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灯树》 第1章 唐家 我叫唐天,毕业于国内某重点大学的考古学专业,后来通过家里的一点关系,在北京某考古相关的科研机构工作。原想着一生就这样平庸却安稳的度过,没想到一次看似正常的工作外派经历,改变了我对于这个世界的看法,也让我对家里长辈总是闭口不谈的往事产生了许多疑惑。 外派发生在2017年的年底,应sc省文物部门的邀请,单位派我作为专家参与协助对张献忠江口沉银遗址的发掘。至于单位为什么选派我去,可能是看在我祖籍是四川,家里祖辈建国前从事文物生意,建国后改制成为文物研究学者,在四川文博圈子有着很大的影响力。而且恰好负责发掘江口沉银遗址的考古队队长老刘是我父亲的老朋友。这里里外外归结到一起,便只能我去了。 我出身于嘉陵江边的安汉唐家。安汉唐家这四个字,便是整个巴蜀地区文物鉴定的牌匾,东西只要经过安汉唐家鉴定,便不会引人怀疑。家里世代流传着一本名为金石玉微录的古籍,据说是战国时期乐正子春留下来的。乐正子春是战国时期着名的文物鉴定大师,鲁国着名的镇国重器“馋鼎”便是由乐正子春鉴定。乐正本是宫廷里司管音乐演奏的官职,可能由于久居皇宫见多了奇珍异宝,子春便修炼出了独到的鉴定法门。据爷爷说,唐家人得到金石玉微录的时候在秦代初年,从此世代延续,不断的将鉴定心得补充至今,奠定了安汉唐家在文物界中头等地位。这种延续性的记录对于鉴定显得尤为重要,因为文物与人一样,都是伴随着社会发展而发展,比如在乐正子春的那个年代,青铜器是一等一的重器。而到了魏晋时期,中国南方大量的生产青瓷,导致瓷器鉴定的出现。而到了明代的宣德年间开始出现宣德炉,景泰年间开始出现如今价值昂贵的掐丝珐琅,这又对铜器鉴定提出新的要求。唐家的金石玉微录中不止包含了大量的文物鉴定方法,而且还记载了诸多的堪舆之法和奇人异事,比如魏晋年间家里先祖记载的村里小孩偶遇阴兵借道,撞鬼后连夜发烧不见好转,需取乌骨鸡的鸡骨磨成粉末喝下,可驱鬼珐邪等等。 其实在我看来,真正让唐家在巴蜀文物界站稳脚跟的是其控制的文物流通渠道。在清代,由于帝国主义列强的压榨掠夺,全国范围内的盗墓活动异常猖獗,自然便有了火热的文物流通。那个时候的四川和重庆还是一个区域,倚仗着独特的地理位置,巴蜀地区成为向西方和全国各个港口走私文物的中枢要地,这也是为什么许多早期的海外探险家登陆中国的起始站除了xj,就是在四川。四川境内最重要的长江沿段、嘉陵江和岷江以及通往云南xc的茶马古道都被唐家控制,形成了唐家五大航,分别是牧马航、武侯航、青羊航、双流航和龙泉航。航,这个字是四川晚清民国时期盗墓行业的黑话,其形成的原因可能是运输文物通常以水路为主,而且也寓意其起航丰收。唐家五大航中最重要的是位于省府核心所在的武侯航和青羊航,主要走私一些瓷瓶金玉一类的小件,而牧马航则主要走私一些较为大件的唐宋佛像,在民国年间川内军阀混战的时候,唐家的牧马航也发生过一次大的动乱,许多金佛石佛都被藏在了牧马航附近的牧马山中,这也是最近几年在牧马山开放的房地产商或者考古队频频发现佛像的原因。双流航位于青白江附近,主要负责向外出口和接纳一些古籍善本,如敦煌讲经洞中出土的大量经卷。龙泉航虽然也被称为航, 但是它与水运关系不大,是一个基于茶马古道的航口,主要运输一些见不得人眼的货。记得在民国年间,曾经有独特癖好的法国人从唐家的龙泉航运输过一批来自西域沙漠中的女干尸带回法国。时光流转,抗战时期唐家五大航便成为为革命服务的地下点,发挥着重要作用。建国后,许多航口从明面上已经销声匿迹,但是暗中的交易仍在进行,或在一个茶馆,或在一家酒楼。如武侯航在现今武侯祠附近,青羊航在今青羊宫之旁,龙泉航成为了现今的lqz区。话说回来,唐家在巴蜀并不是一家独大的局面,还有剩余的六大家族与其相互制约,分别是陈家、谭家、张家、潘家、周家和刘家。这些家族各有能人,不过这里先不多说,后面慢慢道来。  还是回到咱们这次外派,从北京起飞,到成都也快,不到三小时便抵达了成都的国际双流机场。现在是盛夏时节,一下飞机就是一股湿热袭来,让人一瞬间有点喘不过气来。 “唐老师?请问您是北京来的唐老师吗?”刚一走出机场,一个戴着卡其色鸭舌帽,皮肤黝黑的小伙举着个写着我名字的纸牌靠近我。 “你是?”我迟疑道。上飞机前刘叔也没说派啥人来接我,我还准备着自己坐车去眉山。 “唐老师,我是省考古所的小马,刘队叫我过来接您!”小伙笑道。 “好嘞,那咱们走吧”我心里一想,这下还真方便了,不用来回倒腾公交,虽说四川是自己家乡,朋友众多,但是这次外派说不清楚哪天结束,也就没有联系他们,省得给人添麻烦。 “小马,你们工地现在进展得怎么样了?”我一上车便问道。(考古工作者一般把正在发掘的遗址称为工地) “这。。。。。。”只见小马面露难色,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工地有啥情况都给我先讲讲,你们刘队是我叔,我能帮上忙的肯定尽量帮!”我说道,心里想着要么是他们考古经费不足或者遇到了发掘方面的技术难度。 “哎,唐老师,今晚本来是刘队亲自来接您的,没成想,这正准备出发的时候,工地又出事了。” “啥?!什么事情?!”我见小马叹气,心里难免吃惊,考古工地这几年因为工作原因没有少去,大家或多或少都有难处,但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种表情的,给人一种像家里死了人一样的感觉。 “唐老师,您相信鬼吗?”小马没有立马回答我的问题,倒是反问了我一句。 “这个吧。。。。。。世界无奇不有,我不排斥。”按理而言,我们做考古一行对外是马克思主义无神论者,不能相信这些。曾经一个同事就因为就酒桌上给人瞎吹考古见鬼的事情被调查丢了饭碗。所以我也不太敢直接回答小马。 “我们工地。。。。。。有鬼!”小马一边开车一边说道,对面的车灯打在他的脸上,显得异常的苍白。听到这话,加上车里空调开得过低的冷气使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不可能吧?怎么会有鬼呢?你们是不是挖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了?”我问道。 “哎,我以前本来也不相信的,没想到最近这一连好几天了,都遇到奇怪事,我还亲眼见到过,不过我说再多唐老师您可能也不相信,还是等到了工地,刘队给您讲,您亲自看看去。” 小马说完这话后,不论我怎么套话都不再说工地相关的事情,好似在排斥着些什么。加上旅途的疲惫,后来我干脆也不问他了,车里变得安静下来。小马沉默的开着车,就像具机械的木偶,透露着丝丝诡异。 第2章 眉山江口 “咚咚”路边溅起的石子嗑在汽车的盖子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车内剧烈的颠簸起来。 “唐老师,我们马上到了!”小马面露惧色地说道。 我摇下车窗看着外边,现在已经算入夜了,天空中圆月高挂,只有几片薄云似轻纱般拂过,月光泼洒在郊野上,呈现出一片一片的惨白,分不出哪里是江水,哪里是农田。张献忠江口沉银遗址位于ms市彭山区江口镇附近,遗址位于湍急的岷江之中,昏黄的江水两岸全是高耸的山石,如果发生地震轻微一摇,两岸高山上的石头便会往下滚,重重的砸入江水中,冒气滚滚黄烟,一副地动山摇之景。我们的车便行驶在这高山之下的峡谷之中,除了发黄的车灯外,便只剩几点星光,偶尔惊起几只飞鸟。 江口沉银考古工地像是这片黑暗的大地里唯一的绿洲,工地灯火通明,远远望去,依稀可见悬挂在帐篷顶上的电灯随着江风摆动,将地面考古工作人员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咔嚓!”小马将车停在了工地门口。 “哎呀!小唐,好多年没见?你小子帅气了不少啊!”刘队迎到车前笑道。 “刘叔,您就是我亲叔,咱两还客套什么,能够被派来到叔您这搭把手,我可是激动了半宿。”我说道。 “好小子,会说话了啊!”只见刘队热情的一把抓过我的手握住,然后对旁边的队员吩咐道:“唐老师这么大老远来,肯定没有吃东西,还不去准备准备?我们今晚放假,大伙一起休息休息,最近辛苦了!” 听到队长的话,队员们四下便散开了,小马帮我把行李提去了分给我的帐篷里。不知为何,我心里有点不安,这种感觉出来没有在其他考古工地感受过,通常情况下,因为考古项目的时间紧,大家都急着完工,工作很辛苦,难得放假一下,队员们应该欢呼雀跃才对。而刚才却没见到哪一个队员脸上露出快乐来,相反都是满满的疲惫。 还不待我询问刘叔这是什么情况的时候,刘叔忙将我领进他的帐篷里。这顶帐篷是工地上所有帐篷中最大的,是整个江口沉银发掘项目的大本营。里面悬挂着彭山区江口镇的地文水文地图,一张长方形木质会议桌旁零零散散的摆放着几把小凳,小凳一旁是一张破旧的折叠床,应该是刘叔睡觉的地方。床的上方用电线掉着一盏瓦斯灯,光线不是很亮,微微发黄,但足够看清屋里的一切。 “小唐,你可算来了!哎,你快帮我想想该怎么办?我考了大半辈子的古了也从来没有遇见这种情况。”刘叔面露焦色道。 “刘叔,您别着急,我能帮的肯定帮,您先给我讲讲” “你也知道,我们现在这个江口沉银项目国家很重视,前段时间还来了好多记者,央视上也报道过。这知名度起来了本来是个好事情,局里也追拨了经费,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一个月前,一切都很正常,我们工作按部就班的进行,水下考古队员挖出来的东西就放在工地帐篷里整理。” “怎么?刘叔,是有盗墓贼来偷来抢吗?”我急忙问道,因为这种事情在考古界经常发生,我一个在山西考古的朋友,白天发掘出一批西周青铜器,按照工作进度第二天去整理,结果晚上便遇到一伙武装的盗墓贼,人给绑了不说,东西也全丢了。后来报案给警察,才追回来。 “是这么简单就好喽!”刘叔说着叹气到,“我们这外面现在这么多警察看守,哪还有盗墓的敢进来?” “那是怎么了?”不得不说, 我的好奇心被刘叔勾了起来。  “有鬼!真的有鬼!”刘叔贴在我耳旁压低嗓子说道。 “不可能吧?!”我惊讶道。 “你别不相信,你就在咱们这工地待着,我保管你能撞见!”刘叔见我以为他在开玩笑,有点气愤地说道。 “叔,您说有就有,我信!”我连忙安抚道,现在这些领导最怕的就是掉面子。“那为何鬼早不来晚不来,最近才来?”我问道。 “刚不才说嘛,局里给了我们更多的钱,就有了新的指标。最早只是让我们去水下捞一些文物上来作展览用就可以了,现在是让我们在这一个月之内,采用一种在岷江河道里做一个人工堰塞湖一样的方法,将江水截留一部分,然后将里面的水给抽空,考古人员直接下去清理,还被局里美其名曰是考古发掘方法的创新。”刘叔说道。 “做人工堰塞湖的过程还很顺利,就是在近两周,我们开始抽水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了龙王爷,咱们有一位水下考古队员下去后就再也没上来,一起下去的另外一位队员起来后差点疯了,说看见了鬼,说自己亲眼见到小陈(失踪的队员)被水鬼拖走了。 搜救队的人连续找了两天两夜,就这么大点自己围的堰塞湖,结果死不见尸活不见人,一时间弄得人心惶惶,做水下考古的队员没一个人敢继续下水了。”刘叔继续道。 “眼看结项日期临近,干等着也不是办法,我专门从省上请了心理医生来,医生说他们是水下幽闭恐慌和产生了集体幻觉,始终的队员可能是水下操作失误导致的。” “让他们休息一阵,缓一缓会不会好点?”我问道。 “哼,你还真信心理医生的话啦?老子鬼火冒!小陈是我们省里送去国家水下考古中心培训出来的最优秀的队员,怎么可能失误?”刘叔暴出了巴蜀地区特有的脏话,一句话把我问懵住。 “没见过鬼的人都不相信鬼。我们最近都没安排水下作业,所有队员都留在工地整理之前打捞上来的文物,同时用抽水机继续抽着堰塞湖里的水,等水全部干后再集中作业,一口气全端。” “本想着不下水便没事儿了。结果没成想,上周五负责给咱们工地做饭的老何大晚上消失了,更可怕的是,他住的帐篷里堆满了被插爆眼睛的死鱼,哎哟,那场面叫一个恶心啊!”刘叔叹息道。 “这几天,几乎每天晚上,都有咱们的队员在深夜见到鬼,这不,刚才接你的小马,他前天晚上就见着了,直接给吓傻了,我们拿凉水泼才醒!” “他有说鬼长什么样吗?”我连忙问道。 “啊!鬼啊!救命啊!”还不待刘叔回答我,一声凄厉的女人尖叫从帐篷外不远处传来。 第3章 5花土 “快走!”刘叔一个激灵,拉起我向帐篷外冲去。 帐篷外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听见尖叫声的考古队员出了帐篷,向声音源头狂奔。 “小李!那是小李的声音!” “小李今晚在文物整理篷当班!快快!去看看!”刘叔几乎声嘶力竭的吼道,江口对面都能隐隐约约听见他呼喊的回音。 我一路跟着一大队人跑着,眼前的景象让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全身瞬间起了鸡皮疙瘩。只见一个穿着考古马甲的女队员的四肢被红色的绸缎包裹,而她的躯体早已被密密麻麻的黑色头发丝给死死捆住,说实话,黑夜里从远处看,就像一只匍匐在地上的巨型毒蜘蛛,红色的肢干,毛茸茸的身体。 “小李还活着!”一名大胆的男队员靠近她,将手伸到她脖子后部动脉处,感受着脉搏跳动。 “给我刀!”我急忙喊道,长期鉴定文物让我的洞察力比一般人强上许多,我发现女队员的四肢虽然被红绸缎包裹,但里面的手臂胳膊几乎被扭曲到人体所能承受的极限,如果再等一会儿,残疾不残疾就不好说了。 “我。。。。。。。我。。。。。。我没刀”一旁的男队员吓得结巴道。 “小唐,给你,用手铲!”刘叔从马甲里抽出手铲递给我。手铲不同于洛阳铲,是考古的专用工具,类似于平时园艺用的挖土的三角形小铲子,尖端和两侧比较锋利。