解,「我知道程涧对不起棠儿,可也不是非要变成仇人呀,毕竟眼下还关系到她妹妹的前途,我这才……」 「因为你是棠棠的父亲,我还特意去吏部调了你的档案,跟工部的江尚书与两位侍郎聊到了你。你多年不得升迁,我也好奇,是不是我们这么多年的考评不够细緻,埋没了你。」 话锋一转,林熙兆又道,「可惜,无论是你的履历,还是三位上司对你的评价,都是不值一提,毫无可圈可点之处。远的不提,就说去年夏天,工部安排你去督建黄河河堤,你本是一口答应的,后来听闻洪水沖走了一名河工,你第二天就突然一病不起,病了足足一个月。」 当众翻旧帐,简直太诛心。黎一德听到这话,真是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黎棠在屋里听着屋外的动静,有点吃惊。她倒是知道,她爹去年突然病了,却不知道,他居然是被吓得装病的。这渣爹比她以为的还要怂啊。黎棠突然觉得,她以后得多跟林熙兆聊聊天,这样肯定能知道不少王公大臣们的内幕。 黎榕的胆子要一些,她看到她爹居然被女婿训得狗血淋头,她本能地很想插上几句,帮她父亲辩解一下。可是,她突然发现,她根本插不上嘴,林熙兆说的这些,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 林熙兆脸色很平静,语气也很平静,但黎榕就是觉得,他是不能惹的人。 「大姐夫……」 「够了!下次再敢找上门来让她不痛快,我可不管你们是什么鬼亲戚。你们几个,赶紧走人,不送。」 林熙兆发话了,黎一德也是不敢耽误地赶紧带着两个女儿走人。 林熙兆现在算是很能理解了,黎棠为什么宁可豁出脸面不要,也要摆脱黎家的安排。黎家如此不像样的根源,就是黎一德这个家主立身不正。 黎棠走出正厅,脸色不太好。林熙兆摸摸她的头,「一会儿,夫君带你去吃酒。」 他吩咐林修冶,「你先去套车准备着。」 黎棠道,「说到套车,我想起一件事。上次扎鞦韆的小厮文其不错,我想让他专门给我驾车。蕊芝,你去传话。」 蕊芝姑姑提醒她,「小姐,文其偷了先张夫人的嫁妆,被张姑姑责罚,打了二十个板子。」 黎棠惊讶道,「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也没人来回我的话?」 「许是张姑姑觉得事情不大,就没来叨扰夫人吧。」 「张姑姑能干,想来是没错的。可惜了,我还说文其差事办得好呢。」 蕊芝姑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虽说他手艺好,可也不能证明他品行也不差呀。」 黎棠把话说到这儿,微微扭头看看林熙兆。他应该知道张菁儿在挑事了吧,赶紧为她主持公道呀! 但是,林都宪毕竟是林都宪,他已经看到了更深一层。他不仅知道了张菁儿在挑事,还知道了黎棠故作无意地把话说给他听。 「别看我,我不管。」 黎棠立刻嘟嘴,表示不满。
第40页 林熙兆轻轻捏着她的耳坠把玩,「你是当家主母,你全权处置。男人插手后院事,那是家宅不宁的表现。」 大户人家规矩如此。 黎棠哼了一声,我不高兴了,看你家宅还宁不宁。 「绿翘,你去把府里的人都叫来,我要当众问话。」 林熙兆但笑不语,小丫头要发威了。她明明是发怒了,怎么还是这么娇娇弱弱的模样? 林熙兆回了正厅屋内,搬了把椅子坐在窗边,等着看好戏。 黎棠也让人搬了把椅子,坐在正厅屋檐下。 等到人齐了,黎棠发问道,「张菁儿,你说说吧,为何责罚文其?」 张菁儿理直气壮道,「回夫人话,他偷了先夫人的嫁妆。这小子特别狡猾,知道老爷从不……」 黎棠冷冷打断她的话,「哪有什么先夫人的嫁妆?」 「夫人,景丽斋……」 黎棠打断她,「张景璇生前留了遗嘱,她的嫁妆及遗物,尽数留给家主,这遗嘱是在顺天府衙门留了底的。此刻景丽斋里的那些东西,还有你们这些张氏陪嫁来的侍从,都是林家的家产。」 底下的奴僕左右张望着,交换了眼神。这一切,全都落在黎棠的眼里。 黎棠扫视着他们,不紧不慢道,「张应芳是秦党罪人,当年他在狱中自裁,张氏男丁流放,女眷没奴。张景璇还有你们,是到了林家才没被株连。谁要是还以张氏旧仆自居,那必是深深地感念着张氏旧主的恩德,既然如此,主子都已不在了,忠僕就该殉葬,到下头去伺候旧主才是。」 张菁儿改了口,「奴婢失言。文其是偷了林家的财物,一支赤金凤钗。奴婢念其认罪退赃,才责罚他杖刑二十。」 黎棠道,「我竟不知,林家是你张菁儿当家做主的。奴僕涉嫌盗窃财物这等大罪,不必问过我这个当家主母,就能私自处置了。」 张菁儿仍是理直气壮,道,「奴婢不敢私自处置,夫人您误会了。奴婢只是按着先夫人在时的旧例做事,下人们犯了错,总管事可以酌情处置。」 「先夫人放权给奴僕,是个用人不疑的主子,你这么多年仍按着先夫人的旧例做事,是个忠心耿耿的僕从。你们——可真是一对主慈仆忠的典范。先夫人生前极信任你,如今一个人在地下孤寂,你该去陪她,全了你的忠义。」 张菁儿道,「先夫人临终前曾交代奴婢,让奴婢好好活着,好好伺候老爷。奴婢日日不敢忘记先夫人的遗命,勤勤勉勉地伺候老爷。」 好个牙尖嘴利的刁奴。 「好!很好!先夫人留你好好伺候夫君,这是她对夫君的情义,我理应成全。夫君出门常用马车,只带一个修冶,难免疏漏不够妥帖。从现在起,你只管每日跟车伺候着,夫君的车去哪儿,你就去哪儿,寸步不离地伺候着,旁的事你就别管了。」 林熙兆本来还在看热闹,看她和张菁儿对垒,没想到她突然就把他给卖了,给他找了一个麻烦。 「先夫人的叮嘱,也只有你去做,她才能安心。」 自从黎棠进了门,林熙兆给足了她面子,亲自帮她立威。张菁儿看在眼里,也预料到了,自己迟早是要被替换的,只是她难免有不甘心。 如今,黎棠真的撤了她,张菁儿也知道这事儿是无转圜之地了。没有林熙兆的默许,黎棠这个刚过门的新妇,不敢对他们这些旧仆这么嚣张。 只是,黎棠让她随车贴身伺候林熙兆,倒是有点出乎张菁儿的意料。张菁儿心底里,对这个结果甚至是有些满意的。左右是要被撤的,能换到一个可以接近林熙兆的位置,她的怨气也算是消减了一分。 张菁儿福身行礼,「是,奴婢自当尽心竭力随车伺候。」 张菁儿认输了,底下的人一时都有些惊讶。她可是他们之中资历最高的。 第23章 故意引诱 此时,下头有人问道,「夫人,奴婢斗胆请问,您准备让何人接任总管事一职?」 突然撤了张菁儿,下头的人想必都要先好好观望一番。如果立刻换成了蕊芝姑姑,他们反倒众志成城,一起对抗她这个黎家来的陪嫁。黎棠思虑片刻,觉得蕊芝不宜此时接替这个位置,应该先放个张家的人上去,把他们的人心拆散了。 人不患穷而患不均,都是张家来的,凭什么这个人就能接替张菁儿上位呢?这个人是不是已经投靠新夫人了呢? 再则,张菁儿管事十数年,她留下的疏漏弊病,钱的问题、人的问题,乃至张菁儿可能故意留下的绊子,谁接任谁背锅。此时就安排蕊芝姑姑去,反倒是让她身陷是非,有嘴说不清。 黎棠把下头的人扫了一圈,然后看着那个提问的女人,「我记得你叫冯彩琴,也是张家来的陪嫁。」 「奴婢正是。」 黎棠道,「就由你接任张菁儿的位置。」 冯彩琴先是一阵惊讶,随后马上磕头谢恩,生怕到嘴的鸭子再飞了,「奴婢遵命,奴婢多谢夫人信任,奴婢定当尽心竭力。」 都是张景璇的陪嫁,冯彩琴可是长年被张菁儿压制着,只能屈居二把手。突然升了职,冯彩琴一时竟有些恍惚,喜形于色,难以抑制。 此时,屋里的林熙兆,也是喜形于色。他发现,小东西若是能冷静下来好好思考利弊,倒还是有些心眼儿的。
第41页 虽然,她要是真开了口,要把这些旧仆通通打发了,他也是愿意娇纵着她,不过,他倒是也希望,她好好跟这群人磨一磨,涨一涨与人斗智斗勇的经验。 以前她那横冲直撞要吃人的样子,真是让他觉得朽木不可雕。现下,他觉得她虽然慧根浅,但也不是不能拯救一下,只要他耐心地教一教,还是能有效果的。 这一天晚膳过后,林熙兆又呆在书房里。本来他是打算闲一天的,可散班之后,都察院的下属,又给他送来了要他审核签字的文书。 黎棠闲着没事,就跑去书房陪他呆着。 林熙兆在看公文,黎棠无所事事,就开始翻箱倒柜,东瞧瞧西看看。她翻到一个架子上摆着奏疏,拿起其中一个,标题名叫:《议京师税务疏》。 这是一封讨论京师税务情况的上疏,洋洋洒洒地写了厚厚一叠,落款日期是十八年前。她还没出生的时候,林熙兆已经指点江山了。黎棠没想到,林熙兆以前居然还对户部的事务感兴趣。 「棠棠,你看过的东西,可要放回原位,别给我弄乱了。」 林熙兆可宝贝他这书房了,不让人随便进。让她进屋了,又不许她随便动。他无非就是觉得书房是他的绝对领地,由他做主。 黎棠觉得,要攻占他的心,就要从占领他的领地开始,就是要把他的领地先拉下神坛。 他不就是觉得,他在书房里是正人君子吗?她偏要让他在书房里,做出最回归禽兽本性的事。 她跑去门口,吩咐林修冶,「修冶,你去找两个小厮,把卧房里窗边的小榻搬来,放到这屋来。」 「啊?主人同意吗?」 「我做什么事,不用他同意!」 林修冶犹豫不决,觉得还是应该问问林熙兆的意思。 黎棠催促他,「去啊!我的话,你竟然不听吗?」 林修冶只好硬着头皮,去找了人搬东西。 黎棠这么做,就要在书房跟林熙兆打情骂俏,继而顺理成章地就近在榻上滚床单。从此以后,林熙兆再一看到榻,就会想到跟她做过的事,他的光辉形象就瞬间崩塌。 不一会儿,林修冶找了人一块儿,把榻搬来了。 黎棠指挥他们放好,「不错不错,都下去吧。」 林熙兆抬头看见她手插着腰,书房里居然多了一张榻,顿时觉得头大。 「棠棠,你把这榻搬来,到底要干嘛?」 黎棠不由分说,脱了鞋爬上去。「夫君,你忙你的,别管我,我就在这儿玩。」 林熙兆不由得蹙眉,「书房里有什么好玩的?」 「书房里当然不好玩,夫君才好玩。」 「……」她居然说他好玩,林熙兆竟然没法接。 夜深了,林熙兆走到榻边,看见黎棠盖着毯子睡着了,他拍拍她的肩膀,「棠棠,回房睡觉了。」 黎棠赖在榻上,伸手揪住他的腰带,用绵绵的声音道,「夫君,我要你……」 「回去再要,这是书房。」 「现在就要!」 「棠棠,乖一点好不好?」 林熙兆诧异,她不就是个十几岁没长开的丫头吗?怎的这才刚成婚没多久,就这样缠人了? 「不要算了!」黎棠赌气地放开他,扭头不看他。 林熙兆掀开毯子,打算抱她回房。一掀开毯子,毫无任何遮掩的雪白的女人胴体,映入他的眼帘。 黎棠扭一扭纤瘦的腰肢,娇滴滴道,「冷,给我盖上。」 她一扭腰,连带着傲人的丰满也晃动。林熙兆喉结不由自主地动了动。 「嘻嘻……」黎棠发出清越如银铃的甜笑,「夫君,你是不是已经快不能抵挡我的诱惑了?」 她的面容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儿,身体却火热撩人。 明明数天前,她还那么羞怯紧张,这么快她就学会引诱男人了。 他也不犹豫了,遵从内心。为了报复她的引诱,他急切又不带怜惜。她被人肆掠过后,又是满身的红肿。 事后,她也慢慢地恢复了神智,心里开始空虚起来。 她挣脱他的怀抱,起身穿衣。 林熙兆忙问道,「棠棠,你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回卧房睡觉。」 林熙兆把她拽回被窝,又搂进怀里,吻她。 黎棠又用力推开他,「你别烦我!」 「什么女人嘛?用完了人就翻脸?」 黎棠穿上衣裳,走出了书房。她没有立刻回卧房,反而在院子里踱步。天已经渐渐转暖,可夜里仍是凉风沁人。 决定要在书房里引诱他时,她是一往无前的,可是成功之后,冷静下来,她心里压抑的厌恶的情绪,又开始瀰漫。 她只是引诱了他的身体而已,他心里可有她半分影子?虽然她心里也知道,是自己自轻自贱,送上门来陪着睡,没资格委屈。可真要做到不委屈,真有点难。 其实,她不喜欢深沉满腹诡计的林熙兆,她还是喜欢开朗活泼的人。 林熙兆追了出来,「棠棠,天冷,快回去。」 黎棠突然坦白道,「程涧除了跟黎樱私通,他还跟赵环翠合谋,对我下毒,一种很不易察觉的慢性的毒药。他们原本是想,让我这个嫡女先嫁过去,等我被毒死了,程涧就顺理成章地续娶黎樱。我只是黎樱的垫脚石啊。要不是我偷听到他们说话,我怕是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第42页 她凄凄地冷笑一声,「这一招就是赵环翠对我母亲用过,并且成功了的。黎一德对我母亲没有半点情分,程涧对我下手没一点犹豫,你也不喜欢我,呵……我跟母亲一样,就是这样不被人喜欢。」 「棠棠,我正在开始喜欢你。」 黎棠抬头望着漆黑一片的苍穹,沉声道,「你只是喜欢我陪你睡,我有自知之明。」 「黎棠,你转过来看着我,好好听我说话。」 黎棠不想看他,「你说呀!我又不是听不见!」 「黎棠,身体互相满足,也是两情相悦的其中一部分。难道你觉得,程涧那样跟另一女人私通着,也不劳烦你,只对你甜言蜜语,拿着糖衣毒药哄着你,才是喜欢吗?你以为不碰女人,才是爱之深切吗?不对呀。只要男人没病,喜欢一个女人,就是想要她,就是这么简单。碰都不想碰女人,连想法都没有,还说有喜欢,那才是见鬼了。」 「那照你这么说,青楼里的嫖客,也很喜欢那些姑娘喽?」 「想和女人睡,未必是喜欢,只想和一个女人睡,才有可能是喜欢。还有啊,以后别总说什么你陪我睡,难道我没有陪你睡吗?你伺候我辛苦,我伺候你就容易吗?明明是你先引诱我,结果你还委屈了,我真是冤。」 黎棠气得给他脖子上狠狠咬一口,咬出深深的牙印才罢休。 林熙兆把她抱起来,抱着她往卧房走,「以后你不开心,就要告诉我,别一个人钻牛角尖,好吗?」 黎棠心情总算好过一些,知道他不只是喜欢跟她在榻上缠绵,他好歹还是关心她的。 林熙兆把她抱回被窝里,给她盖好被子。 「既然你说你开始喜欢我,那你应该告诉我,你以前的事。你女儿林沅的母亲,她叫什么名字?你为什么没有娶她,而娶了张景璇呢?」 林熙兆一愣,她突然就问到了这么私密的事,让他有点猝不及防。 「我以后再告诉你。」 「现在就说嘛。我对你已经没有秘密了,你对我也应该没有保留。」 「夫人,我困了,睡觉。」 黎棠没有再继续追问,可是她觉得,林熙兆压根儿就没有尝试喜欢她。哪怕有一丝喜欢一个人,都不会拒绝得这么干脆!他嘴上说得天花乱坠,果然心底里还是只有别的女人,只是把她当成床伴而已。 唉,算了算了……她告诫自己,她原本也只需要借他的势,何必去碰情爱这东西?这个东西,从来就是最能误事的。 第24章 设计渣爹 第二日没有早朝,众臣按惯例在文华殿听讲经,称为经筵。经筵的时辰比早朝要晚一些,不过,林熙兆习惯了早起,他还是起得很早。 林熙兆醒来一会儿,黎棠也醒了。 「还早呢,你再睡会儿。」 黎棠摇摇头,「我伺候夫君穿衣洗漱。」 黎棠随意地披上外袍,默默地帮林熙兆穿衣,又默默地帮他梳头。 虽然昨天晚上情绪泛滥,可一觉醒来,她觉得她和林熙兆之间,还是和和气气的好。不管是不是真的和和气气,起码面上要装得和和气气。 林熙兆看着镜中的她,「棠棠,你昨晚说的毒药,除了偷听到的对话,你可有什么线索?你给我讲讲,或许我能帮上忙。」 黎棠真想啐他:要你多管闲事? 「夫君公务已经很繁忙,我这些小事,不敢让夫君操心。」 林熙兆听得出来,她这话里分明有气。 「你知道,我女儿是由江南名医庚桑隽抚养长大的。虽然……我和庚桑隽彼此都很不待见对方,不过为了你,我愿意想个法子,请他来京城。既然多年都未能察觉,可见这毒非常人能解,若是天底下还有谁一定能查出端倪,恐怕就只有他了。」 黎棠一心梳头,只当没听见。 林熙兆拍拍她,「棠棠,你在听吗?」 黎棠听见了,听得一清二楚,不过她现在只想装糊涂,「嗯?夫君刚才说什么?」 林熙兆知道,这些事她是很在意的,不会没听到他说话。她装作没听见,还是介意他没有跟她讲过去的事。他也并非想刻意隐瞒,就是觉得难以启齿,开不了口。 「好吧,我出门了。」 林熙兆出门了,黎棠还呆在那儿,愣了一会儿。 林熙兆对她到底是怎样?一面是躲躲闪闪地不肯说之前的事,另一面却又把她的话记住了。可能吧,他没有把她当爱人,但也确实把她当妻子关心了。 原本,他们的婚事,就是她主动一手促成的,他虽然被迫娶了她,可是作为丈夫,他给足了她正妻的体面,也肯为她考虑,做到这个份上,真的称职了。她真的不应该强求他太多。 经筵过后,林熙兆回了都察院官署。 右都御史俞子实见他来了,赶紧凑上前去,「林都宪,对国子监几人的处置方案,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林熙兆回道,「我已经回避此案,便不宜再干涉。」 「林都宪,您言重了。事涉两个勛贵子弟,我有些拿不准,这才请林都宪帮忙斟酌。」 话虽如此,俞子实却是不敢擅自处决。处罚太重,怕得罪了那三家人,处罚太轻,又怕得罪了林熙兆。他可不想为这事儿,四处得罪了人。 两害相较取其轻,俞子实觉得,林熙兆才是更不宜得罪的人。
第43页 林熙兆回道,「既然回避,就要回避得彻底。俞都宪,你实在不必问我。」 俞子实也不管林熙兆听不听,强行说给他道,「林都宪,我打算处置如下:国子监祭酒王淮罚俸半年,监丞降两级,罚俸一年,程涧、李蒙茵与张义芝三人,罚杖刑五十。」 这样一来,三名监生的功名还在,仍是可以参加乡试。而且,杖刑到了这三人这儿,他们的家中怎么着都会想方设法地买通行刑官,让他们受的皮肉之苦轻一些。 这算是一个从轻发落的方案,俞子实是要放他们一条生路。 俞子实执着地问,「林都宪,您看……」 林熙兆回道,「你全权处置就好,我是真的不会插手。」 俞子实琢磨着林熙兆的脸色,他没有发怒,也没有说不好,看来就是默许了。 「那我这就让人去准备着,回头就发明告了。」 林熙兆无心听俞子实汇报进展,满脑子都是黎棠今天一早的表现。才好了两天,小蜜桃又给他脸色看了,他觉得谈情说爱真是麻烦。 没跟黎棠成亲之前,从来没人对他刨根问底,更不需要看谁的脸色,毕竟,连皇帝都不会对他甩脸子。如今倒好了,成亲不到一个月,他遭了黎棠多少白眼了? 林熙兆觉得,当时真应该想个法子,拆了这门亲事。除了夜生活丰富了不少之外,好像也没其他好处了。 黎棠用了早膳过后,就去林熙兆的书房里,取了文房四宝,抄写《金刚经》。这是她上次进宫向皇后谢恩时,程涧的姨母安妃惩罚她的。 安妃虽然让她抄写十册经文,却没有说什么时候抄完。这种时候,最好就是装傻,只要安妃不派人来问,她就要装死。她现在毕竟是诰命夫人,安妃也不敢太为难她,要是闹得太过分,林熙兆也不能答应。 黎棠一边抄写经文,一边盘算着,她的报仇大计。赵环翠害死她的母亲,骗走母亲的嫁妆,这是一大笔帐,她定要让赵环翠受尽折磨再死。程涧与赵环翠合谋害她未遂,他死了最好,只要他一死,嚣张跋扈的程夫人、总想抢她东西的黎樱都过不好。 要让赵环翠受点折磨,就该安排一个厉害角色去压制她。 黎棠琢磨了一阵,问起了研墨伺候的蕊芝姑姑,「蕊芝姑姑,京城里哪个算命先生算得最准?」 蕊芝姑姑道,「恐怕要数东城的梁九歌,听说他不管算姻缘、算财运、算官运,都算得挺准。」 「好,午后我去找他算命,你去吩咐人套车。」 这么说着,黎棠想起了文其。他给黎棠扎鞦韆,得了赏赐,回头却被张菁儿处罚,挨了二十板子,这些时候都在养伤。 黎棠想跟文其说,等她能完全掌控林家内宅时,就会查清楚他被诬陷的事。可是转念一想,张家旧仆也不是省油灯,她也未必能完全掌控,过早地承诺这些,实在无用。 午后,黎棠让蕊芝姑姑陪着,乘马车去找梁九歌。马车到了东城,便放慢了速度,蕊芝姑姑下车去打听。 「小姐,梁九歌就在前头茶馆外摆摊。」 黎棠跟着她,走到梁九歌算命摊位前,坐下。 梁九歌一身书生的打扮,看起来倒不像个算命的老油条。 梁九歌一看生意上门了,笑呵呵地问,「这位夫人,您是看相还是算卦?」 黎棠取出一张银票,放在算命先生面前,「我想请你去给一个人,说一句话。」 「一句话竟值得一百两。夫人说的是什么人,又是什么话?」 黎棠道,「你去告诉工部主事黎一德,他多年来的宏图官运,都是被一个名中带玉的女子困扼。」 梁九歌仔细打量着她,低声问,「夫人,您与这名中带玉的女子有何过节?」 黎棠道,「聪明人就该懂得闷声发大财。若你说得好,起了小作用,我再付双倍报酬,若是起了大作用,我付十倍报酬。怎么样?这笔报酬你赚不赚?」 「赚!当然赚!只不过,我想知道,怎么样算是起了小作用,怎么样才算起了大作用?」 「黎一德续娶正妻,是小作用,这名中带玉的女子被黎一德抛弃撵出黎家,是大作用。」 梁九歌收下了银票,「好!希望夫人到时可不要食言。」 黎棠回家不久,林熙兆也散班回了家。她在厨房盯着准备晚膳,听到厨房外两个女人窃窃私语。 一个丫鬟说,「张姑姑,您今天去跟车伺候了,您是没瞧见,那冯彩琴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她哪里知道,自己不过是别人的垫脚石罢了。」 张菁儿道,「终归,是咱们家小姐命苦。才过去几年,就人走茶凉了。当初,她和老爷是好好的一门亲事,眼看就要成亲了,老爷去了一趟江南,就被林沅生母这个狐媚子勾引了,还有了孩子。那狐媚子都去世这么多年了,老爷还是每年都要去江南一趟,真是对她念念不忘。」 丫鬟又道,「张姑姑,你可知道这女子是什么身份?」 「从前不知道,没人敢问老爷。直到老爷把林沅寻了回来,从她口中才知道了一些。听说,那狐媚子还是个官家女儿呢,却不想竟未婚有孕。你们都瞧见过林沅,自然是遗传了狐媚子的美貌。」 黎棠原也知道,林沅是私生女,却没有想过,有可能是林熙兆在跟张景璇有婚约的情况下有的。
第44页 难道,林熙兆也是程涧这样的混帐东西?他心里念念不忘的白月光,便是抢别人姻缘的黎樱吗? 黎棠知道,张菁儿故意说给她听,可是万一这就是实话呢?是因为这样,林熙兆才不肯告诉她吗? 黎棠真的不敢往下想。她费心避开纨绔子弟,却嫁了她最讨厌的那一类人吗?她只怪她自己没有打听清楚,就草率地决定了这件事。 要是林熙兆真是这样的人,她该怎么面对他过一辈子呀? 这晚,林熙兆靠在床头看书。黎棠爬上床,准备挪到床内侧去睡觉。 突然,林熙兆伸手揽住她的腰,把她搂到怀里。「程涧的处置结果有了,是杖刑五十。」 「嗯。」黎棠淡淡地应了一声。 「我要你。」 「嗯。」 她是真的愿意,毕竟,这是她身为妻子的职责。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嘛。 林熙兆也知道她是真的愿意,可是她明显不开心。「你只会说嗯?程涧如何对你下毒,真的不告诉我?」 「我弄明白了以后,再告诉夫君。」 「你可以让夫君帮你弄明白。」 黎棠心里不痛快,不想多说。「天不早了,妾伺候夫君歇息。」 黎棠说着,便脱下自己的中衣,她胸脯丰腴,腰肢纤细。 她又伸手去解他的衣带,脱下他的衣衫。他的上身结实,看起来倒不像个文弱书生。 第25章 糟老头子 以往,都是他主动要,她只要配合他就好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起这个头。 她回想了片刻,林熙兆一般是先吻她的,吻着吻着,把她吻得迷糊了,就开始了。于是,她也先吻他的唇。她也不知该怎么吻,就蜻蜓点水地亲了几下。然后,是该开始了吧? 她一狠心,伸手去拽住了林熙兆的腰带。 而林熙兆,从刚才起就一直由着她发挥。他由着她脱衣,由着她亲,终于,此刻他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夫君,你不要了?」 林熙兆认真地问,「你才碰了几下嘴巴,就要脱我的裤子,这么敷衍的吗?」 黎棠顿时脸发烫,扭头不看他的脸,「我不会,还是你自己来吧。」 这事儿还这么有学问,黎棠觉得太丢脸了。她十分懊恼,自己真是太笨了,什么都不会!黎樱怎么就能把程涧勾引走了呢?赵环翠怎么就把黎一德哄高兴了呢? 林熙兆轻轻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转回来,「棠棠,中毒一事,你真的不用我帮忙?现放着我不用,宁愿自己走弯路,这可不是报仇的明智之举。」 黎棠又被说服了,坦白道,「除了偷听到程涧跟黎樱对话,还有一盒有毒的糕点。我在庆国公府向你检举他的那天,我已出现了头晕不适的症状。」 林熙兆问,「糕点还有吗?」 「我拿着糕点去了宏济堂,请苏常山看,可他也看不出糕点有毒。他说等他师父庚桑隽来京,会把糕点给他瞧瞧。」 「庚桑隽常年云游四方,若非圣上宣召,他是鲜少来京城的。庚桑隽上一回来京,还是两年前,为着京城的疫病。」 「要这么久?」黎棠发现,自己真是把事情想简单了。 林熙兆沉思片刻,「或许,我能想个法子,让他早点来。我可以安排人去求求圣上,以圣旨宣召他入京。实在不行,我就告长假,带你去找他。」 黎棠真是不懂他,不肯告诉她过去的事,却又肯这么费心地帮她。他这般通透的人,最应该知道,有些事不说清楚,会惹来多少误会。 「夫君,这种毒药也是我母亲英年早逝的原因,你……」 你一定要帮我啊。 林熙兆摸摸她的头,「我明白。」 他说明白,黎棠就不用怀疑,他是否真的明白。 自从经历了前几日的憋屈后,林熙兆就不为难自己了,她愿意的时候,还不得好好地吃个饱? 他抱她翻了个身,慢慢入侵。 她的手揪着床单,心里憋着气,就算他肯帮忙,她还是觉得不痛快。他把一个人藏在心里藏得这么好,那他每每跟她这般亲密无间时,他会不会想起那个女人呢? 林熙兆捏住了她的手,把她的手环住自己,「揪什么床单?这个时候,你的手是用来抱我的。」 她心里堵着气,不愿配合他,可身体却不由她使唤地先投降了,一塌糊涂。 黎棠残存的理智告诉自己,你清醒一点,你怎么能喜欢和林熙兆这个腹黑又不坦诚的混蛋做这事呢?简直太羞耻了! 林熙兆玩得尽兴,卖力地撩拨起她最敏锐的神经,嘴巴也轻浮起来。「小蜜桃,你还满意吗?」 「你叫谁小蜜桃?叫错人了吧?」 「你就是我的小蜜桃,品相粉嫩又饱满,味道多汁又甜美。」 多……多汁? 林熙兆真是个假正经,说起浑话来,真是一套一套的。不过,这是不是也说明,林熙兆对她这个床伴是满意的?她怎么就变成了以色侍人了? 「小蜜桃,叫我熙兆听听。」 「林熙兆。」 「不要带上姓氏,叫得亲密一点。」 「谁跟你亲密?」 「你跟我不亲密?那就不要了。」林熙兆说着,就真的停下了,还作势要出去。 她此刻正是难受得不行,揪着他的手臂,「别!别走!」
第45页 「那你叫我名字。」 「熙……熙……」她说不出口啊! 「熙熙?这个称呼更有意思,你再叫一声。」 她觉得羞耻极了,被这个男人撩拨得意乱情迷,还要被他这样逼着叫他熙熙。 「熙……熙。」黎棠十分羞耻地叫出这个称呼。 「好听。嘴这么甜,等会儿夫君多奖励你一回。」 又是一夜折磨人的风流。 次日黎棠醒来时,又是日上三竿了。 绿翘伺候她洗漱,黎棠看着自己又是满身红肿,气得七窍生烟,「林熙兆这个糟老头子,太坏了!」 「小姐,您不是说姑爷不老吗?」 黎棠大骂道,「他就是个老无赖!一天天的就知道欺负我,斯文败类,衣冠禽兽!油腻!轻浮!」 黎棠心想,林熙兆这么胡作非为,她迟早得想个法子,让他阴沟里翻船。譬如,让他也起不来床,去早朝迟到,然后还被皇帝责罚,最好是被廷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狠狠地打板子,让他老脸丢尽! 要真是这样,她的名声恐怕就更加响亮了,勾引林都宪害得他挨打的红颜祸水。 这时,蕊芝姑姑进屋来,「小姐,好消息——」 黎棠正想着怎么让林熙兆栽个大跟头,有点不耐烦道,「能有什么好消息啊?是不是程涧被杖刑的时候,让人活活打死了?」 蕊芝姑姑疑惑道,「小姐,您怎么突然说程涧被杖刑?」 「糟老头子说的,那小瘪三要被罚杖刑五十。」 「糟……」蕊芝姑姑淡笑,「小姐,姑爷怎么能是糟老头子呢?姑爷正当盛年。您以后可不许这样说,姑爷听了会不高兴的。」 「杖刑五十,不算好消息,便宜死这个王八羔子了。」 蕊芝姑姑解释道,「小姐,我说的好消息,不是程涧的事。是您昨日花的钱,起作用了。」 黎棠眼前一亮,「怎么说?是小作用还是大作用?」 蕊芝姑姑道,「老爷派了他的贴身侍从顺喜来传信,请您回一趟娘家,商议要事。我探了探口风,是为着续娶一事。」 绿翘一听,喜形于色,「赵姨娘猖狂了这么多年,终于要有人给她好果子吃了吗?」 蕊芝姑姑道,「这暂且还不好说,还得看这继室的手段高不高。」 「看来,这个算命的梁九歌还有点本事。」 一想到要给赵环翠安排对手,黎棠就兴奋得挫小手,收拾妥当用了早膳,就赶紧出了门。 黎棠坐着马车回了黎家,刚下了马车,就看到黎一德等候在大门口。 「乖女儿,你回来啦。」 黎一德一脸慈爱的笑容,他仿佛忘了,自己曾去林家逼迫她求情。 黎棠寒暄道,「父亲怎么在这大门口等着?」 「乖女儿,你难得回娘家,父亲挂念你呀,就想着早点见到你不是。」 黎棠心想,还不是因为上回她家那糟老头子不留情面地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他才知道收敛了。黎一德怎能不害怕林熙兆呀?他怕林熙兆今年给他评定为不称职,那他就连六品都保不住了。 父女两人进了屋,来到书房里。 「父亲要我回娘家,到底为了商议何事?」 黎一德道,「乖女儿,前些日子,你说黎家缺一个当家主母,为父思虑多日,觉得你所言甚是。你挑夫婿眼光极好,又敢想敢做,为父想让你帮着出出主意。」 黎棠嘴上推辞道,「这等大事,我作为晚辈,怎能置喙呢?」 「这事儿,还非有你帮忙张罗不可。为父找媒人寻摸了几个合适的人选,这是她们的生辰八字。只是媒人的话不可尽信,她们究竟品行如何,还得多加佐证。」 黎棠道,「我明白了,父亲想让我替您参谋参谋。」 「就是这个意思!最好,能请你姑爷斟酌斟酌。」 黎棠作为为难的神色,「可回头若是看走了眼,误导了父亲,岂不是……」 黎一德笑道,「棠儿,你放心大胆地去,你的眼光是极好的,你家姑爷更是看人高手,父亲相信你们。」 黎棠试探着问,「父亲,这事儿您同赵姨娘商议过吗?」 黎一德应道,「她只是一个妾室,恭恭敬敬侍奉正妻是本分,哪有她插嘴的地儿?」 黎棠不忘继续给他洗脑,「说得正是呢,嫡庶尊卑有别,才是家族兴盛的正道。您瞧瞧当今圣上,二十多年来,一直看重皇后娘娘,四位嫡皇子个个天资过人,天下臣民无不说,这是祖宗庇佑的福泽。我嫁进林家第二日,夫君就把管家大权都交託给我了,在下人面前,也给足了我面子。」 黎一德当即表态,「你放心,等新妇进门,父亲就把黎家交给她管,也会让妾室与庶子女敬重她。自然了,我也会让她敬重你的母亲。」 「那就好。」 黎棠觉得这都是虚的,见都没见过的人,怎么可能敬重呢?只要面上别有龃龉就罢了。 「老爷!老爷!不好了!」 这时,赵姨娘带着黎榕闯进了书房。 昨天晚上,黎一德听算命的梁九歌说,他多年来的官运,都被府里一个名中带玉的女人困住,他想了一个晚上,觉得这个女人怕就是赵环翠。 黎一德对她已有了怀疑,此刻就忍不住训斥道,「谁准你们乱闯书房的?大呼小叫什么呢?没规矩!」
第46页 黎棠劝道,「父亲,您别动怒,也许她们是有要事呢!」 赵环翠也顾不得黎棠的虚情假意,焦急道,「红鸢那丫头派人传话回来,程老太婆因程涧私自外出被抓住,迁怒于樱儿,罚樱儿跪了两个时辰,樱儿她晕倒见红了。」 第26章 绿茶倒霉 听到这话,黎棠第一反应便是,黎樱可能流产了。 赵环翠拽住黎一德的袖子,「老爷,您疼疼樱儿吧,她可是您的亲骨肉,平日里最听您的话了,求求您快请个太医去程家,让妾身去照顾她吧。」 黎一德怒斥道,「你以为我是高官重臣,想请太医就能请吗?再说,你只是一个妾,怎么能到姑娘的婆家去?你要是去了,人家的正房太太,是闭门不见你,还是自降身份出来招待你一个小妾?你简直是异想天开,毫无自知之明。」 太医毕竟是专门伺候皇家的,除了宗室、勋爵人家和特许的人,可不是谁都能使唤的。 赵环翠见黎一德冷心冷肺,转而拽住了黎棠的袖子,「好姑娘,你疼疼你的二妹妹吧,你求求大姑爷,拜託他请个太医去。你是诰命夫人,程家必得给你面子,你带上姨娘和榕儿,去程家看看樱儿,好吗?姨娘给你跪下了。」 赵环翠说跪就跪,一点儿也不含糊。黎棠竟有点佩服她,不要脸又狠心的人,才比较容易做成事。 赵环翠对她母亲下毒,对她下毒,如今还想让她帮忙请太医,这个女人真是狼心狗肺的毒妇。 黎棠回道,「你先站起来,程家又不是请不起大夫。你让樱儿的娘家人,带着太医上程家去,分明是说程家苛待儿媳,连个大夫都不肯请呀。往后,她和程夫人婆媳之间,就更不好相处了。」 赵环翠哭诉道,「程家就是个狼窝,那个死老太婆就是个毒妇,她怎么肯请好大夫去?好姑娘,姨娘求你了,你是福泽深厚的人。」 黎一德骂她道,「你说的是什么浑话?程家好歹也是官宦人家,怎么可能不给请大夫呢?这话让人传出去,樱儿的这门婚事还要不要了?你想让她被程家休弃吗?」 黎棠道,「父亲,我看我们还是去程家走一趟吧。若是程家请了大夫尽心照顾,自然是好,不然,黎家还是得请个大夫去。」 黎棠现在有点好奇,她想知道黎樱现在到底是什么症状,是流产了还是只是见红。 而且,她还真想带她们去程家,怂恿她们闹事,让这母女二人,去和程家的老太婆撕一撕。 黎榕催促道,「那就快走吧。」 黎一德道,「我就不去了,你们先去瞧瞧,有事再差人回来传话。我要是去了,这事儿就闹大了,没的把两家关系闹僵了。」 黎棠发现这爹是真自私,他不只是对自己冷漠,对黎樱也没好到哪儿去。 现下,程家并没派人来请,只有一个丫鬟的消息,显然,程夫人是想把这事儿瞒下去的。 黎棠带着赵姨娘和黎榕母女二人,乘马车来到了程家。 下了车,黎棠上前,对程家看门小厮道,「我是你家二少奶奶娘家的大姐黎棠,都察院左都御史林熙兆之妻,想见见你家二少奶奶,有劳通传。」 「林夫人您请稍等。」看门小厮进屋去通传。 过了一会儿,那小厮又出来了,「林夫人,我家夫人说,家里事多杂乱不便接待,请夫人过些时候再来。」 黎榕立马上前理论道,「程家什么意思?我二姐姐都晕倒了,你们还不让娘家人探望?天底下哪有如此苛刻不讲理的人家?」 黎棠道,「黎家听闻二少奶奶被程夫人罚跪以致晕倒见红,一定要见到她才能安心。你再去通传一遍。」 「这……」那看门小厮只好又进屋去通传。 程家内院,黎樱的房间里,大夫正在救治黎樱。程夫人沈氏、程家三房的骆氏和四房的乔氏,都在门口等待着结果。 这时,大夫出来向程夫人说明情况,「程夫人,二少奶奶暂且脱离危险,可她腹中孩子肯定保不住了,太可惜了。」 程夫人问,「什么孩子?大夫,您是说她怀孕了?」 大夫道,「是啊,看二少奶奶的症状和出血量,少说也有三个月的身孕了。程夫人还是赶紧请程老爷和程二少爷回来吧。」 大夫说完,又回到房间里去了。 程夫人听了这话,一肚子的火气,「这个贱人,明明成亲之前就怀上了孩子,居然还一直秘而不宣!她要是早点说,我怎么可能让她跪?」 四房的乔氏问她道,「大嫂嫂,这个黎樱居然成亲之前的两个月就有了身孕,她怀的到底是不是咱们程家的骨肉?别是她跟别的野男人偷来的,还赖着咱们程家背黑锅吧?」 三房的骆氏搭话道,「谁知道啊?这种不知廉耻的女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 看门小厮跑来通传,「夫人,外头林夫人说,听闻二少奶奶被您罚跪,以致晕倒见了红,她们一定要亲眼见到二少奶奶,才能安心。」 程夫人语气暴躁地回道,「哪里就是我罚她跪所致的?分明就是她自己的身子骨太弱了!还有,我说了今天不便就是不便,让她们改天再来,听不懂人话吗?难道她们还敢硬闯不成?」 看门小厮又道,「夫人,林夫人是诰命夫人呀!她若是硬闯,小的们也不敢硬拦呀。要不,您还是亲自去一趟?」
第47页 程夫人骂道,「一帮废物!程家养你们是干嘛用的?把门给我看牢了,放进一只苍蝇,拿你们是问。」 看门小厮挨了一顿臭骂,只能又回到大门口,「林夫人,我家夫人说了,今天不见客。实在对不住,小的也不敢让您进去。」 黎榕上前理论,「程家怎么能如此跋扈?我二姐姐性命攸关,你们居然不让我们进去探望,我二姐姐要是有个好歹,你们程家担当得起吗?」 「姑娘,小人只是奉命看门的,对不住啊!」 黎榕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等主人同意了,直往程家院里闯,赵环翠也跟着往里闯。 「姑娘,你们不能进去!」看门小厮拦着她们的去路。 黎榕怒道,「让开!」 「这是怎么了?」 这时,从外头又来了一个年轻的男子,扶着一个中年妇人。 看门小厮上前,向那年轻男子和中年妇人回话,「杨姨娘,三少爷,她们是黎家的人,要进去探望二少奶奶,可是夫人交代了,今日闭门谢客。」 三少爷就是程涧的庶出弟弟程池,杨姨娘是他的生母。 程池道,「既是二嫂娘家来人,理应好好地请进门去才是。闭门谢客,实在失礼。」 看门小厮为难道,「三少爷,小人哪敢阻拦,这不是夫人吩咐了吗?」 杨姨娘多年来在程夫人的威慑下求生,十分小心谨慎,「小池,既是夫人的命令,咱们就好好听着就是了,别生事。」 程池思虑片刻,道,「姨娘,我先送您回去,回头再帮她们问问母亲的意思,这样也不算违拗夫人。」 「也好。」 「那几位请稍等。」 看门小厮给他们母子开了门,两人进了大门。 黎榕趁此机会,一熘儿跟着跑了进去。 「哎呀!姑娘!姑娘你不能进!」一个看门小厮跑进去追她。 黎榕赶紧往里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嚷嚷,「程家要害死人啦!救命啊!阿娘,大姐姐,你们也赶紧进来呀!」 赵环翠也趁乱赶紧跑进去。 黎棠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她觉得这母女两人是真的难缠。 看门小厮拦不住她们,一路追着她们到了内院。黎棠也赶紧跟上去,这一出热闹的戏,可不能错过了。 程夫人看到闯进来的几人,怒骂道,「真是放肆!谁准你们私闯官邸的?」 黎榕上前逼问道,「我二姐姐到底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流产了。」 黎榕怒道,「都是你苛待我二姐姐,才致她流产。你这个恶妇!」 「真是放肆!硬闯进我家,还敢大放厥词!来人啦,把这小贱人给我捆了扔出去!」 赵环翠上前理论,「程夫人,你把我儿藏起来,不让我们娘家人探望,到底是什么道理?我儿可是你们程家三书六礼娶进门的!」 程家四房的乔氏冷笑道,「一个奴婢出身爬床的妾,也配在这儿跟我大嫂嫂说话?都赶出去!」 黎榕这时不得不求助黎棠,「大姐姐,你是诰命夫人,你倒是说句话呀!」 黎棠道,「现在跟她们说什么呀?先去看看你二姐再说。」 「对,咱们去看樱儿。」赵环翠说着,就拉着黎榕往里屋去。 「给我拦住她们!程府岂是你们想闯就闯的?」 追上来的程池劝说他的嫡母程夫人,「母亲,她们是二嫂的娘家人,理应以礼相待。她们要探望二嫂,也是合情合理的要求啊。」 程夫人训斥道,「你个小娘养的庶子,这儿岂有你说话的地儿?」 黎棠道,「程夫人,或许你先前没有苛待儿媳,可你此时拦着不让探望,却是实实在在的苛刻无礼了。」 黎棠开了口,程夫人气势就弱了几分,她倒是不怕黎棠,可她怕林熙兆,她儿子程涧的前途乃至性命,都拿捏在林熙兆手里呢。 程夫人道,「你们要看她也罢了,可有一点必须记住,就是不许乱说话!黎樱隐瞒了三个月的身孕在先,顶撞长辈不敬婆母在后,出了这事,可是半分赖不着我。你们可把自己的嘴巴管住了!」 娶进门不到一个月的儿媳,却已怀了三个月的身孕,这事儿发生在谁家,都是不能外传的家丑。 三房的骆氏偏是个蠢的,非要插嘴道,「说得是呀!她肚子里的货怕不是程家的骨肉,是偷野汉子来的孽种吧?她不敢要不敢生,这才故意激怒大嫂嫂,惹得大嫂嫂罚她,用那野种使出一出苦肉计来,陷大嫂嫂于不义啊。」 黎榕被她们气得双目凶神恶煞,「你胡说什么?我二姐姐心性善良纯真,受了程涧的哄骗,託身于他,才有了孩子,你们苛待她害她流产,还给她泼脏水,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 第27章 威胁无果 三房的乔氏反问道,「她若是心里没鬼,有了身孕是天大的喜事,不大张旗鼓地告诉我们,怎么反倒还藏着掖着呢?你们到底想隐瞒什么呀?」 赵环翠被程家的几个妯娌激怒了,「我樱儿受人矇骗,有苦难言。她秘而不宣、忍辱负重,还不都是为了保全两家的名声!你们非但不感激,还想把过错都推给她,把程涧撇得一干二净,我告诉你们,不可能!我也不是吃素的,大不了同归于尽!程涧做过的丑事,你看我不全给他抖出来!」
第48页 黎棠看着她们吵架,她觉得赵环翠真像一只发怒的斗鸡。看她与黎榕母女俩,对上程家妯娌几人,一群刻薄女人撕来撕去,真是好看极了。 分明一对狗男女,如今双方倒是互相推诿,都把自己摘干净了。 等她们吵得面红耳赤了,黎棠这才去劝架。 她对赵环翠母女道,「你们俩别吵了,赶紧去看看病人才是正事。」 然后,她又对程家三个刁妇道,「你们程家人,也别急着给人泼脏水!别以为现在孩子没了,就说不清是谁的了?是程涧的就是程涧的,一个巴掌拍不响,黎樱不能自己揣上了肚子。要闭嘴,也是程、黎两家都得闭嘴!」 程夫人心里很是不悦,可她毕竟也得顾忌程涧的名声。「还是林夫人识大体,你们俩也别多嘴了。」 赵环翠和黎榕进屋去看黎樱,乔氏、骆氏也怏怏的闭嘴了。 黎棠心里头琢磨着,可不能让程涧这个口蜜腹剑的王八羔子逃脱了。黎樱怀孕三月流产,这事儿得传出去,可是不能传成了黎樱私通汉子这个说法,得是把罪魁祸首程涧也拉上。 黎樱流产这件事,黎家讨不了什么说法。毕竟,是黎樱自己非要瞒着三个月的身孕,想隐瞒自己婚前私通,还想制造一个自己的肚子厉害、成婚一个月就有了的假象。程夫人的确是苛刻,但她毕竟是婆母,最多是苛待儿媳,但可不是故意害她流产。 这个亏,黎樱只能自己吃了。 傍晚时,林熙兆散班回来,黎棠却不在家。 钟颐花枝招展地迎上去,「表哥,您回来了。」 林熙兆瞟了她一眼,「你怎么还在我家?还不回去?」 「我……」 这几日钟颐都以为,林熙兆没有让人把她赶走,应该是默许了她留下来。她哪里知道,林熙兆其实是忙得顾不上,白天忙着公务,晚上忙着伺候小娇妻。 林熙兆问院里的下人,「夫人呢?」 一个丫鬟回话,「夫人回娘家了,黎老爷差人传话,说有事与她商议。」 「还没回来?」 丫鬟答,「是。」 「表哥,表嫂不在家,我可以伺候您。」钟颐伸手想挽住林熙兆的手臂。 「住手!」林熙兆厉声喝住她。 钟颐吓了一跳,「表哥,怎么了?」 「你这胭脂的气味太刺鼻,沾在我官服上,穿出去惹人笑话。另则,明天赶紧回去。」 钟颐立马露出楚楚可怜的神情,「表哥,您若不肯留下我,我真是没脸活了。你非要撵我走,往后京城贵女们都会看我的笑话,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林熙兆吩咐随身侍从,「修冶,拿把匕首来。」 林修冶抽出随身带的匕首,递给林熙兆。 林熙兆接过匕首,递到钟颐面前,「拿着。」 钟颐抬头望着他,「表哥,这是何意?」 「不见血,怎么能看出你的意志坚定呢?你放心,表哥我虽然是铁石心肠的人,但一向言出必行。只要你捅自己一刀,我就给你请太医。救得回来,我就留下你,救不回来,你就当自己命薄。」 钟颐一下子愣住了,她没想到林熙兆还能这样。 林熙兆把匕首硬塞到钟颐手里,「知不知道哪里是要害?你可别假模假样地捅一刀,你决心不够大,我可不认帐。」 钟颐握着匕首,也没有动静,就用祈求的眼神看着林熙兆。 「怎么?不敢赌一把?」 钟颐扑通跪地,「表哥,都是母亲逼迫我的,我再也不敢威胁您了。求您救救我。」 林熙兆吩咐道,「修冶,去给钟夫人送了口信,约她明天来一趟。」 「是。」 林熙兆吩咐完,也不多话,直往书房去。 钟颐眼泪刷的往下流。 张菁儿一路跟到书房门口,道,「老爷,您娶了小夫人……」 林熙兆冷冷打断她道,「夫人便是夫人,小夫人是小妾。」 「是。您娶了新夫人,又为新夫人请了封诰,您也该为夫人一併也请个封诰才是。夫人是您的元妻,新夫人却因封诰压了一头,那岂不是……」 「她配吗?」 张菁儿以为,林熙兆对张景璇只是情义没那么深,到底还是多年夫妻,却不想,今天突然听到了这么直白露骨的字眼。 配吗?意思是她不配呀。 「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否则,去领了银子走人。」 「奴婢不敢。」 天气渐渐转热,天黑得也越来越晚了。 林熙兆在书房呆着,耳朵却听着外头的动静,也没心思看书。他正想着干脆去接她回来,就听到门外娇娇的呼喊。 「夫君——」 黎棠听说林熙兆也回来了,直往书房走,林修冶也不拦了,只管给她开门。 黎棠一进屋,也不客套打招呼,横冲直撞地走过去,坐在林熙兆的身边,兴致勃勃地分享道,「夫君,你肯定猜不到今天发生了什么?程夫人因为儿子犯事被逮住,迁怒于黎樱,罚黎樱跪了许久,结果黎樱跪流产了。她还不知道她儿子要被打板子,不然,这两件事凑一块儿,她怕是要晕过去。」 从来没有谁这般冲进他的书房,不见外地坐到他身边。但是,他不介意,甚至马上就接受了。 黎棠继续分享道,「我父亲叫我去,是想娶太太了,找媒人寻摸了几个,让我给他参谋,挑一个最合适的。我父亲是真的好笑。先前,我说让他去算算八字,娶一个八字旺他的,他说我怪力乱神,结果第二天,自己就偷偷摸摸去了大济寺。」
第49页 「你父亲太想升迁,故而行事悖乱。」 「我父亲悖乱了,我才有机会插手黎家的事。我嫁了你这位圣上的股肱之臣,我父亲可迷信我的眼光。夫君选得好,后母随我挑。夫君,对吧?」黎棠得意地看着他。 林熙兆摸摸她的头,但笑不语。她今天是真高兴。 「既然让我挑,我就得挑一个能打的,起码能跟赵环翠撕上几个回合。」 林熙兆没有答话,就默默地听她说。 黎棠挽住他的手臂,晃一晃,「夫君,你在想什么?」 林熙兆道,「阿沅是真的从未把我当父亲,她都不屑于想招来对付我。」 黎棠安慰他道,「夫君,如果沅姑娘回来,我一定帮你们劝和。」 「她让她师父教养得格外有主见、有胆识,来京城不过几个月,就结交上了皇子皇女。她的婚事圣上定下了,是镇海卫指挥使,是个可靠的年轻人,我也没什么机会替她操心了。」 「李婵媛说起她,咬牙切齿的。是不是,沅姑娘让她吃了苦头?」 林熙兆道,「阿沅喜欢制毒,她给李婵媛下了一种毒,害得李婵媛头发掉得快秃了,好几个月没敢出门,才长回了一些。」 「噗——哈哈哈……」黎棠实在忍不住,大笑出声。 黎棠突然觉得,这个林沅真是豪杰,她真想结识。 「夫君,对这个女儿,你很骄傲的,对吧?」 「是。」 「那……夫君想不想要个少爷?」 「你还小呢,顺其自然就好。」 他嘴上说顺其自然,身体可是很诚实地努力着。其实他也不是为了要孩子,就是舍不下她这颗蜜桃。 欢愉过后,冷静下来,搂着怀里的小人,想起她都还是个孩子呢,他又起了负罪感。新婚那晚,就不该碰她。假如不知其味,便不会沉迷其中。 第二天,林熙兆在早朝之后抽了个空回家,请了钟夫人在园子里喝茶。 钟夫人大约也猜得到,林熙兆亲自请她喝茶,自然是为着钟颐的事儿。 小炉子上水开了,林熙兆泡好茶,递了一杯给钟夫人,「姑母,喝茶。」 钟夫人把茶杯接过去,「你那小媳妇儿呢?怕是还睡着没起吧?」 林熙兆微笑道,「她还在长个儿呢,长个儿的小孩子是贪睡些。」 钟夫人惊讶,「还在长个儿的小孩子?你是这般看待你的正妻的?」 林熙兆心想,可不是呀,她撒娇起来,真是让他父爱满满! 「姑母,你夫家是永毅侯府,高门大户。底下的人可能需要讨好我,钟家却不需要。你把钟颐送来,到底为了什么?」 这是奉承话,并非实话。侯府光鲜亮丽,靠战场拼杀得到功勋,如果朝中没人帮衬,也难以长保基业。一不小心得罪了更高的权贵,也可能招来倾覆之灾。 「给你添添喜气,怎么了?」 「姑母,你还是赶紧把人领回去吧。不然,我只好在明天早朝时,参奏永毅侯弃养子女。」 林熙兆这话说得不留情面,钟夫人听了有点来气。可她又实在不敢在林熙兆面前,摆出长辈的款来。 「你一向精明,怎么让黎氏这小蹄子迷昏了头?她嫁给你,明摆着是动机不纯,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可我娶她,是圣上的旨意。」 「你别拿旨意堵我,你若不想遵旨,有的是法子。黎氏这小妖精,小小年纪,却不是省油灯。我不过说她一句起得太晚,太过懒散,她竟然说是因为晚上伺候你辛苦了。她是正室太太呀,如今还有了诰命,说出这种不害臊的话来,像个什么样子啊?」 林熙兆忍不住笑,小丫头居然这么跟他的姑母说话,真是小看她了。 「你竟然还笑得出来!这种话传扬出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第28章 挑选后妈 林熙兆替黎棠开脱道,「姑母,她还小呢,回头我会好好说说她。」 钟夫人语重心长道,「这正是我担心的。我真是担心,这黎氏就是第二个林沅之母吴氏,让你乱了分寸,又栽大跟头。当年的吴氏,还有这个黎氏,依我看哪,真是没有一个像样的。」 「姑母,你不了解内情。她当众求亲,既有目的,也有苦衷。」 「什么苦衷?」 「程冉之子程涧,确然在有婚约之时,与她的妹妹黎樱有私。成婚之前,黎樱被萧太医诊出了喜脉。就在昨天,程夫人罚她跪了许久,以致跪流产了。当时除了孙家兄妹,没人替她说一句话,黎一德为了前途,更亲手断了她的姻缘。」 钟夫人很吃惊,「竟有这样的事?黎樱嫁到程家还不到一月,怎的就流产了?」 「姑母现下就可以去程家走动走动,眼见为实。」 钟夫人继续说服他道,「即便如此,你还是留下你表妹颐儿吧。你也老大不小了,至今膝下无子。黎氏不是说,伺候你辛苦吗?正好多个人替她分担分担。」 「她不让我纳妾。」 「你还真听她的话?」 林熙兆面露宠溺之色,「她那张小嘴呀,有时候是真的太会哄人,说些甜言蜜语哄我,我听着心里头舒坦,就难免答应她一些无理要求。」 「往后,她哄得你对她情根深种,她想报仇之时,唆使你去对付程家,对付忠肃侯府,你也去?」
第50页 「真是情根深种之时,便由不得自己做主了。」 「你糊涂啊!程夫人有个安妃妹妹,忠肃侯府是勋爵人家,你走到今天不容易,为了一个黎氏断了自己的前程,可不值得!」 他走到今天,得罪了太多人,触动了太多利益,早有了可能不得善终的觉悟。 林熙兆今天请钟夫人的目的,就是让她把钟颐接走,可不是听她说教。「姑母,今天就聊到这儿。话我已经说明了,时限就是今天,否则我就要得罪永毅侯了,您自己看着办吧。」 黎棠醒来才知,林熙兆请来了钟夫人,让她把钟颐给接回去。 梳妆时,紫陌打趣道,「姑爷还是心疼小姐的,钟家送了人来,姑爷也不让小姐为难,解决得妥妥噹噹的。」 林熙兆做到这个份上,不让她去为难,黎棠还是有些许欣慰的。 黎棠把黎一德交给她的几个生辰八字,给蕊芝姑姑看,「蕊芝姑姑,你见多识广,你瞧这几个女子,选谁给我当继母好?」 蕊芝姑姑挨个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拿出了其中一个。 「这个秦丽君,黎樱的好闺蜜,是个刁钻狠辣的角色。仗着自己是嫡出,经常打骂家里的庶弟妹。光狠辣也罢了,她还很狡猾。她父亲是个花心的,她就帮着母亲,料理父亲的小妾、通房,据说弄死了几个,偏她们母女手上干净,愣是查不出罪证来。」 黎棠嗤笑道,「我爹可真会白日做美梦,他还想娶秦丽君做继室,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官重几斤几两。秦丽君有手段是一回事,可我爹配不上秦家,再挑别的吧。」 蕊芝姑姑又从生辰八字里比较了一番,挑出了另一个,「周芊幼如何?她的父亲是管庄子的庄户,管的庄子就是赵环翠她兄弟赵虎名下的。周芊幼年纪虽然不大,但十分精明能干,帮衬着她父亲许多。」 黎棠突然眼前一亮,「姑姑,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蕊芝姑姑道,「夫人于我,既是主人,也是亲人,她的大仇我刻骨铭心。她去世后,这几年我也没闲着。费了一番功夫,总算摸着一点藤蔓。」 「那就她了!」黎棠立马就敲定了人选,「赵环翠需要这样的对手!你回头就去一趟黎家,跟我父亲说说我的建议。」 「奴婢明白了。」 这时,有个丫鬟在门口通传,「夫人,钟夫人来了。」 钟夫人也不等人请,自顾自闯进了他们的房间。 黎棠心里不悦,冷冷地招呼道,「姑母来了。」 钟夫人一来就指责她道,「不是我有偏见,你是真比不上从前的侄媳妇贤惠,还善妒。我侄儿膝下无子,你不主动替他张罗妾室就罢了,还敢不许他纳妾?」 黎棠反问,「我为什么要给夫君张罗妾室?」 「为什么?这……自然是为了绵延后嗣。」 「我这个正妻不能绵延后嗣吗?我和我夫君恩爱不行吗?」 「我可没说……」 「自古以来,夫妻和顺恩爱,诞育嫡出子嗣,才是最正不过的正道。嫡子还未出生,姑母倒操心上了庶出子嗣,这是什么道理?」 「你……」 钟夫人想开口反驳,黎棠也不让她开口,继续道,「当今圣上与皇后娘娘恩爱非常,一同诞育四个嫡皇子,皇太子殿下四个月大时便入主东宫,谁不说这是祖宗庇佑?后宫的妃嫔们,谁也不如皇后娘娘福泽深厚。怎么,姑母觉得,圣上与皇后恩爱是错了?」 钟夫人急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你可不要瞎给我扣屎盆子!」 黎棠觉得,这姑母也太粗俗了。 「我夫君若是想纳妾,我绝不会拦着,我也拦不住。往后有了庶出子女,我也会好好善待,只要他们没有坏心眼儿。姑母虽然姓林,如今到底是钟家的人,打理好钟家便是了,事不要管得太宽,手也不要伸得太长。」 黎棠说得毫不客气。不得不说,说出这话真是爽快极了。 「嘿!你敢顶撞长辈!」 黎棠不想跟她废话,吩咐道,「绿翘,送客了。姑母是贵客,定要送到大门外去。」 「得嘞!」绿翘上前拽住钟夫人的胳膊,猛得用力拉着她往外走,「钟夫人您好走——」 钟夫人被绿翘拽着走,一路大叫,「什么东西?放开老娘!黎棠你个没教养的玩意儿!」 黎棠定下了给黎一德推荐周芊幼为继妻,就安排蕊芝姑姑回黎家带了话。她也不知道黎一德到底会不会听她的建议,毕竟周芊幼的家世实在很一般。 没想到,黎一德是一点儿也不耽误,第二天就去周家提了亲。 黎棠觉得她这个亲爹黎一德,属实凉薄,黎樱才刚刚流产了孩子,好歹也是他的亲女儿,他没有一丝心痛,就这么欢欢喜喜地准备迎新人了。 她可以预料到,往后若是她有了什么难处,是真的不能指望娘家能给她撑腰。 黎一德这一回做事果决,谁也没告诉。直到他已经去周家提了亲,赵环翠才知道这个消息。 赵环翠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周芊幼不过是她哥哥赵虎名下的田庄管事的女儿,说起来就是下人,平素都是被他们和呼来喝去使唤的。若是黎一德将她娶进了门,她反倒还得伺候周芊幼这个小丫头片子,这落差可实在有点大。
第51页 一想到近来没一件顺心事,都是黎棠搞的鬼,赵环翠就恨得牙痒痒。 黎一德一回去,赵环翠跑去找黎一德哭闹,「老爷,您娶谁不行,怎么偏偏娶了一个田庄管事的女儿?乡下丫头粗陋不懂礼数,怎配得上进黎家的门做继妻?」 黎一德不悦道,「她配不上,难道你配得上吗?我便是不娶周氏,或是谁也不娶,也断不可能扶妾为正,你趁早断了非分之想。」 赵环翠压下心头火气,「妾从无此念,只想好好地伺候夫君、教养儿女罢了。妾只是担心老爷的名声。官眷之间往来密切,她一个乡下丫头,没见过世面,他日出去交际,言行举止粗陋,岂不丢了老爷的脸面?」 黎一德不耐烦道,「她若是不懂大户人家的礼数,我自会请人来细细地教她。你一个妾室,不该你操心的就别多嘴,你只需安守自己的本分即可。」 赵环翠顽强地劝说道,「妾一向是安守本分的。只是,老爷若能娶一个官家女儿,那娘家也能帮衬些不是吗?」 黎一德训责道,「你一个妇人,懂什么官场道理?再多嘴多舌,我非撵你出去不可!最好的依仗,明明就在我眼前,我捨近求远去费那劲干嘛?林熙兆就是最好的靠山,谁还能越过他来提拔我?」 赵环翠不甘心地闭嘴。 黎一德又提醒她道,「我再提醒你一句,我娶周氏过门,便是要和林熙兆待我棠儿一般,把黎家全权交託给她的。这些时候,你好好地把后院儿的帐本整理好了,等新妇一过门,便是由她来管家做主。你该如何侍奉正妻,黎桥、黎榕这两个小的该怎么侍奉嫡母,可断断不能错了规矩。」 赵环翠听着黎一德这口气,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她毕竟是有心计的人,知道眼下只能忍耐,来日方长,她有的是机会收拾这个周氏。 人要是不得志久了,就容易变得迷信。黎一德就是这样,他已经好些年没有升迁了。他觉得他若是短期内还不能有一点起色,年轻的士子们成长起来,他这辈子怕是就止步于此了。 黎一德觉得,林熙兆就是他的救命稻草。要想做大官,就先跟着大官学。反正,林熙兆怎样,他就怎样,跟着林熙兆学,总不会有错。 当初,林熙兆说不娶黎棠,就是怎么着都不娶。后来因赐婚娶了黎棠,就是全然地遵从礼法,让她做体体面面的当家主母。黎一德决定,先跟林熙兆学学,怎么管好自己的后院儿。 第29章 转运神女 这一天晚膳后,林熙兆去了书房忙公务。黎棠端着一碟子炸春卷,到书房里找林熙兆。 书房门口除了门神林修冶,还多了个黎棠安排的张菁儿。 黎棠对她道,「张姑姑这几日跟车伺候,实在辛苦了。」 张菁儿应道,「奴婢不敢。」 黎棠笑呵呵道,「有你随身伺候着,想来张姐姐泉下有知,一定是十分安心的。家里的事你不必忧心,冯姑姑做得很好,底下的人听从她的安排,就如同听从你的安排一般。」 张菁儿算是知道了,黎棠让她跟马车伺候,这就是个如摆设一般的差事。林熙兆坐马车时,张菁儿只能跟在车外头,不坐马车时,不管是进了宫还是到了官署,张菁儿只能和林修冶大眼儿瞪小眼儿。林修冶跟随林熙兆多年,又是个外表看着憨傻实则滑头的,从他的口中什么话都套不出来。 冯彩琴屈居于张菁儿之下多年,如今上位了,正是磨刀霍霍的,想把张菁儿当总管时的惯例都改一改。 虽然现在还没什么动静,不过黎棠可以预料,冯彩琴绝对不会安静太久。 黎棠跟张菁儿说了几句话,才进屋去。 林熙兆见黎棠来了,就与她闲聊道,「今天,章庭梧给我透露了一个消息,跟你爹有关系。你想不想听?」 章庭梧是吏部尚书,吏部的消息自然就是官员的变动事宜了。 「嗯嗯嗯。」黎棠忙点头,「快说快说。」 「你爹原先准备给你许亲的郑文耀,他奶奶去世了,郑侍郎丁忧。工部缺了人,依次顺位补上。你爹荣升从五品员外郎。」 黎棠道,「我爹要是听到这消息,怕是要高兴昏了头。」 林熙兆道,「你爹在家自然是高兴昏了头,可出了门,怕还得做出哀伤至极如同自己亲娘去世一般的形状。」 黎棠忍不住笑,「你真是把我爹摸得透透的。」 林熙兆叮嘱她,「吏部还没有发明告,你可别走漏风声。」 「我知道。」 黎棠这么说着,嘴里嘎吱嘎吱地咬着炸春卷,吃得津津有味。 林熙兆不由得被她发生的声音吸引了,「棠棠,这是书房,能不能别在这屋里吃东西?」 黎棠撒娇道,「我嘴馋嘛,就想吃点东西。再说,你自己不也在书房吃东西?」 林熙兆反驳道,「胡说!我何曾在书房里进食?」 黎棠用狡黠的目光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在书房里吃小蜜桃。」 「……」林熙兆被她这话噎住,竟然无言以对。 更放纵的事情,他自己都做过了,怎么好意思不许她吃东西?林熙兆觉得,他是真的落进了她的圈套,还无法挣脱。他不应该许她进书房,也不该纵容她把小榻搬来,他现在一看到那张榻,他就不由自主想起她的曼妙身姿。
第52页 「啊——」黎棠得意忘形,把一块炸春卷掉到了书桌上。 书桌上正好摆着一张写满了字的纸。黎棠捡起炸春卷,纸上已经沾上了油污。 「完了完了!这……这是什么呀?」 林熙兆回道,「彦邦写好的结案呈词。」 黎棠慌张地看着林熙兆,「怎么办?」 林熙兆也看着她,「我有没有提醒你,别在这屋吃东西?」 「我知道错了,夫君。」 「你自己想办法,把这娄子补上。」 黎棠撒娇道,「好夫君,你好绝情,你帮帮我嘛。」 「不行。你不听我的劝告,惹出事来,就应该你自己去弥补。」 「哼!分居!」 黎棠气呼呼地走出书房,转眼就弓着背熘到窗户下,扒开一条缝偷看,林熙兆还在检查别的公文,也没追出来。 黎棠回到卧房。直到子时三刻,林熙兆终于检查完下头交来的公文,回到卧房来歇息。 黎棠揉揉眼睛,翻个身挪到他怀里,「夫君,你忙完了。」 林熙兆搂住她,拍拍背,「以后你先睡,不必等我。」 「人家怕自己睡着了,你想吃蜜桃吃不成嘛。」 林熙兆被她这话哄得比吃了蜜桃还甜,「今天不了,乖乖睡吧。」 黎棠把他抱得更紧些,「嗯,夫君也乖乖睡。」 她迷迷糊糊无忧无虑的片刻,真是乖极了。林熙兆开始觉得,他应该早点帮她解决了她的仇敌们,让她一直这么乖地哄他。 转念一想,等她解决了所有仇敌,她就不再需要藉助他的威势了,她还会哄他吗? 翌日天还没亮,傅彦邦已经来了家里,在院子里等着林熙兆,一块儿去早朝。 黎棠听说傅彦邦来了,立马起床穿衣洗漱。她简单地梳了头发,竟比林熙兆还快。然后,她赶紧去书房,拿上那份沾了油的结案呈词。 黎棠走到了傅彦邦面前,把纸递给他,「傅佥宪,这可是你写的?」 傅彦邦看了看,「夫人,正是下官写的。」 黎棠道,「林都宪说,你写得还不错,但还需再斟酌一下用词,小做修改。」 「是,下官明白了。」 傅彦邦虽然有点疑惑,为什么公事要让女眷来说,但是他也没特别在意这事儿。 林熙兆走出卧房,就看见黎棠正在狐假虎威,心想,这小女人真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甩锅甩得脸不红气不喘。 「林都宪。」 林熙兆没多说什么,只道,「走吧。」 黎棠借着林熙兆的名头,把自己的锅甩给了傅彦邦,让他去多费功夫,心情格外舒畅。 一直送他们到门外,黎棠挥挥手,「夫君,妾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林熙兆和傅彦邦坐上马车,林修冶驾车,张菁儿就跟在车外头走。 黎棠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小机灵鬼,怎么能想到给张菁儿安排这么好的差事呢? 吏部办事效率高,昨天才透露消息,第二日就发了明告。因郑文耀的奶奶骤然过世,郑侍郎丁忧,工部依次顺位替补。黎一德这个六品了多年的主事,升任了从五品的员外郎。 黎一德听到这个消息时,在工部官署,激动得想放鞭炮。只不过同僚都在,他还得做出不为所动、深表遗憾的样子来,可真是把他憋坏了。 散班之后,黎一德没回家,直接就兴沖沖地跑到了黎棠的婆家来了。 黎一德见到黎棠,就再也不掩饰了,「棠儿,你真是为父的好女儿。为父这才去周家提了亲,立马就升了从五品,你真是给为父选了个好人,此周氏女可真是为父的转运神女啊!」 转运神女?黎棠听到这个词语,心里直发笑。 黎棠道,「那父亲可千万要把周姑娘好好地娶回家。」 郑家老太太突然去世,黎一德因此上位,这是意料之外的事情。黎棠猜想,她这做事畏畏缩缩没担当的渣爹黎一德,怕是对赵环翠阻他仕途一说坚信不疑。 「那是自然!待成亲之后,为父定要好好待她,让她做个体面的黎家主母。」 黎一德即将荣升一级,自是十分欢喜。欢喜之余,就想起了算命的梁九歌说的话,他多年来的官运,都被赵环翠困扼了,他现在对此几乎是深信不疑了。 他这才向周家提了亲,他多年困顿的仕途,立马就有了起色,若是娶进门好好待之,没准儿他还能再往上升呢。他觉得他要是早听了黎棠的劝说,没准儿早就升迁了。 黎一德回想起当初,赵环翠撺掇着他和郑家结亲,要是真听了赵环翠的蛊惑,这下郑侍郎自己倒先丁忧三年,还能提拔他个屁呀?而前几日,赵环翠又还费力地阻止他续娶。一想到这些,黎一德对她的厌恶就开始滋长。 都察院今日也终于出了明告,宣布了对国子监监丞与三名监生私自外出喝花酒一事的处置结果。三名监生程涧、李蒙茵与张义芝,果然都被罚了杖刑五十。 虽然早就知道结果了,可是再听一遍,黎棠还是觉得心情大好。 晚上,黎棠拆了发髻梳理好,爬到床上准备睡觉。 林熙兆又是一把将她捞过去,「小蜜桃,为夫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可以让你心情特别舒畅的法子。」 「什么法子?」黎棠觉得,这个糟老头子不是想到了什么法子,他分明是要整么蛾子。
第53页 林熙兆道,「明天一早,都察院的人就要去国子监执行处罚了。为夫我觉得,你肯定特别希望亲眼看到程涧挨打。所以,我明天多带些人一起去,你可以乔装打扮,穿上都察院的官袍,混迹于其中。」 黎棠当然想去,可又不免担忧,「夫君,你这可是知法犯法。因我去宫门口求亲数日,现在好多官员都认得我的模样,要是我被发现了,你岂不是也要被连累?」 林熙兆鼓励她道,「你怕什么?我这么安排,自然会护你周全,你只说你敢不敢去吧。」 黎棠一狠心,点点头,「夫君敢,我就敢。」 林熙兆捏着她的下巴,「那你怎么谢我?」 黎棠想了想,「小蜜桃给你吃。」 她说完这话,自己羞得伸手捂脸。 林熙兆被她逗得心痒,「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得早起。等到事成之后,你再好好犒劳为夫。」 一想到可以亲自去围观程涧挨打,黎棠就兴奋得搓小手。 当初自己孤立无援,程涧欺她害她,没有一个人给她撑腰,现在,林熙兆不仅揪住了程涧的小辫子,还冒着风险带她去围观程涧挨打,黎棠觉得自己选了他当夫君,真是十分的明智。 「我怎么就挑中了如此英明神武的夫君呢?」黎棠一把抱住林熙兆的脖子,往他脸上嘬了一口。 第30章 劫富济贫 她好好哄人的时候,嘴是真的很甜。 林熙兆听过太多奉承与赞誉,听得太多便麻木了,他太久不能体会被人夸赞的喜悦感。被她这张小嘴一夸,林熙兆竟觉得有点上头。 林熙兆问,「我是英明神武的夫君?」 「嗯。」 「那你喜欢?」 「我仰慕极了!」 林熙兆伸手,理一理她的鬓发,「只是仰慕,没有女人对男人的喜欢?」 黎棠眨眨眼,「你干嘛问得这么怪?仰慕与喜欢,要分得这么清楚吗?」 「自然是不一样的。为夫我并非总是英明神武,也落魄过。落魄的时候,真是落魄极了。这样你还仰慕吗?」 黎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其实是仰慕他手里的权力和地位,仰慕他做事可以为所欲为。而对于他这个人,她还知之甚少。 她只知道,虽然外头都评价他城府深、手段狠,可是成婚之后,他对她是真的好。 那一日,听到他把她爹骂得狗血淋头,见他把官员的情况摸得很透,她才觉得,他并非爱玩弄权力的人,他在认真地考评官员。否则,他不会因为担心自己是否考评出了错埋没了人才,而专门去多方验证。 还有,看到他写过的《论京师税务疏》,她也才知道,他还曾关注民生。 可是,这些都不过是他的冰山一角罢了。 「我……」 林熙兆捏捏她的鼻子,「好了,不想说便不说了,天色不早了,睡觉吧。」 他这么说着,便掀开被子,把她抱过去放好,又给她盖上被子。 林熙兆觉得,上了年纪有上了年纪的好处,比如现在,他光是看她的神情,就看透了她的心思,看透了她的心思,也能忍住不去点破。他觉得绿翘那个丫头说得对,他是总跟老头子们呆在一块儿,心也老了。因为心老了,所以既不会患得患失,也不想刨根问底。 第二日,黎棠很早就睡醒了。想到第二天有大事,平素贪睡的她,竟也意外地早早醒了。 林熙兆出门前叮嘱她,「你一会儿到都察院门口等我,我早朝之后就回来找你。」 「嗯。」 黎一德升了从五品后,就有了去早朝的资格。 天还没亮,宫门口灯火幽暗,五品以上官员,在宫门口列队。 黎一德慢慢踱步,走到了队伍的最前列,找到了林熙兆。黎一德忐忑地问,「贤婿,我今日头一回上早朝,我应当注意些什么?」 林熙兆想了想,诚恳道,「只听,不语。」 这是让他当哑巴。 黎一德继续追问,「那若是圣上问话……」 「据实以答。」 黎一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又想起一事,「那若是内急……」 「憋着。」 「啊?那要是憋不住……」 林熙兆拍一拍他肩膀,「放轻松,早朝不会太久。岳父,回你的位置去吧。」 黎一德惴惴不安地回到自己位置。 六部的尚书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刑部尚书姚可嘉打趣道,「林都宪,你这岳父真有点意思。」 礼部尚书顾岩瓒道,「可嘉,别这样说。难道你们当年头一回上朝面圣,就不紧张吗?」 内阁首辅方谨行插话道,「我就不紧张,这有什么可紧张的?我就是兴奋。我头一天晚上,准备了三个笏板,准备在大殿上激昂陈词,结果我一件事都没说完,就被当年的首辅秦翊祺生生打断了。」 林熙兆道,「你是充满干劲儿的,黎一德是浑水摸鱼的,状态怎么能一样呢?」 顾岩瓒劝说道,「慎言慎言,他毕竟是你的岳父。」 不一会儿,宫门开了,文武百官列队入太和殿。而后,皇帝驾临,众臣叩拜。 皇帝朱启铮先发话道,「天气又炎热起来了,朕与皇后商定,今年仍是去好山园避暑,太常寺择一个宜移驾的吉日。」 太常寺卿应答遵旨。