而洛阳铲虽然是盗墓贼最早发明的,但在考古工作中也经常使用,被考古工作者称为探铲,主要用于在发掘前钻探地下都有什么类型的文物。有意思的是,近年来中国考古走向世界,与许多丝绸之路国家开展了联合考古行动,将使用探铲(洛阳铲)的方法传播到了国外,引得外国人一片好评。 用手拉起缠绕在女队员身上的黑色长发,发质没有我之前在心里想的丝滑,但是用手铲割也花费了好些力气。将头发丝全部隔断后,我小心翼翼的用手铲尖部捅进女队员肘关节的弯曲空隙处,将红色绸缎的张力平衡先破坏掉,防止因为不慎导致女队员手臂高度错位骨折。然后在刘叔的帮助下,将剩余的红色绸缎都拆下来了。 “你今晚负责照顾小李,行了行了,都散了吧!”刘叔对着身边的一名男队员说道。谁遇上这事,也无法解释原因,心理留下的冲击只能靠时间慢慢的遗忘。 望着打着电筒渐渐远去的队员们,刘叔点燃一根烟,长长地叹了口气后,沉默下来,没有再说话。苍白的月光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有些朦胧,江水一升一降地拍打在岸边石子上,与他嘴角叼着的香烟一闪一灭相呼应。 “刘叔。”我打破安静道,“您就不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哪里奇怪了?”刘叔反问道。 “你们之前是先在水下遇到的鬼,按理说也得是个水鬼,但是我刚才摸捆绑小李的头发,很干燥,不像是长期泡在水里的感觉。而且,还有一点,我刚刚不敢说,怕说出来引起其他人乱联想,自己吓坏自己。” “有什么话就说吧,管它什么妖魔鬼怪,我们已经够让着它了,不让下水我们就没下,现在岸上待着却还来折磨我们,我得想个法子收了它!”刘叔终于吐出了积压在心里的怒气。 “刚才那些红色绸缎上的土是干燥的,而且是不可能出现在咱们工地上的五花土!”我说道。 “什么?!五花土!那可是墓里才有的土啊!”刘叔惊叫道。 “刘叔不信你自己看。 ”我一边说着一边将地上不远处的红缎子捡起。做考古的人,最熟悉的便是五花土,是一种颜色比较斑驳的泥土。发现五花土的地方,便代表挖着墓了,因为在过去古代,基本上都是先在地上挖一个墓坑,将人埋葬好后,再将挖出来的土倒入墓坑中,重新填埋并用脚踩踏夯实。本身地下不同深度的土的颜色就不一样,因为挖出来再填埋,土的颜色就被扰乱了,形成了多种颜色混合的样子,考古工作者为了便于记忆,便把这种特征的土称为五花土。  “果然是墓土啊!”刘叔皱起眉头道。 “呼呼~”一丝风声突然从我背后传来,我急忙转身用电筒照去,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妈的!追!”刘叔与我对视了一秒后,得出了一个相同的决定,今天无论如何都要看清它是何方神圣。 四川的夜晚比较闷热,而且江口位于山区,旁边是日夜奔流的岷江,在夜间容易升起一片白白的水雾。人在雾气中穿梭,能见度很低,电筒照向远方,就如同照在一堵白墙上,呈现一个昏黄的同心圆。 “哗哗!” “沙沙!” 黑影向着江滩方向移动, 速度很快,一直处于电筒能照射到的极限位置。 “小唐,你看清它是个什么东西了吗?”刘叔流汗喘息道。 “看着像个动物!你看它是爬着跑的!对,像巨型蜥蜴!”我说道。 “奶奶个熊!”刘叔虽然早已成为考古队队长,但是其火爆脾气是全省文博圈子里出了名的,不惹他还好,惹到了,管他什么人都得斗上一斗。 只见刘叔捡起脚下的一块小鹅卵石向黑影砸去。 “啪嗒!” 江口的夜里非常安静,除了我和刘叔的呼吸声外,便只听见石头打在地上被弹起的声音。说来也奇怪,虽然鹅卵石没有砸中黑影,但是黑影好像得到什么指令一般,在江滩边突然停了下来,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小心,给!”刘叔弯下腰带着我向黑影靠近,同时给了我一把手铲。 渐渐的离得近了,黑影的轮廓越发清晰,它像蝎子一样有着一条弯弯向上翘起的后尾,前肢匍匐在江滩上,支撑着身体。 “快关手电!”我对刘叔小声说道,因为距离的靠近,再开手电容易导致敌在暗我在明。 江雾弥漫,月光照射不透,只留下一抹惨白。黑影背对着我们,不知在准备着什么。 刘叔对我使了个决绝的眼色,“上!” 一声怒吼,我和刘叔向黑影扑去。 “啊啊啊!” 就在靠近黑影的一瞬间,刘叔突然发出崩溃的惨叫,跌坐在地上。 “刘叔!” 第4章 保命 “嘶啊!” 就在刘叔跌倒的一瞬间,黑影将身子转了过来,微弱的月光下,一张五官拢拉,皮肤蜡黄的女人脸目光空洞的看着我们,嗓子中发出嘶哑又诡异的吼声。准确的说,她的眼睛就只是一个眼眶,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之前因为距离太远看到的蝎子尾巴,其实是她抬起的双腿,这女人将双手按在地上支撑住身体,双腿合拢翘起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吊在腰间。不知道是是不是月光太暗,女人的整个身体都泛着青光,不同于人类的肤色,黑直的长发从头顶开始披散,随着夜风飞舞,如同无数的小蛇。 “小陈。。。小。。。陈!”刘叔已经被吓呆住了,用手颤颤巍巍的指着前方的女人说道。 “去死吧!管你什么妖魔鬼怪!”为了防止刘叔被伤害,我一咬牙克服住内心的恐惧,举起手铲用力的向女人的眉心扎去。 “嘶!”一声似蛇鸣般的叫声从女人嘴里发出,就在手铲即将碰到她时,突然一股烟尘从我脚下腾起,只见她双手用力一拍地,身体灵敏的弹起半米高,原本悬吊的双腿顺势从下往上鞭打在我的手腕上。 “叮当!”手铲直接一脚被踢飞,掉落在江滩上,铲刃与鹅卵石碰撞溅起点点火星。 “是人形就好对付!”我心里想到,没待女子站稳,一个箭步冲上去迎面便是一个勾拳。 “嘶嘶!”她的腰似乎没长骨头,为了躲避我的攻击,直接向后弯曲了一百八十度,头部位于两腿之间,黑发下垂着拖在江滩上。 ‘啊啊啊!老何!’刘叔大吼一声,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我的个娘啊!”顺着刘叔的目光看去,这女人将脖子一百八十度一拎,后脑杓本该是头发的地方长着一张中年男人的脸,面色同样的蜡黄,甚至黑漆漆的眼框周围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 刘叔是四川考古队出了名的刘大胆,竟然被吓晕了过去,可想而知,这场面对他而言有多震撼。根据刘叔的反应,女人头上的脸一张是之前水下失踪的小陈的,另一张是之前消失的负责做饭的老何的。不过因为我来工地之前并不认识小陈和老何,所以震惊程度与刘叔比起来差远了。 不知道是不是见没有吓着我,女人突然愣住了。 我抓住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一手用力掐住她的胳膊,使出从小学过的擒拿手法,将她上身控制住,同时勒住她的脖子,狠狠的将她的头向地面砸去。她的皮肤很奇怪,触感特别像鱼的身体,光滑中又带着些粗糙,很难形容。 “呃。。。”就在我将她的脸按在江滩的鹅卵石上摩擦时,她的两双充满弹性的大腿如同鞭子一样不断的抽打着我的两肋,最后用脚在我的脖子处形成一个十字锁,试图直接拎断我的脖子。 几个呼吸间,因为血液给大脑的供氧不足,我的眼前开始泛起金光,这是快要昏厥的前兆。不甘心就这样死在一个怪物的手里,我忍着脖子传来的剧痛,用力的将女子提起然后垂直下砸的同时双脚蹬地,将自己向前甩去。然后借助着重心前移的惯性,做出一个类似于过肩摔的动作,将女子向前抛去。 “咳咳咳!”我大口大口地喘气,终于逃出了怪物的十字锁。 “哗啦啦~”女子被我甩出后,单膝跪地,双手紧紧抓着地面,滑行了一小段距离。可能是因为脸部连续两次与地面摩擦的缘故,“小陈”的脸开始变得褶皱起来,边缘露出些许白骨。 “嘶嘶!”女子也喘气着。 “妈的!老子和你拼了!”这种情况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再次冲向她,一只手掌挡在她的面前,混淆她视线,另一只手将她拦腰抱起,肩膀用力撞击她的下颌。然而,就在我的手碰触到她脸时,小陈蜡黄的面容竟然黏在我掌上,随着我手起之势一同剥离,只留下一张白骨脸。 “人皮面具?”我心里震惊道。 “啊!”后背一股强烈的刺痛感传来,女子双腿缠住我,拉着我顺势向江边滚去。江滩上的鹅卵石大小不一,但都是经过江水不断的冲刷留下来的最坚硬的部分,磕得我骨头都感觉快散架了。 我不断的挣扎,很害怕怪物将我拖入江水里。 翻滚中老何的脸也被鹅卵石给剐蹭掉下,露出一副白骨脸。因为距离太近,我才发现这些白骨脸的五官周围被人用朱砂和黛粉精心勾勒过,与现在的女生画眼影很像。还好我之前大学学体质人类学的时候比较认真,强忍着全身上下传来的剧痛,也顾不上害怕,双手一只摸怪物前面的脸,一只摸后面的脸。从下颌骨的尖锐程度看,如果是男性则下颌骨相对钝一些,女性则下颌骨相对尖锐。 “妈的!假脸!我倒要看看你这白骨下面是个什么东西!”我发现这怪物之前戴的人脸与白骨正好相反,男骨脸配女皮,女骨脸配男皮。 “嘶啊!” 不知道是不是怪物听懂了我的怒吼,抱着我更加疯狂的在江滩上翻滚。 天旋地转之际,我趁被ya在下面的时候悄悄抓起一小块石头,找准机会,狠狠地砸在她正面的男性白骨脸上。 “咔嚓!”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在江滩上响起。 一张冷艳绝美的脸出现在我眼前。典型的美人瓜子脸,白皙的肤色,一对柳叶眉,眼睛水灵,睫毛微翘,青黛勾勒的眼角,朦胧的月光下,显得格外高贵美丽。唯独她看向我的眼神,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很是冷漠。 “呜呜~” 就在我发愣出神的一瞬间,嘴间传来一丝温暖,同时身下似乎垫了个棉花垫子,柔软得想让我躺在上面将所有的疲惫遗忘。 惯性的作用,我被甩到了上面,压在了美女身上,同时亲住了她的双唇。 “啪!”一个耳光将我打得眼冒金星,在江滩上翻滚了好几圈。 我单手捂着发烫的脸,连忙单膝半蹲起身子,警惕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夜风下长发飘逸,如果不是之前经历的一切,我肯定以为自己在什么偶像剧现场。 “完了完了!我这下死在一个女鬼手上,真是丢了唐家的脸了!愧对列祖列宗啊!”我见她拿起一块石头,慢慢走到我面前,而自己因为之前磕着石头滚下江滩,全身大部分肌肉还处于发麻状态,基本上没什么战斗力,如果一块石头迎着脑门砸来,只能一命呜呼了。 “你。。。。。。你是唐家人?”女子黛眉微蹙,咬牙切齿的问道,声音却格外的温柔悦耳。 “你。。。。。你。。。。。。是人?!”我惊呼道。 “哼!” “噗通!” 女子不待我回答,一声冷哼,将石头狠狠砸在我的脚边,转身便跳入湍急的岷江中,不见了踪影。 江雾弥漫,夜色静谧,好似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但江滩上破碎的人脸骨,小陈和老何的脸以及早已昏死过去的刘叔,提醒着我,江口沉银这事肯定不简单。 第5章 0面傩 天上圆月已过中天,估摸着应该在子夜时分。我望着面前的一川江水出神,是什么样的人才敢在不穿戴任何装备的情况下跳入岷江,要知道,深夜的江水会因为潮汐变得更加湍急,而且这个时候江里黑暗的深处有什么觅食的动物谁也说不清。 为了防止那女子还有同伙在周围,我捡起地上已经破碎的人脸骨和小陈老何的面皮,将刘叔半边身子搭在肩上,一瘸一拐的向工地走去。 “唐老师?!你们回来啦!” “哎?刘队这是怎么了?”一个年轻队员站在工地门口远远地便看见我们,连忙小步跑上前问道。 “没啥事儿~你小子没看见吧,我刚刚出门带了两瓶小二锅头,和你刘队一人一瓶,没想到你们刘队竟然醉了,肯定是这几天给累着了,大家也都辛苦了!来,搭把手,一起把他弄帐篷里去!”我笑着道,刚才的事情绝对不能让这些考古队员知道,不然不得乱翻了天。 进了工地大门,刘队住的帐篷走不了几步路便到了。 “行了,你也快回去歇会吧,我等你们刘队醒了商量一下明天的发掘计划。”我说道。 见到考古队员走后,我长吐一口气,工地灯火通明的样子,给人一种难得的安全感。 “咚咚!” 我让刘叔平躺在折叠床上,从他的衣服内兜里掏出之前藏的人脸骨和脸皮,放在床前的木桌上,仔细的观察。将小陈和老何的脸皮翻到背面,微黄的灯光下,可以见到一层薄薄的黄腻的脂状物,类似于鸡皮下面的鸡油。这种是油脂是所有哺乳动物皮层下都有的,被一些弄解刨的法医称为皮下脂肪。 我强忍着恶心,用手指在小陈和老何的脸皮背面划过,油腻的感觉仍然在,比较新鲜,说明小陈和老何是今天才被割脸的。紧接着,将人骨碎片仔细观察它们的断面,骨质层有些发黄,而且用手摸,这些人脸骨表面都有一层暗淡的包浆。要知道,包浆只有通过人手长期的把玩才能产生。我将一片白骨碎片放在鼻尖轻闻,竟然有股淡淡的护肤品的味道。 “嘎吱!”就在我感到错愣之时,折叠床发出一声老旧的呻吟,刘叔晃了晃脑袋从床上坐起。 “小唐?我怎么回来了?你没事吧?”刘叔扫视了一眼房间,震惊道。 “刘叔,我把她打跑了。”我说道。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之前看见的怪物,刘叔没有回答我,沉默了下来。 “哎,老何和小陈啊。。。”刘叔低头用手掩面叹气道。 “刘叔,您先别难过,我觉得这事情有蹊跷。” 刘叔顺着我的目光看向了桌面,一时语凝道:“啊!你。。。。。。你怎么会有。。。。。。”。 “刘叔,您是考古圈子里的老人了,应该知道我们唐家吧?”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直接问刘叔,因为我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这是当然,咱们文博圈子里,谁不知道你们唐家?