第54页 「距离三年一度的秋闱还有两月,礼部、吏部及都察院,应着手准备了。顾卿、章卿与林卿,三位责任重大,务必有条不紊。」 顾岩瓒、章庭梧与林熙兆三人皆应答遵旨。 「对了,听说今日林卿的岳丈,工部员外郎黎一德也来了。」 「是。」 「黎卿何在?」 黎一德没想到被点名,冒冒失失地应道,「在,下官在。」 林熙兆提醒道,「黎员外,圣上问话,须出列应答,自称微臣。」 黎一德赶紧出列,改口答,「微臣在。」 皇帝朱启铮道,「虽然你是林卿的岳丈,但林卿处事更为老道,往后你可多多不耻下问。」 黎一德赶紧恭敬地应道,「是,微臣遵旨。」 等皇帝与黎一德说完话,忠肃侯李闵达出列,扑通跪下,「圣上,臣有罪。」 皇帝朱启铮道,「忠肃侯,平身,有话直说。」 忠肃侯李闵达道,「臣教子无方,惭愧万分。小儿李蒙茵顽劣,无视国子监规矩,做出荒唐错事,理应认罚悔过。只是考试在即,臣斗胆求法外开恩,能否将执行处罚之日宽宥一二?待到殿试之后,再领受责罚。」 吏部尚书章庭梧反驳道,「宿娼乃是重罪,不直接革除功名,已是格外宽宥,忠肃侯怎可再讨宽宥?」 方谨行附和道,「忠肃侯倒是对令郎的功课格外有信心,如此坚信他能通过乡试与会试,所以连殿试都替他安排好了。」 另一个监生张义芝的父亲靖远侯张炯也求情,「小儿犯错,理应领罚,臣也信服都察院的处置。只是,即刻便领杖刑五十,打得皮开肉绽,又要备考读书,怕闹出人命啊!求圣上宽宥时限。」 程涧的父亲程冉也想求情,可是他官小,可比不上两个有爵位的。他只能默默地期望,李家和张家去争取,程涧沾个光得利。 皇帝问林熙兆,「林卿,你说呢?」 林熙兆思虑片刻,「考试在即,臣以为倒是可以推迟执行之期,让他们三人先应试。若三人真能直达殿试摘得佳绩,责罚或减或免,也未尝不可。只是,无条件延期,恐怕也说不过去。」 忠肃侯李闵达突然看到了希望,眼睛一亮,「林都宪,有什么条件可以暂缓责罚?您说,我一定照办。」 林熙兆道,「夏日来临,既是多暴雨易生洪涝灾害的时节,也是高温易生疫病的时节。想缓期执行,便捐出一些银子,一则用于加固修缮河堤,二则用于惠民药局,採购药材、预防疫病。」 皇帝朱启铮听了,大为赞赏,「这倒也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变通。林卿虽执掌风宪,却也关注民生,真是朕的股肱之臣。」 靖远侯张炯问道,「那林都宪说的一些银子是多少?」 林熙兆回道,「一人十万两。」 「十……」靖远侯张炯噎住。 他觉得林熙兆简直是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花这十万两,还不是直接免罚,还只是推迟责罚争取机会而已。他家的张义芝是个什么水平,他这个当爹的是再清楚不过了。 皇帝是不会反对有个藉口杀富的。「林卿这提议不错,就这么办。你们三家回去合计合计,自己选吧。」 十万两多是多了点,可两个有爵人家还是给得起的。相比起来,程家就穷了许多,不过砸锅卖铁努力地凑一凑,还是有可能凑到的。 忠肃侯府是财大气粗的大户人家,立马就答应了这个条件,「圣上,臣愿意出这笔钱,为朝廷尽一点力。臣今日就将十万两交到都察院去。」 靖远侯府虽然有点肉疼,但想想也忍了,「臣也愿意。」 剩下一个程涧的爹程冉,想跟吧,十万两对程家来说实在太多,不跟吧,程涧就得马上挨打。五十板子下去,人就废了,今年是别想考试,只能再等三年。想来想去,程冉只能放血跟,「臣恳求圣上宽宥时日,给臣凑足银子。」 皇帝朱启铮道,「给你十日期限。十日之后,都察院即刻恢复执行。」 散朝之后,朝臣们陆续走出大殿。 「贤婿——」黎一德惶恐不安地追上林熙兆,「贤婿,我今日称呼错了,没惹圣上生气吧?」 林熙兆回道,「圣上乃仁君,怎会为此小事动怒?」 「圣上要我多请教你,贤婿,你可得好好教教我。」 「嗯。」 黎一德觉得自己今天没发挥好,生怕因此影响自己的仕途。「贤婿……」 林熙兆只想赶紧把他打发走,他觉得黎一德太烦人了。「岳父,你我不同路,回头再说。」 出了宫门,林熙兆坐上了马车。这时,内阁首辅方谨行,也不由分说地挤上了马车。 林熙兆问,「我要回都察院,你坐我车上干嘛?」 方谨行笑道,「哎哟喂,我得跟着你去抬银子啊。」 其他各司收了银子,都得上交到户部,再行分配。 方谨行行一拱手礼,「多谢林都宪,今年又多了三十万两可供支配。」 林熙兆回道,「你是该谢我呀!我去劫富得罪人,你来济贫当圣贤。」 方谨行笑了笑,道,「嘿!你这人今天怎么回事?你也不是头一回劫富,我也不是头一回济贫,怎的开始跟我计较起名声了?谈情说爱,就是容易令人丧志。」
第55页 「我不在乎名声,就是年纪大了,开始贪生怕死了。我那前一位岳父张应芳是怎么死的,我是历历在目。」 「熙兆,你跟张应芳不同。他是弄权奸佞,你是真正的胸怀锦绣治世能臣。你怎会跟他一般?」 「你别给我戴高帽子,也帮我办一件事。说到夏日防治疫病,你让惠民药局牵头,招募一批民间大夫,共商疫病防治之计。江南的名医庚桑隽经验丰富,务必要请到京城来。」 方谨行感慨道,「林熙兆啊林熙兆,你是真的比常人多长一颗七窍玲珑心。就这,你居然还夹带了私货!」 第31章 正主闢谣 林熙兆嘆嘆气,「没办法,答应了人。我与庚桑隽不对付多年了,只能借别人的口,把他请到京城来。」 方谨行玩笑道,「看来,这女人的债,真是不能欠。当日黎棠向你检举程涧时,你亲自处置妥了,屁事没有。现在倒好了,人家本事大,不仅让你乖乖地娶了她,还让你心甘情愿替她办事。」 林熙兆想了想,「当初也处置不妥。程涧背弃她私通庶妹,只是其中一件小事。黎一德不关心她,为了自己的利益,给她安排不像样的婚事,是必然的。」 方谨行问,「如此说来,你倒是觉得,你们结为夫妻也是必然?」 林熙兆摇头,「不,她嫁我并非必然。不过,她求亲高门倒是必然。」 「如此说来,你这小娇妻又不是非你不嫁,心思还不单纯。我是真没想明白,以你的城府谋略,你怎么就遵旨照办了呢?」 林熙兆回道,「我当时就想着,她还这么小,左右不是真瞧上了我一叔叔,不过是想用我去对付她爹,她也有自己的苦衷,我娶回家放着就是了,她要怎样随她高兴。没想到……」 「没想到这么快,事情就超出了你的控制,她已经左右了你的情绪。」 「是。」 「那她对你可也有情?」 「没有。」 「这么肯定?」 「肯定。」林熙兆分析道,「她胆子大着呢。等她完成了她的计划,我对她而言再无利用价值,她要跟我一刀两断,也不是不可能。哪天她提出来了,我也不强留她。只是……」 「只是什么?」 「她也不避孕,我倒是不好说。我说了,她得多想。」 「这说明她愿意给你生呀!你是怎么想的?你还不乐意让她给你添个儿子?」 「子嗣一事,我是真不在乎。若是要生,我也希望是两人相爱的产物。否则,你说她给我生了,让我乐呵一阵,她哪天又不乐意跟我过了,孩子也不给我留,我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方谨行拍拍他的肩膀,「你呀,就是成天想太多,把自己都绕进去了。她眼下对你没感情,那是因为你们一同生活的时日尚短,等时间长了,再添个孩子,你们自然就恩爱了。」 林熙兆对此表示怀疑,她一个还要赖床撒娇的小孩儿,比他小了这么多,依赖倒是容易有,她能喜欢他什么呀? 两人一路闲聊着,来到了都察院官署。 门口停了一辆马车,正是黎棠的马车。林熙兆下车去,敲敲车窗。 黎棠掀开窗帘,兴奋地问林熙兆,「是不是可以出发了?」 林熙兆摇头,「情况有变,执行推迟了。」 黎棠惊讶,「为什么?」 林熙兆回道,「他们家中求了恩典,愿各捐出十万两,以加固河堤及防治疫病,将执行之期推迟到考试之后。」 黎棠立刻变得很失落,「往后一推,再有了什么变故,岂不是就免了责罚?」 皇家的事可是难说,今天过寿,明天添丁,都要施加恩典,他们三人就可能顺水推舟免了责罚。 林熙兆对她道,「反正今天就这样了,你先回家吧。」 黎棠失落地点点头,「嗯。」 回家的马车上,黎棠骂道,「气死我了——害得我白高兴了一晚上。林熙兆这个糟老头子也真是,怎么就不坚决地拦着呢?」 蕊芝姑姑安慰道,「不过,他们三家各出十万两,用于加固河堤与疫病防治,也是好事。十万两对两个有爵人家来说不多,可对于程家,可得掏出老底子,得肉疼好一阵子。」 「程夫人沈氏那个死老太婆,肯定又得使唤黎樱回娘家要钱。」 蕊芝姑姑道,「咱们家老爷抠门自私,而且马上要准备娶新妇了,黎家的钱是不可能给的。不过,赵环翠自己的私产,倒是有可能动用。不管怎么说,程涧再怎么混帐,也是黎樱后半辈子的依靠,她们母女还指望着程涧发达呢。」 黎棠想了想,吩咐道,「姑姑,你这几日多留意些,赵环翠处置私产,必得通过她的兄弟赵虎。若是赵虎着急处置私产,你就想办法狠狠压一口价买入。」 「是。」 「今天心情不悦,买些糕点,去找星华聊聊天。」 于是,她们来到京城有名的糕点铺子五芳斋。 她们刚刚走到糕点铺子的门口,就听到内堂有几个女人在说话。 「婵媛,甜儿,你们俩听说了吗?黎樱流产了,那大夫说,至少得是三个月的身孕了。」 「都快传遍京城了,怎么能没听说?」 「看来,黎棠那个小贱人说的是真的,黎樱还真是跟程涧成婚前就私通上了。」
第56页 从她们的对话和说话的声音,黎棠猜出这三个女人是李婵媛、秦丽君和金甜儿。 金甜儿道,「照我说,黎樱是个娼妇,行事不要脸,黎棠这个姐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没准儿,她也是这么勾引林熙兆的。我兄长说,林熙兆城府极深,若不是他自己愿意遵旨,他能有一百种方法,顺理成章地拆了这门婚事。」 秦丽君笑道,「林熙兆能给她当爹了,她也下得去手,真是个狠人。你们说,她每天跟一个中年老大叔睡,不会觉得膈应吗?」 李婵媛道,「为了荣华富贵,忍了就是了。她这种一心攀附权贵的贱人,别说给她当爹的男人,怕是给她当爷爷的,她也不带含糊地扑上去。」 金甜儿道,「唉,表面上风光,可关起门来,其中的苦楚怕只有她自己知道。听说,男人年纪大了,那啥就不行了。」 听到这话,黎棠真是听不下去了。林熙兆只能她来说,别人凭什么说长道短? 黎棠走进了内堂,直愣愣地看着她们,「真是让你们失望了,我夫君不仅好得很,而且一晚上要几回。」 「你……」三个人都被吓了一跳。 黎棠挨个看了她们一眼,「你们几个尚未出阁的女子,张口闭口男人行不行的,好像都已经跟男人睡过了似的,要脸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黎棠不理会她们了,上前点单,「老闆,要半斤香瓜子,半斤枣泥糕。」 「好嘞。」 买完了糕点,黎棠自顾自离开了。直到黎棠走远了,三个人都还在发愣。 金甜儿问道,「丽君,这种事还能一晚上几回?」 秦丽君瞪了她一眼,「你问我干嘛?我又不懂!」 黎棠乘着马车来到孙家,只见门口停着马车,孙星华正要出门去。 「星华,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孙星华回道,「大哥备考辛苦,我做了猪蹄汤去看望他。小棠,你陪我去吧。」 「嗯。」 孙家大哥孙思鸿三年前考中了秀才,他也要参加今年北直隶司的乡试。如今,他在京城富商唐大为家的私塾里读书。 唐大为虽然是暴发户,可是很重视子弟的教育,很乐意让官宦子弟们到唐家一同读书。 两人一同来到唐家府上,报了名讳说明来由后,唐家的看门小厮请她们进府。 来到唐府的宅子里,黎棠瞧见对面,有一群年轻人围坐在凉亭里。此时是休息时间,他们正在闲聊。 其中一个年轻人问大家,「各位,你们若是能一次直通三试,金榜题名,你们想去哪儿效命?」 孙思鸿率先道,「我想去户部,方首辅的税改之法,实施已有几年,卓有成效,国库充盈了,百姓也比从前富足了,我很想去出一份力。」 「我就想去都察院!不为别的,就想和我崇拜的人共事。」说这话的,是一个名叫詹维宁的人。 有人问他,「你崇拜谁啊?」 詹维宁道,「都察院的还有谁?自然是林都宪。」 「詹维宁,你疯了吗?林都宪那么严苛,我爹都不敢直视他。」 詹维宁不以为然道,「你们都说林都宪为人严苛狠辣,可我就觉得他挺好的。我在大兴县官学读书时,他带人来巡察过一次,他读了我的文章,夸我写得务实有条理。要我说,觉得他严苛的人,分明是自己太差劲了,像我这样优秀的人,林都宪就是赏识的。」 「去去去!看给你美的。才夸你一句,你就得意到现在。」 詹维宁道,「只要我能入翰林,我就去向林都宪自荐。唉,就怕到时候林都宪太器重我,傅彦邦也会嫉妒我。」 「切——」人群中一阵嘘声。 孙思鸿道,「当年,林都宪一封《陈秦氏十罪疏》,字字珠玑,开启扫除秦党、拨乱反正的序幕,犹如平地一声雷,真是令我辈神往。」 「是啊,的确是令人仰望的人物。」 「宗载,你呢?」 宗载就是唐大为的儿子唐宗载。 唐宗载道,「我觉得去哪儿都好,只要能有个功名,哪怕是三甲,去外地也行。可是我爹给我下了死令,必须留在京城,考不好就一直考,可愁死我了。」 说话间,孙星华和黎棠已经走到了凉亭下。 「大哥——」 唐宗载扭头看到她,一脸谄媚地迎上去,「好妹妹,你又给宗载哥哥做了什么好吃的?」 孙星华赶紧把东西背在身后,「我是给大哥做的,没你的份儿。」 「宗载,你别逗人家姑娘。」有人劝阻唐宗载。 孙星华循着声音看去,大吃一惊,「你——你怎么也在这儿读书?」 孙星华看到了程涧的弟弟程池。上次她和黎棠去广济寺求姻缘,买了一个祈福牌,结果就在挂在栏杆上时,不小心失手掉落,砸在程池的脑袋上。 第32章 嫡庶有别 程池看到孙星华,颇为惊喜。他回她道,「我原来读书的私塾,先生突然重病了。乡试在即,我只好来这儿听课。」 孙思鸿问道,「妹妹,你们怎么认识?」 孙星华可不好意思说得太具体,只能敷衍道,「在庙里祈福时见过。」 程池微笑地看着她,「原来你是思鸿兄的妹妹。」 孙思鸿看到了黎棠,招呼道,「小棠,你也来了。」
第57页 「是啊,孙大哥,我闲来无事,就想找星华聊天,正好她要来探望你,我便跟了来。」 詹维宁打量着她,「你是小棠?难道你就是林都宪的夫人黎棠?」 黎棠回道,「正是。你叫詹维宁?听说你崇拜我夫君,想自荐入都察院?」 詹维宁有点不好意思了,「我、我就是这么一说,这都是后话了。能不能考上,都是未知之数。」 孙星华问程池道,「你二哥程涧入学国子监,你怎么不与他一起读书,反倒来念私塾?」 程池笑了笑,「我二哥为嫡出,家里供他入国子监是应该的。我毕竟是庶子,若不能靠自己的成绩入国子监,就只能念私塾了。」 孙思鸿拍拍他的肩膀鼓励他,「池兄,不必妄自菲薄。你二哥那是考不上秀才,家里才花钱让他入国子监。大丈夫当以报效国家为志向,何必在意出身是嫡是庶!」 唐宗载道,「思鸿说得对。国子监也没什么了不起,那里头既有自身优秀的,也有靠家里花钱送进去的,鱼龙混杂罢了。这不,你二哥跟两个勛贵子弟喝花酒,还被都察院抓了,丢脸丢得满京城都是了。」 詹维宁道,「要出人头地,终归要靠自己勤奋苦读。历来考试之中,国子监生都没优势,常常被各地的考生们碾压,尤其是湖广江浙的考生。咱们若能通过乡试,那会试时的劲敌可不在国子监,而在湖广江浙。」 黎棠听着他们说话,觉得这群年轻人倒是很积极进取,目光长远。 程池坦然道,「我从来也没羡慕过二哥能入国子监,我若什么都跟二哥一样,嫡母难免……我姨娘的日子就会难挨许多。」 唐宗载一拍大腿,「哎呀,说起你那个嫡母,我就来气!她可真是个泼妇,仗着有个妹妹是安妃,就四处横行霸道,无法无天。」 詹维宁好奇地问,「怎么了?」 唐宗载道,「她在我家茶叶铺子里,买了许多茶叶,每回都是记帐。前一阵已经欠到了两千两,实在欠得太多,我爹就让人上门要债。她不仅想赖帐,还说我家茶叶有问题。真是见了鬼了,有问题还买了这么多?你们都知道,我爹是个生意人,对客官从来是捧着的,可我爹那回亲自去催要,差点让她气得吐血。而且,那欠的钱至今一分没给。我爹说,就当是餵狗了!」 詹维宁玩笑道,「说什么呢?没准儿那茶叶程池也喝过呢。」 唐宗载摆摆手,道,「她买的都是上好的茶叶,怕是不肯分给他们母子的。」 程池道,「宗载兄,实在抱歉。我回头去劝劝嫡母,实在不行,我就去跟父亲说,让他把钱还上。」 唐宗载拍拍他的肩膀,「算了算了,既然你生母的处境艰难,你还是别去出头了。你好好温书备考,非得甩开程涧一大截不可!」 这时,黎棠插了一句,「你家的茶叶款,程家怕是一时半会儿还不上了。」 「林夫人为何这么说?」 黎棠解释道,「今天早朝上,三名违纪监生的父亲祈求恩典,暂缓责罚到考试后。为此,三家愿各捐出十万两银子,用于加固河堤防汛和惠民药局防治疫病。你想啊,程家不比两个侯爵,钱都用来给程涧收拾烂摊子,哪还有还债的?」 詹维宁感慨道,「我的个乖乖,十、十万两!那得买多少茶叶?池兄,你家里为了你二哥,可真是捨得下本钱!」 程池听了这话,脸色倒没什么变化,他就算心里有什么想法,也不会表露出来。生成庶子,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巨大的落差。 闲聊了一会儿,黎棠和孙星华便准备离开唐家了。 黎棠跟孙星华道,「虽然是私塾,不过他们挺有志气,这次应该能得佳绩。你大哥自是不必说,詹维宁也是信心满满,都开始筹谋会试了。程池跟他的嫡母嫡兄不太一样,感觉他还挺知书识礼的。」 孙星华道,「这么说,倒是我带着偏见看人了。我也没想到,他居然能和我大哥他们聊到一块儿。」 晚上,林熙兆回到家里,黎棠正在厨房盯着准备晚膳。 林熙兆把她叫出来,拉着她回到卧房里,关上了房门,问她,「棠棠啊,你今天在五芳斋说了些什么呀?我的老底都让你揭了。」 林都宪功夫好、一晚上几回,这个消息如此劲爆,还是正主亲自放出去的,五芳斋的伙计实在忍不住要跟人分享。一传十十传百,扩散的速度超乎想像,不到一天的功夫,京城里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于是,京城的茶馆里,出现了如下对话。 「听说了吗?林熙兆新娶的小娇妻黎棠,去五芳斋买糕点的时候,跟几个世家小姐起了口角,那几人说林熙兆年纪大了,床上不行,黎棠亲口闢谣,说林熙兆好着呢,一晚上几回!」 「几回是几回啊?」 「反正就是几回,怎么着也得有个三、五回,才能叫几回吧。」 「每天要这么多,不累吗?」 「小娇妻在怀,软玉娇香,这谁能把持得住?」 「看不出来啊!林熙兆素日心狠手辣,不苟言笑,没想到关起门来,竟是这么个色鬼相。」 说来也是巧,林熙兆想着黎棠今天没能看到程涧挨打,怕是心情失落,就想给她买些糕点、耍货的,也好哄哄她。于是,他也去了五芳斋买糕点。
第58页 一下马车,路人见到他,就开始偷偷嘀咕,还时不时瞟他。林熙兆也没在意。走到五芳斋门口,就听到那老闆正在跟别的顾客聊得热火朝天。 「这还能有假?我可是亲耳听到林夫人说的。当时,李婵媛、秦丽君和金甜儿这几位世家小姐都在,她们说林熙兆年纪大了,怕是不行了,黎棠表面风光,心里有苦说不出。这时候黎棠就来了,她说林熙兆功夫好得很,一晚上好几回呢。」 「哎哟喂,她小小年纪,这话怎么说得出口?」 「林熙兆跟以前那个张夫人多年无子,我还猜他患有不孕症,可谁曾想他早有个私生闺女,林沅我也见过,长得还真像他,原来竟是张夫人不能生。」 「咱们等着瞧瞧这位小黎夫人的肚子,不就什么都明朗了。」 林熙兆面色铁青地走了进去,五芳斋的老闆和顾客如同见了鬼一般,吓得腿软。 林熙兆看着那个老闆,「听说你给我安排了不孕症?」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五芳斋的老闆吓得跪地求饶磕头如捣。 黎棠不知道林熙兆听了什么话,只如实道,「我说你好得很,你还不乐意?」 「这种事不能瞎说的。」 「不是瞎说,本来有时候一晚上就几……」 林熙兆捂住她的嘴巴,「小姑奶奶,可以了。」 黎棠闷声道,「她们懂什么呀?都还是黄毛丫头呢!诋毁你年纪大了那个……不行,我就是听不下去,才忍不住说的。你也觉得,我把这些话挂在嘴边,不是个端庄持重的好女人吗?」 林熙兆笑笑道,「怎么会呢?我觉得,你肯维护我,真是可爱极了。」 黎棠抱住林熙兆的腰,嘻嘻笑了两声。 「只不过,闺中之事,我们两个知道就行了。日子是过给自己的,不必理会那些家长里短。人若是太被别人的闲言碎语左右,就会徒增许多烦恼。」 黎棠抬头看着他,「道理我都懂,可是做起来太难。她们说我什么,我都不在意的。可是她们说你,我就忍不了。」 这话真是说得林熙兆心软了,如果她对他只有利用没有感情,是不会这般豁出脸面去维护他的。 林熙兆将她搂紧,吻她的唇,「你怎么这么乖?嗯?」 黎棠也抱紧他,「你帮我做了许多事,我当然要乖乖的啦。从小到大,除了母亲的陪嫁蕊芝姑姑,还有那两个丫头,再也没有人对我这样好了。你不知道,你那次骂我爹骂得狗血淋头,我觉得你真是威风极了,真是骂出了我多年的心声。」 说到黎一德,因为相信了黎棠给他选的继室人选周芊幼能让他转运,所以他对婚事格外上心,几次上周家门拜访,催促着和周家定下婚事。他顾不得天气太炎热,等不到秋高气爽,选定了六月末为婚期。 而且,黎一德还四处发请帖,不管是他认识的,还是林熙兆认识的,通通请了个遍,也不怕人家不来尴尬。黎棠听林熙兆说,黎一德把内阁的人都请了,真想沖回娘家臭骂她爹一顿。 天气骤然炎热起来,六月初二,皇帝携两宫太后、六宫后妃及皇子皇女们,去京城郊外的好山园避暑。 每逢这个时候,早朝与经筵都免了,各地奏疏都送到好山园,京城各司照常办公,请旨时才入园觐见。 黎棠最不喜欢酷暑天,午睡到了黄昏。 林熙兆回到家里,发现她还睡着,坐在床边,「棠棠,怎么还睡着?起来用晚膳了。」 黎棠怏怏的难受,「天气太热了,我没胃口。」 「棠棠,你是不是中暑了?」 「你不用管我,你自己去吃吧。」 林熙兆觉得她不对劲,吩咐林修冶道,「修冶,你去宏济堂请苏大夫来。」 林熙兆拿起摺扇,轻轻地给她扇风。「一会儿瞧了大夫,喝一点粥吧。」 黎棠还是摇头,「那鸡汤粥也油腻。我什么都不想吃!」 不一会儿,宏济堂的苏常山就来了,给黎棠诊脉。 林熙兆继续说服她,「白粥你能喝吗?什么都不加,没有油腥味儿。你好歹吃一点东西。」 黎棠没有胃口,觉得他一直问有点烦,「不喝不喝!你烦死了!一直问。」 林熙兆耐心地哄她,「这就不乖了,就算生病了,也得勉强吃点东西呀,越是不吃东西,越是没力气恢复了。」 苏常山诊了脉,面色一变,「林都宪,夫人这是有喜了,恭喜啊。」 第33章 她有喜了 「什么?我……我有喜了?」黎棠大吃一惊,「怎么会这么快?我还没准备好呢。」 林熙兆同样惊讶,一时之间也是不敢相信,「苏大夫,真的吗?」 苏常山点点头道,「确然是喜脉,脉象清晰有力,我这就给夫人开个安胎的药方。」 黎棠还不死心,「苏大夫,您再仔细瞧瞧!我成婚才不过月余,怎么会这么快就有孕呢?」 苏常山笑笑道,「林夫人,是喜脉无疑。时机合适的话,月余便已足够了。二位若有疑虑,可以再请一位大夫诊断。」 黎棠还是不想承认,可回想了一番,月事的确已经迟了。 苏常山又叮嘱了一些怀孕早期的注意事项,方才离开。 等着大夫离开,林熙兆再难抑制喜悦之情,「棠棠,你竟这么快就有喜了,你真厉害!」
第59页 黎棠突然狠狠捶他胸口,捶了好几下,「你讨厌死了!都是因为你!才刚刚成亲,你也不知道节制,就天天要天天要,陪人家回娘家还不消停,可不就这么快有了!」 她越想越觉得气愤,越想越觉得憋屈。 大夫已经能诊出脉象了,她少说也有近一个月的身孕了,那便是刚刚成亲没几天就怀上了。也许是大婚的那晚有的,也许是第二天才有的,也许是回娘家时在她的闺房里有的,也许是他头一回给她带回牛乳方糕的那晚有的……可无论是这其中哪一天哪一次,都只是他没带感情不走心的宣洩而已。 为什么没有两情相悦,也能怀上孩子呢? 她是真的还没有仔细盘算过孩子这个问题,觉得至少三、五个月才能有。她还想着,等过一段时间,再认真地跟林熙兆谈谈,谈清楚谈明白。他跟张景璇这么些年没有儿子,他也没纳妾,张景璇去世好几年了,他也没续娶,就不是个着急子嗣喜欢孩子的。 到底要不要?如果他明确地说了想要,她就跟他生,如果他还是说顺其自然,还是无所谓,她就服药避孕。这些话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这孩子就来了,竟来得这样快! 林熙兆把她搂进怀里,温柔地拍拍她的背,安抚她激动的情绪,「都是我不好,让你这么快有孕,都是我的错。」 林熙兆还能说什么,虽然他觉得,应该是两个人的锅,要不是因为她也是易受孕的体质,他再闹腾又有什么用,可这锅也只有他自己背了。 黎棠突然哭鼻子,「你还没喜欢我呢,就突然让我怀上了,你什么都还没告诉我,我却要跟你生孩子了,这太不公平了!我要打掉!什么时候你喜欢我了,我才能跟你生孩子。」 林熙兆握住她的肩膀,「棠棠啊,可不许说这样的傻话。我还是头一回等待一个孩子降生,我真是听不得你这话。」 「你骗人。」 「是真的。阿沅长到十五岁了,我才知道有她这女儿。我哪有机会陪着孩子出生?」 「那张景璇呢?她没有怀过吗?」 「嗯。」 「为什么?是她本来就患有不孕症,还是你使了什么阴险的手段?」 黎棠觉得林熙兆对张景璇似乎心有厌恶,他自己也亲口说过,跟张景璇装恩爱,保不齐他们这么多年没孩子,就是林熙兆自己用了什么手段。 林熙兆回道,「我也不知她有没有不孕症,但我没使过阴险手段。棠棠,把这孩子生下来,好吗?」 黎棠原本就是说的气话,既然已经有了,她就是要把孩子生下来的。 「你想要这孩子?」 林熙兆眼中透出期待,「我当然想要。」 「我不会拿孩子做筹码,我也没什么可要挟你的。你放心好了,我即便怨你,也还是会好好地把孩子生下来。这不只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太好了!」 黎棠抬头看着他,「可是,我希望你自己主动告诉我。」 「你让我考虑考虑,可以吗?」 黎棠的眼神立刻黯然了。 她心里很清楚,此时她怀着孩子,是最脆弱的时候,他都还不愿面对的话,就是真的没法走进他的心里了。 林熙兆吩咐下人去煮粥、熬药。 等东西端来,林熙兆端着粥碗,舀了一勺餵她,「棠棠,先喝点粥,喝了粥再喝安胎药。」 黎棠看着他,「我把我的事都告诉你了,你还不想说你的事,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呀?反正,我现在有孕了,也不能伺候你了。家里这么多漂亮丫鬟,你爱找谁找谁去,别来烦我!」 「我……我不知怎么说,说出来……挺难堪。」 「那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棠棠……」 黎棠冷言道,「我让你出去!反正你在这儿,我更没胃口,什么都吃不下。」 林熙兆实在开不了口,也不能强迫她,只能放下碗,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林熙兆听到屋里传来的控诉。 「林熙兆,你属实是个混蛋!你就抱着你的秘密,过一辈子吧!」 「砰——」一声响,她把粥碗端起来砸了。 「砰——」又一声响,她把药碗也端起来砸了。 半夜里,黎棠在卧房里,睡得不□□稳。林熙兆轻轻推开房门,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看看她。因为天气有些炎热,她把薄毯子踢了,林熙兆给她又盖上。 林熙兆搬了把摇椅来,在床边将就了一晚上。 快到天亮时,林熙兆走出卧房,吩咐林修冶,「修冶,你马上去一趟孙家,务必请到夫人的闺中好友孙姑娘来一趟。」 孙星华听说和黎棠有关,便急急忙忙地赶了来。 「小棠她怎么了?」 林熙兆回道,「她心情不好,你可否陪陪她?她昨晚没吃东西,请你劝劝她,好歹吃点儿。」 「她为何心情不好?」 林熙兆不好意思说是自己惹怒的,只能避而不答。「总之,拜託你陪她说说话,劝她吃点东西。」 孙星华追问,「是林都宪欺负她了?」 「我……」 「小棠嫁给你,是想有个依靠,你竟还欺负她?你比她大许多,怎么就不让着她一些?」 林熙兆还是不答。 孙星华怒道,「别以为你官大我就怕你,小棠要是有个好歹,我……我跟你没完!」
第60页 孙星华没怎么放过狠话,尤其没对大人物放过狠话,她一说完,就觉得自己没有发挥好,好像没什么气势。 孙星华去了卧房找黎棠。看着孙星华进屋去了,林熙兆也熘到了后窗,蹲在窗边仔细听着。 孙星华问道,「小棠,你怎么了?」 「星华,我怀孕了。」 「真的?这是喜事呀?怎么还不开心?难道,你不想生?」 「我想生啊,既然有了,自然是要好好生下来的。我都是让林熙兆这个糟老头子气的!」 林熙兆蹲在窗边,听得一清二楚,黎棠居然说他是糟老头子!他觉得不服气,他怎么就是糟老头子了?就算是比她大许多,他也勉强是快到中年而已,他哪里就是老头子了? 「怎么了?」 「我让他说说他以前的事,他死活不肯说。我让他出去,他就真的拍拍屁股走人了!」 黎棠控诉道,「你说,这个糟老头子是不是有病?我让他出去,他就真的出去了!他那么聪明,难道不知道应该死缠烂打留下来哄我啊?他分明是嫌我无理取闹,不想搭理我了!真是气死我了!」 林熙兆总算明白了,原来她心里是这么想的。他真是以为,黎棠昨晚真是让他走人,毕竟,眼不见心不烦。他也算是会体察人心的,这女人的心思如此七弯八绕,他也有猜测失误的时候。 孙星华安慰她,「小棠,你现在可有身孕了,又是头胎头三个月,你跟林熙兆置什么气呀?这些在外头做大事的男人,颐指气使惯了,回家也改不了那德行,哪懂得体贴人啊?咱自己吃好喝好心情好,好好养胎才最要紧。」 「我是这么想的。想想孩子还好,提起他就心烦。」 「不过,他还知道叫我来陪你,还不算太糟。」 「那他也是心疼这孩子,才不是在乎我!」 孙星华觉得越说林熙兆她越气,不如说点别的,便提议道,「小棠,我听说凌州花家开的锦零绸缎庄,出了新的夏衣料子,花样繁多,轻薄透气,咱们去逛一逛吧。你给自己置办些,也给孩子选些料子备着。反正林熙兆让你管家,你就对自己好一点,狠狠地花他的钱。」 黎棠点头道,「有道理。我就大手大脚地花他的钱,给自己置几身夏装,给孩子选些布料,偏偏连袜子也不给他置一双,气死他!」 「对!就要这样!来,我帮你梳妆打扮。」 林熙兆蹲得腿有点麻了。女人的思路,怎么如此跳脱?女人买买买的快乐,他真是体会不到。 孙星华帮黎棠梳妆,黎棠摸摸自己的肚子,「昨晚都没吃东西,现下还真有点饿了,一会儿咱们去小食记吃馄饨吧。」 「好。」 林熙兆听到这话,黎棠想吃东西了,他也总算是放心一些。看来,他请孙星华来,是请对人了。 这时,蕊芝姑姑进屋去,凑到黎棠耳边,低声回话道,「小姐,赵姨娘的兄弟赵虎,果然要卖郊外的庄子。那庄子不小,又要立刻付清现银,有好几个问价的,都没了下文。」 黎棠吩咐道,「你压压价买入,务必要压到最低价。」 「只是,再如何压价,毕竟也是个大庄子,小姐手上的现银是不够的,可是要去钱庄兑一些?」 黎棠想了想,起身去,搬出了林熙兆给她的箱子。她从箱子里取了几张银票,递给蕊芝姑姑,「拿林熙兆的去兑,这几张一起兑了。过些天,我爹也要娶亲了,礼金也得花钱。」 蕊芝姑姑叮嘱她,「小姐,动用了这么大一笔钱,您可记得要跟姑爷知会一声。」 黎棠气鼓鼓道,「我偏不。我就要学赵环翠,拿着他的钱,去置办自己的私产。男人靠不住,钱才可靠。我就应该心狠手辣一点,用完了他的钱,再去动张景璇的,通通转移成我的。」 「小姐,您用自家夫君的钱,这倒没什么,可您用张夫人留下的,就不好了。」 黎棠也是说气话,「张景璇立了遗嘱,留给林熙兆,那些也是林熙兆的。现下放着落灰,没的还叫家贼一点一点搬空了。林熙兆不仁,就别怪我不义。赵环翠算计我母亲的嫁妆,就没有一丝愧疚之心。所以,她一个小妾,才过得比人家正室夫人还滋润。」 蕊芝姑姑语重心长道,「小姐,张夫人的东西放了那么久,姑爷都没去动,便知是刻意划清界限的。您偏去动用,那姑爷会怎么想啊?既已结为夫妻,理应同心同德。」 黎棠大骂道,「还是林熙兆太作怪了!人家好心留给他,他还不领情,都是惯的!」 从蕊芝姑姑进屋后,她们之间说话就很小声,林熙兆都没听到。林熙兆正想着她们在干嘛,就听到这一句大骂他作怪的。 林熙兆觉得自己真是有病,为什么要专程来偷听?光听到黎棠骂他就是了。自从娶了黎棠,他真是把前头三十多年没挨过的骂都补上了。 蕊芝姑姑还要劝她,「小姐……」 孙星华劝说道,「蕊芝姑姑,你去兑银子吧。她是心情不好,在说气话呢,你别唠叨她了。」 蕊芝姑姑拿了银票,又出门去了。 孙星华扶着黎棠,「走吧,先去吃东西要紧。你饿着不要紧,可别饿着我干儿子。」 第34章 后妈来了 两个一同去吃馄饨。孙星华与她闲聊道,「小棠,你希望这孩子是男是女?」
第61页 黎棠想了想,「是男是女都无所谓的,若是个女孩儿,我也要教得她胆大有见识,不要像我一般,被娘家束缚了。林熙兆虽然三十好几老大不小了,不过他好像一点也不着急子嗣一事,若是个女儿,他肯定也是疼爱的。」 「若是个女孩儿,肯定像你一样漂亮。」 「老实说,我这脑子没他的好使,这孩子还是像他多一点好。」 这天晚上,黎棠坐在床边,欣赏着她这一天的採购成果。 林熙兆沐浴后,若无其事地走进了卧房。她买的绸缎、轻纱、胭脂、水粉,还有她爱吃的零嘴,堆成了一座小山,绊了他一跤。 黎棠见他进屋,质问他,「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让你出去吗?」 林熙兆反道,「你让我出去,我就得乖乖地出去啊?那不能够!我的妻儿都在这儿呢,我去哪儿呀?」 黎棠骂他道,「无赖!」 「当初,你大张旗鼓地去宫门口求亲,让我不得不娶了你。如今你倒想甩开我,没那么容易。」 黎棠嫌弃地白了他一眼,「大夫可叮嘱过了,现下是头三个月,胎儿还没坐稳,不宜同房,你别惹我。」 「我知道。」 黎棠掀开毯子躺下睡觉,翻了个身背对他,眼不见心不烦。 林熙兆也躺到床上去睡觉。还是床上躺着舒服,他昨晚上睡摇椅,睡得可不舒服。林熙兆觉得自己自从娶了她,脑子就间歇性地不好使,尽干一些为难自己的事。 安静了一会儿,黎棠道,「我今天用了你的银票。」 林熙兆回道,「现在不只是我的,是咱们夫妻俩的。我在外头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你安排就是了。」 「反正,我还是跟你说一声。」 「好。」 然后,两个人又安静了。 黎棠又想了想,问他,「那个,张景璇的嫁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就这样一直放着吗?」 「没想过。」 「怎么没……」黎棠忍不住扭头,突然发觉,自己的头发被什么东西扯住了。仔细一看,黎棠竟然有点无奈。 林熙兆静悄悄,就是在作妖。他也不闲着,居然捏了她的一小撮头发,给她编起了一条长长的辫子。他动作轻柔,她都没发觉。 「林熙兆,你怎么这么手欠?」 他到底是几岁啊? 林熙兆理直气壮道,「要是这一胎生个女娃,我这当爹的,得给她扎小鬏鬏,我提前练练手。」 黎棠怒道,「谁要你一个大男人给女儿扎头发?我自己知道给女儿扎。」 「阿沅说,她小时候就是她师父给她扎头发。说起来,庚桑隽真是个百年不遇的奇男子,就没有他不会的技艺。阿沅说他做菜比做药丸好,绣花比给病人缝伤口好。我也瞧见过他给阿沅缝的荷包、做的胭脂,是真的精美。我自知赶不上他,不过我会尽力当个好爹爹。」 黎棠看他的神情挺认真的,又不像是不喜欢孩子的,他似乎对她这肚子里的还挺期待的。可是,他年纪不算小了,怎的这么久都不着急生孩子呢?到底怎么了? 为了给程涧凑足十万两银子,程家四处东拼西凑。黎樱也回娘家,求了赵环翠帮忙。赵环翠虽然心里多有不愿,可想着程涧是黎樱一辈子的依靠,也不得不忍痛放血。 本来能卖上好价钱的庄子,因为急需用钱,不得不贱卖了。蕊芝姑姑以差不多一半的价钱,买进了这个庄子。 四处拼凑了一番,程家终于赶在期限的最后一天,捐足了十万两银子,可以暂缓责罚。 炎热来得越发迅猛,黎棠怀着身孕不太好受。林熙兆命人在屋顶装好了手拉风扇,临睡前,让丫头来给她扇风。 黎棠为了折腾他,就要求道,「她们扇得不好,一点都不匀称,要你扇。」 她提的要求,林熙兆哪有不答应的?「好,夫君给你扇。」 于是每晚,林熙兆都得给她扇风,直到她睡着了,他才睡。 黎棠使劲地作,一会儿要大风,一会儿要小风,就等着他忍不了了,两人顺势大吵一架。可他是真的能忍耐,她的娇纵要求,他也一一满足。 不过,林熙兆也不是什么要求都满足她。她贪吃冰饮的时候,林熙兆就得拦住她,不许她多吃。 为了迎娶周芊幼,黎家上下开始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婚宴头一天晚上,黎棠也没提让林熙兆陪着。林熙兆只好自己主动提起来,「棠棠,明日你父亲就要成亲了。」 黎棠道,「是啊,你去忙你的,我自己去就行了。」 「我抽出两天来陪你去也行。」 黎棠赌气道,「我跟你又不是恩爱夫妻,何必非要在宴会上装?你先前说,你跟张景璇装过恩爱,厌恶极了,如今还要跟我装吗?」 「我是真想与你同去。」 黎棠冷冷拒绝道,「实在不必。我与你,就只是这孩子的爹娘而已。」 林熙兆只好委婉道,「你不许我作为你的夫婿同去,那我就作为你爹的同僚去。」 黎棠啐他道,「那你可别忘了给份子钱。老无赖!」 林熙兆用有些委屈的口气道,「棠棠,你果真是嫌我老。」 黎棠骂道,「你本来就很老,比我老了二十多岁,都快赶上我爹了,你就是一个糟老头子,老奸巨猾,满肚子坏水。」
第62页 「哪有二十多?明明成亲之前,你还说过,我们相差不到二十,只差十九岁零几个月。」 「差十九岁也很多!再过几年你就要四十了,你就是很老很老了!」 林熙兆反问道,「你当初怎么不嫁个青年才俊?郑文耀年轻呀,你干嘛不嫁?」 「我少不经事,被人蒙蔽。早知你是这德行,我还不如嫁给郑文耀呢。」 「你要是选他,只会更差。你本就不喜欢他,你爹要是给你定了亲,你肯定会想办法拖着,那就势必就赶上郑家这档子白事。郑文耀守孝,你就得跟着耗着。即便你觉得亏死了,然而你已经退过程家的亲,你爹必不会再给你退亲。」 黎棠不得不承认,林熙兆这个老狐狸,真是太能洞察人心。 黎棠狠狠一拳捶他身上,「要你管!话都让你说完了!那我就嫁孙大哥好了,他的人品比你好百倍!」 林熙兆笑了笑,淡淡道,「你不会嫁他。」 「呵!你别太自信了。别以为我非嫁你不嫁。」 林熙兆淡定地跟她细细分析道,「不是我自信。实是你急于为母亲、为自己报仇的心思,让你等不到孙思鸿出人头地。即便孙思鸿学业扎实,但最快也要明年春闱才能中进士。之后,就可能有两种结果,要么成绩一般,外放到地方做知县,要么成绩出众,留在京城,那就将在翰林院或六部中观政见习三年。无论是何种结果,在较长一段时间里,他不太可能升到比你爹、比程冉高出很多的位置。与其等待一个愿意帮你的成长起来,不如搞定一个已经有能力帮你的,对吧?你看重我用时间积累起来的帮你的能力,转眼又嫌我年纪大,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黎棠听着好气,为什么她的一点心思,让他分析得透透澈澈的? 黎棠嘴上还要不服气一回,「你凭什么说孙大哥升不快,孙大哥才不是得过且过的黎一德,他到哪儿都会积极进取有作为!六部之中,也有年轻官员呀!你手下的傅彦邦,还有礼部的那个那个黄……就是奉旨给你纳采的那个黄侍郎,他们就升得快呀。孙大哥肯定不输给他们!」 「彦邦与黄学敏年轻出众,可他俩都是十几岁便入仕的,且都是当届的状元,都做官近十年了。孙思鸿年至弱冠,起步已经比他俩晚了,不会比他俩更快。」 比他俩升迁更快的也有,林熙兆本人算一个。 「……」黎棠被他堵得没话说了。 「棠棠,你是因为爱上了我,才想知道我过去的事吗?」 黎棠被他这话问住了。同床共枕也有快两个月了,又有了他的孩子,她觉得感情还是有的,可是不是已经爱上了,她自己也说不好。 他自问自答道,「我知道,你不是。你只想让我亲口讲出来,才好扮演一个倾听者,安慰我、打动我,对吧?」 她不答。 林熙兆缓缓道,「小狐狸,打动一个人,不是这样的。一个人不愿意提及的事,未必是什么惊天大秘密,也可能是难以启齿的不堪。如果有一天,我感受到了你对我的爱意,我在你面前就不再难以启齿,就会顺其自然地告诉你。眼下,你并不爱我,也不应该强迫我。」 林都宪还是厉害,总能洞察人心。 黎棠觉得心虚,她的确是想在他心里变得与众不同。可他说得在情在理,情爱这个东西,定是要拿真心去换的。 她的真心能交付给他吗? 一想到嫁给他才这么短的时间,壮志未酬,大仇未报,居然揣上了小崽儿,她想想就毛躁!毛躁得想打人! 「我迟早要把张菁儿发卖了,你想必是没有异议的吧?」 「我不敢有异议。」 「你不敢?」 林都宪这辈子没怕过谁,可他此刻真是怕这小女人胡闹。 第二天一早,林熙兆就带着黎棠,回了她的娘家。两人先去了祠堂,给黎棠母亲的牌位上香。 上了香,黎棠对着母亲诉说道,「母亲,孩儿有身孕了,您快有小外孙了。您在天有灵,保佑孩儿,平平安安诞下您的小外孙。」 林熙兆也对着牌位道,「岳母,我会好好照顾棠棠和孩子,您放心。」 上完了香,他们帮衬着招呼婚宴上的客人。 由于黎一德厚着脸皮四处发请帖,黎家的婚宴上,一时竟热闹非常,高朋满座,言笑晏晏。 赵环翠和黎榕母女俩强颜欢笑,黎桥是个没什么心眼儿的,什么都不往心里去。 黎樱刚刚流产不久,不宜出现在这种喜庆的场合,也就没有回娘家来。程冉带着程夫人和程涧来了。 到了黄昏时,内阁除了在文渊阁值夜的一位,其他几位大人物也陆陆续续地来了。 黎一德也从郊外庄子里接回了新娘,在众人瞩目下,黎一德把新娘迎进了门。 晚宴开始了,这种场合少不了敬酒。林熙兆和几位阁臣的周围,就没有停歇过,一直有人过去敬酒。 黎棠和内阁几位的女眷们坐在一桌。黎棠只认得一位,方谨行的正妻方夫人。方夫人一一向她介绍了其他几位。 黎棠年纪最小,坐在她们之中,显得格外醒目。 方夫人端起酒杯,对黎棠道,「林夫人,来,我敬你一杯。」 黎棠端起茶杯,「方夫人,我这几日有些不适,不宜饮酒,恕我只能以茶代酒。」
第63页 「无妨无妨。」 宾客们热闹了一会儿,有人去把黎一德叫了出来。黎一德一来,就成了活靶子,众人纷纷上前去灌他的酒。 热闹到夜深了,宾客们才陆陆续续地散了,能喝的客人则继续喝酒逗乐。 林熙兆瞧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叫了黎棠回到她的闺房里休息。 回到闺房里,黎棠嫌弃道,「你身上的酒气真难闻,离我远点。」 林熙兆让丫头们去打热水来,准备洗漱。 黎棠有些累了,爬到床上去躺着,双目无神地看着远处。 林熙兆坐在床边,摸摸她的头,「棠棠,今天可是累着了?」 「林熙兆,你别跟我搭话,我真的不想应付你。」 黎棠想母亲了。她和林熙兆二人的母亲都过世了,等孩子出生,也没个长辈帮忙照应着。 林熙兆拿着一把蒲扇,给她扇风,「那你还洗澡吗?」 黎棠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道,「要啊,这么热的天,不洗澡不臭死了?」 「你累了就睡吧,一会儿热水打来了,我抱你去洗。」 黎棠真是累了,她也没仔细想,林熙兆抱她去洗澡,是个什么意思。 丫头们把热水打来了,倒进浴桶里兑好。林熙兆试试水温,来到床边,「棠棠,洗澡了。」 黎棠睡着了,没有回应。林熙兆把人都遣出去,锁上门,把她抱起来,给她脱了衣裳,抱进浴桶里。 她睡着了乖得很,任由他摆弄。他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浴桶边,挽起袖子,拿着一块帕子,给她擦一擦。她肤如凝脂,嫩嫩的娇娇的,他擦拭都不敢用力,害怕给她擦拭伤了。 林熙兆给她擦拭了一番,也不知道这算是洗好了没有,捞起来裹上薄毯子擦干,又抱回了被窝里。 他给她拆了发髻,盖上薄被子。 林熙兆看着熟睡的黎棠,觉得特别有成就感,他还从来没伺候过人洗过澡,头一回就这么成功。 第二天一早,黎棠「啊——」地一声尖叫,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黎棠把林熙兆揉醒,怒目盯着他,「林熙兆!你……你干了什么?我怎么没穿衣裳?大夫明明嘱咐过,还不可以做那个,你怎么……」 林熙兆辩解道,「我没有。」 「那我怎么没穿衣裳?」 「我就是给你洗了个澡。」 黎棠没好气道,「谁让你给我洗澡了?」 「你自己说,不洗澡就臭死了,又睡得跟小猪一样,我就只能抱你去洗呗。」 黎棠的脑子里开始想像那画面,她是让林熙兆吃干抹净,都让他看完摸完了吧,真是血亏。 「你……你给我洗了澡,怎么不给我换上干净衣裳?你就让我这么光着睡了一晚上?」 林熙兆愣愣地看着她,「哎呀,忘了。」 黎棠气得一拳捶他身上,「你不会照顾人,你就别动我!谁让你多事的?」 林熙兆哄她道,「我也是头一回,没经验嘛。我现在就给你穿,还不行吗?」 「你出去——」 第35章 戏精本精 黎棠还是害羞,林熙兆听话地出了房间。现在他也不敢调戏她了,要是把自己的火给勾起来了,可没人帮他解决。 黎家的下人把他们的早膳送来了。 吃着东西,林熙兆对她道,「棠棠,方才皇上派人来传召,让我去回禀秋闱准备事宜,我得去一趟好山园,今天就不陪你了。等我忙完了事,我就来接你。」 「哦。」 用了早膳,黎棠来到正堂,等着拜见继母。此时,黎桥和黎榕都已经到了。 黎榕问她道,「大姐姐,继母已经如你所愿进门了,百年之后,这个周氏还要与你母亲葬在一块儿,你可满意了?」 黎棠笑笑道,「父亲满意就好,我们做儿女的,怎可议论尊长?」 她的母亲生前没得到丈夫的疼爱,死了还在乎个什么劲儿?黎棠甚至觉得,黎一德不配与她母亲合葬在一起。 不一会儿,祭拜了祖宗后,黎一德便领着新妇周芊幼来了。 黎棠这是第一次见到周芊幼,此时她穿着一身红衣,挽着发髻,五官精緻面容白皙,衔珠凤钗轻轻摇曳着,黎棠觉得她是有姿色的。 他们两人走进正堂,三个子女都起身见礼。 「都坐吧。」 待众人坐下,下人们端来了茶水准备着。黎桥最年长,他先去给继母敬茶。 黎桥端着茶杯走上前,恭敬道,「母亲请喝茶。」 黎一德给周芊幼介绍,「他是黎桥,是我的妾室赵姨娘生的。」 周芊幼接过茶水,抿了一口。她露出甜甜的笑容,娇滴滴地回道,「好孩子,往后我就叫你桥儿。听说你马上要乡试了,准备得怎么样了?」 「啊?」黎桥被她问得一愣,考试可是他最不想面对的事。他结结巴巴道,「还、还行……」 「怎么能还行呢?还有一个多月,你可得攒劲。」 「母亲教训得是。」 「坐吧。」 黎棠看着黎桥直想笑,这个周芊幼,这么快就进入继母的角色了。 接着就到了黎棠敬茶。 黎棠上前,端过茶水奉给周芊幼,「母亲大人,请喝茶。」 「她是黎棠,是我元妻云氏所出。如今,她已嫁了都察院左都御史林熙兆。」
第64页 周芊幼没有接茶,倒是聊了起来,「我知道,还是大姑娘自己去宫门口求来的,这事儿都传到我们乡下去了。棠儿,你的夫婿呢?怎的没一同来请安?」 她还专门惦记着让林熙兆来给她请安,黎棠顿时觉得,这后母怕不是选错了人。她真的能和赵环翠斗一斗吗? 黎棠道,「他近来公务繁忙,今日被皇上宣召去了好山园,回禀秋闱事宜。」 「等你夫婿回来,带来陪你父亲一同吃酒吧。」 黎一德忙道,「不必不必。大姑爷忙的是大事,不必打扰他。」 黎棠又说了一遍。「母亲大人,请喝茶。」 周芊幼这才接过去,喝了茶水。 黎棠不再多话,回一旁坐下。 周芊幼微笑道,「棠儿,母亲让你坐了吗?即便你有诰命在身,今日是你头一回拜见母亲,也得全了家礼吧。」 黎棠一愣,瞟了她一眼,「我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敬完茶就算全了礼。若要时常跟前侍奉,恐怕只有榕儿才行。」 黎榕听着周芊幼教训她的哥哥,憋了一肚子的气。 她端起茶,强忍着怒气,端给周芊幼,板着一张脸,「母亲喝茶。」 「这是黎榕,家里最小的一个。」 周芊幼接过茶,道,「如今,大姑娘与二姑娘都已嫁出去了,桥儿与三姑娘也都到了婚配的年纪。夫君,我定会好好给他们寻摸好人家。」 黎榕忍不住了,斥道,「不要你管!你以为你是谁啊?乡下来的村姑,你猖狂什么呢?」 「榕儿!」黎一德脸色变了,「你说什么?不恭顺的东西!」 周芊幼微笑着劝说道,「夫君,别生气,孩子还小呢。」 黎榕咬牙切齿低声骂道,「狐媚!」 周芊幼还是一脸笑容,丝毫不被黎榕影响。她道,「三姑娘不知我是谁吗?那我与你好好说一说。我是你父亲依礼聘娶进门的继妻,你的嫡母。我告诉你,你的婚事非得我去张罗不可。因为,没有哪个正经人家,谈论儿女亲事时,会绕开正妻去跟妾室说。」 「你……」黎榕已经是怒火中烧,可这一点却无法反驳。 周芊幼又道,「你的二姐姐黎樱在婆家,被婆母罚跪以致流产。够惨吧?的确够惨。可是,你姨娘与你又能怎样呢?你们还不是得求了你诰命夫人的大姐姐,才能一同上门去。因为,你们一个妾室,一个庶出,人家都可以不用搭理你们。」 黎棠默默地看着,她发现,周芊幼知道得不少呢。黎棠觉得,自己是小看她了。周芊幼看似很沖,实则很能拿捏到别人的软肋。 黎一德道,「行了,你们母亲还要喝妾室茶,还要听赵姨娘交帐。你们自去休息着,等着用饭吧。」 周芊幼道,「夫君,茶可以先喝了,交帐却是不急于一时的。我刚嫁进黎家,什么都不懂,赵姨娘总得一年一年、一笔一笔地说清楚了,我才能接收呀。否则……」 黎一德答应道,「是是是,你说得是。你放心,我会让她给你说明白了,绝对不让你背锅。」 周芊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交帐就变成了查帐。黎棠觉得,她这是明智之举,宁可在刚进门时就发作,也不把问题遗留到以后去。 都是为人继室,相比而言,黎棠觉得,周芊幼面临的处境更为艰难些。林熙兆没有妾室、通房的其他女人,黎一德的屋里现放着一个狡猾的赵环翠,林熙兆的女儿林沅常年都不在家,黎樱、黎榕就在眼皮子底下,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这么一想,黎棠突然觉得,选林熙兆当相公好像也还行,他算是给她留了一个还算干净的后院儿。就算有几个刁仆,林熙兆也是完全拎得清向着她的。 除了不肯说以前的事。 想到这儿,黎棠心里有点烦。她这么跟林熙兆冷战,也不是办法呀,搞得两个人都不开心。林熙兆开不开心的不要紧,关键是她自己不痛快。 她思来想去,决定给他来一剂猛药,也不知能不能有效。 午后,林熙兆来接她回去。 回到林家,下了马车,黎棠走在林熙兆的前头。突然,她慢悠悠地晕了,双腿无力,身体直往下坠。 「棠棠——」林熙兆一把搂住她,「棠棠,你怎么了?」 「小姐!」两个丫头也被吓住了。 林熙兆把黎棠横抱起来,「修冶,马上去请苏大夫来。」 黎棠被放在床上,林熙兆握着她的手,「棠棠,你可别吓我!」 林熙兆是真的吓住了。她的妹妹黎樱就是怀孕时晕倒了一回,后来就流产了。他怕极了,怕这样的事发生在黎棠的身上。 黎棠感觉林熙兆的手劲儿太大了,捏得她生疼。可是,她现在晕了,只能忍着痛,继续装下去。 苏常山又上门来,给黎棠诊脉。 黎棠心里默念,这大夫可千万别看出她是装晕。要是再给她扎针,她可忍不了痛。 「夫人是有些血虚,加之操劳,以及心绪不宁,才致虚弱晕倒。」 林熙兆焦急地问,「苏大夫,这该怎么办?」 苏常山道,「孕妇切忌情绪激动,切忌忧思烦闷。除了加一些滋补的药材,还要保持心情舒畅愉悦。我这就开方子,记得按时服用。」 黎棠觉得苏大夫说得太好了,这就是黎棠想让林熙兆听到的病症。想让她不忧思烦闷,就乖乖地告诉她吧。
第65页 「多谢苏大夫。」林熙兆送走了大夫。 房里只剩下两个人。林熙兆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小丫头,你脑子里装了多少事啊?」 黎棠心想,别摸我的脸啊,再摸就把我的妆给弄花了!这次买的是上品胭脂,值不少钱呢! 林熙兆又道,「棠棠,你和孩子可得好好的。乖,快醒来。」 他的废话真多,黎棠想起来,暴打他一顿。可是演戏还得演足了,她只能耐着性子,再躺一会儿。 躺了一盏茶的功夫,黎棠才装模作样地慢慢醒过来。 林熙兆见她醒来,立马关切地问,「棠棠,你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黎棠一脸茫然地问,「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躺屋里了?」 「你方才晕了。」 「啊?」黎棠仿佛戏精上身,慌张地摸摸自己的肚子,「我怎么了?我的孩子没事吧?」 「没事。」林熙兆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孩子没事,你别担心。」 林熙兆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对她道,「棠棠,你先前不是说,想知道我以前的事吗?你问吧,你想知道什么?」 黎棠拉过被子蒙头睡觉,假装不想搭理他。 林熙兆摸摸她的头,「棠棠,你不问了吗?」 黎棠的好奇心要炸了,表面上还要故作淡定地说反话道,「你别吵我,我现在不想听了。我为什么要听你以前的事呢?我就是个有心机的女人,我又不爱你,只要利用你现在的权势就够了!」 第36章 含糊一点 林熙兆回道,「那我倒是庆幸自己有权势可以给你利用,否则,你怎么也不会想到要嫁给我。我也不能有你这个娇妻,也不能这么快又有了孩子。」 黎棠不接话了,等着他自己开口。 林熙兆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过去的事情太多了。他想了想,捡了一件黎棠问过的事说起。「阿沅的母亲叫吴猗扬,她是吴州官学校书郎吴偕春的女儿,是一个惊才绝艷的江南女子。」 说完这话,林熙兆等着黎棠追问,可黎棠还是没有反应。他又想了一会儿,道,「嗯……棠棠,我也不知还要说些什么,要不还是你问我吧。」 黎棠终于坐了起来,问道,「我就很想知道一件事,你是不是在和张景璇有婚约时,又跟她勾搭上了,还未婚先孕有了孩子?」 「我是在跟张景璇有婚约时认识了阿扬,但没有勾搭上,虽然彼此有意,但是发乎情止乎礼。直到双方长辈退了亲之后,我才与阿扬有了孩子。」 黎棠吃惊,「什么?你还跟张景璇退过亲?」 「嗯。」 「你果然是跟程涧一样的混帐东西,明明有亲事,还喜欢上别人,还抛弃未婚妻。」 林熙兆辩解道,「我跟程涧怎么能一样?虽然有婚约,可确然爱上了别人,还不说清楚,继续瞒着促成婚事,那也不对呀。」 黎棠又问,「你说得这么好听,那你后来怎么又娶了张景璇?」 「那是因为……」林熙兆欲言又止。 黎棠质问道,「说呀,难道你想说,你是迫不得已的?」 林熙兆回道,「不是迫不得已,是我自己的选择。想做成事,首先得握有权力。我初入官场之时,皇上的亲舅舅秦翊祺权倾朝野,张景璇的父亲张应芳是他手下的得力干将。我娶了张景璇,才能快速得到我想要的权力。」 黎棠大骂道,「你这么利用张景璇,你的良心不会痛吗?林熙兆,你就是个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 这一瞬间,林熙兆觉得,他和这个小丫头的心境相差太多了。即便她遭遇过背弃和伤害,可她的世界还是很单纯,非黑即白。而他,见过了太多的恶,大约早就不再是个热血赤子。 「你解释呀!」 林熙兆不想辩解了,他轻声道,「以后,你还是别再问我了。我的过去,都是比这更加丑恶的,你接受不了。我们之间……」 他仔细地斟酌着,怎么用词才能更温和些,想了一会儿才道,「我们之间还是含糊一点好,就只当夫妻与这孩子的爹娘,旁的就算了吧。」 「你——你什么意思?你连解释都懒得跟我解释了吗?」 从林熙兆的语气里,黎棠听出了疏远和冷漠。她甚至还感觉到了一丝责怪,责怪她不理解他。她真是要气死了,他自己做过的事,明明就是不对的,他还破罐破摔不许她问,不许她置喙。 哪有如此强势霸道的人?他对待怀着他孩子的女人,就是如此冷漠无情的。 林熙兆伸手想摸摸她的脸,伸到离她的脸很近的位置,又停住放下。 他把手放在膝盖上,沉声道,「黎棠,我不是你想要的干净赤诚少年郎,是个满腹诡计的中年男人,对此,我无能无力。往后,我会好好照顾你和孩子,答应过你的事,我也一定会做到。如果,将来有一天,你实在不想跟我过了,你就直接告诉我,我让你走。你我是皇上赐婚,我会想办法解决,让你无后顾之忧。」 黎棠觉得他这话很不对劲,怎么听着像是在告别,还有点伤感呢?他怎么会突然提起,她有一天会不想跟他过了呢? 她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林熙兆起身去,走到门口,吩咐守在门外的林修冶,「你去书房把景丽斋的钥匙取了来。」 他又吩咐张菁儿。「你跟我来。」
第66页 「是。」 林修冶取了钥匙来,林熙兆打开景丽斋,走进去,打开了其中一口大箱子,找出了一张卖身契书,递给张菁儿。 张菁儿埋头看了看,看见自己的卖身契书,她抬头问,「您……您这是何意?」 「往后你就自由了。」 张菁儿愣了愣,扑通跪地,「老爷,您别赶奴婢走。张家已经没了,离开林家,奴婢再无容身之地。」 林熙兆冷声道,「现在是让你自由,你若不走,我就找人来把你发卖了。」 「奴婢不明白,奴婢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与张景璇定亲、退亲再成亲,全程你都亲眼目睹,可你却只挑出一部分告诉黎棠。我身边留不得太有主见、甚至想替我做主的奴僕。」 「奴婢就是不忍见您被黎棠利用!黎棠她就是个小狐狸精,哄得您替她出头,为了她还得罪两个侯府和宫里的安妃。」 林熙兆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就从来没有收回的。「够了,你没资格不忍见。主僕一场,你自己走,别让我动真格。」 他把卖身契书丢在她面前,转身就走了。 张菁儿万万想不到,张景璇去世后的这几年来,林熙兆第一次动了张景璇留下的遗产,竟然就是为了处置她。 这天晚上,临睡前,林熙兆靠在床头看书,黎棠从外侧爬过去,林熙兆没有像往常一般突然搂住她。夜里,两人也还是同床共枕,林熙兆也不抱她了。明显的,两人之间突然就疏远了。 黎棠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子里反覆地闪过今天谈话时的情形。她听着身旁的林熙兆呼吸匀称,已经睡了。 黎棠觉得林熙兆不对劲,他一开始明明是愿意告诉她的,可是当他听到她指责他对不起张景璇之后,他就不想说了。似乎,他和张景璇之间并不是这么简单。 他还让张菁儿走人,张菁儿好歹也是在林家呆了十多年的,说赶就赶,一点儿也不容商量,怎么看都是触到他的逆鳞了。 她认真地反思了一番,觉得今天的谈话中,她表现得很不明智。好不容易他愿意开口了,她光顾着指责,也没问出更多的细节,就把他的话堵回去了。 往后再要让他开口,恐怕就难了。 第二天,黎棠醒来时,林熙兆已经出门了。 梳洗打扮后,黎棠用着早膳。这时,一个丫鬟到门口来门口通传,「夫人,门外有一个宫里来的宫女,带着两个人,说要给安妃娘娘传话。」 什么?安妃的人,居然找上门来,这可不是好事啊。 黎棠惴惴不安地让人把安妃的人请到正厅。 「不知安妃娘娘有何吩咐?」 宫女道,「林夫人,奴婢是安妃娘娘宫里的掌事宫女。安妃娘娘命奴婢来,让您即刻带上您抄写的经文,去好山园一趟。」 黎棠回道,「可我还没抄完,还请姑娘回去替我回话,请安妃娘娘宽限几日。」 宫女又道,「安妃娘娘说,她猜测您也是没抄完的,所以让您入园去抄。林夫人,请吧。」 两个内监上前一步,大有要硬把她拽走的架势。 「好,待我换上冠服。」 宫女又道,「好山园不比宫里,随意些也可。林夫人,奴婢还要回去复命,还请您不要耽搁,迟了恐怕娘娘怪罪。」 黎棠只好起身,她凑到绿翘身边,低声吩咐她道,「去都察院找林熙兆,让他立马来救我。」 黎棠跟着安妃的宫女出了门,坐上了去好山园的马车。好山园是皇家避暑园林,亭台楼阁,气派雅致。 进了园子,黎棠就一路跟着宫女,来到了一处阁楼里。 宫女指了指阁楼堂屋里的书案,「林夫人,您就在这儿抄吧。」 黎棠问道,「安妃娘娘呢?」 宫女道,「安妃娘娘只让您抄经,并未说过要见您。」 吩咐完事情,宫女就走了,走出大门,还关上了阁楼的门。那两个内监,就在门口守着。 黎棠才发觉,安妃哪里是叫她来抄经,分明是把她叫到园子里来拘禁了。她只能寄望,绿翘快点找到林熙兆,林熙兆快点来解救她。不管怎么说,她好歹还怀着他的孩子呢,他总不会置之不理。 黎棠离开之后,绿翘就赶紧一熘小跑,跑到了都察院官署。 绿翘向门口的守卫说明来意,守卫进去通传了。不一会儿,傅彦邦出来了。 「姑娘,林都宪外出了,你找林都宪何事?」 绿翘焦急地问道,「什么?那他去哪儿了?」 傅彦邦摇摇头,「我不知。」 绿翘问,「你不是林都宪的跟屁虫吗?怎么不知呢?」 傅彦邦无奈道,「我也不总是跟着,林都宪也不用向我交代行踪呀。」 「那……那其他人呢?都察院就没一个人知道我家姑爷的行踪吗?」 傅彦邦回道,「是啊,林都宪只交代了外出。再者,他又有内阁的事务,偶有不知去向的时候,也属正常。」 绿翘急得跺脚道,「我家小姐让安妃叫去好山园了,小姐让我求救姑爷,可姑爷不知所踪,这可怎么办呀?」 傅彦邦思虑片刻,「或许,你可以去求求方夫人,方首辅与林都宪是过命的交情,方夫人又曾为林夫人开面,请方夫人去一趟,她想必不会拒绝。」
第67页 绿翘豁然开朗,「对对对!还是你聪明!我去找方夫人!」 绿翘一熘烟儿又跑了。 她一路打听,跑到方家门外,让看门小厮去通传。方夫人听说是林府来的人,立马就让绿翘进了府。 方府的下人领着绿翘,到了主人跟前。绿翘瞧见了曾经到黎府给黎棠开面的方夫人,赶紧上前跪下求助,「方夫人,求您帮帮我家小姐。」 方夫人扶她起来,「快起来,慢慢说。」 绿翘道,「今天一早,安妃让我家小姐到好山园去抄经,我家小姐觉得事情不妙,就让奴婢去都察院求助姑爷,可姑爷偏偏外出了,不知所踪。方夫人,奴婢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来求助您了。」 方夫人立马答应道,「我知道了,待我换上冠服,就随你去好山园。」 第37章 十万火急 方夫人马上换上外命妇的冠服,带着绿翘坐上马车,一同到了好山园中。入园之后,方夫人直接去了皇后的居所竹里馆求见。 绿翘焦急地等候在外头,等了好半天,方夫人终于从里头出来了。 绿翘赶紧跑上去,「方夫人,怎么样?我家小姐能走了吗?」 方夫人道,「我已经见了皇后娘娘,皇后也把安妃叫来问了话。安妃说,先前对林夫人多有得罪,所以才想请她喝茶听戏,下午自会把林夫人送回去。皇后娘娘没说什么,只是告诫了安妃,让她好好把人送回。她们这么一说,我也不好再坚持了。」 绿翘道,「安妃这是说谎,她分明是要扣留我家小姐。」 「即便她在说谎,还未发生的事,我们也不能妄加揣测。否则,便是污衊尊上。」 绿翘都快急死了,也不知道黎棠有没有受罪,却又没法子。果然,还是得赶紧找到林熙兆,让他来接人才行。 黎棠自从进了阁楼,就再没人管她了。门口两个内监守着,她也出不去。看来,安妃就只是让她受点小罪。 她也不知道绿翘搬到救兵没有,只要绿翘找到林熙兆,他应该就会马上来救她。这一点,黎棠还是很有信心的。虽然他们之间有了嫌隙,但林熙兆毕竟是个成熟稳重的男人,不会因为她说了难听的话,就对她置之不理。 这么一想,黎棠觉得林熙兆是有优点的,不像她一样毛躁,他是真的很沉得住气啊,她之前那么指责他对不起张景璇,他都不跟她吵。 黎棠就在阁楼里,百无聊赖地等着林熙兆来救她,没想到,这一等,等得有点久。 傍晚时,林熙兆才回到家中。他刚到大门口,黎棠的三个陪嫁就赶紧迎了上去。 蕊芝姑姑道,「姑爷,您可算回来了。我家小姐让安妃叫去了好山园,安妃到现在都还不放人。」 「什么?」 绿翘道,「是啊,今天一早就叫去了,都好四、五个时辰。先前小姐入宫谢恩,碰到了安妃,安妃罚了小姐抄经。今天安妃的宫女来,把小姐叫去了。奴婢请了方夫人去,可方夫人去了,安妃却推说只是请小姐喝茶看戏。姑爷,安妃这是要为难小姐呀!」 林修冶道,「主人,咱们快去救夫人吧。」 林熙兆吩咐他,「你给我牵一匹马来。」 「是。」 林修冶赶紧去马厩里牵了一匹马来,把缰绳递给林熙兆。 「你赶车在后头跟来。」 「是。」 林熙兆爬上马背,握住缰绳,喝了一声「驾」,马儿便跑了起来,他骑着马往好山园去。 看着他们走远,绿翘感慨道,「姑姑,我怎么觉得,姑爷骑马飞奔的样子,竟然有点英俊呢,和他往日阴沉沉的样子,可真不一样。」 蕊芝姑姑敲敲她的脑袋,「不许议论主子。你去厨房看着,把饭菜热着,烧上开水。」 「哦。」 紫陌担忧道,「要是安妃不放人,可怎么办?」 「姑爷去了,肯定能把小姐带回来。」 林熙兆一路策马飞奔,往好山园去。一路上,他都担忧万分。她刚刚怀上身孕,正是脆弱的时候,要是安妃折磨她,她怎么受得住?她的性子又倔,不懂得妥协求饶,怕是要吃亏了。想到这里,林熙兆就火大,怎么偏偏就是他外出的这一天她被叫去呢? 林熙兆一路飞奔到了好山园,夕阳已经完全落下山。他下了马丢下缰绳,也顾不得礼节仪态了,一路往皇帝的居所明徽堂跑去。 林熙兆跑到明徽堂门口,看见大门紧闭,皇帝的近身内监齐朋守在门口。 林熙兆走上前,喘着气道,「齐公公,我有要事禀报,劳烦替我通传。」 齐朋笑呵呵道,「哎哟,皇上正在和皇后娘娘用晚膳呢。林都宪,您且等一等吧。」 「等不了,此事十万火急,我必须马上面圣!快,快进去通传。」林熙兆说着,硬把齐朋往里推。 齐朋只好进去通传,皇帝朱启铮一听十万火急,赶紧放下筷子,立刻召见林熙兆。内阁六位辅臣,林熙兆虽是最年轻的,却是最能沉住气的,他说十万火急,可不是什么好事。 皇帝驾临,林熙兆行一拱手礼,「皇上圣安。」 朱启铮问道,「林卿,什么事十万火急?」 林熙兆压着心里的火气,「今早,安妃娘娘传召内人黎氏入园抄写经书,此刻仍未放她回家。请皇上知会安妃娘娘,放内人回家。」
第68页 「竟有这样的事?」 「确然如此。」 皇帝立刻吩咐内侍齐朋,「你去传朕口谕,叫安妃立刻把林夫人送到园子门口,不得延误。你去看着,把人送出去为止。」 齐朋领旨而去。 朱启铮本来担忧是什么十万火急,没想到,竟是个女人的事。他对林熙兆道,「林卿,一刻不见你那娇妻,你就十万火急了?」 林熙兆坦然道,「是。」 朱启铮忍不住笑,「当初,她在宫门口求亲十数日,也不见你心动,还拒绝得那么坚决,你那时定然想不到,如今会这样痴迷于她吧?」 「是。」 「行了,你去园子门口接人吧。」 林熙兆又拱手行礼道,「皇上,微臣之妻年幼胆小,臣请皇上恩准她,以后不再入宫。」 皇帝揶揄道,「她还胆小?林卿,你是认真的?」 她要是胆小,就不可能自己跑去宫门口求亲,成为二品诰命夫人。 「是,她胆小。此刻已被安妃扣留了一整天,想必正如惊弓之鸟,惴惴不安。」 皇帝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林卿,安妃如有怠慢之处,朕一定会让皇后处置的。你是朕的臂膀,你的妻室常在皇后跟前走动,也是咱们君臣一心的表现呀。朕知道,黎氏比你年幼许多,你难免是要娇宠着她些,朕回头会让皇后安抚她。至于再不入宫这话,可是叫君臣生疏了。」 林熙兆不置可否。他情愿没有什么恩荣,也不愿这诰命给黎棠徒惹是非。 「臣抓获安妃的侄子程涧私自外出,程家为此花了十万两银子,安妃想必也贴补了不少,有些怨气也是人之常情。内人为此受些委屈事小,可后宫妃嫔若想把手伸到前朝,干预朝政,这事就大了。」 「安妃不敢,也是她这侄子不争气,她与程家纵容包庇罢了。行了,天色已晚,林卿,你先去接你夫人回家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安妃的居所,宫女进屋传话,「娘娘,齐公公来传旨了。」 安妃心想,这个时辰来传旨,皇帝是要召她侍寝吧? 齐朋进屋传旨道,「传皇上口谕,安妃即刻送林夫人出园,不得延误。」 「什么?」安妃大失所望,「皇上怎么也知道了?还为这么一件小事,让你来传口谕。」 齐朋道,「安妃娘娘,您把人家林都宪的家眷扣着,人家可不就只能去找皇上要人吗?您还是赶紧放人吧。」 安妃不情不愿吩咐宫女,「去放人。」 阁楼的大门终于打开了,已经昏昏欲睡的黎棠清醒过来,她抬头往外看,天都黑了。 安妃的宫女站在门口道,「林夫人,您可以走了。」 黎棠站起来,动了动筋骨,才走出了阁楼。她跟着宫女,走到了园子大门口,看到了等在门口的林熙兆。 黎棠再也忍不住了,她快步上前抱住林熙兆,埋头在他肩膀上,哇哇大哭道,「林熙兆,你怎么才来呀?」 「怎么了?棠棠,怎么了?」 黎棠委屈巴巴道,「安妃把我关屋里,让人守着我抄经,呆了一整天,我的腰也酸背也痛,屁股也坐麻了。她还不给我饭吃,就给了几块糕,也不顶事,我跟你的儿都要饿死了。」 林熙兆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她怎么敢?」 「我一早就让绿翘去都察院找你,你去哪儿了?」 「我今天去了一趟河间,傍晚才回京。」 黎棠撒娇道,「你怎么早不去晚不去,偏偏今天去呢?人家在那里头,就跟坐牢似的,一直等不到你来,呜呜呜……」 林熙兆拍拍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不哭不哭,都是我不好,都怪我去得不是时候。」 「呜呜呜……都是你不好……」黎棠更加委屈了,靠着他的肩膀哭得停不下来。 林熙兆搂着她,摸摸她的头,「棠棠,别哭了。你没吃东西,再哭更没力气了。先回家,好吗?」 「嗯。」 「马车还没来,你先坐马背上,我牵着你走。」 林熙兆扶着黎棠爬上马背。黎棠道,「你也上来,抱着我。」 林熙兆便也爬上马背。她怀着身孕,林熙兆不敢让马儿跑起来,怕颠着她,只能让马儿慢慢踱步往前走。 林熙兆环抱着她,黎棠就握住他的手腕。 「夫君,如果我说得不对,你就跟我说清楚嘛。你和张景璇有什么,你解释给我听呀。你怎么能说,我们只当夫妻和孩子爹娘呢?明明你说过,让我试着与你做彼此的爱人,你怎么能出尔反尔呢?你还说什么我不跟你过了,真是太过分了。我一个妇人,如今又有了孩子,不跟你过了,还有谁肯要我啊?还有,我心底里从来未曾嫌你比我年长,我只是图一时嘴快罢了。」 黎棠叽叽哌哌地说了一通,扭头看着他,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眼里又是委屈又是依赖。 林熙兆勒住缰绳,马儿停下了。他埋头吻她,黎棠也热烈回应,两人唇舌纠缠,许久方歇。 第38章 陈年旧事 经历了这一整天的被拘禁,黎棠算是想明白了,程涧再不是东西,也是黎樱后半辈子的依靠,而林熙兆于她,也是一样的。 林修冶赶着马车到了,两人坐上了马车。黎棠饿得肚子咕咕叫,催促林修冶赶快点。