对古代的这些东西就属你们家懂得最多,谁叫你们有着金石玉微录呢?”刘叔见我回避他的问题,故意呛我道。 “刘叔,你听说过百面傩吗?” “不知道,那是什么?” “是一类特殊的人。” “刘叔您先看,这是小陈和老何的脸皮,从皮下脂肪层的新鲜度来看,他们的脸是最近才割的。这些白骨碎片是我把那个怪物的脸打碎后留下的,从白骨表面的装饰、边缘的切口以及包浆, 可以看出这些白骨不同于脸皮,是已经使用过一段时间的面具。”  “面具?你的意思是,那怪物是人扮的?”刘叔惊讶道。 “肯定是的,我把面具打碎后下面是张与我年龄相仿的女人的脸。”我回答道。 “那万一下面的脸仍然是假的呢?” “不可能的,因为她知道唐家。” “什么?你们难不成还聊上了?”刘叔脸上露出一百个不相信的样子,好似我在为了安慰他,故意编段子给他听。 “哎,叔,您是自己人,我说出来也不怕丢脸,我本来快完蛋了,那女人听见我说自己对不起唐家列祖列宗,突然就放了我,自己跳进岷江逃了。” 刘叔低头用手揣摩着自己下巴处黑硬的胡须,眉头紧皱,思考了会问我:“所以,你的意思是,她是唐家人?那百面傩又是个什么东西?” “哎,您这什么逻辑啊!”我无语道,“这个怪物不是我们唐家人,但是的确与我们唐家有关。” “巴蜀地区除了我们唐家,剩余的六家想必叔您多多少少也了解。” “当然,你们唐家重鉴定,老陈家建国前专干盗墓,建国后也不思进取,现在家族都还在伙头子。”刘叔提到唐家,也说到了陈家,伙头子是巴蜀地区的黑话,意思相似于湖南地区说的倒斗、东南沿海地区说的翻咸鱼,都是指盗墓。 “巴蜀地区,有些老的门道,像叔您们做考古的不一定知道,毕竟考古学从民国起才传入中国。” “在我们唐家的金石玉微录上,从明朝末年,清朝初年开始,便一直存在着对江家的记载。”我接着说道。 “明朝末年,张献忠占领四川,建立大西国,眼见清军即将入关,于是在四川境内立下一个由七个杀字组成的石碑,史称七杀碑。随后,率兵对四川全境进行大屠杀,半年时间内,血流成河,伏尸百万,清军入四川境后,只有满目的疮痍。清政府统一天下后,为了恢复天府之国的生产和人口,从两湖和两广地区迁徙了大量的百姓进入巴蜀地区,被后世史家称为湖广填四川。而江家,便是在这个时间段从湖北迁入四川。” “说来也奇怪,江家自从进入四川后,便一直在长江及其支流沿岸生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因为不止在唐家的金石玉微录上有记载,以前与陈家和刘家的人聊天,他们也说自己的祖辈在伙头子中遇见过江家的人,曾经还为了抢夺一些宝贝发生过冲突,死过人。” “刘叔,您知道的,古代湖北的自然环境,山水十分的险恶,而环境对文化的形成具有很大的影响。自从战国时期开始,楚文化中最重要的部分便是巫术,在许多楚墓中都可以见到人头兽身的木雕像,比如现在湖北博物馆中收藏的一具吐着长舌,头上长着两对鹿角的木头人像。这些木雕像从现代人的审美眼光看很邪乎,实际上在过去古代是傩灵。” “傩灵?”刘叔疑惑道。 “傩是古代湖北巫师中最高级的称谓,举行的巫术祭祀活动被称为傩戏,祭祀的核心对象便是傩灵。傩戏一般是由一群巫师带着面具,穿着不同于常人的衣服,围绕着傩灵跳舞吟唱, 这种傩戏现在在四川、广西或贵州的一些欠发达地区都可以找见。而江家,便是这古代湖北傩的后裔,这金石玉微录的记载上,他们常常以狰狞的面具示人。在清代中期,我们家有位叫唐三财的先祖记录过他与江家人在墓里为了抢一件玉器,被砍断了一条胳膊。不过江家傩人也没讨到好处,都留下来给墓主人当了陪葬品。” “难道这次见到的怪物,就是江家的傩人?没想到是个装神弄鬼的货。”刘叔气愤道。 “刘叔,咱俩这次能活着下来就不错了,您可别以为江家傩人就是个跳大仙的。江家是傩人的后裔没错,他们戴面具只是为了不让人认出来,实际上江家人就是一群游离于长江沿岸的刽子手,简单的说就是职业杀手。根据金石玉微录的记载,从清代道光年间,我们唐家便发现他们用杀掉的人的脸制作成面具,甚至模仿死掉的人进入他们生前的家庭一起生活,直到杀掉想杀的人。” “江家傩,百面鬼,勾魂夺命不见谁。黑脸煞,红脸煞,不敌白骨阴风杀。”我念叨着记忆中金石玉微录上关于江家百面傩的朱批,江家傩人也有三六九等之分,纵然千人千面,但是将面具涂成黑色和红色的傩人是异常凶狠的,但最危险的是用人头骨作面具的傩人。 “管他什么杀手组织,我现在就报警端了他们,现在是法制社会,还怕他们了不成?”刘叔听完后,站起来咬牙切齿说道。 “先别,刘叔,我怕咱们一报警,正好入了傩人的圈套!”我见刘叔一副要出帐篷叫人的样子,连忙拦住他道。 第6章 下江 “为什么?”刘叔见我不想声张,一脸疑惑道。 “叔,您想想,你们遭遇傩人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是从局里下达进一步发掘指示,我们决定拦江造堤将水抽干的时候。” “这就对了,江下小陈的失踪和工地老何的消失以及刚刚被绑的小李,足以让咱们的队员吓破胆,现在不正是这种情况吗?水下考古队员不敢下水,岸上文物整理工作也停滞了。傩人就是想通过恐吓的方式,拖住我们,如果叔您这个时候一报警,警察介入再加上我们是国有单位,考古活动肯定得停下来,再开始就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我说道。 “有道理~刚刚听你讲江家的事情,他们是明末清初张献忠屠川后迁入四川的,现在咱们这个考古遗址正好与张献忠有关,该不会。。。。。。”刘叔没有说完,意味深长的看向我。 “糟糕!下面肯定有宝贝!不能让他们捷足先登啊!”我焦急道。 “是啊!这要是传出去得是天大的笑话,考古人又跟在盗墓贼后边捡剩下的。”刘叔说道。 “刘叔,咱们不能再等了,得赶紧下江里看看!”我看了看手表,现在正好凌晨四点过,四川夏季的天空亮得很早,四五点的样子便已经呈现一片鱼肚白,远远望去,淡淡的霞光在天际闪烁。 “好好!我现在就安排!不过要是在江下再遇到傩人怎么办?我担心队员们的安全呐~”刘叔焦虑的在帐篷里来回踱步。 “咱们不要动静太大,要给傩人一种我们的确被吓到的感觉,然后悄悄下去几个人。”我说道。 “这样,刘叔,您留着岸上指挥,同时多在工地转悠,傩人从来不会单独行动,肯定有人盯着咱们。您帮我找个水性好的,胆子大的人于我一起,现在就下水。” “要不等天彻底放亮了再下吧?现在下江,就算不考虑傩人,这湍急的江水也够你受的!” “没时间了叔,天亮了再下水容易被发现!”我说道。 “哎,你这孩子,行吧,我叫小罗和你一起,他从我一开始到省考古所工作便一直跟着我,胆子大,人也可靠。你可一定注意安全,说个不好听的,宝贝咱们弄丢了也无所谓,毕竟咱们考古队又不是军队,不能与杀手团伙硬拼。唐家就你一个独苗,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也可以跳岷江了。”刘叔紧张地叮嘱我道。 “放心吧刘叔,我自有分寸。” 刘叔听完我的承诺后,打开桌子里的抽屉,拿出一把折刀递到我手上,“这把折刀我以前当兵时用的,特别皮实好用,你拿着防身用。” 刘叔给完我折刀后,不再多废话,径直带我走到小罗的帐篷里。小罗瘦瘦高高的,皮肤黝黑,方形脸,一对浓眉,看起来给人一种忠厚老实之感。刘叔交代完这次下水任务对于保护国家文物财产的重要性后,我也给小罗讲了一些百面傩的事情,以免在水下见到傩人,他以为是鬼给自乱了阵脚。 事不宜迟,我和小罗换上潜水装备,悄悄的熘出工地,向江边走去。 “咳咳~全体考古队员注意了,通知一下,介于近段时间工地发生的事情,我已经代表队里向局里汇报了,为了大家的身心健康,接到局里的指示,咱们从今天开始放假,不过所有人不得离开工地,具体开工时间待局里通知。” 早晨四五点的江口,白雾浓厚,能见度很低,工地上的喇叭里响起刘叔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放给傩人听,喇叭声开到了最大,回音在江口两岸的山石之间激荡,久久不能散去。  “哗啦~哗啦!” 我与小罗走到了岷江边,江水夹杂着泥沙,有些昏黄,在江心位置,肉眼可见许多因为水流过快而冲击起来的漩涡。所幸的是,我们要去的江域之前考古队已经人工围筑过,水流相对于其他位置温和许多。 “下!”我对着小罗说道,轻微热了一下身,便跳下江里。 “噗通!”小罗紧跟而下。 “咕噜噜!” 虽然现在是夏季,但岷江的温度仍然很低,如果不立即在水下活动起来,身体很快便会发僵。打开探照灯,江水的颜色开始变得淡淡发绿,灯光照在水里可以见到缕缕细沙在水里飘荡。江下的能见度很低,只能照见四周大约一米左右的视野。 小罗推着探照灯,引导着我斜向下潜去。张献忠江口沉银的地方没有我想象的深,位于江下大约三米处的一片细沙地上。灯光照去,细沙地上遍布着银元、金币和残破的木头。 我潜至细沙地上,拾起一枚金币,上面写着“西王赏功”四个大字,这是大西国曾经流通的货币,这样一枚“西王赏功”金币拿去黑市上交易,价格能到二十万元左右。我用探照灯仔细的照了照周围,细沙地上一些残破的木头柱子里竟然填有许多银锭,而且木头柱子是由两半扣合在一起的,每一半木头上都有榫卯结构。这正好与史料记载的一样,张献忠知道自己很难带着大量的金银财宝逃出四川,于是命人特地打造了木筏,将金银珠宝填在木筏内部,顺流而下,待自己逃到下游后,再将这些木筏里的财产带走。不过清军在张献忠的队伍中早已布置了眼线,于是大量顺江而下的木筏被清军拦截,并就地炸沉在江口。现在细沙地上的金银珠宝,便是明末清初留下来的。 “奇了怪了,不可能。”我心里想到,这片细沙地上的文物虽然价值连城,全部弄走的话,也足够半辈子花销不愁,但是江家从来不是一个缺钱的家族,不可能为了这么一点东西,费经心思来恐吓我们,阻碍考古继续开展。 小罗慢慢的站在细沙地上,扰乱的水流将细沙地带起一片黄烟。 “不对!” “这片江底怎么可能有柏木?!”当扬起的细沙被水流带走后,我发现细沙滩上除了发黑的破碎木头柱子外,竟然还有浅黄色的条形柏木。 强行按捺住内心的震惊,我对着小罗打着手语,让他帮助我将条形柏木旁边的沙子给清理掉。 几分钟后,一个由几十条柏木构成的长两米左右,宽一米半左右的矩阵出现在我们脚下。 第7章 黄肠题凑 “难道江家盯着的是这个?”我心里想到,脚下的柏木矩阵在外人看来,没什么出奇之处,但是在做我们这行的眼里,充满着巨大的诱惑。 柏木矩阵实际上是古书中被称为“黄肠题凑”的一种墓葬,在西周和春秋战国时期特别流行,直到汉代,都有沿用。高级的“黄肠题凑”是由大量的整根柏木拼凑而成,构成一个类似于回字形的结构,回字形的口字部位是放棺材的地方,而口字以外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则用来放置随葬品。而且“黄肠题凑”不是一般老百姓有命可以享受的,这种葬俗是特地为皇室所打造,历史上只有个别贵族被皇室特赐才得以享用。 不过说来奇怪,脚下的“黄肠题凑”在尺寸方面与过去常用的“黄肠题凑”不同,明显小了很多,而且所用的柏木基本上都是整根柏木的一半。 “咕噜咕噜!”我慢慢的以平躺的方式靠近“黄肠题凑”。 因为离得近了,口中吐出的气泡,不断的冲击在柏木表面,荡起一层层白灰。不知为何,我心里突然泛起阵阵不安,以往我们唐家人也伙过许多水下墓葬的头子,毕竟斗转星移,沧海变桑田很正常,原本埋在土地里的墓葬很可能就到了水下。但是在我的记忆里,现在所在的岷江段近两千多年都没有发生过什么改道,脚下的“黄肠题凑”从一开始便被埋在江底,这要是经过正规的考古发掘,肯定会改变许多历史认知,毕竟,从来没有哪个黄肠题凑出现在江底,不合皇家规矩。张献忠江口沉银发生在明末清初,而“黄肠题凑”这种墓葬风俗在那个年代早已经失传。 “黄肠题凑,秘在正宫。”我心里默念着金石玉微录中的字句,意思是黄肠题凑里虽然财宝众多,但最宝贵的在正中间的棺材里,墓主随身携带着。 我向小罗闪烁了一下探照灯,示意他和我一起将黄肠题凑中间部位给挖开。 别看小罗长得瘦高,手上的劲儿可不小。因为江水里长期的浸泡,柏木已变得像软泥一般,用手用力一掏便是一个空洞。一时间,江底木屑飘荡,灰蒙蒙的一片。 “咔嚓”一声清脆的金属声在江底响起。黄肠题凑正中间的柏木已经被掏空,露出一条像是被刀斩断的黑铁链子,链子有人手腕粗,表面布满了红红的铁锈。 “别!”因为在江里,无法发声,我见小罗用力拽拉铁链,连忙伸手阻拦。 “噗嗤!” 探照灯下浑绿的江水中,突然升腾起股股血烟。只见四把带锈的长矛从四个方向一瞬间弹射出来,全部插入小罗的腹部。小罗大张着嘴,氧气面罩脱落,大量气泡混杂着血雾从他嘴里喷出,同时他的腹部像泉水喷涌一般冒出鲜血,没到半分钟,黄肠题凑周围便是一片血雾朦胧。 “小罗!”我赶紧游上前,试图拔掉插入他腹部的铁枪,但是不论我如何用力,铁枪都丝纹不动。 咔嚓~咔嚓”,一声清脆的机械齿轮转动的声音响起。 “不要!”我在心里大喊道,铁枪尾端的细锁链与黄肠题凑的四方相连,现在剧烈抖动起来。 “噗嗤!” 四道黑影从我眼前疾速掠过,浓烈的血腥气味隔着氧气罩都能闻到,四把锈铁枪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小罗随着江流飘荡在血水中。他的腹部是贯穿性伤口,半截肠子在腹部悬挂着,因为在水下的缘故,像水草一般,向上悬浮摆动着。此时,手中早已布满血污的探照灯就如手术灯一样, 将小罗抱在怀里,惨白的灯光下,透过他早已血肉模糊的腹部,隐约可见后背的白色嵴髓。  小罗大睁着眼,死不瞑目。我抱着小罗的尸体,快速向上游去,他不能死在江里。 “哗啦!” 我将小罗的尸体拖至江岸上,“啊!”仰天大叫了一声,发泄着自己内心情绪,刚刚还活生生的小伙,现在就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躺在我身边。 “小罗,我不会让你白死!”我对着小罗说道,用手将他大睁着的双眼抚闭。抹了抹自己氧气罩上的血污,一头扎入江水。 