第69页 经过半个多时辰,终于回到家里,折腾了一圈,此时天色已经晚了。 蕊芝姑姑赶紧让人端来吃食,黎棠大快朵颐。 林熙兆给她布菜,给她擦擦脸,「你慢点吃,别着急。」 此时,好山园中,皇后的居所竹里馆里,安妃正跪着听训。 皇后训斥道,「方夫人来问时,本宫告诫过你,不许苛待,好好把人送走,你都当耳旁风了。皇上册封臣工之妇以诰命,是给臣工以体面,施惠恩泽,不是便于你一个妃妾,将外命妇呼来喝去、公报私仇。」 「妾不敢。」 「你侄子私自外出嫖妓,都察院只罚他杖刑,未曾立刻革除功名永不叙用,已是格外宽容。你竟还敢怀恨在心,扣留官眷,以图干预朝廷法纪,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安妃磕头如捣,「妾万万不敢干预朝政,皇后娘娘明鑑。」 「自即日起,你罚俸三个月。你身边的宫人不知劝谏,一律罚俸半年。中秋之前,你每日抄经自省。若反省不明白,中秋家宴上便没你的位置,圣驾回銮之时,你就留在这好山园别回宫了。」 听到不能回宫这话,安妃是真的怕了,连连认错求饶,「妾知错了,妾知错了……」 林家府上,黎棠吃了晚饭,洗了澡回卧房歇息。 过了一会儿,林熙兆也沐浴了回来歇息。他躺进被窝,对黎棠道,「睡吧,不早了。」 黎棠挪到他怀里,抱住他,「夫君,你很讨厌张景璇,是吗?」 林熙兆看了她一眼,她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林熙兆轻声道,「起初,是我退亲让她失了颜面,她就做了一些加害我的事,后来,我加倍还给了张家。我恨过她,我猜她也恨过我。我也不知,我与她之间,到底是谁更对不起谁。」 「她加害你的事,就是让你的手落下了残疾吗?」 「还要更复杂一些。」 黎棠推推他,「你讲给我听听嘛。我虽然比你年幼,但我会努力理解你的。我这次一定乖乖地听你讲完,我保证。」 林熙兆捏起她的一缕长发,玩弄着,「你不累吗?你怀着身孕呢,要好好休息。」 「我想马上听!夫君,我要是不弄明白,总是疑神疑鬼,猜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长此以往,我真是要疯了。你告诉我嘛,好不好嘛?」 林熙兆思虑了片刻,才开始讲述,「我十七岁时,在翰林院观政见习。时任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张应芳,和我爹定下儿女亲事,约定待张景璇及笄后成婚。见习结束后,我因对赋税民生尤其有兴趣,就请求调去了户部。」 黎棠默默地听着,心里却在盘算着,林熙兆十七岁就入了翰林院,那他就得在十七岁之前就考中了进士。而且,进士之中,只有更为优秀的那些人,才会被选入翰林院。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林熙兆的考试之路可谓顺风顺水,成绩更是一路傲视群雄。 林熙兆十二岁考中秀才,十五岁考中举人,为四川司的解元。十六岁入京会试,力压各地的翘楚,夺得了会元。 到了此时,他就已经大名鼎鼎、备受瞩目了,人们都在猜测,他能否在殿试中再得状元,三元及第。京城的赌庄里,甚至有了关于他能否三元及第的赌局。 最终,殿试时林熙兆略输一筹,没能得到状元,为一甲第二名榜眼。 按照惯例,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直接入翰林院。林熙兆不是被选进翰林院的,而是直接进的。 正是因为他出众,张家才注意到他,乃至主动结亲。 呆了几个月,户部派人去江南例行巡视。林熙兆想着去见见世面,就请求加入这次巡视。就是这次到吴州,林熙兆认识了林沅的生母吴猗扬,吴州官学校书郎吴偕春的女儿。 林熙兆与吴猗扬,对彼此一见钟情。当时,江南一带的风流名士,都被她的美貌与才情倾倒,偏偏吴猗扬就是看上了远道而来的林熙兆。 「回到京城,我向父母坦白了,请求他们去张家解除婚约。我爹虽是把我打了一顿,但还是答应了我的请求。我爹去了张家,提出了解除婚约,当时,张应芳也同意了。」 听到这儿,黎棠心里忍不住腹诽,的确是跟程涧那个王八羔子一样,明明有婚约,还出去瞎搞!跟她上次听的也没什么不同呀! 解除婚约之后,林熙兆立马就请了假,去吴州提亲。这一次提亲后,他们等不及按部就班,便私定终身。 虽然恋恋不捨,但假期已到,林熙兆只能先回京,等着过一段时日,再请假去找她。 可是,还没等到再请假,就在一次回家的途中,林熙兆被锦衣卫一行人拦下,当天就进了诏狱。 锦衣卫北镇抚司的诏狱,那是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地方。进去了的官员,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关进去一个月之后,林熙兆才知道,张景璇作为权臣的千金,接受不了被他一个穷小子退亲。张景璇很喜欢林熙兆,因为林熙兆长相属实出众,而且还是个天才少年。 得不到就干脆毁掉,于是她就让她父亲给他点教训。林熙兆有两条路,要么呆在牢里,要么承认自己做了错事继续娶她。 林熙兆自然不肯屈服,一则天才骨子里就是比常人倔强,二则他决心不辜负阿扬,于是,在牢里一呆就是半年多。
第70页 终于半年后的一天,张景璇去探监。 林熙兆质问道,「张景璇,你为什么让你爹关我?我犯了什么罪?」 张景璇也很愤怒,「你答应了亲事,又非要退亲,害我颜面尽失。」 「我有了心上人,还隐瞒着继续娶你,岂不更是害你?」 「我不在乎。你可以纳她为妾,只要她安守本分,我可以容她。」 「恕难从命。我定要娶她为正妻。」 「那你就呆着吧,你想娶她,也得有本事出去再说。」 林熙兆也是极不服气,放狠话道,「张景璇,我要是有命出去,我定要跟你爹斗到底!我要把他拉下马,让你这个权贵千金再无势可依!」 「你也配跟张小姐说话?闭嘴!」狱卒「砰——」地一下子关上牢门,重重地砸在林熙兆的手上,他一声惨叫,指骨被压碎了。 林熙兆应声倒地,痛苦地佝偻着。痛苦了几天,他的伤势陡然恶化,狱卒估摸着他是要死了,赶紧上报。 张景璇这才害怕了,后悔了,让她爹把林熙兆接出狱去治疗。可是为了保命,就不得不截断已经化脓感染的手指,林熙兆就此留下了残疾。 黎棠忍不住拉过林熙兆的右手,看了又看,很是心疼。 「棠棠,你没有见识过真正的黑暗。我在狱中时,都不知真正的黑暗。等我出去之后,我才终于第一次得见。」 林熙兆被关了半年多,出来时物是人非。可偏偏他出来后,没有任何的记载,能证明他被关押过。他再回到户部去,找到上司同僚,才知他这半年,明面上是被安排外出公干了。 张应芳的势力,已经能够让林熙兆这个有功名的官员,合情合理地消失了大半年。这让刚刚混迹官场的林熙兆,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养好伤再去吴州时,林熙兆提了亲准备迎娶的阿扬,已经不在了。她是怎么死的,吴家讳莫如深。无论林熙兆怎么哀求,吴猗扬的父亲都不肯说。 多番打探,林熙兆才得知,在他被关在狱中的那段时间,张景璇曾去过江南。林熙兆找不到证据,但他隐约猜测,吴猗扬的死,和张景璇有关系。 傲气的天才少年林熙兆,几乎就是在一夜之间,学会了玩弄人心的阴谋诡计。 张景璇闹成这样,也是有了愧疚之情。林熙兆就顺水推舟娶了她,对她若即若离,把她拿捏得恰到好处,哄着她主动去跟她爹讨要人情。林熙兆还请求调任都察院,有了张应芳的提携,林熙兆很快就升到了正三品。 从出狱的那天起,林熙兆就想搞垮张家,到他真的将这位岳父拉下神坛、送进大牢,这期间,林熙兆一直在隐忍、蛰伏。 当时,张应芳追随皇帝的亲舅舅秦翊祺秦阁老,秦氏一党如日中天,胡作非为,党同伐异。林熙兆也奉承着秦阁老,别人怎么参奏秦阁老,林熙兆从来都不参与。朝臣们都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也是秦党的人。 方谨行、顾岩瓒、姚可嘉、章庭梧,如今朝廷最核心的人,当年都是和秦党硬刚过的人,无一例外,全都栽在秦党之手,一个接一个离开了京城。林熙兆一面与秦党虚与委蛇,一面费心筹谋,一个一个地把他们再拉回京城来。 林熙兆就这么等待着,直到三年后的京察,他没有错过这个机会。 那一年,林熙兆二十四岁,做好了不得善终的准备,他给一家棺材铺付了钱,让老闆把他葬到吴州去。安排好了后事,他一举参奏了张应芳的十数条罪名。 结果是张应芳被处置了,林熙兆亲自带人去抄了张家,男丁流放,女眷没奴,赶尽杀绝。 到了这时,林熙兆就再也不和张景璇装恩爱了。也不提旧帐,继续做夫妻,可心底里已经形同陌路。 张景璇一直试图修复这隔阂,可一直到她去世,都没有什么改变。其实她自己也深知,再也无法维持恩爱的假象。她亲手挑起了林熙兆的仇怨,又亲眼看着张氏一族,被她的枕边人摧毁。 林熙兆是在三十岁时才升到了正二品左都御史,然而,他是在二十四岁抄了张家之后,就成了都察院实际的一把手。 那几年,林熙兆戾气很重,整天都在抄家灭族、整饬吏治,做得心狠手辣。林熙兆到哪儿,哪儿就是腥风血雨倒台一片。林熙兆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财诱、□□、威逼利诱,通通都不好使,活成了一个让满朝文武闻风丧胆的风宪纠察官。 当时,林熙兆上头的左、右都御史,都不敢挡他的路,不敢不批准他的提议,但求相安无事。他们好不容易熬到了林熙兆年满三十,赶紧请求调任别处,给他让出位置。毕竟,谁也不想整天跟一个火雷共事啊? 不过,也正是因为林熙兆不遗余力地清除各地的秦党残余势力,首辅方谨行的税改之法,从中央到了地方,才能推行得十分顺利。 「棠棠,这些不是我想守着的秘密,是让我什么时候都难以启齿的耻辱。我不想回忆,我曾经那么弱,我爱着的人,敬重的人,一个都没能保护。我没看到阿扬最后一面,没能亲自抚养女儿长大。我看着方谨行被贬去做知府,老顾被贬到偏远苦寒的西南边陲,姚可嘉被廷杖,章庭梧愤然请辞,他们一个接一个离开京城,而我只能忍。没人给我指路,我也不知是对是错,棠棠,你能理解这种孤独吗?」
第71页 黎棠紧紧地抱住他,「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逼迫你讲出来。」 林熙兆搂着她,轻轻拍拍她的背,「这些事,我是该告诉你的,是我总想逃避。今日由我自己来告诉你也好,免得你胡思乱想,或是从别处听了添油加醋的说法。」 「那阿扬是怎么死的?」 「我回京后,她有孕了。她等着我再去吴州娶她,却等到了张景璇。张景璇后来跟我坦白,说自己去找过阿扬,跟她说了谎,说我早把她抛之脑后了,不会娶她。阿扬生下女儿后,身体变得很虚弱,加之真的没能等到我去找她,愁思郁结,终是一场风寒要了她的命。」 林熙兆嘆嘆气,「要是早知道她有孕了,我还在诏狱里抗争个什么劲儿?我要是早点学会妥协,那该有多好啊。」 「那你后来又怎么找到了你的女儿?」 「阿扬的遗物,什么都没留给我,所以我之前每年都会去吴家,希望知道她的坟墓所在。就在两年前,我去吴家时就瞧见了我女儿,她和阿扬长得很像,我一眼就确定了她是我的女儿。她叫林沅,我知道,一定是阿扬坚持让她姓林。」 林熙兆又嘆嘆气,「但是,我女儿恨我,她认为我是个始乱终弃的父亲。我跟她解释,我是入狱了才没能去找她母亲,她让我拿出证据来,可我能有什么证据?我的档案里,对此没有只字片语。参与过的证人,也跟着秦氏、张氏被清算了。」 黎棠安慰他,「阿沅是聪明的姑娘,她未必是非要证据,她只是太心疼自己的母亲罢了。」 「我原来不是喜欢算计人心的人,抄人家、灭人族,也非我的志向。刚到翰林院见习,我和方谨行一见如故。领了第一笔津贴,两人一块儿去酒楼,喝得酣畅淋漓,针砭时弊,相约要为变革赋税之法而鞠躬尽瘁,要使国强民富。第二天睡过了时辰,两个人满身酒气地狂奔回去当差,被掌院学士抓个正着,就如同那三人被抓的情形无二。年少轻狂的混事,我们也干过。可偏偏,我先走上了另一条路,都是冤孽。」 此时此刻,黎棠觉得他不再那么高高在上,他是个有血有肉也会痛的人,她才觉得她肚子里这个崽儿有个爹。这个男人有热血有理想,也遭遇过困顿和挫折。 这些是他不愿提及的难堪,可她一撒娇,他就顾不得什么秘密与难堪,和盘托出,让她安心。 黎棠真切地觉得自己浅薄,硬是逼着他马上说出这些事,还使上了不光彩的小计俩。 林都宪在朝中得心应手,应对过无数的枪林弹雨,这一回,他可是实实在在地败给了黎棠的小心机。 黎棠心里有点小得意,又有点小愧疚,坦白道,「夫君,其实我昨天是假晕的。」 「……」林熙兆愣住了。「还能假晕?」 第39章 后妈查帐 「夫君,你息怒。」黎棠伸手戳戳他的胸口。 林熙兆一言不发,板着脸,以此表达他的不满。可是心里却是哭笑不得,这小狐狸崽子,竟学得如此狡猾,都能玩弄他了。他是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做关心则乱。 「熙熙……」黎棠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 林熙兆突然拽住她的双臂,把她拖过来趴在自己腿上,轻轻打了她几下屁股,「你个狡猾的小狐狸崽子,骗得我好苦!」 「林熙兆,你竟然殴打孕妇!」 林熙兆又打了一下,「让你骗我!一点都不乖!」 「疼……」她撒娇道,「你再打,儿子没了。」 林熙兆又将她抱在怀里,摸着她平平的肚子道,「儿啊,可不许学你娘,鬼心眼儿太多。」 黎棠反击道,「更不许学你爹,你爹的鬼心眼儿比娘亲还多百倍。娘亲有了你,你爹心疼你,娘亲这才勉勉强强让他中计一回。」 「胡说!我是心疼你,不是为了孩子。」 黎棠又一把抱住他,「跟你堵着气,我觉得不开心。可是我都有孩子了,你还不愿意告诉我,我觉得更不开心。我只能用一出苦肉计了。」 「是我的错,我该早点告诉你。」 「我也有不好,没考虑这会是你的旧伤疤,还一直催着你揭开它。」 「你揭开了伤疤,就要负责把它治癒了。」 「好!」 黎棠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夫君,我觉得你好厉害呀,比我以为的还要厉害。虽然你是最后一个进内阁的,可是这个局面,却是你造就的。方首辅的税改之法让国库充盈,礼部顾尚书博古通今,史书修得极好,刑部姚尚书刚直不阿,他们各有千秋,而你把他们凑到了一起。」 如今,官场上的人忌惮林熙兆,可是在他没成功之前,每走一步都是凶险万分。 变革,就是要触动现有的格局,从来都是挑战与危机并存的事。碰撞最激烈的时候,林熙兆和方谨行约定,无论谁先被暗杀了,另一个都要扛起对方的担子,继续走下去。 「这可不是我自己的功劳,我与方谨行投契最早,后来他们也陆续加入混战。其实,我们的筹谋能起到作用,还少不了一个人的助力。这个人对于扳倒秦党,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是谁?竟比我家夫君还厉害吗?」 「皇后。」 初入宫时封为选侍、侍寝两个月即封妃、无子嗣封皇贵妃,后诞下了四个嫡皇子的蒋皇后。
第72页 「当时,以秦翊祺为首的秦党,能壮大到了肆意妄为、近乎失控的地步,少不了皇上的纵容包庇。在皇后入宫前,皇上是个得过且过、比你爹黎一德还会躲懒的,什么都交给他舅舅秦翊祺,文官都急得上疏骂他了,他也是很稳得住,既不处置骂他的,也坚决不改正。」 皇后被选为秀女入宫,得了宠幸,从此就一发不可收拾,盛宠至今。皇帝对她千恩万宠,言听计从。她也是个贤德的女子,说服了皇帝不再纵容他舅舅,劝说皇帝尽力改变以往朝中的弊病,一点一点拉着他走上正途。 「皇上以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事没事就找藉口免了早朝。后来有了蒋皇后,那时还是庄妃,皇上怕她骂,也怕人家晚上不给亲热,就老老实实来早朝。」 黎棠问道,「还能这样?皇上召后妃侍寝,后妃还敢拒绝?」 「别的妃嫔不敢,甚至求之不得,可皇后敢呀。这几年皇后还算温柔了许多,以前那可是暴脾气,皇上隔三差五就要跟我们诉苦,每回都是皇后又骂他了,我们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老顾也是个不懂风情的,说皇后这是对君上大不敬,居然还提议去帮忙给皇后讲理,可笑死我了。」 黎棠揶揄道,「皇上时常诉苦,又还非她不可,你说,他是不是就喜欢挨骂呀?」 林熙兆非常认真地点头,「嗯,就跟我似的。从前,从来没人骂我,自从娶了你,我天天挨骂还挨打。我还喜欢跟你呆着,我有病。」 「你胡说!人家都是气急了的时候,才轻轻拍你两下,怎么能是打你呢?」说着这话时,黎棠的底气可一点也不足,她捶林熙兆的时候,可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的。捶得手疼的时候,甚至还想拿板子揍他。 这么回想了一番,黎棠发现,这才成婚不到两个月,自己真是被他娇宠坏了,她以前可不是这样暴力的人。她怎么打他打得这么理所当然呢? 她多少也知道一些那些大户人家的作风,家主在家中就是天,就是不容挑战的权威,妻妾们都得规规矩矩地敬着。林熙兆在外头,也是呼风唤雨干大事的男人,可回到家里,天天被她暴力相加,真是不应该呀。 黎棠突然感到愧疚,问他,「夫君,我打你时,你疼不疼?」 林熙兆笑,「跟挠痒痒似的,看你的样子也是用尽了全力的,可就是觉得你在逗我。不娶你,我都不知道女人有这么娇。」 黎棠不服气道,「是你皮糙肉厚。」 「皇上终归是个明白人,知道皇后说得对,也肯听进去。起初他是为了讨好女人,后来装着装着就入戏了。」 黎棠觉得皇后是真厉害,又有母仪天下的名分,又有夫君的疼爱,又是儿女双全,她的长子还早早地被册封为太子,什么福气都集于一身了。 两个人的话匣子打开了,就停不下来,林熙兆说起了更早的时候,还没入京会试之前的事,讲起了他的家乡蜀中的风土人情。 「蜀中的人大都爱吃辣,辣椒是每家餐桌上必备的调味品。之所以男女老少都爱吃辣,是因为蜀中气候潮湿,吃辣椒可以祛除身体里的湿气。这一点,我和老方是同道中人,他的老家是湖广司江陵府,那儿的人也爱吃辣。」 黎棠听着他温柔又低沉的声音,听着听着便睡着了。 次日七月初一,黎棠醒来时,林熙兆已经外出公干。黎棠看见床头柜子上放着一张信笺,她拿起来看。 吾妻棠棠: 一日三餐及汤药按时进,莫贪凉。吾今夜当值内阁。 熙熙字 皇帝去了好山园,可宫里的文渊阁仍然要有人值守。 黎棠看着林熙兆的留言,忍不住哈哈大笑,他居然好意思跟个小孩子一样自称熙熙,脸皮简直不要太厚。 紫陌伺候她梳洗时,一个丫鬟来传话道,「夫人,黎家的新夫人让人传了话来,请您今日去一趟。」 黎家的新夫人,就是黎一德续娶的周芊幼。 黎棠觉得自己跟她不对付,没好气道,「她叫我去干嘛?」 「黎家来的人没说。」 天气炎热,没有要紧事,黎棠是不想多动一下的。 「这次就罢了,要是叫我回去没要紧事,看我以后还给不给她脸?」 黎棠用了早膳,才慢悠悠地坐了马车,回了娘家。 回到娘家,黎棠才发现,黎一德也在,他也没外出。黎家的人都在正堂坐着,就等着她的到来。 她走进正堂,黎一德招呼她,「棠儿回来了,快坐吧。」 黎棠坐下,问道,「母亲大人叫我回来,想必是有要紧事吧?」 周芊幼笑呵呵道,「你现在可是贵人,安妃留了你,都被皇后娘娘罚俸。我若无要紧事,怎么敢叫你回娘家呢?」 黎棠听了这话有点惊讶,她都不知安妃被责罚,周芊幼的消息可真灵通。 黎一德道,「芊幼,你说要等棠儿回来才能说,棠儿也回来了,你有何要事,就快说吧。」 「夫君别急。」周芊幼吩咐下人道,「把东西抬上来。」 两个小厮抬着一个箱子进来,箱子里装着黎家十多年来的明细帐本。 周芊幼开口道,「近日,我查阅赵姨娘交的帐本,发现了一些问题,自己不好定夺,故而请了夫君留在家中,把大姑娘也叫了回来,目的就是一家人一起,当面锣对面鼓地说个明白。」
第73页 赵环翠面露一丝不安,「有什么问题?」 周芊幼看着赵环翠,「问题可多了!我是庄户的女儿,从小就跟着我爹学做帐管帐,不敢说有多好,起码一般的漏洞瞒不过我的眼睛。我发现,自从赵姨娘代云夫人掌管后院之后,人口并未突然增加许多,可日常花销却多出了数倍。」 黎一德问道,「有这样的事?」 周芊幼拿出其中一本帐簿,「先说云夫人屋里的开销,每月都要採购四、五盒桂柳居的上品胭脂,我也不知要涂多大的一张脸,每月进十数匹锦零绸缎庄的绫罗丝绸,穿得过来吗?还有五芳斋的蟹黄糕点,每日一盒风雨无阻,每天吃也不嫌腻。」 周芊幼问黎棠,「大姑娘,云夫人竟是这样衣食住行都喜好奢华的人吗?」 黎棠道,「当然不是。我母亲生活简朴,从来不捨得花大价钱打扮自己,鲜少涂脂抹粉。这每个月数倍之多的开销,对她来说简直是污衊。」 赵姨娘辩解道,「大姑娘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先夫人确然就是要我採买了这么多,我一个妾室,还能不许吗?」 周芊幼一声冷笑,「我就知道你会欺负死人开不了口,你简直其心可诛!」 赵环翠张口想反驳,黎棠打断她,「请您讲得明白些。」 周芊幼盯着赵环翠,「我告诉你,蟹黄也算是上好的食材,五芳斋用的蟹黄,更是从江南运来的肥蟹身上取的。因原料难得,故而蟹黄糕点每月只在初九、十八两天供应。有时若是货运出了问题,连这两日都可能买不到。即便是京中的权贵人家,也得让人早早去排队才能买到。我竟不知,赵姨娘有如此的权势,竟每日都能买到。赵姨娘,你做假帐之前,都不去考察考察吗?」 「我……」赵环翠有点开始慌了。 周芊幼趁热打铁,又捡起另一本帐本,「再说说夫君书房里的开销,根据赵姨娘的帐目记载,我粗略算了算,夫君每月换两支狼毫,每三天用完一方墨,每天用一刀宣纸,每三个月换一方端砚。」 黎一德大惊,「我怎么可能每天用得完一刀纸?其他的消耗哪有这么快?」 周芊幼继续道,「夫君,别着急嘛。在赵姨娘的帐目里,你还是个收藏大家呢,你买过前朝名家黄宜的《小山夏景图》,价值八千两呢。」 「你——」黎一德听到这儿是再也坐不住了,愤怒地指着赵环翠,「八千两啊,银子花哪儿去了?」 第40章 击掌为盟 赵环翠辩解道,「妾身跟您说过,买一幅画放在书房中,您也是同意的呀。妾身确确实实买了这幅画,此刻就在您的书房里呀。」 周芊幼道,「八千两买一幅赝品,赵姨娘可真是大手笔。」 「夫人,您凭什么说是赝品?我就是从古董铺里买的,老闆说了,绝对是真品。」 「哈哈哈……」周芊幼朗声大笑,「赵姨娘,你说你是真大胆,还是真的无知无畏啊?」 黎榕看着赵环翠节节败退,忍不住帮腔道,「你说话何必阴阳怪气的?」 周芊幼瞟了她一眼,「你是这样跟我说话的?」 黎榕极不情愿地回道,「母亲,还请您说个明白。怎么就断定那画是赝品?莫非母亲还懂得文玩鑑赏?」 周芊幼也不生气,慢慢道来,「根本不需要懂,就能知道那是假货。这幅画的真品,一年多前在凌州出现,经由名家鑑定为真迹。吴王殿下朱济铎,豪掷五万两买下,转赠给了江南的商会会长花琰。这也就是一年前的事情,当时连京城都传得沸沸扬扬,都传吴王殿下花了万金,为博美男子一笑,怕是个断袖。你姨娘转眼就花了八千两买个赝品,用意还不明显吗?」 黎棠附和道,「是啊,当时满京城都在议论纷纷,为着吴王是不是断袖这事儿,连我都与孙家兄妹争执了数日,谁也不能说服谁呢。」 赵环翠死不承认,继续辩解,「那……那是妾身无知,并非故意的呀。」 黎棠冷眼看着赵环翠,「你无知吗?你真是太谦虚了。你知道把帐目上的每样开销,都往最好的靠拢。你做假帐做得如此明目张胆,简直是把旁人都当成傻子呀。」 周芊幼又道,「这还是明目张胆的假帐,不易发现的细微之处可就太多了。厨房里用的五谷杂粮、蔬菜瓜果,积年累月的总比市价贵上几分。长此以往,不知私吞了多少,这私吞的银钱,不知用在了什么地方。」 赵环翠走到黎一德面前,扑通跪地,「老爷,妾没有私吞。五谷杂粮、蔬菜瓜果虽贵些,可东西也是上好的呀。」 黎棠见赵环翠还是很顽强,补刀道,「怎么会不知用在何处呀?肯定是从黎家搬到了赵家呗。」 说到赵家,黎一德低头盯着她,质问道,「你是不是给了你兄弟赵虎?」 「妾没有!妾真的没有啊!」 赵环翠风光了十几年,风光久了就难免得意疏忽,做帐时也没防着有一天会有人来查。 周芊幼道,「她兄弟赵虎和侄子都是纨绔,钱到了他们手里,除了置办京郊的庄子,就是用来吃喝嫖赌。」 黎一德追问,「什么庄子?」 周芊幼回道,「就是我爹管的那个庄子呀,夫君竟不知道吗?我还以为,夫君早就知道这庄子,才上门来提亲呢。」 信息量有点大,黎一德一时之间有点缓不过来。
第74页 「庄子已经最近易主了,那庄子是上好的土地,听说是还不到半价急出的,也不知是哪个买家捡了个大便宜。」 周芊幼这么说着,目光就移到了黎棠的身上。 黎棠迎上她的目光,但笑不语。蕊芝姑姑特意找了两个人,多转了两道手,才到了黎棠的名下。不过,就算追出是她买的,那又如何呢? 即便不到半价,黎棠还是觉得亏大了,她本来就是拿回属于她母亲的东西。这钱从云家到黎家,又再从赵家到了程家,想到这儿,黎棠心里的恨意就不由自主地增长。 黎棠道,「大约是卖了贴补程家吧,程涧一人闯祸,程家、沈家、赵家、黎家,四家人都为他收拾烂摊子。」 黎一德抬手给了赵环翠一巴掌,「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你竟然如此算计于我?怪不得你天天跟我哭穷,原来银子都进了赵家的口袋。」 事到如今,赵环翠只能改变策略,她痛哭流涕,「老爷,妾身……妾身知错了,妾身知错了!妾身年幼时,家中太贫寒了,妾身吃不饱穿不暖,被卖到云家做了奴婢,所以妾身长大了,总是想存钱,可妾身也不是想给赵家,只是想给三个儿女留些傍身钱罢了。」 黎榕也跪地求饶,「父亲,姨娘她为您诞下了黎家唯一的男丁,她对黎家是有功劳的,她有些小错,您就原谅她吧!」 黎桥上前也求饶道,「父亲,求您原谅姨娘吧,孩儿以后一定懂事,再不给您添堵。」 黎棠看着他们,一个比一个情真,心里只想冷笑。要不是赵环翠害得她的母亲不孕,身体每况愈下,黎桥这个二傻子,又怎么会是唯一的男丁? 黎一德怒道,「够了!都闭嘴!你——赵环翠,给我滚回屋里呆着,不许踏出一步,待我查清帐目,查清你干的好事,再来收拾你。」 赵环翠埋头痛哭,黎桥、黎榕兄妹俩围在她旁边安慰她。 周芊幼可不奉陪,她对黎棠道,「棠儿,母亲累了,你陪母亲去你的闺房坐坐。」 「是。」 两人来到黎棠的闺房,周芊幼吩咐丫鬟们都出去,把房门锁上。 周芊幼道,「当着你爹的面,有些话不好说。他以前只是个六品小吏,多出来的这么多帐目,是你母亲贴补的吧?」 黎棠点点头,「是啊,我母亲娘家是做生意的,带来的嫁妆十分丰厚。」 周芊幼道,「我看赵环翠的帐目,推测你母亲这些年贴补进黎家的,少说也有四、五万两。可是,我爹管的那个大庄子,最多也就值几千两,其他的钱在什么地方,我查了许久,也没有眉目。」 「这些话,你为何不告诉我爹?」 周芊幼看着她的眼睛,坦然道,「我希望,赵家夺走的这些东西,最后能物归原主,而不是给了黎家。」 黎棠有些吃惊,「哦?你果真这么想?」 「实话告诉你吧,我嫁来黎家,就是有所图谋的。我只是个乡下野丫头,为了出现在你爹的候选名单里,我可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黎棠没想到,这个周芊幼如此不简单。「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想必你也有耳闻,赵虎有个儿子,叫赵武,不仅十分噁心,还诡计多端。我弟弟本是个开朗少年,被他叫去欺辱了,如今精神恍惚一蹶不振。我就是要让赵家人,通通为此付出代价。其实,我早就想找你合作,你敢放手一搏,给自己求得金龟婿,我很欣赏。可我手里若是无筹码,又如何让你选择?今日这一出,名叫引蛇出洞,不知可还能入你的眼?」 今天这一招引蛇出洞,黎棠觉得,倒不失为一个不错的计策。赵家父子手里到底有多少东西,既然不好查出来,倒不如让他们自己暴露。周芊幼揭露了赵环翠私吞家产做假帐,黎一德肯定会追查,赵家人为了防黎一德,就很有可能转移财产。只要他们有了动作,总能摸到一些线索。 黎棠估摸着,黎桥快乡试了,黎一德暂且不会发落赵环翠。出了这么大的事,赵环翠一定会想法设法地递消息出去。 黎棠问道,「你又怎么确定,我会选择你合作呢?」 周芊幼笑了笑,「你不是早就想选择我了吗?我这个继母,难道不是你选的吗?候选人是你爹挑的,可最终成与不成,是你帮你爹拿的主意,对吧?」 黎棠承认,「不错。」 「既然如此,你拿回你母亲的东西,我报我的仇,你我结盟,互通消息,互相掩护,怎么样?」 黎棠想了想,回道,「好。」 周芊幼伸出了手掌,「击掌为盟。」 黎棠遂也伸出手掌,迎上她的手掌,「啪」一声拍上去。 「既然已是盟友,那我就再透露一个消息给你。我猜测,赵家父子的财产,不完全在他们名下。赵武有个外室,名叫霍燕儿,过得比赵武的大太太还风光,你不妨让你家那位帮你查查她。」 「我知道了。」 回家的马车上,黎棠不禁想,林家的后院儿真的比黎家清净多了,好歹没有刁钻的妾室与庶子女不对付,也没有这么大的银钱亏空。周芊幼若是没这么精明,让赵环翠摆一道,这些亏空保不齐就要她背黑锅了。 而林家,张菁儿挑衅找茬儿,林熙兆完全由着她处置,他的姑母钟夫人要塞人来,林熙兆也回绝得干干脆脆,处置得一点不拖泥带水,这么一盘算,她觉得林熙兆还是挺好的,她还是应该对他好一点。
第75页 黎棠吩咐车夫,「先不回家,去锦零绸缎庄。」 此时,都察院官署,林熙兆呆在自己坐班的厅室里,把之前的国子监一案、吴州知府一案的结案呈词审核签署了。他拿上公文走出门,准备去外间拿给傅彦邦。 走到傅彦邦的值房外,林熙兆听到房中正有几人在闲谈着。 傅彦邦道,「诸位发现了没,林都宪今天好像心情还不错?」 另一佥都御史杨励道,「深有同感!我今天交去的文书,用错了一词,他居然只是让我改了重抄。要换成平日里,早就噼头盖脸地骂过来了。」 右都御史俞子实道,「那肯定是他那小媳妇儿黎棠,昨天晚上把他哄高兴了呗。」 傅彦邦道,「昨天这小林夫人被安妃扣在好山园,林都宪是策马飞奔去解救的,当时皇上在用膳,林都宪为了早点面圣,说有十万火急的事,要齐公公立马通传。」 杨励道,「渍渍渍,咱们这位林都宪,再精明又如何呢?还不是过不了美人关。当初还死活不娶,这下彻底让人迷住了吧。」 俞子实道,「你们说,黎棠说他们每天晚上好几回,是确有其事,还是夸大其词啊?」 杨励道,「既然是人家亲口说的,那想必是确有其事吧。毕竟娶了个小娇妻,又是新婚燕尔的,放纵一些,也在所难免嘛。」 他们正聊得起劲,大门就被推开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朝门口看,就发现林熙兆出现在门口。 三个人立刻呆若木鸡。 第41章 临阵磨枪 林熙兆听着他们这些闲话,竟然无可奈何,黎棠什么时候说过每晚都是几回,怎么越传越夸张了?再这么夸大其词地传下去,他就成个色鬼了。 林熙兆若无其事地走过去,把审核过了的文书递给了傅彦邦。然后,他淡淡道,「当值时间,不要聚众闲聊。」 俞子实和杨励赶紧走人。 傅彦邦也赶紧埋头写东西,余光瞟到林熙兆还没走,他打量着林熙兆的脸色,弱弱地问,「林都宪,您还有事?」 林熙兆问,「彦邦,你有几个孩子?」 傅彦邦回道,「已有一儿一女,老三还在肚子里,快五个月。」 林熙兆突然有点羡慕,傅彦邦年纪轻轻就有三个孩子了。而他呢,就一个女儿,还不搭理他,另一个还小得没影呢。 他以前对子嗣这个问题,一向都是不在意的,得知黎棠怀孕时,他都没想到,自己会那么高兴。 「林都宪,您是想要孩子了?」 「是吧。」 傅彦邦安慰道,「您与夫人成亲不久,夫人又还年轻,过些时候就会有的。」 「她……」林熙兆正想说,她已经有了他的小崽崽,可这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不能说!他要是说出去,这些碎嘴的,肯定会把黎棠有孕和他们一晚几回联繫在一起,到时候,就彻底坐实了他色字当头的名声。 「你忙着吧。」 傅彦邦有点迷糊了,林熙兆到底想说什么? 这天晚上,林熙兆按例在宫里的文渊阁值夜。 第二日一早,他去都察院呆了一会儿,瞧着今日还无甚大事,便离开了官署,买了好些爪哇来的燕窝、补品回家。 距离乡试只剩一个月时间,接下来的一个月,会异常忙碌,林熙兆想着,有机会就多陪陪她。 他觉得方谨行说得对,谈情说爱就是令人丧志,自从知道黎棠有孕了,他总是觉得,要时时刻刻都看着她才放心。 林熙兆回到家中,一个粗使丫鬟正提着一桶热水进屋,黎棠准备洗发。 他走进屋里,黎棠对着镜子,把头发梳理顺。 黎棠发现他进屋,惊讶道,「咦?你怎么回来了?今天不当值吗?」 林熙兆回道,「自然要当值。」 黎棠问,「你是偷熘回家的?」 林熙兆如实供述道,「不是偷熘,是明目张胆地翘班。一整天没见到我媳妇儿了,有点想念。」 「要是被逮到……」黎棠一开始替他担心,转念一想,谁会来逮他呢?只要他别突发奇想地去逮别人,别人就烧高香谢天谢地了。就算被逮到,他随便编个由头,就说外出公干,也就应付过去了。 林熙兆坐到她旁边,「你要洗发?」 「嗯。」 「那我帮你洗。」 黎棠摇头,「不行不行。我现在头发油油的,我不想让你知道我的邋遢样子。不然……」 「不然怎样?」 黎棠低声道,「不然,我以后就不好勾引你了。」 林熙兆被她逗笑,揉揉她的头,「快来吧,我帮你洗。」 「这样好吗?」黎棠怀疑道,「你会吗?」 「你放心,一根头发丝都不会给你弄断。」 黎棠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林熙兆让人取了襻膊,绑起长袖。黎棠躺在椅子上,乌黑的长发垂落进水盆。林熙兆试了试水温,用葫芦瓢舀了水,轻轻浇在她的头发上。 黎棠感觉到温水轻轻浇在她的头上,「头发都浇透了,就抹上胰子搓一搓。」 「哦。」 林熙兆按她的吩咐,取了茉莉香味的胰子,给她涂抹在发丝上,轻轻揉搓。「要搓多久呢?」 黎棠随口道,「搓一会儿,清洗干净,然后再抹上胰子重复一遍。」
第76页 林熙兆追问道,「一会儿是多久?」 「你洗就是了,可以了我会说。」 林熙兆就闭嘴了,专注地给她搓洗发丝。 黎棠望着屋顶垂下的灯笼,不禁想,这是什么事儿?林熙兆专程偷熘回家,就是给她洗头发,说出去人家得怎么想啊?是说林熙兆太宠她,还是说她太矫情了? 林熙兆如此搓洗两遍,又取了清水清洗干净。洗尽头发后,他抱她坐起来,取了干帕子给她擦干,他动作很轻柔,神情很专注。 头发擦得半干,林熙兆又取了木梳,轻轻地给她梳理。 「熙熙,我昨日买了一匹缎子,我想学着给你做一件寝衣。一会儿,我量量尺寸。」 「你现在有孕了,要好好养着,不要做这些费神的事。」 「不算费神,打发时间罢了。」 林熙兆叮嘱她道,「还有一个月乡试,我这一阵子要监督刷卷、检查考场还有其他准备,会很忙碌。这段时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多听蕊芝姑姑的话,乖一点,知道吗?」 「嗯。我有一句悄悄话,要说给你听。」 「你说。」 黎棠抱住他的脖子,贴在他耳边,轻声道,「等你这阵子忙完了考试的事,我这胎儿就过了头三月,坐稳了胎,你就可以吃小蜜桃了。」 林熙兆嘴角上扬。 黎棠看着他,「我是认真的,你不可以想别的。」 林熙兆轻轻勾着她的下巴,挑逗道,「别的我都看不上,只有你才能满足我。」 事实证明,林熙兆很有先见之明,他下午就被礼部尚书顾岩瓒请去了。之后的整个七月里,礼部、吏部与都察院都十分忙碌。 林熙兆每天都早出晚归,经常夜深了才摸进门。 这段时间,黎家、程家都十分消停安分。 黎棠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安安心心地呆在家里养胎,一边慢悠悠地给林熙兆缝制一件寝衣。这段时日,孙星华时常来陪伴她。 这一日,孙星华又来看望她了。黎棠刚刚睡醒,蕊芝姑姑盯着厨房煮好了燕窝端来。 黎棠招呼她,「星华,你也喝点燕窝吧,这东西很滋补养颜的。这些是爪哇来的上品,熙熙给我囤了一年的货,让我每天都喝一碗。」 要不是和黎棠从小要好、十分亲密,孙星华真要觉得,黎棠是在炫耀自己嫁了个好人家。 孙星华打趣道,「你现在管他叫熙熙?林熙兆不是糟老头子吗?怎么就变成熙熙了?」 「当然不是!我夫君多英俊潇洒呀!他长得又好看,头脑又聪明,出类拔萃,凤毛麟角。」 「我的天……」 黎棠脸色红润起来,「我喜欢他,我觉得他也在乎我。你知道吗,他说一晚上没见到我就想我了,还特意熘回家给我洗发。」 孙星华笑道,「小棠,这个事儿你已经讲了一回了。」 「讲过了吗?嘻嘻嘻……自从我娘去世后,再没人这么疼我了。」 「小棠,明日大哥要去拜文殊菩萨,咱们一块儿去吧。」 每年临考前,士子们都会成群结队地去拜拜文殊菩萨,祈求一个好彩头。 「嗯。」 第二天一早,孙家兄妹来到林家,接上了黎棠,一块儿去大济寺拜文殊菩萨。 他们来到寺庙门口,与孙思鸿交好的唐宗载、詹维宁与程池几人也都来了。 詹维宁凑上前,打听道,「林夫人,林都宪会亲自监考吗?」 黎棠道,「会,他会不定时地去巡场。」 庙里的文殊殿热闹非凡,拜菩萨的人,已经在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人群之中,黎棠看到了黎家和程家的人,黎家只来了黎桥和黎榕两兄妹,赵环翠是被关着呢,程家来了程涧、程夫人母子还有黎樱,他们来给程涧和黎桥上香,排在队伍里,还有说有笑的。 笑得那么开心,莫非是已经准备得很好了? 程池上前招呼道,「母亲、兄长、嫂嫂安好。」 程夫人沈氏本来笑得挺开心,一看到程池就变脸了。「你又跟你那些狐朋狗友鬼混。」 唐宗载上前帮腔道,「我们怎么了?程夫人,我们好歹不会拖欠人家的茶叶款不给!」 程夫人面子上尴尬,嘴上就是不认输,「没教养的东西!」 黎棠取笑道,「你们来得可真早,不过,你们程家是该好好拜拜菩萨,尤其是程涧。毕竟,若是考不上,拖欠的五十大板,就要立马执行了。」 程夫人怒道,「闭上你的臭嘴!我儿每日苦读,定能拔得头筹!」 黎棠瞟了一眼程涧,「是吗?二妹夫,我可等着看呢。」 程涧心有不悦,却不答话。 黎樱维护道,「大姐姐何必如此刻薄?」 黎榕帮腔道,「二姐姐,你别计较。大姐姐这辈子,都没机会陪着自家夫君参考,没机会亲眼看到自家夫君高中,毕竟,大姐夫金榜题名时,大姐姐还没出生呢。她只能看看别人家的夫君,图个热闹呗。」 黎榕随时都要拿林熙兆的年纪比她大许多这件事做文章。 黎棠也不生气,微微一笑,「我是没能亲眼看到他金榜题名,我也就只能借借他的光,封个诰命夫人罢了。」 说到诰命夫人,黎榕也有些吃瘪了。 「今天闲杂人等怎么这么多,什么阿猫阿狗都在,爹爹,你让人清场吧!」
第77页 不远处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黎棠闻声扭头一看,不远处走来了忠肃侯李家的人,忠肃侯李闵达、侯夫人、世子李蒙荣、李婵媛和马上要参考的李蒙茵,他们身后跟着一堆丫鬟、小厮还有护卫,声势浩大。 刚才说要清场的,就是李婵媛。 「你又胡闹了。这寺庙又不是咱们家的,哪能说清场就清场?」 「这么多人,这么喧闹,可真够烦人的。」 这时,李婵媛也看到了黎棠,渍渍渍几声,「哟,又是你这个贱婢,怎么阴魂不散总在我眼前晃?」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第42章 大耳刮子 「再说一遍又如何?无论再说几遍,你都是个……唔……」 忠肃侯世子李蒙荣,捂住了妹妹李婵媛的嘴,道,「小孩子不懂事,林夫人,别跟她一般见识。」 李婵媛挣脱了哥哥的手,轻蔑地笑道,「呵!贱婢还敢怎么样?」 别跟她一般见识,又是这句话。为什么被侵害的人,总得忍耐? 黎棠脸色立刻沉了,她将右手的手指微微地弯起一点,露出了修剪得尖尖的指甲,猛地上前一步,抬起右手就是一巴掌,狠狠地扇在李婵媛的脸上。 「啪——」一声脆响,格外突兀。 说笑的众人都惊住了,他们都没想到,黎棠竟当着忠肃侯的面打他的女儿。 李婵媛的脸上,立刻被黎棠的指甲划出了一道口子,鲜血立马沁了出来。 「你——」 黎棠趁着她惊愕,换了左手,使出吃奶的劲儿,往李婵媛的另一边脸上,又狠狠打了一巴掌。这又一巴掌下去,李婵媛的两边脸颊,就红得对称了。 不等他们缓过劲,黎棠左右开弓,「啪啪啪——」的耳光,接连扇在李婵媛的脸上。她是气急了,一下子爆发了,手上的力度可比捶林熙兆的时候狠多了。 这下子,忠肃侯李家不能再发呆了,李婵媛的哥哥李蒙荣赶紧上前,拉住了黎棠。 黎棠当即大叫撒泼,「流氓畜生,别碰我!非礼啦!非礼——你毁我名声,我要去告御状!」 李蒙荣也是被她这反应里惊住了,愣愣地松了手。 李婵媛被狂扇了好几个巴掌,气焰消了不少,捂着自己被打得麻了的脸,哭哭啼啼道,「爹,娘,那个贱人竟敢打我!」 忠肃侯李闵达也不客气了,气势汹汹地上前,「姓黎的,你个泼妇,你怎么敢打我女儿?」 孙思鸿和詹维宁两个年轻人看情形不妙,都挡在了黎棠的面前。 「你们两个兔崽子,不要多管闲事,滚开!」 詹维宁毫不相让,「恕难从命!这位夫人是在下崇拜之人的家眷,想动她,先过在下这关。」 唐宗载也帮黎棠说话,他可不像詹维宁彬彬有礼,「李婵媛先骂人挑衅,活该被打!老子最见不惯张口闭口提贱字的,好似她就有多高贵似的。」 孙星华帮腔道,「李婵媛是骂人,李蒙荣可是要动手打人!太可怕了!」 李蒙荣辩解,「我……我只是阻止你别再动我妹妹。」 忠肃侯李闵达见儿子嘴笨,打断道,「够了!是你个泼妇先打了我女儿,现在你们居然还倒打一耙,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黎棠甩了甩打疼了的手,「当日在宫门口,李婵媛让下人打了我,害得我险些毁容,今日这几巴掌,只是还她的。她若是别来惹我,本可相安无事,可她偏要惹是生非,我凭什么还要忍?」 李闵达道,「当日的事,兵马指挥司已经处置过了,李家也为此交了罚银,你这分明是又翻起了旧帐做文章。」 黎棠反驳道,「这处置可不合规矩,她害得我差点毁容,竟是交点银子就了事了吗?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也没个人来问问我的伤情,更也没人来赔礼道歉付医药费!怕不是……忠肃侯府使了银子,大事化无?」 「你胡说什么呢?」 孙星华道,「小棠,甭跟他们废话了,赶紧让人把你家男人找来!他们不就是欺负咱们女人家没主见吗?人家是勋爵人家,就是不得了啊,仗势欺人惯了!」 忠肃侯李闵达到底是忌惮林熙兆的。林熙兆想整人了,那是不分高低贵贱的,满朝文武,就没有他不敢动的人。当年清理秦氏一党之时,林熙兆杀红了眼,整过的勋爵人家,没有千儿八百,那也是一双手数不过来。当年的齐国公多嚣张,联络了二十多个官员联名,可最后,还不是亲自登门赔礼道歉。 这个女人如今在林熙兆心里是个什么分量,他们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得出来。谁不知道,林熙兆为了她拒了永毅侯府千金,谁不知道,林熙兆跟她「一晚上几回」,谁不知道,林熙兆策马飞奔去好山园救她?感情不好能这样?要是动了这女人,把林熙兆惹怒了,他是干得出狠事的。 思来想去,忠肃侯还得顾全大局,为了一件小事,让李家的满门荣耀受到威胁,可不值当。而且,李蒙茵这次要是没考上,欠的五十板子还打不打,可全然拿捏在林熙兆的手里。李蒙茵是个什么水平,忠肃侯是有数的。 忠肃侯李闵达指着黎棠,「你——你个泼妇,你给我等着,就你会告御状吗?告御状就告御状,这事儿非要去御前好好分说分说!」 黎棠听了这话,忍不住轻笑一声。她知道,提到林熙兆,忠肃侯是怂了。这个关头上,这么多人在场,忠肃侯就是虚张声势,他哪敢去告什么御状?李蒙茵的事儿还没完呢,他考上的概率本就不大,这个时候还去御前闹腾,那简直是自己作死。
第78页 李婵媛两个脸蛋儿火辣辣地疼,她怒道,「小贱人你等着!李家定要你好看!」 忠肃侯府的人离开,去了后堂。 孙星华握住黎棠的手,轻轻揉一揉,「下次别自己动手,打了她,你的手还得疼。」 黎棠笑笑,反安慰她,「我不要紧的。」 这一天晚上,林熙兆还是忙到很晚才回家。 黎棠听到他推门进屋的轻微响动,掀开纱帐探出头,借着月光,看到了他颀长的身影。他轻手轻脚地摸到衣柜边,取了一身干净寝衣,又出门去了。 林熙兆沐浴后,再次回了卧房,轻轻爬上床。 黎棠感觉到他凑近过来,然后,轻轻吻了她的唇。 「夫君,你终于回来了。」 林熙兆发现她还没睡,摸摸她的脸,「怎么还没睡?怀着身孕要好好休息,这样可不乖了。」 「我很乖的,就是想等你。」 「今天你可有好好地吃饭?安胎药喝了没?」 「我好好吃饭了,也喝药了。」 「那便睡吧,不早了。」林熙兆说着,把她的手攥过去,放在自己胸口上。黎棠的手贴着他的胸口,感受着他的呼吸,他的胸腔微微起伏。 黎棠觉得今天的事,还是得告诉林熙兆。她推推他,「今天我陪星华和孙大哥去庙里祈福,李婵媛又骂了我,我实在是气不过,就打了她几巴掌。」 林熙兆略吃惊,问道,「那你吃亏了吗?」 「倒是没有,当时孙家兄妹和孙大哥的朋友们都在。忠肃侯说要去告御状,即便不去告御状,我觉得李家也不会善罢甘休。夫君,我大约是闯祸了。」 林熙兆想了想,「我明日就着手给你雇一个随从,免得以后再有人找你茬儿时,你不好应付。」 「我就让文其跟着吧。」 「文其还不够,你需要一个会功夫的随从。」 「夫君……」 林熙兆还是懂她,她说话的语调娇一些,他就知道她要撒什么娇,遂安慰她道,「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人与人之间,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总是忍耐,人家还觉得你就该是受气包,愈加欺负你欺负得理所当然。」 听了林熙兆的安慰,黎棠总算安心些。「嗯。」 都说娶妻娶贤,在外面与人争强斗狠,总归不是件好事,黎棠还是担心自己今天的举动,给林熙兆惹了麻烦。林熙兆手握权力,被人忌惮,可同样的,他也被人记恨。 可是,林熙兆没有一丝责怪,不问对错,只关心她的情绪,只在意她是否受委屈,她觉得他是真的很疼她的。 林熙兆又道,「有些人是恶狗,龇牙咧嘴,欺软怕硬,见到人怂一点,就要蹿上来示威。可若是你拿了大棒子狠狠打它身上,让那恶狗结实地痛一回,往后无论什么时候它见到你,都得夹着尾巴绕路走。不过,也有些人是恶狼,不仅凶狠狡猾,也不会轻易地畏惧屈服,对付恶狼,就不能用大棒子,得用磨快了的刺刀,一刀毙命,以免它反扑。」 「道理我明白了,可是,如何区分是狼是狗呢?」 「这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需要不断地阅人、试探、领悟。」 「那忠肃侯是恶狼还是恶狗?」 「李闵达看重勋爵的荣耀,有了忌惮,知道守规矩。他还知道督促儿子考功名,世子李蒙荣是考过了举人的,李蒙茵是过于废柴纨绔,扶不起墙,李婵媛欺软怕硬,跟她差不多的贵女,她是不敢惹的。」 言下之意,忠肃侯一家子都是欺软怕硬的恶犬。 跟林熙兆交代了今天的遭遇,黎棠总算能安心地入睡了。 黎棠觉得自己现在有些过于依赖林熙兆了,外面发生的事,好像总是忍不住告诉他。听了他的回应,安慰也好,建议也罢,她才能安心。 他的女儿不亲他,而她的父亲一点也不疼爱她,比起把他当作丈夫与他相爱,她似乎本能地更愿意把他当成爹爹来依靠,从他这儿得到缺失的父爱。 意识到这个问题,她好像想明白了,为什么躲避郑家婚事时,她没有选孙思鸿,反而一心想选他。黎榕取笑她,说他能给她当爹,而她也不为此生气。想在他面前表现得乖乖的,说些甜甜的话语哄他开心,最喜欢他嘴上说着她不乖了,但又还是那么宠着她、惯着她的样子。 黎棠忍不住对自己发出了灵魂拷问,她这样把相公当爹爹一般依赖,是不是有病? 第43章 满心满眼 不管考生们是否已经准备好了,炎热的夏日过后,三年一度的乡试,还是悄无声息地来临了。 乡试一共要考三场,每一场都耗时三天:考试的前一天入场,考试一整天,考完的次日方可退场。从八月初八至十六,整整九天,对所有的考生而言,都是一场持久的考验。 地方各布政使司的乡试,由中央派出的官员及地方官员共同主持,北直隶司的乡试,则由礼部亲自主持。八月初六这日,主考官们举行宴会,之后,内闱的监考官不再外出。 每场考试的前一天,考生们都得检查、搜身之后,方可入场。八月初九是第一场考试,八月初八这日午后,贡院门口已聚集起了北直隶司下头各州府来的考生,和送考的亲属们,一片人山人海。
第79页 孙思鸿和交好的詹维宁、程池几人陆陆续续到了。孙思鸿的父母和妹妹孙星华都来送考,程池是生母杨姨娘陪着来,詹维宁则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孙思鸿上前招呼,「维宁,怎么就你一个人来?家人没来送?」 詹维宁道,「我爹娘都在乡下,忙着庄稼地里的活儿,抽不开身。他们也不太懂这些,送不送的,都不要紧。」 程池四下张望了一圈,「宗载还没来吗?」 「来啦来啦——本少爷来啦——」唐宗载一路高喊着,跑到了他们身边。 跟在唐宗载后头的,是唐家乌泱泱的一大家子人。 詹维宁道,「哟,宗载,你家这送考的阵仗可有点大呀!」 唐宗载嘆气道,「唉,他们就是小题大做,谁家有这么多人送呀?我真是脸都丢尽了。」 孙思鸿指了指他身后不远处,「诺,你看,比你家阵仗还大的来了。」 顺着孙思鸿指的方向看过去,忠肃侯李家,浩浩荡荡地拉来了几辆马车,僕人们乌泱泱地跟在马车边伺候着。李家摆出了这么大的阵仗,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围观。 等到时辰差不多了,外闱考官们也陆续到了贡院。礼部与吏部官员是主力,都察院负责巡场与监考,五城兵马指挥司选调了人手出来,负责维持考场内外的秩序。而直属皇帝的锦衣卫,也派出一个正五品千户孔毕,带了一队人来协助各司。 黎棠跟着林熙兆坐着马车,也来到了贡院门口看热闹。 马车停下后,林熙兆叮嘱身边的黎棠,「我要去忙了,今日人多嘈杂,你自己要当心些。」 黎棠应道,「嗯,你放心去吧。」 林熙兆又伸手摸摸她平平的肚子,自言自语道,「儿啊,爹爹要去忙了。」 黎棠被他逗得发笑。「英明睿智的林都宪,不要如此儿女情长,快去吧。」 林熙兆下了马车,穿过人群,往贡院门口去。这一路上的人见了他,都不约而同地赶紧让开,给他让开了一条路来。 人群中的詹维宁看到林熙兆,赶紧对身边的人分享道,「快看快看,林都宪果然来了。」 唐宗载道,「来了就来了呗,你激动个啥?他还能认识你呀?」 孙思鸿笑笑道,「等到维宁金榜题名时,自然就认识了。」 唐宗载道,「金榜题名的,也有几百多号人呢,他是大人物,哪能都认得过来呀?除非,维宁能名列一甲。」 詹维宁笑笑道,「那可难了。」 林熙兆走到贡院门口,已经到了的考官们一一拱手行礼问候。 「林都宪——」 林熙兆也回礼,「诸位来得早。」 黎棠下车去,四下瞧瞧。孙星华瞧见了人群里的黎棠,上前打招呼,「小棠,你怎么也来了?你来送你大哥黎桥进考场吗?」 黎棠微微一笑,「不是,我才不关心那个二傻子,我陪我家熙熙来监考。」 「你家……熙熙?」孙星华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黎棠指了指贡院大门口台阶上的那人,「你看,他就在那儿呢!是不是特别威风?」 今日,林熙兆和章庭梧两个大学士,都亲自到了。林熙兆就站在台阶上,睥睨四方。 孙星华道,「别说,你家老林往那一站,还真是挺威风的,难怪京城好些人家,都想跟他攀亲。他要是年轻一点,没准儿就没你的份儿了。」 黎棠得意道,「他说他只喜欢我,别的都看不上。再说了,他们虽然想跟他结亲,却不敢像我一般豁出脸面,去宫门口堵着他求亲,打动了上头赐婚,所以嘛,他註定就是我的。」 「他说只喜欢你,你就信了?」 黎棠点点头,「我信的。大婚那天他就跟我说过,他不会对我说谎,希望与我坦诚相待。他要么就是不说,要么就是实话。」 「渍渍渍……之前还骂他是糟老头子,现在就夸他威风了,你的转变怎么这么快?」 「星华,我现在特别依赖他,在他面前就像小孩子一样,我这样是不是有点……有点不正常?」 「哈哈哈……你怎么会是不正常呢?我也希望,我以后的相公把我当掌上明珠一般娇宠着。老林成熟稳重,又肯宠你,多好呀!难不成,你想他跟那些纨绔子弟一般,永远幼稚不成器没担当?」 听了这话,黎棠这才坦然了一些。 过了一会儿,贡院门口的考官们合计了一阵,觉得可以开始搜身入场了。 「章阁部,林都宪,那咱们就开始吧?」 章庭梧问林熙兆,「林都宪,你看……」 林熙兆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远处。 章庭梧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他那御赐的小娇妻,正和孙家的孙星华有说有笑。章庭梧差点没当场爆笑,林熙兆现在怎么这么黏媳妇儿,当着差都还不忘抽个空看着她。 章庭梧又提醒了一声,「林都宪——」 林熙兆这才回过神来,「嗯?」 「你看,咱们是不是可以安排搜身入场了?」 「好。」 章庭梧于是下令,开始准备搜身入场。 一名礼部来的考官大喊道,「肃静——考生到门口排队,等候搜身检查入场——」 于是,考生们在贡院门口依次排好队,等候着一一检查搜身之后,方可入场。
第80页 「让开!让开!凑什么热闹啊?别挡了我儿入场!」 黎棠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妇人的大喊,她还被人推了一把。黎棠被人推得踉跄,差点摔了。 「小棠——」孙星华赶紧扶住她。 黎棠站稳了一看,是程家和黎家的一块儿来了。程家来了程夫人和黎樱送程涧,黎家来了黎一德、周芊幼与黎榕三人送黎桥,赵环翠还被圈禁在家中。 刚才推了她一把的,就是程涧的母亲程夫人沈氏。 黎棠盯着程夫人沈氏,「你又推我干嘛?赶着去投胎吗?」 程夫人也瞪了她一眼,「又是你个嘴欠的小贱妇!」 黎一德和稀泥道,「都消消气,消消气。」 锦衣卫派出的千户孔毕听到动静,上前来查看,喝道,「何人喧譁?」 孙星华指了指程夫人,解释道,「方才,她推了我朋友,害得我朋友差点摔了。」 程夫人大吼道,「谁推她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推了?你们可不要信口开河!」 孔毕脸色一凛,「考场高声喧譁,藐视律法,把她拿下!」 程夫人大惊,「你敢拿我?你好大的胆子呀!你知道我是谁吗?」 孔毕也不多问,「我管你是谁?天王老子也不得在此喧譁!拿下押走!」 立刻有两个孔武有力的锦衣卫校尉上前,把程夫人拿下,转眼就要押走。 程夫人被擒住了,高喊道,「放开我!你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放开我!我要你们好看!」 程涧一看这情形,赶紧上前阻拦。 孔毕喝道,「锦衣卫奉圣旨办差,阻拦者可就地处置!」 程涧一听这话,立马就犹豫了。马上就要考试了,他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了差池。 黎樱因为被程夫人罚跪以致流产,心里已经恨透了这个婆母,可是在外人面前,还要做出毫不计较、恭顺媳妇的样子来。 她还要替程夫人求情道,「我婆母并非有意的,求你们放了她吧。」 来送哥哥的李婵媛,本就讨厌黎棠,她围观了一会儿,忍不住插嘴道,「明明是她们三人起了争执,为何只抓程夫人?」 孔毕瞥了李婵媛一眼,「我只听到了她一人高声喧譁!谁再多言,下场如她!」 李婵媛怏怏地闭了嘴。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了,黎棠都没反应过来。锦衣卫是直属皇帝的,从来都比旁人横一些,程夫人是遇到硬茬儿了。 等到人被押走了,程涧面露凶光地看着黎棠,「黎棠,这下你可满意了吧?」 黎棠瞪了他一眼,「我不满意!她是因为在考场喧譁被抓,可不是因为推了我被抓!」 「呵!还不是因为姓林的在这儿,锦衣卫才偏袒于你,随随便便找了个藉口,就处置我母亲罢了。」 黎棠冷笑了两声,「程涧,我是真的佩服你们一家子,永远都这么厚脸皮,从来不会反思自己。」 程涧往她身边靠近一步,取笑道,「黎棠,你以为你还是什么懵懂无知少女吗?为了满足那点虚荣心,比你大了那么多的二手老男人,你也不嫌弃!心机女,你等着吧,等我考完了,我必得为我母亲讨个说法!」 话音刚落,程涧被人猛地踹倒在地。 就在他们争执之时,林熙兆已经发觉黎棠这儿的状况,走到了他们身旁。 林熙兆上前就是一脚,把程涧踹得摔了个狗吃屎。然后,他牵住黎棠的手,「你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 黎棠想挣脱他的手,大庭广众之下,怪不好意思的。可是,林熙兆握得更紧了,让她没法挣脱。 黎樱赶紧去扶程涧。 程涧站了起来,发现踹他的是林熙兆,他看着林熙兆,「林都宪好大的官威啊!大庭广众之下,公报私仇,真厉害呀!」 第44章 甜甜的事 林熙兆上前一步,还想再踹他一脚。 这时,章庭梧也赶来了,一把拦住了他,「林都宪,息怒息怒。」 章庭梧又对程涧喝道,「行了!你还不赶紧去排队?」 程涧心有不甘,满脸怨气地去门口排队。 黎棠对林熙兆道,「我没事的,你去吧。」 林熙兆这才和章庭梧一块儿,回了贡院门口。 孙星华道,「看不出来啊,你家老林脾气还挺火爆的。」 黎棠嘆气道,「早知道如此,我今天就不来了。每次出门,总是遇到这些讨厌的人。」 孙星华劝说道,「你早知道这些人是这样,狗改不了吃屎,又何必为此生气呢?」 锦衣卫拿了程夫人沈氏,回头立马就禀报给了皇帝,事涉官眷,皇帝自然是让皇后处置。皇后为此颁下懿旨,处罚沈氏跟她妹妹一样抄经自省,禁足家中。 程冉作为一家之主,不能约束家眷,皇帝责令他自己上疏请罪,五年之内不准升迁。 处罚虽轻,丢脸却真是丢大发了。京城官眷无数,闹得让皇后亲下懿旨处罚的,可没几个。 黎樱听到这个消息,可高兴坏了。她嫁给程涧没多久,却已是受够了婆母的气。 接下来一连十数日,林熙兆都异常忙碌,每日早出晚归。有几天,黎棠都不知他是几时回的家。 就连八月十五中秋这日,因为最后一场考试,黎棠都没能等到林熙兆一起吃晚饭。
第81页 终于八月十六,考生们依次离开了贡院,考试终于结束了。林熙兆作为监考官的任务,也暂时告一段落。 他回到家中,黎棠也体恤他忙碌数日辛苦了,用了晚膳后,她就命人去备热水。 「我命人放好了热水,你去沐浴吧。」 林熙兆问,「你能帮我洗吗?」 「你——」黎棠又羞了。 林熙兆只能道,「好吧好吧,知道你害羞,我自己洗。」 林熙兆自己去了浴室。黎棠犹豫了片刻,一咬牙也走了进去。 「你……」这回轮到林熙兆吃惊了。 「我帮你洗就是了。」黎棠说着就上前一步,去解他的衣裳。 黎棠脱下了外袍,正要解他的里衣,林熙兆突然拦住她的手,「还是别了。」 黎棠抬头问他,「怎么又不让我给你洗了?」 「你给我洗澡,我肯定忍不住想……」 黎棠听了这话,想了想,低声道,「三个月了,可以了。」 「真的?」 「嗯,我也想你了。」 林熙兆故意地追问道,「你想我什么?」 黎棠也是豁出去了,坦白道,「我想跟你去被窝里做甜甜的事。」 林熙兆愣了愣,「你真的觉得,这是甜甜的事?」 「嗯。」 听到这个答案,林熙兆笑了,是她之前从来没看到过的温文儒雅的笑,再不是看待小孩子的无奈的笑。 黎棠上手给他脱贴身衣物,她又害羞又好奇。林熙兆也好不到哪儿去,一动不动地愣愣地站着。 她的目光自上而下地审视着,心里还忍不住发出评价,嗯,肌肉挺结实的,难怪怎么捶他都没反应,腿这么长,比她的长多了,气人!还有…… 「别看了。」林熙兆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黎棠拿开他的手,「怎么了?你是不是害羞了?」 「嗯,我害羞了。我就没这么被人看过。」 「你脸皮这么厚,居然还会害羞?那我得多看看。」 黎棠好奇地审视着,甚至很想上手捏一把。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她自己都吓住了。天哪!她怎么能有如此污的想法呢? 她赶紧打住这念头,结巴道,「你……你到桶里去。」 林熙兆踏进桶里坐着。黎棠拿着帕子,浸了水给他擦洗。「要是重了,你就说。」 林熙兆笑道,「就你这小细胳膊,能有多大点儿力气?」 黎棠不说话了,安静地擦洗。 林熙兆想起了一事,问道,「对了,你不是说要给我做一件新寝衣吗?进展如何?」 黎棠突然有点垂头丧气,「太难了,我做的一点都不齐整,又买了缎子重做。」 这事儿看起来简单,真的动手去做,黎棠才发现有点难。她一向不爱做针线,在闺阁中时,也没人来敦促她,突然想做个东西了,才知学艺不精。 林熙兆伸手摸摸她的头,「没关系,你做成什么样我都穿。」 「今天考试完了,什么时候能放榜呢?」 「按例是在九月中旬。」 「对了,放榜之前,你能不能提前知道呢?」 「大约是能的,问问老顾就能知道。你很想知道吗?」 「想啊,我想知道程涧还用不用挨打。」 林熙兆捏住她的下巴,「棠棠,你这样天天心里记挂着别的男人,我可吃醋了,心里酸呀。」 「一会儿就甜了。」 林熙兆听了这话,豁然起身,擦干水珠,草草穿上衣裳,抱她回房。 黎棠阻止道,「我还没洗呢。」 「不洗了。」 「臭……」 「不臭,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林熙兆把她抱回卧房,放在床上,直扑上去。 黎棠又捶了他一拳,「你悠点儿,我这怀着呢。」 林熙兆摸摸她的肚子,「儿啊,把耳朵捂上,不许偷听。」 黎棠咯咯地笑,搂住他的脖子,「这要是个儿子,肯定跟你一样,色令智昏。」 「不是色令智昏,是你令我智昏。」 屋里的灯光让一切都清晰可见,黎棠竟也不想熄灯了,想看到他投入的神情,还想看到他努力的身影。 她怎么能想看这羞羞的情景呢?她也是色令智昏了。 安静的卧房里,是一室小别胜新婚的春光。 许久过后,黎棠精疲力尽,「熙熙,我困了。」 林熙兆也累了,「嗯,睡吧。」 第二日天明,黎棠在他怀里醒来,看到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帐顶发呆。 黎棠伸手戳戳他的胸口,「你发什么呆呢?」 林熙兆回道,「过几天圣驾回銮,恢复早朝,我就不能与你一同起床了。要是可以,我真想什么都不管了,带着你四处游山玩水去。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胡吃海喝。」 「我还以为,你是永远沉迷于公务呢。」 「公务有什么可沉迷的?哪有你让人沉迷?」 「你今天不去官署了吗?」 「自然是要去的。」 黎棠朝窗口看了看,「这个时辰不早了呀。」 「嗯,不早了。」林熙兆这么说着,翻身抱住她,又是一顿强吻。 黎棠被他吻得有点喘不上气了,「你能不能斯文点?不要总是这么饿鬼扑食!」
第82页 「不能!谁让你骂我是糟老头子,我不服气。」说着,他又堵住了她的嘴。 「唔唔唔……」 屋外院子里,林修冶被人托来给林熙兆传话,他瞧见卧房门紧闭着,问院子里浇花的绿翘,「绿翘,主人和夫人还没起呢?」 绿翘摊手,「没呢,我也等半天了,这洗漱的热水都凉了。你且等着吧。」 林修冶又朝卧房看了看,「我跟着主人多年了,不管严寒还是酷暑,他还从来没有赖床过。」 「你这话什么意思呀?是说夫人的不是了?」 林修冶赶紧摆手,「不不不!我怎么敢呢?」 绿翘问他道,「修冶,你跟着家主多年,你见过张夫人吧?」 「嗯,自然是见过的。」 「她跟我家夫人比,谁好看些?」 「这……」林修冶犹豫片刻,「我觉得都挺好看。」 绿翘心想,这个滑头!谁都不得罪嘛。 绿翘又问,「那家主是对张夫人好,还是对我家夫人好?」 「自然是对新夫人好。」 「何以见得?」 林修冶想了想,「从我开始跟着主人起,他跟张夫人就很生疏。以前张夫人还在时,主人大多数时候都不回家。一年之中,能有半年在外地不说,即便是在京城时,主人也时常呆在客栈里,张夫人来请他回家,他也总找藉口推诿。反倒是张夫人去世后,主人也不去外地了,也不住客栈了。如今主人和新夫人一块儿,才是夫妻的样子。」 绿翘听了这话,得意地笑笑,「你知道我家夫人厉害了吧?过不了多久,蕊芝姑姑就要当上总管事了,你对我们几个可得客气点。」 「是是是,还请绿翘姑娘多多关照。」 他们又等了一会儿,林熙兆和黎棠两人才起床。 林修冶上前传话,「主人,童老闆派人来传话,说有要事相商,问您何时方便?」 「午后。」 黎棠问道,「童老闆是谁啊?」 林熙兆回道,「童老闆就是童老闆呗,一个在京城做生意的外地商人。」 「他做什么生意?」 「香料。」 黎棠眼睛亮了,「是吗?我想买,你带我一块儿去呗。」 「你怀孕了,不能乱用香料的。」 黎棠扁嘴表示不满。 林熙兆摸摸她的头,「乖,我是去说正事的,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黎棠提要求道,「要五芳斋的糕点,还要吃景瑞客栈的炖蹄髈。」 林熙兆答应道,「好。」 午后,林熙兆来到他经常光顾的三十六坊茶楼,要了一间雅室。然后,吩咐林修冶去点上炖蹄髈。 不一会儿,来了一个青年男子,他便是约见林熙兆的自称童老闆的人。 青年男子招呼道,「您来得早。」 林熙兆给他倒了一杯茶,回道,「请坐,这次是什么消息?」 青年男子坐下来,喝着茶慢慢道,「昨天乡试结束了,傍晚时,忠肃侯李闵达和靖远侯张炯这两人,在镜园约见了俞子实。」 按律,官员严禁嫖妓,于是,就滋生出了专供官员的暗娼园子,镜园就是这样的园子。朝廷时不时就会打压这样的暗娼园子,可风头一过去,照样又有新的冒出来。 俞子实是都察院右都御史,主理国子监三名监生私自外出嫖妓一案。 林熙兆问道,「哦?他们说了些什么?」 「他们让俞子实给手下的行刑官打个招呼,执行杖刑之时,高抬贵手,注意分寸。我推测,那两个勛贵公子哥一考完回了家,就知自己要完了,这才催促着家里想办法救命。」 第45章 榜上有名 林熙兆又问,「那他们许给俞子实什么好处?如果只是钱财,俞子实可不会冒险。毕竟,俞子实也是有官场抱负的。」 青年男子回道,「您猜得对,李家当时就送上了一份身契,是一个叫小枳的女子。」 「俞子实什么反应?」 「犹豫了许久,最终答应了。」 林熙兆笑了一声,「俞子实竟是个情种。这园子里的女人,怕是不好领回家去,他是赌上了仕途与名声,要在外头养女人了。」 青年男子朗声笑了笑,「说到情种嘛,我看您也差不多。我可都听说了,您那天当众踹了程涧一脚,得亏章阁部拦住,不然您可要大打出手了。」 林熙兆坦诚道,「我何止是想大打出手,弄死他的心都有了。」 想想他如花似玉娇滴滴的小蜜桃,竟然被这混帐东西下过毒,林熙兆就火气上涌。 「那您这回打算如何处置?既牵扯到两个勋爵,又事关都察院内部,这事儿怕是有些棘手。」 林熙兆想了想,呷了一口茶水,「姑且待之,总要他们真的达成交易了,才好发落。你帮我留意这个叫小枳的女人,留意她的去向。」 「我明白,那我就先告辞了。」 林熙兆坐了一会儿,去五芳斋买了糕点,又去景瑞客栈取了炖蹄髈,这才打道回府。 回到家里,林熙兆看到黎棠从厨房里疾步走出来。 「咳咳咳……」黎棠剧烈地咳嗽不停。 林熙兆赶紧跑上前去,「棠棠!你怎么了?」 「啊欠——」黎棠打了个喷嚏,「我被辣椒呛了,咳咳咳……」
第83页 「怎么会用辣椒?谁这么不长眼?」 「我让厨子做的,给你做了辣子鸡丁。咳咳咳……你不是说,你们蜀中的人爱吃辣吗?可是,这玩意儿也太呛人了吧?咳咳……」 林熙兆轻轻拍拍她的背,「快回屋里歇着,喝点水。」 不一会儿,菜都上齐了,两人一块儿用晚膳。 盛夏时节,黎棠害喜胃口不好,过了这一阵子,她的饭量明显见长。 黎棠指了指那盘辣子鸡丁,「你尝尝这辣子鸡丁正不正宗?」 林熙兆夹了一块鸡丁尝了尝,「还行,不过调料用得没川菜厨子重。」 黎棠跃跃欲试,「很辣吗?」 「我觉得不辣,对你来说应该有一点辣。」 黎棠心想,只是一点辣,那应该还能承受。于是,也夹了一块鸡丁放嘴里。 开始,辣椒、藤椒这些香料的味道在口中蔓延,黎棠觉得还挺好吃的,慢慢的,辣椒的后劲儿上来了,黎棠觉得舌头、腮帮子都辣得痛。 她赶紧把鸡肉吐了,端起茶杯来喝水,一边抱怨道,「辣死了!你居然说只有一点辣。」 林熙兆有点无辜地解释道,「我说的一点辣,是相对于很辣的正宗川菜而言。」 黎棠猛灌水,绝对不能信蜀中的人说的一点辣。 林熙兆拉着黎棠的手,「棠棠,谢谢你。」 「你怎么了?我只是吩咐厨房做个菜而已,就算是家乡风味,也不用如此感动吧?」 「我很久没吃过辣菜了,这些年忙得顾不上贪嘴。」 「那个……张景璇与你生活许久,她没有张罗吗?」 林熙兆直言道,「她倒是也张罗,我……不想领情。」 黎棠看看他的神情,「不说这些了,吃吧。」 林熙兆心情好胃口好,把一盘辣子鸡丁都吃完了。黎棠看着他吃辣,感觉自己的后槽牙都辣得疼。 自从乡试结束后,黎棠就等着出结果,她简直比考生们更关心几时能放榜。因为她特别关心,她讨厌的人考得怎么样。 圣驾回銮后,又恢复了早朝。林熙兆又开始了每日早起的生活。 终于,到了九月中旬。放榜的前一天晚上,林熙兆回到家。 「棠棠,我有一个消息告诉你,你听了应该会高兴。」 黎棠眼睛一亮,「哦?是什么是什么?是不是成绩出来了?」 林熙兆道,「老顾今天跟我说,北直乡试成绩榜单定下了,明天就要放榜了。我特意去瞧了,榜单里没有你讨厌的人,一个都没有。」 老顾就是礼部尚书顾岩瓒。 黎棠不由得感慨,相公选得好,消息早知道。 林熙兆又道,「不仅那要挨打的三个人落榜,你大哥黎桥也是。」 黎棠轻哼一声,「我就知道黎桥这个二傻子考不上,就他那个资质,考个秀才考了三回才中,他能一举考中才怪呢。」 对于这个大哥黎桥,黎棠也说不上有多恨,可就是看他不顺眼。黎桥是憨傻憨傻的,什么都不往心里去。她就想看到黎桥没出息,就是乐意看到赵环翠生个废物。 「那也不一定。科考这事儿很悬,成绩没出来之前,谁也说不准。」 「那你呢?夫君,你当年考试成绩如何?」 「一般。」 「成绩一般,那你殿试是第几名?」 「第二。」 黎棠两眼放光,「第二?就是榜眼呀!这……还一般?」 「又不是状元,就是一般。」 黎棠突然发现,她眼中的一般和林熙兆的一般,可是大大的不一样啊。在他眼里,拿不到第一,就是一般。 黎棠摸摸自己的肚子,「儿啊,你这爹爹眼光这么高,你要是生成了男孩儿,你以后的日子可不容易。」 林熙兆笑道,「你别吓唬孩子,若是男孩儿,我也不会要求他非要科考。」 「真的?」 「嗯。实在不想考试,从军也行,做点生意也行,只要他为人正直善良,能养家餬口。我的底线,就是不许入赘吃软饭。」 黎棠觉得,他是深知身居高位的不易,也知道荣华富贵背后的风险,所以才如此开明。 第二天是放榜日,黎棠早早地起床,准备去围观仇敌被打脸的现场。林熙兆害怕人多,她再有个好歹,干脆告了一天假,陪着她去。 出门前,林熙兆拿了一条薄披风,给她披上。他埋头看看她的肚子,她腰肢纤细,肚子已经可以看出孕象了。「是不是大了一点点?」 黎棠也摸摸肚子,「怕是最近吃多了,长了一圈肥肉。」 林熙兆温柔地笑笑,摸摸她的头,「瞎说。」 「走吧。」 两人坐着马车,来到贡院门口,榜单前已经人山人海。 他们的马车刚到,忠肃侯李家正要打道回府了。 李家还是一如既往的声势浩大,一家子整整齐齐地来了,这下,又要一家子整整齐齐地走了。看来,他们是已经看完了榜单,确定李蒙茵落榜了。 黎棠在人群之中搜寻了一番,看到了程涧。程涧已经看到了榜尾,看完了一遍,似乎不相信这结果,又跑到了榜首去,从头挨着看起。 黎棠知道结果,可程涧不知道,还在焦急地寻找着。从这个角度去看仇敌,黎棠觉得心里说不出的舒爽。