虽然考古队已经对这片江域围堰,但是高过围堰的表层江水仍然会带动围堰区内部的水流循环。当我推着探照灯再次抵达江底时,之前发生的一切好似未曾发生过,江水里的血气已经被冲洗干净,除了细沙滩上留下的带血潜水服碎片还在提醒我,血海之痛。 灯光照射着黄肠题凑,古老的柏木在江水映衬下散发淡淡金光。江流涌动,灯光之外的地方一片黑暗。 我小心翼翼的围绕着黄肠题凑看了一圈,小罗之前留下的鲜血在黄肠题凑表面留下一层薄薄的血膜,勾勒出一些之前肉眼难以留意的痕迹。仔细看去,黄肠题凑表面有着四条两两相交的细缝,将黄肠题凑整个平面分成九个小格。 “九宫飞布!”我心里震惊道,没想到脚下的黄肠题凑应用了风水阵法。我赶紧闭上眼,脑海中快速回忆着江口附近的山势。 “这里竟然是卧龙穴!” 江口两岸的山势成合抱之势,护拥着江口,而岷江这段正好呈弓字形,山心配水心,两两重合之地恰在黄肠题凑。 “咕噜噜!”我吐出一大口气泡,用力一蹬腿,向着远离黄肠题凑的黑暗处游去,果然不出所料,黄肠题凑所在的位置因为是卧龙穴,水流的速度比周围其他地方慢了近两倍。就当我正准备感叹风水的神奇时,突然,我浑身肌肉一紧,潜意识里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看不见的黑暗深处看着我。 “砰砰!砰砰!” 江水里异常安静,心跳的声音就像酒吧里放的音乐一般,听得很清晰。 我从绑在胳膊上的潜水包中取出折刀,紧握在手里,心里的不安感配合着水压,让人感到窒息。 “呼噜呼噜!” 背后和头顶突然响起一大串气泡破裂的声音。 第8章 9幽丝 “咕噜咕噜!” 平静的江水突然剧烈晃动起来,一波一波的水压冲击在身上,感觉很明显。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转过身来,将探照灯调至最亮,照向黑暗深处。 就在这一瞬间,江水又恢复了平静。 我深知这平静来得诡异,于是将折刀死拽在手里,做好了搏命的准备。暴风雨来临之前,都是这般宁静。 “嗖嗖嗖!” 几道快如闪电的白光在眼前一晃而过,紧接着,灯光在江水里延伸的尽头处,出现了数不清的银白色的小鱼,宛如一面鱼墙,推动着江波向我游来。密密麻麻的江鱼,飞速地摆动着身体,搅动着江底的细沙,一瞬间,探照灯下的江底世界犹如世界末日,昏黄无比,沙子在水流的冲击下,不断的拍打在氧气罩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是江底,说成是沙漠中的大尘暴也不为过。 “咕噜噜!”鱼群以探照灯的光源为中心,围绕在我周围快速的旋转着,抬头向上望去,已经看不见江面,只剩下一片银白色的反光,鱼群像一个倒扣的大碗,将我与黄肠题凑扣在江底。 我长吐一口气,还好不是什么没见过的怪物,这些鱼虽然多,但是看起来并没有攻击性,可能是趋光吧,我心里想到。于是赶紧关闭了探照灯。 等了两分钟左右,一道微弱的光束从头顶照射下来。鱼群因为光源的消失,渐渐向四面八方散去。夏季清晨的太阳蒸腾着江面的水汽,将光芒洒向江底的黑暗之中。 “咕噜咕噜!”我轻轻吐出几个气泡,将探照灯小心的打开并调至最小亮度,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抓紧时间将黄肠题凑给解决了,免得夜长梦多。 鱼群的消失,我之前被注视的感觉也随之消失。 “黄肠题凑按照着九宫飞布来排的话,那么九个宫在表象上应该是相同的,所以之前小罗拽拉的粗铁链,在其他八个宫中也应该有”。一想到这,我连忙用手指轻轻捅入离我最近的一个格子。 果然不出所料,手指的尖端传来丝丝金属才具备的凉意。 在将黄肠题凑表面的每一个宫的中心位置的铁链掏出后,我从绑在胳膊上的潜水包中取出一卷透明的丝状物,如果小罗还活着,肯定以为我拿出的是一卷小朋友平日里放风筝用的风筝线。 这一卷透明丝状物的主要成分是天蚕丝,是我托一位在xj阿克苏的好友特地制作而成。xj的天蚕丝是目前世界上最好的蚕丝,它有一个特点,柔性与韧性兼顾。早在西方的罗马时期,相当于我们中国的隋唐时期,罗马帝国专门派人沿着丝绸之路,到古代xj的且末和楼兰等地买过一些蚕,带回地中海地区养殖。一开始没有成功,因为罗马人并不知道养蚕的方法,而走陆路丝绸之路和海上丝绸之路所能携带的丝绸数量总是有限,所以来自中国的丝绸在罗马帝国比黄金还贵重。直到后来,罗马人通过长期在丝绸之路贸易的粟特人之口,学到了养蚕的方法,从此地中海区域才诞生出了丝绸生产活动。 这种天蚕丝为主要材料制成的丝线,在金石玉微录中被称为九幽丝。因为唐家人在打开一些墓葬的时候,喜欢先将天蚕丝线缠在一些机关的位置,只要机关发生一丁点变动,天蚕丝传递来的震感就会提醒盗墓人。因为盗墓开棺与死亡有关,好似与冥界打着交道,所以不知是唐家哪位富有诗书之情的先祖,在金石玉微录中写下了九幽丝一名。 我小心的将九幽丝缠在各个宫的铁链上,一时间,我的除了左手小拇指以外,每一个手指都连着九幽丝,分别对应着九宫。 “小罗因为动了中间的宫而死,中宫为土,在传统风水中,土为厚德之所在,是一个阵的阵心。如果阵心是死的话,那岂不是这个阵一开始便是死阵?” “不对不对,这么好的一个风水局,而且用的黄肠题凑,不可能是一个死阵,从传统墓葬习俗也讲不通。”我心里想到。在古代,许多高级的墓葬中常设有机关,这些机关的功能是用于防盗。但不论多么设计精巧的机构,都一定可以破解,因为古代社会视死如视生,墓葬是死者的住所。就如同现在的防盗门,只有房屋的主人知道门的正确密码。死者的灵魂每天都可能出墓葬游荡,归期一到便又返回墓中,不能因为机关的设置让亡魂自己无法进入,所以天下机关万般解,全凭手眼高低。 “这黄肠题凑要是是死阵,你还在下面躺着干什么?”我盯着黄肠题凑,心里想道。 “中土为亡,万劫不复,但若干坤造,势必在木方。”我突然想起,金石玉微录中曾经提到过一个唐代墓葬,机关也是九宫飞布,同样的中宫是死路。从后面被盗出的随葬品中得知,这位墓葬期望着自己能够死而复生,所以墓葬表面上是个死局,但是如果将九宫中的干坤位置颠倒,死土转化为活土,最先从土壤中孕育的一定是木。所以木代表着生。 “木方。。。。。。木方!”我低头快速打量着黄肠题凑,恰巧脚下便是木宫所在的位置。 木宫与右手的大拇指相连,因为双手不能随意乱动,避免触发机关,我用嘴咬着折刀在大拇指处轻轻划了一刀。这是盗墓的惯用手法,因为疼痛会让人的注意力更加集中,同时反应速度更快。老一辈盗墓人甚至说,因为所盗的墓长眠地下至少好几百年,是极阴的,人血是阳性的,有一定的辟邪作用,避免一开墓就被鬼上身。而我划在大拇指更是在提醒我,千万不要记错了方位,拉错了手指,触发了机关。 第9章 金人 浑黄的江水将探照灯发白的灯光映照得有些朦胧,悬浮在江水中的沙粒清晰可见,不断的随着水流飘动。大约过了五分钟,黄肠题凑附近的水域才变得勉强可见。 灯光照射过去,原本矩阵形排布的黄肠题凑像是被炸过一般,柏木木柱四处散落,已经看不出形状。在原来的黄肠题凑的中心位置,一具长约两米,宽约一米的灰白色石棺出现在视野里。 “沙沙,沙沙!” 我游到石棺跟前,双脚踩在江底的细沙地上,慢慢的围绕着石棺仔细地打量。 近距离下看,石棺的材质很普通,用的是四川山区里常见大理石。用手轻轻地抚摸棺面,石棺表面的加工也很粗糙,有着许多坑坑洼洼的地方,没有经过后期的打磨。在石棺的东西南北四个面分别采用浮雕的手法(纹饰凸出棺身),磨刻出青龙、朱雀、玄武和白虎四神象。这种纹饰相似的石棺,在现在的成都武侯祠博物馆门口也停着一具。 在古代四川,棺材使用石头材质是很常见的,不论是在四川的成都平原地区,或者较为偏远的羌族地区,都分布着许多石棺。在四川的平原地区,石棺往往还搭配着石室,而羌族地区则在高高的山崖上开凿崖墓,将石棺放入山崖上人工挖掘的墓洞之中。 然而,当我绕着石棺观察了一圈后,心里的疑惑却不减反增。因为灰白色的石棺四周都有纹饰,但棺材盖板上除了长期泡在江底长满的青苔外,没有任何花纹,就像是古代下葬的人们急着盖上棺材,随意找了块尺寸合适的石板给盖上似的。最让人心里感到不安的,是这具石棺的形状,呈倒梯形,相当于把八字倒过来看的样子。 这种倒八字梯形棺材是古代北方少数民族地区特有的,一般使用木棺。而现在这种形状的棺材结合了四川石棺的特色,出现在黄肠题凑下面,很难想象石棺里面躺着的人物到底经历了什么,不过敢肯定的是,墓主一定是个狠人。 江底发黑的水草依附在石棺靠近底部的周围,好似石棺就长在水草丛中。 “不对!”我心里突然一紧。探照灯发白的灯光下,石棺棺盖与棺身相合拢的缝隙处有着一层薄薄的白色粉末,这种粉末只能是大理石经过摩擦后才能产生。 “石棺被打开过!” “难道江家早我一步?”我心里震惊道,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憋足一口气,双脚蹬在细沙地上,双手用力推动棺盖。一时间,因为脚与江底的摩擦,水中扬起股股黄沙。 “轰隆!”石棺盖板没有想象的那么沉重,在我的用力下,缓慢的滑动起来。 “咚咚!” “咚!” 就在这时,石棺突然震动起来,我虽然带着氧气罩,也能够很清楚的听见石棺内部传来一阵阵连续的敲击声,就像有人发狂地拍打着棺身。 “我靠!不会吧!”我赶紧用尽全身力气将石棺盖板往回拉,谁也不想体验江下诈尸的感觉。 已经为时已晚。 “啪嗒!” 一双有着长长发黄指甲,布满茧子的大手卡在即将合拢的棺盖缝隙处,紧接着,又是一双手按在盖板边缘,这双手看起来相对细腻一些,像是女人的手。 “咕噜噜!”因为石棺盖板打开了一个缝隙,江水疯狂的向石棺内涌去。 “我靠!”我脑海里已经能想象到下一幕出现在我眼前的怪物样子,四条手臂且雌雄同体。 “噔!”为了争取一线生机, 在怪物从石棺中冲出来的瞬间,我将探照灯的亮度调到了最大,久居黑暗中的生物,不管是什么东西,遇到强光,都会不适应。  “咕噜噜!” “厨师?考古服?老何,小陈?” 一片白光下,只见两个批头散发的人半跪在江底,举起双臂抵挡着眼前的强光,嘴里不断的冒出气泡,可能是因为呛水。其中一人体态有些肥硕,穿着布满灰尘的厨师服,另外一人体型娇小,卡其色的考古马甲已经腐烂发黑。他们的衣服有个共同特点,表面除了泥灰外,都有一层已经凝固的暗红色的血痂覆盖在布料上,给人一种丧尸的感觉。 “呼噜噜!”江水疯狂的向两人的口中灌入,他们没有再理会眼前的强光,用力一蹬腿,快速的向上游去。 就在他们放下挡在面前的手臂时,浑黄的江底瞬间一副阎罗地狱场景。披散的头发随着江流如水蛇般舞动,他们抬起头的瞬间,竟然没有人脸,两副肉红色的面孔在黑暗为主调的环境中,显得异常夺目。他们的脸没有脸皮,除了眉毛,五官都还在。脸上殷红的肌肉轻微跳动着,发绿发紫的经脉纹路清晰可见,脸的边缘鼓起一片片黄色的脓泡,应该是伤口感染所致。 看到这里,我已经明白,这两人就是之前失踪的老何和小陈,可是他们又怎么到了石棺里面? 石棺所在的江底到江面只有大约三米的深度,人想游到江面只需要一口气。当小陈和老何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后,我连忙将探照灯照射入石棺之中。 “咕噜!”我长吐一口气,虽然不知道老何和小陈如何进入石棺之中,但是从石棺里面的布局看,这口棺材还处于没有被盗的状态。 墓主是位男性,穿着一袭红色的官袍,两手放在身前,乌纱帽放在两手相交处。黑长的头发被规整的盘在脑后,垫在黑白相间的磁州窑瓷枕上。石棺里不是想象的只剩一堆白骨,墓主保存的状况良好,可能在开棺后因为江水中含有氧气,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氧化着,由肉白色快速的变为黑色。 灯光照射下,石棺内红衣男子的身边放满了各种金银珠宝,闪烁出耀眼的光芒。我静静的漂浮在江水中,探照灯如同月亮,四周黑暗的江水如同夜空,棺材中闪烁的金光如同天上的繁星,点点滴滴。 我脑海中快速收集着有用的信息,琢磨着江家盯上他的原因。这口石棺是金代的,因为不论是从黑白相间的磁州窑瓷枕,还是他身上放置的两面不带帽翅的乌纱帽,都可以推断出墓主是金人。乌纱帽在大多数人的眼里,两面都有一个长长的耳朵状的东西,这种长耳被称为帽翅。金人为官着红装,且他们的乌纱帽很有特别,都没有帽翅,戴在头上如同一顶黑纱小帽,这种图像在许多山西金代的壁画中可以见到。磁州窑位于现在的河北,是宋金元时期流行于中国北方的民间名窑,生产的许多瓷器都被进贡到皇家,其中最出名的便是瓷枕和瓷塑的红绿彩小人偶,现在的河北博物馆的镇馆之宝便是一件仕女形象的瓷枕。 墓主是金人,所以石棺呈倒八字梯形就不奇怪了,因为金朝正好是古代北方少数民族政权。 “等等!帽子下好像有东西!”当我转动探照灯扫视着棺内时,乌纱帽下突然透出半掌高的黑色阴影。 第10章 盐使司印 我拿出折刀,小心翼翼的将刀尖钩在乌纱帽上,轻轻挑动,侧耳仔细听着石棺内的动静。这样反覆尝试了几次后,石棺内没有发生任何异动,确定了乌纱帽并不是触发机关的关键。 于是,我探身用双手将放置于金人腹部的乌纱帽捧起,只见金人双手交握处有着一个黄铜色的柄状物。 金人身前一定很重视手中的宝物,虽然时间隔了快一千年,但仍然很难弄开他的双手。 “得罪了!”我在心里默念到,对着墓主轻轻鞠了一躬。 “咔嚓!” 一声骨裂的脆响,三节氧化发黑的指骨被折刀切断,掉落在大红官袍上。一件丁字形的黄铜印章出现在眼前。印章的下端约八厘米长,呈正方形,构成丁字形的一横。印面采用金元时期流行的“九叠篆”书写着“盐使司印”四个字。 盐使司是金代负责管理监督盐业的专门机构,盐的售卖在古代一直被官方垄断,民以食为天,而吃饭必须使用到的佐料便是盐,将盐业比喻成国家的生命线也不为过。盐使司印便是这个机构掌权者的象征。 将铜印拿在手里,它的柄部大约有十五厘米长,构成丁字形的一竖。在柄部的两侧,分别雕刻着两座塔,左侧的塔是阳刻的(凸起),而右侧的塔是阴刻的(凹下)。奇怪的是,这两座微雕的小塔并不在同一个水平面上,阳刻塔是朝向铜印柄端的方向,是向上的,而阴刻塔是朝向铜印印章的方向,是向下的。