第84页 人群外围,孙思鸿、詹维宁等一行人也来了。人群中有人指了指他们,低声道,「看吧,就是他。」 唐宗载疑惑道,「维宁,他们怎么都看着你?」 詹维宁看看四周,「看我吗?我怎么觉得是在看你呢?」 唐宗载得意地笑笑,「是吗?可能是吧,毕竟我是如此英俊逼人。」 一群人闲聊着来到榜单前,榜单前人头攒动,唐宗载见缝插针地挤了进去。 他看到榜单上最醒目的单独列出来的前三: 第一名 詹维宁 唐宗载惊嘆道,「维宁!维宁快来呀!你是第一名!」 人群都被他的惊呼吸引了。 詹维宁赶紧挤上前去,看到了自己是第一名,喜出望外。 孙思鸿拍拍他的肩膀,「维宁,恭喜你。」 「谢谢。对了,你们呢?快找找你们。」 于是,几人又开始往下查看名单。 唐宗载眼疾手快,「程池,快来快来,你是第十一。」 程池也在看名单,他找到了孙思鸿的名次,「思鸿在这儿呢,思鸿是第五十……五十七。」 孙思鸿看到了自己的成绩,松了一口气,但却没有特别高兴。 孙星华凑上前,看到了哥哥的名次,有点不满道,「大哥怎么才五十七?大哥怎么着也该在前十。」 孙思鸿笑了笑,「在榜就好,毕竟能人这么多。」 唐宗载道,「那就只剩我还没找到了?」 「我们一起找找吧。」 唐宗载一个挨一个地找着,找了半天也没有,越找越焦急。「我怕是落榜了。」 「宗载,有你!你在这儿呢!」 「哪儿呢?哪儿呢?」 唐宗载焦急地跑过去,顺着程池指的方向望去,榜单上写着: 第二百八十名 唐宗载 唐宗载立马哈哈大笑,「真有我!真的有我!感谢菩萨真人!哈哈哈……」 唐宗载笑得手舞足蹈,碰到了身后的一人。 身后的人大骂,「你乱蹦跶什么呢?长没长眼睛?」 唐宗载扭头,看到了程涧一家子,他嬉皮笑脸地讽刺道,「哟,程夫人,终于放出来了呀?恭喜啊。」 这些天,程夫人沈氏被皇后责令禁足抄经反省。 唐宗载又问旁边的程涧,「程涧,你弟弟得了第十一名,你的成绩如何呀?」 程涧一言不发,灰熘熘地一走了之。程夫人和黎樱也灰熘熘地跟了上去。 唐宗载追问道,「程涧,你走了是什么意思?是好还是不好啊?」 詹维宁道,「看这情形,大约是落榜了。」 唐宗载道,「那他不就还得领杖刑五十?这回没有藉口推了吧。」 「是吧。」 唐宗载用手肘捅捅程池,「程池,你哥落榜了,老实说,看到他们灰熘熘的样子,你心里有没有一点点高兴?」 程池道,「我也才只是中了举人而已,没准儿我哥下回就中了,我没什么可得意的。」 几人正说着话,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孙大哥,恭喜你。」 几人看到林熙兆和黎棠来了,纷纷见礼,「林都宪,林夫人。」 林熙兆点点头示意。 林熙兆看着詹维宁,「恭喜你夺得榜首。」 詹维宁一脸惊讶,「林都宪,您认识我吗?」 林熙兆回道,「你是詹维宁,写过一篇文章,叫《答树茂书》,文中介绍大兴县风土,兼论屯田之制,是吧?」 詹维宁惊呆了,他真是不敢想,他心目中的大人物,居然还记得他写的文章。 第46章 感到危机 詹维宁吃惊得呆住了,半天也没有反应。 唐宗载见他发呆,拍拍他,「林都宪问你话呢!」 詹维宁这才回过神来,回道,「哦。是是是,我写过。您当时还夸我,说我写得务实有条理。」 唐宗载玩笑道,「林都宪,他为此炫耀到现在,跟我们说了无数次了。」 林熙兆微微一笑,又问道,「你在文章里提到的树茂,此人是不是姓殷?」 「是,正是殷树茂,他是我表弟。林都宪,您怎么连这都知道?」 「那天偶然看了一眼地方各司的榜单,觉得眼熟,现下是倒联繫起来了。殷树茂夺得了山东司的解元。」 詹维宁喜形于色,「真的?这小子不赖!」 「明年开春,你们表兄弟二人,就要在会试中一较高下了。」 詹维宁回道,「是,学生会努力,绝不输给他。」 林熙兆又对孙思鸿和程池道,「你们二人也不错,再接再厉。」 二人皆应答,「是。」 唐宗载道,「林都宪,那我呢?您把他们都夸了,也夸夸我嘛。」 「你是多少名?」 唐宗载回道,「二百八十。」 林熙兆张张嘴,想说两句客套话,一时顿住了,愣了片刻,他就「嗯」了一声。 然后,他扭头对黎棠道,「走吧,我们该回家了。」 黎棠见林熙兆这个反应,忍不住偷偷笑。 唐宗载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有点小小的不甘心,「他这一个嗯字,是个什么意思啊?」 詹维宁道,「毕竟,林都宪是只差一点就三元及第的,他的要求肯定高。」
第85页 唐宗载挥挥手,「不说了不说了,走走走,你们都上我家喝酒去!谁也不许推诿,今天必须一醉方休。」 几人应了唐宗载的邀约,都到了唐家喝酒庆贺。 回家的马车上,黎棠高兴地哼起了歌。 林熙兆摸摸她的头,「有这么高兴?」 黎棠看着林熙兆,「这次谁再提减免责罚,你可得顶住了不松口!不然……」 「不然怎样?」 「分居!再不跟你同床。」 林熙兆但笑不语。她还是单纯,只知道那三人要挨打,她哪里知道,那两个勋爵人家早就想好了下招,打通了关系。 不过,他也不打算告诉她。她怀着身孕,不该听这些糟心事,他来处置就够了。 黎棠盘算道,「程涧挨了打,就会有伤口,如果能暗地里给他下一点让伤口溃烂的药,他是不是就有可能感染不治身亡?」 「大约是有可能。」林熙兆握住了黎棠的手,「但是,小蜜桃,我觉得眼下不宜实施这个计划。」 黎棠不解,「为什么?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有错吗?」 「程涧还不能死,我们没搞清楚,他下的毒到底是什么,你身体里还有没有残留,以后会不会有后遗症。」 经林熙兆一提醒,黎棠倒是冷静下来了。「你说的倒是有道理。」 第二日早朝,林熙兆坐着马车到了宫门口,碰到了同样刚到的黎一德。 黎一德笑呵呵地迎上去,「哎呀,贤婿,你来了呀。」 两人往宫里走,林熙兆道,「棠棠怀孕了。」 黎一德道,「是吗?这可是大喜事呀!回头,我让她母亲买些滋补品,一块儿去看她。」 林熙兆瞟了黎一德一眼,「她的母亲叫云微,已经去了多年。」 黎一德谨慎道,「继母过门,棠儿也是同意的呀。这按辈分来说……」 林熙兆打断他,质问道,「那天,沈氏推她时,你在干嘛?」 「我……」 「你还要如此懦弱不顶事到几时?你对得起去了的云夫人吗?黎家无人不知,云夫人拿嫁妆贴补你,可云夫人和棠棠母女二人,都没有对外说过一句。你是个男人,能不能有点担当?对这个女儿,你可尽过一丝庇护之责?」 黎一德又被训了,怏怏地闭嘴听着。 林熙兆又道,「我也不指望你能护着这个女儿,我就一个要求,她再被人欺负时,你闭上嘴,别瞎和稀泥。」 「贤婿……」 林熙兆也不多说了,径直走到前排。黎一德被骂了一顿,脸色也不好了。 到了时辰,官员们如往常一样列队入殿。皇帝驾临,群臣叩拜。 「众卿,有事启奏。」 林熙兆率先出列起头道,「皇上,都察院请旨,恢复国子监监生程涧、李蒙茵、张义芝三人私自外出嫖妓一案的处罚执行。」 皇帝朱启铮问,「怎的?一个都没考过吗?」 皇帝这么问,眼光就落在了几人的家长身上。这三人灰头土脸地低着头,不敢再多话。 林熙兆回道,「正是,三人皆落榜了。」 皇帝道,「想来也是,这心思都不在学业上,考得上才怪呢。都察院所请,准。」 等林熙兆说完事,礼部尚书顾岩瓒出列,道,「皇上,皇三子晋王殿下,将年满十六,应遴选正妃,聘娶成家。礼部请旨,为晋王选秀。」 皇帝思虑片刻,「皇三子娶亲,这是件大事。朕需与太后、皇后商议之后,再答覆礼部。」 早朝之后,朝臣们陆续走出了大殿。 刑部尚书姚可嘉揶揄道,「我说,你们二位真是不闲着,这才刚刚放了榜,了却了一桩事,你们就马上操心起了别的。」 顾岩瓒应道,「毕竟职责所在呀。」 这一天的早朝之后,就没几个人再关心那三人挨打的事了,反倒是皇三子晋王将要选妃的消息,迅速地扩散开来。 皇三子晋王朱有标,是皇帝膝下的长子,为魏贵妃所出。皇子大婚选妃,一般都要聘娶一位正妃,纳两位侧妃。 按祖制,为防外戚壮大,皇室娶亲、选宫人,需择四品以下及平民良家的子女。皇室选妃不看重家世,家中官职三品以上的贵女们通通都没戏,反倒是小吏、平民家的女眷,有了机会飞上枝头变凤凰。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黎家。 作为一个从五品员外郎的女儿,黎榕听到这个消息,敏锐地意识到了,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这些天,赵环翠都被关在自己房里,黎一德这回是真的动了怒,专门派了人来守着她,窗户也给锁死了。 黎榕跑到赵环翠的屋外,敲了敲窗户,「娘,我大约是有机会救您出来了。」 赵环翠被关了很久,听到动静,赶紧跑到了窗边,「什么机会?」 黎榕道,「皇三子晋王殿下要选妃了。我爹是从五品,我又未曾定亲,是有资格入选的。」 赵环翠道,「晋王选妃,这……你能行吗?有资格是一回事,入皇室的眼,可是另一回事。」 黎榕语气坚定地回道,「我知道这不容易,但是事在人为,只要有这个机会,我就要好好抓住。黎棠弄来了周芊幼这个贱妇对付您,把您害得这么惨,我再不争气些,咱们都没有活路了。我若能选入皇室,黎棠、周芊幼这两个贱婢,都得对我俯首称臣。程家的沈氏,也别想再欺负我二姐。我还要让我爹休了周氏,扶正您,了却您多年的夙愿。」
第86页 赵环翠道,「好!好孩子,我生了你们兄妹三个,就你最有志气。你二姐虽有些手段,可就是太沉迷情爱,你大哥又是个没心眼儿的,为娘只有指望你了。」 黎榕道,「娘,您再忍耐一下,我一定想办法,让我爹早点放了您。」 皇子选妃的消息,也传到了林家,黎棠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开始担忧起来。 等到林熙兆回家,黎棠有些忧心地迎上去,「夫君,你回来了。」 「嗯。怎么不在屋里呆着?」 两人往卧房走着,黎棠与他絮叨道,「我今天听说了,皇三子晋王要大婚了,礼部请旨为他选秀。皇子选妃,是从四品以下官员及平民良家的适龄女子中遴选。我爹是从五品,黎榕是有资格入选的。」 林熙兆回道,「嗯,说起来是这样的。」 「虽然,晋王的封地在太原,可是要等到晋王年至弱冠之后,才赴封地就蕃,之后,无诏不得离开封地。黎榕要是真的选入王府,在晋王去太原就蕃之前,她有好几年时间,可以在京城兴风作浪。」 黎棠感到了一丝危机,「不能让她选上。她本来就记恨我,要是选入王府,肯定得变本加厉地整我。而且她要是选上了,赵环翠可就得意了。」 林熙兆回道,「晋王是魏贵妃所出,这王妃、侧妃的人选,得皇上、太后、皇后与魏贵妃都满意才行。要让他们都满意,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也不排除他们都满意黎榕的可能呀!黎榕就是很会装,比起黎樱,有过之而无不及。」 事实上,林熙兆觉得,黎榕入选的可能很小。女人看女人更准,皇后的眼光毒,魏贵妃也是聪明女人,她们岂能轻易地被黎榕的小心机蒙蔽了? 林熙兆摸摸她的头安慰她,「棠棠,你先别着急。想选入皇室,得过五关斩六将,可要搞破坏让她选不上,法子可多了去了。」 「比如说呢,什么办法?」 林熙兆想了想,「给她下点药,让她秃头。」 「噗哈哈哈……」黎棠差点笑岔气。这就是他的女儿林沅用过的对付李婵媛的经典之作。 笑罢了,她又冷静下来,「就怕黎榕豁得出去,用上见不得光的手段,就跟黎樱似的,蛊惑了晋王,怀上皇室子嗣,就算名声难听了,当不成正妃、侧妃,也能当个王府的侍妾。」 林熙兆停下脚步,握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不管她成了什么,明面上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你是有诰命在身的。而且,这不是还有我在吗?」 第47章 野心勃勃 是啊,有林熙兆这个高手在呢,她再也不是孤零零地一个人面对。想到这里,黎棠焦虑的心,总算安定了不少。 走进卧房里,黎棠抱住林熙兆,「夫君,我能嫁给你真好。我很冲动,脾气也不好,你惯着我,护着我,我觉得很安心。」 林熙兆也搂住她,「我能娶你才是真好。你是我单调重复的生活里,突如其来的甜头。你说些好听的哄我,我能高兴许久,你要是脸色不好看了,我就得烦躁许久。」 「那你有一点爱上我了?」 「何止一点。」 黎棠忍不住傻笑两声,「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一点动心的?」 「可能你头一回拦住我,就觉得有点特别了。那时想,你胆子可真大,怎么敢天天来招惹我一个风评很差的坏叔叔呢?不怕坏叔叔欺负你吗?」 「可那时你看起来不为所动。」 「你太小了,比女儿还小,想想就下不去手。」 黎棠笑,「最后还不是下手了?」 「你都那么坚决,主动上手扒我衣裳了,我要是还拒了你,你怕是得记恨我一辈子。大婚那天,我没想碰你。我想你一个小孩子,一时半会儿也接受不了坏叔叔。」 「你不是坏叔叔,不许你这样说。黎榕回回说你年纪大,我迟早撕烂她的嘴。」 这时,黎家府上,黎榕端着一盏莲子羹,去书房找黎一德。 黎榕把莲子羹放在书桌上,「父亲,女儿给您熬了一盏莲子羹,您歇会儿喝一口吧。」 「嗯。」黎一德接过去喝。 黎榕问道,「父亲,您知不知道,晋王要选妃了?」 黎一德回道,「早朝我就在那儿,怎能不知道?」 黎榕道,「父亲,女儿是符合入选资格的,女儿想去拼一把。女儿若是能入选,黎家便能风光无限。」 「可到底怎么选,上头也还没发话呢。不过,你有此心,父亲是支持的。」 黎榕见黎一德是这个态度,赶紧顺水推舟开口道,「有一事,还请父亲答允。」 「你说。」 「女儿若想入选,生母就不能是被关押的罪妇。为了大局,为了黎家的前途,父亲就把我姨娘放出来吧。」 「这……」 黎榕劝说道,「我知道,您担心大姐姐会不高兴。可是父亲,大姐姐的想法,真的重要吗?大姐姐如今是林家人了,将来真的会管您的死活吗?大姐夫厉害是厉害,可娶了大姐姐这么久了,他可做过一件对您、对黎家有好处的事?我大哥虽然天资一般,可将来您还是要靠我大哥为您养老送终啊。」 这话是说进了黎一德的心坎儿里了。 身为岳丈,被女婿骂得狗血淋头,黎一德想想还真是憋屈。
第87页 林熙兆厉害归厉害,可他既没有提拔一下他这个岳丈,也不肯花些心思点拨一下黎桥。林熙兆这个态度,还是黎棠不肯为娘家开口,黎棠分明就没把娘家放在眼里。 黎榕又说服道,「父亲,我知道您一直想升迁,可您也不是沉迷公务,您只是不愿落于人后罢了。女儿若是真能选入王府,您就是皇亲国戚,到那时,谁还敢瞧不起您、瞧不起黎家呢?」 说得对呀!黎一德越听越心动。 黎一德本就不是一心想当个能臣的人,对待公务一向是得过且过的。他先前顺着黎棠,就是指望着林熙兆能拉他一把,可这两口子明显有自己的盘算。要是黎榕能入选皇室,他这官还升不升的有什么要紧,只要有荣华富贵不就够了。 黎一德已经十分心动了,可表面上还得装一装见过世面的样子。「你先下去吧,容父亲考虑考虑。」 黎榕眼看黎一德是听进去了,也就告退了。 第二天,周芊幼派了人来,约了黎棠一块儿去庙里上香。 两人在庙里散着步,黎棠道,「今天早朝后,我夫君让人回来传了话。皇上说,不想兴师动众地大选,由皇后与魏贵妃操持,在京师的适龄女子中择定人选。」 周芊幼道,「你爹为了让黎榕入选,今天一早已经下令,把赵环翠放出来了。」 黎棠「呵」地笑了一声,「意料之中的事。皇亲国戚啊,我爹拒绝不了这诱惑。」 周芊幼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黎棠道,「当然不能让她选上。」 周芊幼应道,「我也是这样想的。黎榕要是有机会小人得志,你我的处境都难了。」 「那……」黎棠一时也有些迷茫了。能阻止黎榕入选固然不错,可若还能藉此机会顺势打压,岂不更好。到底用什么法子,还需要好好琢磨琢磨。 周芊幼道,「黎榕既已起了这个野心,挡是挡不住的,加以利用方为上策。」 这一点黎棠十分认同,黎榕比黎樱甚至赵环翠都还难对付,她胆子又大,脑子也精明,可不是好糊弄的。 回到家里,紫陌迎了上来。 「小姐,奴婢正要去找您呢。皇后娘娘派了宫女来传话,此刻正在正厅等候。」 黎棠赶紧到了正厅,看到了上次入宫谢恩时为她引路的掌事宫女。她上前福身行礼,「雪蒿姑娘有礼。」 雪蒿亦回礼,「奴婢来替皇后娘娘传话,请林夫人明日一早入宫。」 「是,妾遵旨。」 「那奴婢这就告辞了。」 「姑娘慢走。」 虽然宫女雪蒿没说是什么事,可黎棠猜测大约是和晋王选妃有关。 第二天一早,黎棠梳妆打扮穿戴好冠服,带了一个丫头绿翘,乘车到了宫门口。 进了宫门,黎棠按着上次走过的路线,找到了长春宫。 宫门口有两个宫女看守,她报上名讳,宫女便进殿去通传。不一会儿,那宫女出来,请她进去。 黎棠小心地走进了大殿,看到了皇后坐在上方,旁边还有两人,其中一个是她认识的方夫人。 黎棠猜想,方夫人在这儿,大约也是和她一样的缘由。 黎棠先给皇后行礼请安,「妾身恭请皇后殿下金安。」 「起。」皇后淡笑着,给她指了指旁边坐着的一人,「这位是皇三子晋王的生母,魏贵妃。」 魏贵妃的容貌,比起皇后就寻常了许多。黎棠觉得,安妃沈氏的容貌也比魏贵妃精緻些。不过,到底魏贵妃福气更好,膝下育有皇子。 黎棠又向魏贵妃行礼,「贵妃娘娘安。」 「快请起。」 给她们见了礼,黎棠又给方夫人问了好。 「林夫人坐吧。」 方夫人问道,「皇后娘娘,不知您传召妾身与林夫人来,有何吩咐?」 皇后开门见山道,「晋王即将年满十六,到了该选妃成家的年纪。皇上体恤民情,不愿大选兴师动众,故而让本宫与魏贵妃商议着择定人选。我二人合计了一番,想着宫里规矩严,地方又小,若是把姑娘们召进宫,她们必定拘束,短时间里也未必能看出人品。故而,有意安排一场宴会,把这些适龄女子们都邀请来。」 黎棠与方夫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大概明白皇后叫她们来的目的了。 皇后笑笑道,「你们想必是猜到了。这一场佳宴的操办,本宫就打算交给你们二位。」 方夫人回道,「皇后娘娘将此关乎皇室繁荣的要事交予妾身,妾身定当全力操持妥当。」 黎棠回道,「妾年幼,见识浅,愿好好协助方夫人。」 皇后道,「有你们两位帮忙,本宫心里就有谱多了。」 魏贵妃道,「皇后娘娘说得是,我们久居深宫,行事多有不便。晋王的终身大事,就拜託两位了。」 说完了事情,两人告退,走出了长春宫,往宫门走。 走在西长街上,一个十几岁模样的少女,从她们的前方走来。黎棠认出了她,她是皇后所出的嫡公主永淳公主朱延怡。 她们给公主见礼,「公主安。」 「免了免了。」永淳公主上前来,「黎棠,去我那儿坐坐,陪我玩一会儿。」 「那……」黎棠对方夫人道,「方夫人,您先回吧。」 等到方夫人离开了,黎棠问道,「公主找妾身是不是有何事?」
第88页 「找你玩不行吗?」永淳公主也不见外,挽住黎棠的手臂,「前些天我熘出宫玩,回来被我母后抓住了,她让人每天盯着我,这些天真是憋死我了。难得你进宫来,咱们先去御膳房寻些好吃的,到御花园里坐下慢慢说。」 黎棠只好陪着永淳公主,去御花园说了一会儿话,才出宫回了家。 回到家时,黎一德已经在正厅等着她了。黎棠真是不想应付,可偏偏这爹找上门了。 黎棠只能去正厅应酬,「父亲来了。」 黎一德见她回来,笑嘻嘻道,「棠儿,听大姑爷说,你怀孕了,我特意给你买了些阿胶、红枣补身。」 「多谢父亲。」 客套的寒暄过后,黎一德直奔主题地问道,「棠儿,父亲想问问,今天皇后让你入宫,所为何事?」 黎棠道,「父亲,您的消息还挺灵通。」 「是不是为着晋王选妃?」 黎棠点点头,「不错。皇后说,晋王选妃不宜兴师动众,所以打算在宫外设宴,把适龄女子们都请去。」 「那她们打算宴请哪些人?」 黎棠摇头,「这我就不知了。皇后与魏贵妃还没有定下人选,我们也只是奉旨行事罢了。」 「她们把这些女子都请去,她们自己肯定也会到场吧?」 既然关乎皇室,她们怎么可能不亲自把关呢? 「我不知。也许她们会亲自去,也许会让人先去把把关。」 「棠儿,榕儿也到了说亲的年纪,若是她能选入王府,对咱们黎家也是件好事呀。你说是吧?」 终于说到了黎榕,早说不就完了,何必废话呢? 黎棠道,「父亲,您有什么话,就直说。」 「父亲就是想说,你协助方夫人设宴,总能知道些内幕消息,你可要早些告诉父亲。」 「知道了内幕消息,又有何用呢?总要榕儿能入皇室的眼不是。皇后与魏贵妃看不上,又有什么办法呢?」 第48章 定下名单 「话虽如此,你在皇后跟前是能说上话的,皇后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你,可见十分看重你呀!你若能旁敲侧击地帮榕儿美言几句,没准儿就能成。」 黎棠发现,这个爹已经开始觊觎皇亲国戚的荣华富贵,又开始厚着脸皮提无理要求了。她不禁想,活成黎一德这样真好,永远以自己的利益为先。 可是,他自己也不想想,自己都付出过什么,都干过些什么烂事,凭什么还有脸指望别人回报呢? 黎棠也不想再跟这渣爹纠缠,敷衍道,「若是皇后问起黎榕,我就往好的说就是了。」 黎一德立马露出笑脸,「棠儿,还是你最识大体。」 看着黎一德这笑脸,黎棠觉得噁心,林熙兆什么时候也踹他一脚才好呢。 「时辰差不多了,父亲留下来一起用午饭吧,我这就让厨房准备。」 「不了不了,你怀孕了,就好好养着,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那父亲慢走。」 黎棠觉得自己的外公眼光太差了,怎么就给母亲挑了个这么蛇鼠两端的夫婿呢?如今,黎一德算是跟黎榕站在了一个阵营里。 也罢,既然黎一德要与他们为伍,她做事就不必再顾忌什么。 都察院里,负责国子监一案的俞子实,走进了林熙兆的房间。 俞子实道,「林都宪,下官这就要带人去国子监执行杖刑了。您要同去吗?」 「不去。」 「那……让傅佥宪随我一起去吧?」 俞子实意思是,你好歹派个人来监督吧,免得到时候说我徇私舞弊。 林熙兆拒绝道,「大可不必。」 俞子实听着这话,只觉得心里发毛。林熙兆的精明,他们都察院的人才是最清楚的,他这么放任不管,才是让俞子实心里没底。 「就这么一件小事,你这个右都御史亲自去,就已经很足够了。」 话虽这么说,可俞子实就是觉得林熙兆反应奇怪,显得太漠不关心了,他近来可是很护短、很看不惯程涧的。 「那下官就去了。」 俞子实心里很是没底,但是一想想那个叫小枳的女人,又壮着胆子,领着下属往国子监去。办成了这件事,小枳就是他一个人的女人了。 俞子实领着人去,对三名监生实施杖刑,国子监的所有监生,都被叫来观刑。 李蒙茵、张义芝这两人的父亲,买通了俞子实,打板子的过程中,还有力气鬼哭狼嚎,剩下的一个程涧就惨了,十几个板子下去,就已经昏死过去了。 打完了板子,这三人被接回家治疗。 程家先前已经花了大价钱,指望着程涧自己能争气些,谁知他也考不上。程夫人又在考场喧譁,家主程冉因此被责罚,五年内不准升迁,他实在是心力交瘁。 为着儿子少受罪,程夫人沈氏又让程冉去走都察院的后门。这个底线,程冉是坚决不敢触碰的,说什么也不答应。程夫人为此又哭又闹,程冉心烦极了,干脆躲在了妾室杨姨娘的房里。 皇帝责令程冉自己上疏请罪,写不好这悔过的上疏,别说五年内升不了,以后怕是也要止步于此了。 程冉坐在书桌边,已经写了好几稿,都不满意。 杨姨娘走进屋里,「夫君,二少爷接回来了,已经昏过去了,您去看看吧。」
第89页 程冉怒气沖沖道,「不去!我又不是大夫!看着那个逆子,我就能气死。」 杨姨娘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默默地去添茶。 比起嚣张跋扈的沈氏,杨姨娘柔顺温婉,不争不抢,尤其是在被沈氏连累受罚后,程冉越发体会到了杨姨娘的好处。 「绾绾,小池呢?」 绾绾是杨姨娘的闺名。 杨姨娘回道,「他呀,昨日便与几位好友一同出去了,说是要去大兴的乡下,帮好友的爹娘收拾庄稼地。」 「对了,我听下人提了一嘴,说他这回是考上了。他考了多少名?」 「第十一。」 「他考了第十一名?」程冉有点吃惊,他是听下人说程池考上了,想着这个庶子读的是私塾,考中就已经不错了,没想到,程池的名次竟是在前列。「还是你教得好。」 杨姨娘道,「我一个妇人,什么都不懂,是他的先生教得好。他的先生真是个能人,这次他们私塾中交好的几个,都考中了。」 「这些年,我太看重嫡庶尊卑,看重礼法,忽视了你们母子。」 杨姨娘顺水推舟道,「夫君,小池也快弱冠了,若是他明年能考中进士,您给他说一门好亲事吧。」 程冉答应道,「好。」 这时,程夫人突然闯进了屋里。 程夫人怒气沖冲上前,抬手就是一巴掌,「啪——」的一声,打在杨姨娘的脸上,大骂道,「你这个狐狸精,我儿子都要被打死了,你居然还霸占着家主。」 杨姨娘捂着脸,「妾没有,夫人误会了。」 程冉替杨姨娘辩解道,「她方才已经知会我了,是我自己不愿去看到那个逆子。」 「夫君,涧儿被打得皮开肉绽,昏过去了,你也不去看看? 程冉拒绝道,「我不是大夫,看了也没用。我还要写请罪疏,若是写不好,恐怕下一个挨打的就是我。」 「哪有你这样狠心的爹?我看,你就是让这个狐狸精蛊惑了。」程夫人一看丈夫如此绝情,再看看旁边的杨姨娘,抬手又想打她。 程冉截住程夫人的手,「够了!你往日想方设法找由头欺侮她,她处处忍让,我都看在眼里。你再这般苛待她,别怪我跟你翻脸。」 程夫人看着程冉,「我妹妹可是皇上亲封的安妃,她一个花钱买来的贱婢,你捨得为了她跟沈家翻脸?」 「你妹妹是安妃不假,可她实在没什么了不起,干预不了朝廷用人。难道你自己心里没数吗?朝中但凡有一个人把你这个安妃妹妹放在眼里,程涧今天就不用挨打了。我程冉的仕途能到今天,属实没有靠过你沈家。」 程夫人突然听到了最露骨的话,一时之间竟然有点恍惚。 「你——好啊,程冉,你这个负心汉!我儿只是一次落榜,那庶出的小子也只是考中了举人罢了,你就开始偏心于他们母子了!往后我儿出息了,有你后悔的时候!」说完,程夫人怒气沖沖地又走了。 杨姨娘劝说道,「夫君还是应该去看看,毕竟是您的亲儿子。」 程冉道,「她这样打你,你还替她说话。我知道你性子不争,可也不能由着她欺侮。她再动手,你要告诉我。」 「好。」 程夫人走了没多久,程池就回家了。 程池扛着一个小麻袋,走进了屋里,「姨娘,我回来了。詹维宁给了我一袋今年刚打出来的新米,说了不要,他还非要给,扛着它走了一路,可累死我了。」 程池放下那一袋米,看到他的父亲程冉也在,便行礼问安,「父亲安。」 程冉问道,「你说的送你这袋米的詹维宁,就是今年的解元吧?」 「是。他父母都是乡下庄稼人,他自己苦读考中解元,委实不易。」 「我听说了,你考了第十一。我这个当爹的,平素疏于关心你,你也是个知道争气的孩子。」 面对父亲突如其来的关心,程池有些不习惯,他客套地回道,「发奋读书,报效朝廷,本是男子汉大丈夫分内之事。」 看着这个庶子,程冉心情复杂。程家花了大价钱,供程涧入学国子监,程涧却私自外出嫖妓,被人抓个正着,害得他脸面尽失,而程池呢,只供了他念私塾,却争气地考中了。 「对了,你姨娘说,让为父给你说亲,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杨姨娘也鼓励他道,「是啊,小池,你有什么想法,好好跟你父亲说。」 程池想了想,回道,「我喜欢詹事府左谕德孙家的姑娘,但她父亲是东宫辅臣,兄长将来也前途无量,我怕是配不上她。」 程冉承诺道,「明年,你若能考中进士,为父便厚着脸皮去给你求亲。」 程池一听,喜出望外,「多谢父亲!」 此时,程涧的卧房里,大夫已经给程涧处理了伤口,上完了药,程涧还昏睡着没醒过来。 程夫人坐在床边,边哭边道,「瞧瞧这给打的,真是往死里打呀。这群王八蛋!」 心疼完了儿子,程夫人又开始抱怨丈夫,「都这个时候了,你爹居然还呆在杨氏那小贱人的屋里,我迟早要扒了那狐狸精的皮。」 黎樱呆在旁边伺候着,心里对程夫人的遭遇暗自幸灾乐祸。她刚刚嫁来程家,程夫人就给塞了人。如今,这个老太婆也知道被人抢了男人的滋味了吧。
第90页 程涧被打得昏过去的这个消息,传到黎棠耳朵里,她都没觉得很兴奋。晋王选妃这件事情,她不敢掉以轻心。 过了几天,皇后和魏贵妃,又把黎棠和方夫人传召进宫去。 皇后道,「设宴的地点,本宫已经选好了,就定在城西郊外的霜月山庄。这个时节,枫叶慢慢的红了,菊花也开得正盛,很适合年轻的花儿们争奇斗艳。」 魏贵妃道,「还是皇后娘娘的心思别致。」 皇后拿了一个名册给她们,「这便是本宫与贵妃商议后定下的名单,你们就按着这名单写请帖就行了。」 黎棠把名单挨个浏览了一遍,名册里的都是四品以下京官的女眷。 名单之中,并没有黎榕的名字。 黎棠当下很想知道,皇后和魏贵妃是遗漏了她,还是有别的原因。 不过,她可不会主动去提出来。万一真是遗漏了,她一提岂不是自己作死? 第49章 心比天高 出了宫门,方夫人和黎棠两人,一路商量着设宴的事宜。 方夫人道,「林夫人,你如今怀着身孕,多有不便,去山庄布置这事儿,就由我来,你就负责请人制请帖吧。」 黎棠答应道,「好啊。多谢您体恤。」 黎棠看着那名单,有些心不在焉。 方夫人问道,「怎么了?这名单可有不妥?」 黎棠犹豫片刻,问道,「方夫人,我想问,我娘家的妹妹黎榕,也到了可以婚配的年纪,这名单里没有她,您觉得,这是为何?」 方夫人笑了笑,「这名单很详尽,几乎包囊了京师所有四品以下官员的女眷。而没有出现在这名单里的,就是本就不该出现的。你细想想,你的好友孙星华,不也一样没被邀请?」 黎棠豁然开朗,「是啊。星华的父亲是詹事府左谕德,为东宫皇太子的辅臣,她自是不宜成为晋王的妃侍。」 如此说来,黎榕并不是被遗漏了,也是被直接剔除了。 方夫人又道,「我并不了解黎榕,不过,你的另一个庶妹黎樱,她的品行如何,倒是有目共睹。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难免近墨者黑。皇室容不得品行有半点劣迹的女人,晋王将来要赴封地去,身边的女人若是不贤惠,时时在身边挑唆他胡来,可是大大的隐患。」 听了这话,黎棠觉得心里憋了很久的那口气,好像突然就通畅了。看吧,聪明人都看得出,她们姐妹俩是什么货色。 方夫人问道,「你怎么还问起你的庶妹?黎樱抢了你的婚事,沈家还找你麻烦,你就不恨他们呀?」 黎棠笑笑道,「我就是不待见他们那群人,才想知道黎榕为什么不配。而且,就程涧那个混帐东西,幸好黎樱是抢去了,我才能嫁给我现在的夫君。」 方夫人宽慰她道,「你能往好的想,是最好的。现如今有了孩子,你夫君就更疼你了。你不要去理会那些龌龊的人与事,好好养胎才是要紧的。」 「嗯,多谢您开解我。」 和方夫人告别后,黎棠去了一家文房铺子,挑选了上好的裁制请帖的纸张,又选了一方徽墨和一支湖笔,用做准备请帖的材料。想到家里还有个读书人,又给他挑了一支狼毫。 这一天晚膳过后,黎棠拿着材料去了书房,准备先试着做几个样式出来看看。 林熙兆走进书房,坐到她身边,轻轻搂住她,贴在她耳边道,「熙熙想吃小蜜桃了。」 黎棠没功夫搭理他,「你别闹我,我要准备请帖,这可是皇后娘娘交代的差事。」 「你有了差事,就不要熙熙了?」 黎棠噗嗤笑出声,「你好好说话,别撒娇,怪瘆人的!我给你买了一支笔。」 「回头我给你准备请帖,现在陪我去做甜甜的事。」林熙兆把她一把抱起,抱回被窝去。 「哎呀……」 黎棠是真的拿他没法,自己选的相公,也只能顺着。 虽然嘴上说着差事,可真被他抱进被窝里之后,她还是乐在其中的。 满足过后,她很快就睡着了。林熙兆看着熟睡的小人,想着她明天还要操心请帖,又起身穿上衣裳去了书房。 第二天,黎棠又睡到日上三竿。怀了孩子之后,她更加贪睡了。 黎棠坐在床上发呆,突然眼睛一亮,她看到桌上摆着一摞请帖。黎棠赶紧爬起来,坐到桌边打开看,请帖已经按照名单,写得妥妥噹噹了。 林熙兆平素写在公文上的字迹,最接近颜体,但是要更飘逸些。这一次,他换了一手瘦金体,这字体风姿绰约,写在请帖上,真是倍有面子。 黎棠看呆了,她是嫁了个什么相公啊,怎么如此出众呢? 黎棠想起他以前说,他闲暇时就钓鱼、练字,她现下才知道,他们认为的练字可不一样。她以为的练字,就是把字写端正,他说的练字,是指练习一种新的字体。 想到这个出众的男人,昨晚熬夜帮她写请帖,她就觉得好幸福。原来,被人宠着是这样的,仿佛拥有了一切。 黎棠摸摸微微凸起的小腹,一脸傻笑,「儿啊,以后你的学业都由你爹来管,为娘的绝不插手。你得跟你爹一样才貌双全才行,不然,人家会说你没遗传到你爹的长处,显得为娘我拖后腿了。」 黎棠自己傻乐了一阵,才起床用了早膳,然后吩咐人,把准备好的请帖一一送上门。
第91页 不到半天的功夫,皇后要在宫外设宴一事,就在京城里传开了。虽然请帖上说,请她们去赏枫叶,可真正的目的不言而喻。 就在这天傍晚,黎一德就带着黎榕找上门来了。他们等了一整天,一直没收到请帖,呆不住了,干脆找上门来要。 黎榕一来就开口索要请帖,「大姐姐,我听闻好多人家都接到了请帖,怎么黎家的还没有给我们?」 黎棠道,「皇后与魏贵妃的名单里,本就没有黎家。」 「不可能!大姐姐,是不是你怕我比你有出息,故意扣留了请帖?」 黎一德帮腔道,「棠儿,要真是如此,你赶紧把请帖给你妹妹,这可关系着黎家的前途。」 黎棠心里直想笑,「是真的没有,你们想多了。皇室有皇室的考虑,你和黎樱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难免近墨者黑。你要怪,就怪你二姐黎樱,是她连累了你。」 黎榕问道,「什么叫近墨者黑?我二姐姐又怎么了?」 黎棠道,「黎樱未婚有孕,这事儿满京城都传遍了,你们以为还是秘密吗?」 话锋一转,黎棠又安慰她道,「你也别灰心,就算不能选入皇室,以后也是能说一门好亲事的。」 黎榕根本不信,一心觉得黎棠故意遗漏她,「大姐姐,既然皇后娘娘让你写请帖,那她肯定给了你名单吧?你把皇后的名单给我看看。」 黎棠犹豫片刻,道,「我写完请帖,就命人把名单送还到宫里了。」 黎榕见她犹豫,更加觉得她就是在说谎。「大姐姐,你能不能编一个好一点的藉口?你就是怕我比你嫁得好,故意扣下我的请帖。」 黎棠笑了笑,「你真是天真。就算我怕你嫁得比我好,我也不敢怠慢皇后的差事呀。」 黎榕一脸不服气,「那可不一定!大姐姐向来是胆大的人。」 黎棠故作无所谓的样子,「你爱信不信,你要是实在不能接受事实,就自己去求见皇后问个清楚吧。」 黎榕眼看要不到请帖,也不想废话了。她讥讽道,「大姐姐,你去宫门口堵着大姐夫求亲的时候,肯定想不到,再过几个月,晋王就要选妃了吧?毕竟比起年轻的亲王,上了年纪还娶过亲的大姐夫,也算不了什么。现如今,你连孩子都有了,怕是再后悔也无济于事了。」 黎棠也不跟她吵,淡淡道,「随你怎么说,反正名单上就是没有你。你再怎么扭着我,我也不可能擅自做主把你加上。」 黎榕恨恨道,「爹!我们走!」 黎榕说着,就扭头走人了。 黎一德还没走,他对黎棠道,「就算名单上漏了你妹妹,你这个当姐姐的,也该帮她提一提呀。」 黎棠看了看黎一德,「您还是当爹的呢,怎么不去御前帮您女儿提一提?」 黎一德听黎棠说话不客气,他也上火了,「你……你还顶嘴!嫁了个官大点的夫婿,你这尾巴都翘上天了,都不把为父放在眼里了?你那个夫婿林熙兆也是,一见面就数落我,对我没有半分的尊敬,弄得我十分难堪,没半点当女婿的样子!你们俩,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黎棠敷衍道,「父亲有火还是回黎家去撒吧,不然我那夫婿回来听见了,又要数落您了。」 「哼!」黎一德一甩袖子,怒气沖沖地走了。 回到黎家,父女二人还憋着一肚子气。 黎榕大骂道,「黎棠这个女人真恶毒!她自己不愿提携黎家,还见不得我有出息!今天这一笔,我给她记着,迟早连本带利还给她!」 赵环翠道,「棠儿怕还在记恨我们母女呢。皇后把京城符合条件的女子都请了遍,怎么可能偏偏遗漏了榕儿呢?该不会就是她在皇后面前说了什么,皇后才没叫榕儿去?」 周芊幼道,「棠儿是有分寸的,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小人行径呢?依我看哪,棠儿说的没错,榕儿就是被樱儿连累了。榕儿,你也别灰心,皇室也没什么好的,勾心斗角的,母亲以后一定给你说一门好亲事。」 黎榕哂笑一声,「得了吧,猫哭耗子假慈悲,你跟黎棠那个恶毒的女人,分明就是一伙儿的。」 周芊幼道,「夫君,我可是好意。你听听,榕儿竟然这么说,真是让人心寒。我这个继母,真是做什么都是错的。」 黎一德此时也是失落得很,没心思管她。「算了算了,这孩子也是伤心,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先别说这些了。」 周芊幼偏要刺激他们,「命数该是如此,伤心又有什么用呢?榕儿没那大富大贵的命,就算勉强被邀去了,怕也入不了皇家的眼。」 黎榕站起来,对着周芊幼怒道,「你一个乡下来的村姑,你懂什么叫命数吗?黎棠想阻我的前途,你想让我认命,没那么容易!」 周芊幼当即跟她对骂道,「得了吧!你能有什么前途?人和人本就不一样,你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奴婢生的庶女,凭什么该和嫡女一样出人头地呢?」 黎一德见她们吵起来,心里更加烦躁,喝道,「行了!你们吵什么呀?」 周芊幼道,「这里就我一个是外人,我走就是了!我这就收拾东西回乡下,不耽搁你们做春秋大梦!」 说着,周芊幼起身就走了。 第50章 赏枫佳宴 黎榕对着她的背影吼道,「周芊幼,你有本事走了就别回来!这个家里本就没你的位置!」
第92页 周芊幼真的连夜收拾东西走了,黎一德满心想着荣华富贵,也没心思去追她。 这天晚上,赵环翠和黎榕呆在一块儿,谋划着名怎么攀上这近在眼前的荣华富贵。 黎榕道,「那名单上大约真是没有我,黎棠虽然胆大,但也不至于违抗皇后的命令。可能真的因为二姐流产的消息外露,上头对我也有了偏见。都怪沈氏那个泼妇,害得二姐姐那么惨,连我也被连累。」 赵环翠安慰她道,「榕儿,事在人为。我要是甘心认命,怎么能从奴婢翻身,还生了你们三个呢?」 黎榕道,「娘,您要帮我,我一定要进王府。我的姻缘大事,我要自己做主,绝对不能由着周芊幼那个乡下村姑安排。」 「好!」 皇后定下了九月二十八这一日,设赏枫佳宴于城西郊外的霜月山庄,遍邀京师四品以下官员家中的适龄女子。 九月二十七这天,黎棠要先到山庄里去准备。 出发之前,林熙兆叫来了一个穿着打扮十分干练的年轻女子,「前些天,我说给你找个护卫,已经找好了。她叫薛濛,是锦衣卫千户孔毕的师妹,功夫不错。以后,她就随身保护你。」 黎棠把薛濛打量了一番,低声地问林熙兆,「可靠吗?」 林熙兆还没答话,薛濛倒先开口道,「当然可靠。虽然,孔毕是我师兄,但是,我的武功可不比他弱。」 「薛濛,我夫人就拜託你了。」 薛濛道,「丑话说在前头,虽然我答应我师兄来帮忙,但我可没答应不收钱。僱佣我当护卫,每月三两银子,先付半年,谢绝还价。」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忙活。」林熙兆说着,就递了一张银票给薛濛。「这是五十两,够一年的佣金,多的是酒钱。」 薛濛把银票接过去,看了看,「你们这些当大官的,就是有钱!不比我那师兄,抠抠搜搜的。」 「那你先去门口等,我再与我夫人交代几句。」 「好。」薛濛转身去了大门外。 等她走远了,林熙兆才道,「薛濛的未婚夫是孔毕的下属,就在成亲之前,死在出任务的途中。她一直很伤心,不愿嫁人。孔毕安排她来,也是想着你们都是女人,你能劝说劝说她。」 黎棠点点头,「我知道了,那我去了。」 林熙兆嘱咐道,「万事小心。」 黎棠转身出了大门,坐上了马车。文其赶车,蕊芝姑姑和两个丫头陪黎棠坐在车厢里,薛濛则自己骑了一匹马,跟在马车边上。 黎棠想着与这个护卫熟络一番,就掀开窗帘,客套地问道,「薛姑娘,你是京城人氏吗?」 薛濛道,「林夫人,你最好不要劝说我,否则我就退了钱走人。」 黎棠吃惊道,「这么远你都听见了?」 「唉,我这师兄嘴真碎!」 黎棠道,「你师兄挺刚直不阿,那天直接把沈氏拿下了。」 薛濛笑笑道,「你还是天真呀!锦衣卫里哪有刚直不阿的人?一个五品千户都敢动沈氏,那还是沈氏的势力不够大。你这么天真,还敢嫁给那么诡计多端、手段狠辣的相公,你胆子是真大。」 黎棠好奇地问道,「他是怎么个狠法?」 「我师兄说,有一次他奉命协助林都宪去抄家,被抄的是个妻管严,藏了二十个铜板的私房钱在灶台里,林都宪连这二十个铜板都给人刨出来了,他就是做事这么绝的一人。」 黎棠听着这话,心里有些想笑,林熙兆真干得出这种事。 「还有一回,他们抓的人勾结了江湖上的黑势力,押解人回京的路上,遇到了劫囚的马匪,我师兄与他们对峙。林都宪取出了火雷和火摺子,坐上了囚车,他说,绝不可能放人,要么是锦衣卫把他们杀绝,要么是锦衣卫的人全军覆没,剩他一个与囚犯同归于尽。那帮人也是遇到了比他们还横的,愣是没敢硬拼。他们就这么一路祭出火雷,走出了黑帮的势力圈。我师兄说,从那之后,他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士人风骨,他再也不敢说读书人弱不禁风。」 黎棠不禁感慨道,「原来,他过得那么凶险。」 她总算能真切地了解一些,林熙兆凭什么一路破格提拔,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马车到了霜月山庄。 此时,山庄里的枫叶红了,一眼望去,红得鲜艷夺目。走在山庄的枫林里,凉风习习,沁人心脾。 这时,已经早到的方夫人,笑盈盈地迎了上来,「林夫人,你来了。」 黎棠回道,「您辛苦了。」 「你来得正好,你跟我去瞧瞧,客房可还有什么不妥。」 「您办事周全,想来不会有不妥。」 她们一同前去,将客房一一检查了一遍,又厨房的食材一一检查妥当,命专人看管着。准备妥了这些,她们这才各自回了客房歇息。 忙碌了一下午,黎棠也有些累了,她坐在桌边喝茶。 紫陌进屋传话,「小姐,周夫人来了。」 「请她进来。」 等周芊幼进屋,黎棠让丫头给她倒了一杯茶。 周芊幼喝着茶水,慢慢道,「黎榕今天跟赵环翠母女俩,买了上好的胭脂水粉,买了一套金首饰,还托人买了那种药。」 「那种药!她们可真是疯了。」
第93页 周芊幼道,「她们母女三人,还真是一个路数的。明天,她们肯定会偷偷熘进山庄来,以图接近晋王。」 黎棠道,「她们呀,真是鬼迷心窍了。她们以为,黎樱用这一招成功嫁进了程家,就可以把相同的招数再用在皇室。她们哪里知道,皇室岂会受人挟制安排?」 周芊幼不客气地嘲讽道,「赵环翠是奴婢出身,註定了她眼皮子浅,无知无畏。行了,我也该走了。」 送走了周芊幼,黎棠也早早地休息了,明天可还有许多事要应付。 第二日,九月二十八,正是赏枫佳宴的日子。这一天的一大早,黎棠和方夫人早早地等候在山庄门口。 不多时,皇后与魏贵妃便一同来了山庄。与她们一同来的,还有永淳公主和一个年轻的妇人,带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儿。 她们今天的穿着都很随意,黎棠猜想这母女俩也是皇室之人。 众人来到正殿中,一一见了礼。 永淳公主给她们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大姐姐,崇宁公主。这小丫头是她的宝贝女儿,初初。」 黎棠看着这个小女孩儿,她的模样十分可爱,眼睛大大的,扎着两个小鬏鬏,黎棠越看越喜欢。 又过了一会儿,快到请帖上的时辰了,山庄里开始热闹起来。原来,是皇后请来的王妃候选人们陆陆续续地到了。她们打扮得娇艷俏丽,站在一块儿,真是一幅百花斗艳的画卷。 方夫人见人到得差不多了,叫上黎棠,一块儿去请皇后的旨意,「皇后娘娘,姑娘们都到了,您与贵妃是否要见她们?」 皇后吩咐方夫人与黎棠道,「好啊,咱们都去看看。」 黎棠遂和她们一块儿,出了正殿。 方夫人招呼道,「诸位姑娘——」 候选人们听到声音,都聚集到了跟前,规规矩矩地站好。 方夫人给她们介绍道,「这位是皇后娘娘,这位是贵妃娘娘,这两位是崇宁公主与永淳公主。」 众人纷纷给皇后、贵妃与公主见礼。 「免礼。」皇后道,「诸位,随我到菊园赏花。」 山庄里有一处菊园,培育了多种不同花色不同品种的菊花。此时,菊花盛开,一丛丛的,一簇簇的。 崇宁公主的女儿初初,看到满园的菊花,突然兴奋起来,「花花,娘亲,我要花花。」 崇宁公主摘了一朵鹅黄色的菊花,递给女儿玩。 永淳公主抢了去,逗她道,「叫小姨,叫小姨才给你。」 初初只能乖乖地叫人,「小姨……」 皇后道,「姑娘们不必拘束,你们尽可这菊园里赏玩。前头水榭里备了酒水、瓜果、糕点。若是累了,就去歇歇脚水榭里吃点东西。」 「是。」众人应答。 于是,姑娘们都散开来,各自三五成群地去赏花。 永淳公主是活泼的性子,哪里坐得住,她走到崇宁公主身边,道,「大姐姐,咱们去打捶丸吧。咱们姐妹俩,好久没来一场痛快的对决了。」 崇宁公主道,「我要照顾初初。」 永淳公主道,「你就让乳母看一会儿嘛。」 「我不放心乳母,上次那个乳母不尽心,初初膝盖都摔破了,通哥心疼坏了。」 「大姐姐,你现在真是整天围着驸马和女儿转,哪还有公主的样子?」 崇宁公主拍拍妹妹的肩膀,「你去玩吧。」 永淳公主见劝不动大姐,便去邀请那些姑娘们,「你们会打捶丸吗?谁陪我打捶丸?」 年轻女子中,马上有人应答,「公主,小女会,只是打得不好。」 「来来来!」 这时,崇宁公主牵着女儿,走到了黎棠的身边,「黎棠,我能与你聊聊吗?」 「公主有何吩咐,尽管开口。」 「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好。」 两人一块儿离开了菊园,到了一个凉亭里坐下。 崇宁公主问道,「我想问问,你是怎么让你的夫君喜欢上你的?因为,我也想让我的夫君喜欢上我。」 「啊?驸马……」 驸马因为公主享尽荣华富贵,还能不喜欢公主吗? 第51章 攀附皇恩 崇宁公主道,「我的驸马,也就是初初的父亲,他叫魏通,是魏贵妃的弟弟。我与驸马,是我先喜欢他的。」 魏通入宫探望姐姐魏贵妃,崇宁公主便喜欢上了他。 崇宁公主到了十五岁,皇帝、皇后要给她选驸马,她便鼓足勇气告诉皇后,她喜欢魏通。 魏通知道公主的心意后,请了他的姐姐魏贵妃来婉拒。因为按照礼制,当了驸马就不能再入仕为官,他一心想报效国家,不愿当游手好闲的驸马。 最后,皇帝还是颁下了一道圣旨,成全了崇宁公主的心愿,同时,也断了魏通的仕途。 「我与他成婚几年了,还有了这个女儿,可我觉得,我与他之间始终有隔阂。他待我和女儿都很温柔,可是,我觉得他看我的神情,不像是看着心上人。林夫人,我选他当驸马,是不是错了?」 黎棠听着,不禁有些唏嘘,「妾说不好。但是妾觉得,公主既然有了疑问,最应该去问问驸马本人,与驸马敞开心扉地谈一谈。」 「我近来也想过,要与他好好聊聊。可是,他常常呆在外面,回府的时日越来越少。回到府里,他又总是很疲倦的样子,早早睡下了,我也不好再扭着他说事。」
第94页 黎棠听到这儿,觉得事情有点不对。驸马受皇家供养,无需操心生计,能有什么可忙的? 林熙兆也很忙,呆在外头的时候也多,他忙着乡试的那段时间,也是累得一回家沾床就睡,可是,她不会觉得与他有隔阂。他会关心她,再忙也会给她留信笺,再累也会吻了她再睡。 如果崇宁公主觉得与丈夫生疏,那恐怕不只是聚少离多,还有驸马对她的体贴也不够。 「生下初初之后,我们都想再生个儿子,可我一直没有再怀上,他什么都没说,可我猜想,他大约是有些失落了。」 看着公主这般烦恼,黎棠不禁也有些不好受,很想帮帮她。 虽然她是公主,可是她在感情里,完全处在被动的劣势地位。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午膳时,皇后和贵妃在正殿招待了姑娘们。午后,皇后和贵妃叫了她们陪着说话,姑娘们各自在皇后和贵妃面前,展示着自己的拿手才艺。 入夜后,山庄里安静了许多。黎棠盯着丫鬟们,把这些姑娘一一送到客房里,才回到了自己的客房休息。 她回到客房时,周芊幼又来了,在房里等她。 黎棠问道,「怎么样?黎榕进山庄了吗?」 周芊幼道,「进来了。她跟赵环翠一块儿,谎称是你的婢女,混进来了。」 黎棠问道,「她们在哪儿?」 周芊幼道,「她们把山庄里的阁楼挨着摸了一遍,想必是在找人。这会儿,我估摸着到了假山附近。」 「好,剩下的交给我,你快走吧。」 黎棠送走了周芊幼,自己也出门去,来到方夫人的客房外,敲了门。 方夫人开了门,「林夫人,找我有事?」 黎棠道,「方夫人,妾有一件为难事,还请您帮忙。」 「你尽管说,只要我能。」 黎棠遂开口道,「我娘家的妹妹黎榕没被邀,可她就是不信,还说是我故意扣留了她的请帖。方才我的丫鬟瞧见,她居然偷偷熘进来了。方夫人,请您随我去劝劝她,替我做个证,好叫她死了心赶紧离开。」 「你这庶妹也真是大胆!好,我这就随你同去。」 于是,黎棠领着方夫人,来到假山附近,截住了正在找人的黎榕。 黎棠怒道,「黎榕!你怎么敢熘进这山庄?」 黎榕理直气壮道,「怎么不敢?谁让你扣留我的请帖。」 方夫人劝说道,「黎三姑娘,皇后娘娘并未邀请你,你大姐也并未扣留你的请帖。你还是赶紧离开山庄吧。」 黎榕故意纠缠道,「大姐姐也不替我说说好话?」 黎棠道,「我不想跟你废话,你赶紧离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不可能!我不走。」 黎棠吩咐薛濛道,「薛濛,你把她捆了,丢到后头的柴房里去。」 「得令。」 薛濛上前把黎榕拿住,押着她往柴房去。黎榕想挣脱,奈何根本不是薛濛的对手。 黎榕骂道,「你放开我!黎棠你这个贱人!」 黎棠道,「黎榕,你省省吧,我可不能看着你连累黎家。刚刚山庄里来了一个宫里来的少年,你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子,出去闹出什么难看事,我以后就没脸做人了。」 薛濛押着黎榕走远了。 黎棠对着方夫人感慨道,「本想着您替我作证,就能劝说她们回头,谁知她们竟冥顽不灵。」 方夫人安慰她道,「林夫人,你做得对。你这个庶妹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黎棠道,「这次多亏了您。天色也不早了,我送您回去休息吧。」 方夫人笑笑道,「你这怀着身孕呢,别送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黎棠遂和方夫人道了别,回到了客房休息。 不一会儿,薛濛回来了。她道,「我前脚把黎榕关进去,赵环翠后脚就砸开了窗户,帮黎榕逃出去了。」 黎棠笑道,「好啊,反正我已经阻止过她了,她再闯出什么祸,就与我无关了。」 此时,黎榕和赵环翠母女俩,偷偷摸摸地在山庄里四处乱窜,寻找着黎棠口中的宫里来的少年。 突然,她们听到了一个少年的呼喊。 「延怡——」 母女俩循着声音,偷偷摸摸地靠近,果然看到了一男一女两个人。 「延怡,你等会儿我。」 永淳公主瞪了他一眼,「你闭嘴!只有父皇、母后才能叫我延怡。你——你得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公主!」 「哟哟哟,脾气见涨啊。公主殿下,你这个样子,怕是没人敢来选驸马了。」 永淳公主训道,「你嚷嚷什么呀?生怕姑娘们不知道有个男的在这儿吗?」 那少年也不客气地回敬道,「臭丫头,你怎么着也该叫我一声哥哥吧。你母后可说了,让你不要跟我吵闹。」 永淳公主冷冷地「呵」了一声,「我母后是让我不要跟蠢人费口舌。本公主要歇息了,你赶紧滚蛋——」 假山后的黎榕和赵环翠,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黎榕兴奋道,「娘,那少年定是晋王!不然,他怎么会说,他是公主的哥哥呢?」 赵环翠也是笑容满面,激动地回道,「榕儿,你的机会来了。」 黎榕强压着激动的心情,换了一张焦急的面容,从假山后走了出去。
第95页 黎榕假装没看到那少年,慢慢朝那少年靠近,嘴里还喃喃自语,「怎么会不见了?刚刚明明还在这儿?」 那少年果然发现了她,「姑娘,你在找什么?」 黎榕低着头,娇滴滴道,「公子有礼,我在找我的姐姐。」 少年打量着她,「你也是来选晋王妃的?」 黎榕道,「我不在被邀的名单里,我只是跟着家里的姐姐来玩的。」 少年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名叫榕儿。公子,小女还不知你的尊姓大名。」 「我嘛……」少年欲言又止,「我不便透露身份。」 黎榕直问道,「那公子可是宫里来的?」 少年立刻做出噤声的手势,「嘘……不要声张。」 黎榕心领神会。 少年提议道,「既然你不是来选王妃的,不如陪我去喝两杯?」 黎榕兴奋异常,极力克制着,「那小女就恭敬不如从命。」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黎榕偷偷摸摸地从小路熘出了山庄。赵环翠已经在山庄门口等着她。 看到黎榕出来,赵环翠焦急地上前询问,「榕儿,昨晚怎么样啊?」 黎榕得意道,「还没用上那药就成了,真是天助我也。您看,这是他给的信物。他说了,等回去禀明了长辈,就会给我一个名分。」 赵环翠看着黎榕手里的玉佩,一看就是宫里才有的上品,立刻喜笑颜开。 赵环翠问道,「那你可问了,他要给你什么名分?王妃、侧妃还是侍妾?」 黎榕道,「娘,您怎么如此心急?我这样问出口,直接索要名分,岂不显得我太贪慕虚荣了?」 赵环翠笑笑道,「好啊,不管怎么样,咱们母女的好日子终于要来了。」 这一大早,黎棠早早地起了,她去了山庄的厨房盯着准备早膳。而方夫人也是一早就忙碌了起来,吩咐丫鬟们一一送上洗漱的热水。 皇后与贵妃仍是在正殿招待她们用早膳。早膳之后,宫里来的几位就起驾回宫了。 黎棠和方夫人则留下来善后,她们把姑娘们一一送上了马车,收拾好山庄,方才离开。 黎棠坐着马车,出了山庄大门。出了大门走了一会儿,文其把马车停了下来。 绿翘问道,「怎么停了?」 这时,林熙兆掀开了门帘。丫鬟们看到他,知趣地下车去了,林熙兆爬上她的马车,坐到她旁边。 黎棠问,「你怎么来了?」 林熙兆把她揽进怀里,「自然是来接你的。」 「你又休沐了?」 「嗯。这两日没什么事吧?可累着了?」 黎棠摇摇头,「没什么大事,有方夫人在呢,她对我颇为照顾。」 林熙兆低声道,「来这儿的路上,碰到了一辆往城里去的马车,修冶说,那个马车夫看起来像是在黎家见过的。」 黎棠回道,「黎榕和赵环翠母女俩偷摸跑来了。」 第52章 梦醒时分 林熙兆听了这话,心下瞭然。「你爹知道吗?」 黎棠摇摇头,「我不知。我爹可能不知道,可能知道了,装作不知道,默许了她们母女。先前,我到宫门口找你,我爹也是默许的。」 林熙兆听了这话,笑了笑,「如此说来,我倒是要庆幸你爹如此贪图荣华富贵。他要是刚正不阿,把你关在家里,严防死守,我还不能娶到你呢。」 两人一路说这话回到家中,黎棠发现林熙兆命人张罗了一桌子的好菜,都是她爱吃的。 十几天过后,黎一德派了个小厮,上林家来传话。「大小姐,老爷说有要事,请您回去相商。」 黎棠直接回绝道,「你回去告诉我爹,就说我怀着孕,大夫嘱咐了,要静养安胎,不方便回去。」 那小厮回去回了话,不久,黎一德居然亲自带着黎榕找上门来了。 黎一德觉得这个大女儿架子越来越大,心里很不痛快,可也只能耐着性子上门来。 黎棠见到黎一德和黎榕一块儿,就猜出他们来的目的了。 果然,黎榕走到黎棠的面前,「大姐姐,求你带我进宫去见皇后。」 黎棠问道,「你要见皇后?为什么?」 黎榕道,「我已是晋王殿下的人,总要有个说法。」 黎棠露出吃惊的神情,「你别闹了,你上哪儿去成了晋王的人?你就算贪慕虚荣,也不能编这种谎话!这可是欺君之罪!」 黎榕坦白道,「那日赏枫宴,就在山庄里,晋王与我……」 「什么?我那天把你关起来,就是不让你犯糊涂,你怎么还……」 黎榕急切道,「大姐姐,我没有骗你,晋王真的要了我。之后,晋王还约了我好几回。他说要给我名分,可这几日他都没回音了。」 黎棠结巴道,「这……这种事……放在皇室,是不能见光的丑闻!你不能说出来,说出来要挟皇室,怕是会一杯毒酒赐死。」 黎榕扑通跪地,「大姐姐,我求你了。」 黎一德又帮腔道,「棠儿,你妹妹的下半辈子就靠你。」 「不可能!我绝对不可能带着黎榕去要挟皇室!」黎棠断然拒绝,「父亲,您听我一句劝,您也不能去,您一定要把她看牢了!绝对不能让她把这事儿说出去,否则,黎家就要遭殃了!」
第96页 黎一德道,「她是你亲妹妹,你竟如此绝情。」 黎棠道,「她还是黎樱的亲妹妹,还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你们去找黎樱吧。」 黎榕眼看黎棠如此坚决,不想再跟她废话,「父亲,算了,咱们不求她。我去找二姐。」 临走前,黎一德还要训斥黎棠一顿,「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无情无义的玩意儿?」 黎一德和黎榕父女俩出了林家门,转眼就去了程家找黎樱。 这些天,黎樱都在照顾挨了打的程涧。她一听说自己的妹妹竟攀上了晋王,十分欣喜,立马就带着他们去见程夫人沈氏,求沈氏带黎榕进宫见皇后。 黎樱把事情前后都告诉了程夫人,央求道,「母亲,您就带榕儿进宫吧。」 「我也不能平白无故地带她进宫吧。」 黎榕听了这话,知道沈氏是在讲条件了。沈氏最关心的,就是她的儿子程涧。 黎榕道,「程夫人,您若能助我一臂之力,将来我若飞黄腾达,定不会忘记您今日的恩情。我必当全力帮助我姐夫。」 黎樱也帮腔道,「是啊,母亲,我妹妹入王府,对夫君只有好处。」 程夫人心动了,她觉得现在不过是举手之劳,以后能对程涧的仕途有帮助,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程夫人当即答应了带黎榕进宫去,命人去套车。 他们走到院子里,程冉发现了他们,他问程夫人道,「你要去哪儿?」 程夫人上前,把事情的前后大致讲了一遍。 程冉听完了前后,厉声道,「不许去!」 程夫人反驳道,「腿长在我身上,你凭什么不让我去?」 程冉冷声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把程家毁了,我绝不许你带这女子入宫生事。」 「什么叫生事?她好歹是涧儿的小姨,往后还能帮衬着涧儿。」 程冉不听这些,坚决道,「你若是还当我是夫君,自己老老实实地回去呆着。不然,就请两家长辈见证,签下和离书,从此一刀两断。往后你再做什么,我都不会干涉,你有什么后果,也与我无关。」 程夫人觉得这夫君太死板了,大好的前途摆在眼前,不知道去抓住,遂赌气道,「和离就和离!」 程夫人心想,到时候,有他程冉求着她的时候! 程冉见沈氏居然丝毫听不进去他的劝告,只能痛下决心,与沈氏一刀两断。 程冉立刻命人去,请来了程家与沈家的长辈,当着两家长辈的面,两人痛快地签下了和离书。 虽然两家长辈都极力劝说,可奈何这两个人都十分坚决。程冉是不愿再被沈氏连累,而沈氏一心想着黎榕若是发达了,她也好沾光。 签下了和离书后,程夫人便带着黎榕入宫,找自己的妹妹安妃。 安妃领着黎榕,到长春宫求见。此时,正好魏贵妃来请安,永淳公主也在。 安妃道,「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妾有一事要向您二位禀报。」 皇后问道,「何事?」 安妃把黎榕叫进殿中,回道,「这是妾侄子程涧的小姨黎榕,她求着我姐姐程夫人带她入宫,说晋王许了给她名分,却迟迟没有回音。」 黎榕赶紧给她们请安。 魏贵妃一听这话,关乎自己儿子的名声,眉头一皱,质问道,「晋王怎会平白许她什么名分?」 「自然是因为晋王要了她呀。」 魏贵妃道,「荒唐!晋王规行矩步,怎么会与宫外的女子有染?」 安妃道,「贵妃娘娘,妾不敢撒谎。她一个小姑娘,晋王开口,她又怎么敢拒绝呢?」 魏贵妃继续追问黎榕道,「你说晋王答应给你名分,那晋王是在何时何地要了你?」 黎榕回道,「霜月山庄里,赏枫宴那天是头一回,之后,晋王又约见了小女几次。」 皇后训斥道,「赏枫佳宴,本宫并未邀请你去,你怎么会在那儿?你真是胆大妄为!」 黎榕替自己分辨道,「小女……小女只是好奇,未曾想……晋王会……」 魏贵妃怒道,「胡说八道!晋王从未曾去过山庄,怎么会与你苟且?」 这时,永淳公主插了一句,「如果不是三哥,那还能是谁呀?哎呀,该不会是……秦诚那个混小子吧?那天晚上,我可在山庄里看到他了。」 皇后吩咐宫女,「去,把那个泼皮混小子叫来!」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一个少年跟着宫女走进了殿中。 皇后问道,「黎榕,你口中说的晋王,是他吗?」 黎榕抬眼看了看,他就是这几日与她交往的男人。可黎榕此刻很震惊,他不是晋王吗?方才,永淳公主可是说他叫秦诚,她一时懵了。 永淳公主道,「他不是晋王,他叫秦诚,是我姑姑怀淑长公主的儿子。」 黎榕一脸不可置信,「可是,公主叫他哥哥……」 永淳公主道,「唉,这个混帐东西,还真是我的表哥。」 秦诚在宫里长大,看着这情形,便大约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秦诚赶紧替自己开脱,「舅母,她说她没有被邀请,是陪家里的姐姐来的,所以侄儿才……」 「所以,你就敢把人糟蹋了?」 秦诚立马否认,「不是,不是糟蹋,是她自愿的。」 魏贵妃怒道,「一个胡作非为、顽劣混帐,一个贪慕虚荣、不知廉耻。怀淑长公主真是生了个好儿子,险些毁了晋王的名声。」
第97页 皇后冷声道,「来人,先把这两人分开关押起来,待本宫回禀了皇上再处置。」 皇后处置如雷霆而下,秦诚与黎榕当即就被关押了起来。 皇后随即去求见皇帝,魏贵妃觉得儿子突然被莫名其妙地泼了一身脏水,怒不可遏,跟着皇后去陈情。 皇帝听闻此事后大怒,立刻让人把黎一德和程冉叫去问话。 程冉如实回禀,自己再三劝说,沈氏仍执意而为,他已在亲长见证下,与沈氏和离了。皇帝听闻他如此决绝,竟有点惊讶,一时竟不好再追责。 而黎一德就惨了,即便他声称自己不知情,可哪有那么容易撇清关系? 午后,孙星华来林家,陪着黎棠闲聊。 林修冶突然回了家,道,「夫人,主人让小的回来传话。」 「说。」 「黎榕与怀淑长公主之子秦诚私通,以为秦诚是晋王,入宫索要名分,被皇后关押了起来,等候发落。安妃助纣为虐,被罚禁足自省,等候处置。皇后还派人出宫,将沈氏、黎樱、赵姨娘三人捉去别院看管。皇后将二人私通一事禀明了皇上,皇上听了大怒,宣召程郎中与黎员外问话。后亲下口谕,黎员外立刻免职,回家禁足自省,等候处置。他们差点毁了晋王的名声,魏贵妃正极力请求皇上严惩不贷。」 黎棠淡淡地应道,「知道了。」 孙星华见黎棠也不吃惊,问道,「小棠,你早就知道了?」 黎棠看着孙星华的眼睛,坦然道,「这就是永淳公主与我联手摆的局。」 「你们?」 「是,就是我们。我讨厌赵环翠母女三人,而永淳公主看不惯秦诚,一拍即合,一同设了这一局。」 永淳公主得知皇后要设宴,便觉得是整秦诚的好机会,当即就藉口让黎棠陪她玩,实则是叫了黎棠去共谋大计。 第53章 处置结果 孙星华感到有点费解,「你讨厌赵环翠母女三人我能理解,可永淳公主又为何看不惯秦诚呢?」 黎棠道,「皇后是公主的生母,公主设局便是为了她的母亲。皇后遭遇过的最大的挫折,就来自于她的小姑子,也就是秦诚的生母怀淑长公主。 当年,皇帝的亲舅舅首辅秦翊祺权倾朝野,他的侄子秦玉琼成了怀淑长公主的驸马,秦氏一家目无王法。 这个驸马在青楼闹出两条人命,逃到宫里去避难,皇后极力要求杀人偿命,并且皇后真的亲手诛杀驸马秦玉琼。 此时,太子感染风寒,高烧不退,危在旦夕。怀淑长公主撺掇太后、联络朝臣,扬言皇后德行有失,才使上天降灾于太子,应该废了皇后。虽然皇帝顶住了压力,可皇后也为此心力交瘁。 孙星华道,「如此说来,皇后那时的确艰难,儿子生着病,婆母和小姑却在谋划着名废了她。」 黎棠点点头,「幸而皇上很爱她,对废后一词置之不理。」 后来,怀淑长公主还挑衅了好几回,惹得皇帝也看不下去,罚了长公主去尼姑庵清修,她的一儿一女就留在了宫里,由太妃抚养。 皇后顾着皇帝与太后的母子情分,这些年忍让了许多。永淳公主原本心疼母亲,又因秦诚近来不□□分,她就想出了这一招,对付秦诚。 黎棠道,「黎榕自以为自己够聪明、够大胆,可她哪里知道宫里的手段。」 孙星华道,「这一次,你爹也要被处罚了。」 黎棠道,「他活该!他可一点都不无辜,一心希望黎榕入皇室,他也跟着享荣华富贵。他活了一把年纪了,还不知天高地厚,被虚荣沖昏了头。当初,我去宫门口堵我夫君,我爹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心里盼着我成功。我用脚丫子想想也能知道,黎榕去山庄,他肯定也是同样的态度。」 孙星华道,「这次的这个教训,也够大了。但愿你爹真的能好好反思。」 同样都被召进宫问话,可就地免职的只有黎一德自己,经过上一回的教训,程冉是彻底醒悟了。 黎棠感慨道,「沈氏居然蠢得跟程冉和离了,这可是算是个意外的收穫。我猜,她原本只想赌气,等着自己干成了大事,让程冉哭着求她回去呢。程冉这回拎得清,也做得够坚决。」 「程冉被沈氏连累得够呛,五年不得升迁,怎么可能还由着她闹呢?沈氏姐妹二人,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这本是一件丑事,宫里的处罚也低调地进行。几天之后,皇帝与皇后亲自处置了此事。 秦诚被罚去看守皇陵。黎榕与赵环翠母女俩被罚去皇庄,着人看管着做粗活。沈氏、黎樱两人,都被狠狠掌嘴五十,打得鲜血长流。安妃造谣生事,降为昭仪,禁足自省,并每日午时去长街诵读《女训》,皇帝还让尚仪女官监督她。 已经和丈夫程冉签下了和离书的沈氏,和黎樱两个人,被掌嘴了之后,灰熘熘地回到程家。 沈氏满心委屈地到程冉面前诉苦,「夫君——」 程冉冷漠地提醒她,「我与你已签下和离书,我不再是你的夫君。你收拾好东西,带上你的嫁妆,赶紧离开程家。」 沈氏讨好道,「就算……就算和离了,我们……我们也可以再和好呀!夫君,只要你愿意,我们还可以再和好呀。」 程冉拒绝道,「我不愿意,覆水难收。」
第98页 「为什么?」 「当日,我与云微定下了儿女亲事,程涧纨绔混帐,竟与黎樱私通,我为着自己的仕途与程氏的名声,背弃儿女婚约,一味遮丑,此为我第一错。你在家苛待妾室、庶子女,在外蛮横放纵,我不能约束你,以致喧譁考场,圣上亲自降罪,此为我第二错。经此两个教训,我已痛下决心自省改过,绝不再重蹈覆辙。」 沈氏哭哭啼啼哀求道,「夫君,我知道错了,我也愿意自省改过。夫君,你不要抛弃我啊,离了程家,我无处可去啊。」 程冉道,「你无处可去,我可以看在昔日的情分上,给你置办一处宅子,给你添置佣人,每月给你月钱,保你衣食无忧。至于别的,万万不可能。」 沈氏还要再求情,程冉不想与她纠缠,只让人去请个大夫给她和黎樱治伤,随后便呆在杨姨娘的房里,避而不见。 杨姨娘感慨道,「今日看到她被掌了嘴,回来求着夫君,妾还真有些感慨。」 「我曾苦口婆心地劝说过她,是她冥顽不灵,一心贪图荣华富贵,先抛弃了我这个夫君。我与她和离,有两家长辈见证,也已向圣上禀明。如今,我愿意置办宅子继续供养她,对她已是仁至义尽。」 杨姨娘回道,「夫君既已下定决心,妾也不好再多嘴。」 程冉握住杨姨娘的手,「绾绾,等我给沈氏置办好宅子,我便扶你为正妻。」 杨姨娘先是吃惊,转而又是惊喜,而后又有些担忧,「扶妾为正,说出去终归不好听,妾不愿夫君因妾名声受损。」 程冉坚决地回道,「去它的名声!我从前就是一味看重名声,反倒行事悖乱。我心意已决,往后无论有什么嘲笑非议,我也愿意受着。」 杨姨娘感动不已,丈夫有此心,她便觉得,从前所受的委屈都不算什么了。 第二天,程冉就出门亲自去置办宅院,他这回一心想早点了事,宁可多花点钱,也不想费功夫讨价还价,很快就敲定了一处布置好了的院子。 回到家,程冉让人把那院子的钥匙给沈氏送去,催她赶紧搬走。 沈氏哪里肯?撒泼打滚地赖着不肯走。 程冉觉得沈氏还是没死心,觉得可以重归于好,他索性立刻把扶正杨姨娘的事宜提上了日程。 程冉虽然肯疼惜杨姨娘,可扶妾为正毕竟不是大家做派,程家因此没有大张旗鼓,程冉也只是祭告先祖,改写族谱,领她拜见长辈,把后院儿管家权给了她。 杨姨娘就这样低调地成了新的程夫人,即便如此,她并不在意。她本以为一辈子为人妾室,只求安稳度日相夫教子,没想到原配夫人赌气冲动地和离,她还能被夫君扶了正,这实是意外之喜。 程冉做得低调,还在养伤的前任程夫人沈氏,还是从下人们口中听说了,沈氏顿时就崩溃了。 而黎家,黎一德被罚了就地免职、在家思过,赵环翠与黎榕母女被送去皇庄,周芊幼被他们气得回了乡下娘家,整个黎家突然变得空落落的。 黎一德整日在家惴惴不安,等待着他最后的处置结果,想着可能的结果,黎一德就焦虑地睡不着觉。 他开始后悔,没有听从大女儿黎棠的劝告,也后悔没听周芊幼的话,还把她气走了。想到自己可能从此断了仕途,可能从此为衣食发愁,黎一德觉得自己没脸让周芊幼回来。 自从处罚下来,黎棠每天都觉得神清气爽,胃口也特别地好,肚子里的胎儿也一天天地长大。 林熙兆回到家中,黎棠坐在鞦韆上看书,他就走过去轻轻坐在她旁边。 黎棠发现了他,就放下书,对他笑笑道,「夫君,你今天回来得早。」 林熙兆道,「今天,皇上把我和章庭梧叫了去,问了我们对你爹的处置意见。」 黎棠问,「那你们怎么说?」 林熙兆回道,「章庭梧说,至少要做出降品级的处置,而且一段时间内不许升迁。我想着,他到底是孩子的外公,别让他影响了咱们的孩子才好,就附和了他的说法。」 「也是。对于这个爹,我真是无话可说。」 林熙兆认真地看着她,夸赞道,「小狐狸,你现在也真够狡猾的,把这么多人都算计了。」 黎棠道,「哪里是我狡猾呀?若不是公主愿意与我联手,把秦诚忽悠去山庄,我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话说回来,他们终归是被自己的野心害了。」 林熙兆继续夸她,「野心谁都有,可如何加以利用,还是很需要筹谋得当。」 黎棠笑道,「好吧,就算我有一点狡猾吧,我都是跟着你学狡猾了。」 林熙兆却摇头,「不对,不是我教的,因为我也常常陷入你的圈套里。」 黎棠忍不住哈哈笑,她抱住他的手臂表白道,「夫君,其实我当时也是带着野心去接近你的,是你肯好好疼我,才让我的野心不显得可笑。」 「我疼你,你是不是也该好好回报我呢?」 黎棠看着他的神情,就想着他在闺房里的生猛劲儿,就有点无可奈何。最近,他可真是变本加厉了,仿佛是要把这些年落下的,都在她身上找补回来。 第二天,黎一德的处置结果终于有了。 皇帝身边的近身内侍齐朋到黎家传旨,工部员外郎黎一德,着贬为光禄寺良酝署录事,五年内不得升迁。
第99页 听到这个结果,黎一德简直不敢相信,「我还能有差事?」 「皇上的原意是革职,永不叙用,是章阁部与林都宪为你求了情,给你争取了这个从八品的差事。黎录事,经此一事,你心里很该有所思量啊。」 「多谢齐公公。」 齐朋一走,黎一德瞬间无力地瘫在地上。这些天,黎一德想过被革职查办,想过锦衣卫上门抓人查抄家产,想着这些后果,一宿一宿地睡不着觉。 终于,处置结果来了,他还能留有一个从八品的差事,仿佛劫后重生一般。 第54章 仙女下凡 进入十月,天气渐渐转凉了。这一天,黎棠又睡到了日上三竿。 她醒来,躺在被窝里,发了一会儿呆,林熙兆端着一盅熬好的燕窝粥进屋,「你醒了。」 他放下燕窝粥,坐到床边来,看着她温柔道,「起床吧,洗漱好了,就喝粥。」 黎棠问,「你怎么还在这儿?这个时辰不是该在官署吗?」 林熙兆回道,「我早朝之后就回来了,今天没去官署。」 黎棠道,「你总是休沐,怕也不好吧。」 「原本,我每个月就该有几天休沐,只是从前就我一个人,去官署或者呆在家里,都没什么不同。现下有了你,你又有了孩子,自然就想多呆在家里陪你。」 黎棠听了这话,觉得很开心,她玩笑道,「你现在好黏人。」 林熙兆居然也不反驳,顺着她的话道,「嗯,我现在黏人。」 黎棠想起了自己刚刚认识他的时候,他第一眼看起来就是头脑聪明、做事利索的能人,是不好对付、生人勿近的样子,那时候她怎么也不敢想像,这样一个人,有一天会坐在她的床边,对她说他就是黏人。 黎棠伸出双手递给他,林熙兆便握住她的手,拽她起床。她坐了起来,突然「卟——」一声响,没忍住放了一个屁。 臭味透过了被子,在空气中瀰漫,她和林熙兆四目相对,一阵沉默,然后,她忍不住哈哈笑出声。 黎棠问,「臭吗?」 林熙兆点点头。 黎棠又捶他一拳,「你才臭。我原来的屁就没这么臭,是有了这个孩子后,才变臭了。」 林熙兆但笑不语。 黎棠故作生气的样子,「你笑什么?你觉得我说得不对吗?不信你问问我的丫鬟,她们就知道。」 「人食五谷杂粮,放屁怎么可能不臭?难道你是餐风饮露的仙女?」 「我就是!」 林熙兆笑着哄她道,「好吧,仙女,现下你已经到了我们凡间,仙力也被禁锢了,快起床吧,你现在得吃我们凡间的食物。」 黎棠起床梳洗打扮妥当,来到堂屋,坐在餐桌边喝燕窝粥。林熙兆就坐在她旁边,一手撑着下巴,一动不动地微笑着看着她喝。 黎棠被他看得有点怪怪的,舀了一勺餵到他嘴边,「你喝。」 林熙兆还是一脸微笑着,「我不喝,你喝吧,你有点瘦,喝了补一补。」 黎棠看着他眼里看小孩子的神情,感觉他就像她爹,又要陪着女儿玩假扮仙女的游戏,还要监督女儿吃东西。 这时,林修冶从外头走到门口。「主人——」 「什么事?」 林修冶抱着厚厚的一摞文书进屋,「刑部的姚阁部派人来,给您送来了这份卷宗,是山西上报的一桩团伙盗窃钱庄及杀人的案件。姚阁部让人传话说,这个案子涉案人数众多,案情重大复杂,应当三司会审,请您与大理寺卿一同参与审理。刑部的人去了都察院,发现您不在,特意让人送来家里。」 「知道了,先放到书房里。」 林修冶便把卷宗抱去书房。 黎棠看着那厚厚一摞卷宗,觉得头有点大。「你真是没法安心休息一天,即便你呆在家里,事情总是会找上门来。」 林熙兆看着她,「我今天就只陪你,谁找都得等到明天去,那捲宗我也明天再看。」 黎棠想了想,提议道,「不然,一会儿我跟你去书房看卷宗,你也教教我吧。」 林熙兆伸手摸摸她的头,「好,只要你高兴就好。」 吃完了早饭,黎棠陪着林熙兆去书房里看卷宗。平常,林熙兆的书房里也摆了不少卷宗,可是黎棠不太感兴趣。现下,她也只是想着,以后跟他聊天时多一个话题罢了。 林熙兆把卷宗大致浏览了一遍,然后区分好了,对黎棠道,「这些是常规公文,每个案卷里都有,这些是对嫌犯的讯问笔录,这些是勘验笔录,这些是目击者证词,最后这是提刑按察使司报请刑部主审的申请。」 刑部送来的案子,是一个团伙盗窃钱庄银库的案子。晋中的一家钱庄的掌柜、银库的看守、搬运工,还有外头的人,一共十八个嫌犯内外勾结,长时间地盗取银库里的银子。后头又因为分赃不均,反目成仇,大打出手,以致闹出了好几条人命。 案卷里除了这十八个人,还有证人,共涉及了几十个人。黎棠看了好一会儿,还是看得云里雾里。「夫君,我看不懂。他们前后一共到底偷了多少银子?哪个分得最多呀?掌柜到底是被谁弄死的?怎么又有板凳砸脑袋,又有被刀子捅呢?」 林熙兆取了一张纸,开始一边画出人物关系图,一边按着时间顺序,又给她讲了一遍案情的前后。
第100页 讲完了案情,林熙兆问她,「现下你理清了吗?」 黎棠还是有些晕晕乎乎的,她摇摇头,「我还是没完全弄明白。我是不是很笨?」 林熙兆想了想,回道,「不是的。原本,你的智慧在天庭众仙之中,也算是出众了。只不过,你太贪玩了,为了下凡游玩,不惜以九成智慧为代价,买通了守将。所以到了凡间,你只能勉强和凡人一样。」 黎棠被他这话逗得忍不住哈哈大笑。「你是说我把脑子丢了呗。」 林熙兆也笑了笑,又摸摸她的头,「这个案子本身就有些复杂,你又从来没看过这种公文卷宗,自然会迷糊。改天,我拿一本只有一个嫌犯的简单案卷给你看看。」 话虽如此,林熙兆可从来不会如此耐心地教他的学生,从来是把一堆卷宗直接丢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去琢磨,还会要求他们写案情分析,写不好就是一顿训斥。就算是状元出身的傅彦邦,刚到都察院时,也没少被林熙兆骂。 这时,一个丫鬟在门口传话,「夫人,黎家老爷来了。」 黎棠有些不耐烦了,「我爹怎么又来了?」 林熙兆吩咐道,「请他来书房吧。」 黎一德来了书房,强颜欢笑地寒暄道,「棠儿,贤婿也在家呀。」 黎棠直接地问道,「父亲来此,有何贵干?」 黎一德一脸不好意思地道,「我是来道谢的。我听说,是贤婿给我求了情,我才不致被革职。」 林熙兆冷冷道,「我也不全是给你求情,我也是不希望,我儿的外公是被革职查办的罪人。」 「是,我的确是有错。」 林熙兆道,「你想升迁不是错,错就错在只想升迁,对待公务却得过且过,甚至想走歪门邪道。越往上走,越是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若德行与政绩还配不上官位,就越是危险。」 黎一德连连附和,「是是是,贤婿你说得是。」 黎一德又对黎棠道,「棠儿,爹有错。我贪慕虚荣,行事悖乱。对你不够关心,忽视你的感受,没尽到父亲的职责。」 人啊,只有遭遇了大的挫折,才能稍微清醒些。 黎棠对这父亲实在热络不起来,她冷声道,「父亲对我怎么样,我都不在乎了。不过,父亲倒是应该早些把继母找回来。」 黎一德嘆嘆气道,「我当初没听她的劝告,如今一切回到原点,我真是没脸去找她。」 黎棠道,「终归是夫妻,只要父亲肯好好地致歉哄哄她,她想必也会原谅父亲的。」 黎棠猜测,周芊幼会找个合适的时机回来。毕竟,她还有大仇未报,虽然这次赵环翠受了重创,可赵虎、赵武父子还逍遥法外呢。要是黎一德去接,她可能借坡下驴就回来了。 黎一德又唠叨了一番,离开林家之后,转头就去了乡下周芊幼的娘家。 那天从霜月山庄离开后,周芊幼就回了娘家,这些天她都呆在庄子里,帮着父亲做做农活管管帐。 黎一德到庄子里时,周芊幼正在她的闺房里算帐。周芊幼的父亲看到黎一德来了,虽然心里有怨气,可到底想着女儿的以后,还是让黎一德去找她。 「芊幼——芊幼,是我,我来了。」 周芊幼虽然在乡下,不过她可留意着城里的一举一动,赵环翠母女被罚去皇庄做粗活,她早就知道了。不过,眼下她倒是要装装糊涂。 「夫君来找我,是要给我休书吗?」 「这是什么话?芊幼,我是来接你回去的。」 周芊幼故意揶揄道,「我还以为,夫君成了皇亲国戚,就不要我这乡下村姑了。」 黎一德脸上越发难堪,「别提皇亲国戚了,赵姨娘和榕儿被罚去皇庄了,我也被贬至八品录事。」 周芊幼道,「我早说过了,皇家水深。」 黎一德道,「都是我不对,怪我没听你劝告,让荣华富贵沖昏了头。芊幼,对不起。」 周芊幼心想,黎一德对不起的人可多了,前头去了的云夫人,要算第一位,黎一德就不是个值得託付的。 不过,这一回的事只是让赵环翠和黎榕母女吃了亏,赵环翠的兄弟、侄儿都还毫发无损呢,她还是得回城里去。既然黎一德来接她,她也打算顺水推舟就回去了。 黎一德又道,「芊幼,对不起,以后我绝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你跟我回去,好吗?」 周芊幼问道,「你如何不让我受委屈?」 黎一德想了想,回道,「我就像我女婿待棠儿那般待你,以后我也听你的劝告。」 「你真的能做到?」 「我尽力做到。」 「如若做不到呢?」 黎一德当即发誓道,「如若做不到,有半分负于你,就让我孤独终老,再无起复之日,不得善终。」 周芊幼心想,他这是拿出仕途来发誓了,看来真是下本钱了。 第55章 后院之事 当天,周芊幼便跟随黎一德回了黎家。黎家现下就剩一个心大的黎桥,一时之间十分的清净。 到了晚上,黎棠和林熙兆都还呆在书房里,林熙兆看卷宗,黎棠就躺在他身边,嘴巴不闲地吃着零嘴。林家四下也十分安静。 这个时候,林家的丫鬟们也能偷闲片刻。丫鬟们一闲下来,自然就忍不住家长里短。这不,几个丫鬟和厨房管事的张惠香,就聚在下人房里,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得火热。
第101页 一个叫冯双桐的丫鬟,是新任总管事冯彩琴的远房侄女,她是个爱美的。她一边往脸上抹着润肤霜,一边感慨道,「整天风吹日晒,我这张脸都要毁了,这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另一个叫冰妍的丫鬟应道,「你才多大呀,就想嫁人了?我看,这新夫人对咱们张家的僕人有偏见,怕是不会给咱们安排好的亲事,说不定都不肯放人。」 冯双桐道,「不能吧,大户人家,没这样的规矩。她要是这样苛待下人,就不怕传出去名声不好听吗?」 管着厨房的张惠香,从前就是冯彩琴的狗腿子,一直和张菁儿不对付。现下冯彩琴当了管事,她倒是跟着如鱼得水了。 张惠香道,「如今这位新夫人怀孕了,再过些时候,肚子更大了,就不能伺候家主了,你们的机会来了。双桐,你是有姿色的,你想不想当姨娘?」 冯双桐道,「当初钟夫人亲自开口,都没把钟颐塞进林家门,可见,这新夫人是个善妒的。」 张惠香道,「当初新夫人才刚刚进门,自然不愿让人塞了人进门。可如今她身子不便,自然得考虑如何肥水不流外人田。」 冯双桐道,「即便如此,新夫人怕也是让她从黎家带来的陪嫁顶上,怎么可能便宜了咱们?」 另一个叫菱儿的丫鬟道,「黎家来的三个,那个老的蕊芝是不可能了,两个小的,紫陌故作清高,绿翘咋咋呼呼,家主能喜欢她们这样的女人吗?」 冯双桐道,「从前咱们家夫人要给家主纳妾,把张菁儿收房,可是家主都没领情。咱们家夫人去世后的这几年,正是男人最血气方刚的年纪,家主都没续娶,也没纳妾,连个红颜知己都没有,家里的客人也只有男人,可见家主也不是个离了女人不能活的。」 张惠香道,「从前是从前。从前家主和咱们家夫人不太和谐,聚少离多,大约时日久了,对女人的兴趣就少了。如今不同了,这胃口算是被这新夫人吊起来了,突然之间又不能碰她,那不就很容易看上别的女人。」 菱儿道,「惠姑姑说得也有道理。要我说,咱们这些人之中,要数双桐和木木的姿色最出众。你们要是成了姨娘,我也不奇怪。」 名叫木木的丫鬟,一直坐在角落里,听到这里,觉得这些人嘴碎,她嗤之以鼻,「你们自轻自贱,整天想着给人做小,可别带上我!」 木木说完了,便独自一人走出了下人房。她一走,剩下的人开始攻击她。 冯双桐不满道,「她有什么了不起的?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冰妍附和道,「也就是稍稍有点姿色罢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她难道还想当正房大太太不成?」 菱儿感慨道,「唉,咱们这些人,身契在别人手上,即便不想做妾,多半也只能配家里的小厮,嫁了人也还是为奴,生的孩子也是奴,真是没意思。」 张惠香道,「你们都还年轻,若是有机会,可得抓紧了。」 这时,下人房的大门被从外头猛地推开了,之前在张菁儿手下得力的雪如和绮妍走了进来。 雪如一进屋就破口大骂,「我说,你们太过分了吧!这么多衣裳就给我们两个洗,你们倒是有闲工夫,在这儿谋划着名怎么爬床。你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们那长相也配吗?」 冯双桐瞥了她们一眼,道,「这是总管事安排的。她这样安排,自然有她的道理。你们有何不满,去跟她说呀。」 冰妍帮腔道,「就是!你们还以为如今是张菁儿在的时候吗?张菁儿已经被家主亲自撵走了,现在可没人给你们撑腰了。」 绮妍不服气地回道,「你们不必拿冯彩琴压我们,虽然张姑姑走了,可冯彩琴这个管事也不过是暂时的,夫人迟早把她踢走,换成黎家来的蕊芝。冯彩琴处置安排不公,党同伐异,我们要到夫人跟前去分说分说。」 冯双桐道,「你们有本事就去呀。你们两个张菁儿的狗腿子,你们以为,新夫人就会偏袒你们吗?」 雪如怒道,「去就去!你们等着!」 雪如和绮妍这样说着,便立马出了门,来到书房门口求见。 此时,书房门口是绿翘在伺候着。 雪如上前,对绿翘道,「绿翘,冯姑姑安排任务不公,苛待我们二人,我们二人不服,想见见夫人,要个说法。」 绿翘想起这两人是张菁儿的狗腿子,心里暗暗想活该,嘴上敷衍道,「夫人陪着家主忙事情,没空见你们,你们明天再来吧。」 绮妍质疑道,「你还没去通传,怎么就知道夫人没空见我们?」 绿翘回道,「当然是夫人先前就吩咐了,今晚谁来都不见。」 雪如跟着张菁儿久了,也是有些气性的,她当即跪在书房门口,「夫人若是不见我们,给我们一个诉苦的机会,我们只好跪着不起了。」 绮妍一看这情形,也赶紧跪在雪如旁边。「对,夫人不见,我们就跪着不起。」 绿翘训斥道,「你们真是没规矩!你们做出这等姿态来,是要挟主人吗?夫人怀着身孕,大夫嘱咐了要静养着,你们倒是一个个地不省事,给夫人添堵。回头,通通发卖出去才好呢。」 雪如抬头盯着绿翘,「我们不敢要挟主人,只是心有不甘无处申辩罢了。」 「行,你们爱跪就跪吧。」绿翘也不搭理她们了,只管在门口伺候着。
第102页 过了一个时辰,夜色深了,书房的大门终于打开了。已经跪得双腿生疼的两个丫鬟雪如和绮妍,仿佛看到了曙光。 然后,她们看到林熙兆抱着熟睡的黎棠走出了书房。林熙兆留意到她们,只瞟了一眼,什么都没说,就抱着黎棠径直往卧房去。 绿翘对她们道,「你们也看到了,夫人已经睡下了。你们今天还是先回去,明天再来求见吧。」 绿翘说完,也跟上去伺候,不搭理她们了。 绮妍一屁股坐在地上,「雪如,咱们今天还是回去,明天再来吧。这新夫人都睡着了,咱们在这儿跪着,也说不上话呀。」 雪如道,「咱们就这样回去,屋里那帮贱婢就越发嚣张了。」 绮妍劝说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新夫人本就不向着咱们俩,咱们跪一晚上也没用的。不过,她也一样不喜欢冯彩琴,留冯彩琴在总管事这个位置上,也不过是给黎家来的蕊芝铺路的,冯彩琴迟早下台。这事儿呀,咱们得慢慢来。」 雪如气愤道,「虽然知道冯彩琴迟早下台,可她嚣张一天,我们就得受罪一天,想想我就恨。你说,这位新夫人是不是太弱了些,为何过了这么久了,还不把冯彩琴给踢了?家主都那么偏袒她,她还怕冯彩琴不成?」 绮妍道,「唉,可能是她那肚子的月份慢慢大了,一心养胎顾不上别的吧。再说,林家才撵走了一个陪嫁的张菁儿,马上又撵走另一个陪嫁的冯彩琴,传扬出去,怕落个苛待旧人身边的奴僕的名声。」 雪如豁然开朗,「你说得对,新夫人不是不敢撵走,她只是想撵走了还不落坏名声。若是冯彩琴犯了大错,这新夫人就能顺理成章地撵走她了。也许,这新夫人也在等一个藉口呢。既然她缺个藉口,咱们来给她找个藉口吧。」 绮妍道,「什么藉口?」 雪如道,「冯彩琴的远房侄女冯双桐不是想着爬床吗?你说冯双桐要是有所举动,新夫人还能不能容下她们?」 第二天上午,黎棠喝着粥,听着绿翘和紫陌回禀林家近来的情况。 绿翘道,「昨晚雪如和绮妍想见您,她们来书房门口诉苦,说冯彩琴处置不公,打压她们。我说您谁也不见,她们还跪了一个时辰,后来才灰熘熘地回去了。」 黎棠道,「你做得对。张菁儿管事的时候,她们可没少嚣张。」 绿翘又道,「冯彩琴自从管了事,就喜欢打压张菁儿手下的人。她的确是给雪如和绮妍安排了许多活,她手下的人,倒是整天闲得嘴碎不停。她那远房侄女冯双桐,俨然是林家副总管的姿态。」 紫陌道,「说起这个,我昨晚从她们屋外头路过,还听到厨房管事的张惠香说,您的肚子大了,她们的机会来了。又说她们之中,要说冯双桐和木木最有姿色,冯双桐似乎也有此意。」 绿翘一听,气呼呼道,「谁给她们的这么大脸啊?」 黎棠心想,这些丫头,怎么一天到晚尽想着给人做小呢?林熙兆虽然官高权重,她嫁来林家也的确是高攀了,可当初要是让她给他做小妾,她也是万万不愿意的。不仅不愿意做小妾,连主动求亲都有点亏了! 她不愿意给林熙兆当小妾,更不愿意有别的女人给他当小妾。 最近这段时日,她既要养胎,又忙着安排赵环翠母女,倒是真的疏于打理林家的后院了。虽然,林熙兆是自律的,可耐不住就是有人想往前凑啊。她也该有所防范了。 第56章 刻下承诺 刚刚嫁给林熙兆的时候,黎棠对于纳妾这事儿,是真的不上心。放眼望去,像林熙兆这样品级的高官,妻妾环绕是常态。她那时想,如果他提出来了,她也不会闹,就给他张罗,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还要过得去。 可是现在,她对林熙兆动真感情了,喜欢他依赖他,她真的不愿有别的女人来跟她抢男人。 那林熙兆对她呢?之前,他也的确是干脆地拒绝了钟夫人,可是其他女人呢?他愿不愿意与她相守,永远不让第三人插足呢?想到这里,黎棠又有些迷糊了。 这天晚膳过后,黎棠梳洗了,用玫瑰露抹了手,走回到床边。林熙兆已经洗漱了,靠在床头看书。 黎棠瞟了一眼,他看的书是《说文解字》。 黎棠坐在床边,「你怎么看这书?」 林熙兆伸手摸摸她的肚子,笑笑道,「我在想孩子的名字。」 「那你想到什么好的了?」 「刚刚想到了一个,执端。执着的执,端正的端。」 「执端?」黎棠问道,「执端听起来,像是个男孩儿的名字,你还是想要个男孩儿吗?」 林熙兆回道,「男女都好。女儿的名字,我还没想好呢。要不,女儿的名字你来取?」 黎棠没说什么,她爬到床上,躺进被窝里。 林熙兆见她没答话,神色也不太好,放下书,趴在她身边,关心道,「棠棠,怎么了?」 黎棠道,「我觉得我与你之间,是我主动求亲的,还被你拒了十多次,我有点亏了。」 林熙兆回道,「那怎么办?咱们已经成亲了。」 黎棠要求道,「假装还没有成亲,然后你向我求亲,打动我,让我答应嫁给你。」 林熙兆觉得有点头大,这个小丫头虽然都快当母亲了,可她自己都还是个整天异想天开的小孩子。「咱们之间,就是和别人不一样,不好吗?」
第103页 黎棠不满道,「你一个大男人,哄哄我很难吗?你不肯陪着我演一演,那还是说我和张景璇一样,不值得你主动,在你心里,只有吴猗扬才最特别。」 「我跟阿扬之间,也是她先提的。」 黎棠耍赖道,「我不管!我就要你向我求亲。」 林熙兆无可奈何地笑,他是真的一步一步走进她的圈套里,她是一天一天地把他吃死。如今,她又怀着孩子,他还真不敢一口回绝,真怕她一个不高兴,就赌气乱来。 「好,我哄你,我陪你演一演。你说吧,要怎么演?」 「从现在开始,咱们就是陌生人。你对我一见钟情,非要娶我不可,整天死缠烂打求我嫁给你。我没答应嫁给你之前,你不许不耐烦。」 林熙兆想起了当初,她来宫门口求亲了十五天,他估摸着,他怎么着也得比她多几天,她心里才能平衡吧。 想到这儿,林熙兆就马上想好了后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白天可以陪你演,晚上你还是我的。」林熙兆这么说着,便吻住她的唇,解开了她的衣带。 黎棠心想,他真是个狡猾的男人,他白天多半都外出了,还演个屁啊。 黎棠心里装着事情,不如往常投入配合。 林熙兆感觉她今天有点木呆呆的,不满她的心不在焉,抬起头,看着她,「小蜜桃,你能不能专心一点?」 黎棠也抬眼看着他,「我专心的。」 「那你抱我。」 黎棠听话地抱住他的脖子。 「亲我。」 黎棠又听话地亲吻他的唇。他起初是由她亲,后来便反为主动。 她从闺阁女儿变成妇人,有几个月了,她已经褪下了青涩,变得妩媚撩人。刚刚成婚之时,她很呆也很羞,如今,她很知道怎么配合他,释放自己作为女人的天性。 年幼貌美的少妇的天性,他是真的不能抵挡地沉迷其中。再想到她的这一切变化,都是他带来的,他的虚荣心更加得到了满足。 身心都得到了欢愉后,他餍足了,搂着她的肩膀睡了。 黎棠轻声唤他,「熙熙。」 「嗯。」他还闭着眼睛,轻轻应了一声。 黎棠试探地问道,「熙熙,只要我一个,可以吗?」 「嗯。」他又淡淡地应了一声。 黎棠加重语气道,「我是说,一辈子都只要我一个。」 「嗯。」他还是不紧不慢地应她。 「嗯?你不要只说嗯,你睁开眼睛,你认真地看着我,再回答我。」 林熙兆有些慵懒地睁开眼睛,看着她道,「好,行,可以,听你的。」 黎棠想了想,又道,「你要拿一张纸写下来,按下手印。你若有违承诺,我就把你写的拿去大街上,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负心人。」 「明天写。」 黎棠一瞬间心花怒放,他真的答应她了。不知为何,她就是相信,他只要答应了,他就肯定会做到。 她心里头高兴,嘴上还要再多说几句,「你嘴上倒是答应得好,那你会不会被美□□惑了?」 林熙兆笑,「自然会了。不然,我是怎么会被你诱惑的呢?」 黎棠扁扁嘴,「真是不让人放心啊。好多女人都被你吸引了,就算你已经娶了我,也还有女人想给你做妾。」 「你可要好好地把我哄好了、看牢了。我只能保证我不去沾花惹草,可若是有人惦记我、打我的主意,你可得拿出手段来,把人赶走了。」 黎棠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再过些时候,我的肚子就更大了,直到生下孩子之后,好几个月,都没法跟你做甜甜的事了。你要怎么办?」 问出这个问题,黎棠心里想着,他会怎么哄她呢?他是不是会说,他愿意忍耐一时等她呢? 谁知,他想都没想,就握住了她的手,「用它。」 黎棠一瞬间又羞了,之后就羞得本能地对他拳打脚踢。 林熙兆笑着把她抱紧了,禁锢在他的怀里,不让她动,「别闹,你怀着呢,当心些。」 黎棠还是年幼,一时之间好像打开了新世界,他居然让她用…… 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想不到它居然还可以有这个功能。想想自己对他提的要求,一辈子一人,相比起来,他这点小要求也合情合理。 可是,她想想还是觉得有点刺激。 第二天的早朝之后,刑部尚书姚可嘉的值房里,姚可嘉正喝着茶,林熙兆埋头忙着自己的事,他们在等大理寺卿的到来,一同商议山西钱庄盗窃及杀人一案三司会审的事宜。 姚可嘉见林熙兆一直埋头忙活,好奇地凑近看,林熙兆正拿着一把细细的刻刀,往一只翡翠貔貅的背面刻字。 姚可嘉问道,「我说,小林哪,你在刻什么呢?」 林熙兆做事的时候,旁的就顾不上了。他随口应道,「刻字。」 「这是给林夫人做的?」 「嗯,一直想着刻什么字好,昨天晚上终于有眉目了。」 这只翡翠貔貅,林熙兆已经刻了几个月了,就差背面的刻字。昨天晚上,黎棠让他拿纸把他的承诺写下来,他就想到了这一茬。 姚可嘉仔细一看,林熙兆刻的两个字是:唯黎。 姚可嘉笑道,「老方说得不假,你近来可真是有些谈情丧志啊!女人不能太惯着。」
第104页 林熙兆回道,「我乐意,你管得着?再者,你自己都是个妻管严,还有脸说我?」 姚可嘉道,「我跟我夫人毕竟不同,她在我一穷二白时跟了我,又是共患难的情分。想当年我入狱,我夫人孝顺公婆、抚养子女,先父过世,是她操持丧礼,多不容易。而你家的小黎嘛,恕我直言,她对你可不如我夫人对我感情深厚。」 「她对我如何,你又知道了?」 「你最艰难的时候,她自是没有陪过你,如今你这日子才好过些,她就来沾光封诰命了。像她这般年纪的小女子,谁不喜欢那翩翩少年郎呀?她却能豁出脸面,赖上了你这叔叔,甘愿为继室,心机可是不一般哪。」 「她起初对我是有些小图谋,如今是真心待我的。再过几个月,她就要给我生个孩子了。」林熙兆这么说着,脸上的笑意就浓了。 「你是真被她迷住了。」 「我是个男人,被女人迷住了,不是挺正常的?」 「你前头那位张夫人去世后,方夫人还有你姑母钟夫人,没少给你张罗,哪个不是如花似玉的名门闺秀?你怎么就一个没看上呢?前年,英国公亲自来给孙女说亲,你也拒得太干脆了,那郑姑娘都被你伤了心,去了庙里清修。说到这儿,你成亲这事儿,郑姑娘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这都好几个月了,她怎么还没来找你寻仇呢?我猜,英国公府特意吩咐了,不许在她面前提你的任何消息。」 林熙兆终于抬头瞟了他一眼,「姚可嘉,你能不能闭嘴消停一会儿?」 林熙兆被关在锦衣卫诏狱的那段时间,姚可嘉正是住在他隔壁的狱友。林熙兆其人喜欢安静,姚可嘉却是个话多嘴碎的,那段时间,他可真是被姚可嘉烦得够呛。姚可嘉比林熙兆大几岁,于是整天叫他小林哪、小林哪,搞得林熙兆恨不得改了姓。 姚可嘉继续喋喋不休道,「小林哪,你不要以为逃避就没这事儿了,这个公府的郑小姐要是听说你娶了亲,突然杀回来抢人,你家小黎能招架得住吗?」 林熙兆心想,她不仅招架得住,她还厉害着呢!她连他都吃得死死的,谁能从她手里抢人? 「你如此有闲情操心别人的事,定是对待刑部的公务不上心。你说,我是不是该安排人,到刑部来查岗了?」林熙兆鲜少和人对呛,就是对这个昔日狱友姚可嘉例外,总是忍不住和他互相挤兑几句。 第57章 欲擒故纵 那天晚上告状失败之后,林家的丫鬟雪如和绮妍就改变了策略,引诱冯双桐主动犯错,顺便连累冯彩琴一起被处罚。 为此,她们两人自掏腰包,买了一盒桂柳居的胭脂,假意去讨好冯双桐。 两人来到下人房间,冯双桐正在悠闲地染着指甲。两人走到了冯双桐身边,雪如先开口道,「双桐,前天都是我们的不对。」 绮妍附和道,「是,我们不知天高地厚,多有得罪,你别介意呀。」 冯双桐瞥了她们一眼,「你们两个,一向是阴阳怪气,如今怎么肯认怂了?」 雪如做出无奈的样子,道,「我们的确去告状了,可是新夫人还是偏向你姑姑,我们也只好认怂了。」 绮妍拿出她们买的胭脂,献宝似的递给冯双桐,「这是我们给你买的桂柳居的胭脂,就当是赔罪的。以后啊,我们还得靠你罩着。」 冯双桐把她们两人打量了一阵,才收下了胭脂,「算你们识时务。」 套近乎完了,雪如开始挑起了话题,「双桐,你也想给家主做妾吗?」 冯双桐道,「我可不是为了荣华富贵,家主他人中龙凤,谁不倾慕呀?可是,我想不想的,又有什么要紧呢?家主又没这个意思,府里的丫鬟,从来也不见他多看谁一眼,新夫人也不提这事儿。」 雪如鼓吹道,「其实,这位新夫人容貌没什么出众的,出身也小门小户,她能当了夫人,只是她大胆罢了。论姿色,双桐你比她还胜一筹。」 被人这么一吹捧,冯双桐还真有点飘了,对她们两个人的敌意,也没那么重了。 冯双桐道,「光有姿色,又有什么用?我根本没机会接近家主。黎家来的那两个,倒是有心机的,抓着机会就总往跟前凑。」 绮妍帮她分析道,「平素家主在外时,的确是没机会的,回到家里,不管是在书房还是卧房,都有夫人陪着,也没机会。不过,有一个时候,是最有机会接近的。」 冯双桐问道,「什么时候?你该不会说去茅房的时候吧?」 绮妍道,「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是说,沐浴的时候。」 冯双桐呵呵笑了两声,「别逗了,就算是沐浴的时候,修冶那个二愣子也在门外守着呢。」 绮妍道,「想个办法,把他调开,不就行了?」 冯双桐又否定她们,「把修冶调开了又如何,贸然闯进浴室去伺候,也只会被狠狠责罚罢了。我听我姑姑说,家主从前还没有修冶伺候,有个丫鬟很是爱慕家主,就自作主张闯进去,结果第二天就被发卖了。出了这件事后,家主就有意防着了。」 雪如继续怂恿她,「不成功才会被责罚,假如你成功吸引了家主,怎么会还有惩罚呢?不仅没有惩罚,还会有名分呢。」 「你们想得真简单,哪有那么容易成功?家主岂是轻易被女色迷惑的?」
第105页 雪如压低了声音,「我听说有那种迷香,只要吸入一点点,就会意识迷离、全身燥热,只想……」 冯双桐脸色一变,「你们瞎说什么呢?竟敢使这样的偏门歪招,不要命了?」 雪如早料到冯双桐有这反应,也想好了说服她的后话。雪如道,「说实话,要是我有你这姿色,我早就用上这招了。虽说,你这样做会惹家主和夫人不待见,可只要成功了,便不能再随随便便发卖了。回头你有了名分,慢慢的总会好起来的。若是你再有个孩子傍身,你的福气就来了。」 冯双桐不是没想过这招,只是胆小还没敢去着手准备罢了。被人一挑唆,她还真有点心动了。 不过,冯双桐在她们面前,还得有所防范,不能表露她的心思。她道,「别说了!我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我劝你们也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唉,真可惜。」两个丫鬟说着,一脸遗憾地离开了房间。 傍晚时,林熙兆回到家里,他还在院子里,就听到黎棠在窗边叫他。 黎棠一脸焦急的样子,「林熙兆,快快快,你快进来呀——」 「怎么了?」林熙兆加快了脚步。 黎棠又催促道,「快点呀!你跑两步呀!」 林熙兆便跑起来,跑回了卧房。 黎棠不由分说,抓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肚子上。林熙兆马上感觉到了她肚子里那个小生命第一次的胎动。 「它……它动了!」林熙兆惊喜万分,把两只手都贴着她的肚子,认真地感受。她现在的肚子,已经大得很明显了。 黎棠对着肚子道,「儿啊,这是你的爹爹。」 「对,我是爹爹呀。」 像是听到了他的话语,肚子里的小东西又动了。 林熙兆一脸孩子般的兴奋,「它听到我说话了!」 很快,胎儿又安静地不动了。 黎棠道,「它要休息了。」 林熙兆把他雕的翡翠貔貅拿出来,递给黎棠,「你昨晚让我把承诺写下来,我想,倒不如刻下来。」 「这是你亲手雕的?」 「嗯,从选料到抛光,都是我一手完成的。」 黎棠把玉坠接过去,捏在手里仔细看,他雕得栩栩如生,玉也是没什么杂质的上品。玉坠背面的两个字「唯黎」,黎棠看着心里很甜。 她忍不住夸赞道,「夫君,我很喜欢。你怎么如此多才多艺?你怎么什么都会呢?」 「做着打发时间罢了,你喜欢就好。」 「你这样说,我就愈发惭愧了。我说要给你做一件寝衣,做得很粗糙,没眼看。可你给我做的东西,就这样小巧玲珑。」 林熙兆又摸摸她的头,「不着急,你慢慢做就是了。咱们要相守一辈子呢,你有的是时间给我做衣裳。」 黎棠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憨憨的笑容,「那你给我戴上吧。」 林熙兆给她戴在脖子上,她一时爱不释手。晚上睡觉时,她都还要捏在手里把玩。 翌日清晨,黎棠刚刚醒来,紫陌便进屋传消息。 紫陌道,「小姐,奴婢刚刚得知一个消息。」 「说。」 「冯双桐找了负责採买的小厮文然,让他去买那种迷香。」 黎棠一听,怒道,「她奶奶的,果然有人蠢蠢欲动,惦记我的人!你现在要特别留意她,随时禀报她的行踪。」 「是。」 过了几日,负责採买的小厮文然,给冯双桐买到了迷香。紫陌特别留意着冯双桐的一举一动,立马就禀报给了黎棠。 绿翘担忧道,「小姐,冯双桐真是太不要脸了,这事儿要不要告诉姑爷,让他提前有个防范?」 黎棠思虑了一番,否定道,「先不告诉他。」 「为什么?小姐,这种下三滥的路数防不胜防,万一真出事了呢?」 黎棠道,「我也想看看,林熙兆会不会中招。咱们随时密切关注着,要是他中招了,我就赶紧去英雄救美。」 这么一盘算,黎棠觉得她好像还有点希望林熙兆阴沟里翻船,这样她才有机会去解救他。以后,她也能借题发挥,随时翻出来嘲笑他。 不过,冯双桐也有些谨慎,好几日都没有什么动静。 黎棠猜想,冯双桐是在谋划着名一个周全的计划。毕竟,林修冶跟随林熙兆许久了,见过的场面也多,还是有警惕性的。 又过了几日之后,冯双桐终于等到了一个她觉得很合适的日子。 这一天傍晚时,林熙兆让人回来传话,说他还有事没忙完,让黎棠不必等他用晚膳。 黎棠自己用了饭,沐浴后便回房休息,靠着床头看书。 紫陌轻手轻脚地回屋禀报消息,「小姐,方才冯双桐一个人偷偷熘到浴房,在后窗的窗户缝里藏了一支香。」 黎棠听了这话,一下子来了精神,好戏就要上演了。 过了一个时辰,林熙兆回家了。他回到家,如往常一般先看看黎棠,再摸摸她的肚子,此时的黎棠在装睡,肚子也没动静。然后,他就吩咐修冶,让厨房准备沐浴的热水。 等着林熙兆拿了干净的换洗衣裳出了卧房,装睡的黎棠立马爬起来,穿好了外袍,随时准备出去救美。 热水准备好了,林熙兆自己进屋去了。林修冶如往常一般,在浴室外的栏杆上坐着等。
第106页 过了一会儿,冯双桐安排的文然来调虎离山,「修冶,冯姑姑让你去一趟,说有一笔帐要你去确认。」 林修冶应道,「行,我明天去。」 文然又道,「你平素都在外头,早出晚归的,她总是碰不到你,让你现在就去,免得帐目总是对不上,她也着急。」 林修冶为难道,「可主人还在屋里呢,我走不开,让冯姑姑等我一炷香的功夫吧。」 文然道,「我帮你盯一会儿,你快去吧。」 林修冶想了想,「那行吧,你帮我看一会儿。」 林修冶说完,就起身往冯姑姑房间的方向去了。 躲在树后的冯双桐一看林修冶被支开了,赶紧熘到后窗去点迷香。 冯双桐还是头一回用这种东西,点香的双手都在颤抖。好不容易点燃了香,她把它放置在窗缝,白烟慢慢地飘进了屋里。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躲在冯双桐后头监视着她的紫陌,赶紧悄悄地跑回了卧房,「小姐,冯双桐点上迷香了。」 「好啊,终于开始了,走着!」黎棠兴奋地往外走。 紫陌赶紧上前扶住她,「小姐,您慢着点儿!」 她们刚刚走出卧房门,突然就听到了林修冶的声音,从浴室后头传来,「双桐,这么晚了,你躲在浴室后头做什么!你手里的这是什么东西?」 第58章 遗留问题 林修冶眼疾手快地取下那迷香,迅速把它踩熄灭了。「你想害主人,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被林修冶抓住了,冯双桐本能地想狡辩,「不……不是的,我……我没有要害家主。」 林修冶抢过她手里的火摺子,「少废话,跟我去见主人!」 林修冶一脸铁面无私的神情,拽着冯双桐的胳膊,把她拽到了屋前。 看守在门口的文然,见林修冶居然抓住了冯双桐,大吃一惊。 林修冶在文然发愣之时,上来逮住了他。林修冶一手一个,将他们两个丢下台阶,「你们两个,竟敢狼狈为奸,谋害主人!」 这时,林熙兆打开房门,从屋里走了出来。 刚刚走出卧房的黎棠,看到林熙兆居然还穿得严严实实,竟然有一丝小小的失望。他显然是发现了,还有所防范。 黎棠又赶紧回到卧房里,来到窗边,偷看那边的情形。 林修冶把火摺子和那支燃过的香递给林熙兆,「这丫头在后窗点了这香。」 冯双桐爬起来,跪在地上求饶,「家主……」 林修冶喝道,「闭嘴!没问你话!」 林熙兆也不问话,只吩咐林修冶道,「捆了分开羁押,等明天夫人来处置。」 两人顿时吓得瑟瑟发抖,林熙兆什么都不问,也不说怎么处置,才是让他们感到恐惧的。 林修冶立马去拿了绳子来,将那两人捆了,分别关到了两间杂货屋,找了人来看守着。 黎棠还在隔岸观火,等着去救美,没想到林熙兆一句等着她处置,给她安排好了。虽说大户人家男人不插手内院事宜,可黎棠还是觉得,打理内院是一件烦人的事。 安排好了这两个下人,林熙兆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转头回去沐浴。 林熙兆沐浴后,回了卧房,躺进被窝休息。 黎棠已经睡下了,不过她还没睡着。 林熙兆知道她没睡,就道,「你夫君被人暗算了,你还有心情看热闹!」 黎棠没反应。 林熙兆掀开一点被子,「还装睡!刚才看你的时候,你可没穿中衣。」 「哈哈哈……」黎棠憋不住笑出声。 林熙兆轻轻揪她的脸蛋,「坏丫头。」 黎棠问他,「你怎么知道?」 「你该问,这家里有什么我不知道。我要是连自家后院儿都摸不清,还怎么出去混?」 「这家里你也有眼线,是谁?」 「就莳弄花草的志远,也不是专门眼线,不过是让他闲暇时留意家里的情况罢了。」 黎棠哼了一声,「你既然一早就知道,刚才就一併处置了呀,干嘛都推给我?冯彩琴还是张景璇的陪嫁呢,你还让我处置,你到底心不心疼我啊?」 林熙兆回道,「我心疼你是一回事,可后院里的事,我也不能总是代劳。这个懒,你还真是不能偷。你总得有一个举动,向他们明确你女主人的地位。」 「你就不怕我被他们气得动了胎气?」 「不怕,你多狡猾呀!哪能让家里这点儿破事难住?」 黎棠忍不住踢了他一脚,林熙兆笑着,把腿伸过去搭在她的腿上,黎棠不满地一脚给他踢开。 「明天,我要用景丽斋的钥匙和那几口大箱子的钥匙,还要动张景璇的东西。」 「嗯,我明天一早去书房把钥匙找出来,给你放在这柜子上。」林熙兆伸手搂住她,「睡吧,不早了。」 第二天,冯彩琴已经知道侄女冯双桐被逮住了,还被关押着,天还没亮,她就等在主人的卧房外,等着给侄女求情。 等到天大亮了,卧房也没个动静,冯彩琴心急如焚,对门口伺候的绿翘道,「绿翘,你给通传一声吧,我着急见夫人。」 绿翘拒绝道,「夫人要养胎,谁敢去惊扰她?夫人休息不好,她肚子的少爷、小姐也休息不好,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冯彩琴心急如焚,可也只能闭嘴等着。
第107页 日上三竿,卧房里终于传来黎棠的声音。「绿翘——」 绿翘应了一声,赶紧进屋伺候。随之,她又出来了,吩咐人去打洗漱的热水。 冯彩琴自顾自地上前去,站在门口,「夫人,您可终于睡醒了,奴婢有要事禀报,在这儿等您半天了。」 黎棠淡淡道,「你且等着。」 冯彩琴碰了一鼻子灰,心情不悦地等在门外。 黎棠不紧不慢地洗漱,用早膳,然后精心打扮了一番。半个时辰过去了,黎棠才拿着景丽斋的钥匙,慢悠悠地出了卧房。 冯彩琴赶紧凑上前去,「夫人,我……」 「说吧,什么事?」 冯彩琴求情道,「我那侄女双桐,年幼无知,一时糊涂,还求您网开一面,给她一次机会吧。」 黎棠笑笑道,「自然是要给机会的,不然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即刻就打死了,也怪可惜的。」 冯彩琴一听这话,脸色立马变了。她听出来了,黎棠这是要动真格的。 黎棠吩咐身边的蕊芝姑姑,「姑姑,你去把府里的人,都叫到正厅前等着。」 「是。」蕊芝姑姑领命去了。 黎棠也不理会冯彩琴,叫了绿翘和紫陌两人,往景丽斋去了。 自从嫁来林家之后,这还是黎棠第二回来景丽斋。第一回,是林熙兆专程带着她来的。 从前,她还没喜欢上林熙兆,对这个景丽斋还真视如无物,如今,她还真觉得这地方有点碍眼,恨不得把这里头的东西连同张家来的这些僕从,通通丢出去。 黎棠打开大门,走进去,屋里有些落灰了。她打开那几口大箱子,找到了张家下人们的卖身契书,取了出来递给紫陌。 黎棠指了指另一口装着银子的箱子,「绿翘,你去找两个小厮来,把这个箱子搬到正厅门前去。」 取了东西,黎棠来到正厅前。此时,下人们都被蕊芝姑姑叫来了。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雪如和绮妍知道冯双桐倒霉了,两个人脸上都喜形于色,难以掩饰。 黎棠让人搬了把椅子,摆在台阶上,她慢悠悠地坐下,看着下头的人,「今天把你们都叫来,要说两件事。」 然后,她吩咐紫陌,「让人把双桐和文然带上来。」 很快,被堵着嘴巴捆着双手的冯双桐和文然,被林修冶安排的看守的小厮押了来。 冯双桐「唔唔唔」地发生声音,想膝行上前求饶,又被小厮按住了。 在场的下人大多不知发生了什么,又开始低声议论着。 黎棠道,「第一件事,昨天晚上,家主准备沐浴之时,双桐安排文然去门口,藉口冯彩琴有事找修冶,把修冶支走。双桐在后窗点燃了迷香,意图算计主家,被修冶抓个正着。现已查明,双桐的迷香,是数天前委託文然买的。」 黎棠说完这话,下头炸了锅一般,一片譁然。冯彩琴难堪到了极点,恨不得钻地洞里。 黎棠继续道,「家主昨晚就说了,让我来处置此事。当初,文其被疑盗窃财物,罚了杖刑二十。双桐与文然两人算计主人,恶劣更甚于盗窃财物,各罚杖刑五十,即刻执行。」 冯彩琴赶紧跪地求饶,「夫人,还请夫人网开一面,饶双桐一命,五十板子下去,怕是半条命都没了。」 黎棠看着她道,「冯彩琴,你身为管事,又是双桐的姑姑,你有没有参与,很难说清楚。不过,府里出了这样的事,疏忽失职是一定的,你难辞其咎,从此刻起,你不再是管事了。」 冯彩琴突然愣了,她还想保侄女,没想到自己突然就被撤了。眼看求情是没用了,冯彩琴转眼换了策略。 冯彩琴阴阳怪气道,「夫人,奴婢知道,您一直看不惯张家来的僕从,先前您已经让家主撵走了陪嫁的张菁儿,如今连奴婢也容不下了,您如今怀着身孕,也不为孩子积德吗?双桐纵然有错,可您处置得也狠辣了些。」 冯彩琴这么说,是想给黎棠扣一个苛待旧人僕从的名声,以此让她妥协。 黎棠并不接茬儿,吩咐道,「绿翘,你去掌嘴。」 绿翘正是听得火大,得了令便毫不犹豫,上前狠狠给了冯彩琴几巴掌,打得「啪啪」地响。 冯彩琴被打得脸火辣辣的疼,一时有些懵了。 而下头的人,看到黎棠连陪嫁的冯彩琴都罚了,一时鸦雀无声,也不嘀咕了。 黎棠扫视着下头的人,「身为奴僕,第一要紧的便是忠诚,算计到自己的主子头上,是最恶劣的。家主在外忙碌辛苦,我身为他的妻,若任由家里的恶奴肆意妄为,后院不宁,那便是我无能。我今日叫你们来,是让你们看着,引以为戒,不是让你们插嘴。主就是主,奴就是奴,主家如何处置奴僕,是天经地义的事。」 此时,看着冯彩琴要失势了,这些天被她打压的雪如,忍不住踩一脚,「夫人处置得对!双桐做出这等没脸面的事,杖刑五十都是轻了。」 冯双桐现在知道雪如怂恿她的用意,恶狠狠地盯着她。 黎棠道,「你们之中,有一半多是张氏带来林家的,几年前张夫人不在了,我管了这个家,理应是要善待你们的。可若是有人要搬出张氏做文章,以为张氏来的就高人一等,甚至还想藉此欺凌主上,那我便是断断容不得的。」
第108页 第59章 做出选择 黎棠言辞如此明显地针对着张家,下头的人鸦雀无声,埋头不敢多言。 冯彩琴心里已经开始咒骂,可面上也不敢再不恭敬。 他们之中,有的人即便心有不满,可这个家的主人林熙兆,对黎棠这个新夫人的态度,他们可看得清清楚楚,那就是当姑奶奶一般伺候着,当掌上明珠一般捧着。谁敢跟这新夫人过不去,那就是不想在林家呆了。 黎棠见他们都闭嘴了,吩咐道,「动手吧。」 两个小厮立刻去取了长板凳和大板子来,把冯双桐和文然押过去趴着,挥着大板子,狠狠地打在他们的屁股上。 两人一开始还能唔唔唔地叫唤个不停,十几个板子下去,鲜血沁出来,两人都奄奄一息了。冯双桐被打得晕了过去,文然也差不多。 众人看着大板子落下,被打的地方鲜红一片,再听着板子打在皮肉上的闷响,有的人在幸灾乐祸,有的人一脸事不关己,有的人则如同惊弓之鸟,面色惊恐。 幸灾乐祸的人之中,尤以雪如和绮妍,表现得格外明显。 打完了板子,黎棠吩咐道,「带下去,请大夫来治伤。」 那两个小厮立刻遵命去办,把这两人拖回各自的住处。冯彩琴赶紧追了去照顾。 黎棠趁热打铁道,「第二件事,关于剩下的人往后的出路。按理说,张夫人把嫁妆、遗产尽数留给家主,你们已是林家的奴僕,可人到底不同于那些器物、珠宝、银钱,总少不了一些人情的牵绊。今天这第二件事,便是要分个清清楚楚。」 黎棠指了指那口大箱子,吩咐绿翘,「把那箱子打开。」 绿翘打开了大箱子,里头都是整整齐齐的白花花的银锭。众人一时看不明白了。 黎棠道,「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其一,不愿再在林家手下为奴为仆的,我可以给你们自由身,每人可领十两银子走。其中,五两从张夫人留给家主的遗产里出,算是家主替张夫人给你们的贴补,另外五两从林家帐上出,是林家给的遣散费。其二,愿意继续留在林家的,则要重新与林家签定卖身契约,从此便只是林家的奴僕。」 黎棠此话一出,下头又嘀嘀咕咕起来了。 黎棠等他们嘀咕了一会儿,才吩咐身边的人道,「紫陌你站到左边,姑姑站右边去。」 紫陌拿着一摞契书,站到了左边,蕊芝姑姑站到了另一边。 黎棠对下面的人道,「现在,你们的契书都在紫陌的手里,想走的,就站到紫陌面前去,即刻就可以拿到卖身契书,等结清月钱和遣散费,收拾好东西就可以走人了。想留下来的,就站到蕊芝姑姑面前去,她来给你们签新的契书。」 人群之中,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有些犹豫了。这是关乎自己以后的出路的大事,他们都不得不权衡一二。虽然为奴为仆的日子不好过,可若是离开了大户人家,自己讨生活也未必是容易的事。 过了一会儿,那个叫木木的丫鬟,率先走到了蕊芝姑姑那一边,她是要留下来的。有了她带头,陆续又有几个站了过去。 黎棠催促道,「赶快做决定吧!我提醒你们一句,想走的,现在便是最好的机会,过了这个村儿,往后再想自由,可不会这样容易就拿到卖身契书。」 等到黎棠说了这话之后,菱儿犹犹豫豫地踱步到了紫陌的面前。 黎棠心想,终于有了一个想走的了。 菱儿走了过去,眼看只有自己在那边,扑通跪地,道,「夫人,奴并非背叛林家,只是不想再……」 黎棠道,「你起来吧。人各有志,林家不会责怪你。我说过的话,自然会兑现。」 紫陌当即找出了菱儿的卖身契,递给了她。她双手颤抖地接过去,心情有些激动。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林家的奴僕们,陆陆续续地都做完了选择,除了菱儿和另外三个人想走,其他的大多数人都选了留下。 「还有人要走吗?」黎棠又问了一遍。 人群中没人回答,也没人有动静。 黎棠道,「你们都是要继续留在林家的,随后就重新签卖身契。我在此告诫你们,往后第一要紧的便是忠诚,其次是守规矩。从现在起,蕊芝姑姑任总管事,你们暂且继续手头的差事,之后可能会有调动,都听明白了吗?」 众人皆应答是。 随之,黎棠就让蕊芝姑姑和紫陌分别带人,各自去办各自的事。紫陌带着要走的四个人去帐房领银子,蕊芝姑姑给留下的人重新签卖身契。 她们各自忙完手头的事情,已经是午后了。等到黎棠午睡起了,她们都来到卧房里回话。 蕊芝姑姑把新的契书放在桌上,「小姐,新的契书都在这儿了。」 「怎么样?摸了一遍,有什么不妥?」 蕊芝姑姑挑出其中一张,「这个木木,有些不同。」 黎棠问道,「怎么不同?」 「张家来的人之中,如冯彩琴、张惠香等老一些的,是陪嫁来的,如冯双桐、雪如等年幼一些的,是张家送来的第二批,他们的家世来路都还算清楚。唯独这个木木,身世不详,说是老家遭了洪灾,逃难到了京城,张夫人见她在大街上讨饭可怜,就把她捡回来了。」 捡回来的?黎棠心里犯起了嘀咕。
第109页 紫陌道,「说起这个木木,她好像很不合群,和谁都不要好,也很看不上给人做小。」 蕊芝姑姑又道,「府里的人说,张夫人在世时,对她很不错。大约是因为张夫人没有孩子,她又生得不错,张夫人就把她当干女儿一般,格外优待些。」 黎棠心想,未必是当成干女儿,没准儿是把她当成讨好林熙兆、缓和关系的工具来培养呢。 「紫陌,你得空时跟木木聊聊,套她的话,把她的出身搞清楚。还有,冯彩琴被掌了嘴,双桐被打了板子,这姑侄二人这回丢了脸,肯定是心有不甘的,没准儿还会闹出什么事来,你还得多留意她们俩。」 紫陌应道,「奴婢会好好看着她们姑侄俩,也会盯紧了府里的其他人,有任何风吹草动,奴婢立马禀报您。」 黎棠又对蕊芝姑姑道,「姑姑,现在你正式接手了管事一职,少不了要辛苦一些。」 蕊芝姑姑应道,「小姐放心,奴婢定不负所托。」 驭人,从来不是简单的事,让张家旧仆们重新签下卖身契,还只是第一步,要给他们重新立好规矩,还得慢慢一步一步来。 黎棠也考虑过,把他们都打发走,可重新买的人,也未必都是省油灯,倒不如张家这些人,还算是知道底细的。 晚上,林熙兆回家后,两人一起用晚膳,黎棠絮絮叨叨地把这一天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 林熙兆就一直听着她说,偶尔回一句。 等她说完了,林熙兆才提起一事,「先前我说,想个办法把庚桑隽请到京城来,为此,我让老方去安排惠民药局去请他。庚桑隽的回信到了,他说他在江南也有要事,一时走不开,安排给了他的徒弟苏常山。如此一来,短时间内,他就不会来京了。」 黎棠回道,「没关系,我可以再等等。我如今肚子大了,最要紧的,是把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其他的事,我也想暂且放一放。」 现下,赵环翠母女俩攀附皇恩失败,都被困在了皇庄里,程涧被杖刑后,就一直在养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们暂且都消停了,黎棠也想休息片刻。 林熙兆道,「我还是想让庚桑隽亲自给你把把脉。他常年云游四海,见过的疑难杂症多,经验丰富。只有他说你没事,我才能放心。」 黎棠对他笑笑道,「我想我是没事的,程涧给我的零食不多,我也没吃多少,过了这么久了,我的身体也恢复了。」 「但愿如此。」 话虽如此,林熙兆一向谨慎,现在对待黎棠又更是加倍谨慎,他还是无法完全放心。 第二天,被打得昏了过去的冯双桐,才终于清醒了过来。 冯彩琴见她醒了,赶紧端了汤药去床边。「双桐,我的儿,你可终于醒了,疼得厉害吗?」 冯双桐虚弱地对冯彩琴道,「姑姑,雪如和绮妍这两个贱婢害我!定是她们俩跟黎棠告了密。您一定要帮我报仇啊!」 冯彩琴安慰她道,「你都这样了,还是先喝药吧。养好了身体,才能报仇啊。」 冯双桐道,「我咽不下这口气!我一定要加倍还给她们。」 冯彩琴见她情绪激动,便道,「昨天晚上,看着你伤得这么惨,姑姑我痛定思痛,苦想了一晚上,我已经有了一个报仇计划。害了你的,何止是这两个贱婢!欺负过咱们的,都得付出代价!」 冯双桐一听,情绪更加激动起来,「真的吗?姑姑,你快说。」 冯彩琴把药餵到双桐嘴边,道,「你先喝药,等你喝完药,咱们姑侄俩,好好地从长计议一番。」 又过了一日,一大早,紫陌匆匆来到卧房里,「小姐!」 黎棠问,「何事?」 紫陌道,「文然死了。送饭的人一早发现的,尸体凉了。」 第60章 断肠之毒 「死了?是怎么死的?」黎棠有点惊讶。 紫陌摇摇头,道,「还不清楚。也许是伤势恶化,也许是另有原因,薛濛姑娘在那儿检查。」 「我去看看。」黎棠说着便起身,走出了卧房。紫陌赶紧跟上去扶住她。 黎棠带着紫陌来到小厮们的卧房,此时,门口已经围了几个看热闹的下人。 紫陌喝道,「都在这儿围着做什么?还不干活儿去!」 那几个围观的,才极不情愿地散去。 黎棠进屋去,瞧见薛濛正在查看尸体。「薛濛,怎么样了?」 薛濛道,「我初步怀疑是中毒。不过,只有开腹验尸,才能完全证实我的猜测。」 黎棠仔细看了看文然的尸体,她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不过,薛濛毕竟是锦衣卫千户孔毕的师妹,她说的话还是十分可信。 黎棠问道,「你为什么说是中毒呢?」 薛濛道,「他外表除了屁股上的皮外伤,看不出一点异常,自然就要往中毒去想了。」 黎棠不解道,「中毒的人,不是会嘴唇、指甲发黑吗?」 薛濛道,「你说的是寻常的毒物。高手研制的毒,中了之后并不易察觉,甚至能瞒天过海。」 说着,薛濛从腰间的牛皮工具袋子里取了一根银针,刺进了文然的腹部,再取出来一看,银针变黑了,还沾着暗沉的淤血。「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了。」 黎棠恍然大悟,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有眉目了?开腹之后,能看出来什么?」
第110页 薛濛道,「有一种毒,名叫在天涯,取自『断肠人在天涯』这一句。它是米粒一般大小的小药丸,既容易下毒,又不易察觉,近来颇受欢迎。」 这种毒先用麻药包裹,又以不易消化的药衣包裹,服用大约一个多时辰之后,药衣化尽才会毒发,这个时候,毒药差不多就到了人的肠子里,所以主要损伤人的肠子,让人肠穿而亡。又因麻药已经先发挥功效,所以毒发之时,中毒之人也不会有痛苦之状。尸体表面看不出什么,其实肚子里已经烂了。 黎棠眉头一蹙,立刻陷入了沉思。有人给文然下了这种毒,是想让他死,而且还要看不出来是被毒死的。如此一来,自然就成了死于被责打的外伤。 奴僕被打死了,自然就成了她狠辣、苛待下人的铁证。传扬出去,再添油加醋,不知要传成什么样子? 黎棠这么一盘算,凶手到底是谁,简直是呼之欲出。冯彩琴为了报复她,竟然闹出了人命,黎棠光是想想,就恨不得把她剥皮抽筋。 这时,绿翘急急忙忙地赶来,「小姐,文然的哥嫂得了消息赶了来,正在大门外嚷嚷林家打死人呢。」 「我还没发话呢,就有人先擅作主张了。」黎棠咬牙切齿道,「好啊!我倒是要看看,冯彩琴这贱婢还有什么么蛾子!」 黎棠走出了房门,来到了大门前的院子里。隔着老远,她就听到了大门外的大声吆喝。 「大傢伙儿,都来看看呀,林家活活打死了我弟弟,还把我们拦在外头,不让进去给他收尸,这是有多狠毒呀!」 大门外来了一对中年夫妇,他们是文然的姐姐和姐夫。 绿翘怒气沖沖地上前,喝道,「作死啊!瞎嚷嚷什么呢?再胡说八道,我非要亲自把你们的舌头割下来餵狗!」 文然姐姐冲着绿翘道,「我们要见我弟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一个大活人,总不能平白无故地没了!」 此时,他们看到了院子里的黎棠,更加激动了,一边试图往里沖,一边高喊着,「让我们进去!我们要见林家管事的!」 「林府是你们想进就进的吗?」林家看门的小厮刘善和刘良兄弟二人,立马拦住了他们俩,把他们推倒在门外。 黎棠就站在院子里,看着他们肢体冲突,一言不发地看着。 他们又爬起来,硬挤了半天,也没能挤进一步,文然的姐姐和姐夫眼看这一招是不行,只能放弃耍无赖。 他们俩就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里的黎棠,文然的姐姐大喊道,「林夫人,我弟弟被林家打死了,你们林家怎么着,也得给个说法吧!要不然,我们就在这门口守着不走了!」 绿翘横了他们一眼,然后,吩咐看门的小厮兄弟俩,「你们兄弟俩可把大门看好了!这儿是当朝内阁大学士、正二品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府邸,谁敢在这儿撒野滋事,不必废话,直接乱棍往死里打!」 看门小厮刘善应道,「绿翘姑娘放心,没有主人开口,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去。」 文然的姐姐见硬闯不行,只能先服软,对看门的刘家兄弟道,「两位大哥,我们也没想滋事,我们就是想见你们家夫人,还请通传一声。」 「让他们进来。」 吩咐完了,黎棠转身来到橘子树边,坐在鞦韆上。 文然的姐姐、姐夫走进了林家的院子,东张西望着,走到了黎棠的面前。 黎棠问道,「你们倒是说说,要什么说法?」 文然的姐姐道,「我弟被林家打死,林家自然是得赔我们银子啊!林夫人,您这是头一回当家,不知道大户人家的规矩吧?」 黎棠慢慢地抬头,冷冷地瞟了他们一眼,「是吗?」 文然的姐姐听不出黎棠的厌恶,以为她是真的不懂,还得意地给她讲道,「这、这大户人家都是这样的规矩啊,您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打听打听。我们也不是无端生事的人,只要给个几百两,我们也就闭嘴了。」 黎棠道,「文然要是个忠僕,为林家尽忠而亡,林家自然是该好好补偿其家人。可是,他是个算计主上的罪奴,他是怎么死的,是谁害死的,还没有定论。你们是听了哪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撺掇,竟有脸来要银子?」 文然的姐姐一听这话,又耍横道,「林夫人,您这是打算一张嘴就把这事儿揭过去了?没那么容易!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没了,林家要是不拿出诚意来,我马上就去衙门告你们!虽说我弟是奴僕,可也没有白白打死的规矩!我们可不怕把事情闹大!」 黎棠也不想废话了,吩咐道,「绿翘,叫人来赶出去吧。」 绿翘早就听不下去了,得了命令,立刻撩起袖子上前,「你们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家夫人面前耍横,滚——要是不滚,我就让人把你们捆了丢猪圈去!」 「好啊!你等着!咱们公堂见!」 这两人说着,便骂骂咧咧地离开林家。 绿翘不服气道,「小姐,怎么就把他们放走了?真该把他们捆起来打一顿!」 黎棠吩咐紫陌道,「你安排一个人,去跟着他们,看看还有什么后招。」 「是。」紫陌领命去办。 文然的姐姐、姐夫出了林家大门,也不敢继续在门口撒泼了,跑到京城热闹的大街上,四处跟人嚷嚷,说林家打死了人。
第111页 不出半天的功夫,这事儿就在京城里传开了。 午后,紫陌来传消息,「小姐,跟去的人回来说,他们在街上嚷嚷之时,碰到了李婵媛、金甜儿那三人帮,李婵媛让人把他们接去了侯府。李婵媛对您向来不怀好意,这回怕是要借题发挥了。」 黎棠听了觉得有点烦躁,她不在乎自己是否名声受损,可人要是和忠肃侯府勾搭上,就可能连累到林熙兆。一想到这些,都是张家的奴僕搞出来的事,黎棠就连带着觉得张景璇也讨厌起来,她死了好几年了,可她带来的人还搅得林家不安宁。 这天晚上,林熙兆散班后回了家,他已经知道这一天发生的事情了。 他刚刚踏进卧房的门,黎棠就噼头盖脸地责问,「家里出了人命这事儿,你还管不管了?什么都丢给我一个孕妇是吧?」 「我管,我这就管。你别动肝火,好不好?」林熙兆把她揽进怀里,安抚她的情绪。 黎棠心情很不好,忍不住发泄着责骂道,「张景璇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从来没评论过一句,可是出了这事儿,我真是对她的人品有了怀疑。她带来的陪嫁,是都随了主子吗?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胆大包天了,以为自己可以决定别人的生死?什么龌龊东西,让她多活着一刻,都脏了林家的地!」 林熙兆安慰她,「棠棠,你别生气,你怀着孩子呢!」 「孩子孩子!三句话不离孩子!你就只知道孩子!」 「我不是,我是在乎你呀。」 大吼了几句之后,黎棠又恢复了理智,「唉,我又……我又胡乱对你发脾气,对不起。」 「我都习惯了,哪天不被你数落两句,心里都空落落的。你跟我还说对不起,我听了可真惶恐。」 黎棠噗嗤一笑,「你胡说八道!我又不是泼妇,哪有天天数落人?」 林熙兆安慰她道,「棠棠,这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俩一起面对就是了。」 黎棠还是担忧,「怎么会没什么大不了呢?怎么说,都是林家出了一条人命。不查清楚,就是我让人打死了奴僕,查清楚了,就是林家的奴僕做出了杀人勾当。可不管是哪一种说辞,在别人眼里,都是林家出了丑事。我担心,忠肃侯李家藉机做文章,恶意中伤你,诋毁你的名声。」 林熙兆朗声一笑,「要是因为我的名声,你就更加不必焦虑担心了。我的名声早就差得没底了,他们再诋毁,又还能翻出什么新花样呢?对我而言,名声是最不要紧的东西。」 第61章 打死为止 他这话本是调侃之言,可黎棠听来,只觉得很心酸。怎么会有人不在乎名声呢?只不过是比起旁的,他捨弃了名声罢了。 黎棠抱住他,「你不在意,可我要帮你在意。明明,你不是那样的人。你在我眼里,是最好最好的人。」 「我是吗?」 黎棠肯定地回道,「你就是。我最喜欢你了。」 林熙兆听了这话,真是甜到了心里。已经很多年了,他很多年不会这般因为谁的一句话而高兴。 送走了吴猗扬,又送走了张景璇,爱过、恨过、经历过,他曾以为自己心如死灰,再难跟谁谈情说爱。可是,黎棠用有点拙劣有点搞笑的方式,硬是来到了他身边,这么莫名其妙地就开始了。 「吃饭吧,没什么事比吃饱肚子更重要。」 黎棠扁扁嘴,嘟囔道,「我说我最喜欢你,你却说吃饭,你真是一点都不懂风情。」 林熙兆捏着她的下巴,调戏道,「等吃完了饭,咱们去被窝里风情。」 黎棠忍不住又捶了他几拳,他现在也真是很欠,一天不招她捶就不舒坦了。 夜深人静了,忠肃侯李闵达偏偏在这个时候,来到了顺天府府尹金孚的府上拜访。金孚是金甜儿的大哥,金甜儿又一向是和李婵媛交好的。 金孚在堂屋招待李闵达,「忠肃侯这个时辰来访,想必是有要事吧?」 忠肃侯李闵达哈哈笑两声,道,「金府尹真是个直爽人!没错,我确有一件要事,要劳烦金老弟你啊。此事若是能成,我一定好好会答谢老弟。」 金孚道,「忠肃侯言重了,您但说无妨。」 「林熙兆府里出事了,活活打死了一个小厮,不仅扣下了尸体不还,还把那小厮的家属给撵出来了,这事儿你可听说了?」 金孚点点头,回道,「这事儿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怎能没听说呢?」 「如今,这两个原告就在我府上,他们已决意要状告林家虐待奴僕,扣留遗体不还。林熙兆颇受皇上器重,不知金老弟敢不敢给他们做主?」 「这……毕竟是内宅私事,官府还是不宜插手太多呀。」金孚的意思很明白,就是不想管。 忠肃侯见金孚推诿,怂恿他道,「金老弟,你可知,想要往上升,除了政绩与运气,还得需要些名声。眼下,正是老弟积累名声的好时候啊。」 「哦?怎么说?」 「谁都知道林熙兆不好惹,可若谁偏偏就不怕他,是不是就能脱颖而出了?你是顺天府府尹,这是发生在你辖下的案子,你若敢按着规矩接下状纸,再把他林熙兆传去问话,不管结果如何,你从此名声大噪是一定的。」 官场文人之中,从来不乏为了展示才能、博取名声而故意挑战权威的人。一旦成了,也的确能坐享一战成名的红利,故而很有一些人对此追捧。
第112页 金孚思虑片刻,回道,「可是这么一来,得罪林熙兆,也是一定的。这个人的手段,我还是有所耳闻呀。我敢去管他的家事,他就得反过来管我的公事。」 怂恿不成,忠肃侯又换了策略,谈起了感情,「金老弟,我李家实在是被林熙兆欺负得太惨了,我儿被林熙兆揪着不放打了五十板子,女儿也被黎棠当众扇耳光,我这才腆着脸找你帮忙啊。你只需接下状纸,按规矩把林熙兆传去问话,又不是让你给他定罪,博一个名头,见好就收。你按着规矩办,他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只要你肯帮这个忙,往后用得上侯府的,你尽管招呼。」 忠肃侯说得动容,金孚却觉得,李家也不是那么无辜,李婵媛也不是个省油灯。她不先去惹祸,哪能被人家报复? 不好直接拒绝,金孚委婉道,「这样吧,今天天色也晚了,您给我些时间,让我好好考虑考虑。」 「也好也好,那我就先告辞了。」 金孚把忠肃侯送到大门外,回来时,就看到妻子童雅雅,怀里抱着熟睡的小儿子,在门口看着他。 童雅雅问道,「夫君,忠肃侯走了?」 金孚把小儿子抱了过去,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问道,「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按理说,我身为妇人,是不该对夫君的公务多嘴,可是……」 金孚道,「你说吧,咱们夫妻之间,应该坦诚无所顾忌。」 童雅雅分析道,「夫君,如今的形势很明朗,权贵们一步步被打压限制,再不比二十年前秦氏当权的时候。蒋皇后来自民间,很是看重方谨行、林熙兆等一众革新派,而当今圣上,又对她格外依从。忠肃侯李闵达,早已没有他家先辈征战沙场的血性,就是个没本事的没落贵族罢了,他和林熙兆起冲突,上头肯定不会保他,他是没法撼动林熙兆的。」 金孚觉得妻子说话真是一针见血,没落贵族这个词,用得太准确了。 童雅雅继续道,「而且,这样的情况还会持续很久。夫君也知道,皇太子已经去江南游历几个月了,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就是要储君去亲近百姓,真听真闻。几乎可以预见,将来皇太子继位,税改之策也会得到继续推行。」 听了妻子的一番分析,还有一点犹豫的金孚,马上坚定了下来。权衡了一番,他还是觉得,妻子说得很在理。 「你的眼光真是长远。」 童雅雅道,「我听我父亲说过,行事高调博取名声,是那些底层不得志又想投机的小吏的做派。夫君已是顺天府府尹,只要稳扎稳打,做好任上的本职,前途不愁。」 「行了,我知道了。歇息吧。」 第二天一早,金甜儿等在大哥金孚的房门外。 金孚一出门,金甜儿就凑上前去,「大哥,您考虑得如何了?您今天可是要去林家,把黎棠捉去衙门审问?」 「捉什么捉?奴僕犯了错,主人本就有权责罚。那罪奴自己扛不过去,也是没办法的事。」 金甜儿不悦道,「大哥,婵媛是我的好姐妹,她被黎棠欺负得那么惨,你竟也不帮帮她家?真是太无情了!」 「李婵媛也不是什么柔弱受气包,以后你少跟她来往,没的让人家给卖了。」 「我知道了,肯定又是童雅雅那个女人挑拨是非!她真是无知蠢妇,尽耽误大哥的前程。」 金孚呵斥道,「闭嘴!不许对你大嫂无礼。回头我就找人给你说门亲事,早点把你嫁出去,省得你一天天的搁家不消停!」 金孚说着就出门去了。 「大哥,你——」金甜儿气得直跺脚。 之后,金甜儿就去找了李婵媛,把金孚的态度告诉了李家。 忠肃侯一看金孚是靠不住了,只能换个能拿捏的。李闵达当即吩咐自己儿子李蒙荣,「你亲自去给俞子实送个口信,让他今天晚上务必来侯府。收了女人,不能光享乐,也该起来干活儿了。」 一大早,林家的所有下人们,又被叫到了正堂前。这一回,是林熙兆吩咐林修冶把他们都叫来的。 自从黎棠有了身孕之后,林熙兆一心想与人为善,不想多生事端。可如今,家里总有下人生事,闹得她不得安宁,他觉得是得杀鸡儆猴了。 林修冶清点了人数,回话道,「主人,除了双桐卧床养伤,府里下人都在这儿了。」 林熙兆扫视了一圈,「冯彩琴。」 冯彩琴大约是能猜到,林熙兆要发落她了。虽然心里不安,但是她已经准备好了应对的策略。 她估摸着,文然的死因已经被发现了,她打算咬死不承认下毒,坚称文然是被打死的。除了不承认,还得栽赃嫁祸。剩下的毒药,已经被她放进了雪如的房间里,只要一搜屋,雪如就要倒霉了。她还把自己的房间反覆收拾了好几遍,她敢肯定找不出任何证据。 等到雪如的屋里搜出毒药,她再把文然家人闹事的锅,也一併甩了雪如。仔细盘算了一番,冯彩琴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应对林熙兆的盘问。 冯彩琴应道,「奴婢在。」 林熙兆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纵容侄女谋害主上,被夫人处罚后仍不知悔改,毒死文然在先,怂恿文然的家属闹事,四处给夫人泼脏水在后,实属可恶。你这等刁奴恶奴,若不严惩以儆效尤,往后林家便不能清净,即刻处以杖刑。」