两座雕刻于印章柄部的微雕塔唯一相同的平面便是塔座。 “咕噜噜!”我吐出一串气泡,心里很是纳闷,这金代盐使司印章上的阳刻塔我小时候在南充见过,就在南充的鹤鸣山上。之前因为工作的缘故去南充调研,对于鹤鸣山上白塔的年代问题,我还与当地一所大学的考古学教授发生过争吵,我认为白塔的年代在金代,而考古学教授却给定在宋代,最后旅游牌上将白塔介绍成了宋代。 “哼~这金代的盐使司印章上刻着的可是白塔的形象!我得去南充踢个馆子!”我心里想到,终于找到了证明白塔是金代的证据。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盐使司印上会用如此奇怪的方式雕刻两座塔,但是常年做文物考古工作的直觉告诉我,这件印章没有想象的简单。 正当我将印章放入潜水袋之时,之前那股被人注视的感觉再次油然而生。 “谁!” 我急忙将探照灯照向四周,浑浊的江水中除了翻滚升腾的细沙外,便是一片黑暗与死寂。 不知是不是因为长时间泡在江水里,身体有些失温,一股寒意突然从嵴柱传向四肢,让我不得不打了个冷颤。 “砰砰!砰砰!” 江水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咕噜!” 我长吐一口气,“看来是我太敏感了!” 就当我准备向上游的时候,探照灯苍白的灯光下,一张血红色的大脸突然从黑暗中冒出,紧接着,全身长满黑色长毛的身体也出现在视野中。 “血面牦牛身!红面傩!”我内心震惊道,“果然江家人等在这。” “妈的!老子今天和你们拼了!”我抽出折刀,刀面在灯光下反射着亮光,在黑暗为基调的江水中显得寒气逼人。 “打不过我至少跑得出去,这江就三米,一蹬腿就上岸,无论如何这枚印章不能落入他们手里!”我心里想到。 可能江家傩人看破了我的想法,见我拔刀的瞬间, 原本寂静的黑暗深处突然探出十几张黑色和红色面具,而且我的背后也传来了脚踩在江底的“沙沙”声。  旋转着探照灯,大约二十个江家傩人将我围在中心,有黑面傩也有红面傩。红面傩披的衣服是牦牛皮,长长的黑色牛毛一直拖到江底。而黑面傩披的衣服则是棕黄色的马皮,没有什么毛发,马的肌肉比较健硕,所以能够清晰看见马皮下一些没有被削完的粉红色的肌肉。浑黄发绿的江水中,像极了牛头马面。此地,一口破石馆,四散的柏木柱子,活生生的修罗场景。 “我靠,不能硬拼,小爷我上去再跟你们玩!” 我用力一蹬腿,借着江底的反作用力,双手向下一划,留下一串泡沫,迅速的向上冲去。 “噗!”我将头探出江面,夏日的阳光晃得人眼睛生疼。 “咕咚!” 脚腕处突然一紧,然后一股钻心的痛感传来,傩人锋利细长的指甲陷入我腿部的肌肉里,鲜血涌出的热感在冰凉的江水中,对比得异常明显。 我再次被拉入江下,一张油黄指甲中夹着许多黑泥污垢的大掌对我迎面拍来。 “咔嚓!” 我用折刀直接狠狠插入傩人的手掌, 一股乌黑的血水在江流中弥漫。 “呼呼呼!” 所有傩人突然退到离我大约半米的距离,齐齐的将双手平举对着我,就像僵尸一样。 “我靠?这是要干什么!”我挥舞着折刀,谁先上来我就砍谁。 “哗啦啦!” 江水流动的速度突然变快,只见周围的傩人以我为中心慢慢转动起来,渐渐的越来越快。 不可思议的是,这些傩人在江下运动的速度像鱼一般,水对他们完全没有阻碍似的。我已经无法看清眼前的傩人是黑面傩还是红面傩,只有一串串连续的黑影在面前飞速的晃动。 江水在傩人的带动下,以我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大漩涡,刚开始大约半分钟我还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被水流带动,但后来水流的冲击越来越大,身体已无法抗拒自然的力量,随着水流飞速旋转起来。 高速旋转带来的眩晕使人变得无力。 “啪!”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从旋转的傩人中冲出,刹那间,绑在手臂上的潜水包一轻轻一震,紧接着,明显能够感觉到重量变轻了不少。 “糟糕!印章被抢了!” 漩涡旋转的速度开始变慢,原本飞速绕圈的傩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鬼魅般,没入江底的黑暗里。 在目光可及的近头,一位带着白骨面具,身材修长的傩人回头看了我一眼,晃了晃手中黄铜色的印章,做了个再见的手势。 没过一会儿,漩涡消失了,江水再次恢复了平静。 第11章 尸毒 “哗啦啦!” 我游出江面,拖着沉重的身子向江滩靠近。 “啊!好痛!” 之前在水下没有察觉,刚一上岸,被傩人指甲抓伤的腿部突然传来一股剧痛,紧接着便是阵阵麻意,腿渐渐的失去知觉。 我赶紧脱下潜水服,只见腿部多了一个深红色的手掌印,在掌印边缘位置有着五个血孔,黑红色的血痂覆盖在伤口上,伤口之下的肌肉早已变成青紫色,腿部的静脉血管曲张着,隐隐有些发黑,微微跳动的血管感觉随时都有可能爆裂。 “我靠!是尸毒!” 我不由得骂出声来,人与其他动物一样,身体中都带有毒素,所以人被狗咬伤后会得狂犬病,有时候与人打架,将对方用指甲挠伤,对方皮肤上也会出现红红的鼓起来的爪痕,这都是体内的毒素造成的。人一生积累的毒素,在死后会慢慢分解在土壤中,在考古中常常发现已经腐烂成白骨的墓主,身下的泥土是灰黑色的。这种灰黑色的泥土总有种奇怪的臭味,让人无法忍受。尸毒便包含在这种泥土中。 想着我腿部里已经有了许多尸体腐烂产生的烂泥,顿时一股道不明的恶心感袭上胸口。 “我得赶紧回工地把江下的情况告诉刘叔!”我心里想到。 我在江边找了一截枯木枝支撑着身体,一瘸一拐,艰难的向工地挪去。 “唐老师!你可回来了!” “刘队!唐老师回来了!” 一名考古队员远远得望见我,大声喊道,一时间整个工地都变得沸沸扬扬。 “难道又出了什么事情?考古工地一般不会是这种情况呀?”我纳闷道。 “小唐,你可算回来了!没事儿吧?腿怎啦?” “老何和小陈我们找到了!他们说看见了你,但是说你已经死了!” 夏季的四川,将近中午,天上只有几朵薄云,阳光直直照射在大地上,江边的水汽混合着热气,闷热中带着湿热,让人喘不过气来。 刘叔一路小跑着到我的跟前,用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用力一甩,地上瞬间出现几颗豆大的汗水珠子,发出啪啪的声响。刘叔对着我像连环炮一般问了一大串问题,让我愣在当场不知道怎么回答。 “呃。。。。。。我。。。。。。我中了尸毒。。。。。。快带我去见老何和小陈!”我一听老何和小陈在工地,立马焦急说道,毕竟弄明白他们是怎么进的石棺这一细节很重要。 “什么!尸毒?”刘叔一脸震惊道。像刘叔这样的许多老考古人是不相信墓葬中有机关或者尸毒的存在,因为考古发掘是将地表一层一层的揭开,有时揭开一层后为了研究得更加精细,还会等上一段时间再揭开下一层土。这种做法会导致墓葬中的许多东西长时间处于富氧环境,对于千百年一直处于无氧或者低氧环境的机关来说,过多的氧气会使它们快速生锈甚至老化成泥土,所以考古过程中几乎见不到机关。而且,考古工作者工作的时候一般穿戴整齐,对待发掘的对象慎之又慎,不可能在考古的过程中受伤,所以不可能感染到尸毒。尸毒说到底是一种细菌或病毒,在无氧或低氧环境下受到抑制,一旦氧气充足,便会借助泥土中的肥料疯狂的繁殖进化。我记忆里前年有一个在陕西盗墓的小伙不小心中了尸毒,去医院检查给打了各种抗生素,最后也无法产生免疫,没能保下命来。 “叔,我之前就一直说,你们考古遇不到的东西不代表没有!” “赶紧!尸毒只要不进到我心脏, 我就死不了!”我见刘叔还楞在当场,一把拉起裤子将伤口暴露在刘叔面前。  “哎哟!我的个天!快快!来两个人扶着唐老师!”刘叔一见到伤口,脸色瞬间大变,对着人群喊道。 “哎!小陈和老何,你一会儿看看吧!他们回来后天天以泪洗面啊!”刘叔走在我前面,快了半个身子,止不住地叹息道。 “放心,他们的脸能治!”我说道。 “小唐?此话当真?这几天局里出面给联系了好几位华西医院整容科的专家,来咱们工地上看了后都直摇头,从来没见过脸皮与脸不在一起的情况。”刘叔惊讶道。 “我先问他们一点事情,然后就带他们去医脸,放心吧叔,我这尸毒也得一道给清了!”突然腿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使我不得不咧着嘴说道。我心里知道,尸毒正在体内横冲直闯的扩散着。 刘叔掀开面前帐篷的帘子,用眼神示意扶我的年轻队员回去,接着便领着我走进了帐篷里。 帐篷里没有开灯,虽然现在是上午,阳光很充足,但考古队的帐篷材质很好,隔热挡光功能很强, 帐篷里没有开灯,一片昏暗。 “呜呜呜!” 刚走进帐篷,黑暗角落里的哭声便将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只见一张正在滴着黄色脓水,面皮发黑的肉脸出现在眼前,如果不是她娇小的身材和布满血污的卡其色考古服,我根本认不出来这是之前江下见到的小陈。而她的旁边,一个穿着同样布满灰尘的厨师服的肥胖男人将头埋在两张木桌之间的缝隙中,脸朝着地面,一动不动,如同死了一般,想必因为脸上的脂肪太多,腐烂的速度比小陈更快。 帐篷里弥漫着一股死尸的味道。 “你们去哪了?怎么把脸给弄没了?”我盯着小陈问道。 “呜呜呜!” “你别一直哭呀!时间紧迫,你们的脸腐烂是因为身体里有尸毒!不过还好,没有我体内的重,一时半会你们死不了!”我见她没有立马回答我,急着说道。 “我知道哪能治好你们的脸!咱们给刘队交代一下就走!”我接着说道。 “真的?我们还有救?” 胖厨师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脸上的肉已经彻底烂掉,鼻子的两个孔和嘴巴笼拉在一块,已经无法区分。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就在他站起来一瞬间,几条白色的细细的腐蛆在他脸部的血洞里弯曲着探了个头又钻了进去。 “你们一五一十的把遇到的事情告诉我!我保证你们能恢复到原来的模样!”我说道。 “小唐,靠谱吗?”刘叔在一旁皱着眉头问我道,担心我讲了大话。 “一会儿让小马载着我们三,去蓉城周家。” 第12章 小筑医馆 “对了,刘叔,江家傩人的事情你给他们说了吗?”我见小陈一直在一旁啜泣,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连忙问刘叔道,心里担心他们以为自己遇到的傩人是鬼。 “不说能行吗?不说他两肯定早就活不下去了,以为自己遇到了鬼。”刘叔叹气道。 “唐老师,其实我和老何知道的也不多,我们被绑后便一直被蒙着眼,只是在被抓的时候看见一个披散着头发,头上戴着血红面具的傩人。”小陈声音虚弱地说道。 “我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脸皮已经被割掉!”说到这,小陈眼里又冒出眼泪,泪水顺着她腐烂发黑的脸流下,混合着脓水滴答在地上,浓浓的一团发黄的悬浊液体。 “哎!可不是嘛!我们被抓后也不给我们一口饭吃,一直蒙着眼睛,昏天黑地的,也不知道在哪!”老何是典型的四川人,虽然内心很痛苦,但并不妨碍他说话时的大嗓门。 “那你们又是怎么进到了墓里?”我赶紧问道。 “妈的,说到这个老子就来气,一定要将这帮人给绳之以法!就在今天上午,我突然感觉被一群人扛在肩上,还不待我缓过神来,江水便噼头盖脑的冲来,差点直接呛死我。”老何气愤地骂道。 “我也是,头套刚取就被拖进了江水里,而且恍惚中好像还看见一大群鱼!接着我就在石棺中遇到了老何。”小陈一边抹泪,一边补充道。 “鱼群?!”我惊讶地反问道,虽然不知道江家的傩人将老何和小陈他们藏在何处,但是小何在进入石棺前看见的鱼群,不正是我遇到的鱼潮吗? “我明白了!我在江底的时候,先是听见了一大串咕噜声,紧接着便见到鱼潮。咕噜声实际上是老何呛水的声音,鱼群又正好阻挡我的视线,估计你们就是这个时候被放进石棺的!”我仔细思考着,小声说道。 弄清楚了小陈和老何进到石棺的原因后,我的内心也放松了许多,在没有弄明白之前,脑海中已经构想了无数种可怕的可能,甚至是与鬼怪有关。 “小陈,老何,你们找个帽子和能罩住脸的布,收拾一下,咱们马上准备出发。”我说道。 我对着刘叔悄悄给了个眼神,示意刘叔与我一起走出帐篷外。 “叔,江下有好东西!”我强忍着尸毒带来的疼痛说道。 “你先别管什么好东西!身体小命要紧!小马!把车开到五号帐篷来!”刘叔没有理会我说的好东西,拿起挂在腰间的对讲机说道。 “叔,江底有大量的明末清初时期的金银器,你们得尽快做考古清理工作,不然容易引来江家以外的其他盗墓贼。而且我在江底还开了个金代的石棺,里面文物也不得了,得抓紧了!” “行啊,你小子,工地的事情你真的先别管了!先去把尸毒治好才是头等大事。”刘叔听了我简单的对江底情况的描述,眉毛轻轻地上扬了半分。 “轰隆隆!” 小马开着越野车向我们驶来,车尾携带起一阵尘土。 “好勒,叔,我们随时联系。” “江家不会再打下面的主意!”我贴在刘叔耳边轻声说道。 我没有将印章的事情告诉刘叔,毕竟涉及到江家,不想把刘叔给牵扯进来。江家已经得到了他们想得到的,所以不会继续盯着江口沉银遗址,这对于考古工作能够顺利开展是个大好的消息。 “砰砰~” 关上车门后,我坐在副驾驶座上, 老何和小陈则带着农村常见的斗笠帽,帽檐下挂着一张麻布,正好挡住大半张脸,只有眼睛露在外面。  我让小马将空调调到了最低,希望能够尽可能的抑制尸毒的扩散。 或许是因为一车中三人都中了尸毒,所以车内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尸臭味。先是伴随着酸味的恶臭,渐渐的变为一点甜香。尸体的味道很奇特,闻久了后人的鼻子便会适应,甚至会感觉到一股奇异的香气。