第113页 冯彩琴赶紧跪地,辩解道,「家主,冤枉啊!文然不是被打死的吗?怎么又是被毒死的?奴压根儿不知什么毒药啊!」 林熙兆压根儿也不听她废话,看了看林修冶,示意他动手。 林修冶让人取了长板凳和板子来。他问道,「主人,杖刑多少?」 「打死为止。」 这话一出,连林修冶都愣住了。打死为止,林修冶跟随林熙兆多年,还头一回听到这四个字。 林修冶又问一遍确认,「主人,您刚才是说……」 「我说打死。」林熙兆肯定地答覆他。 冯彩琴顿时脸色煞白,磕头如捣,「家主,饶命啊!饶命啊!奴真的没有下毒,奴冤枉啊!」 对林家奴僕而言,林熙兆怎么心狠手辣,都只是外面的传言,他们从来没亲眼见识过。林熙兆不大管宅子里的事,他们也是敬而远之。所以,他们听到打死两个字,都惊恐万分。 别说他们惊恐,连林修冶都有点紧张。林修冶只用刀剑杀过人,杀的是暗杀林熙兆的杀手。用刀剑刺中要害,人死得很快。可用板子把人打死,他是从来没有干过的,到底要打多少板子,才能把人打得气绝身亡,他也根本没底。 林熙兆知道多少板子能打死人,甚至还亲眼看见过。在锦衣卫诏狱里,他曾亲眼见到过,只用二十板子,就打死了一个大活人。不过,林修冶没有锦衣卫的这深厚功力,冯彩琴得挨上很多板子,痛苦很久,才会死去。 第62章 回顾当初 林修冶心情沉重地让人搭把手,把冯彩琴拖过去,捆在了板凳上。 冯彩琴垂死挣扎着,「家主饶命啊!奴真的没有下毒!您为何冤枉奴?」 事情的发展,和冯彩琴预想的完全不一样。林熙兆根本不听任何辩解,更别提什么搜证了。冯彩琴浑身开始发抖。 林熙兆吩咐道,「堵上她的嘴。」 死到临头还不说实话,那就不必再说话了。 院子里,除了打板子的声音和冯彩琴临死前痛苦的闷哼,一片死寂。很快,就只剩下打板子的声音。 黎棠如往常一般,天大明了才醒来,她洗漱完了用早膳。 绿翘伺候着,她道,「小姐,姑爷吩咐了,让奴婢陪着您,让您在屋里呆着,先不要出去。」 黎棠问道,「怎么了?为什么不让我出去?他是不是也在家?」 绿翘回道,「姑爷说要处置冯彩琴,您怀着身孕,不宜去。」 黎棠听了这话便瞭然了,林熙兆不让她去,就说明是要处死人的。 黎棠觉得这么做是对的,杀了人就该偿命,冯彩琴一个奴僕,胆大妄为到敢杀人的地步,留下更是后患无穷。 「主人,已经……打死了。」 林修冶已经记不得自己打了多少板子,只知道自己的双手已经麻木了。 「找几个人把尸体处置了。」林熙兆吩咐完,转身往卧房去。 「是。」 林修冶叫了两个小厮帮忙,把冯彩琴的尸体拉出去,找地方埋了。 被叫来围观的下人们,一个个噤若寒蝉,过了许久,都还留在原地发愣。当众打死一个人,这在林家还是第一次发生。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个胆大些的带头先开口,随之,下人们都叽叽喳喳地议论了起来。 「这也太惨了,活活打死,她死得很痛苦吧?」 「她也是罪有应得,先是帮着侄女冯双桐上位,后又是毒死文然,给夫人泼脏水,换了你是主子,你能容下这样的下人吗?」 「文然不是被杖刑之后熬不住才死的吗?怎么又成了被毒死的?」 「既然家主这么说,那肯定是错不了的,想必是薛濛发现了什么。」 「这冯彩琴咋这么坏呢?文然跟她无冤无仇的,她居然毒死人。」 林熙兆回到卧房里,黎棠正在窗边的小榻上缝衣裳。 黎棠见他进屋,问道,「你都处置好了吗?」 林熙兆点点头,面色冷清,应了一声,「嗯。」 两人都沉默了片刻,黎棠把手头的针线给他看,岔开话头,「你看,我给你缝制的寝衣,总算能拿得出手了。我一会儿收了尾,你今晚就能穿了。也不知,合不合适。」 林熙兆摸摸她的头,「你聪明,什么都能学会。」 「我做这一件衣裳,就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这孩子的衣裳,还没着落呢。」 林熙兆道,「这个你不必担心,锦零绸缎庄有裁缝,而且手艺是极好的。」 刻意地岔开话题闲聊了几句后,黎棠发现自己还是没法淡定,她担忧道,「我还是担心,忠肃侯李家借着咱们家里的事来攻击你。」 林熙兆安慰她,「外头的事,你不要操心,你只管安安心心地养胎。孕期忧思过度,可容易留下病根。」 「我怎么能不操心啊?你可是我的依靠。你要是有个好歹,我跟孩子还能指望谁?」 林熙兆回道,「你可以不操心,因为我能应付。更难对付、更狡诈的人,我都见得多了。忠肃侯李闵达,就不是个脑子灵光的,我还不放在眼里。要是我连他都解决不了,还怎么保护你和孩子呢?」 黎棠听了他这话,顿时安心了许多。 林熙兆握住她的手,捏在手心里,「棠棠,你答应我,你一定要开心地舒畅地养胎,不可以操心过度。」
第114页 「好,我知道。」 「这件事,非常重要。阿扬就是孕期愁思郁结,忧伤过度,伤了元气,才致她没能扛过一场风寒。阿扬走的那年十九岁,你比她还要小,你才十六岁,还没长大呢,要是你因为我有个万一,我真的承受不了。」 说到这件事,林熙兆的面色又沉重了许多。 黎棠露出一脸骄傲的神情,哄他道,「我长大了,我马上就要满十七了。」 林熙兆淡笑,「十七也还很小,就是个半大孩子。阿沅比你还大一岁,她在京城的那几个月,每天四处疯四处闯祸,野得不着家。我希望你跟她一样,不要想那么多,随性自在些。」 黎棠觉得,林熙兆真的老是把她当女儿一般看待。因为她和林沅差不多大,他总是潜意识地把她们联繫到一起。 林熙兆又道,「说到这儿,你提醒我了,再过一个多月,腊月初一,就是你的生辰,你想如何庆贺?」 「你怎么知道我的生辰?我还没告诉你呢。你最近还偷偷看过我们的庚帖?」 虽然庚帖上有生辰八字,不过平素都收在柜子里放着,也不会天天翻出来看。成婚这么久了,黎棠都记不清林熙兆的生辰是哪天了。想到这儿,她有点惭愧了。 「不用看,反正我对你的八字印象深刻。你猜这是为什么?」 黎棠想了想,摇头,「我猜不出。」 林熙兆开始给她讲原因,「赐婚圣旨送来的那天,我还不想娶你。我琢磨了一阵,打算让太常寺帮个忙,让他们去御前说,我们的八字相合乃是大凶,这样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让皇上收回圣旨。于是,我就把两人的八字抄写在了一张纸上,准备拿去太常寺。因为抄写过一遍,我才印象深刻。」 黎棠一听,他居然还干过这事儿,气得又捶了他几拳,「你真讨厌,你就这么嫌弃我呀?」 林熙兆笑着继续道,「但是,我最终没去成。我去太常寺的路上,碰到了给你治脸伤的萧太医。他说你太惨了,幸好有圣旨赐婚,否则怕是只能嫁去外地乡下去。他这么一说,我就想,你确实已经挺可怜了,要是赐婚还成了大凶,就是雪上加霜。回头若是脸上的伤还留疤,那就是压死骆驼的稻草,你要是想不开,干出什么傻事,我也脱不了关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娶就娶吧,娶回来放着就是了。」 黎棠反问道,「那你怎么不放着?如今是谁每天这么无赖?」 「我原是想放着的,可你成天引诱我。我娶了你,不仅没能少一事,还多了好多事。」 黎棠听他这话的意思,似乎还有些委屈了。「你真臭不要脸!我哪里知道怎么引诱?」 林熙兆心想,你不仅知道,还得心应手呢。「不说这个了,你好好想想,怎么庆贺生辰?」 「嗯……」黎棠认真地盘算起来,「我想请好友们来家里吃酒,还想收到他们的贺礼。」 林熙兆答允道,「好。你想好要请谁,我来写请帖。」 自从她的母亲云微去世后,娘家就没人记得她的生辰了。她主动提出来,她那渣爹黎一德,也就是吩咐赵环翠,让厨房给她煮碗寿面。赵环翠往往阳奉阴违,一碗清汤面就把她打发了。 久而久之,她懒得去自讨没趣,好几年都没提过,更不想请人去家里庆贺。 每年的生辰,她总是独自祭拜母亲,告诉母亲,自己又大了一岁,然后约上孙星华,去五芳斋买好些爱吃的糕点,去酒楼点上一个馋了很久的菜,这便是生辰日最大的奢侈了。 今年不同了,有人记得她的生辰了,还会陪她庆贺。 「夫君,你知道吗?每年的生辰,有一样东西,我是格外期待的,那就是我母亲泰州老家那边送来的贺礼。」 云氏老家在泰州,靠经商营生,在当地算得上是个富户。黎棠的外公云义天有两儿两女,两个舅舅都在江南经商,都算小有所成,姨母嫁给了泰州本地同样经商的杜氏。 两个女婿之中,她的外公总是更看重黎一德,可黎棠觉得,姨父样样都比她那渣爹强。 「咱俩成亲的时候,你母亲泰州老家的亲戚,怎的也没来一个?」 黎棠道,「他们不知道,黎一德压根儿没给他们发请帖。」 林熙兆问,「为什么?」 「你想想就知道了,黎一德跟他们闹僵了。我母亲去世时,老家的两个舅舅和姨母都来奔丧。就在葬礼上,黎一德还跟赵环翠打情骂俏的,大舅舅把黎一德打了一顿,姨母还说要把我接回泰州养。从那之后,黎一德就跟泰州老家那边断了来往。」 「黎一德不请他们,你怎么也不提一提?」 「泰州距京城远,他们来一趟可麻烦了。」 「不对。因为你当时心底里还是觉得,这不是一门好的亲事,所以才不想让他们来,不愿他们替你担心。」 黎棠不得不承认,当时的确是这样的。她不想让母亲娘家的亲人,知道她被逼得豁出脸面自己去求亲,还是给人当继室,夫婿还比她大了许多。 黎棠坦诚地回道,「你说得对,我当时真的不知道,嫁给你对不对,之后能不能过得好,一切都不确定。不过,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你很好,待我也很好。等我生下这孩子,我带你和孩子去拜访他们。到时候,他们一看到我,夫君也有了,孩子也有了,肯定吓一跳。我外公可喜欢读书人了,但是两个舅舅都不爱读书,他可一直深以为憾。我外公要是知道,外孙女婿是当朝的大官,肯定高兴坏了。」
第115页 他们两个人,起初都对这段姻缘有过质疑,可如今,也都乐在其中了。 第63章 下次还敢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林熙兆听着心里高兴。看来,她母亲娘家的亲戚对她还不错,她也是真心把他当丈夫信任依赖了,才会想着要带他去见亲戚。 「好,等你生下孩子,休养好了,我就请一回长假,我们带着孩子,一路游山玩水着,去拜访你的外公、两个舅舅还有姨母。」 这天晚上,林熙兆沐浴后回了卧房,坐到床上,「棠棠,你看。」 黎棠道,「我看?看什么?」 林熙兆伸手臂扬了扬,「你看我已经穿上了,你给我缝制的寝衣,很合身。」 黎棠仔细打量了一番,「这袖子好像有点宽了,要不要再改改?」 「不用改,就这样挺好。」 「你说好,那就好吧。」 林熙兆把她的手拽过去,「帮我脱了。」 黎棠无奈道,「你又要干嘛?你饶了我吧。」 林熙兆握住她的手腕,晃呀晃,「就一回,好不好嘛?我要。」 「你……你别撒娇,我真受不了。」 林熙兆干脆抱住她的胳膊,脑袋在她手臂上拱呀拱,「小蜜桃,小棠棠,好不好嘛?」 「好了好了,你先松开我手。」黎棠认输。 黎棠伸手去解他的衣带,他也不闲着,埋头啃她的脖子。黎棠摸着衣带,才发现他把衣带打成了死结,而且还打了好多结。两条衣带,让他编成了一条蜈蚣。 「林熙兆,你怎么这么手欠?你打这么多结干嘛?」 「给你解呀,你慢慢解。」他说着,又埋头,吮她的小耳垂。 黎棠气得捶了他好几拳,「我要打死你!不脱了!」 「真的?你说不脱,那就不脱吧,穿着也可以做。」 「你——」 林熙兆三两下就脱了她的衣裳,抱着她亲吻抚摸,撩拨起她的敏锐神经。 黎棠也抱他,可他的寝衣属实碍手,「等等,还是把衣裳脱了再……」 黎棠摸着衣带,解了两结,她又没耐心了,啐道,「你真烦死了!」 林熙兆损招得逞,看着怀里的小人被他逗得恼羞成怒,他就格外满足。他还说风凉话,「别着急,慢慢来。」 终于解开了衣带的死结,黎棠粗手粗脚地扒了那件寝衣,置气地扔到床下去,然后,在他的身上狠狠拧了一把。 林熙兆还笑,笑得可开心了。 黎棠胜负欲又来了,干脆上手,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 这下,他才终于有点急了,「你别,松手。」 黎棠偏不,还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林熙兆有些喘不上气了,「快松手,你想谋害亲夫啊?」 黎棠见他没那么嚣张了,终于有点解气了,「哼!那你给本小姐认错求饶!」 林熙兆便求饶,「我错了,求求你了行吗?」 「下次还敢捉弄我吗?」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黎棠终于心理平衡了,她这才松了手。再抱住他,终于没有了一层衣裳的阻隔,她觉得舒服多了。 他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刚才是骗你的,我下次还敢捉弄你。不只下次还敢,下下次也敢,我就是要一辈子捉弄我的小蜜桃。」 「你……唔唔……」 他堵上了她的嘴,不让她再说一句。 黎棠竟是无可奈何,他怎么变得这么皮?他的稳重呢? 夜深人静,忠肃侯李家府里,书房里还灯火通明。 忠肃侯李闵达把俞子实叫来了,商量着怎么借林家内宅死了奴僕一事,给林熙兆找点麻烦。 李闵达道,「顺天府府尹金孚那小子,太滑头了,这事儿我只能找你。」 俞子实道,「李侯,就这么一点小问题,根本不能把林熙兆怎么样。京中稍微有点脸面的人家,谁家没打死过几个奴僕?」 李闵达怒道,「这还用你教我吗?我还能不知道这是小问题?我要是能挖到林熙兆的大问题,我还至于拿这屁大点事做文章吗?你在他手下做事这么久,你挖到料了吗?」 俞子实闭嘴了。林熙兆的确是个自律得可怕、让人挖不到料的人,李闵达非要跟他过不去,真是个很愚蠢的决定。 林熙兆这人,既不贪财也不好色,也没个啥癖好,这么无趣一人,想投其所好,也找不到门路,上哪儿去挖料? 手握重权的人,总该是贪图权势,享受纵横捭阖的乐趣吧。可在俞子实观察看来,林熙兆也不贪权。他对上不刻意讨好,对下也不刻意打压。皇帝提过让他给太子当先生,被他婉拒了。在都察院里,他也算得上是乐于放权给下属的。 给储君太子当老师,那几乎是预定了以后的荣华富贵,可林熙兆就是拒了。 他要是贪生怕死,李闵达也许还能有点招,可这人是硬骨头,黑帮马匪都横不过他。 李闵达道,「皇上是个仁君,一贯是不太能容忍苛待下人这种事。宫里妃嫔苛待宫女,也会被他训斥。就拿此事开刀,才能给林熙兆添点麻烦。我说,你玩女人的时候积极,如今要你办事,你就开始推诿了?」 俞子实道,「不是我推诿,实在是这么做得不偿失。您要是真让我藉此攻击林熙兆,那便是您正式向他宣战了。」
第116页 「是啊!我就是要向他宣战!我堂堂一个勋爵人家,让他一个二品官吏,欺负到头顶上来了,黎棠打我女儿打得那么惨,你让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我要是再没有作为,别人还真以为,我是怕了他不成。」忠肃侯越说越来气,越说越激动。 「那您可想过,这么做的后果?」 「你倒是说说,能有什么后果?只要你闭紧嘴巴,他又能查出什么来?」 「李侯,我不得不提醒您,您还是太小看林熙兆了。林熙兆此人,看似不近人情独来独往,实则党羽一堆,各部都有他的门生,地方上也常有给他的密信,锦衣卫有不少人跟他有交情,他的情报超乎您的想像。」 「你少说这些废话,明天早朝,你就参奏他。否则,你就赶紧把小枳送回来。不然,我就跟林熙兆检举你包养暗娼。」 俞子实知道,他别无选择。得罪林熙兆是死,得罪忠肃侯也是死。从他选择把小枳带回去的那一刻起,他的仕途就完了。不管他是否把小枳送回来,忠肃侯都不可能放过他。何况,他不可能把小枳送走。 「是,我明白了,我这就回家去准备。」 第二天一早,黎棠醒来,隐隐约约听到耳边有人说话。她睁开眼睛,看见林熙兆,坐在她的身边。 林熙兆摸着她的肚子,对着她的肚子说话,「崽崽,你告诉爹爹,你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你要是女孩儿,你就踢两下,你要是男孩儿,你就踢三下。」 然后,黎棠就感觉肚子被小东西踢了好几下。 林熙兆抚摸她的肚子,「你这么淘气,应该是男孩儿吧。那你再告诉爹爹,你以后想不想读书考功名呢?你要是想,你就踢两下,你要是不想,你就踢三下。」 黎棠的肚子又被踢了好几下。 林熙兆一脸遗憾的神情,「儿啊,你不想读书啊,为什么呢?你要是怕苦怕累,你就踢两下,你要是……」 黎棠怒道,「林熙兆,你有完没完啊?这一大清早的,你居然怂恿我儿踢我!你怎么还不去早朝?再不出门要迟到了,你是想挨板子吗?」 林熙兆笑了笑,「还早着呢!来得及。我跟我儿子再说两句。」 「说什么说,赶紧走!」 林熙兆一脸恋恋不捨,「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去。儿啊,爹爹晚上回来再陪你玩。」 黎棠可真是越来越受不了他,越来越没个正形。 这一日的早朝,如往常一般,在太和殿进行,朝臣们陆陆续续地上奏要事。 俞子实出列,「微臣都察院右都御史俞子实,有事启奏。」 皇帝问,「俞卿,你有何事?」 俞子实道,「前天,都察院左都御史林熙兆,家中活活打死了家中的一个小厮,家属上门后,林家不仅不愿赔偿,还扣留了遗体,不肯归还给家属。此作为实在有违人伦,微臣请旨彻查此事。」 此言一出,朝堂上一片譁然。林熙兆从前也被人参奏过,他被参奏也不算稀奇,可这一次参奏他的人,是他的下属。 果然,听说活活打死了人,一贯宽仁的皇帝,开口过问了。「这两日,这事儿已在京城闹得有些动静,朕也有所耳闻。林卿,你好好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熙兆出列回道,「回皇上,死者名为文然,因犯了错,确被内人处以杖刑五十。但他并非是被打死的,而是被女婢冯氏毒死。昨天,微臣已处置了下毒的冯氏。」 「这女婢又为何下毒?」 「正是为了让内人背上苛待下人、打死奴僕的罪名。」 「这……」 这时,忠肃侯李闵达出列了,「皇上,微臣认为,到底是不是被毒死,很难说,即便是被毒死的,下毒的到底是不是女婢冯氏,也很难说。既然如此,何不就让人查个清楚?」 这时,内阁首辅方谨行出列,「皇上,此事原是林都宪后院的家事,本就不必拿到这朝堂上来说。倘使主家处置一个犯错的奴僕,都要拿到朝堂上来辩明,那这太和殿,岂不成了开门断案的衙门大堂了?忠肃侯分明小题大做,攻讦朝廷命官,此风不可助长。」 第64章 酸死他们 刑部尚书姚可嘉出列,道,「说到京中打死奴僕的事件,光微臣这个月听闻的,就不下十数起。微臣以为,若是要查,此类案件也应一同查明。」 皇帝一时之间,有些犹豫了。一方面,皇帝本性仁厚,看不惯苛待奴僕这种事,而另一方面,他又要顾全大局。 方谨行说得在理,为一个奴僕之死,而兴师动众下旨调查二品大员,无疑就是在助长官员之间互相攻击的风气。 皇帝还在犹豫,林熙兆道,「微臣以为,姚阁部此言有理。请皇上准允,从微臣而始,全力彻查京城此类案件。微臣自当全力配合协助,查明缘由。」 林熙兆这话一出,朝堂上立刻议论纷纷。毕竟,谁家还没点小九九呢?打死奴僕这种事,向来都是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谁会去真的关心苛待不苛待?从不从林熙兆开始的不要紧,关键是不能扩大范围波及到自己啊。 别人家出事时,大多数人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甚至乐得看热闹,可若是有可能祸及自己,态度立马就要大变了。 林熙兆主动请旨,就是真的想让皇帝下旨明查,因为他太了解皇帝的脾性。皇帝即便今日没有下旨明查,恐怕之后也会让锦衣卫暗中查。原因无他,皇帝是真正的仁君,也是真的关心是不是有奴僕被无端活活打死。
第117页 身为高高在上的国君,却有一个在场许多官员都没有的难能可贵的品质,那便是仁善,能宽厚待下。林熙兆能理解,也很赞赏。 这位皇帝,早些年对待朝务的确得过且过,唯独在处罚人的这件事情上,又特别的谨慎和执拗。当年的秦氏一派,每每想用重刑对待政敌,每每都被皇帝阻拦了。 曾经,刑部尚书姚可嘉向林熙兆抱怨,「皇上总是驳回刑部的死刑覆核,使得刑部总是没法结案,总是在反覆确认这些死刑案件,皇上未免太谨慎了些。」 林熙兆便开解他,「要不是皇上总是驳回死刑覆核,你当年可能不能活着走出诏狱。你只细想想,秦党有没有把你的名字混在死刑名单里,而皇上覆核之时,又不曾慎之又慎的话,你是不是早就成了刀下亡魂?」 从那之后,姚可嘉的抱怨就少了。 林熙兆赞赏皇帝的仁善,为人臣,便应该主动为君上分忧。 皇帝思虑了片刻,宣布旨意道,「着,锦衣卫指挥佥事徐蔚,与都察院右都御史俞子实,共同调查此事。」 俞子实答遵旨。 皇帝又吩咐林熙兆,「林卿,你告假两日留在家中,全力配合他们二人,早点理清真相。」 林熙兆回道,「微臣遵旨。」 散朝后,朝臣们陆陆续续走出了大殿。 林熙兆走在前头,姚可嘉追了上去,拍拍林熙兆的肩膀,道,「小林哪,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让身边的人给暗算了?都察院出了这么一个叛徒,你怎么没有早点把他揪出来?你这警惕性太差了。」 林熙兆想了想,笑道,「因为我最近谈情丧志,疏于防范。」 姚可嘉见他居然还笑得出来,「嘿!你倒是还气定神闲,看来是尽在掌控之中喽?」 「倒也不是尽在掌控。因为事实就是,那小厮不是被打的,而是被毒死的。」 姚可嘉叮嘱道,「这事儿明显是有人要给你泼脏水,你倒是拿出个对策来呀!」 林熙兆回道,「有徐蔚在呢,他们翻不出花来。」 忠肃侯李闵达走出了大殿,远远地看见林熙兆和姚可嘉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在前面,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回到家里,李闵达赶紧把俞子实叫了去。 「皇上已经下旨调查此事,林熙兆怎么还笑得出来?」 俞子实道,「李侯,您可听仔细了,皇上当朝是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说让你和徐蔚一同调查此事,让他留在家里全力配合。」 俞子实摇摇头,「不。皇上说的是徐蔚和我。」 「这有何区别?别跟我咬文嚼字!」 俞子实道,「区别可大了。皇上把徐蔚提在前头,意思是锦衣卫主导调查。让林熙兆留在家中,名为配合调查,实则也是让他自己有所防范。皇上还是很信任林熙兆呀。我能想到的事情,林熙兆自然也能想得到,所以他压根儿就不放在心上。」 李闵达道,「你别管皇上信任不信任,你只要做好你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够了。左右皇上已经准许你查,你可得抓住机会,可不能让他轻轻松松就逃脱了。」 俞子实摇摇头,无语。就李闵达这脑子,即便他是真心投诚,也是真的带不动。 按照对皇帝旨意揣摩、对局势审度的精准程度,可以把京城的官员分出很多个级别。站在最顶端,无疑是最接近皇帝的内阁六人。而粗枝大叶、脑子迟钝的忠肃侯李闵达,显然就和俞子实差了好几个档次。 出了宫门,林熙兆直接就回到家中。 此时,黎棠坐在鞦韆上,正学着给孩子做一双虎头鞋。 黎棠见林熙兆回来得这么早,问道,「怎么回来了?你又休沐了?不能这样啊,你老是不去办差,以后拿什么养孩子呀?」 林熙兆走过去,坐到她旁边,把她抱过去搂在怀里,回道,「这回我可是奉旨休假。」 「怎么回事?」 「今天早朝时,我手下的右都御史俞子实参了我,说林家活活打死了奴僕,还扣留遗体。皇上已经下旨,让人来家里调查,让我留在家里配合他们。」 黎棠一听,特别气愤。「他简直是胡说八道!这个俞子实,为什么针对你?他跟你有仇吗?」 「俞子实跟我没有仇,是忠肃侯跟我有仇。忠肃侯已经拿捏住了俞子实,让他不得不针对我。」 黎棠沉默了,官场上的勾心斗角,比起后院这些手段,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熙兆又盯上了黎棠的肚子,「儿啊,这下爹爹可以在家陪你玩两天,你开不开心呀?你要是开心,你就动一动。」 这一回,黎棠的肚子里安安静静的。黎棠忍不住笑。她这肚子近来越来越爱动了,早晨闹腾了好一阵,这会儿才消停了。 林熙兆轻轻摸摸她的肚子,「小崽崽,居然不理我了。」 黎棠道,「你这爹太讨厌了,人家还那么小,你就逼问人家要不要读书考功名。再说了,人家也许是个姑娘呢。」 林熙兆道,「早晨我问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它告诉我了,是个男孩儿。」 黎棠觉得,林熙兆最近脑子有点不正常。「你是认真的?胎动起来的时候,随便你问什么,它都要动个不停。」 林熙兆道,「就算是闺女,我也要给请最好的先生。我家的闺女,要知书识礼、博闻强记,不能让那些文绉绉酸熘熘的穷书生骗了去。」
第118页 黎棠道,「女儿读书多了,才名太盛,非议也会很多。」 林熙兆道,「谁敢非议我家闺女,让我听见了,我便打断他的狗腿。」 他们两人正闲聊着,俞子实和锦衣卫正四品指挥佥事徐蔚两人,带着手下的人上了门。 林修冶来传话,「主人,徐佥事与俞都宪带着人来了。」 「嗯,请进来。」 黎棠听到有客人要来了,就起身往旁边挪。 林熙兆把她捞回来,「别动,坐好了。」 黎棠道,「有客人要来了!你还抱着,像个什么样子?」 林熙兆捏着她的耳坠把玩起来,「像个良辰美景、琴瑟和鸣的样子。」 黎棠怒道,「你够了!快放开我。」 林熙兆把她抱得更紧了,「就不!谁让他们没事找事?我就要让他们看看我过得多滋润,娇香软玉在怀,酸死他们!」 「你几岁啊?真的够了,他们要来了。」 不多时,俞子实和徐蔚就走进了林家的院子。 看着一队人往这边靠近,黎棠挣扎了一番没成功,赶紧把脸埋起来,装作不存在。 一行人一来,就看到这大白天里搂搂抱抱的香艷一幕,一个个脸上的神情精彩极了。 鞦韆轻轻摇曳着,娇弱的小女人蜷缩在男人怀里,丝毫看不出是男人束缚着女人,反而像是女人撒娇地黏着男人。 徐蔚刻意地咳了两声。「咳咳……」 林熙兆问,「你嗓子倒了?」 徐蔚和林熙兆私下关系不错,本意是提醒一下林熙兆,谁知林熙兆倒是毫不在意。他道,「那个……林都宪,我们来调查您家小厮文然的死因,还请您多多关照。」 「那就查吧,你们要从哪儿查起?」 「这个……」徐蔚又咳了两声,问俞子实,「俞都宪,您说呢?」 俞子实现在有点不敢面对林熙兆,想了想道,「先看看尸体吧。」 林熙兆便吩咐道,「修冶,你带他们去停尸间。」 林修冶为他们引路,「俞都宪,徐佥事,二位请随我来。」 于是,两人带着人跟着林修冶,往下人的住房去。 徐蔚低声絮叨道,「没眼看,真是没眼看。」 黎棠听到这话,羞得耳根都发烫起来,心里直腹诽,林熙兆这个骚包。 第65章 花样作死 「够了吧,这下你满意了吧?人都走了,能放开我了吗?」 林熙兆回道,「不能。我这辈子都不能放开你。」 他最近可真是风骚话一大堆。黎棠道,「你别闹了。他们去查看尸体了,你也跟去看看吧。」 「不用,不必管他们。你只管忙你的,我看着你做。」 林熙兆就是不放开她,也不肯挪动一下。黎棠拿他没法,只能由着他。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徐蔚和俞子实又回到了院子里。他们已经初步查验了尸体,也去冯双桐屋里问了话。徐蔚手下的校尉,把文然的尸体抬了出来。 他们走过来,看到两人居然还搂搂抱抱,徐蔚忍不住渍渍渍嘆了几声。 林熙兆问道,「你们这就调查完了?」 徐蔚道,「林都宪,我要把这尸体带回北镇抚司,让仵作验尸,您没有异议吧?」 林熙兆回道,「自然没有,请便。」 徐蔚吩咐手下的人,先带着尸体回去。 俞子实开口道,「林都宪,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问您。」 「你问。」 俞子实道,「即便仵作验明,文然死于毒物,可这下毒之人,未必是女婢冯氏。冯氏已经被您打死了,死无对证,您对此有什么说法?」 「是不是女婢冯氏下的毒,这是该你去查明的事,而不该我来自证。死无对证,没有确凿的证据,这不就是都察院最常遇到的事?难道你是第一天出来办案吗?」 林熙兆是回答问题的,反回答出了训人的气势。黎棠离他很近,他训人时,是真的让人感到压迫感。 俞子实吃了瘪,脸色灰熘熘的。「可是,皇上说让您配合我们。您若是知道什么,就告诉我们线索,我们也能早点了事走人,不在您跟前碍眼。」 「如今,你倒是想早点了事?可你也该知道,很多事一旦开了头,事态如何发展,可能就不由人了。树欲静而风不止。」 俞子实看看林熙兆的神情,冷漠淡然,他估摸着,林熙兆应该是已经知道了什么。可是,林熙兆知道多少,掌握到何种程度,他却是一无所知。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徐蔚尴尬地咳了两声,「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先告辞了,回头若有疑问,再来叨扰。」 「不送。」 等他们走远了,黎棠道,「你刚才的样子好凶啊,也没有骂人,可就是觉得凶凶的。」 林熙兆笑笑道,「我这样也算凶吗?我又没说重话,语气也很平和。我好歹也是有功名在身的,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我就算被查,也不至于对他点头哈腰吧。」 黎棠道,「你自己当然没觉得啦。你刚才问俞子实,难道你是第一天出来办案吗,是真的有点凶。」 林熙兆道,「俞子实平常挺精明的,不会问这么蠢的问题。他非要这么问,是实在挑不出别的刺,但是为了应付忠肃侯,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挑刺。」
第119页 黎棠有点疑惑道,「俞子实是右都御史,在都察院仅次于你,官位已经不低了,怎么就投靠忠肃侯了呢?他难道还不满足于现在的位置,想把你挤下去,然后自己上位吗?」 林熙兆摇摇头,「不是,他是为美色所困。」 「美色?」黎棠一听,兴致大涨,「什么美色?快说来听听。」 「按律例,官员严令禁止嫖妓。于是,这禁令滋生出了专供官员的暗娼园子。这其中,镜园名声在外,很多达官显贵出入其中。」 镜园受到追捧,无外乎是因为它相较而言更安全。想去镜园里找乐子,还得有人引路,这样到时候若出了事,谁也跑不了。 「镜园里,有个叫小枳的贱籍暗娼,饱读诗书颇有学识,精通琴棋书画,俞子实也为她倾倒,一心想为她赎身。奈何老闆不想放人,开出了天价。忠肃侯得知俞子实这喜好,为了笼络他,花大价钱买下来送给他了。如今,俞子实也骑虎难下。」 黎棠问,「这个叫小枳的女人,听起来很不一般,她长得很妖娆吗?」 林熙兆回道,「妖娆不妖娆,这就看个人眼光了。在我看来嘛,就不如你妖娆。」 黎棠惊讶道,「你还见过这个女人?」 「见过,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黎棠追问道,「你也去逛过那暗娼园子?」 「逛过,那园子里可精彩了。不亲自去逛逛,都想像不到,都有些什么人去那儿。有些人啊,是装得真好。」 「你……」黎棠突然感觉世界有点崩塌,林熙兆居然还去过那种地方。 林熙兆解释道,「别这么惊讶,我不是找乐子的,我是去逮人的。」 「谁知道你有没有顺手牵羊?」黎棠表示怀疑,质问道,「林熙兆,你老实说,你有没有在外面偷偷养女人?」 她居然怀疑他偷偷养女人!林熙兆模稜两可地反问她,「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表面上装得不近女色,不续娶不纳妾,其实都是假象,这样谁也想不到,你居然偷偷养了女人。」 黎棠越说越觉得,自己说得有点道理。林熙兆心机重城府深,没准儿,他们在一起这么久,她也并没把他完全看透。 林熙兆见她一脸怀疑,忍不住逗她,他突然严肃道,「好吧,事到如今,我就实话告诉你吧,我是有偷偷地养了那么几个。」 「几个?你还养了几个?几个呀?」 「三个。」 黎棠将信将疑,问道,「哪三个?她们叫什么名字?」 哪三个?林熙兆脑子飞快地转了转,结合自己的一些经历,开始编给她听,「年龄最大的那个姓赵,是我有一回办差的途中捡回来的。最小的那个姓钱,她爹犯事被抄了家,不想入教坊司,就求着我收留她。还有一个姓李,原是来暗杀我的,但是后来背叛了旧主。」 果然,黎棠一听完这话,立刻就炸毛了,「你——你这个骗子!你还好意思答应我说,以后只我一个,可你分明都已经偷偷养了好几个了!」 林熙兆心里暗道,这媳妇儿真可爱,居然这么好骗,面上继续装着,「我是答应过你,以后只你一个,可她们几个毕竟是以前的,不能算在其中呀。」 「谁要听你狡辩?」 林熙兆继续假惺惺地安慰她,「你不高兴了?我对她们又没有感情,自从娶了你,我就再没去找过她们了。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把她们领回来的,这个家里还是只有你一个。」 黎棠顿时不想看到他了,心口堵得难受。她低着头,弱弱地问,「你把她们养在哪儿?」 黎棠那神情委屈极了,再逗她,真要逗哭了。 林熙兆朗声大笑,「我是逗你的。没有别的女人,一个都没有。棠棠啊,你怎么这么好骗呢?」 黎棠回过神来,怒目瞪着他,「林熙兆,你是真的欠揍!」 「你为什么要瞎想呢?我跟你成婚的第二天,我就什么都跟你交代清楚了。」 黎棠继续追问,「没有养在外面的,那光是玩玩的呢?」 林熙兆坦白道,「也没有,啥啥都没有。」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就算真有什么,也是过去的事情了,我干嘛要骗你呢?」 黎棠「哼」了一声,「最好是真的,不然,让我知道你再敢骗我,我就不要你了。」 这天晚上,用了晚膳之后,两人如往常一般沐浴了休息。 黎棠肚子越来越大了,林熙兆怕她洗澡时磕着碰着,所以近来都是先帮她洗了,把她抱回床上放着,自己再去洗。 黎棠在卧房里铺床,想起自己白天里被他骗得真情实感地难过,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把被子一扔,下床去,把门窗都锁上了。 不一会儿,林熙兆也沐浴好了回来。一推门,他就发现门居然锁上了。他估摸着,是黎棠要报仇了。 他敲敲门,「棠棠,开门呀——」 屋里传来黎棠的声音,「我身体不适,你还是去找小赵、小钱还有小李伺候你吧。」 林熙兆忍不住笑,好嘛,这小丫头是真记仇了。 林熙兆求饶道,「棠棠,我知道错了,这外头很冷,你先放我进屋去行不行?」 「滚——」 「棠棠啊,我这回是真的知道错了,我是真的再也不敢了。你要我怎么做,才能原谅我啊?」
第120页 「今天放你进屋,你明天又得捉弄我。你滚——」 求饶不成,林熙兆威胁道,「棠棠,你再不开门,我真要去找小赵了。」 「你敢!你敢找小赵,我就敢找老赵,让你儿改姓赵,让你头顶上绿油油。」 「别!我错了!我再也不胡说八道了。你给我开开门好不好?」 这时,林修冶走了过来,看见林熙兆就穿着一身寝衣,还被关在了门外求饶,好奇道,「主人,您到底是怎么惹夫人的?」 林熙兆横了他一眼,「一边儿呆着去!」 「方才,花九爷的人到了,在正厅等您。」 「知道了。」 林熙兆又对着屋里道,「棠棠,我要去见个人,你能不能给我拿一身衣裳出来?我这还穿着寝衣呢。」 窗户开了一条缝,黎棠终于给他扔了一身衣裳出来。然后,窗户「啪」的一声又关上了。 林修冶忍不住噗嗤笑出声,他是从来没见过林熙兆如此落魄。 林熙兆捡起衣裳,披在身上,「你笑个屁!二十几岁的人了,还连个媳妇儿都没有,你还好意思笑!」 林修冶顿时感觉到了一阵暴击,太戳心了。 第66章 城门悬尸 林熙兆往书房去,吩咐林修冶,「你去把人请到书房来。」 「是。」 林熙兆来到书房里,不多时,林修冶领进来一个穿黑衣的青年。这黑衣青年身材高瘦,面容秀气。 进了书房,黑衣青年行礼道,「林都宪。」 林熙兆问他,「东西带来了?」 「是。」黑衣青年从背上取下一个长长的竹筒,取出竹筒里的一块绢布,递给林熙兆。 林熙兆把那块绢布展开来,布上写满了纸,还密密麻麻地盖满了手印。 黑衣青年道,「九爷让我给您带话,曹沟村那边也都安排好了,何时行动,听您安排。」 林熙兆把绢布递给他,「今晚就行动。」 黑衣青年答,「是。」 林熙兆又叮嘱他,「侯府护卫配了火器,你需得小心。得手之后,你即刻离京,不要逗留。」 「是。」黑衣青年把绢布收起来,又放进竹筒里背上。 「我女儿林沅,最近还在江南吗?她过得好吗?」 黑衣青年回道,「是,林小姐最近在凌州的宏济堂,与庚桑大夫一同坐诊。」 林熙兆知道这女儿是有主见的,压根儿不需要他帮忙,也就稍稍放心些。不过,他还是希望女儿能理解他,能与他这个父亲和解。 「知道了,你去吧。」 黑衣青年走了,林熙兆起身回卧房。 林修冶跟在他屁股后头,「主人,您刚才说我还没媳妇儿,您能不能请夫人给我说一门亲事呀?我整天都跟着您,鞍前马后,没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也管管我的终身大事呀。」 林熙兆问,「你想让夫人安排,是不是看上夫人身边的哪一个了?」 「主人,您真是明察秋毫。她长得好看,又聪明睿智,就不知她能不能看上我。」 「聪明睿智的,你看上紫陌了?」 「紫陌自然是聪明的,可是,绿翘怎么就不聪明睿智了?」 相较而言,紫陌性情要沉稳些,感觉更聪明些,绿翘则活泼许多,偶尔让人觉得咋呼。 「那两个丫头,都是夫人从娘家带来的,感情亲厚,恐怕没那么容易交给你。这事儿我做不了主,还得你自己努力。你若是能打动绿翘,让她倾心于你,夫人自然不会阻拦。否则,绿翘对你无意,夫人断不会委屈了她。」 「这……」林修冶挠挠头,「我该怎么做,才能打动她呀?」 「怎么打动?自然是要投其所好。」林熙兆看着他,像看个二傻子。「别问我怎么投其所好,你自己去想。」 林修冶愣在原地,感觉这个问题太难了。 林熙兆走回卧房,靠着房门,打算跟她软磨硬泡,「棠棠,你给我开……」 林熙兆一靠到房门上,房门哗啦一下就开了,他失去依靠,一个踉跄进了屋,差点摔了。 黎棠还是心软,捨不得真的把他关在外面。天渐渐凉了,想想他穿得还单薄,她后来又把门栓打开了。 林熙兆赶紧关上房门,走到床边,脱了衣裳钻进被窝里,兴奋地抱住她,「小棠棠,你还是离不开夫君呀。」 黎棠用绵绵的声音撒娇道,「我困了,你别闹我了。」 「好,我不闹你,乖乖睡吧。」 黎棠刚才是真的很气,觉得他太讨厌了,居然拿这种事逗她,她差点就哭了。 林熙兆为什么这么欠揍呢?问了自己这个问题,她想了半天,然后,她得出了一个结论,他是只在她面前欠揍。 他在任何人面前,永远都那么冷静,只有在她面前,他才会不正经。他就是喜欢把她惹急了,惹得她对他拳打脚踢,然后再哄她开心。她于他而言,是真的与众不同的存在。 想明白了这个问题,她就不气了。想明白这个问题,她也同时知道了对策。其实也很简单,他想闹了,她不妨陪着他闹一闹,满足一下他的乐趣。不想闹了,就撒撒娇,反正只要她撒娇,他就会马上变出成熟稳重的样子。 感觉到他在轻轻给她拍背,黎棠心里暗暗想:黎棠啊,你可真是一个驭夫小天才!你看只要用对了方法,你让他别闹了,他就真的听话地不闹了。你天生就是要当诰命夫人的呀!
第121页 而林熙兆呢,在别人还在纨绔的年纪,他已经有了成绩,在别人初有成绩的年纪,他在已经官至高位。他太早入仕,太早升迁,太早担了大任,以致这些年,没机会释放他男人孩子气的本性。 终于,他遇到了黎棠,知道她对自己的感情,他才能厚颜无耻地,在她这个小丫头面前胡作非为。 第二天一早,京城里大多数人家都还在熟睡之中,而南城门口,已经炸开了锅。 早起进城做生意的人们发现,城门上悬挂着一具血淋淋的尸体。那尸体的身上,还绑着一块白绢布,白绢布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尸体旁边的城墙上,还有用血书的「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八个大字。远远地看着,十分醒目。 人们都在城门口扎堆,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这个人是谁呀?」 「看他一身穿着华贵,那玉佩应该值不少钱,是哪个权贵人家的公子吧?」 「你们说说,他到底为什么被人杀了?」 「你没看见吗?那墙上不是写着了吗?」 「哎哟喂,我不认字,你给念念。」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一看就是被仇家寻仇了。你们看,那白绢布上写了字,应该就是那仇家写的吧。」 「你们仔细瞧瞧,那绢布上盖着好多手印,这人的仇家也太多了吧。」 南城门的守将,发现人群扎堆,带着人去查看,看到尸体被悬挂在城门上,大吃一惊。 「赶紧把那尸体放下来。」 尸体身上的衣裳华贵,腰间甚至还佩戴着雕工精良的玉佩,城门守将虽然不认识死者,可还是觉得这人身份不一般。 「你们把尸体看好了,我这就去禀报汪指挥。」 于是,城门守将赶紧来到南城兵马指挥司的官署,上报给了首领指挥汪凡。 「汪指挥,死者看起来好像是个权贵家的公子,小的不敢擅自做主,还请您拿个主意。」 汪凡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一大清早,辖区内就出了死人案子,汪凡有点不耐烦。「瞧瞧你们这胆子,多大点儿事儿,不就是死了个人吗?」 汪凡带了几个人,和城门守将来到了南城门口。 汪凡看到了那具尸体,本来不耐烦的脸色,突然变了。「我的个乖乖,怎么能是他呀?完了完了!这下出大事儿了!」 城门守将不解,「汪指挥,您为何说出大事儿了?」 汪凡指着尸体,「他是李蒙荣啊,忠肃侯府的世子。」 守将一听,大吃一惊,「侯府的世子?不能吧!侯府里的护卫众多,还配了精良的火器,他怎么能被人杀了,还被掳到这城门口挂着呢?」 李蒙荣的身上还挂着白绢布,汪凡命人解下来,把绢布上的内容大致读了一遍,「我的个乖乖,这……这里头的事儿可不小啊,咱这可兜不住,得赶紧上报。」 五城兵马指挥司隶属兵部,汪凡带着白绢布,赶紧去兵部上报。 兵部也没人敢管,层层上报给了尚书,尚书立马就拿着那绢布进了宫。 这南城门的凶杀案,一传十十传百,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已传得沸沸扬扬。城门口很快围起了看热闹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的。起初,城门守将还让人驱赶,可后来人太多了,驱赶不过来了。 黎棠如往常一般,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她醒来时,看到林熙兆在身边,他已经穿好了,一手搂着她,一手拿着一本书看。 见她醒了,林熙兆放下书,埋头吻她。 本是温存的时刻,可黎棠不得不打断他,「我好想尿尿。不行不行,憋不住了。」 「我让人拿桶进来。」林熙兆便起身去,让人取来恭桶。 林熙兆走回床边,拿起她的外袍给她披上,扶着她到桶边,「行了,尿吧。」 黎棠本想让他先出去,但一想想自己还有什么样子是他没见过的,也就不避讳了。她解了裤子,扶着他的手坐桶上,「哗哗」的声音传来,她自己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林熙兆看她笑得开心,也被她逗笑。 她梳洗妥当后,林熙兆又让人给她送来早膳。他已经吃过了,坐在桌边看着她吃东西。 林修冶来门口传话,「主人,刑部姚阁部与锦衣卫徐佥事来了,请您去见。」 「知道了。」 黎棠对他道,「你快去吧,我自己吃。」 林熙兆道,「他们两个来,准没好事,不着急。」 「不行啊,把客人晾着,这多失礼。」 「他们两个都是老交情了,不在乎这点虚礼。你吃你的,别操心。」 林熙兆陪着黎棠吃完早饭,才磨磨蹭蹭地去了正厅。 刑部尚书姚可嘉,已经喝完了一杯茶。「小林哪,我们来了这么久,你也不出来接待,怎么回事?」 「这不是给你们上好茶了吗?」 姚可嘉道,「你赶紧换上官服,跟我们去南城门。」 林熙兆问道,「去南城门做什么?」 「忠肃侯府的世子李蒙荣,昨天晚上让人给杀了,还被悬尸南城门。这事儿,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凶杀案是你们刑部的职责,叫我去干嘛?再说,我还得呆在家配合调查。」 徐蔚道,「仵作已经给文然验过尸了,确实是被毒死的,下官已经禀明皇上了。」
第122页 姚可嘉道,「这不是简单的凶杀案,这里头有你们都察院的事。皇上口谕,着刑部、都察院及锦衣卫协同调查。你赶紧去换了衣裳来,边走边说。」 第67章 捉拿到案 「知道了,你催什么呀?」林熙兆转身离开,回了卧房。 看着他回来换官服,黎棠问道,「你要出去了?」 「嗯。」 「什么事呀?是文然的案子吗?」 「那事儿已经结了。昨天晚上,南城门出了一起凶杀案,皇上命我与他们二人去调查。」 黎棠略有些疑惑,「都察院还管凶杀案吗?」 「自然不是简单的凶杀案。」林熙兆换好了官服,来到她身边,吻了她的嘴角,「你乖乖呆在家里,我要去忙了。」 「好。」 林熙兆没有细说,黎棠对这事儿好奇起来。皇帝一下就派出了刑部、都察院和锦衣卫三司,而刑部尚书更是亲自来家里找林熙兆,可见案情重大疑难。 黎棠吩咐紫陌悄悄地出去看看,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过了大约一个时辰,紫陌才回来。 「小姐,打听到了。死的是忠肃侯府世子李蒙荣,尸体被挂在南城门口,身上还挂了一块白绢布,城墙上还写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八个大字呢。现在,南城门围了好多人呀。」 黎棠和大多数人一样,第一反应也是不相信。「你真的没有听错吧?侯府可是有护卫的,李蒙荣怎么会被人杀了?」 「自然打听清楚了。当时因为尸体的穿着很华贵,城门守将猜测他身份不一般,赶紧上报,才发现死的是侯世子。他身上挂的白绢布上,写了很多字,还盖了好多手印呢。」 「很多手印?」黎棠思虑片刻,猜测那白绢布上的内容,可能是一份联名状纸。 有人要状告侯府,但又怕侯府的势力太大,状纸在半路上被拦截。故而,他们找了一个高手,拿世子来祭刀,把状纸挂在人人都能看见的地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就是为了让侯府无法遮拦。 侯府有自己的护卫,戒备森严,还配备火器,能进去杀了人,还把尸体掳走,这样的高手,放眼天下也是屈指可数的。 「李家的人都去了,李蒙荣的母亲侯夫人哭得昏过去了,李婵媛也是哭天抹泪的。李家想把尸体要回去,但南城兵马指挥司不肯,差点打起来了。姑爷他们去查验了现场,随后,由刑部的人抬走了尸体。现下,姑爷他们进宫去了。」 此时,皇帝的御书房里,皇帝神情凝重。 「你们都去南城门看过了,都说说吧。」 锦衣卫指挥佥事徐蔚道,「微臣以为,确实大有隐情。」 皇帝怒道,「何止是大有隐情!侵占土地、强占幼女致死、阻拦告状人入京、威胁地方通政司官员,简直无法无天!」 白绢布上是曹沟村村民的状纸,他们联名状告忠肃侯父子,为了扩建私家庄园,侵占了村里的耕地。 庄园修成之后,父子俩派手下的人去,强行抢走了村里的两个幼女。没过多久,这两个女孩子的尸体就被抬出庄园去埋了。 当地官员曾将此事上报,可奏疏在半路上不翼而飞了。村民们决定上京告御状,陆续走出了三批人,可半路上都遭遇袭击,都没能走到京城。 阻拦告状人进京,以致受害人不得不雇了高手来报仇,尸体还被挂上了城门,闹得京城四处沸沸扬扬,简直是往皇帝脸上打耳光。出了这样的事,皇帝自然龙颜大怒。 姚可嘉道,「微臣以为,应由都察院主理,刑部、户部与锦衣卫协理,彻查此案。」 皇帝思虑片刻,吩咐林熙兆,「都察院主理此案,京城这边,林卿你亲自督办。另则,马上派出得力人手去曹沟村,协同地方监察御史,查明曹沟村的情况。」 林熙兆提醒道,「皇上,忠肃侯有爵位在身,都察院能否拘禁审问?」 皇帝想了想,道,「此案审查期间,褫夺忠肃侯一应特权,另赐都察院尚方剑。」 说着,皇帝便吩咐近身内侍齐朋,「你去,就按刚才说的,命翰林院拟旨来。」 「是。」齐朋领命去了。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齐朋带着拟好的圣旨回来了。皇帝查阅之后,加盖玉玺,交给了林熙兆。 皇帝叮嘱道,「事关民生大计,务必要查得清清楚楚。这其中,到底有多少人涉案,到底有哪些利益往来,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绝不能漏掉一个。」 林熙兆应道,「微臣领旨。」 林熙兆拿着圣旨和尚方剑,和姚可嘉和徐蔚一同出了御书房。 林熙兆吩咐徐蔚道,「徐佥事,你点一队人马,佩带火器,协助都察院去侯府提人。半个时辰后,在侯府门口碰头。」 「是。」徐蔚一听,让他们佩带火器,看来是动真格了。 出了宫门后,林熙兆回了都察院,把傅彦邦和杨励叫了去。 林熙兆吩咐道,「你们两人,持圣旨及尚方剑,去抓捕一个人来。」 傅彦邦问道,「林都宪,您让我们去抓谁?」 「忠肃侯李闵达。」 两人一听,都大吃一惊,他们刚刚才听说侯世子李蒙荣被杀,这才过去几个时辰,都察院就要去侯府抓人了。 看他们两人吃惊的神情,林熙兆特别能理解他们,他们是头一回去抓身份这么贵的人。
第123页 林熙兆道,「锦衣卫指挥佥事徐蔚,会带一队人马,佩带火器,协助你们。」 两人回道,「是,属下这就去。」 林熙兆想了想,又嘱咐了一句,「你们两个机灵点儿,要是有人动武,赶紧躲锦衣卫后头去。」 「啊?」 让他们躲到后头去,这可不像他们印象中林熙兆的作风。他平素多嚣张啊,他的人生里就没有「躲」字。因为有个特别嚣张的首领,整个都察院都比京城其他各司横一些。 「咱们都察院……」 「咱们都察院,斗智为上,斗勇为中,逞能为下。行了,出发吧。」 「是。」 两人即刻去清点了人手,出了都察院官署的大门,往忠肃侯府去。 杨励感慨道,「林都宪今天可真奇怪呀,感觉……」 傅彦邦问道,「是不是感觉多了一丝人情味儿?」 杨励狂点头,「对对对!他居然让我们躲后头去!这还是我认识的林都宪吗?」 傅彦邦道,「其实,林都宪平素也很好,要求虽然严苛,但向来对事不对人,从不像某些上司一般摆官威。听锦衣卫的人说,他当年办案时从来是沖在前头的,现在,他却让我们躲后头。」 杨励道,「咱们头一回办大差,还是不能让人看扁了。风骨二字,不能光他一个人有。」 傅彦邦笑笑道,「锦衣卫配了火器,咱们比不了,还是见机行事吧。」 两人带着人到了侯府,徐蔚已经带了人马等候在门口。三人见了礼。 「那就走吧。」 三人当即带着人,往侯府大门去。 侯府的看门护卫,挡住他们,「干什么的,侯府岂容你们擅闯?」 傅彦邦上前道,「都察院办差,奉命捉拿忠肃侯,闲杂人等避让。」 「什么?」 徐蔚端着一柄铳上前,「你们没听错,赶紧闪开——」 一行人即刻闯进了大门,看门护卫赶紧跑进去禀报。 忠肃侯李闵达听到动静,走了出来。侯府刚刚死了世子,他正是想杀人。 「就你们两个货色,也敢闯进我侯府,真是欺人太甚了!信不信我打死你们?」 李闵达说着,扬起了手铳。 杨励一看这情况不对,赶紧往徐蔚身后一躲。 傅彦邦直视着他,「李侯,我劝您放下火器。毕竟,侯府不只您一个人。」 李闵达双手青筋暴起,怒视着他们。僵持了片刻后,李闵达不甘心地放下了火器。「我有爵位在身,谁敢动我?」 傅彦邦扬了扬手里的圣旨,「这是圣上刚刚颁下的圣旨,杨佥宪,念给李侯听听。」 杨励略迟疑地接过去,心里暗道,这个傅彦邦,说好的见机行事,他居然不躲,还出风头,还这么自然地把他当下属使唤。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杨励也不能拆台。 杨励接过圣旨,展开念道,「着都察院主理,查办忠肃侯李闵达及世子李蒙荣,侵占曹沟村土地、强占幼女、拦截奏疏、袭击阻拦告状人入京及威胁地方官员一案。户部、刑部及锦衣卫三司,协同办理。审理期间,褫夺忠肃侯一应特权,侯府即刻圈禁,家眷及僕从皆不得出。赐都察院一尚方剑,凡阻办案者,可先斩后奏。钦此。」 李闵达听了圣旨,面如死灰。 「带走——」 都察院上去两人,押着李闵达往外走,李闵达放弃抵抗。 押走了李闵达之后,徐蔚当即下令,收缴侯府所有火器,并封锁侯府的所有出口。 不出半日的功夫,忠肃侯被抓走、侯府被封的消息,便已传遍京城上下。 唐家私塾里,唐宗载一路小跑,跑进了学堂,「嘿嘿嘿,又有惊天奇闻!你们听说了吗?忠肃侯被抓了。」 程涧问道,「你没听岔吧?忠肃侯可是有爵位,谁敢抓?」 唐宗载一拍手,「真抓了,是都察院和锦衣卫一起带人去抓的。」 詹维宁追问道,「你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唐宗载道,「有人亲眼所见,都察院和锦衣卫的人,拿着圣旨和尚方剑进了府,出来时就押走了李闵达。现在,整个侯府都被圈禁了,不信你们去看,门口都是持铳的锦衣卫把守着。」 「怎么会这样?李闵达犯了什么事了?」 「说是侵占了土地,反正看这阵势,事情肯定小不了。」 第68章 秦氏后人 孙思鸿分析道,「昨天晚上侯世子被人杀了,挂上城门,尸体上还挂着白绢布。我猜,那白绢布上的内容,肯定跟这事儿有关。」 唐宗载道,「现在那块白绢布,肯定在都察院里,要是能借来看看,就一清二楚了。」 程涧泼冷水道,「你想得美,那是重要证物,怎么可能借给你看?」 唐宗载勾住了詹维宁的肩膀,「小詹啊,林都宪不是夸过你吗?要是你去开口,没准儿他会给你看看呢。」 詹维宁切了一声,「怎么可能?我可没那么大的脸。」 唐宗载怂恿道,「试试呗,反正大不了被臭骂一顿。」 詹维宁虽然觉得,这是个馊主意,可是,他也是真的很好奇。 当晚,天黑了之后,一行几人一同来到了林家。 彼时,林熙兆正坐在窗边小榻上,给家里的贪嘴小耗子剥瓜子。
第124页 贪嘴小耗子舒舒服服地躺着,把腿伸过去,搭在他的腿上,一晃一晃的十分悠闲。她嗷嗷待哺,他刚剥出来几个放碗里,她就迫不及待地倒进嘴里。 瓜子吃多了,她有点口干舌燥,抬脚踹一踹,「熙熙,渴。」 「熙熙不渴。」 林熙兆扭头看,她就翻了个白眼。他笑,把茶水端给她。 林修冶来卧房外敲门,「主人,詹事府孙家的大公子,与他的几位同窗,来求见您。您见不见?」 黎棠吃惊道,「孙大哥?这么晚了,他们来干嘛?」 「一起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两人一同来到正厅,等候在那儿的孙思鸿等四人,起身见礼。 唐宗载提着一包茶叶,「林都宪,这么晚来打扰您,怪不好意思的。这是我家前两天刚进回来的货,上品大红袍,您随便喝喝。」 林熙兆接过去,看看,「这么一包,你家铺子里得卖十几两吧?」 「您真有眼光,十二两。」 林熙兆看着他,道,「行贿十二两,徒三百里。」 「啊?我……我不是……」唐宗载吓坏了,「我这不是不好意思空着手上门吗?就顺手捡了一包来。那什么……这样,您就当没看见,回头,我给您换一包便宜货来,您看行吗?」 黎棠被唐宗载逗笑了,她扯扯林熙兆的袖子,「你别吓人家。」 林熙兆收起了严肃的神情,招呼他们,「都坐吧。」 众人落座后,黎棠问道,「孙大哥,你们这么晚来,有什么事?」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发憷。 唐宗载使了个眼色,「小詹,你说。」 詹维宁硬着头皮道,「学生几人……想看看,侯世子身上挂的白绢布。」 他一说完这话,几人都不约而同地打量着林熙兆的脸色。 林熙兆面色如常,「你们几人都想看?」 唐宗载刚刚才被吓了一跳,赶紧摇头否认道,「不不不,我不想看,只有他们三个想看。」 林熙兆吩咐林修冶,「你去书房取来。」 几人惊呆了,林熙兆居然这么爽快就答应了。孙思鸿诧异地问道,「林都宪,您怎么肯答应我们的无礼请求呢?」 「我像你们这般年纪时,对政务也跃跃欲试,很想参与。外头发生大事小事,我都想求着上头的官员,带我去见识。」 林修冶把白绢布取来了。林熙兆吩咐他,「给他们三个看看就行了,唐家的少爷并不想看。」 「啊?」唐宗载呆住。「不不不,我想看,我想看。」 其他三个人偷偷笑。 林修冶把白绢布给了他们,他们接了过去,凑在一块儿仔细地看。 过了一会儿,他们都看完了。 唐宗载感慨道,「没想到,这个忠肃侯一家子,竟然干了这么多坏事。世子李蒙荣,平日里也不像是纨绔子弟,没想到背地里,竟然帮着他父亲烧杀抢夺,害死了两个可爱的小女孩儿。」 詹维宁道,「宗载,你这些话就很不严谨了。其一,这只是被害人的状纸,不一定都完全属实,还需要进一步查证。其二,你又没有见过那两个小女孩,你怎么知道,那两个小女孩儿可爱?」 唐宗载道,「你动动脑子呀,她们要是不可爱,能被惦记上吗?」 詹维宁还想反驳他,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他说的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道理。 孙思鸿道,「如果侯府真的侵占了曹沟村的土地,用来修了庄园,那庄园一定还在。这个证据也不是那么容易销毁的。只要拿着户部的土地丈量记录去比对,应该就能略知一二了。」 程池道,「我觉得未必。当今圣上一向重视对土地兼併的,侯府既然敢顶风作案,想必也是花了一些功夫的。没准儿,他早就伪造好了买卖的契书。」 唐宗载开了一个头,其他人都热火朝天地讨论了起来。 这时,林家的看门小厮进来通传,俞子实来求见。 林熙兆对那四人道,「行了,你们已经看过了,回去吧。」 于是,几人起身行礼告辞。 林熙兆吩咐修冶,「你送他们从后门出去。」 四个人跟着林修冶,出了林家的后门,一同往回走。 程涧好奇道,「俞子实怎么会去林家?难道他是去商议案情的?」 孙思鸿摇摇头,「我看不是,他前两天才藉故在早朝攻击了林都宪,他去林家,一定另有所图。」 唐宗载伸了个懒腰,「唉,早知道我就不跟你们来了,查案真没意思,还不如去呆在家里斗蛐蛐呢。」 此时,林家正厅里,林熙兆对黎棠道,「棠棠,你先回房休息吧,我去跟俞子实聊一聊。」 黎棠嘱咐他,「那你别聊太晚了,早点回来休息。」 林熙兆答应她,「知道。」 随之,他又吩咐伺候的紫陌,「好好扶着夫人。」 等黎棠出了正厅,林熙兆让人把俞子实叫进来。 片刻之后,林修冶领着俞子实走进了正厅。俞子实拱手行礼道,「林都宪。」 林熙兆把唐宗载送的茶叶,递给林修冶,「去给俞都宪泡一杯好茶来。」 林修冶接过茶叶,去泡茶。 「坐。」 俞子实没有坐,他不敢坐。他突然扑通跪地。
第125页 林熙兆看着他,问道,「俞都宪为何行此大礼?」 俞子实自己就在都察院呆了多年,他太清楚了,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林熙兆是不会请旨抓人的。被抓进了都察院,就很难再全身而退了。李闵达已经被逮捕进了都察院,无力回天了。不出几日的功夫,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察院都能审问出来。 他们才刚刚找茬儿,林熙兆转眼就发难,可见,林熙兆早就在谋划了。 侯府的护卫众多,还配了火器。要入府杀人,带走尸体,还能不惊动护卫全身而退,非一般的高手不可能做到。曹沟村的几批村民入京,都被拦截了,并没有什么权势,而这一回却能一击即中,显然有其他势力参与了。 「林都宪,若是下官主动投案自首,并揭发李闵达的罪行,能否求您高抬贵手,给一个人情。」 「投案自首?你倒是说说,你犯了什么事?」 到了这个时候,俞子实只能如实供述,「我收下了李闵达送的人,应他的要求,在给他儿子杖刑时放了水,后又在早朝时攻击您。」 「你收下了什么人?」 「镜园的小枳。」 「那你再说说,让我如何高抬贵手?」 「求您饶过小枳,放她一条生路,她是无辜的。」 「你犯的事,足够让你的子女们前途毁尽,男丁再不能入仕,女眷也别想再说个好人家。你不惦记一下家人,倒还惦记着女人。」 俞子实膝行上前一步,「林都宪,我求求您了,我并不想得罪您,可李闵达拿小枳要挟我。无论有什么后果,都是我自己咎由自取,可小枳是无辜的,她只是被我看中了罢了。」 林熙兆问道,「镜园那么多贱籍暗娼,无论是容貌还是名声,小枳都不是那么出众,你怎么就被她吸引了?」 「她在别人眼中不出众,可在我眼中,她堪比星辰。」 「堪比星辰吗?」林熙兆似笑非笑,「俞子实,你再好好想想呢,你最早见到小枳,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俞子实有点不明所以,林熙兆为什么会这么问。 林熙兆道,「是在文玩馆,对吧?你挑中了当时铺子里的最后一方徽墨,可偏偏已经有人定了,这个人就是小枳。她匀给了你,还说好墨该配好主。你给她钱,但她不收。之后,你多番打听,得知她是镜园的人,你才因此踏进了镜园。」 俞子实目瞪口呆,林熙兆说的完全正确。 「小枳可不那么无辜,你不知道的事可多了。比如,她原本姓秦。」 姓秦……林熙兆这个时候特别说到她姓秦,这个秦氏,无疑就是众所周知的那个秦氏。 俞子实震惊万分,「她是秦翊祺的后人?」 「是呀,她就是秦翊祺的嫡亲孙女,因秦氏获罪,没入教坊司。后来,教坊司遭了一场大火,死了十数人,其中就有她。她借着大火金蝉脱壳,改头换面,潜入了镜园。」 俞子实顿时颓然,他以为纯洁无瑕的感情,原来是处心积虑的阴谋。 「可秦家的孙女,为何要故意接近……」俞子实说着说着,突然恍然大悟,「这么说来,她刻意接近我,其实真正的目标在您。毕竟,当年是您一手查办的秦家的案子。」 「权贵千金家道中落,身处勾栏却不屈不挠,巧用心计回来报仇。老实说,她选择你,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69章 塑料姐妹 俞子实一时哑然,沉思了许久,这一切着实令他震惊。 许久之后,俞子实才又恢复了平静,他抬头道,「即便如此,我还是希望您能答应我的请求。」 「你到现在,还没搞明白情势?你既没有资格求情,也没有立场求情,更重要是,没有必要。」 林修冶泡好了茶,端进了正厅,一看这架势,默默地放下茶杯,赶紧又退到了门外。 林熙兆说没必要求情,是确定认为没必要。就算揭穿小枳假死,逃出教坊司,可能也不会有太重的后果。秦家乃是太后的娘家,当年上头下旨处置秦家,本就是极其不愿的,实在是情势所迫,不得已为之。如今,时过境迁了,林熙兆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再去提起穷追猛打,惹来上头的厌恶。 「你自己自首供认,还能减轻些罪责,不然,你就等着李闵达招供出你吧。天色也晚了,你走吧,不送。」 林熙兆说完,便起身往回走。俞子实愣在原地许久。 林修冶上前扶他起来,「俞都宪,主人已经回屋歇息了,您还是请起吧。」 俞子实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林家。 次日一早,俞子实正式向都察院自首,坦白自己收受贿赂、嫖妓、滥用职权、徇私舞弊的罪行。俞子实这一自首,也就预示着,忠肃侯一时半会儿是出不去都察院的大牢了。 这事儿一出,满京城的茶馆酒楼里,都在议论着忠肃侯府的案情,一时热闹极了。 过了几天,便到了冬至日。这一天北方的习俗是吃饺子,上至皇家,下至百姓,都是如此。官员们都很开心,因为可以放假三日。 冬至日一早,黎棠迷迷糊糊地醒来,听到沙沙的清响。这个声音很熟悉了,是扫雪的声音,京城终于下雪啦。 下雪啦,黎棠想去堆雪人,她赶紧叫了绿翘进屋伺候。 黎棠一边穿衣服,一边问道,「林熙兆人呢?」
第126页 绿翘回道,「姑爷今天这会儿正在厨房里,盯着他们准备吃食呢。」 黎棠穿好了衣裳,走出了房门。经过一晚上,大雪已经堆得厚厚的。她走到雪地里,踩得咯吱咯吱响。 这时,林熙兆也让人端着早点回卧房了。看到黎棠在雪地里,赶紧上前,「怎么穿得这么少就出来了?也不晓得披个斗篷,也不晓得拿个手炉,快回屋去!」 黎棠沖他笑道,「雪挺厚的,熙熙,我们堆雪人吧。」 「堆雪人也得先吃了早饭再堆。走,回屋去。」林熙兆说着,便强行牵着她回屋。 黎棠跟着林熙兆回了屋子里,林熙兆让人取了手炉来给她。 下人们把早膳端进屋,黎棠一看,有粥有饺子还有羊肉汤,看起来还挺丰盛。 林熙兆给黎棠盛了一碗羊肉汤,放在她面前,「冬至北方吃饺子,而我家乡的风俗是喝羊肉汤。你也喝一碗汤吧。」 黎棠先喝了几口汤,汤很鲜也不腻,喝了还暖和。她又吃了一块羊肉,羊肉已经炖得很烂了,特别的软糯。「嗯,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这饺子也不错。」林熙兆说着,又给她夹饺子,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 黎棠见他要么盯着她吃东西,要么忙着伺候她,都顾不上自己吃了,便舀了一勺汤,餵到他嘴边,「你也喝。」 「你喝吧,不用管我。」 黎棠坚持道,「不,你喝。」 林熙兆只能听她的话,喝了汤。 用过早膳,黎棠兴奋地丢下筷子,催促林熙兆,「吃完啦!堆雪人去喽!快点——」 「等会儿,披上斗篷,拿个手炉。」 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林熙兆才陪着她到院子里堆雪人。黎棠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弯不下腰去捧雪,就指挥着林熙兆动手。 林熙兆按她的指挥,堆出了两大一小的三个雪人,象徵着他们一家三口。 黎棠看着很满意,可林熙兆却觉得不够,又捯饬捯饬,多堆出了几个小雪人。 黎棠看着小雪人越来越多,发现事情不妙,拦住他不让他继续了,「你干嘛呀?你居然要我生这么多个?」 「不多呀,就几个而已。咱们也不着急,慢慢生。」 黎棠又是一拳捶他身上,「敢情不是你生。」 林熙兆跟她商量道,「那……一个也太孤单了,生三、四个,让他们彼此有个伴,行不行?」 黎棠想了想,「最多三个,不能再多了。」 「好,三个也好。我爹娘就生了我一个,有时看别人家兄弟姊妹好几个,还挺羡慕的。」 「我就不羡慕,要是姐妹都像黎樱、黎榕,整日勾心斗角,我情愿没有。」 林熙兆搂住她的肩膀,「那是因为你爹没把他们兄妹三人教好,咱们俩的孩子绝不会如此。」 「那当然!」 黎棠心情很好,吩咐绿翘去知会厨房,准备一大锅饺子,每人都要有份。厨房得了令,热火朝天地忙了起来。 这时,看门小厮进来传话,「主人,宫里的内官来了。」 宫里的内官是来送皇帝御赐的饺子的,每年冬至这日,皇帝都要让御膳房准备很多饺子,赏赐给京城的臣工们。 林熙兆把内官请进来,接了赏赐,又给了内官一块碎银,才把人送走。 黎棠打开御赐的食盒,点了点饺子的个数,然后对林熙兆道,「一共有十二个,嗯……我吃四个,孩子吃四个,你吃四个。」 绿翘忍不住揶揄道,「小姐,您分得真是……妥妥噹噹,非常公平呢。」 黎棠笑了笑,问林熙兆,「当然公平,对吧?」 林熙兆点头,「嗯,公平。」 绿翘看着心里酸了。就算她家小姐说要全吃,姑爷也会笑着全餵给她嘴里。绿翘暗暗发誓,她也要找一个总是让着她的相公。 堆了雪人玩闹了一会儿,已经在家里呆了很久的黎棠,很想出门去转转。 「我想去五芳斋买糕吃。」 林熙兆有些不放心,她月份大了,出门怕磕着碰着。「你想要什么,我让人给你买回来,行不行?」 黎棠不满道,「不嘛,我就想出去走一走。再往后就更不能出门,直到生了孩子坐月子,就得好久不能出门了,那要憋疯了。」 林熙兆只能妥协,「好好好,你说去,那就去吧。」 两人坐着马车出了门,街上的行人比往常多一些。 他们到了五芳斋的门口,看见铺子里很热闹,来买糕点的人很多。 人群之中,黎棠看到了两个很眼熟的人。这两人就是平素总跟在李婵媛后头的狗腿子,秦丽君和金甜儿。这两个狗腿子凑在一块儿,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黎棠走进铺子里,轻轻地走了过去,想听听她们两个狗腿子又在放什么狗屁。 只听秦丽君道,「我派了人去侯府打探消息,可刚刚到门口,就被锦衣卫的人轰走了。侯府被锦衣卫看守得严严实实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金甜儿道,「我兄长说,李家这回真的是要倒了,没准儿婵媛也会被连累受罚。数日前,我还让兄长管一管林家奴僕的案子,幸好我兄长没有答应,不然,金家也得跟着被牵连。」 秦丽君又道,「黎棠怂恿了林熙兆对付李家,你说,她接下来不会就是要报复咱们俩了吧?」
第127页 金甜儿道,「为什么呀?咱们又没有动手打过她,为什么要报复咱们俩?」 秦丽君道,「可是,当日在庆国公府,她检举程涧和黎樱私通的时候,咱们帮着黎樱说话了。后来就在这铺子里,还说过林熙兆年纪大了……」 两人说起这个,顿时面面相觑。黎棠就看着她们惊慌,觉得精彩极了。 金甜儿道,「反正,以后见着她躲远点好了,谁让人家攀上了高枝儿、小人得志了呢?」 她们这么说着,扭头就看到了黎棠,黎棠的旁边,站着面无表情的林熙兆,两人如同见了鬼一般,吓得脸色刷的一下子惨白。 过了一会儿,秦丽君终于回过神来,拉了拉发愣的金甜儿,「赶紧走吧。」 金甜儿也回过神来,两人都赶紧往外熘。 还没走出门口,五芳斋的伙计追了上去,拦住了她们,「哎哎哎——你们二位还没结帐呢!」 两人低头一看,自己手里还端着小竹筐,筐里装着糕点,顿时尴尬极了,赶紧把竹筐塞给那伙计,「不要了。」然后,灰熘熘地跑了。 铺子里的客人都看到了这一幕,窃窃私语起来。 「她们俩还是官家小姐呢,居然不结帐就想跑,她们还缺这点儿钱吗?」 「这你就你不懂了吧。越是有钱的人,反而越是喜欢占小便宜。」 「什么占小便宜呀?这应该叫盗窃未遂。刚才伙计要是没看见,她们就端着跑了。」 「这两人是不是素日和侯府千金李婵媛、形影不离的那两个?」 「是呀,可不就是她们俩吗?」 「如今侯府被圈禁了,也不见她们两个帮一帮李婵媛,还有心情来买糕点,真是没心肝儿的。谁家要是娶了她们这样无情无义的女子,就等着家道中落吧。」 黎棠听着人群里的窃窃私语,心想,他们说别人容易,换成他们自己,也不见得能好到哪儿去。 侯府已经被圈禁了好几日了,里头的情况如何,谁又真的关心呢?别说是秦丽君和金甜儿她们两个,就算是素日跟侯府交往的权贵们,还有巴结过侯府的,如今不也是个个都安静如哑巴吗? 第70章 愿辞庙堂 五芳斋里的客人窃窃私语不停,黎棠觉得这些人嘴真碎,赶紧买了糕点走人。 离开了五芳斋,两人又一块儿往锦零绸缎庄,去取了衣裳。先前,林熙兆已经预定了给孩子的衣裳。 坐在回家的马车里,黎棠突然想起了一事,「侯府被圈禁了,那文然的姐姐和姐夫,是不是也被关在了侯府里出不来了?」 林熙兆点点头,「是。」 「哼!活该!让他们兴风作浪,遭报应了吧。」 此时的忠肃侯府,一片死寂,完全没有了素日的富贵繁荣景象。 李婵媛焦虑不安,哥哥死了,父亲被抓了,而自己的家也被圈禁了数日,她实在憋闷得难受,她跑到大门口,疯狂地砸门。 「给我开门——」 大门从外头打开了,负责带队看守的锦衣卫千户孔毕大喝道,「喊什么?喊什么?」 李婵媛对孔毕吼道,「你们锦衣卫,到底要把我家关到什么时候?」 孔毕冷冷道,「李小姐,可不是锦衣卫要关你家,这是皇上的旨意。忠肃侯的案子查明之前,侯府圈禁,任何人不得出。」 李婵媛道,「就算皇上下令,任何人不得出,可也没说断了侯府的供给。我的胭脂用完了,你们派人去给我买来。」 孔毕冷笑一声,「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什么叫圈禁吗?回去问问你娘和你哥吧。你父亲是因侵占曹沟村土地才入狱的,这是皇上最不能容忍的。你还想要胭脂,想得美!」 李婵媛威胁道,「你们这些人,拿着鸡毛当令箭,虐待侯府官眷。你们要是不赶紧按我的要求办,我即刻就撞死在这儿,看你们怎么交差?」 孔毕觉得这侯府的千金是真的天真,还是缺了几顿毒打。「你想死就死吧,随便你。」 「你——」 孔毕又道,「你爹侵占的土地不只一户两户,还出了两条人命,还有贿赂俞子实的事儿,光是这些事儿加起来,处罚就肯定不会止于你爹一人,整个侯府都要被株连。你现在死了,倒还算是解脱了,回头处置下来,没为官奴,你就是生不如死。」 「你胡说!你胡说!你等着我爹回来,一定会扒了你的皮!」李婵媛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 孔毕懒得跟她废话,「关门。」 大门正要关上,被李婵媛接到侯府的文然的姐姐、姐夫冲到门口,「长官,长官,等一等,别关门呀——」 孔毕抽出手铳指着他们,「滚回去——想跑,信不信我把你们脑袋打爆浆?」 两人赶紧躲开铳口。文然姐夫求情道,「长官,我们两人不是侯府的人,我们只是李小姐找来干活儿,活儿也干完了,我们和侯府一点关系都没有,求求您,放我们出去吧。」 孔毕抬腿一脚,把文然的姐夫踹回到大门内的台阶下头。他喝道,「滚回去——再瞎嚷嚷,就地打死。」 随后,大门又「砰——」地一声关上了。 孔毕只负责看管侯府的人,这两人是可以放出去的。不过,孔毕与林熙兆的关系不错,这两人先前四处嚷嚷,诋毁林家打死人,他偏要让他们受点罪。
第128页 文然的姐姐,去把丈夫扶了起来,又来到李婵媛身边,「李小姐,你倒是帮我们说句话呀,我们可是被你连累惨了。」 李婵媛一动不动地发愣,还沉浸在刚才的对话里。孔毕说了什么,说她会被没为官奴。她不信!李家世袭侯爵,怎会处罚至此?她不能当奴僕,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冬至后的第二天,林熙兆还是早早起了,亲自去厨房盯着下人们,给黎棠准备早膳。 等他回屋时,黎棠已经醒来。黎棠正在梳妆,听到了林熙兆回屋的动静,道,「熙熙,你过来一下,帮我画眉。」 林熙兆走到妆檯边,「你确定要我给你画?我从没画过,指不定给你画成什么样呢。」 「从来没有?」 「嗯。」 「太好了!那你第一个就是给我画。」黎棠把眉石塞到他手里,「快点!」 林熙兆捏着眉石,有点手足无措,「要画成什么样?」 黎棠道,「画最简单的柳叶眉就行了。」 「最简单……」林熙兆觉得,这可一点都不简单,琢磨了片刻,他才开始动手。 黎棠感觉到眉石轻轻在她眉毛上划过,他画了半天还没画完,她不由催促道,「好了没啊?」 林熙兆看了又看,不确定地回道,「大约……是好了吧。」 黎棠遂拿起镜子照,很好奇他画出了什么样子。她不看还好,一看真是笑得肚子疼,两条眉毛画得又粗又黑。 「啊——你画的这是什么呀?你见过谁的眉毛画这么粗?我真是没脸见人了。」 林熙兆弱弱地辩解道,「我觉得……这样画,你还是很好看的。」 「哼,那是因为我本来就长得好看,才勉强抗住了。」 「唉,我不会用眉石,也画不好。我给你擦干净,再试一遍。」 黎棠连连摆手,「别别别,算了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林熙兆就看着她自己画,看着看着,他突然有了主意。「我知道该怎么给你画了。」 林熙兆取来一张薄宣纸,「你先画好眉毛,然后我把形状拓下来,照着加以临摹,练一些时候,我就能画好了。」 「拓下来……」黎棠很是吃惊,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方法,画眉毛用上了书法的技巧,「哇,熙熙你好聪明啊。以后,孩子的学业就靠你了。」 听到黎棠的夸赞,林熙兆心里可膨胀了。 假期三日,两个人就这样,一直呆在一块儿,吃饭、睡觉,坐着鞦韆看看书,或是一块儿摸着她的肚子,感受胎动,一切都是平平淡淡的样子。 除了成婚时的那三天假,成婚之后至今,他们两人还未曾呆在一起这么久过。 假期转瞬即逝,这一天,黎棠醒来时,林熙兆如往常一般,早就外出公干去了。 床边柜子上,又有林熙兆留的信笺,黎棠估摸着,又是让她记着喝安胎药的。她拿起来一看,却不是安胎药的事儿,信笺上写着: 愿辞庙堂为卿妆,柳叶眉边添海棠。 黎棠读第一遍时,觉得真是情意绵长啊。她起得晚,而他出门得早,除了假日,他也没什么机会给她上妆。为此,他才说想辞去官职,就为了给她上妆。 读第二遍时,她又觉得,情意绵长之中,又隐隐透露着那么一点做作。情话虽然好听,可真要是实施了,那就是不思进取。他居然还想辞官,这可不行!当官好歹衣食无忧,要是没了俸禄,拿养活孩子呀? 因为有了林熙兆的事先筹谋,忠肃侯一案进展非常顺利。不出一个月,都察院派到曹沟村的人,很快就收集到了大量的证据,并很快将最新的调查结果报给了京城。 皇帝看了都察院的调查结果,龙颜大怒,等不到案件审结,当即下令削爵待审。 自从进了都察院的大牢,李闵达就极不配合,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什么都不肯招供。直到他听说了削爵的旨意,才终于慌了。 这一日,狱卒把饭菜送去牢里,李闵达突然开口道,「我要见林熙兆,赶紧去禀报。」 狱卒道,「你现在已经被削爵,怎敢直呼林都宪的名讳?」 李闵达又道,「你少在这儿狐假虎威。他便是在这儿,我也是这么叫。我今天就是要见林熙兆,赶紧把他找来。」 狱卒一听李闵达口气这么嚣张,把饭菜放下,啐了一句「有病」,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听见没有,我要见林熙兆!」李闵达一边猛拍监狱的大门,一边大喊。 送饭的狱卒出了监狱,把这事儿报给了主理此案的傅彦邦和杨励。 傅彦邦得知此事后,来到了都察院的大牢里。 李闵达见到傅彦邦,大为不满,「怎么又是你这头蒜?我说了,要见林熙兆。」 傅彦邦回道,「林都宪已经安排了我主理此案,你该招供什么,就赶紧招吧。」 「我李家世袭侯爵,他安排你来主理我的案子,分明就是想羞辱于我。你去跟他说,他不来,我是什么都不会招供的。」 傅彦邦道,「李闵达,我老实告诉你吧,都察院派去曹沟村的御史,已经查获了足够定罪的证据。有没有你的口供,已经无关紧要了。而且,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的案子最迟年底就会有处置结果,不会拖到年后去。你要是没什么想招供的,就老实地呆着吧。」
第129页 傅彦邦说完,转身就走。 李闵达大喊道,「傅彦邦,你给我站住!我要见林熙兆。你站住——」 傅彦邦转身,「你若是把你该招供的招了,我可以去问问林都宪要不要来见你。」 李闵达垂死挣扎了许久,终于决定低头退一步,「我可以招供,但我一定要见到林熙兆。你先去问问他,他到底答不答应。」 傅彦邦离开了一会儿,回来时,带上了负责记录的书吏。 「林都宪让我转告你,他知道你想跟他说什么,他来不来见你,取决于你招供得够不够彻底。你的家人的命途,也取决于你的供词。」 李闵达突然朗声大笑,「我招,我什么都招,你赶紧记录呀。」 傅彦邦吩咐书吏,赶紧记录。 李闵达开始招供,就一连几个时辰没有停下来。傅彦邦越审问越惊讶,李闵达招供的远远不止曹沟村的事儿,他的供词牵扯到了从京城到地方的几十个大小官员。 中途,傅彦邦和书吏就在牢里吃了午饭。而且,书吏带的纸不够了,还让人去取了一趟。 直到傍晚时,李闵达再也想不出新的供词了。「该招供的,我都招完了。」 第71章 仇人相见 「我可以见到林熙兆了吧?」 「你等着。」 傅彦邦将证词一一整理好,拿着来到了林熙兆的房间,「林都宪,这是李闵达最新的供词。」 证词厚厚的一摞,林熙兆只粗略地看了一遍,然后起身,往都察院的大牢去。 李闵达终于见到了林熙兆,该招的都招的,他此时的心情,已经轻松了很多,也是再也狂不起来、嚣张不起来了。 「林熙兆,你终于捨得来看看我了。」 林熙兆让人搬了一把椅子来,悠闲地坐下,「我当然是要来见你的,只不过在等待时机成熟罢了。在你还心存幻想的时候,我来见你,就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我认栽!哈哈哈,我认栽行了吧?」李闵达问道,「你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了吧?到底是谁杀了我儿?凶手是不是你的人?」 「能在守备森严的侯府里杀人,自然是一个江湖高人。江湖高人快意恩仇,大都不喜欢京城的官僚作风,自然也不是为我所用。」 「不是?那到底是谁,还有谁想整我?」李闵达进了大牢这么久,也想了很多,始终不能确定,到底是谁杀了他的儿子。 林熙兆回道,「是有一个江南的生意人,参与了一些。不过,他不是想整你,是想整一个你的供词里出现的人。要开这个头,总要有个契机。」 「能让你林熙兆选择合作的生意人,这天底下恐怕没几个。这次跟你联手的,莫非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花九爷花琰?」 林熙兆肯定道,「是。」 「这就难怪了。我听说,这人虽然年纪轻轻,城府不输给你,是个跟你一样狡猾的狐狸。」 「我倒是觉得,他要聪明得多。他既不在朝堂,也不在京城,却有能力影响千里之外的局势。」 花琰是个生意人,但不是普通的生意人。他久居江南,甚少到京城,可关于他的事迹,常常出现在京城的茶楼里,连黎棠、孙星华这样的闺阁女儿,也听过他的大名。 花琰容貌甚美,才情颇高,还善于经营,他从他爹那里继承了不小的家业,自己又拓展壮大,如今产业遍布两京十三司,评他为首富,也没人不服。如此出众,自然引来了很多达官显贵人家青睐,可花琰是个性情放纵的,总流连于勾栏瓦舍。 「花琰这回跟你联手,想扳倒的官不小吧?他到底想对付谁?」 提到这个问题,林熙兆就不想多聊了。「到了这个份儿上,你就别再操心别人了,还是说说你自己吧,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终于说到了正事,李闵达立马换了语气,「我只有一个请求,对我的家人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我求你了,我女儿婵媛还小呢,别让她入教坊司,还有我儿子蒙茵,别让他被发配去太远的地方。」 放在以前,林熙兆觉得,死到临头才替家人求情,真是可笑。要是早些想着家人,何至于做出这么多恶?可是现在,有了黎棠,有了孩子,林熙兆对这种想法也能理解了。 「林熙兆,我已经按你的要求,该招的都招了,你再对我家人赶尽杀绝,也没有意义了,你就放过他们吧。你还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 「我可以让李家男丁流放至宁远,女眷没入皇庄。别的案子来提审你时,你还得按现在的证词说。」 「我知道,我不会改口。」 林熙兆和李闵达谈完事情之后,天已经大黑了。回家的路上十分安静,马车在空旷的路上行进,马车上挂的灯笼放着幽暗的光,轻轻摇晃着。 突然,路边蹿出一人,直扑向马车而去。林修冶立刻觉察到异常,一瞬间拉了缰绳把马车停下,迅速一个扭身,制住了扑上来的人。 林修冶扭着这人的胳膊,发现这人胳膊很细,判断是个女人。她的手里还握着一根细长的簪子。 「你是什么人?」 这人挣扎着大喊,「放手!放开老娘!」 林修冶一听,果然是个女人的声音。 马车里的林熙兆掀开车门帘,吩咐道,「修冶,先放开她。」
第130页 林修冶担忧道,「主人,她刚刚想袭击您。」 「无妨,你放开吧。」 林修冶夺下她手里的簪子,才放开了这个女人。她就是镜园里的小枳,原是秦家的千金,后秦氏倒了,她也被连累而沦落风尘。李闵达买了她来贿赂俞子实,而她自己也想藉机接近俞子实。 秦氏一族落没,林熙兆居功至伟,小枳也视林熙兆为不共戴天的仇人,一直想报仇。 小枳恶狠狠地盯着林熙兆,「林熙兆,你派人天天盯着我,到底想怎么样?」 林熙兆回道,「你可是重要的证据,我自然得派人好好盯着你。」 小枳轻笑一声,「你还想让我作证?你做梦!我什么都不会说!」 林熙兆道,「谁说你是证人了?你只是证物,一件摆在那儿就足够了的证物。」 「林熙兆,你害了那么多人,你就不怕他们化成厉鬼,回来找你吗?」 林熙兆冷笑一声,「我就不信这世间有鬼。」 「你不信?」 「是啊,我丝毫不信。如果人死了之后,真能化作厉鬼回来报仇,那因你爹挪用军饷而战败,以致永远葬身碧海的数万水师将士,为什么不化作厉鬼,来找秦家活着的人报仇呢?你还活得好好的,可见人死了就死了,变不成厉鬼,想报仇就要趁早,别寄望于什么鬼神之说。」 小枳亲眼看到仇人如此坦然,甚至还有些嚣张,反而有点慌张了。 「你利用景璇,你就没有过一丝愧疚吗?她当年少不更事,做了些错事,可她后来也为了你收敛脾气,全心全意对你好,张家全族倒在你手里,她都没有记恨过你一分,你把她骗得那么惨,让她郁郁而终,现在你倒是跟姓黎的小贱人好上了,你真该天打雷噼,下十八层地狱!」 林熙兆反问道,「你利用俞子实,你愧疚了吗?」 「俞子实……」小枳一脸厌恶,「呵,他就是个笑话,不敢捞钱,一股子穷酸味,还敢学人家玩女人,真可笑,他不知道玩女人很费钱吗?还想让我跟着他吃苦受罪,我呸!」 说话之间,都察院负责看守着小枳的两个人追了上来。 林修冶责问道,「你们是怎么看守的?她逃出来多久了,你们才发现,警惕性太差了。」 「属下失职。」 林熙兆吩咐道,「把人押回去。再把人看丢了,拿你们是问。」 小枳被两人押走,她大喊道,「林熙兆,你等着吧,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决不会罢休。你现在也有软肋了,你最好小心点儿!」 他还能有什么软肋?自然就是家里的宝贝。 等到回到家中,已经过了晚膳的时辰了。 林熙兆踏进大门,看到了挺着大肚子的黎棠,搀着绿翘的手,在院子里踱步。 黎棠看到他回来了,就朝他走过去,「熙熙,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林熙兆上去扶着她,「因为李闵达的案子,耽搁了一会儿。你怎么不在屋里呆着?月份大了,要当心一些。」 黎棠道,「今天苏大夫又来诊过脉,他说我可以慢慢走一走,这样,生的时候也能轻松些。」 说到这儿,黎棠要求道,「熙熙,我生孩子的时候,你一定要陪着我。不然,我会害怕。」 林熙兆答应道,「好。这段时间,我就呆在京城,哪儿也不去。你要生的时候,如果我在外头,你派人来传话,我立马回家来陪着你。」 「我是说你不仅要呆在家里,你还要在我的身边,让我能看到你,拉着你的手。」 「好,都听你的。」 第二天,是黎棠十七岁的生辰。 黎棠醒来时,林熙兆也醒了,他埋头把她的脸吻了个遍,「小蜜桃,生辰安康。」 黎棠伸了个懒腰,「光知道占我便宜,生辰礼物呢?」 「你放心,我早就准备好了。」林熙兆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巧的木匣子,递给她。 木匣子上刻着几个字:锦壹斋,是珠宝玉石铺子的字号。 黎棠接过去打开,里头装着一支赤金海棠花型的簪子。「这就是柳叶眉边添海棠的海棠?」 「嗯,喜欢吗?」 「喜欢!不过,这很贵吧?」 「你喜欢就好了,别管它贵不贵。」 黎棠拿着簪子左看右看,越看越喜欢。看着看着,黎棠想起一个问题,「等等,我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你哪来的钱买的?」 林熙兆摊手,「我没钱呀,赊帐的。」 黎棠道,「你可真行!家里又不是没钱了,干嘛赊帐呀?」 「唉,我平素身上也不怎么带钱,刚好走到那儿了,又很想定下,只能赊帐了。你吃的燕窝,还有咱们孩子的衣裳,也都还没付钱呢。回头,一块儿结帐就是了。」 林熙兆还没跟黎棠成亲之前,除了偶尔去喝喝茶,几乎没有花钱的地方。他不好吃喝玩乐,也没什么烧钱的爱好,久而久之,他就没有出门多带钱的习惯。 娶了黎棠之后,很快又有了孩子,林熙兆才开始频繁地需要赊帐。 说到这儿,黎棠就觉得,林熙兆是真的太好养活了。成婚第二天,林熙兆把他的家产都交给她管了,成婚到现在这么久,他还从来没有跟她提过钱的事儿。他的钱袋子几乎是个摆设,随时都找不出几个铜板。
第131页 这么一想,黎棠觉得自己应该疼疼他了。「熙熙,你以后还是带点钱吧,我每个月给你准备点零钱,放在你的钱袋子里,你想要多少?」 第72章 不速之客 林熙兆问她道,「我想要多少钱,你就给多少钱吗?」 黎棠连连摇头,「当然不行了!咱们还要存着钱养孩子呢!你还说想要三个孩子,三个孩子的花销可不小呢。这样吧,我每个月给你三百文,好不好?」 林熙兆对钱的多少并不在意,但是他就想跟她讨价还价,逗着她玩。「才给三百文,这也太少了吧?每天就只有十文钱,够买什么呀?我还是不是你夫君呀?」 黎棠嘟囔道,「平时也不见你带钱,现在我给你又还嫌少。上个月的俸禄,领了吗?还有年底的津贴,什么时候放?还没拿钱回家呢。」 她嘟囔的样子,是真的可爱,明明还只是个稚气未脱的小丫头,却要做出操持家业的老练样子来,他忍不住笑。 她现在还小,再过几年,等她长开了,味道肯定更好吃。等她生完孩子恢复好了,他有的是时间慢慢把她变成熟。想到这里,他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了。 黎棠哪里知道他在盘算些什么,只知道他没认真听,遂一巴掌拍他胸口上,「我问你话呢!你笑什么笑?」 「应该是快了吧,明天我就去催催老方,让他赶紧发钱。」 「唉,早知道我就不嫁给你了,我还是应该嫁给郑文耀,纨绔归纨绔,可郑家有钱呀。唉,算了算了,每月给你五百文,这总行了吧?」 林熙兆凑到她面前,「棠棠,不许再说不嫁给我,更不许说你想嫁给别的男人,我听不得你说这样的话。」 她嫁都嫁了,孩子都有了,她还能跑了呀?黎棠觉得他真是变很幼稚了。「五百文够不够?」 「五百文不够,还要加五百吻。你吻我的才算。」 「你真是够了!别说这些花言巧语了。扶我起来,一会儿客人们就到了。」 两人一块儿起床,收拾洗漱好了,用了早膳,来到正厅里先准备着。不多时,客人们就上门了。 「小棠——」院子里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 黎棠听到了孙星华的声音,赶紧走出去迎接。她看到了孙星华和孙思鸿兄妹,还有唐宗载、詹维宁和程池三人。 这五个人就是她邀请的所有的客人。 黎棠也考虑过,要不要邀请和林熙兆交好的同僚,但再一想想,自己的生辰也不是多大个事儿。何况她月份大了,精神也不是那么好,也应酬不了那么多人。等孩子满月之时,自然还有机会大操办。 孙星华看到黎棠出来迎接,赶紧上前挽住她的手,「别动,别动!你现在可金贵了,快回屋去坐着。」 黎棠见到他们,非常高兴,「星华!孙大哥,你们来得可真早啊!」 孙星华道,「那当然了。一年就只有这么一天,你今年又是怀着孩子过生辰,可不是得好好给你庆祝庆祝。」 说着,孙星华摸了摸黎棠的大肚子,「干儿子,你说是吧?」 四个学子都给林熙兆见礼,林熙兆招呼着他们几人,「你们也快进屋坐吧,今日是内人的生辰,都随意些,千万别拘谨。」 「那我就不客气了!」唐宗载带着头,大摇大摆地往正厅里去。 众人都到了正厅里坐下。孙星华把她给黎棠准备的生辰礼物拿了出来,是一匹上好的锦缎。「小棠你看,这是我和哥哥给你的礼物,是我给你选的花色,用来裁做夏衣,看着就很清爽。」 这匹锦缎是淡淡的薄荷色,的确适合裁制夏装。 黎棠道,「星华,你的眼光真好,谢谢你呀。」 唐宗载道,「不是妹妹的眼光好,是我的眼光好,选这个花色,还是我给妹妹支的招呢。」 孙星华啐他道,「谁是你妹妹啊?真是臭不要脸!赶紧把你的礼物拿出来,可别又是茶叶!」 「当然不是茶叶!我家又不是只卖茶叶。」唐宗载把他的礼物打开,是一套紫砂茶具,「我家还卖茶具呢。」 「切——」 黎棠看着他们斗嘴,脸上露出淡笑,她突然觉得,孙星华和唐宗载看起来也挺般配的。唐家殷实富足,唐宗载的性情也不错,唐家看起来也是平易好相处的,倒不失为一个好的夫家。只是,不知道孙星华是怎么想的。 这时,看门小厮来到正厅外传话,「夫人,黎老爷和周夫人来了。」 黎一德和周芊幼,黎棠有点吃惊,她可没有邀请过他们。 她还在闺阁中的时候,黎一德从来记不得她的生辰,也从来不会给她操办生辰宴会。如今,她嫁了人,黎一德反倒找上门来了。黎棠想想,就觉得有点可笑。 人都已经来了,她也不好把他们拒之门外,吩咐道,「请进来吧。」 不一会儿,黎一德和周芊幼一块儿进来了,他们还带人抬了一个大箱子来。 黎棠生疏地招呼道,「二位来了,坐吧。」 黎一德倒是笑呵呵的,「棠儿,一转眼你都满十八岁了,真是弹指一挥间呀。父亲给你买了一盒红豆糕,你最爱吃这些糕点了。」 黎棠一听,忍不住翻白眼。 孙星华忍不住揶揄道,「黎录事,小棠才刚满十七。而且,她最不爱吃红豆糕,因为太甜太腻。」
第132页 黎一德脸上顿时尴尬了,「呵呵呵……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 孙星华又道,「您这记性,怕是不适合担任录事一职。什么都记不住,还怎么录事啊?」 黎棠忍不住笑,孙星华说得太好了,真是她的好姐妹。 黎一德更尴尬了。 孙思鸿劝阻她道,「星华,不得无礼。」 周芊幼让人把那口大箱子抬了进来,「棠儿,这是泰州给你寄来的礼物,东西寄到了黎家,正好今天给你一起拿来了。」 这下黎棠总算明白了,黎一德肯定是看到了泰州来的礼物,才知道她的生辰到了。黎一德,还是那个黎一德啊。 黎棠走过去,打开了箱子。箱子里装得满满当当的,都是江南来的好货,胭脂、水粉、首饰、香料、绸缎、药材,还有九连环、七巧板、鸡毛毽子等几样耍货。 黎棠看着这一箱子的礼物,尤其是那几样耍货,心里真的很感动,这世上还有远方的亲人,把她当作小孩子来疼爱。 箱子里还有一封信,黎棠把信封拆开,里头有厚厚一叠信纸。 黎棠把信纸一一看了一遍,「太好了!我外公说,大舅舅家的表哥今年考中了举人,他们打算明年正月初六就出发北上,送表哥上京来赶考。」 唐宗载道,「那你可要给我们引见一下这位云兄弟,正好一起有个照应。」 黎棠笑笑道,「那是一定的。我觉得表哥跟你们肯定合得来。」 黎一德听了这话,立马坐立不安起来,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黎棠那个人高马大身材魁梧的大舅舅,把他揍得躺了好几个月。 云家的人要来京城,他们一来,肯定就知道黎棠自己求亲的事了。而且黎棠成亲都没知会他们,这下,还不知他们要怎么找麻烦呢。 这时,看门小厮又跑到门口来传话,「夫人,门口又来了两位贵客,她们称是崇宁公主与永淳公主,说是来给您庆贺生辰的。」 「公主?」黎棠惊讶极了。 她没请过两位公主,也没想过请她们。虽然她和两位公主有过来往,可公主高高在上,她哪里敢真当自己是公主的朋友?请公主来给自己庆贺,那不是很没有自知吗? 不仅黎棠很惊讶,在座的都很惊讶。能让两位公主来庆贺生辰,而且还是不请自来的,这样的待遇,放眼京城的贵女圈子,也没有几人能有。 短暂的惊讶后,黎棠回过神来,赶紧起身,「我得亲自去迎。」 林熙兆跟上去扶住她,「你别着急,慢慢走。」 公主驾临,其他的客人也都赶紧跟着去迎接。 黎棠来到大门口,果然看到了两位公主。她上前见礼,「公主殿下金安。」 跟着来的客人,也都给两位公主行礼。 永淳公主道,「快起快起!我和大姐姐听闻今天是你的生辰,就不请自来凑热闹了,不唐突吧?」 黎棠道,「怎会唐突?两位公主殿下纡尊降贵,实是妾的荣幸。快请进——」 崇宁公主让人提进来一只铁笼子,「黎棠,你看。我家的肥才刚产了五只崽儿,这只是老三。你喜不喜欢养狗?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了。」 笼子里关着一只巴掌大点儿的小奶狗,毛色米白的,看着他们也不怕生,还猛摇着尾巴讨好,伸起两条前腿扒笼子。黎棠看着,顿时爱心泛滥了。 「它好可爱呀,妾很喜欢。多谢公主。」 关于这狗的来历,黎棠也知道一些。 皇后进宫的第一年,有一回跟皇帝闹僵了,皇帝绞尽脑汁讨她欢心,可送了许多东西示好,都不能引起她的兴趣。后来,皇帝想到了送她一条小奶狗。皇后得了小奶狗,果然很喜欢,就跟皇帝和好了。她给狗取名叫小雪,一直好好养着。 肥才是小雪的孙女,养在崇宁公主的府上。而这送来的奶狗,已经是小雪的曾孙了。 崇宁公主道,「你喜欢就好,看来我这个礼物送对了。它还没有名字呢,回头,你给它取一个吧。」 「嗯。对了,两位别在这儿站了,快请进屋坐下喝茶吧。」 于是,众人又往正厅去。 永淳公主上前挽着黎棠,和她走在最前头,她低声道,「我大姐姐昨天进宫来请安,我瞧着她无精打采的,脸色也很不好。也不知这个驸马又干了什么混事,问她也不肯说。我是带她出来散心的,你可要好好开导她。」 黎棠想起来,上回在山庄里,崇宁公主就曾说过,她觉得驸马对她有些生疏。黎棠当时还觉得,公主在她的感情里有点卑微。不过回来之后,黎棠就把这事儿抛诸脑后了。毕竟,别人夫妻到底如何,只有人家自己才清楚。 第73章 爱得卑微 旁的不说,她们姐妹两人,虽然不是一个母亲所出,但她们姐妹的感情,是真的不错。这一点,着实令黎棠羡慕。 众人来到正厅,因为来了几个不速之客,正厅一下子倒是热闹起来了。客人们闲聊了一会儿,也就到了午宴的时辰了。 今天来的都是熟人,黎棠也没准备铺张,只准备了一些家常菜。 午宴过后,林熙兆叫了几个年轻人,在院子里摆了棋盘下围棋,黎棠陪着女宾们,喝喝茶聊聊天。 坐了一会儿,永淳公主道,「黎棠,我和大姐姐想更衣,你带我们去吧。」
第133页 「好,两位请随我来。」 黎棠带着她们两人去净房更衣。 等她们收拾好了出来,正要回去,永淳公主拉住黎棠,「黎棠,咱们先不回去,就三个人聊一聊。」 「那……」黎棠想了想,「去后头小亭子里坐坐吧。」 她们一同来到卧房后头的凉亭里,永淳公主把宫女们都遣走了。 永淳公主道,「大姐姐,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跟黎棠说说吧。你总是憋在心里,会憋出病的。」 「我听说,驸马……」崇宁公主三缄其口。 黎棠追问道,「驸马怎么了?」 崇宁公主道,「有人在镜园里看到了驸马。」 「什么?」永淳公主吃惊地大叫。「魏通这个王八蛋,竟然敢沾花惹草对不起你!大姐姐,你怎么如此沉得住气?」 黎棠也很吃惊,驸马竟然敢去嫖妓,这叫什么事儿? 崇宁公主神情嘁嘁,「我与他聚少离多,每每他要与我同房时,教习嬷嬷总是刁难于他,让他不胜其烦。我生下闺女之后,一直没能再孕。其实,他若想纳妾生子,我会同意的。可他怎么能……」 即便是公主,如果不能生育子嗣,也没道理阻止驸马续香火。不过,即便是纳妾,那也得是皇家准许的正经的女儿,嫖妓是万万不能的。让公主和娼女共侍一夫,那可是大逆不道。 永淳公主气得脸都红了,「太过分了!大姐姐,我回去就告诉父皇,非得把他扒皮抽筋不可!」 崇宁公主赶紧阻止道,「延怡,你别说!你一说,父皇肯定会狠狠处置他,那时初初就没有爹了。你就别管了,让我自己处置好不好?」 永淳公主一脸恨铁不成钢,「黎棠,你快劝劝她吧,她真的是被魏通迷昏了头,哪里还有个公主的样子?」 黎棠劝说道,「如果这是真的,公主或许应该当断则断,纵容是不能换来真爱的。」 崇宁公主道,「我何尝不知,不爱便是不爱,强求不来。可是,骤然之间说要放下,哪有那么容易?你们别逼我好不好?我已经很心乱了。」 黎棠想了想,道,「也是,要捨弃孽缘,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永淳公主一拍桌子,「真是气死我了!大姐姐啊,你可是掌上明珠金枝玉叶,怎能被人欺负成这样?你硬气一点,好不好呀?」 黎棠劝说永淳公主,「永淳公主,崇宁公主已经很烦闷了,您还是给她一些时间,让她自己决定吧。终归,这是她的姻缘大事,您别逼她了。」 永淳公主恨不得噼了欺负她姐姐的魏通,可偏偏这个姐姐太喜欢他了,卑微到了骨子里,她也真是没法,只盼着这个姐姐早点想通,快刀斩乱麻。 她们三人又坐了一会儿,才又回到前头院子里。 此时,林熙兆在和詹维宁对弈。詹维宁处于劣势,陷入了长考。 林熙兆催促道,「快点,需要想这么久吗?」 黎棠走到了他们旁边,她拍拍林熙兆的肩膀,「你就让着他们一点嘛,催什么呀,真是没有一点长者风度。」 这话可是让林熙兆很不满意,「谁是长者?他们跟你同辈,我是你的相公,所以算起来,我跟他们也是同辈的。」 黎棠听完他这话,噗嗤笑出声。「这么多人在呢,你稍微注意点儿脸面。」 她说完这话,准备去陪女宾们聊天。 林熙兆立刻拽住她,不让她走,「棠棠,你得把话说清楚,怎么就不是同辈?我在你们面前,怎么就成长者了?你是嫌我老吗?」 这么多人在这儿,林熙兆居然还跟她闹上小脾气了,黎棠可真是受不了。 「是同辈,自然是同辈。呵呵呵……」 黎棠得赶紧打住这一茬,因为她知道她不收场,他就能一直闹下去。他可喜欢在人前调戏她了。 这时,林家的看门小厮,领着一个人进来,「程公子,程家派了人来,说有要事向您禀报。」 程池问他家的下人,「怎么了?」 程家的下人焦急道,「少爷,夫人被沈氏泼了热茶,脸被烫伤了,您快回去看看吧。」 「你说什么?」程池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我母亲被烫伤了?」 「是。」 「我……我得回去了,先告辞了。」程涧一说完,飞快地往外跑去,很快就没了人影。 唐宗载一拍大腿,道,「这个恶毒的老太婆,我就知道程池他娘当了夫人,她不会善罢甘休。果不其然,这就出事了。」 孙思鸿提议道,「那咱们也去看看吧,兴许能帮上忙呢。」 几个人纷纷表示贊同,随后,他们便告辞了林家,往程家去。 永淳公主道,「沈氏这两姐妹,真是蠢如猪!脑子不好使吧,还非要学人家使坏。宫里的安嫔禁足了这么久,宫外的这个也是个嫌命长的。」 崇宁公主道,「都说打人不打脸,她竟把人家的脸烫伤了,真是可恶啊。」 永淳公主道,「唉,还是咱们的母后太仁慈了。上回她伙同黎榕母女俩生事,诋毁三哥的名声,母后没有打死她,她竟还不知悔改。这种恶妇,合该当时就乱棍打死。」 黎棠心想,她是永远也没法理解蠢货脑子里在想什么。 当初,沈氏自己脑子不好使,赌气要和丈夫程冉闹和离,程冉便顺水推舟答应了。回头收不了场,沈氏就后悔了,赖在程家不肯走。她藉口自己是程涧的生母,住在程涧的院子里,死活不肯挪窝。
第134页 沈氏不肯走就罢了,还当自己是程夫人,不仅天天找儿媳妇黎樱的茬儿,还整天跟现在的新夫人过不去。 新夫人杨氏是妾室扶正的,性情柔和不争,加之隐忍惯了,不愿跟她起冲突,每每忍让许多。可她的忍让,却让沈氏愈发嚣张了。 黎棠近来心思都在养胎上头,对程家的家务事也没太关心。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沈氏居然还在蹦跶着。她有点看不下去了,程家的新夫人不太能应付沈氏啊,她决定搭把手。 盘算一番,黎棠对永淳公主道,「公主,还请您也帮帮忙,请一位太医去程家瞧瞧吧。」 黎棠是打算把太医请去程家,回头再通过太医的口,添点儿油、加点儿醋,把这事儿传扬开。 永淳公主自然明白黎棠的用意,她答应道,「好,我来安排。」 随后,两位公主也告辞离开了。 有了永淳公主安排,不仅太医很快就上了程家的门,沈氏泼茶烫伤人脸的消息,也很快就传开了。 黎棠让紫陌出去打探消息,傍晚用膳时,紫陌回来了。 「怎么样了?」 紫陌道,「杨夫人的伤势并无大碍,太医说,过些天就能痊癒。程家的家主程冉,让人把沈氏捆了,送到外头置办的宅子里去了。」 就这?黎棠觉得,这处置得也太草率了。 晚上临睡前,林熙兆让人打了热水来,伺候黎棠洗脸、洗脚。洗好了脚,黎棠把脚搭在他腿上,他就拿帕子给她擦干。 黎棠跟他闲话道,「熙熙,今日崇宁公主跟我说,驸马魏通竟然去逛暗娼园子,有人在镜园里看到了驸马。」 林熙兆问道,「公主怎么知道?」 「自然是有人瞧见了,告诉了公主呀。」 「哦。」 说起这事儿,黎棠心里很是不平。「夫君,你说魏通是不是很可恶?崇宁公主那么温柔那么好看,又给他生了个可可爱爱的小闺女,他娶了公主,受皇室供养,可他居然对不起公主,去那种地方找烟花女子。公主伤心坏了,又不想告诉皇上,害怕皇上要了魏通的命。」 「去镜园,也未必是找女人呀。」 黎棠没想到,林熙兆居然还替驸马开脱,她不悦道,「怎么不是?还能是什么?他身为驸马,就不该出现在那种地方。林熙兆!你不准替狗男人说话。」 「狗男人?」林熙兆笑了笑,「你是不是也是这样骂我的?」 黎棠哼了一声,「我还没有骂过。不过,你要是对不起我,我也要骂你,骂更难听的。我不仅骂你,还要抛弃你。」 林熙兆笑着,把她抱回被窝放好,「你要好好休息,别操心别人的事了。」 第二日,林熙兆把崇宁公主的驸马魏通约了出来,约到了三十六坊茶楼。 魏通不知何事,悠闲地坐下,「林都宪,找我何事?」 「驸马,有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你。」 「都说了,别叫我驸马。」 林熙兆可没空跟他纠结称呼,「魏通,你去镜园让人瞧见了,而且公主知道了。」 「啊?」 「听我内人说,公主已经伤心坏了。你去镜园怎么如此不谨慎呢?崇宁公主暂且还没打算告诉皇上,不过,这事儿我看是瞒不久了。你最好自己先跟公主坦白,否则,让人告到皇上那儿,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第74章 年关将至 魏通沉默了许久,「崇宁想必不会冲动行事。」 林熙兆提醒他道,「崇宁公主顾着你和女儿,大约不会去告状。可昨天永淳公主也在呢,那可是个小辣椒。她知道你欺负她姐姐,还能善罢甘休吗?年关将至了,你最近就别再出去了,好好在府里呆着吧。」 魏通点点头,「好。」 「夫妻之间,还是应该坦诚些。你在外头做了什么,你很应该一五一十地跟公主交代清楚。」 魏通神情凝重地回道,「我知道了,我会挑个合适的时候,好好跟她谈谈这事儿。」 「你觉得什么时候才合适?你听我一句劝,这事儿真的拖不得,越早越好。」 「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回府去,最近我也不出来了。告辞——」 魏通走出茶楼,转头就回到崇宁公主的府邸。 崇宁公主的教习嬷嬷王嬷嬷,听说驸马回了公主府,赶紧又带了两个小厮,在门口拦住了魏通。 按规矩,宫里派到公主府的教习嬷嬷,可以替公主把关。所以,她们往往藉此捞点油水。驸马为了见公主,往往需要花点小钱买通她们。 魏通是个性子犟的,就是不肯花这钱,更不肯屈于几个奴僕。 王嬷嬷皮笑肉不笑,「驸马来啦——唉,您来得真不巧,公主今日身子不适,您改天再来吧。」 魏通想打人,压着火气道,「公主昨天还去了林家做客,今天就不适了,你骗鬼呢!是不是只要不给你三瓜两枣,公主永远都不适?」 「驸马跟我这老婆子嚷嚷什么?我老婆子也是奉命行事。」 「我还没有儿子呢,找公主生儿子,天经地义。」说着,魏通直往屋里走。 「驸马,您今天不能去!」王嬷嬷让那两个小厮拦人。 听到门口的争执,崇宁公主赶紧来到门口,「王嬷嬷,让驸马进来。」 王嬷嬷不听命令,还教训起了公主,「公主,不是奴婢多嘴,身为女儿家,还是应当矜持自爱。驸马求见,您从来不知拒绝,若传出去,都说公主放纵,皇家颜面何在呀?」
第135页 魏通火气本就很大,听到王嬷嬷教训公主,再也不忍了,一脚把她踹倒在地。「你是个没男人要的老刁婆,就见不得公主有男人吗?长舌刁奴!你再敢以下犯上、欺凌主子,我非把你扔粪池子里去!」 王嬷嬷从地上爬起来,她本就对这个一毛不拔的驸马怀恨在心,如今更要借题发挥了,「奴婢奉皇命担任公主的教习嬷嬷,驸马打骂奴婢,便是对皇室不敬。奴婢明日就进宫,向皇后娘娘禀明此事。」 魏通上前又是一脚,又把王嬷嬷踹倒。紧接着,他又是几脚,狠狠踢在王嬷嬷身上,边踢边骂,「你个狗东西,拿着鸡毛当令箭。以前老子看你是女人,忍了你许久,谁知你倒更加蹬鼻子上脸了!」 崇宁公主一看不妙,闹出人命可是麻烦,赶紧上前拦住他,「别踢了,通哥,会出人命的。」 魏通狠狠踢了好几脚,王嬷嬷被踢得鼻青脸肿、鼻血长流,他总算解气了一些。 王嬷嬷摸到自己流鼻血了,气急败坏,「好啊,不用等明日了,奴婢即刻就进宫!奴婢是为公主好,为皇室颜面着想,可公主纵容驸马胡来,这事儿定要有个说法!」 「赶紧给老子爬!」 「通哥,你不必跟他们置气,咱们回屋歇息。」崇宁公主强拉着魏通进屋去。「你喝点茶吧,消消气。」 魏通有点不悦,「崇宁,你能不能跟我站在一边?你到底怕他们什么?我来找我自己的女人,回回都要被那几个刁奴洗涮,这他妈的叫什么事啊?」 崇宁公主听他这话里带着责怪之意,默默地低头,「通哥,对不起。」 魏通见她这样赔小心,缓了缓语气安慰道,「崇宁,你不要说对不起,你没有错。对了,初初呢?」 初初是他们的女儿。 「乳母抱去午睡了,还没起呢。你想陪她玩玩吗?一会儿我去让乳母抱来。」 魏通道,「她午睡正好,咱们正好可以做些别的事情。崇宁,我还没有儿子呢。」 崇宁公主坐下来,勉强地笑了笑,「我也正想跟你说,如果你想纳妾生一个,我是同意的,我也会说服父皇与母后。只是,妾室的人选一定要清白。」 魏通道,「你瞎说什么呢?我是要你给我生。」 「我也想给你生,可这好几年了,一直都没……」 「什么几年不几年的?那几个刁奴回回都要作怪,你仔细算算,咱俩多久才同房一回?」 魏通起身,抱起崇宁公主,往床榻去。「不着急,咱们都还年轻,会有的。」 「通哥,你别……」崇宁公主有点害羞,「这还没入夜呢,这要是传到宫里,咱俩白日……」 魏通打断她的话,「那又如何?谁会责怪你吗?你父皇心那么宽,你母后更是贤德、人人称赞,你才是他们的亲人,难道他们还会偏袒几个刁奴?」 崇宁公主弱弱道,「我不怕他们责怪我,就怕因此害了你的名声。」 「这你更不用怕,我根本不在乎什么名声。我也不想挣什么高风亮节,我就是只想当个俗人。」 他们成婚四、五年了,一切都要按着皇家的规矩行事。这样的放纵,他们都是第一次。 崇宁公主心情很复杂,她是真的喜欢魏通,可他去镜园,也是真的让她伤心至极。到底该怎么办?她陷入了两难。 「娘亲——」扎着两个小鬏鬏的小女孩儿,蹦蹦跳跳地跑进屋,奶声奶气地唤母亲,她就是公主和魏通的女儿魏初初。 她跑进屋,看到爹爹也在,一熘小跑跑过来,抱住爹爹的腿,「爹爹——」 「哎!」魏通把女儿抱起来,亲了又亲。 小女孩儿看到母亲还呆在被窝里,好奇地问道,「娘亲,您怎么还睡着?初初都起了,娘亲大懒虫!」 「好吧,娘亲是大懒虫。」 「娘亲,快起来踢毽子。」小女孩儿说着,爬到床边准备掀被子。 魏通吓一跳,此时被窝里可是个没穿衣裳的女人,他赶紧把女儿抱走,「初初,爹爹陪你去跳房子好不好?」 「好啊好啊!跳房子了!」 公主看着他们父女出门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沉默许久,她终于打定了主意:算了吧,有些事就让它过去吧。 年关将至了,四下都是喜气洋洋的,人们纷纷准备着辞旧迎新。 辞旧迎新嘛,自然是要把过去一年该结算的结算清楚,採买年货,打扫屋子,准备佳肴,规划好下一年。 腊月初十,在京城各司官员们的再三催促下,户部终于把京城各司过年的津贴发了下去。 这日傍晚,林熙兆把他的过年津贴领回了家。他的津贴有两份,都察院左都御史一职,有二百两银子,内阁大学士一职,有一百四十两银子,除此之外,还发了茶叶、胡椒面、番薯、绢布等实物。 原来,黎棠她爹黎一德是正六品,过年津贴少得可怜,黎棠总觉得,大官们的待遇肯定大不同。可现在一看,她才发现,也并没有高出很多。 黎棠把东西清点了一圈,问道,「一共就这些东西了?」 「嗯。」 比起贫寒人家,这些银子算是很多了。有了这些银子,一大家子都可以衣食无忧了。可比起勋爵富商大户,又实在是算少的。 「唉……」黎棠忍不住嘆了一口气。
第136页 黎棠这一嘆气,可是让林熙兆上了心,很明显她是觉得少啊!这可不行,不能让她觉得他养不好她和孩子。 林熙兆提醒她道,「对了,有个郊外的庄子,可以去收租了,租金有两千两。」 黎棠眼前一亮,她隐隐约约有点印象,「对哦,在箱子里呢。」 黎棠说着,就要去拿箱子。林熙兆按住她,「你别动,我去给你拿。」 林熙兆把箱子翻出来,找出了庄子的契书。「就是这个庄子。」 黎棠看了看,有了主意,「熙熙,明年就不租出去了吧,把庄子收回来,咱们僱人来管,一年收入怎么着也不只两千两。」 「好,你决定。」 家业经营一事上,林熙兆是真的没上心。不然,凭他的头脑,怎么着也不只现在的家产。 说完了林熙兆的收入,黎棠也主动跟他坦白了自己的财产。「熙熙,其实除了嫁妆单子上的,我还有一份私产,是我母亲背着黎一德给我攒下的。有一些金子、玉器,还有几间地段不错的铺子,每年的租金也能有不少。」 林熙兆感慨道,「慈母之心真是伟大,她为你考虑得深远。」 「对了,我还有一事不明,张景璇的那些铺子、庄子,每年都是怎么处置的?」 林熙兆回道,「她去世之后,庄子、铺子这些全都闲置了。每年倒是都有人来问价,可我懒得管她的东西。」 黎棠道,「就这么放着,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啊。你要是不想动那些东西,还不如当陪葬品,埋到她墓里去。」 黎棠这么说,是有私心的。她真的不希望他们的生活里,总是时不时出现别的女人的痕迹。 「我还真这么想过,可是那么多财产埋了,就是专门招盗墓贼来挖坟的。我还想过拿去资助水师,或者捐了,可仔细想想更是不妥,我就是个恶人,不适合做这种善事,尤其是拿着亡人的东西做善事,别人指定编排我是沽名钓誉。」 他说得也对,升米恩斗米仇,做好事不讨好反惹一身骚的例子太多了。看来要妥善处置这笔财产,还需要好好考虑考虑。 第75章 熙熙哥哥 这是黎棠和林熙兆成亲之后,第一次一起过新年,黎棠的心里还是期待的。虽然快生了,可她还是想好好准备,挺着大肚子,事事都亲自张罗着。 李闵达的案子暂告一段落,林熙兆也清闲了许多。没什么大事,他只在官署里呆一上午,下午就熘回家陪着黎棠。 自从母亲去世后,黎棠就没什么心情过年了,她实在不想跟黎家的那一家子假装和睦团圆。今年大不一样,她有新家了,有丈夫有孩子了。 而林熙兆也是一样,他也好多年没有这种准备过年的心情了。 张景璇还在世时,林熙兆为了躲开她,就故意给自己找点事,呆在外地不回京。而张景璇去世后,林熙兆也不用躲了,林家府上就直接不张罗了。每年过年前后半个多月里,左邻右舍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唯有林家是一片死寂。 黄历上写着腊月二十二宜洒扫,黎棠选了这日,让人把林家全院上下都打扫一遍,然后全挂上新的大红灯笼,林家立刻变了一个样,看着就很喜庆。 之后,黎棠又是让人採买年货,又是吩咐厨房杀鸡宰羊蒸馒头,忙得不可开交。 一转眼就到了除夕。这一天,天还没亮,一贯贪睡的黎棠,由于过于兴奋,倒是醒得比林熙兆还早。 她醒来见林熙兆还睡着,窗外的天都还黑黢黢的,就先没叫他。 等了半个时辰,窗外的天色终于亮了一些,她能看清林熙兆的脸了,她实在等不了了,喊他起床,「熙熙,快起床——」 「嗯……」林熙兆就应了一声,没动静。 黎棠坐了起来,自己慢慢地穿上了衣裳,爬过去坐他身上,大喊道,「林熙兆!快起来呀!写对联啦!」 林熙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着大肚子的小女人坐在他身上,本能地伸手扶住她,「姑奶奶,你慢着点儿。」 「快起来——人家等你半个时辰了!」 「知道了。」 林熙兆的视野里,她脸蛋小小的,眉眼精緻秀气,双瞳注视着他,乌黑的长发垂落而下。不正经的念头,立刻占满了他的脑子。 「小蜜桃,下次就这样好不好?」 黎棠没听懂,「什么?」 「下次就这样做甜甜的事。」 甜甜的事她懂,可这样是哪样,她还是迷糊。「哪样?」 「就此时此刻的这样。」 黎棠终于听懂了,脸颊顿时发烫,「你下流!」 她羞得赶紧挪到旁边。 林熙兆看着她羞了,心里就格外满足,嘴上越发没把门了,「现在骂我下流,迟早得跟我一起下流。改天我得去淘一本最齐全的图册,一样一样的照着来。」 「闭嘴!你个流氓!」 黎棠只能用愤怒掩饰她的羞涩,她是嫁了个什么衣冠禽兽、斯文败类啊?等她生了孩子恢复了,这禽兽败类肯定得把她生吞活剥了。 早膳之后,黎棠安排林熙兆去写好春联,指挥着小厮们一一贴好。 之后,她又叫了绿翘、紫陌一同包了红包。她给府里的奴僕们每人赏了二两银子,陪嫁的三个加上薛濛和林修冶,每人赏了四两银子。
第137页 给下人们都发了红包,黎棠感慨道,「他们都有红包了,就我还没有呢。」 林熙兆哄她道,「那还不简单?你明天一早就给我拜年,我给你发红包。」 「好啊好啊。」 快到傍晚时,厨房里酒菜都备好了。黎棠跟着林熙兆一起到后头的祠堂,祭祀林家先祖。 黎棠不方便跪了,只能站在他身边。 林熙兆郑重地作揖叩拜,他看着父母的灵位,祈求道,「父亲母亲在上,您二老的儿媳黎棠将要临盆,求二老保佑母子平安。」 黎棠也祈求道,「公公婆婆,求二老保佑儿媳顺利生产。」 祭祀完了,他们回到堂屋吃团圆饭。虽然只有他们两人加肚子里的孩子,可一点也不觉得冷清,心情都特别好。 晚膳过后,便是守岁了。黎棠只留下陪嫁的伺候着,让其他人都下去吃酒玩乐。 林熙兆让人把炉火烧得旺旺的,取来毯子给黎棠盖上,又给她换了暖手炉,叮嘱她道,「今年就别熬太晚了,过了子时就去睡觉吧。」 「嗯。」 结果还没到子时,黎棠的瞌睡就来了,眼皮子直打架,「熙熙,我困了……」 「困了就睡吧。」 黎棠这一年最后的记忆,便是林熙兆抱她回去睡觉。 大年初一,黎棠被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惊醒了。 「你醒了。」林熙兆比她先醒,单手支颐看着她。 「熙熙,恭喜发财。」然后,她摊开手,伸到林熙兆的面前。 林熙兆被她逗笑,她真是个宝啊,大年初一的第一件事,就记得要红包,他摸摸她的头,「乖,叔叔给你个大红包。」 林熙兆真的给她准备了红包,装了二十两的银票。 黎棠把红包放在自己枕头下,收了他的红包,当然要说点好听的。「你不是叔叔。」 「那是什么?」 「当然是坤仪俊洁、温文儒雅的熙熙哥哥。」 「什么?你再说一遍。」 「熙熙哥哥。」 熙熙……哥哥?这个称呼可着实让林熙兆很心虚。不过,心虚归心虚,听着十分舒坦也是真的。 林熙兆轻轻捏着她的下巴,啃一口她的唇,「你这张小嘴啊,怎么总是这么甜?熙熙哥哥真是要把心掏出来给你才行。」 黎棠抱住他的脖子,「我还会说好多甜言蜜语呢!熙熙哥哥对我好,我就说给熙熙哥哥听。熙熙哥哥对我好一辈子,我就说给熙熙哥哥听一辈子。」 她这一口一个熙熙哥哥,就跟迷魂汤一样,哄得林熙兆有点找不着北,他埋头把她吻得嘴唇木了才休。 腻歪了一会儿,两人才起床穿衣,吩咐人打热水来。 蕊芝姑姑和两个丫头,都换上了新裁制的衣裳,进屋伺候。她们笑容满面地给主人道喜,「小姐,姑爷,新年好——」 「你们也新年好。」 早膳之后,林熙兆要进宫去了。按照惯例,大年初一这日,皇帝要在太和殿设宴,宴请京城大小官员,年年都是如此。 出门前,林熙兆依依不捨地跟黎棠告别,「中午你自己吃饭,宴会一结束,我就马上回来。」 「嗯,快去吧。」 皇帝的宴会自然是丰盛的,而且气氛也随意,可林熙兆却没什么心思吃喝,就想着早点结束回去。心里惦记着小蜜桃,想起她叫自己熙熙哥哥,他就喜形于色。 林熙兆旁边坐着内阁其他大学士,在他们看来,林熙兆今天笑得有点多了,完全不是他往日不苟言笑的作风。 姚可嘉问道,「小林哪,你笑什么呢?我可看得仔细,从刚才一入座,你就笑个不停。」 林熙兆敷衍道,「辞旧迎新,自然要开怀大笑。」 方谨行一拍他肩膀,「不能够!辞旧迎新能让你笑成这样?赶紧说实话!」 林熙兆忍俊不禁,「也没什么,就是她今早叫我哥哥。」 方谨行问道,「哥哥?你是说,你家小黎叫你哥哥?」 「是啊。」 姚可嘉揶揄道,「你也好意思答应?你可真是不要脸。」 林熙兆理直气壮道,「一开始是有那么一点儿难为情,可多听几遍,我觉得这称呼真适合我。」 姚可嘉道,「适不适合你,我不知道。不过,有一件事我可以肯定,小黎能喊你一个大叔是哥哥,很明显她不是一般人。」 林熙兆「切」了一声,「随你们怎么说,反正她愿意这么叫,我就好意思答应。」 宴会之后,林熙兆也不多停留,直接就回了家中。一回家,林熙兆又和黎棠腻在了一块儿。 林熙兆回到家中不一会儿,就有客人上门了。 看门小厮来卧房门外传话说,「主人,英国公的千金郑昭歌郑小姐来了,说来给您拜年。」 「你说谁?」林熙兆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 看门小厮道,「主人,的确是郑小姐啊,小的方才也吓了一跳。」 「就说家里没人。」 看门小厮的得了令,去回话了。 黎棠听了他们的对话,觉得有点奇怪,林熙兆一听说是英国公家的千金,就撒谎说自己不在,很明显有猫腻啊。 黎棠问道,「郑昭歌是谁啊?又是你的老相好?」 林熙兆赶紧否认,「什么老相好呀?你别瞎说。就只是认识而已。」
第138页 黎棠觉得他的回答有点敷衍,「认识而已?你当我好骗呢?一个女人大年初一找上门,而你还躲着不见,看门小厮还说吓了一跳,绝对不可能是认识而已。你要是不说实话,我就跟你分居!」 林熙兆坦白道,「也就是……她爷爷英国公提过那么一嘴,让我跟郑家结亲娶她,但是我婉拒了,她觉得丢了面子、看破红尘,就去了嘉福寺清修。」 这信息可有点多。英国公郑家,是难得的仍然在前线效命的勛贵人家,名声很不错。英国公家主动来提过亲,看来林熙兆还有点抢手呢! 「那你为什么拒了这亲事?」 「不喜欢,自然得拒了。」 不一会儿,看门小厮又来了,「郑小姐让小的来传话说,她方才已经亲眼看着您回了府,您躲着不见是没用的。还有……」 说到这儿,看门小厮支支吾吾起来,看看黎棠的脸色。 黎棠吩咐道,「还有什么,照实说来。」 看门小厮小心翼翼地回道,「还有,因为您当年说这辈子都不会再娶亲了,她才去了嘉福寺清修,可您如今又娶了夫人,您必须给她一个说法。」 第76章 喜得麟儿 林熙兆不悦地训斥看门小厮,「你脑子被门挤了吗?都说了家里没人,你进来传哪门子话?」 看门小厮一时不知该怎么办,「那……现在小人该如何回话?」 「还能怎么回话,就说我不想见她。你把门给我看好了,要是把人放了进来,我拿你是问。」 「是。」看门小厮战战兢兢地回去了。 黎棠问道,「郑家千金让你给个说法,你为何不见?」 林熙兆回道,「我说不明白,郑昭歌纯属胡搅蛮缠。她出身高门,从小就是公府的掌上明珠,也就养成了自以为是的傲慢性子,只要别人不把她当香饽饽一样捧着,那就是别人有问题。」 黎棠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林熙兆。 林熙兆见她是这样的神情,表态道,「真的,我对她根本没想法,也一直拒绝得很明确。」 黎棠又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喜欢她?」 林熙兆回道,「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呀。喜欢才需要理由,不喜欢需要什么理由?就是看不对眼。天底下那么多女子,除了你我都不喜欢,难道还得个个都找出理由来?」 「她因被你拒绝,丢了面子,才去了寺里清修,如今得知你又娶了亲,专程杀回来讨说法,你今天把她拒之门外,她恐怕不会就此作罢。」 林熙兆唉了嘆了一声,「她去嘉福寺清修,不全是丢了面子,也是要赌气给家里看,让她爷爷来给我施压。可她爷爷这回不娇惯她了,她也是有点收不了场。我估摸着,我与你成亲一事,英国公府没有告诉她。如今,倒不知是谁这么多嘴,给她递了消息。」 黎棠心想,还有谁能这么多嘴?自然是看不惯她的人。把郑昭歌找来,不就是为了对付她吗? 来就来吧,有人请了帮手来,那她就迎战!她可不会因为对方是公府千金就怕了,她的姻缘是她自己豁出脸面求来的,谁也别想坏了她的好事。 「对了……」林熙兆想起一事,「我得给英国公府写封信,知会他一声,他那宝贝孙女回来了,让他费心看着点儿。有人给她传信,事情不简单。」 林熙兆和她想到一块儿了,黎棠稍稍安心些。 大年初二,黎棠的父亲黎一德,拎着些补品来林家做客。 黎棠见黎一德一个人来,周芊幼没跟他一起,随口问道,「父亲,继母呢?为何没有跟您一块儿来做客?」 黎一德脸色一沉,「别提她了。」 「怎么了?」 黎一德道,「她太过分了,她跟我成亲至今,一直在吃避孕药。要不是我发现了,她就打算一直这么下去。」 「嗯?」 黎棠有一点惊讶,但又很能理解。周芊幼是聪明有主见的,自然看不上黎一德这样得过且过又贪图虚荣的没担当的男人。 黎一德一肚子的憋屈,「这我都不计较了,只要她以后不吃了,好好过日子,我就当这没发生过。你知道她怎么说,既然我已经知道了,那就和离吧,她说我配不上当她孩子的爹。」 「哦……」 「棠儿,你别哦了,你倒是帮我劝劝她呀。」 黎棠对这个要求感到很为难,「这……我能怎么劝?继母是有主见的人,她都提和离了,看来是铁了心的。父亲,我觉得您跟她不是一路人,不如就答应她,和离了算了。」 「你这是什么话?劝和不劝离。当初,还是你选中了这个继母,如今怎的反倒让我和离?」 黎棠直白道,「要是别人,我是劝和不劝离的,父亲您嘛……要是我母亲还在,我都想劝她和离。唉,我母亲就是太傻,继母就明智多了。」 「棠儿,我可是你亲爹啊。你竟说这样诛心的话。」 「怎么就诛心了?我母亲带着丰厚嫁妆远嫁到京城,却不想英年早逝,走的时候嫁妆所剩无几,这难道还能称得上嫁对了人?我也不怕您记恨,等外公这次入京,我就跟他老人家商量,把母亲的遗体迁回泰州老家去安葬。母亲在黎家受了一身伤,她这一辈子太憋屈了,黎家配不上她。」 黎棠说得太直白,甚至把迁坟都搬出来了,黎一德一时无言以对。
第139页 黎棠真的很想控诉赵环翠是杀人凶手,可一想想,黎一德就是个窝囊废,他就不配知道。 黎一德本来因为周芊幼很心烦,结果到林家又被女儿一顿教训,憋了一肚子的气,午饭也不吃就走了。 整个正月里,人们都在忙着走亲访友、迎来送往。 正月初六,年后复朝,皇帝交代各司做好春闱的准备。复朝没过几天,正月十一,又是元宵的十日假。 黎棠临盆在即,哪儿也不便去,林熙兆也都在家陪着她。 林熙兆的同僚们,陆陆续续地带着家眷来了家里做客。他们来做客时,林熙兆与男人们喝茶下棋谈天,黎棠与女眷们说说话、做做针线,她们也与黎棠分享自己生孩子的经验。 正月二十一过后,一年之中最长的假期结束了,官员们这才算是正式复工。春闱在即,林熙兆尽量把事情交给手下的人,找着机会就熘回了家。 二月初二的凌晨,怀胎九月的黎棠终于发作要生了。 这段时间,黎棠每天都在想,自己生孩子到底是什么样,越想越忐忑。真的感觉到阵痛了,好像反而不忐忑了。 天还没亮,黎棠被痛醒了。先是痛了一下,又平静了,她也不清楚是不是要生了,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又痛了起来,她终于确定是要生了。 黎棠叫醒还在熟睡的林熙兆,「林熙兆,快起来,我要生了。」 林熙兆先是一愣,然后结巴道,「你、你的肚子痛了吗?」 「嗯,痛了两回了。」 「要生了!终于要生了!我我我……找大夫……找稳婆……」 林熙兆拿件外袍随手披上,急急忙忙地出去叫人请大夫和稳婆。 黎棠道,「哎,你把衣裳穿好再出去呀,天冷。」 黎棠还算镇静,林熙兆就不淡定了,惊惊慌慌、咋咋呼呼,一会儿跑回屋看看黎棠,一会儿又跑出去催问大夫和稳婆怎么还没来。 黎棠看他跑来跑去,脑袋都被他跑晕了。「你能不能先坐会儿?」 「我着急啊。」 不一会儿,稳婆和宏济堂的苏常山都请来了。 苏常山给黎棠诊了脉,「还好,现在还没到生的时辰,夫人先吃点东西。只要羊水没破,不痛的时候,可以下地走一走。」 林熙兆表示怀疑,「还走?她都要生了,还能走吗?」 黎棠觉得林熙兆真的太紧张了,遂安慰他道,「熙熙,你别这么紧张,我没事的。今天是二月初二花朝节,是个好日子,这样往后咱们可以出去踏青给孩子过生辰。」 她不安慰还好,她这一安慰,林熙兆眼眶都湿润了,紧紧握着她的手,「好……好……」 黎棠有点感动,又有点哭笑不得,平时那么冷静睿智的人,怎么就突然这么脆弱了。 傍晚时分,黎棠的羊水破了,阵痛加剧到了极点,而且密集起来,孩子就要出来了。 黎棠躺在床上,林熙兆陪在床边,稳婆和三个陪嫁的在屋里伺候着,苏常山也等候在房外。 她实在痛得厉害,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伸手狠狠给了林熙兆一巴掌,「太痛了,我要打死你!都怪你!」 「都怪我!都怪我!棠棠,你还好吗?」 接生的稳婆,也是头一回见这场面。以前她接生时,哪有男人呆在产房?林熙兆呆在产房里就罢了,还要被打,被打了还不能抱怨,还得安慰产妇,也是有点惨。 「快了快了,看到孩子的头了,夫人别慌,随着孩子的劲儿用力。」 黎棠听着稳婆的指示,随着孩子的劲儿用力,她用力时,手就抓着林熙兆的手,她的指甲给他手背上挖出了几道红印子。 「对对对,就是这样,夫人做得好。」 林熙兆看着她满头大汗,手上青筋暴起,用力时几乎昏厥过去,他看着十分难受心疼。他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颤抖着给她擦汗,一边安慰她,「棠棠,别慌,别慌,你行的!」 稳婆喊着,「头出来了,快了快了,夫人喘口气,咱们接着用力。」 黎棠已经很累了,可一听孩子头已经出来了,顿时又充满了干劲儿,她长长地喘了口气,继续随着身体的感觉用力。 「再加把劲儿,最后一次,哎呀,出来了出来了——」终于,随着稳婆的惊呼,黎棠成功地生下了她的第一个孩子。 孩子剪了脐带,哇哇地大哭起来,哭声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嘹亮。黎棠累得不行,可听到孩子的哭声,好像疲惫都不见了。 林熙兆激动地抱着她,「棠棠,你真厉害!」 蕊芝姑姑抱孩子去洗,稳婆给黎棠收拾好。 黎棠蜷缩在林熙兆怀里,全身都麻木了,「终于生下来了,痛死我了……」 林熙兆抱着她,抚摸着她的额头,安抚她,「棠棠,你受苦了。」 蕊芝姑姑把孩子洗干净收拾好了,包在襁褓里,抱到床头来,「恭喜小姐,恭喜姑爷,喜得麟儿。」 黎棠道,「抱近一点,我要看。」 蕊芝姑姑抱得更近些,黎棠和林熙兆两人都凑上前去看。 「啊!他怎么这么红,还皱皱巴巴的?」 这和黎棠印象中的婴儿有点不一样,她一时有点接受不了,难道她生歪了? 蕊芝姑姑安慰她,「刚出生的婴儿是这样的,过些天就长开了。」
第140页 稳婆道,「大约过一个时辰,夫人就可以餵奶了。」 黎棠对林熙兆道,「熙熙,好神奇呀,他这么小,一个时辰就会吃奶了。」 林熙兆问道,「对了,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黎棠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你傻了吗?姑姑刚才还说喜得麟儿,是男孩儿。」 林熙兆恍然大悟,自己忍不住哈哈大笑,他真的是傻了。「是男孩儿,那他就叫执端。」 第77章 云家亲戚 黎棠轻轻地摸摸孩子额头,「执端呀,你喜不喜欢爹爹给你取的名呀?」 「喔……喔……」小小的婴儿什么也不懂,只睁着大大的眼睛,发出呢喃。 林熙兆听着孩子的呢喃,心软到不行,欣喜道,「你听,他说喜欢。」 「这你听懂了?」 林熙兆一脸得意,「是呀,父子之间就是有感应的。」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黎棠给儿子餵了奶,这是第一回餵奶。看着孩子吃得起劲儿,她心里竟有点感动,她做母亲了。 等孩子吃饱了,林熙兆对黎棠道,「棠棠,你肯定累了,你该睡了。」 「嗯。」黎棠身心俱疲、元气大伤,很快就睡着了。 黎棠这一觉睡得有点久,第二天再醒来时,已经快到晌午了。 卧房里只有绿翘守着,黎棠耳边听着隔壁堂屋里闹哄哄的。 绿翘见她醒来,上前伺候,「小姐,您睡醒了。」 黎棠坐了起来,「我儿子呢?他该饿了吧,我得给他餵奶了。」 绿翘回道,「小姐放心,您睡着的时候,执端小少爷已经吃了一回,这会儿有姑爷看着呢。」 「外头怎么闹哄哄的?」 「泰州老家的人今早刚刚到了,姑爷正陪着他们说话呢。老太爷看着执端小少爷,可高兴了,当即送了一间铺子给小少爷。」 「我外公来了!」 「是呀,这次泰州老家来了好多人,老太爷、大老爷一家,还有您的二姨母与杜姨父一家……总之就是好热闹。」 黎棠大吃一惊,「不是吧?他们这是举家来京呀。我这坐着月子也不能下床,快给我收拾收拾,请他们进屋来坐坐。」 云家人送黎棠的表哥云会聪入京赶考,一大早进了城。到了黎家,被黎一德告知,黎棠已经嫁到了林家。 一听说黎棠嫁了人,他们云家居然都不知道,黎棠的大舅舅云卓暴脾气又来了,二话不说就是狠狠给了黎一德几个结实的拳头。 收拾了黎一德,他们打听了黎棠夫家的详情。听说黎棠嫁的是当朝高官,还是皇帝赐婚,他们吃惊极了。记下林家的地址,又一同来了林家。 到了林家,他们又得知,黎棠昨晚刚刚生了个儿子,所有消息一天之间全知道了,一个接一个的震惊挨着来。 堂屋里,林熙兆与泰州老家的亲戚聊得热火朝天。 黎棠的外公云义天,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他打量着林熙兆,不仅长得丰神俊逸,官职还这么高,越看越满意。「你真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还兼任内阁大学士?」 林熙兆回道,「是。」 「那你是天天都能见着皇上喽?」 「也不是天天都见,大多数时候是要见着。」 听了这话,云义天好奇地追问道,「皇上长什么样?是不是很威严?」 「皇上英明神武,待下宽和。」 「我看也是,皇上竟给我的孙女儿赐婚,果然是很英明的。那皇上最喜欢吃什么?」 黎棠的姨母云渺,一看父亲又犯了见到当官的就亲切的老毛病,忍不住打断他道,「爹,您也真是的,您这一介草民,还想跟皇上攀交情呀?」 「皇上给我家囡囡赐婚,我总得感谢呀。孙女婿,我随口问问,不犯法吧。」 「您言重了。」 云义天感慨道,「哎呀,真是没想到,我云家竟是棠丫头最有出息。」 黎棠的姨母云渺和姐姐云微感情亲厚,她看待侄女婿,明显就冷静多了。「姑爷家中还有些什么人?」 「有一个女儿,名叫林沅,已经许了人家。她常在江南走动,各位大约是知道她的。」 林沅在江南的名气可不小,是个四处疯闹的混世魔王,云家也多在江南走动,自然听过她的大名。 「有几个姨娘、侍妾通房?」 「没有。」 这时,绿翘来到堂屋里,「姑爷,小姐醒了,说不便下床,想请各位进去坐坐。」 云家亲戚们遂起身,一同来到卧房里。 「棠丫头!」 「棠丫头,你可睡醒了!」 黎棠见到他们可高兴了,一一问安,「外公安好,大舅舅大舅母安好,姨母姨父安好,表哥安好。」 外公云义天道,「上回见到你,你母亲刚刚过身,你也还小,如今见到你,你都成婚生子了,真是弹指一挥间。」 「外公,您身体还好吗?」 云义天慈祥地笑着,「好,都好。」 「会聪表哥,就快要会试了,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一提考试,云会聪顿时愁容满面,「唉……别提功课了,我今年八成是来凑数的。」 寒暄了一会儿,执端哭闹了起来,又要餵奶了。于是,男人们都出去喝茶聊天,只有黎棠的姨母陪着她。
第141页 姨母云渺看着小婴儿,「这孩子吃得真好。」 「是呀。」 「棠丫头,你老实跟姨母说,姑爷待你如何?」 「他待我很好的,很疼我,很容忍我。」 「别看林熙兆官高位重,要是他敢欺负你,我们云家照样闹他个鸡犬不宁。」 黎棠笑笑道,「没有的事儿,平日里都是我欺负他。真的,姨母,我刚刚进门,他就让我管了家,下头凡有挑事的,他总是向着我的。」 「林熙兆说没有妾室通房,可是真的?」 「嗯,真的没有。他就有一个女儿,但鲜少回京,而且已经许了人家,没人给我添堵。」 「姨母有一事不明,黎一德官职低,也不是个御前得力的,皇上怎么会给你赐婚?」 黎棠把赐婚前后的事讲了一遍。 云渺听完,顿时火冒三丈,「这黎一德真不是个东西,不干人事,回头我告诉你大舅舅和姨父,让他们再去狠狠揍他一顿。赵环翠这个贱婢,你母亲待她那么好,她竟是如此狼心狗肺。」 「母亲当年嫁入黎家三年不孕,随黎一德到外地才有了我,生下我之后,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全都是拜赵环翠所赐。这些时候我怀着身孕,一心养胎多有不便,等我出了月子,我也该好好筹谋一番,为母亲报仇了。」 「你母亲的早亡,竟是这个贱婢干的!当初,你外公送出了那么丰厚的嫁妆,你母亲过世后所剩无几。干脆雇个人,悄悄地弄死这个贱婢得了。」 「姨母,我也曾这样想过,可是这样太便宜她了。我不仅想让赵环翠死,还要让她罪名落实了,我还要让跟她狼狈为奸的黎一德,从此声名狼藉。」 云渺慈爱地拍拍她的肩膀,「你有此心,你母亲也能安息了。你放心,既然姨母已经来了,自会全力帮你。不过,眼下你得安心坐月子,别操心这些。」 「嗯。」 黎棠吩咐蕊芝姑姑,把客房收拾好,准备好酒好菜招待他们。晚膳时,林熙兆在正厅招待云家人。 云家的人走南闯北做生意,到了京城也是坐不住的,来京城的第二天,他们四处闲逛游玩去了。他们也不见外,也不叫谁专门招待。要不是坐月子,黎棠就跟着他们疯玩去了。 没过几天,便到了会试,二月初九开始第一场,二月十八考完。林熙兆整天忙着监考事宜,云家人忙着送考、炖汤,把云会聪照顾得妥妥帖帖。 黎棠顾不得他们,自己呆在家里坐月子、看孩子。孩子是随时睡、随时醒、随时吃,她和陪嫁来的轮流看着,还是累得眼冒金星。不过,看着刚出生时皱皱巴巴的孩子越长越好看,黎棠便觉得欣慰。 三月初三,黎棠出月子。林熙兆选了这一日给儿子执端办满月酒,他给许多同僚都发了请帖,黎棠邀请了孙星华。原本林熙兆是不爱热闹的人,可这回是有了第一个儿子,他的心态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一大早,客人们就提着贺礼登门了,林熙兆和黎棠的外公、舅舅站在门口招呼客人们。 黎棠抱了儿子出去见人,女眷们都凑上前来逗他玩,夸他长得和爹娘一样好看。 林家一时高朋满座,言笑晏晏,从未如此热闹过。 黎棠和女眷们说笑着,忽然听到背后有人问,「你就是黎棠?」 黎棠扭头去看,是个头戴凤钗衣着华丽的女子。 黎棠微笑道,「我是黎棠,请问姑娘你是?」 「郑昭歌。」 原来她就是英国公的孙女郑昭歌,被林熙兆拒绝了的女人。 黎棠笑容一僵,隐约觉得来者不善。很快,她又恢复自然,「郑小姐有礼,招呼不周,还请多担待。你有任何需要,尽管同我说。」 郑昭歌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任何需要都行?」 这话里□□味十足,黎棠怎么可能察觉不出。「只要不是无理要求。」 「你配不上林熙兆,我希望你有自知之明,自请下堂去,离林熙兆远点。这个要求很合理,你能满足我吗?」 这么直白的吗?黎棠习惯了应付那些拐弯抹角的,突然来了个如此直接的,竟还有那么一点不适应。 孙星华上前理论,「小棠与林都宪乃圣上赐婚,你口出狂言,分明是对君上不敬!」 黎棠深吸一口气,直视着郑昭歌的眼睛,「是啊,我可不能答应你的无理要求。」 「呵呵……」 黎棠也不管她呵呵,「我不仅觉得我配得上林熙兆,我甚至还觉得,我和他就是绝配。皇上替我们赐婚,实在英明至极。」 郑昭歌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不屑的神情写满一张脸,「黎棠,别嘴硬,你就是配不上他!不管是容貌还是家世,真的没有一点出众的。你见过他的女儿林沅吗?林沅长了一张妖媚勾人的脸,京城贵女们多骂她是妖女。你真该看看林沅,这样你就能想到她母亲吴猗扬有多美。你也不如张景璇端庄大气,你长的就是一张小家子气的脸。」 「你不仅长得寡淡无味,心思也太脏了!你嫁给他本就是为了利用他,还专门去宫门口求亲。你在大庭广众下,闹得沸沸扬扬,利用他的善心,让他起了恻隐之心,才遵旨娶了你。」 第78章 混世妖女 黎棠心想,你懂个屁!就算他当初是起了恻隐之心才娶她,可成亲之后,他就真心喜欢她了。他每天都要跟她做甜甜的事,说她是他的小蜜桃,还说只要她一个。他就是很疼她!
第142页 郑昭歌见她也没反驳,继续出言攻击她,「你以为他让你生下林家子嗣,就是真的爱上你了?他对你自然是有点感情的,毕竟,养个猫儿狗儿久了,也是有感情的。你啊,永远比不上人家吴猗扬。啊——」 郑昭歌话音刚落,就发出一声尖叫,她的脸上被砸了一坨稀泥。 「谁干的?是哪个不要命……唔——」 又是一坨稀泥,直接精准地砸进了郑昭歌的嘴里。她被糊了一嘴泥,狼狈极了。 众人纷纷左顾右盼,想看看到底是谁干的。薛濛最先发现了,屋顶上坐了一个人,一个红衣黑裙的女子。 屋顶上的女子道,「这京城的风气啊,还是这个鬼样子,男女谈情说爱,本是纯洁美好之事,偏也整出这么多么蛾子,搬出故人做文章,不怕半夜鬼敲门吗?」 听到屋顶上的声音,众人纷纷抬头往上看。 黎棠看到了屋顶的女子,一见到她的脸,妖媚勾人这个词,就和这张脸对上了。 郑昭歌擦了嘴里的稀泥,大吼道,「原来是你这个妖女装神弄鬼!」 屋顶的女子道,「我母亲的闺名,也是你能随随便便提的吗?再让我听见你胡言乱语,我就不是丢稀泥了,我非得丢你一脸蚂蟥。」 郑昭歌气得跺脚,「你这个妖女,有本事你别躲在上头,你给我下来——」 「有本事你爬上来打我呀,我借你十个狗胆你敢吗?」 黎棠知道她是谁了,她是真的特别,让人第一眼见到她,就能感到她浑身的叛逆劲儿。 在门口迎客的林熙兆,被院子里的动静吸引了,他走进来看,看到了郑昭歌被丢了一脸稀泥,还看到他的女儿林沅在屋顶上。 林熙兆看到女儿回来,自然是格外欣喜,「阿沅,你回来了。」 「不是回来,是来了。」 林沅一跃从屋顶跳下来,落在黎棠面前,「你……就是林熙兆新娶的娘子黎棠?」 林沅走近了,黎棠才发现她手里拿着一个竹筒,黎棠猜测她就是用这个竹筒扔稀泥砸人的。 黎棠头一回见到这个名分上的继女,心里有点紧张,「嗯。你是……是阿沅姑娘吧?算起来,你是我的……」 「打住!」林沅一伸手,打断黎棠的话,道,「你们的婚事,实在与我无关。我既然不认林熙兆为父,自然也就谈不上认不认你为继母。你我年岁相仿,就同辈相称,如何?」 「好。」 林沅问道,「我俩谁大?你是哪一年生的?」 「夫君说,你比我大了差不多一岁。」 林沅扭头抨击自己的父亲,「林熙兆,黎棠比我还小一岁呢,你怎么下得去手啊?你真是个衣冠禽兽、斯文败类。」 黎棠劝说道,「阿沅,别这么说……」 嘴上这么说,她心里却在想,说得太准确了。 林沅斜挎着一个牛皮做的小包,她翻开小包,取出几个小瓷钵,「初次见面,我送你点儿见面礼。这是我刚刚炼制的玉露膏,有兰花、鸢尾、茉莉、橘子几种香味,你挑一个去。」 林沅做的润肤膏十分精緻,比桂柳居的上品闻着都舒服,黎棠心想,我能一样要一个吗?纠结许久,她挑了鸢尾的。 薛濛凑上前来,「橘子的多少钱?我买。」 林沅揶揄道,「得了吧,你又不找男人,抹了给谁看吶。」 「抹给那死鬼看行了吧。」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得起劲儿,郑昭歌被无视了。「够了!妖女,你马上给我道歉!」 薛濛笑道,「你想让混世妖女给你道歉,我看你是还想吃稀泥。」 「你——」 「昭歌,不得无礼!」 这时,已经去了正厅里屋里的英国公走出来,阻止自己的孙女。「看看你这样子,还不去收拾收拾?」 「爷爷,我这样子都是妖女砸的。」 英国公训斥道,「住口!她是爷爷救命恩人的爱徒,不许对她不敬。再提一句妖女,你就马上回家闭门思过去!」 郑昭歌咬牙切齿地回自家马车上更衣。 英国公对林沅道,「沅姑娘,你师父他老人家还好吗?」 「挺好的。」 「昭歌说要来给小少爷送贺礼,我才准她来了,谁知她来惹事,真是对不住。」 「无妨。」 这个小插曲就这样过去了,宾客们继续喝茶闲聊。 林熙兆对女儿道,「阿沅,这次回来了,就在家多住些时候吧。」 林沅回道,「我要去关外买药材,过几天就走,去晚了可淘不到最好的货。」 「那,你买了药材回来……」 林沅敷衍道,「回头再说。」 林沅也不和他多说了,去和熟人一一打招呼。 黎棠看着林熙兆的神情,这个爹可当得有点落寞。 不一会儿,午宴开席了。午宴之后,客人们陆陆续续地告辞了。 林沅去了猗兰轩歇息,黎棠看着客人们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来到猗兰轩找林沅。 「阿沅。」 「是你呀,进来坐吧。」 林沅正打开一个小笼子,把里头的东西拿出来,捧在手心里,「花花,你怎么了?是不是初来京城水土不服?」 「刺猬!」黎棠吓一跳,「它……它咬人吗?」 林沅安慰她道,「不必惊慌,它很胆小的。人一摸,它就缩起来了。」
第143页 说着,林沅摸摸刺猬的刺,果然刺猬蜷缩成一个球。 「哇!有点可爱。」 林沅问道,「对了,你找我有何事?」 「阿沅,听说你和苏常山是师兄妹,那你们俩的医术谁更高?」 林沅想了想,「这要看是哪方面,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论妇科、儿科,苏师兄已经接近我师父的功力,论制毒解毒,当属我更擅长。」 黎棠一听这话,眼前一亮,「是不是你苏师兄查不出的毒,你也许能查出?」 「那是肯定的!从小到大,毒物识别这一项,他从来就没赢过我。不只是他,其他师兄也很少赢我。这就是天赋,你懂吧,学医可是很需要天赋的。如今江湖上流传的毒物,有不少就是我的得意之作。」说起这些,林沅一脸骄傲。 「我想请你帮我个忙,查查一个人的死因。这事儿对我来说很重要。」 「你先说来听听。」 黎棠遂把母亲云微的生平大致讲了一遍。「原本我也只是怀疑,直到我之前的未婚夫程涧,与我庶妹黎樱勾搭上,我偶然地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才总算有了些眉目。」 林沅听完她的讲述,「照你这么说,这个姓赵的母女几人,算是有心计的。家贼难防,身边不易察觉的危险最能致命。」 「是啊,姓赵的害死我母亲,算计她的嫁妆,我不会放过她。」 林沅斟酌了一会儿,「行吧,明天先去一趟宏济堂,看看我师兄有什么收穫。然后你带我去你娘家,看看你母亲生前住的屋子还有遗物,也许能查出一些蛛丝马迹。」 黎棠道,「多谢你呀,你肯帮忙,实在太好了。」 「我不能保证一定能查清楚,你也要有准备。」 说完这些,林沅又跟她的刺猬说话,「花花啊,一会儿给你抓几只蜗牛,给你开开荤。」 「那个……阿沅,你还是记恨你父亲吗?」 林沅不答,反问道,「林熙兆让你来当说客吗?」 黎棠赶紧否认道,「不是。是他先前提起过,今日见到你,不免想问一句。」 林沅想了想,回道,「我这个人吧,心里装不住仇恨的,或者说,我不会让自己困于仇恨中,要么,我压根儿就不在乎,要么,我想法设法也要立刻马上、及时趁早地报复回去。」 「黎棠,你在京城,肯定没少听她们骂我是妖女。我刚刚被林熙兆认回来的时候,她们还不是这样骂的,她们骂的是私生女、外室女,企图让我自卑。她们以为,我想挤进京城的贵女圈子,我应该跟在她们屁股后头摇尾乞怜,当她们的狗腿子。可我是什么人,我一个一个地挨着教训回去,她们不服,我就教训她们到服了为止。」 黎棠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没找你爹寻仇,其实你根本不在乎。」 「我从小就叫林沅,是我母亲取的名。我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这么做。我觉得她眼光太差了,我师父那么完美,她却选了林熙兆。想了好些年,我大约是想明白了一件事,她对这段感情,大约还是欢喜多于悲伤,留恋多过怨怼。既然我母亲选了不恨,那我也不会执着于仇恨。」 林沅缓了缓,又道,「虽然不恨,但也不喜欢。我前头十五年的人生里,都没有过这个人,突然出现了,就要我亲切地叫爹,像别的女儿一样跟他撒娇,那怎么可能呢?」 黎棠很能理解林沅的心态,既不恨也不喜欢。毕竟,她是师父养大的,而且她的师父把她养得这么出众,不知费了多少心血。 在她前十五年的人生,父亲这个角色,已经和她的师父捆绑在一起了,林熙兆想得到她的认可,可没那么容易。 第二日一早,黎棠早早地起了。林熙兆已经外出了。她给儿子餵了奶,又和蕊芝姑姑一块儿给换了尿布。 走出卧房,黎棠看见林沅和薛濛在院子里比射箭。 薛濛张弓搭箭,一箭划着名弧线飞出,正中靶心的同时,把另一支箭挤掉在地上,「哈哈,我赢了,拿来吧。」 「切——你只是赢在后手优势罢了。」 黎棠看着她们比射箭,心里还真有点羡慕她们的江湖气。 第79章 杀人凶器 林沅发现了她,问道,「黎棠,你可准备妥了?若是准备妥了,我们就出发吧。」 「好。」 孩子是离不开人的,黎棠叫蕊芝姑姑和绿翘两人一同出门。她们几人坐着马车,来到京城的宏济堂。 她们走进宏济堂,此时,苏常山正在给一个年轻妇人诊治。 黎棠一看这妇人的背影,就认出了她是黎樱。妇人旁边坐了个男人,就是程涧了。 苏常山问道,「这位夫人,你是否时常会感到腹部隐隐有坠痛感?」 黎樱回道,「是!您说的没错!以前隔几天会隐隐作痛,最近痛得越发频繁了。我……我这是怎么了?」 苏常山道,「据我的诊断看来,你上次流产之后,清宫不净,淤血在体内淤积太久,以致形成了肿块。」 黎樱惊慌道,「啊?这严重吗?苏大夫,我还有救吗?我以后还能不能再有孕?」 「我先给你开一副散淤消肿药方,先解决这个遗留的问题。至于,你以后还能不能有孕,眼下着实不好说,得看你的恢复情况。这段时间,就不要同房了。」
第144页 黎樱得知自己的身体出了大问题,忍不住抱怨程涧道,「你自己听听吧,我若是再不能有孕,都是你娘害的。」 程涧不耐烦道,「你怎么又说这个?我娘当时又不知道你怀孕了。再说了,谁让你自己也不说?」 「你娘害得我流产,又不肯请个好大夫给我瞧,才害得我这么惨,你反倒怪我,你真是被屋里那两个小妖精迷住了!」 「又关她们什么事啊?你真是跟个怨妇一样,烦不烦啊?」 「我烦?我这么费劲,还不是为了程家有后啊?我跟黎棠同一天出嫁,她儿子都满月了。那两个小妖精要是能生,我也不多说什么。偏偏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一个都不见有动静?你娘可真会挑人,专门给你挑两个不能生的,好让你天天胡作非为。」 「啰啰嗦嗦,我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你今天叫我陪你,就是来听你废话的。行了,你自己看吧,我懒得理你。」 程涧很不耐烦,起身扭头往外走。一转身,他看到了黎棠一行人,两人对视了一眼。程涧什么都没说,自顾自地走了。 苏常山给黎樱开了药方,交给药堂里的学徒去抓药。黎樱付了钱,才发现黎棠来了。 黎樱看着黎棠抱着满月的儿子,而她至今还在深受上次流产的罪,再想想程涧又整天跟沈氏塞的两个通房混在一起,她心里便是有苦说不出。 黎樱道,「大姐姐可是好福气,一进门就管了家,头一胎就生了儿子。不像我啊,一嫁了人,就开始受罪。」 黎棠来这儿是有正事的,不想跟她废话,敷衍道,「这不是你自己选的吗?自己选的日子,就不要抱怨了。程涧刚刚走了,你也快跟上去吧。」 「大姐姐如今是贵人了,儿子满月酒不请妹妹也罢了,此刻在外头碰上了,也不愿与妹妹多说一句。」 黎棠反问她道,「我也不是今天才不愿跟你多说的,难道,你我在闺阁中时很要好吗?」 「即便不算要好,可也不是深仇大恨呀。大姐姐使得一手好计,把我娘和妹妹送进了皇庄,也该解气了。」 「是不是深仇大恨,这可难说得很。你自己做过些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 黎樱讨了个没趣,也不多话了,转身离开。 苏常山瞧见了她们,「小师妹,你什么时候来京城的?」 林沅回道,「就昨天刚到的。」 苏常山笑笑道,「你今天来得可真是时候,你嫂嫂今天炖了牛肉,你有口福啦。」 「师兄啊,肉就先给我留着吧,我来找你是有正事的。之前,黎棠让你瞧过一盒糕点,那糕点在哪儿?给我瞧瞧。」 「还在我这儿,你等等。」 苏常山从柜子里取出了黎棠送来的糕点,「起初我还真没看出端倪,最近我才发现它的确有点不对劲,这么长时间了,这糕点竟还没有一点腐坏变质,很显然是加了防腐药材。可到底是哪一种,我真是没有眉目。」 林沅接过那盒子,闻了闻,「不管是哪一种,可用于防腐的药材,几乎都是带毒性的。」 黎棠看着这盒放了快一年还很完好的糕点,顿时不寒而慄。这个东西要是长此以往地吃下去,不死也会大大地损伤身体啊。 林沅也不做判断,对黎棠道,「走,再去你娘家看看。两者结合起来看,也许就能有结果了。」 于是,她们又坐着马车,来到了黎家。此时,黎家只有周芊幼一个人在家。 「这位是?」 黎棠向周芊幼介绍道,「她是林沅,我夫君的女儿,名医庚桑大夫的徒弟。」 然后,她又给林沅介绍,「这位是我的继母,她叫周芊幼。」 薛濛突然一笑,戳戳林沅的肩膀,道,「算起来,她是你后外婆,你们可是祖孙三代齐了。」 林沅白了薛濛一眼,「就你最机灵了。」 黎棠取了钥匙,带着林沅来到母亲云微生前的居所,「我母亲生前,就住在这个院子里。」 林沅四下东瞧瞧西看看,查看了一会儿,忽然微微蹙眉,「这屋里上漆的家具似乎有点多。黎棠,据你所知,你母亲还在世时,这个房间可曾大面积地重新刷漆?」 黎棠回想了一番,「据我所知的就有好几次,每隔两、三年,赵环翠就说颜色灰暗了,就请工匠来重新补色。」 林沅一拍手,「这就对了。」 「对了?你是说,这漆是赵环翠的杀人工具?」 「八九不离十。」 「这漆是如何致人死亡的?」 林沅慢慢地解释道,「蜀中的漆器工艺完备,工匠们常用鹿蒿草汁做固色防腐剂,加了鹿蒿草汁的漆,颜色就能更长时间地保持鲜亮,而且不易腐坏。鹿蒿草有微毒,而且会散发出毒气,做出来的漆器也有微毒,需要放置在通风处两至三年的时间,使其毒性散尽才可使用。」 这种毒气对所有人都致害,甚至致命,做漆器的工匠大多比常人寿命短。它尤其损伤女子、幼童的身体,呆在漆器太多的房间里,女子经期紊乱、精神不济,幼童血气不足、发育不良,孕妇很容易产下畸形儿。 黎棠听着这话,一阵阵的胆寒后怕。 「我母亲生了我之后,总想着再给黎家生一个儿子,大约从我断奶之后,她就让蕊芝姑姑陪我睡另一个房间。那时候太小了,想跟她一起睡,她多半是拒绝,为了这事儿,我还总抱怨她狠心,与我一点都不亲密。」
第145页 薛濛道,「如此阴差阳错,倒是救了你。」 黎棠道,「可我也只是逃过了一时,赵环翠、黎樱母女觊觎我的婚事,又与程涧勾结,将毒物加在糕点里。赵环翠的手段是越来越狠,对付我母亲是长期不断的毒害,对我甚至都等不了那么久。」 林沅拍拍黎棠的肩膀,「那还等什么?把他们绑出来,弄死他们得了。」 黎棠道,「我要去顺天府递状纸,状告赵环翠这贱奴毒害我的母亲,后又与程涧勾结毒害我。我要给母亲一个堂堂正正的公道。」 薛濛分析道,「状告他们,恐怕不是上策。且不说别的,就说这凶器,你母亲去世后,肯定就没再刷过了,已经放了很长时间,毒性早已散尽。凶器都找不到了,如何定罪?」 黎棠自己也很清楚,偷偷弄死赵环翠不难,要给母亲一个光明正大的公道,这可并不容易。 想要告到官府,通过层层查验,定他们的罪,再通过皇帝的死刑覆核,那案情一定得十分清楚,证据非常确凿、充分,让他们无从狡辩才行。 黎棠一时之间,也有些迷茫了。 随后,黎棠去了黎家的祠堂,给母亲上了香,方才返回。 傍晚,林熙兆回家了。 林熙兆一回家,就惦记着儿子。他走进卧房,走到黎棠身边,把儿子抱过去,「执端呀,来,让爹爹抱抱你。」 黎棠道,「熙熙,你的家乡在蜀中,你知不知道鹿蒿草?」 「知道呀。蜀中漆匠把它的汁液加在漆里,用来固色防腐。怎么了?」 黎棠把她们今天的收穫,跟林熙兆仔细地讲了一遍。「阿沅仔细查看了我母亲生前的居所,认为赵环翠害我母亲的凶器,就是漆器里鹿蒿草汁的毒气。程涧给我的糕点里,也加了这种草的毒汁。我已经决定了,我一定要去顺天府告他们,告慰我母亲的在天之灵。」 林熙兆回道,「你决定了,那就做吧,我总会站在你身边的。」 「可是,我母亲屋里的漆器已经放了多年,早已失了毒性。没有直接的证据,恐怕不好定罪。我一时之间,真是不知该怎么办了。」 林熙兆沉思了片刻,「让你爹去作证,你爹才最清楚,赵环翠每隔几年就叫人去重新刷漆。」 黎棠苦笑道,「我爹怎么可能愿意呢?黎家的脸面名声,可比我母亲的公道重要多了,他巴不得这污秽事永远掩盖住。」 林熙兆回道,「他不愿意去,那就威逼利诱他去。这事儿啊,我去跟他谈,你放心。」 第80章 何德何能 林熙兆说他去跟黎一德谈,黎棠便是放心的,与人斗智斗勇,这是林熙兆最擅长的事情。何况,对方还是黎一德。 第二天一早,黎棠又被孩子哭醒了,迷迷糊糊地抱起来餵奶。 没过一会儿,林熙兆也醒了,他穿戴好衣冠,准备出门。「棠棠,我得去早朝了,这两天我就抽空去光禄寺找你爹。」 「好。」 等把孩子餵饱了,黎棠让蕊芝姑姑带着,自己又睡了半个时辰。直到天大亮了,她才起床用早膳。 紫陌来传话道,「小姐,黎老爷和周夫人来了。」 「他们?请到堂屋来吧。」 黎棠有点纳闷儿了,他们不是在闹和离吗?怎么还一块儿来找她呢? 紫陌把黎一德和周芊幼请到了堂屋来,黎棠吩咐人给他们上了茶,她问道,「爹,您今日怎么没去办差?」 黎一德问道,「昨天你回娘家的事,芊幼都跟我说了。棠儿,你准备怎么办?你要去顺天府告赵环翠?」 黎棠估摸着,她这爹是来劝她别去的。她道,「是啊。您不用开口劝我,劝我也没用,我是铁了心要做这件事的。」 黎一德道,「我不是来劝你的。我只是来问问你,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只管开口,我肯定尽力而为。」 黎棠大吃一惊,太阳打南边出来了,黎一德今天可太不正常了。带着怀疑的态度,黎棠试探道,「我去告赵环翠,您能去作证吗?」 黎一德答应道,「我能。」 周芊幼插了一嘴,问黎一德道,「昨天晚上说好的事,你又变卦了?」 黎一德赶紧表态,「没变卦,没变卦。」 「你们说好什么了?」 周芊幼道,「状告赵环翠一事,你父亲去更合适。而且,不只要告她下毒,还要告她擅自挪用你母亲的嫁妆,转移给她兄弟赵虎和侄儿赵武。」 「真的假的?」黎棠简直要惊掉下巴,「父亲,您去告?」 黎一德硬着头皮道,「是,我去告。」 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怂包也不例外。 这段时间,周芊幼一直坚决地要求和离,黎一德也是意识到,他是真的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不然,周芊幼得跑了,黎棠也不认他了,他就剩黎桥这么一个傻儿子了。 昨天晚上,黎一德鼓足了勇气,去找周芊幼谈了很久。周芊幼也坦诚,自己是带着目的嫁来的,也把赵武欺侮她弟弟的事告诉了黎一德。 最终,两人达成了和解。黎一德答应周芊幼要站出来,为她和黎棠母女争取一个公道。而周芊幼也答应,只要黎一德说到做到,她以后就好好跟他生活。 黎一德又道,「棠儿,等这事儿了结了,你就别再提迁坟了行不行?你和云家亲戚把你娘的坟迁走,那别人得怎么笑话我啊?」
第146页 黎棠刚刚还有点惊讶,听了这话又来气了道,「你做这些,只是在弥补母亲在世时你对不起她的,就这你还能提条件?」 黎一德辩解道,「这哪里是条件啊?棠儿,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娘的名声吗?她到底是黎家的媳妇,生前又没有错处,如今尸骨被带回娘家,传出去于她的名声能是好事吗?」 黎棠指责道,「你分明是为了你自己的名声!」 周芊幼劝说道,「先不说这个了,等事情了结了,再慢慢商量不迟。棠儿,你能不能同你家姑爷说一声,咱们一块儿商量商量,好好谋划一下如何告状更好。」 黎棠压下火气,「知道了,等他今晚回来,我就跟他说。不过,父亲,您可别变卦了,您要是不肯,最好趁早说。」 「你放心,我肯定说到做到。」 黎棠暗暗在心里腹诽,黎一德到底何德何能,先娶到了她母亲,又娶到了周芊幼? 傍晚时,林熙兆回到家中,他端起茶水喝着,对黎棠道,「今日我去了光禄寺,你爹没去办差。」 黎棠回道,「黎一德今天和周芊幼一块儿来找我,说状告赵环翠这事儿,还是他来做更合适。」 「什么?你爹当真是这么说的?」 「是呀。不过,可不是黎一德改了性,是周芊□□着他来的。」 林熙兆也是忍不住惊讶,「你这继母可真是厉害,竟能说动黎一德出来冒头,不简单。」 黎棠嘟囔道,「黎一德就是欠收拾!我母亲对他太温柔、惯着他,他就越发没脸没皮,周芊幼给他动真格的,他没办法了,也就知道该做出改变了。」 林熙兆看着她的神情,觉得有趣,逗她道,「棠棠,你能不能对我温柔些,也惯得我没脸没皮?」 黎棠瞧着他,呵呵两声,「你可真谦虚,你已经够没脸没皮了。你还让我温柔,就是嫌我暴躁呗!这府里的丫头,你看谁温柔,我做主给你纳为妾室得了。」 黎棠这么说,林熙兆就得跟她闹一闹了,「这府里的不行,我要是看得上,还用等到今天吗?你要是诚心给我找,就去外头给我寻摸几个,不要歪瓜劣枣、庸脂俗粉,得是有你这般姿色的。」 黎棠道,「好,我在外头给你找。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下头有的是人想巴结你。下次有官眷们在场的宴饮,我就把话头递出去,保证就有人上赶子送人来。」 林熙兆笑了几声,放下手里的茶杯,坐到她身边去,埋头啄她的唇,「你当真是这么贤惠的?」 黎棠白了他一眼,「等人进了林家,我再慢慢想办法弄死,来日方长。」 林熙兆笑道,「你这心思可真毒。」 「林熙兆,有一件事情我着实很好奇,你必须说实话。」 「什么事?」林熙兆隐隐觉得,她不会问什么好事。 「在你心里,吴猗扬、张景璇还有我,按着姿色排个一二三,是怎么排的?」 林熙兆心想,果不其然,她就是在这儿等着他呢。他怎么能排一二三呢?除非他是不想好过了。 「快说呀,你要说实话,不能诓我。」 林熙兆谨慎地回道,「容貌这东西,各花入各眼,你们各有千秋、难分高下。」 黎棠瞪着他,「什么各有千秋、难分高下?你别想矇混过关,必须分出个高下!」 「棠棠,你又没见过她们,为何突然要跟她们比容貌呢?」林熙兆仔细斟酌了一番,「两个人一同生活,容貌不是最重要的,性情合得来才要紧。」 黎棠心想,性情个屁!男人都是口是心非。嘴上说容貌不要紧,可也没见谁追捧品行出众的丑女呀! 林熙兆没有立刻肯定地说她最好看,就说明她是真的比不过的,这可真是让她有点沮丧。郑昭歌说她不如那两人,虽然是为了刺激她,可郑昭歌说的,却和林熙兆的看法不谋而合了。 吴猗扬就不说了,毕竟是他少年时的遗憾,而且光看林沅,也能猜出吴猗扬是怎样的风华。另一个张景璇,林熙兆即便不喜欢,也没说她比张景璇更出众,可见张景璇也是真的貌美,再不喜欢也没法否认。 黎棠神情黯然,林熙兆哄她道,「容貌都是爹娘给的,你爹貌丑,你还能长成清妍秀丽小美人,可见你母亲肯定貌美。」 黎棠有点哀怨地说,「我只是小美人,她们两个才是大美人。」 林熙兆摸摸她的头,「我的小美人,你再长大一些,就是大美人了。」 黎棠不高兴了,一把推开林熙兆的手,「我真是不该不自量力,非要让你娶我。你每天跟我一同生活,是不是常常感到曾经沧海难为水?」 林熙兆忍不住笑,她吃醋的样子真可爱。「我跟你一同生活,每天都是前所未有的际遇,每天都在体会新的快乐,哪有闲功夫感慨什么曾经沧海?」 就这还像句人话。黎棠剜了他一眼,那神情就是在说,为什么不夸我比她们美,你最好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不然我真能记恨一辈子。 林熙兆把她的手握住,放在心口,「棠棠,你让我比较你们的容貌,其实是想知道我最在乎谁,对吧?我可以很认真地告诉你,现如今在我心里,没人比你更重要。」 「吴猗扬也……」 「其实,我与阿扬在一起的时间很短,而且她离世太久了,她在我脑子的模样,已经越来越模糊了。我看到阿沅时,也只能依稀地回想起来,可也是个不确定的样子。反倒是张景璇,我觉得不喜欢的一张脸,反而在我脑子里很清晰。甚至,张景璇去世后,我还梦到过她。」
第147页 「有一段时间,我很困扰,为什么我记不清阿扬的样子了,反而还梦到了张景璇。后来,我释怀了,她们都实在地陪我走过一段路,不会因为我很想记得,就会永远那么深刻地记得,也不会我很想忘记,就能马上忘记。她们在我脑子里的样子,就是那个时间里应该出现的样子。」 「棠棠,你选了嫁给我,是选了陪我走以后的路。再过几年,张景璇的模样也会慢慢地模糊,那时,唯有你才清晰地、深刻地在我眼前、在我心里。」 她好像有一点被他说服,甚至也有一点心动,想陪他走以后的路,然后占据他的记忆。 可是,她心里又还有一点别扭。似乎,慢慢地记不清她们的模样,然后脑子里只留下她的样子,只是没有办法改变、不得不接受的事实罢了。她比她们唯一胜出的,可能只有出现得更晚罢了。 第81章 心理落差 黎棠不想跟他谈论下去了,别扭的心情,并没有立刻消散,反而盘踞在心里。 郑昭歌特意上门来找茬儿,无非就是不服气,就是想挑拨他们的关系,黎棠不得不承认,郑昭歌成功了。至少,她是真的对林熙兆的心意产生了一丝怀疑,对于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产生了一丝怀疑。 黎棠不说话了,扭头逗弄怀里的儿子。林熙兆也凑上前来逗儿子。平日里他怎么凑近,她都习以为常,就在刚刚的谈话之后,他再凑近,她竟有了一点排斥。 突然有了这种出于本能的排斥,她也有点惊讶,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敏感、太矫情了,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那个……你现在就帮我把状纸写好吧,还是你比较擅长做这个。我爹是被赶鸭子上架,料想他也不会积极主动。写好了拿去给他,让他无路可退。」 「好。」 林熙兆让林修冶去书房取了笔墨来,一边询问黎棠具体细节,一边斟酌着字句。没一会儿的功夫,他就草拟好了状纸。 他轻轻将笔墨吹吹干,「明天我就亲自去给你爹,你放心,我会监督着他,亲眼看着他递上去为止。」 黎棠对他笑了笑,「嗯,你亲自去,我就放心了。」 次日早膳后,黎棠坐在鞦韆上,抱着儿子哄他玩。 她满脑子都还惦记着昨天的别扭,突然冒出一句,「真是很奇怪。」 伺候在一旁的蕊芝姑姑问道,「小姐,怎么奇怪了?」 「张景璇的嫁妆,堆了满满一屋子,可这家里却看不到吴猗扬的痕迹,是不是他藏得太深了,我还没有发现?」 蕊芝姑姑知道她这是对郑昭歌的话上心了,遂宽慰她道,「小姐,您别听郑昭歌乱说,她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黎棠此时听不进去任何人的宽慰,她突然起身,「不行,我得去书房里仔细找找。他那么宝贝那屋子,里头肯定有什么。」 说干就干,黎棠立马来到了书房,她觉得这里应该有些什么,而她却没有发现。 黎棠把儿子给了蕊芝姑姑,自己挨着柜子、架子仔细地翻翻找找。找了一圈下来,她没什么收穫,倒是累得后背都出汗了。 找累了,她就在书桌边坐了下来。桌边的缸里放着许多画轴,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挨着一一取出来展开,先是看了几幅山水画,然后,她就看到了一幅女子丹青。 果然是有的。 这画轴其实就放在桌边,就在这么显眼的位置,她都来过书房多少回了,只是她一直都没留意。 丹青捲轴展开,画中的女子眉眼勾人,姿态妩媚。这幅丹青画得很美,也很精緻,但黎棠觉得,大约并没完全画出了真人的神韵,也许真人还要更加妩媚。 她拿着丹青看了许久,猜想这画中女子就是吴猗扬了,她大约真是比不上吴猗扬的。 许久,黎棠才把手里的丹青放下,「姑姑,你看,这画其实一直都放在他的桌边,这些年,他一个人在书房里呆着的时候,肯定时不时拿起来缅怀。张景璇留下的遗物再多,他都束之高阁不想多看一眼,吴猗扬就这一幅丹青,却放在离他最近、触手可及的地方。」 蕊芝姑姑见她神情有点忧伤,忍不住心疼,安慰她,「小姐,一幅画而已,姑爷还是最在乎您的。」 黎棠苦笑道,「姑姑,你别宽慰我了。他是个心思很深又不喜表达的人,一幅画就已经足够了。」 黎棠记得李婵媛也说过,说他放心上的只有林沅的生母,她那时没在意,只想着跟他维持面子上的和气。现在,她把他放在心上了,心里只有他一人,他却不同,心里早就装着人,虽然她也走进了他的内心,可她至今没能超过那个人。 骤然意识到这样的不对等,黎棠愈加沮丧。 蕊芝姑姑道,「小姐,姑爷给吴猗扬画过丹青,这并不稀奇,都是过去的事了。姑爷同您在一起后,便是一心向着您的。你们的日子还长着呢,有的是时间画丹青,您便让姑爷给您画百八十幅,挂满林家的墙壁,让他目之所及都是您。」 「是吗?他肯吗?」黎棠的眼神里充满了怀疑。 蕊芝姑姑肯定地回道,「当然肯了,姑爷是最疼您的。」 傍晚时,林熙兆回到家。一踏进卧房门,他就上来抱儿子。 他把儿子从黎棠怀里抱了过去,亲了亲,「执端呀,你想没想爹爹?」
第148页 林熙兆跟儿子亲昵了一会儿,才对黎棠道,「今日你爹已经递上了状纸,顺天府衙门也接下了。不过,顺天府得先请旨,才能把赵环翠从庄子里取出来候审,估摸着,最快也得三、五日。」 黎棠点点头,「嗯。」 林熙兆跟她汇报了进展,又和儿子逗趣儿,「执端呀,你今天乖不乖?有没有闹娘亲?」 黎棠看着他逗孩子,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道,「你画画如何?」 「画得不好,没眼看。」 画得不好?他对自己的要求可真高。黎棠觉得,那幅画算得上是画工精巧了。 黎棠又问道,「你能不能给我画一幅丹青?」 林熙兆想了想,「你想要丹青呀,那我请人来给你画,要画就好好地画。先给你画一幅,再给咱们儿也画一幅。」 他这么说着,又亲了亲儿子,「执端,爹爹让人给你画丹青,好不好?」 「干嘛要请人来?我就想要你画的。」 林熙兆笑了笑,「你这真是为难我了,我从小画画就不行的。我找宫里的画师来,保证把你画得美若天仙。」 黎棠沉默了片刻,勉强地笑了笑,「算了,也不是很想要。请人来家里太麻烦了,我不想应付。」 一而再再而三,非要闹着他画,也就没意思了。一瞬间,黎棠心里好难过。 明明他给吴猗扬画的丹青那么美,可为什么非要说画得不好呢?大约原因只有一个,他画了吴猗扬就封笔了,再不肯为别的女人提笔,他要守着给吴猗扬的唯一。 她还以为,自己在他心里真的有分量,可这么看来,也没什么分量。他嘴上说得好听,她是最重要的人,可这个「最重要」,其实也不过如此。 虽然好喜欢他,可若是得到的不对等,她会觉得很难受。她心里有个念头突然猛涨,就是不想要这个人了。就是一瞬间的功夫,这个念头就占据了她的脑子。 林熙兆不知是她怎么想的,更不知就在刚才短短的一瞬,她的心境已经天翻地覆,他还在刚才的谈话里。 「不麻烦的,虽是宫里的画师,但与我熟识,你不必……」 「我都说了,我不想应付!你还要啰嗦什么呀?」黎棠语气生硬地打断了他。「就你认识的人多,了不起,行了吧?」 林熙兆自然听得出她有点生气,但又不知她为何生气,他猜想她在家带孩子太累了,又没有经验,大约是手忙脚乱,难免急躁些。遂顺着她的话,哄她道,「好好好,不要就算了,都听你的,你别急。」 「我不急。我急了吗?」 「棠棠,要不还是请个乳母吧?可以给你搭把手。」 黎棠眼神冷冷地看着他,「你是嫌我带孩子带得不好吗?」 林熙兆解释道,「不是,你怎会这样想呢?我是怕你辛苦呀。」 黎棠埋下头去,低声道,「我是个没见识的女人,出身小门户,没念过几本书,字都认不全。你在外头忙的事,我都不懂,也不能帮你分忧。我嫁给你是高攀了,要不是去宫门口胡闹一番,也不能有这亲事。你是可怜我,与我做夫妻,才有了这孩子。」 「棠棠,你到底怎么了?」 林熙兆是真的摸不着头脑了,黎棠从不曾这样自怨自艾过,她今天是真的反常。 「算了,你要请画师就请吧,要请乳母也请吧。」 林熙兆握住她的手,「棠棠,你有心事。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 「没什么,我最近有点累了。对不起,我不该沖你胡乱发脾气。」 林熙兆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把她搂进怀里,「我明白,这段时日你得半夜起来几回餵奶,着实辛苦了,明日我就找人挑个干活儿利索的乳母,这样,你大约能睡得好些。」 黎棠暗自做出了一个决定,等到案子有了结果,就是时候跟他分别了。原本,嫁给他就是为了借势报仇,仇怨了结之后,她也没必要再呆着了。反正,有她没她都一样,他是守着吴猗扬的画像也能过的。 至于执端,他如果想要,就留给他,他如果不要,她就自己养。仔细想想,她觉得还是给他养好些,她自己心性不定,哪能教养好孩子呀? 这段时日,就太平消停地过吧,总归,他们也是同床共枕快一年了,总有夫妻情谊在,还是好聚好散。 没过两天,顺天府得到了获准的旨意,衙役们带着旨意去庄子上,把赵环翠提到了顺天府的牢里看押。 经此一番动作,黎家的案子就在京城传开了。 赵环翠进了大牢候审,立马有人惊慌失措起来。程涧担心她供出两人曾合谋给黎棠下毒,而赵家父子担心她承认自己挪用云微的嫁妆。 第82章 渐渐嫌弃 这日天还没亮,林熙兆要出门去早朝了。出门前,他对黎棠道,「棠棠,我已经跟画师说好了,今天就来给你画丹青。他是我的学生,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不必拘束。」 黎棠半睡半醒着,应了一声,「知道了。」 等到天亮了,执端睡醒了,黎棠和蕊芝姑姑给他换上新尿布。 这时,紫陌来传话,「小姐,门外来了一位叫米齐霖的画师,说是受姑爷所託而来。」 黎棠道,「请到正厅,我这就来。」 收拾妥当后,黎棠带着孩子来到正厅,看到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第149页 画师米齐霖见女主人来了,起身行礼,「师娘有礼,我是林都宪的学生米齐霖,受老师所託,为您与执端小少爷各画一幅丹青。」 黎棠福身回礼,「有劳米画师。」 「师娘,您客气了,您随老师叫我小米就行了。您想要什么姿态的丹青?不如,您到花园边去?宫里的贵人们,都爱与花相伴。」 黎棠并不想要画师画的,对于米齐霖的提议,也不大上心。「就在这儿坐着画吧。」 「也好。」 画师米齐霖提笔起稿,打量着黎棠的五官,「师娘,您神情太凝重了,您年轻貌美,应该多笑笑。」 「小米,你随便画画就好了。」 米齐霖笑笑道,「这可不行,老师特意嘱咐我,要把您画好,我要是随便画画,可没法向老师交差。」 「你是跟着我夫君学的画吗?」 米齐霖想了想,回道,「对,是老师教会了我,在作画这事儿上,找到自己的价值,也是老师鼓励我入画院的。我在都察院当值时作画,被老师抓住了,他说我的心思都在作画上,留在都察院也不能有作为,既然我作画有天赋又喜欢,索性不如追随本心,或许能另有一番作为。」 「你现在的画技,肯定已经远远超过他了吧?」 米齐霖连连摇头,道,「不不不,老师的画技永远都那么神乎其神,我佩服至极,万万不敢与之相较。」 「你能入都察院,说明你天资不错,放弃了体面官职而入画院,你的家人也支持吗?」 「自然不能支持,我爹至今不肯给我好脸色。不过,别人夸我的画作,我总能欢喜万分。」 他们就这般随意闲聊着,大约一个时辰,米齐霖给黎棠画好了丹青。 米齐霖把画作拿给黎棠看,「师娘您看看,若是不满意,您尽管开口,我再改。」 黎棠接过来看了看,米齐霖画技精湛,神情眉眼真的像她,而且他画得很细緻,连首饰、衣裳的纹路都画得一模一样。「我很满意,多谢你了。烦劳你再辛苦些,给我儿也画一幅。」 「您放心,交给我吧。我最喜欢画小孩子,怎么画都是可爱的。」 米齐霖给执端作画时,就明显快得多了,没一会儿功夫,他就完成了。黎棠拿到画作看,米齐霖把孩子画得眉开眼笑,黎棠很是喜欢。 黎棠留米齐霖用午膳,好好答谢了一番,才把人送出门去。 傍晚,林熙兆回到家中。他拿着米齐霖的画,和黎棠比较,「小米的画虽好,却不及你的一半风姿。」 黎棠心想,你就光知道说嘴,小米的画不及一半,你倒是亲自给我画呀,你自己不肯动笔,又对人家的画作挑三拣四,真是烦人! 换作以前,黎棠就开口啐他了,可如今想着要好聚好散,也没心情说他了。 「你看看执端的那幅,画得真好。」 林熙兆又拿起另一幅画,「嗯,是不错,把我儿画得有福相。等执端周岁时,再请他来画一幅。」 又过了两日,顺天府的衙役有了大动作,先去程家把程涧给抓了,又是去郊外一个漆器铺子把老闆抓了。 程涧被抓,显然是牢里的赵环翠,把他给供出来了。 黎棠猜想,不到万不得已,赵环翠应该不会轻易地供出程涧,他是黎樱的丈夫,赵环翠想想女儿的前途,也得闭紧嘴巴,可既然是供出来了,就说明赵环翠多半是撑不下去了,大约就是被重刑逼供了。 自从皇帝登基以来,一直要求慎用刑罚,各司衙门也都格外谨慎,赵环翠还是被重刑逼供,显然是上头有人打了招呼。 赵环翠下毒谋害主子、算计主子的嫁妆并偷梁换柱转移至赵家,后又与程涧合谋,故技重施,下毒谋害嫡女黎棠,再又是黎樱抢了姐姐的男人,这一连串的消息,立刻传得沸沸扬扬。 一时之间,街头巷尾议论着,没想到赵环翠、程涧竟是个如此歹毒的,没想到黎樱竟是如此下作不要脸的,这母女三人真是一路货色。 程涧被抓了之后,他的生母沈氏和黎樱,立刻四下奔走托人帮忙进宫,想进宫求安嫔帮忙救人。 可是,她们连宫门都进不去,昔日安嫔还没倒霉时追捧着她们的,竟没一人肯帮她们。 不仅没人帮她们,她们走在大街上,也被人指指点点,甚至还有人朝她们扔烂菜叶。 而且,安嫔也是自身难保。因为沈氏姐妹帮助黎榕母女算计过晋王,险些毁了晋王的名声,晋王的生母魏贵妃怒不可遏,处处针对安嫔、打压安嫔,时不时就向皇帝诉苦一回。 三月二十八,是会试放榜的日子。天还没亮,孩子又准时准点地饿了,哭了起来。 黎棠强打精神爬起来,抱起来哄着,几乎是本能地解开小衣,给孩子餵奶。 林熙兆也醒了,坐起来,点了一盏灯,「我去叫乳母来吧。」 黎棠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嘟囔着埋怨他道,「我自己能喂,你能不能别烦我?」 她的声音绵绵的娇娇的,他听着心疼。 他是不敢逆她的意了,「好好好,你自己餵。」 黎棠保持着餵奶的坐姿,就这么搂着孩子又睡着了。 不一会儿,孩子喝饱了也就不闹了,林熙兆把孩子轻轻抱开,放在一旁,又给黎棠穿好衣裳,把她轻轻挪到被窝里,盖好被子。
第150页 把他们母子俩安排好了,林熙兆穿戴齐整,熄了灯,出门去早朝了。 黎棠又睡了大约半个时辰,听到了院子里的喧闹,是云家亲戚们要一同去看榜了。 这时,黎棠的姨母云渺来屋里找她,「棠儿,我们要去看榜了,你要一同去吗?」 黎棠摇摇头,「我就不去了,孩子还小呢,榜前人太多,没的挤着他、伤着他。」 「那也罢了,你在家呆着也好,我们去了。」 黎棠在窗边目送他们出门,心里想着,要是她外公知道她想跟林熙兆分开,肯定会大力劝阻她吧。她最好是等他们都回泰州去了,再提这事儿。 快到中午时,跟在黎棠外公身边的一个小厮,一路小跑着回来报喜。 「小姐,老太爷派人回来传话,说表少爷上榜了,他们在景瑞客栈定了八珍全宴,请您也去一块儿热闹热闹。」 会试上榜,的确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因为,最后的殿试只定名次,不会再筛除人了。只要是会试入围的,殿试时正常发挥,就至少是三甲同进士出身。 虽然替表哥、替云家高兴,可黎棠实在没心情出去吃喝玩乐,推辞道,「你去回我外公话,说我带着孩子不方便,就不去了,请他们吃好喝好。」 云家亲戚们在酒楼大吃了一顿,又去採买了一堆肉食瓜果与糕点,才回到林家。他们一群人有说有笑地回来,黎棠的外公云义天立刻就吩咐厨房张罗晚宴。黎棠看得出,她外公是真的高兴。 等林熙兆散班回家,云义天就叫他们去吃饭庆贺。云义天拉着林熙兆陪他喝酒,喝了酒兴致来了,又拉着林熙兆说了许久的话。 喝得半醉不醉了,云义天一把勾住林熙兆的肩膀,「孙女婿,云家可终于出了个读书人,太不容易了。你必须收下会聪当学生,这个面子你必须给我。」 「给,自然是必须给的。外公,您喝不少了,今天就到这儿吧,等殿试过了,我再好好陪您喝。」 「这才哪儿到哪儿,才喝了一坛,再开两坛。」 也是黎棠的亲外公,林熙兆才能忍,换作旁人这么劝酒,他早就走人了。 黎棠吃饱饭,先带孩子回了卧房。快到子时了,黎棠的姨母云渺担心老爷子的身体,强行收酒叫停,林熙兆才终于得以脱身回房。 回到卧房,林熙兆喝了些茶水,他感慨道,「老爷子这酒量真是绝了,要不是你姨母来收了酒,他怕是能喝到天明。」 黎棠问他道,「那个……孙大哥他们几人考得如何?」 「他们几人都上榜了,詹维宁是成绩最好的,唐宗载又踩着榜尾入了围。他也是厉害,总能踩着尾巴挤上榜。他要是殿试再排倒数,恐怕就没法留在京城任职了。」 黎棠又问道,「那殿试的日子也近了吧?」 「嗯,就定在四月十八。」 殿试之后,云家亲戚应该就要回去了,林熙兆应该就能稍稍闲下来了。 四月初六,顺天府以办大案、要案的雷霆速度,迅速地审结了两案,判处赵环翠斩刑,报刑部覆核,责令赵家父子在十五日内,按云微的嫁妆清单,赔给云微的亲属,否则即刻收押,判处程涧流放定西十二年。 案情能进展得这么快,黎棠知道林熙兆是没少干预的。有了要跟他分开的想法后,对他的帮忙,黎棠就没法再觉得理所应当了。 第83章 提出分手 下定了决心,要跟林熙兆分开,不再跟他心里那个传言风华绝代的吴猗扬比高下,黎棠开始为以后的生活筹谋起来。 这事儿,她还不敢让外公知道,只能偷偷去找了姨母云渺商量,等赵环翠的案子过了刑部的覆核,就去投奔姨母。 云渺很惊讶,苦口婆心地劝说了一番,奈何黎棠很坚定,也就只能答应了她。 最后,黎棠决定再为林熙兆做点什么。 想了一圈,黎棠发现自己真是没什么擅长的,遂决定再给他做一件寝衣。 只要孩子睡着了,她就不歇息地忙碌着,晚上也要忙到夜深。 每到夜深了,林熙兆见她还不肯睡,很是心疼,「棠棠,你带孩子已经很辛苦了,就别再做针线了。」 黎棠沉浸在自己的事情中,敷衍地回答他,「你别管了,我自有安排,你先睡吧。」 林熙兆怕她吃不消,就强抱她回去睡觉,结果就惹得她发脾气。 林熙兆不知她为何非要做针线,可他明显地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劲。为此,他又赶紧找了孙星华来陪她,希望能疏解她的情绪。 孙星华到了林家,来到卧房里,果然黎棠在守着儿子做针线。 孙星华关切道,「小棠,你这到底是怎么了?林熙兆说,你最近总是熬夜做针线,还不肯听他的劝。」 黎棠终于暂且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如今,赵环翠的案子判了,就等着上头覆核,程涧也要被流放了,我的心愿就算了结了。等刑部的覆核过了之后,我就跟他提和离。所以,我最后再给他做一件衣裳。」 孙星华惊呆了,「什么?你要跟林熙兆和离?」 黎棠点点头,淡定地应了一声,「嗯。」 「为什么呀?林熙兆又稳重又不花心,对你也好,你们又生了这么好一个儿子,你怎么突然就要跟他和离呀?」 黎棠刚刚嫁来时,孙星华也曾替黎棠担忧,可是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在她这个外人看来,林熙兆对黎棠好得真是没话说。
第151页 黎棠嘆嘆气道,「我何尝不知他不错,可他不给我画丹青。」 「什么丹青?」 「他给林沅的母亲吴猗扬画过一幅丹青,画得很美,我就让他给我也画一幅,他却推三阻四,不肯给我画,还找他的学生来应付我。」 「他居然这样对你?太过分了!」 黎棠的眼泪突然流下,这么多天来她一直憋着,终于忍不住了。「星华,林熙兆他好讨厌!他明明没有最在乎我,为什么甜言蜜语地骗我,骗得我爱上他?」 孙星华赶紧掏出手绢给她擦眼泪,「小棠,你才生了孩子没多久,还得给孩子餵奶呢,你不能这样伤心的。不然留下病根,可是一辈子受罪。」 黎棠猛地抱住了孙星华,埋头痛哭,「可是我难过呀!呜呜呜……我爱他,好爱的!他什么时候想做甜甜的事,我都愿意配合他。虽然生孩子很疼,可是他说要三个,我还是愿意生。可是,他心里还有别人,我不想跟那人争宠,我就想要他把我放在心尖上,若是做不到,我情愿跟他分开,长痛不如短痛。」 孙星华摸摸她的头,「那你可想好,以后要怎么办?」 黎棠抽抽鼻子,「这些天,我仔细地盘算过了,云家个个都是做生意的好手,从外公到舅舅到姨母。我娘就是心太软,一心想当好官太太,不然也能有一番作为。我觉得,我骨子里流着云家人的血,所以我想去南方看看,跟着姨母学一学,试着做点小生意。我自己有些积蓄,养活孩子应该不成问题。至于再远的事情,我暂且也还没想好。」 「我也没法替你做决定,也不好劝你走或是不走,但是不管怎样,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知道,你总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四月十八,殿试如期进行。殿试之后没过几日,四月二十二正式放榜,寒窗苦读十数年的学子们,终于有了结果。 云家又是全家出动、风风火火地去看榜,黎棠还是没去。 不过,她倒是从林熙兆的口中知道了一些。成绩最好的是詹维宁,为一甲探花,即刻授予翰林院编修一职。他也算是一路领先,寒门贵子。 孙思鸿、程池还有黎棠的表哥云会聪,位列二甲,唐宗载照旧稳定发挥排在倒数,位列三甲。二甲与三甲的,之后还要再参加一场考试,其中文采或是书法出众的,有机会被选入翰林院。 如果没能选入翰林院,二甲的会在京城六部中任主事,三甲的大多会外放到地方,从知县做起。 云会聪已经考中了二甲,不管怎么说,都是要留在京城任职的。黎棠的外公云义天可高兴坏了,买了长长的一挂鞭炮放,鞭炮声响了许久,把执端吓哭了,害得黎棠哄了半天。 这一日,顺天府呈报的赵环翠斩刑一案,刑部覆核通过了。刑部覆核通过,基本上算是尘埃落定,只等皇帝硃批后行刑。 皇帝处置死刑覆核,向来严谨慎重,一时半会儿完不了。在天牢里呆着等死,也是一种折磨。 云家的亲戚们,已经在京城呆了三个月,他们也得回泰州了。放榜后的第二日,黎棠与他们一同到了她母亲云微的坟前上了香。黎棠给母亲郑重地磕了三个头,把赵环翠的结果告诉了母亲。 第三天,云家人动身离京。林熙兆特意休沐,与黎棠一块儿,一路把他们送出城门。 回家的马车上,黎棠酝酿了一会儿,开口道,「那个……今天正好你休沐,把事儿办了。你……看看吧。」 她抽出一张纸,递给林熙兆。 把事儿办了?林熙兆隐隐觉得不安,把纸接过去展开一看,和离书三个字映入他的眼帘。而且,落款已经签上了她的名字。 林熙兆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棠棠,什么意思?」 黎棠迎上他的目光,淡然道,「意思就是我们和离吧。」 林熙兆把那张纸丢一边,「你别闹。一会儿咱们去景瑞客栈吃酒,好不好?」 「我没跟你闹,我是认真的。如果你要执端,就留给你好了,我不跟你争。反正,我也带不好孩子。你如果不想要,我就带着他走。」 她连儿子都安排好了,林熙兆心情开始变得有点沉重。「棠棠,你在胡说些什么?你不要吓我,我承受不了。」 「我不是吓你,我是说真的。我不想再委屈自己了。」 确定她真是下了决心的,林熙兆一脸不解地看着她,「为什么呀?我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我改。」 黎棠冷声道,「当初我嫁给你,是为了躲开赵环翠的算计,也是为了报仇,如今我的心愿已经达成了,不需要你了。」 「不需要我了?就只是这样?」 「要细说起来,也不只是这样。除了不需要了,还有我不喜欢你这样过去太丰富的叔叔,你能改改你的年纪吗?」 黎棠心里暗暗道,既然你觉得我比不上那两个女人貌美,你还不给我画画,我也要气死你!既然你不把我放在心尖儿上,还骗我,那我也要抛弃你! 「我不是熙熙哥哥吗?」林熙兆是真的不解,女人的心思怎么说变就变了。 「你怎么能是哥哥呢?你懂得太多了,显得我很无知,跟你实在找不到共同的喜好。跟你在一起,其实挺无趣的。你自己说过的,如果有一天我不想跟你过了,就告诉你,你会放我走的。虽然是赐婚,但是你也可以处置好,对吧?」
第152页 对吧? 林熙兆摇头,「不,我不答应,你这理由太牵强了。」 「我就知道,你为了你的面子,为了维护名声,出尔反尔不肯放我走。不过,我肯定要走,你也拦不住,过两日我就要出发了。」 「棠棠,你……」林熙兆有点激动,握住她的肩膀,「你不能这样!你怎能说走就走,说抛下我就抛下我呢?」 黎棠猛地推开他的手,看着他,「我知道你本事大,你若是想拦我,我是斗不过你的。不过,你若是敢强拦我,我会恨你一辈子。」 林熙兆还想再劝她,可一时之间脑子一片空白,竟不知从何说起。他从来没体会过,被女人抛弃是什么滋味,这是他从未遇到过的难题。 他觉得她应该是爱他的,她对他的情都是真真切切的,装不出来的,可她怎么会突然要跟他分开呢? 两人一路沉默,回到家中。 一回了家,黎棠就让陪嫁的三人收拾她的东西。林熙兆怅然若失地坐着,愣愣地看着她们收拾东西。 以往的任何一个大案、要案,都未曾如现在这般,让他感到伤脑筋。 不需要他了?他年纪大了?林熙兆觉得,这不是真正的原因,他一定要搞清楚,她真正的心结所在。 收拾好了东西,黎棠把她做好的寝衣递给林熙兆,「我给你又做了一件衣裳,其他的我也不会,你凑合着穿。咱们好歹夫妻一场,往后若有缘再见,也别是仇人才好。」 林熙兆没接,就坐着发愣。她是早就动了这心思,这些天才马不停蹄地给他赶制出来,这让他感到十分挫败。 黎棠见他不接,「我给你放在柜子里。」 这天晚上,两人还睡着一张床,心情却大不同了。林熙兆靠着床头发愣,一动不动地发愣。黎棠不看他,背对他睡觉,可是她根本睡不着。 两人都心情复杂地熬了一宿,终于熬到天亮了。 黎棠先开口道,「你怎么还不去早朝?」 他还能有心情去早朝吗? 林熙兆看着她,「棠棠,我想了一个晚上,你想离开我,我不阻拦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执端交给乳母带,我是万万不能放心的,给了你带,你要是走太远了,我又看不到他了。你答应我,至少不要离开京城。」 这是缓兵之计,黎棠不会看不出来。他这样想法设法地要留住她,她不知该欢喜还是惆怅。 黎棠不置可否,林熙兆连哄带骗带诉苦地说道,「他还这么小,你就忍心带他舟车劳顿、跋山涉水吗?你也知我年纪大了,我一把年纪才有了这儿子,万一路上有个好歹,你让我怎么办?」 黎棠终于退了一步,「好,我就呆在京城,我出去找院子住。」 听到她答应留在京城,林熙兆暗自庆幸,幸好他们有这个孩子,不然,他还能靠什么留住她? 第84章 可是你丑 黎棠母亲留给她的嫁妆里,正好有一处南城的小院子,黎棠决定搬去这小院子里住。 两个小厮把她们的东西装上车,他们心里犯嘀咕,这么多东西是要搬家呀。可是,好好的为什么要搬家呢? 黎棠跟林熙兆告别道,「我这就要走了,你多保重。你可以来看望执端,我不会阻拦你们父子见面。」 林熙兆把她揽到怀中,抱住她,「棠棠,能不能不走?」 「不能。」黎棠用力推开他,「还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就把和离书籤了,给我送来。」 「我不会签。」 「随你吧,我走了。」黎棠转身就走,走得毫不留情。 林熙兆看着她走得那么坚决,心里很难受。他是真的很想强留她下来,可又怕真的被她记恨,彻底地断了这情分。 林熙兆就站在门口看着,黎棠已经走得没影了,他一直站着发呆。 林修冶看他像丢了魂一般,不得不提醒他道,「主人,您今日不去早朝,又未曾告假,怕是会被责罚。」 林熙兆完全听不进去。 「主人,要不小的去给您告假?」 「……」 「唉……」林修冶嘆嘆气,他可从未见过林熙兆这么颓。 早朝上,皇帝准备安排巡盐一事,却发现林熙兆没在。「林卿何在?怎么没来早朝,可是告假了?」 锦衣卫指挥佥事徐蔚回道,「林都宪未曾告假。」 内阁首辅方谨行,也不知林熙兆是怎么回事,只能替他先解释一句,「或许是突然病了,没来得及告假。」 皇帝吩咐徐蔚,「徐蔚,下朝后你去他家瞧瞧,到底怎么回事?若是病了,就给他请个太医去。」 「是。」 早朝之后,徐蔚出了宫来到林家府上,一进府,看见林熙兆坐在鞦韆上发愣。 徐蔚上前问道,「林都宪,您今日怎么没去早朝?」 「……」林熙兆听到了,但是他实在不想搭话。 徐蔚又问道,「林都宪,您这到底是怎么了?看着也不像是病了。您最好想清楚,如何回答皇上,不然这可是无故缺席早朝。」 林熙兆被问烦了,不得不回答道,「徐蔚,我实在是没心情去早朝,你帮我告假吧。」 「什么假?」 「随便什么假。」 徐蔚很是为难,「这怎么随便?皇上早朝时问起了您,想来是有要事吩咐。到底怎么着,您得给个明确的解释呀。」
第153页 一旁的林修冶把徐蔚拉到一边,低声道,「夫人搬走了,主人魂丢了,一直发呆。」 徐蔚问道,「搬走了是什么意思?好好的,为何突然搬走?」 林修冶回道,「小人也不清楚,大约是吵了架闹分居。」 徐蔚一脸不可思议,「真的?这么严重?小黎竟是如此有气性的?」 徐蔚是有点同情林熙兆的,可是皇帝交代的差事,他也不能不办。他劝说林熙兆,「虽然你们夫妻不和,可也不是缺席早朝的理由啊。」 「没有夫妻不和!你家才夫妻不和!我自己去回话。」林熙兆说着,起身往外走。 徐蔚赶紧拦住他,「哎,您倒是先去换上官服呀!」 林熙兆换上官服进了宫,来到御书房。 皇帝问道,「林卿,怎么回事?何故缺席早朝?朕还准备交代你巡盐一事呢。」 「臣家中出了些变故,今日内人搬出去住,臣一时忙乱,忘了告假,求皇上恕罪。」 皇帝一听,有点惊讶,「黎棠搬出去,这是为何?你们夫妻二人吵架了?」 林熙兆回道,「前些日子,微臣找人给孩子算了一卦,发现孩子周岁之前,将有一劫。」 「这可如何是好?嘉福寺的师父德行高深,不如问问他们有什么法子可化解。」 「那人说,孩子命中有此劫,乃是与父母命格皆不和所致。为保孩子度过这一劫,只有两种法子可化解。一种是把孩子过继给别人,随了别人姓,一种是父母分开,孩子只跟随其中一人生活。我与内人商议许久,万万捨不得把孩子过继了,毕竟林家就这么一个男丁。所以,我与内人决定,她带孩子出去度过这一阵。」 「除此之外,真没别的法子了?」 「是,唯有如此。等孩子度过了这一劫,我还能再将他们接回来。」 「这的确是让人为难。行了,朕知道了,既然你们商议好了,朕也不好再干涉。」 「多谢皇上体恤。」 他们两人成亲乃是皇帝赐婚,公然闹不和,到底是对上不敬。林熙兆不得不编了这样一个由头,暂且算是交了差。 这事儿当天就传开了,传开之后,旁人只是当作茶余闲话,郑昭歌可是高兴得就差放鞭炮了。 郑昭歌听了贴身丫鬟打听来的消息,高兴得一拍桌子,「真是天助我也!你看看,老天都不答应他们做夫妻。黎棠给他生了孩子又如何,还不是因为命格相冲,不能跟他住在一起。」 丫鬟附和道,「是啊,林都宪现在是一个人住,您正可趁虚而入。」 郑昭歌训斥道,「你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闭嘴!我堂堂公府千金,还用得着趁虚而入?我喜欢他,我自会大大方方地去找他。」 林熙兆出了宫,在都察院浑浑噩噩地呆了一整天。他一整天都在仔细地回忆这段时间的细节,试图找到她要离开的原因。 回家看着空空的卧房,他眼前都是黎棠抱着儿子的场景,心里难受,当即就来到黎棠住的小院子。 知道他来了,黎棠只让蕊芝姑姑抱孩子出来给他看,自己则呆在屋里不见他。 林熙兆站在门口,对着屋里说话,「棠棠,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为何要跟我分开?你至少应该告诉我真正的原因,不然,你让我如何甘心?」 「棠棠,就算你起初嫁给我有目的,可是后来你对我是真感情,对吧?」 「棠棠,我真的不知道错在哪儿,你告诉我,我改。真的,我什么都听你的。」 「棠棠,我只是年纪大了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而已,你将就将就,还是能用的。你将就一下,好不好?」 黎棠呆在屋里,埋头在枕头上,默默地流眼泪。要是他真的有错能改就好了,可是他没错,谁让她是后来的那个呢? 林熙兆没能见到黎棠,也没能得到她的一句答覆,无精打采地回了家。 第二日,林熙兆又呆在都察院发愣,无心笙箫。 下头的杨励来找他签字,「林都宪,这几份发到地方的公文,需要您签署,加盖都察院院印。」 林熙兆随口应道,「放着吧。」 「林都宪,这个……急用。」 林熙兆脸色一沉,「那你为何今天才拿来?早干嘛去了?」 「属下……」 林熙兆把公文拿起来看,查出一个错字,拿起笔圈出来,丢给杨励,「决字为什么写成了绝字?」 杨励一看,果然是用错了字。 林熙兆暴脾气来了,大声责问道,「你写公文的时候,脑子在想些什么?要不要我给你请个开蒙老师,再教教你怎么写字?就这下发到地方去,等着下头的人笑话呢?」 「属下这就去改。」杨励赶紧麻熘儿地走人。 回到值房里,其他人问道,「杨佥宪,你也被骂了?」 「可不是,唉……」 「你们发现没有,他跟小黎夫人因为儿子命格而分居后,他这暴脾气简直是一发不可收拾,比之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摊上这样的事,能不着急上火吗?」 「唉,只求小黎夫人赶紧回来管管他吧。」 傍晚散班后,林熙兆又要去找黎棠。他走出了大门,郑昭歌就在门口等着他。 林熙兆看到她了,但也只当没看见。
第154页 郑昭歌赶紧追上去,「林熙兆,你不必沮丧,你跟黎棠本就不合适,你不如跟她和离了娶我。」 「我不会和离,过一阵子,我就把她接回来了。即便和离了,也不会娶你,拜託你以后别在她面前胡说八道。」 「为什么?你为什么就不会娶我?」 「因为你丑。」 「你——」郑昭歌怒道,「她到底有什么好的?我喜欢你这么久了,我会把你的孩子视如己出,公府也会跟你互相扶持,这有什么不好?」 林熙兆心情很差,也没心思顾及女人的颜面,「可是你丑。」 郑昭歌气得暴跳如雷,「我哪里丑?你眼瞎了吗?黎棠才丑呢!她长得就很小家子气,眉眼也很普普通通。」 「你若真想知道,自己长得到底怎么样,你就别摆出你公府千金的名头,让人去大街上随便问问,你能不能被人夸美?要是能有一半人夸你美,我就承认你不丑。」 郑昭歌知道自己算不得大美人,面子上很挂不住,「我堂堂公府千金,凭什么让那些低贱的路人评头论足?」 「其实你丑也不打紧,你家世显赫,只要你想,有的是人想高攀你。」 郑昭歌咬牙切齿道,「林熙兆!你给我等着!你这样羞辱我,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林熙兆对于郑昭歌的狠话,并不放在心上,毕竟她容貌不怎么样,脑子也并不好使。 当天晚上,林熙兆探望了儿子回来,锦衣卫指挥佥事徐蔚,在门口等着他。 徐蔚道,「皇上口谕,都察院左都御史林熙兆即刻入宫觐见,不得耽误。」 徐蔚如此公事公办,林熙兆凭着多年混迹官场的经验,觉得事情不简单。 难道他编的瞎话被拆穿了?想到这儿,林熙兆隐隐感到不安。 林熙兆跟随徐蔚进宫,走进御书房,看到驸马魏通正跪着。一看这情形,林熙兆就知道是什么事了。 皇帝开门见山地问道,「林熙兆,有人向皇后告了密,说驸马是你的线人,还去了那暗娼园子里,替你查线索。」 林熙兆回道,「是。」 皇帝听了这话,大怒,「都察院没人可用了吗?要他去查线索?林熙兆,你竟如此胆大妄为!」 林熙兆回道,「依礼制,皇室的驸马、仪宾及亲属,皆不得入仕,魏通也在其列。但他又一心想做事,所以他才当了微臣的线人。」 皇帝一拍桌子,严厉道,「礼制便是礼制,此乃立国之本,谁也不得例外。林熙兆,你自己执掌风宪,竟明知故犯,你可知罪?」 林熙兆拱手行礼,坦然道,「臣知罪。」 当年,魏通的姐姐魏贵妃诞下皇三子晋王,魏通也受皇恩,得以在国子监读书。他勤奋好学,眼看就要考出功名时,一次入宫陪姐姐魏贵妃,被崇宁公主看上,选为了驸马,从此与仕途告别。可魏通很倔强,非要去参考证明自己,一路考中了进士。 与公主成婚之后,魏通还是一心想做事,不愿被供养着游手好闲。他见林熙兆是朝中做事不拘一格的人,就开始有意无意地向林熙兆透露消息。后来,魏通就成了林熙兆的线人。 驸马魏通道,「臣年幼时,父亲蒙冤受难,家道中落,都是庸官贪官当道所致,臣痛恨这些人。臣见林都宪做事不拘一格,扫除奸佞,心嚮往之,愿为其门下走狗。皇上,林都宪实是朝廷栋樑,恳求皇上只责罚臣一人。」 皇帝喝道,「你闭嘴!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替他求情?」 皇室定下规矩,不许驸马、仪宾入仕,就是防外戚干政。事涉皇权,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驸马回公主府去禁足,无诏不得出。林熙兆,朕留你面子,你自己告病假,在家老实呆着。你们二人如何处置,朕要好好想想。」 第85章 神乎其神 两人心情沉重地走出御书房,魏通看到了闻讯赶来的崇宁公主。 崇宁公主哭成个泪人,「通哥,我误会你了,我以为你去镜园,是为了……」 魏通搂着她安慰她,「你可真是瞎想。我不是那样的人。」 「对不起。」 魏通温柔地拍拍她的背,「该是我说对不起,我不应该瞒着你。是我太固执,才惹来麻烦。」 「这不是固执,是赤子之心。」 「可用错地方,就成了僭越之心。」 崇宁公主心感内疚,「都是因为当了我的驸马,才断了你的仕途。通哥,早知如此,我……」 魏通捂住她的嘴,「崇宁,以后别再说这话了。我有你为妻,是欢喜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这样妍丽温柔,还给我生了可爱的初初,我怎么不欢喜?」 林熙兆看着他们恩恩爱爱,想想自己回家没人安慰,心里更加难受了,他默默地走开了。 出了宫门,林熙兆走在漆黑空旷的街上。 林熙兆猜测告密的可能是郑昭歌,但他又觉得,郑昭歌的消息不会如此灵通,定是别人告诉她,把她当枪使了。 换作从前,林熙兆一定会把幕后黑手揪出来,可如今,他真是觉得无所谓了,爱谁谁吧。 皇帝下了严令,此事不许走漏风声。传出来的消息,就只有林熙兆请了病假。 第二日,下起了小雨,黎棠的小院里,紫陌打着伞,一路小跑近了院子,来卧房里传话,「小姐,听说姑爷病了,还告了假。」
第155页 他病了?怎么病了?什么病?严不严重?一瞬间,黎棠的脑子里闪过了许多念头。闪过这么多念头,黎棠心里又笑自己,怎么还记挂他呢?真是没出息啊! 「以后不要再用姑爷这个称呼,也不要再打听他的消息了。」 紫陌道,「可……您和姑爷还是夫妻呀。昨天晚上风大,姑爷怕不是回去的路上吹了风,得了风寒。也不知……」 黎棠打断她的话,「你怎么如此多话?」 紫陌劝说道,「奴婢觉得,您不应该不战而认输,而且是对一个已故之人认输!姑爷不肯画,就扭着他画,扭着他心甘情愿地画为止。您如此在乎他,就努力地攻占他的心,把那个女人的影子通通赶走!这一点,您可真是输给郑昭歌了。她长得那一张刻薄相,还敢纠缠有妇之夫,您对着自己的夫君,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黎棠苦笑一声,「紫陌,你这样厉害,不知怎么样的郎君,才能赢得你的芳心?」 紫陌可不满她岔开话头,「小姐,别打岔,现下是在说您和姑爷呢!姑爷今天再来,您就见见他吧。您再给姑爷一次机会,再提一遍,如果他答应了,您就原谅他,如果他还不答应,那奴婢再不多劝您一句。」 「为何这般替他说好话?」 「奴婢是真心希望您开心呀,您和姑爷在一起的时候,是真的开心的。」 黎棠认真地想了想,紫陌说得有点道理。也罢,再问他最后一遍,他同意,她就不计较他先前的犹豫,他要是还拒绝,她也别在京城举棋不定了,带着儿子远走高飞,只当没嫁过这个人。 午后,雨越下越大了,黎棠坐在窗边,看着朦胧的雨中小院发呆。 这么大的雨,林熙兆又病了,那他今天还来吗?大约是会来的吧,他是个有毅力有恒心的人。 蕊芝姑姑走到她身边,道,「小姐,奴婢煮了些姜汤备着。」 黎棠道,「姑姑,你也真是的!好似我多盼着他似的,他爱来不来!他一来就在门口唠叨半天,吵得我心烦!」 他们正说着话,小院的大门就被敲响了,绿翘打着伞去开了门,熟悉的高大身影走近。 黎棠看到了林熙兆也没打把伞,浑身湿透了,雨水顺着他的脸庞滴落。 「你没打伞吗?衣裳都湿透了。」 「伞丢了。」 黎棠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你还喝酒了?」 「喝了一点。」 「你都病了,怎么还喝酒?这么浓的酒味,怎么能是一点?」 「我没病,我是犯了事,被皇上责令称病在家自省。」 黎棠看着他这一身湿衣,想着还是得赶紧换下,不然真病了。「那个,执端在午睡。你……先进屋洗个热水澡,换身衣裳。」 林熙兆突然情绪激动地大喊,「哪有衣裳换?你都不要我了,这儿没有我的衣裳。」 黎棠愣了片刻,「修冶呢?我让他回去给你取。」 「丢了。」 「一个大活人,怎么能丢了?算了,你先进屋,我想想办法。」 林熙兆控诉道,「不用你想办法,让我生了病病死算了。你这个狠心女人,你就让我病死算了!你嫌我年纪大了,不就是想找那年轻的哥哥,我要是病死了,你可以随心所欲地找哥哥了。我病死了也好,省得活着看你找哥哥,也得被你们气死了。」 「你……你还冲我发脾气?」 「我没有发脾气!这不是发脾气,这是不满的控诉!都是犯了事回家自省,人家就有人去接,人家就能卿卿我我,有人安慰有人疼,我就孤零零一个人,没人管没人问!你真是太狠心了!」 黎棠竟然有点无奈,「进屋洗澡,不然,你就赶紧走人。」 林熙兆猛摇头,「不走!我洗。」 黎棠让人打了热水来,让他进屋泡澡。 这时,绿翘在门外传话,「小姐,修冶来了。」 黎棠打开房门,林修冶焦急问道,「夫人,主人来过您这儿没有?他让我去买糕,一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了,伞也没拿。」 黎棠道,「他在这儿。你回去一趟,给他取两身干净衣裳来。」 「是。」 黎棠又回到卧房,林熙兆这会儿酒劲儿上来了,瘫在浴桶边。 「你还愣着做什么?衣裳脱了坐桶里去呀。」 林熙兆埋头解衣裳,解了半天却打成了死结,黎棠只好上前把他脱。衣带湿透了,又打成死结,黎棠费了老大劲才解开。 林熙兆坐桶里,扒在桶边看着她,「你有没有找别的什么哥哥?」 黎棠没好气道,「还没有找到中意的。」 林熙兆又控诉她,「我只是年纪大了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而已,你将就将就不行吗?你和那些嫌贫爱富的女人一样,冷血无情!」 黎棠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肯给我画丹青?」 「我哪有不肯?我都说了,我画得丑。」 「你骗人!书房里有吴猗扬的丹青,我看过了,不仅不丑,还很精巧。你给吴猗扬画,就不给我画,你就是没把我放心上。」 「那不是我画的,是阿扬自己画的。」 「真的?」 林熙兆又激动起来,「我画不好丹青,你就不要我了吗?画不好就是画不好啊,我又不是没好好学,可就是天资不够呀,学了很久也很一般呀!人就不能有一点短处吗?你怎么能这么无情?」
第156页 难道他没有说谎,是真的画技不行吗?可是,米齐霖明明说他画技神乎其神,她真是有点糊涂了。 「你嚷嚷什么?把孩子吵醒了!我就是无情,你画不好,我就不要你,怎样?」 「我……我再垂死挣扎一下,行吗?我给你画,现在就给你画。」林熙兆说着就要起身。 黎棠把他按回去,「你别动,坐好。」 等他泡完了澡,林修冶也把他的衣裳取来了。厨房里也煮好了姜汤。 黎棠把姜汤递给他,「喝完。」 林熙兆接过去喝了,把碗翻过来,像个邀功的小孩子一般,「我喝完了。」 「喝完了就去躺着,发发汗。不然,可容易风寒。」 「不行,我还要画你。」他说着,偏偏倒倒地来到书桌旁,找了纸笔作画。 黎棠凑近看,他倒是画出了一个人脸,可线条歪歪扭扭,眼睛一大一小,嘴巴简直像青蛙。没眼看,真是没眼看。 「你这画的……是个什么鬼啊?」 「我就是画不好呀,天生就画不好,太难了!」 「画不好就别画了,躺着去。」 林熙兆听话地去躺着,躺着躺着就睡着了。黎棠看着他的睡颜,心里的阴霾突然就散了。她觉得自己真的好笑,在心里构建了一个假想敌,还被这假想敌打败了。 林熙兆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一早。因为宿醉,他头还有点晕,看到自己躺在陌生的床上,熟悉的儿子在他身边。 这时,黎棠端着吃食进屋了,「醒了就起来喝粥。」 林熙兆惊呆了,黎棠叫他喝粥,这是什么情况? 林熙兆蹭一下坐了起来,走到黎棠身边,「棠棠?」 「嗯。」 「真的是你。」 黎棠瞥了他一眼,「不是我是谁?坐下喝粥。」 这没好气的样子,是她没错了,林熙兆惊喜万分。 黎棠盛了一碗粥给他,林熙兆喝着粥,一直看着她打量着她,突然停下,「我总算是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 「你看到阿扬的丹青,误以为是我画的,还误以为我明明很会画,却不给你画,然后就抛弃我了。」 「……」黎棠不说话,默认了。 林熙兆情绪又激动起来,「真是这样?你怎么能这样?你就不能问问我,问清楚了再生气吗?你怎么不相信我呢?难道我还要拿自己画技很差这种事骗你吗?」 黎棠瞪了他一眼,「你又凶我?」 「我没凶你!这不是凶你,我委屈死了。画技差已经是我多年的痛,因为此事,还差点把媳妇儿丢了,我太憋屈了。」 「米齐霖说,你的画技神乎其神,他都不敢跟你比,所以我才觉得你画得很好嘛。」 「他真是这么说的?这个逆徒!我可真是被他坑惨了,回头我非把他逐出师门不可!」 「话说回来,你这狗刨的画技,点评起米齐霖的画还头头是道,真是不要脸。」 「我画不好还不能评了吗?」 「……」黎棠不说话,心里也在骂米齐霖,他可真是压死骆驼的稻草。 「那……」林熙兆伸手握住她的手,「那回家吧?」 黎棠不置可否,想再听几句好话。 「棠棠,我画技属实差劲,但是为了你,我要想尽一切法子克服它,为你画出让你满意的丹青。」 话都说到这儿了,再端着就矫情了。黎棠低声道,「可是,你谎话都编出去了,我现在回去住,岂不是欺君之罪?」 「这还不简单?我再编一个我被那个算命的骗了的故事。」 「嗯。」 「嗯?你答应啦?」林熙兆激动地抱住她一顿亲。「那……那你收拾收拾,我们一会儿就回去。」 早膳过后,林熙兆吩咐林修冶道,「去把米齐霖找来,说我让他帮忙搬东西。」 林修冶便出门去了,大约半个时辰后,米齐霖跟着林修冶来到小院子里。 「老师,您要学生搬什么?」 「先不急。」林熙兆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听说,你跟师娘说,为师我的画技神乎其神?」 米齐霖心虚地笑了笑,「老师……」 林熙兆猛一拍他的肩膀,「那你知不知道,为师整人的手法也很神乎其神啊?」 米齐霖赶紧求饶,「老师,学生再也不敢了。」 「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断绝师徒关系,以后再也不许跟别人说你是我学生。」 米齐霖赶紧表态,「老师,我选第二。只要别是断绝关系,您让学生做什么都成!」 「第二,每天傍晚来我家教我画丹青,三个月之内教会。」 「这个……」米齐霖一脸苦大仇深,「老师,考虑到您在画技上的天资,的确不如您其他方面那么出众,为了不致真的断绝师徒关系,学生觉得,您这个期限……应当适当地延长。正所谓,欲速则不达嘛。」 「延长多久?」 米齐霖斟酌着林熙兆的脸色,「三、三五年……或许更为妥当?」 第86章 各自前路 回家的马车上,林熙兆枕着黎棠的腿躺着,心情大好,得意地晃腿。 「你起来。」 林熙兆赶紧装可怜,「哎呀,我头好晕,难受。」 「别装了。」 经此一事,林熙兆发现,装可怜这一招对她可真有用,他愈发不要脸了。他轻轻扯着她的衣带,「我被皇上责令在家自省,你也不心疼心疼我,真是无情呀。」
第157页 黎棠问道,「皇上让你自省多久?」 林熙兆回道,「没说,管它呢!这么多年了,我整日奔忙,终于能休息一段时日了。」 他是真的不在意,黎棠也不在意他还能不能保住高官的地位。 林熙兆抬头看着她,「小棠棠,你吃醋了,醋得有点狠,是吧?」 黎棠不答话,也不看他。 「她都去世那么多年了,我早就放下了释然了,有什么醋可吃的呢?小棠棠,熙熙哥哥最疼你了。」 她没什么大反应,只「嗯」了一声。 林熙兆坐了起来,握住她的肩膀,看着她,「棠棠,你看着我,我眼里所见、心里所想都是你。」 黎棠看着他,「嗯。」 「你还有什么介怀的事,现在就说要说清楚,不许再偷偷地藏在心里暗自揣测。」 黎棠摇摇头,「没有了。」 林熙兆追问道,「没有了?真的没有了?那你怎么如此冷静?」 黎棠笑了笑,「那我应当如何?」 「应当和之前想报仇时一样,为了引诱我,使尽浑身解数,把我迷得神魂颠倒。」 黎棠哈哈笑出声,「你难道不明白,引诱到手了,就不必再讨好了吗?」 「哼!真是个绝情的女人。你没有事,我可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 「第一,你再也不准说我年纪大,真的,再也不准!第二,你以后必须叫我熙熙哥哥。听明白了吗?」 黎棠抱住他,靠在他胸口上,「熙熙哥哥,我这几日好想你。头一天晚上,孩子哭了要喝奶,乳母睡得雷打不动,我才发现,原来每晚你都那么及时地醒来陪着我。」 「我又何尝不是,想你想得心肝脾肺都绞痛呢?屋里空荡荡的,就剩下我一个,我这几日,都没睡一个好觉。睡前想你,醒来想你,好不容易睡着一刻,还梦到你。」 「心肝脾肺都绞痛了,这样严重的?」 「可不是!非要你好好疼疼我才能好!」 「我当然疼你了,比疼执端还疼你。」 「那你先亲亲我。」 黎棠凑上前去吻他,吻了许久才休。 两人平静地分开,又平静地和好了,这个别扭就如同一阵冷风拂过,打了个喷嚏一般。 第二日,因为驸马魏通被禁足了,崇宁公主来到林家,为了拖累了林熙兆这事儿,专门代魏通向林熙兆致歉。 崇宁公主跟黎棠说,她终于鼓足勇气,把告密的教习嬷嬷狠狠打了一顿,撵去庄子里。她还特别高兴地告诉黎棠,她又怀孕了。 看着他们原来是恩爱的,而且多年心愿心愿就要达成了,黎棠也很为他们开心。 又过了几日,二甲与三甲的择优考试,也有了结果,孙思鸿被选入了翰林院。剩下的几人,也有了各自的去路,程池和黎棠表哥云会聪被安排到兵部任主事,唐宗载则被任命为长兴县的县令。 唐宗载的家人,一心希望他三年后再考,争取留在京城。可唐宗载太清楚自己的水平,再想会试入围,可就不容易了,他不想放弃已经取得的成绩,决定赴任长兴。 想到自己即将离开京城,唐宗载央求家里,向孙星华提了亲。同样很喜欢孙星华的程池,发现唐宗载竟抢了先,也不甘落后,赶紧求着家里提了亲。 两门亲事摆在眼前,孙星华犹豫不决。 而孙星华的父亲,对这两门亲事都不太满意。一方面,他认为唐宗载性情不够沉稳,不愿女儿去外地,一方面,他对程家之前退了黎棠亲事的做法也不认同,害怕女儿也遭遇这样的挫折。因此,他以孙星华年纪还小为由,都婉拒了。 黎棠觉得,他们两人若是有心,总能想办法打动孙家。 听闻唐、程两家提了亲,林修冶也坐不住了,当即向黎棠表明心迹,求黎棠把绿翘许给他。黎棠还没说什么,绿翘就羞得跑远了。 自从被皇帝责令告假后,林熙兆突然清闲下来,无所事事,除了侍弄花草,就是给黎棠画丹青。 可是,他的画作真是「神乎其神」,每当他拿着画给黎棠看,还总认为自己突飞猛进,黎棠就开始后悔,为什么要让他画画呢? 黎棠希望林熙兆还是赶紧去当差,遂关心起来,「夫君,这么久了,皇上还没消气,你会不会被贬?」 「贬就贬吧,我问心无愧就够了。」 「夫君,我觉得你与魏通分明是为朝廷做事,魏通有一颗难得的赤诚之心,你们被责罚,实在不公平。」 「你还不懂什么叫皇权,有些底线,是不能触碰的。这次有什么后果,我也无话可说。」 皇帝举棋不定,一边是得力能臣与女儿挚爱的驸马,一边又是皇权法度,他左右为难。最后,还是精明睿智的蒋皇后,帮他做了决定。 皇后劝说道,「皇上,你想处罚驸马,让崇宁、驸马与魏贵妃都没脸,是吗?」 「事涉皇室权威,不能轻轻饶过。」 「当初给崇宁说亲时,魏通、魏贵妃都再三婉拒,魏通一心想入仕,皇上不是不知道。可你说,那些想攀附皇权的,终究不如魏通这样上进的年轻人可靠,一道圣旨成全了崇宁,却也断了魏通的理想。如今,魏通也不过是偷偷地为朝廷尽一份心,你又何必小事闹大?」 「那林熙兆呢?他自己就是执掌法度的,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第158页 「皇上,这事儿好歹锁住了消息,训诫警告他们一番,也就是了。」 「不行,这不妥。今日是偷偷地做事,明天恐怕就越来越大胆了。」 蒋皇后突然嘆气,「唉,我年纪大了,容色也衰了,劝不动皇上了。」 皇后都这么说了,皇帝就不得不妥协了,「哎呀,你这是……」 「要是不生五个孩子,我兴许能老得慢些。唉,这就是后宫女人的宿命,总是不能兼得。」 皇帝赶紧表态,「好了好了,听你的听你的,都听你的还不行吗?」 皇后缓缓劝说道,「魏通这个孩子,是实在的有志气,与那些游手好闲的纨绔不同。他想做事,就许他悄悄地做吧。他既不争功劳,林熙兆也是有分寸的。魏通要是整日憋屈着,于他们小夫妻生活可不利。」 「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林熙兆是难得的能做实事的,皇上不能让他沖在前头拼杀,又不给背后的支持。」 「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皇帝总是这一句,皇后道,「别搞得好像我逼迫你答应似的。」 「你这就没意思的,我又不是第一回被你欺压了。全天下的臣民,谁不知道,当今皇上我是个没原则的妻管严?皇后让往东,我不敢往西。」 皇后忍不住笑。 第二日,林熙兆又在院子里作画了,黎棠又被他扭着,打扮得花枝招展地给他画。 林修冶来传话道,「主人,齐公公来了。」 齐朋走进院子,笑呵呵道,「皇上命小人来问,林都宪可养好病了?若是养好了,就赶紧回去当差吧。」 林熙兆自然听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回道,「请公公回禀,臣歇了几日,好多了,明日便能销假。」 「那小人告辞。」 等人走了,黎棠问道,「夫君,这是不是说,皇上不追究你了?」 「嗯。」 「那驸马呢?」 「驸马想必也无妨。他毕竟是崇宁公主的夫婿,皇室还是要顾全脸面的。」 黎棠高兴地一拍手,「哎呀,你可算是要去当差了,我终于不用被你画成丑鬼了。」 林熙兆丢下笔,走到她面前,一把横抱起往卧房去,「小蜜桃近来调皮坏了,是不是忘了与熙熙哥哥亲亲热热的日子了?」 黎棠一路捶他,又一路求饶,她是要被生吞活剥了。 ——fin——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妈呀,终于完成了,中途拖了一段时间,好在基本上算是想写的都表达到了。 感谢读者君们追到这儿,有缘江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