所以有些重口味的外国收藏家喜欢收藏尸体,一方面的原因便是对尸臭味的着迷。 小马不断吃着薄荷糖,使自己的头脑清醒。待汽车驶入高速路后,我递给小马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周家的地址:成都小南门,小筑医馆。 从彭山江口开车到cd市区大约需要三个小时,没过一会儿,一股疲倦感直冲脑门,在尸臭的奇特气味中,我打起了呼噜。 “唐老师,唐老师~快醒醒!”小马摇晃着我道。 “唐老师,你确定这儿能治好我们?”老何见我睁开眼,回过神来,焦急问道。 “到了?还挺快!”我摇下车窗,看了看外面,一副熟悉的场景映入眼帘。 一间临街的店铺外摆放着一个老旧的广告灯箱,上面写着:小筑医馆,传统中医,兼修西医,治疗各种内外科疾病,按摩,推拿,活血化瘀。店铺里前台玻璃柜子处坐着几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女护士,玻璃柜子中摆满了各种西药盒子,在女护士们的身后则是一排木头柜子,柜子有许多抽屉,上面贴着白纸标着各种中药药材的名字。前台玻璃柜子一旁,摆放着一张同样老旧的墨绿色布沙发,明显可以看出被许多人坐过,沙发表面的布料中有着无法洗净的黑色灰迹。 小筑医馆的堂子不是很大,就像现在街边一般的社区诊所一般,前面是看病拿药的地方,稍向里一点的位置是一道玻璃门,玻璃门后是点滴室,可以看见一些年纪不同的人正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也有护士正在给刚打完点滴的病人拔针。 “唐老师。。。。。。我知道我们没救了。。。。。。你也不能这样糊弄我们吧?这就一个普通的私人诊所,彭山那边街道也有,咱们何必还跑来成都。”小陈沮丧地呜咽道。 “小马,扶一下我,我腿已经没知觉了!你们跟我进去。” “您好,先生。。。。。。您是一个人看病,还是。。。。。。?”一名女护士迎上来,先是打量了一会儿我和小马,然后又看了看装扮奇怪的小陈和老何。 “没病,就是过来吃点莲药,打点九针。”我说道。 “您。。。。。。您稍等片刻!”护士一听我这话,身体震惊得微微一颤。 “帮忙把卷帘门关下来,从现在开始不营业。”女护士对着一旁的其他护士说道,然后径直向点滴室里的换药间走去。 第13章 周家 “麻烦您们跟我来换药间!”女护士进入换药间后,没过几分钟便出来,一路小跑到我面前说道。 “不好意思啊!给您添麻烦了!”我呲咧着嘴,腹部传来一阵绞痛感,有点像急性阑尾炎,尸毒已经蔓延到丹田附近。 “嘎吱!” 换药间的门是一扇破旧的老榆木门,发黄发黑,表面因为被人手经年累月的摸,形成了一层薄薄的包浆,在医馆明亮的白炽灯下反射出微微的亮光。 推开门后,女服务员半蹲在地上,用手在木头地板上四处乱摸了一会儿。 “轰隆隆~” 突然,地面中心处弥漫起一阵淡淡的尘灰,一块大约一平方米面积的木地板缓缓下沉,露出一段木制楼梯。 “各位,我的权限只能到这,先不打扰各位了!” 女护士微微一笑,对我们鞠了一躬后,踮起脚尖轻轻的踩踏在换药间的木地板上,随手带上了木门,到外面去照顾其他病人。 “周慕儿,你能不能动作快一点!我快要扛不住了!”我见楼梯口迟迟没有动静,对着下面喊道。 “来啦!来啦!就你知道惜命!”一声轻柔温婉的女声从楼梯口飘出。 “噔噔噔!” 木制楼梯处响起一串轻轻的脚步声,一位身着传统青纱汉服的妙龄女子出现在眼前。一米六左右的身高,看起来身材娇小玲珑,一张典型的中国美人式鹅蛋脸,肌肤白净,黛眉细长,眼角处涂有一点留红,一根红木簪子固定住盘旋在脑后的乌黑秀发,簪子下端系着一小段红色丝带,看上去温婉可人又有些古灵精怪。 来的女子正是我要见的人,周家现在的掌门人,周慕儿。 周家,巴蜀地区七大家族之一,据金石玉微录记载,周家大约在宋代从陕西迁入四川,原名本姓姬,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将姬姓改成周姓,并世代沿袭至今。周家人在建国前与唐家相似,都参与盗墓和文物买卖。有趣的是,在伙头子或者倒腾文物的人群中是不可能找见周家任何人的影子,但是每一笔成交的钱中都会有一部分进到周家自己的钱庄里,这已经成了建国前巴蜀地区剩余六大家族暗中遵守的规矩。 盗墓是个技术活儿,不是单纯挖点土刨个棺材这么简单的事情,撇开墓葬中可能存在的机关不说,单就挖盗洞怎么处理地面上堆积起来的土便是一个问题。一般盗墓贼被发现的原因便是没有处理好地面上的土堆。所以如果不是家族里相传的手艺,一般人也很难去盗墓。而且墓葬中太多奇奇怪怪的事情,比如鬼上身,神志不清,高烧不止,好似变了一个人,送到现在的医院去检查,只有等病危通知书的份儿。 周家自宋代迁入四川后,世代行医,而且家族里生女儿的众多,很难参与到盗墓这种对技术和体力要求都很高的行当。但是周家凭借其祖传的焕莲转生经,可以治疗各种伙头子过程中受到的伤,并且疗效惊人。毕竟谁也不想自己家人在伙头子中出事,为了以后看病的方便,伙头子拿到的宝物或者买卖文物后赚到的钱,都会分出两到三成孝敬周家,期望周家在以后需要用到的时候积极搭把手。只要有一家这样做了,其他的大家族都跟风这样做,渐渐形成了这个固定的规矩。 “周慕儿,身为医者,当知人命关天呐!”我强忍着尸毒带来的痛苦说道。 “呐~我看看~嗯。。。。。。还得等两三个小时才能死!不着急!”周慕儿走近我身前, 一股淡淡的茉莉香味袭来,把了把我的脉,嘴角慢慢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  “你知道我受了什么伤吗?”我生气地拉起裤腿,房间里顿时弥漫起一股腐肉的恶臭味,因为腿部的肌肉已经腐烂发黑,血肉一片模糊,黄黄的脓水将肉与裤子黏住,拉起裤腿的时候,撕下一小块松软的腐肉,涌出的脓水顺着小腿流到木地板上。 “咦!唐天你太恶心了!不就是尸毒嘛,你看你,把地板都弄脏了!”周慕儿突然板着脸说道。 “咳咳!” 戴着斗笠的老何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墨绿色的血水从嘴里喷出,差一点喷到站在我眼前的周慕儿身上。 “老何!你怎么了?”我急忙问到。 “砰!” 老何没有回答我,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周一,周二,你们俩快上来,有病人需要急救!”周慕儿见老何倒在地上,终于认真起来。 “噔噔噔!” 在周慕儿的呼唤下,楼梯口跑出两名大约十八九岁的少女,身穿月白色汉服长裙,手中拿着担架床,蹲在老何身旁,熟练的将老何翻身移动到担架床上,抬着向下一层走去。 “哎!都没来得及介绍,我简单说一下他们的情况。”我对着周慕儿说道。 “担架上的是老何,这是小陈,都是省考古所的队员,在发掘张献忠江口沉银遗址时受的伤,中了尸毒。” “小马,把背包中的脸给她!”我对着一旁呆坐着的小马说道。估计他现在一定以为我把老何和小陈带到了一个传销组织中。 “啊!好好!”小马应声道,立马从包里取出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血糊糊的一片,红色中夹杂这一些黄色,这是人脸皮下的血肉与薄薄的脂肪。 周慕儿麻利的接过塑料袋,用手举起对着白炽灯晃了晃,轻轻点了点头。 “还好,没放坏,能用!放心吧,你们的尸毒给你们清了,脸也给你们装上,说不定比以前更漂亮哦!”周慕儿对着正低头悄悄哭泣的小陈说道。 “小陈,你跟我下来!”周慕儿说完转身便向楼梯口走去。 “要相信他们!”我见小陈依然低着头,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连忙说道。其实这也能理解,像小陈这种大学科班出身,毕业后直接分配进考古所工作,从小所受的教育都是以科学为主,对各种怪力乱神都是不相信的,而且对西医的信任度远高于中医。现在被我带到小筑医馆这种地方,治疗华西医院都没法医治的疾病,不感到绝望才是怪事。 “小马,走,扶住我,咱们也下去!”我说道。 周慕儿听见这话,将手在楼梯口一横,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臂。 “不行!非病人不得入内!” “那个。。。。。。小马?你可以先回去了,唐天就丢这就好!”周慕儿想了几秒才想起来小马的名字。 小马看着我,等着我的指示。 “也是,你在这也没什么事情做,先回去帮刘队吧!今天工地肯定很忙!”我说道。 “唐老师,您一个人在这我不放心!”小马担心地说道。 “放心好了,如果我死了,你就出去说,唐天死在了小筑医馆就好。”我说道。 “那。。。。。。那我真走了?”小马再次试探到。 “走吧,走吧!路上注意安全!”我说道。 “唐老师您多保重!早日康复!”小马说完后打开换药室的门便离开了。 “慕儿,你快一点儿!我的尸毒比他俩重得多!”我突然感觉呼吸有些急促,说道。 “先在上面等我会儿!我马上上来!你呀!哎!”周慕儿故意长叹一口气,转身便消失在楼梯口。 “轰隆隆~” 方形木板再次填补住楼梯口。 房间里独留我一人。 第14章 转生殿 “呼呼呼!” 房间里很安静,我的呼吸越发沉重,“周慕儿不会真想耗死我吧?” 我打量着这间换药间,之前没有仔细观察,现在看来总给人一种充满玄机的感觉。 这间换药间不是很大,大约只有十来个平方,但空间很高,有三四米的样子。四周墙壁都是木质的,除了房门用的是不值钱的老榆木外,其余的用的材料都是上等的金丝楠木,在灯光下流转着淡淡的金色光泽。木墙一共有八面,将房间围成一个八边形柱状体,在靠近每一面木墙的地方,都摆着一把乌木做的明式圈椅,可能为了方便进出,榆木门的地方没有摆圈椅,所以房间里一共七把乌木椅子。 “等等!这房间没有窗户!”我惊讶的发现,整个房间除了天花板上掉下的一根电线拉着的简陋白炽灯外,再无任何其他光源。 或许是因为发现没有窗户,我感觉空气中的氧气越来越稀薄,眼前隐隐出现一些缺氧才会导致的黑影。 “我去!这是间停尸房!”我突然意识到,七把椅子摆着,八面木墙竖着,活生生一个横七竖八的局。横七竖八在巴蜀地区的盗墓黑话中专指尸体,而且是生前受过折磨死得很惨的尸体。因为在巴蜀盗墓总会有机会盗到级别高的墓葬,这些高级别的墓葬往往会带有陪葬坑。陪葬坑里的尸体基本上是奴隶或者战犯,挖开的时候见到的便是横七竖八的躺在坑底。 想到这,双手扶着的乌木圈椅传来一股股透心的凉气,我用手轻轻敲击了一下椅子的表面,发出“吭吭”的声音。 “呵,还真是用心啊!没想到这乌木都是阴沉木!”我自言自语道。 巴蜀多江河,阴沉木是千百年来因为河道变迁沉入江底淤泥中的树木,常年埋在江下,不见天日,阴气很重。阴沉木的种类很多,但其中以乌木为阴沉木之王,是极阴之物。在明清时期,四川的达官贵人在死后以用阴沉乌木做棺材来彰显自己的财富和地位。 “这简直就是个棺材盒子!”我心里想到。 “周慕儿!你快给我出来!” “你们周家到底想干什么?!” “砰砰砰!” 我从椅子上跌坐在地上,因为下半身已经没有知觉,靠着手臂缓慢的拖动着身体,爬到之前木地板露出楼梯口的地方,用手用力地拍打着地面。 大约过了五分钟,换药间除了白炽灯里微弱的电流声外,没有任何声响。 “完了!我不会凉在这个地方吧?” “轰隆隆!” “吵死了!真烦!” 木地板再次缓缓打开,一句轻柔的女声飘溢而出。紧接着,周慕儿探出半边身子。 “咦?唐天,你怎么趴地上?”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一脸严肃地问道,家里长辈说得可能真没错,蜀中七大家族里唯独周家最捉摸不透,得小心提防,万一周家收了别家的钱暗中坑害也是有可能的,毕竟七大家族只是表面上和和睦睦。 “你怎么还生气呢?我当然是想治好你呀!不治好你,我们周家怎么好意思继续收你们唐家的钱。”周慕儿将樱红小嘴一翘,嘟囔道。 “那为什么不让我和小陈他们一起下去?别以为我不知道,这里格局横七竖八,就是个棺材笼子!”我质问道。 “哟!不愧是我的唐天哥哥,这都给看出来了,不错,这里的确是停尸间。” “欢迎来到转生殿!”周慕儿蹲坐在我面前, 贴到我耳边轻声细语道。  “什么?!这里就是周家的转生殿!”我惊讶道。虽然小时候经常与周慕儿一起玩耍,也听说过周家的转生殿,但从来没有见过。唐家金石玉微录中对于周家转生殿的记载也很不清晰,没有具体的位置和描述,只留下一句朱批:周家转生殿,十座阎罗身。但问生与死,只看今往生。 “没错!你们几个家族伙头子,是死人的判官,而我们周家嘛,便是你们这些活人的判官。”周慕儿得意的扬起略显椭圆的下巴说道。 “你把小陈老何他们怎么了?我可告诉你,如果他们不见了,警察可是会找上门来!”我急忙说道。 “放心吧,唐天哥哥,我都说了,把他们交给我肯定恢复如初。” “我给你讲讲咱们周家的转生殿吧!瞧把你紧张的,我怎么会害你?”周慕儿蹲坐在我身前,微微用舌头舔了舔嘴唇,因为靠得太近,又或许是身上的尸毒让我体温降低,我能明显感觉到她的身体正在散发着股股暖流,配上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茉莉花香,再加上精致可爱的妆容,我的心跳竟然有些隐约加快。 “转生殿一名取自我们周家世代传承的焕莲转生经中的转生二字,意思是在这个殿里可以抉择生死,选择往生和今生。” “你现在在的这间屋子便是往生殿的主屋,如果死在这,便成了过去。而刚刚小陈他们下去的那一层,我们周家称为往生界,代表着脱胎换骨,重新活过,往生到新世界。” “那我解了尸毒,不也是重新活过,迎接新世界吗?”我反问道。 “你能一样吗?你可是我的唐天哥哥,我能让你去往生界?这样给你打个比喻吧, 往生界就相当于现在医院里的住院部,虽然能够给你治病,但是你感受不舒服,病人又多又挤。你那两个朋友只是把脸皮重新装上,再清清毒,没什么大不了的。墓里的东西,你比我更清楚~往生界里面住的病人,我保证你下去看了会吐!”周慕儿说道。 “不去往生界,那你要带我去哪?” “嘻嘻,你的病当然我亲手治,咱们正好许久没有见面了!好好聊聊!”周慕儿站起来轻轻拍着手道。离得近了的缘故,周慕儿一对修长浑圆的双腿在青绿色的纱裙里若隐若现。 “走吧!咱们去今生!”周慕儿对我伸出手道。 我在周慕儿的搀扶下,一瘸一拐艰难的挪到榆木门前。 只见周慕儿用手轻轻在木门上的一个兽面衔环辅首上慢慢抚摸着,手指不时叩击在兽面的额头处,发出青铜器被撞击的沉闷声响。这种汉代的青铜兽面衔环辅首很常见,在各大博物馆中都可以见到。古代人们将辅首安装在门上,客人如果来拜访便会主动拉起衔环叩击在辅首上,相当于现在的门铃。 “奇怪!你不碰这辅首,我还没发现,不过辅首不是一般按在门外吗?你们周家怎么安在里面?”我好奇道。 “嘘!”周慕儿轻轻将手指放在我唇间,小声嘘道。 “轰隆隆!” “咔嚓咔嚓!” 突然,地面开始晃动起来,四周的木墙剧烈的抖动着,白炽灯的电流变得不稳定,一闪一闪的,整间屋子中弥漫起一股熟悉的味道。 “是土味!五花土!”我内心惊讶到。 第15章 今生阁 “嘎吱!” 老榆木门被周慕儿推开,一道发红的阳光射进房间里,映照出空气中不断翻腾的灰尘颗粒。 “走吧!” 不待我回过神来,周慕儿将我胳膊一挽,领着我向榆木门外走去。 “什么!?”我震惊道。榆木门外的场景不再是之前进来时看见的私人门诊店铺,而是一条长长的方形土隧道,略显橘红的光芒在隧道口摇晃着,有些刺人眼目。 浓烈的五花土气息涌进鼻子里,脚下的土路向上抬起大约35度角通向出口。环顾四周,除了正好容两人通过的方形土隧道外,头顶和四壁全是潮湿的泥土。 “哟?这么快就看出来了,不愧是当今唐家的家主呀!”周慕儿将脸轻靠在我的胳膊上,不知是她有意还是无意,我的胳膊总能感觉到触碰到一些不该碰到的地方。 “奇怪,之前不是在街道上吗?现在外边怎么是条甬道。”我问道。古代级别稍微高一些的墓葬都会带有一至四条墓道,这些墓道被称为甬道。 “你刚刚不认真听我讲话,我不说了嘛?换药间是咱周家的转生殿,如果人死在那了,便是前生,前生当然是在墓中,咱们虽为医者,但对逝者也讲究入土为安。” “转生殿向下连接着一个超大的地下室,是往生,有可能治好的病人都在那,相当于住院部。你嘛,嘻嘻,待会儿就知道了!”周慕儿对我调皮的一吐舌头,拖着我向甬道口挪去。不知为何,周慕儿身上淡淡的茉莉香味竟然可以抑制我体内的尸毒,她在身边的时候,我虽然也感觉全身绞痛不止,但是却可以控制四肢的运动。 目测甬道大约有二十米的样子,每走大概5米,头上便有一道阳光洒下,顺着光线望去,头顶处是一个大约半米长的长方形孔洞。这种在甬道上面出现的孔洞被称为天井,在唐代的墓葬中经常可以瞧见。 “真是没想到啊!你们周家还精通机关术,转生殿竟然修在唐墓里面。慕儿,你们转生殿是可以转的吧?青铜辅首便是机关所在。”我低头望着周慕儿道。 “嗯?你爷爷没有给你讲吗?我们周家转生殿的机关设计是你们唐家给弄的!”周慕儿瞪大眼睛,一脸吃惊地道。 “啊?这还真没人给我提起过。转生殿什么时间造的?”我更加震惊地问道。 “转生殿从周家搬到四川便一直存在,只是地点不一样,我奶奶给我讲,抗日战争时期,周家的转生殿设在重庆,一方面躲避炮火充当防空洞,另一方面还被当作红色据点,支持着革命呢!” “重庆的转生殿后面因为一些问题,被我们周家废弃了,搬到了现在这个,是你们唐家在建国初期设计修建的,你爷爷唐三财是负责人。”周慕儿一边扶着我,一边说道。 我默默没有接话,不知道为何,在我的印象里,每当我问爷爷关于周家的事情,爷爷总是闭口不谈,说我小孩子管这么多闲事干嘛。 二十米的甬道,用不了几分钟便走到了尽头。 刺眼的阳光照射到脸上,成都夏日的闷热感再次袭来,一股热浪将人包裹在中央。 转生殿外的空气非常的清新,让人不由得大吸两口。 “唐天哥哥,欢迎来到今生阁!”周慕儿松开挽着我的手,在面前一蹦一跳地说道。 “恭迎家主回归!” “恭迎唐少莅临!” 刚从黑暗的甬道中出来,眼睛还不太适应外面的亮光, 还不待我将遮挡在额头上的手掌放下,一阵整齐悦耳的女声传入耳里。  我连忙定睛望去,印入眼前的场景让我以为自己来到了某个拍摄现场。 只见一排身着汉代宫装的少女,对着我整齐的侧身曲膝行着礼,她们都向右盘着发髻,用一根大红色漆木簪子固定。汉代宫装衣领处的红绸上还用金线纹着展翅飞翔的凤凰,搭配着下身月白色的绸料,显得很是高贵,然而她们的年纪都不大,甚至看上去比周慕儿还小上几岁,带着几分稚气的美女,配上宫装,高贵又可人。 夕阳西下,暖红色的阳光照射在大地上,将少女们的影子拉得修长。在宫装少女的身后,长着一颗高大的菩提树,菩提树的枝干上系挂满了红色的丝绸带子,因为隔得太远,看不大清上面写着什么,只能依稀见着一些毛笔墨书的痕迹。 在菩提树下,有着一道竹子做的低矮篱笆,一座青石雕像静坐于其中,身穿袈裟,半肩袒露,光头,面色安宁,双手合十,似乎在祈祷着。青石雕像的身上,因为长期的风吹雨打,留下许多岁月的痕迹。或许是成都的多雨,袈裟的褶皱处有着少许积水,在夕阳下闪烁着光芒,将石头上斑斑点点的青苔,映照得格外青翠。 准确来说,菩提树位于院子的中间偏右的位置,透过菩提树繁茂的枝叶,一道高高的梯形白墙映入眼帘。白墙的边缘盖着绿瓦,在白墙的上方,是一间气势恢宏的阁楼,木质牌匾上用金水写着今生阁三个大字,阳光下熠熠生辉。 今生阁的墙体为朱红色,墙上开着古朴的圆形花窗,像极了苏州园林中窗户。半米粗的金丝楠木柱子将屋顶撑住,屋顶用黄瓦覆盖,屋嵴中央用石头雕刻着一个宝瓶, 寓意着家和平安,在屋嵴的两侧各立着两只神兽,代表着风调雨顺。屋顶用的是歇山式的结构,这种结构在明清时期只能皇家才可以使用。今生阁整体上看,与北海公园中的团城很相似。 “别愣着呀,你身体中还有尸毒,咱们得赶快清理掉!”周慕儿回过身对我笑嘻嘻道。 “简单介绍一下,这是周三,周四,周五,周六和周七,之前周一和周二你在转生殿见过了,她们是我周家七大女神。接下来的日子,你可能会经常见到她们!” “小姐!求您别乱说了!”其中一位被周慕儿介绍到的女子娇羞的侧过脸去说道。 我顺着周慕儿的指尖望去,人群中被点到的少女的确都很美,各有韵味。 “哦?那你不算女神吗?”我打趣道,可能因为到了周家重地,我知道自己肯定死不了,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这个问题,你来回答。”周慕儿嘴角的笑意突然凝固,瞪着我问道。 “额。。。。。。”我被问得一时说不出话来,没想到给自己挖了个坑。 “噗呲!” “哈哈!” 周慕儿见我回答不出,捂着嘴笑道,旁边的宫装少女们也跟着偷笑。 “对了,你们周家信佛吗?怎么还摆着释迦的造像?”我望着菩提树方向问道。那座青石和尚与菩提树正好构成释迦摩尼菩提树下成佛的场景。 “周三,周四,来帮我个忙,把唐天扶到今生阁里。”周慕儿没有正面回应,绕开问题,吩咐道。 “唐少,您请!” 第16章 朱砂痣 周三和周四在前面带路,原来白墙的内侧是一条通向上面阁楼的石梯。 “周慕儿,你去哪?”我见周慕儿并没有跟上,而是转生准备离开。 “唐天,你在今生阁等我一下,我去拿工具。”周慕儿说道。 “好吧!你快一点!这尸毒我真的撑不了太久!”我急忙说道,虽然周三和周四衣服上带有类似周慕儿身上的茉莉清香,可以抑制住我的疼痛,但是随着我上楼梯的运动,加速了身体里血液的流动,尸毒以一种横冲直撞的姿态在体内蔓延,导致额头上不住的流淌出滚圆的冷汗。 “噔噔!” 我长吸一口气,尽量平复自己的心情,让心脏不至于跳动过快而使尸毒加速蔓延。我一边上楼一边用手抚摸着白墙沿上铺设的绿瓦,不时用手指敲击几下。 “你们这琉璃瓦是北京琉璃厂烧的吧?”我对着前面领路的少女问道。 “额。。。。。。”周三精致的瓜子脸上闪过一丝迟疑,用手轻轻搅动着头上垂下的青丝。 “没事儿,我就问问,做鉴定嘛,职业习惯,总想验证一下自己是不是对的,你要是不知道也关系!”我连忙说道。 “唐少您真厉害,咱们家不止这绿瓦,所有的建筑材料都是从京城运来的。”周四悄悄给周三使了个眼神,回答道。 “哦?你们周家对京城还有这般情怀?”我反问道。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今生阁的年纪比我和小四加起来都大!”周三说道。 “呼呼!” “你们周家应该安个电梯,得亏我还能动弹,不然怎么上来!”我喘着粗气,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艰难地迈上最后一阶台阶,站在今生阁大门前。 “嘻嘻!我们有电梯的,不过小姐特意吩咐过您得走楼梯!” “呐~就在那边!”周四将小嘴一翘,朝我对面斜下方的位置轻轻一扬下巴。 我顺眼望去,一道银色的电梯门镶嵌在阁楼的红色墙体内,只不过因为外面的白墙呈梯形,站在下面从正前方看,视线正好被白墙挡住。只有当人走到梯形白墙的最高点时,才可以将整个今生阁下面的小广场一览无遗。 “好你个周慕儿!”我气愤道。 “唐少,我家小姐不是故意让您爬楼梯的!” “因为您身体内有尸毒,当尸毒处于最活跃的时候,才是将它们一网打尽的时刻!”周三捂着嘴一边偷笑一边道。 “是呀!您上楼梯正好运动量达标了,我算算,尸毒差不多该走到心脉了!”周四望着我,若有所思道。 “嘎吱!” 周三和周四合力推开了今生阁厚重的木门。 今生阁的木门很有特点,与京城故宫里的木门很像,木门上采用高浮雕的形式刻着两条巨大的金龙,龙身鳞甲上涂着很厚的金水,看起来跟用真金打造出似的。木门的边框用黄铜包裹,黄铜被锤揲成灵芝的样子,灵芝的中心镶嵌着粉红色的碧玺。灵芝在中国传统文化里又被称为如意,想必周家也是想讨个如意吉祥。在今生阁涂满朱漆的门楣上,用螺钿镶嵌出一副海上旭日东升的画面,太阳看上去像红宝石质地,在夕阳的余晖中,今生阁的大门映射出夺目的光彩,一股属于皇者的气息在空气中流转。 我艰难的抬起腿,迈进今生阁的门槛。只见今生阁里面的装潢也与故宫里的太和殿类似,房间里六根一米粗的金丝楠木柱子直抵屋顶,屋顶天花板用的是敦煌莫高窟里的原装藻井。 每条木柱上都有一条金铜打造的带翅应龙盘旋,龙头都望向大厅的中心位置。在大厅中心靠后一点,摆着两把紫檀木官椅,中间一面小台案,桌上放着两盏青花瓷盖碗。紫檀椅子后是一面白墙,白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唐卡,上面刺绣着文殊菩萨愤怒相。  “来啦?等你许久了!”周慕儿手里捧着一个绣着荷花的布袋,从挂着唐卡的白墙一侧出来,估计白墙后是一间内室。 “咱们赶紧清毒吧!” 不待我回答,周慕儿将我拖到其中一把紫檀木椅子上,自己交叉着脚坐在另外一把官椅上,不断的摇晃着腿,青纱下露出一抹雪白。 “哎!大小姐,你终于给我解毒了!”我无语的叹气道。 “把上衣脱了!”周慕儿盯着我目不转睛道。 “我。。。。。。我是腿上受伤!”我说道。 “不会吧?你还害羞?我可是女生哎!”周慕儿笑嘻嘻道。 “快点儿,还解不解毒?别怪我没说,你再愣几分钟,尸毒就攻心了,到时候我可救不活你!” “我脱脱脱,还不行嘛!”为了治病,我只能忍气吞声道。 “叮叮当当!” 周慕儿将布袋放在台案上,只见里面包裹着不同长度和粗细的九根银针及一柱拳头粗细的黄香。 “将双手平举,别乱动哦!” 周慕儿一边说着,一边迅速抽出银针,在我双臂上各扎了三根。紧接着,腰间两肋处左右各一根。 “深呼吸!痛也忍着!”周慕儿突然严肃地说道,右手握着布袋里最长最粗的银针,大约有二十厘米长。同时,左手麻利的将黄香拿在手上,像甩温度计一般对着空气一晃,黄香竟然燃烧起来。 顿时房间里弥漫起一股寺庙里特有的香火味道。 就在黄香燃起的瞬间,我被抓伤的腿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似乎有成千上万只毒虫在叮咬着我,顺着腿部直往上爬。 “滴答滴答!” 豆大的汗水从我额头滴下,溅在今生阁的木地板上。 周慕儿将黄香灰白色带着星点火光的香头,紧贴着我的皮肤滑动,从肚脐开始向上滑至心脏处,从两个胳膊处滑至心脏处。 香头的高温烫得皮肤生疼,身体上插着的银针剧烈的抖动着,随着黄香的滑动,三条通向心脏的血痕渐渐在身上显现,而且血痕越来越凸出,没过半分钟,这三条血痕上便起满了一串串指甲盖大小的黄色脓泡,仔细看去,黄色的脓泡还在微微颤动着,似乎里面有什么东西。 香火的炙热和全身传来的绞痛,让我眼前隐约出现一丝黑影和点滴金光,这是要昏厥的前兆。 “快好了!没想到这尸毒里面还混着寒毒!”周慕儿紧张地说道,额头上也布着一层薄汗。 “咕噜!” 我身体里突然传来一声异响,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只见血痕上所有的脓泡竟然朝着心脏处涌去。 周慕儿见状,连忙将手中的银针对着我心脏处狠狠扎来。 “砰!” 因为距离太近,再加上疼痛,我想躲已经来不及了,这么长一根银针直捅心脏,不死都难。 “呼呼!” 周慕儿紧张地喘着气,银针扎入我身体大约一厘米深,没有出现想象的血溅三尺,恰恰相反,我的心脏处没有一滴鲜血流出。 “你身体里全部的尸毒寒毒都在这了,这些东西取人性命,控制活人,全靠入侵心脏。现在你胸口这块已经尸化,硬得跟木板一样,扎不死的!”周慕儿瞧见我担心的模样,连忙说道。 “咕噜咕噜!” 周慕儿慢慢的将手里的银针向上拉,同时左手握着的黄香快速的围绕着我的心脏画圈,只见原本淤积于心脏处的黄脓渐渐鼓起变大,随着银针一点点的拉出,黄脓聚集得越来越多,将胸口的皮肤撑起一个拳头大小的小包,透明的皮层清晰可见。 “忍着啊!我要拉它们出来了!”周慕儿说道。 我咬紧牙关,微微点了点头。 “啪嗒!” 周慕儿用力将银针拔出,我胸口处喷出一滩黄脓,泼洒在木地板上,黄黄的脓水中依稀可以见到一些不断摇摆挣扎的白色小线虫。 “呼呼!”我大口喘着粗气,香灰本来就有止血的功能,所以胸口心脏处只可见到一点红红的针印,原本皮肤上的三条血痕早已消失不见。 “小姐,按您要求配好的膏药来了!” 就在这时,周四端着一个土黄色瓷钵走进来。 “给他敷在腿上伤口处!”周慕儿略显无力地吩咐道,一屁股坐在紫檀椅上,端起青花瓷盖碗,咕噜咕噜的喝着茶,一副完全不在意淑女形象的样子。 周四麻利的挽起我的裤腿,将灰黑色的膏药涂在了我已经腐烂发黑的腿上。 一丝丝凉意从腿部传来,让人感觉很舒服,我的下身再次恢复了知觉。 “这是我们周家特有的莲花膏,就算白骨也能生肌,一般人可不给用!”周四涂抹好后,帮我卷下裤腿时说道。 “真是万分感谢!辛苦你们了!”我感激地说道。 “呼!”可能是喝茶喝够了,周慕儿长吐一口气,扭头看着我道:“还不穿上衣服,三儿马上进来了,她容易害羞。” “啊!好好!”要不是周慕儿提醒,我还真给忘了,现在心里还沉浸在一片劫后余生的喜悦中。 “嘻嘻,唐天,你胸口上的针印是消不掉了!”周慕儿笑嘻嘻地道。 “为何?不就一个血痂嘛,过几天就掉了!”我低头看了看,胸口心脏处的针口鼓起一颗绿豆大小的血痂。 “嘻嘻,拔针的时候,我故意抖了点香灰进去,忘了给你说,这黄香也是我周家特制的,效果恰好与莲花膏相反,有使血肉腐烂的作用。”周慕儿一脸坏笑道。 “不过放心,腐烂不会扩大的,也没什么危害,顶多让你这针口不能愈合罢了!” “嘻嘻,唐天哥哥,你说,这一抹红能不能成为你这辈子胸口上的朱砂痣呀?”周慕儿用手指搅动着青丝,轻轻一吐舌,一脸娇羞道。 我听了这话,一时语凝,周慕儿这丫头古灵精怪,她说的话,不敢当真,不知道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小姐,蛊炉准备好了!” 这时,周三用木盘端着一件生锈的青铜炉从门外迈了进来。 第17章 1线天 这件锈迹斑驳的青铜炉是典型的汉代博山炉,是一种焚香用的香炉。青铜炉的炉身呈仙山状,上面有着许多镂空的孔洞,当香雾从炉子渗出时,整座炉子就如同海上仙山般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三儿,收拾的时候小心一点!这些尸毒沾着的话会钻到肉里。”周慕儿指了指地上的黄脓,担心地叮嘱道。 “放心吧,小姐!”周三轻巧地蹲下身子,打开博山炉盖子,从里面取出一个十厘米左右的木夹子。然后从自己的衣裳兜里掏出一小团棉花,用木夹子夹住棉花后,蘸在地面的脓水上。 只见棉花刚触碰到黄脓,脓水里的白色小线虫便如同疯了一般,拼命向着棉花钻,没过几秒时间,被脓水染黄的棉球表面晃荡着一层白白的小线虫。 “当!” 周三麻利的将挂满线虫的棉团丢进炉子里,然后迅速掰下一小节黄香,手指轻弹,黄香因为与空气快速摩擦瞬间被点燃,化作一道火线,掉进了博山炉中。 “噼里啪啦!” 博山炉冒出缕缕白烟,不时有着轻微的类似烤肉般的滋滋声响起。 “三儿,你先把蛊炉带出去,对了,别又忘了,等到炉子不烫的时候,记得把桃木夹丢进去!”周慕儿说道。 “好嘞小姐!上次是四儿给忘了,不是我!”周三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小声嘟囔道,一边将博山炉用木盘承着,向门外走去。 “你们怎么给博山炉取了个蛊炉的名字?”我好奇道。 “嘻嘻,终于有你不知道的了!”周慕儿喝了口茶,慢悠悠地说道。 “蛊炉,蛊炉,焚尽天下万蛊之炉!” “这炉子说起来还有些来历,家里长辈告诉我,蛊炉我们从宋代开始便在使用,这千百年来一直流传到现在。” “虽说这蛊炉是汉代的博山炉,但宋代的金石学非常流行,整个社会上层都热衷收藏更早时候的青铜器,你们周家在宋代得到一鼎炉子,也是很有可能的。”我附和道。 “蛊炉的重要性不在于它的年代,而是它的传承,我们周家世代使用了上千年,你想想,这炉子里燃烧了多少种奇奇怪怪的毒物呀?”周慕儿一脸骄傲地反问道。 “炉子里的炉灰可是宝贝,是全天下最毒的蛊物,黄香便是用这个炉灰做的。所以刚刚治病的时候,你身体里的尸毒一感受到黄香的味道,就吓得乱窜。多亏你找着我了,只有周家的九针才可以控制住经脉,不让尸毒到处乱跑。如果你去外面看西医,医生给你当寄生虫处理,一手术刀下去,只要见着血了,尸毒便全往一个地方涌,你刚刚也看见了,这么多白色的小线虫,如果不走经脉通道,肯定把你的内脏全部钻成筛子。搞不好,动手术的医生都得被尸毒弄死。” 我听后倒吸一口冷气,没有想到自己刚刚竟然处于这么危险的境地。 “周家九针是什么?我看不就九根银针嘛~”我问道。 “也就?给你个机会,好好说话,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在周家!”周慕儿脸上的笑意突然一收,两手横抱在胸前瞪着我道。 “我开个玩笑,我听说过周家九针,据说与黄帝内经有些关系。只是不太清楚九针到底有多厉害罢了,这次感受了一下,果然非同凡响!”我连忙说道。 “算了,懒得和你讲这些,说了你也不明白,知道周家厉害就行!”周慕儿笑道。 “对了,唐天,你怎么会中这种尸毒?这种尸毒名叫一线天, 今天我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之前都只是在我们家的焕莲转生经里面看到过。”周慕儿微皱着黛眉,语气略显严肃地问道。  “一线天,是将蚂蟥的幼卵在刚刚被孵化时,带到极寒的深水中,在水下低温和高压下,使这些蚂蟥幼虫自己弱肉强食,活下来的被带到岸上,丢到腐烂的尸体里。棺材里边的氧气会渐渐变少,蚂蟥幼虫在吸食尸水的时候,也会适应缺氧的环境。这些幼虫在尸体里一般活不过半月,所以都是新鲜的,现做现用。这种蚂蟥幼虫本身就吸食了大量的尸液,只要钻到人的身体里,被温暖的血液一冲,肯定会发疯的到处乱钻,吸食血肉,而且它们还适应各种恶劣环境,生命力极强,很难祛除。” “只要有一条蚂蟥幼虫还在体内,被感染的人最终也会上天,所以这种尸毒得名一线天!”周慕儿用手撑着下巴,盯着我说道。 听她讲完,我总感觉身上痒痒的。 “你不会还给我留了一根吧?” “哼!我原来在你心里面就是这般歹毒?”周慕儿将双手撑在台案上,上半个身子向我倾斜,气愤地说道。 “我只是再确认一下,你知道现在医患矛盾为什么这么严重吗?就是你们这些医生不让我们病人质疑!”我见周慕儿嘟着嘴,笑着道。 “江家你听说过吗?是江家的傩人伤的我。” “什么!” “江家!” “你竟然还遇到了傩人!” 周慕儿惊讶道,一脸的不相信,“江家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现了吧?上一次打交道还是与咱们爷爷奶奶辈吧?” “江家。。。。。。还真没听父亲提起过。”我思考着道。 “你在哪遇到他们的?”周慕儿急切的问道。 “在ms市彭山区那边有个张献忠江口沉银的地方,你知道吧?最近新闻都在播。我就在在那个地方遇到他们的。” “你等一下!”周慕儿不待我继续说下去,转身走进了白墙一侧的内室中,一阵叮了咣当的声音后,只见她手提着个黑色方盒子形的老式收音机出来。 谈到正事要事的时候,周慕儿如同变了一个人似的,精致的脸上再无一丝笑意,反而隐隐约约透着一股清冷。或许是因为我们巴蜀地区的七大家族默守的规矩,造成的我们比其他同龄人在相同的年纪需要承担更多的压力和更大的责任,所以在人格方面多多少少都有些多重。七大家族的家主都是在二十岁时接任,然后一直担任到下一代满二十岁才能退休,所以结婚早的优势在这种制度中体现明显,早结婚,早退休。退休后的上一任家主不用再为家族的发展考虑和负责,可以在享用家里资源的同时,做任何自己喜欢的事情。所以在七大家族中,几乎所有的家主都盼望着能够早些时日退休。正是因为每一代家主都是在人生中最年轻力壮的阶段掌管家族,所以巴蜀地区七大家族跨越千年,历经战乱,也依旧繁荣昌盛至今。 “吱吱!”老旧的收音机传来电流断断续续的声音。 “据本报讯,此次张献忠江口沉银遗址的发掘是中国考古学历史上的一次创新,是我国首次对江流进行围堰处理发掘的遗址。本次发掘的成果非常丰富,出土了大量张献忠占领四川时期的文物,对了解研究明末清初四川的历史有了很多突破性的帮助。” “今天我们的记者在现场邀请到了此次负责考古发掘的领队刘队长,让他为大家详细介绍一下本次考古的重大发现。” 周慕儿单手按在收音机上,雪白的下巴微微上扬,闭目认真听着收音机里的内容。 刘队熟悉的声音在收音机里响起,我也仔细的听着,发现刘队隐瞒了江下发现金代棺材的事情,只是说了张献忠相关的文物发现,以及这次考古发掘要冲刺一下今年的全国考古十大发现。 “你家没电视吗?现在电视上也有直播,看起来更直观。”我说道。 “我们周家不用电子设备。”周慕儿捋了捋额前的青丝,淡淡地说道。 “也是,你们全都穿的汉服,这么复古。” “慕儿,咱俩不是外人,你这脸变得太快了吧?我不习惯你这样突然严肃的样子。” “唐天,你可能对江家不太了解,要是你知道的话,肯定乐不起来。”周慕儿用手指按下收音机的关机键,说道。 “江家,每次出现的时候,我们七大家族,不,是整个巴蜀地区,都将刮起一片腥风血雨。”周慕儿一字一句慢慢说道。 听了这话,我渐渐眉头紧锁,如果真是周慕儿说得这般严重,关系到家族存亡,肯定是越早做打算越好。同时我也在思考,要不要将我知道的盐使司印的事情告诉她。 “三儿,四儿,你们去叫王姨准备一些酒菜端上来,今晚我和唐家家主就在这用宴!”周慕儿快步走到今生阁门口,对着下面广场喊道。 “嘎吱!” 周慕儿拉上了今生阁的木门,慢慢的点着屋里的蜡烛。 夏夜渐渐深沉。 第18章 0灯树 夜深沉,月如钩,夏虫嘶鸣。 成都的夜晚,透着安适和静谧。 今生阁靠门的位置摆着一架树形的青铜灯,是由四川地区特有的汉代青铜摇钱树改造而成。青铜树大约一米高,有着六条枝干,上面站立着不知名的青铜神兽,每一条枝干的顶端都被安装上一个青铜盘。蜡液顺着树干里提前挖设好的暗渠流淌,从树冠处流向树根。树顶的蜡烛被点燃后,蜡液便带着火光宛若一条火龙在青铜树上盘绕,逐个点燃六条枝干顶端的青铜灯。 一瞬间,火光融融,一树繁华。 青铜树跳动的火光在周慕儿的明眸中闪烁,我沉默不语,这座青铜树,对于七大家族而言,是一段刻骨铭心的悲痛记忆。 建国初期,陈家人在重庆万盛黑山谷里开了一座大墓,结果遇到了机关,死伤惨重。活着出来的人,变得疯疯癫癫,谁也不认识,嘴上只念叨着,“千灯树,通生死”。这一消息最开始,除了陈家,其他几大家族没人知道,陈家将活着出来的人放在自家治疗。可能为了独吞大墓里的宝藏,陈家家主陈立带着陈家当时的五大好手,单独去了出事的黑山谷。在七大家族里,伙头子功夫最高的当数陈家,陈家人本以为陈立最迟一周便会带着几大马车的珍宝回归,结果没想到,等了大约一个月也没什么动静。一两个月还能勉强稳住自家人心,可能东西太多,陈立需要现场变卖处理一部分,但等到第三个月,万盛那边依旧没什么动静。陈家的人开始慌了,陈立恐怕真出了事。于是便将陈家逃出来的人送到周家医治,待治好疯癫后仔细询问他们在墓里见到了什么。 结果送到周家过了大概半个月,也没有见到任何好转。这半个月里,陈家在重庆万盛黑山谷开了大墓的消息传到了剩余六家家主的耳里。刘家在建国初期掌握着四川地区的军队调拨权力,于是派了一个连进到黑山谷去打探消息。没想到,一个连的人进入后便再没有出来。 这种接二连三发生的蹊跷事引起了七大家族中许多人的议论,有人猜测墓里面的珍宝价值连城,发生了黑吃黑,也有人说墓里面可能有千年老尸。一时间整个巴蜀盗墓圈人心惶惶,为了稳定人心,刘家和周家站出来挑大梁,邀请了六大家族的家主带着各家好手,亲自去黑山谷找陈立,唐家应邀前去的是我爷爷唐山财。 具体黑山谷里面发生了什么,我不太清楚,只知道最后只有我爷爷一个人活着出来,周慕儿的奶奶周秀荣也消失在黑山谷里。我爷爷回来后,成为了众矢之的,大家都说我们唐家为了吞下稀世珍宝,害了其他人。好在爷爷并没有与之前陈家活着出来的人类似,变得疯癫,所以有解释的机会。 唐家擅长的是文物鉴定和堪舆机关,论武力拳脚肯定比不过陈家的伙头子功夫和刘家的爆破手段,况且张家、谭家和潘家的家主也不是吃素的,所以想一个人黑掉所有几乎不可能。于是七大家族高层开了个大会,会上由我爷爷详细述说了在黑山谷里面的见闻,整个大会的内容除了当年各大家族参会的高层外,没有人知道,只是会后各大家族都找了座汉代的青铜摇钱树,改造成青铜灯的形状,称之为千灯树。 爷爷好似在那个会议上与各大家族达成了某些协议,回家后对黑山谷的事情闭口不谈,更神奇的是,剩余的六大家族像计划好一般,一年派一个人到唐家服侍爷爷,口上说着帮忙照顾老人家,实则是盯着不让爷爷泄密, 同时也监视着唐家的一举一动。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去年爷爷去世,其他家族里面才没有再派人过来。而且更奇怪的是,其余的六大家族就像自己的家主并没有消失一般,既没有追思会也没有设衣冠冢,好似他们还活在人世间。  爷爷唯一一次找着机会向唐家传递消息,是在我十八岁成人礼的时候,给了我一大堆糖。可能在长辈的眼里,不论我们长多大,都是小孩。爷爷给的糖不多,十几颗巧克力的样子,因为从小练习鉴定,洞察力强于常人,在吃的时候,我发现其中有一颗糖的糖纸被拆开后重新再包上的。这页糖纸的内面是锡箔纸,爷爷用指甲轻轻划着:tl树,两个英文字母加一个中文字。 “嘎吱!” 今生阁的木门被一个肥硕的中年妇女推开,妇女裹着麻黄色头巾,身子将汉服撑得滚圆,脸上画着唐人流行的惨白妆,火光下显得涂了口红的嘴像染了鲜血般。 “小姐,唐少,请您们用膳!”中年妇女一手托着长方形木盘,一手提着竹篮子迈了进来。就在妇女迈门槛的时候,我观察到她在不经意间用目光瞟了一眼正燃烧着熊熊火光的千灯树。 “这是王姨,我们周家最好的厨娘,我从小就吃她做的饭菜长大。”周慕儿介绍道。 “您们慢用!” 王姨将饭菜在我们面前的台案上摆好后,微弯着腰,慢慢倒退着出了阁门。 看着桌上的可口地道的川菜,我暗暗咽了口口水,算算从江口工地出来到现在,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 “快吃吧!在京城可吃不到这么地道的川菜!”周慕儿说道。 “那我不客气啦!”我一边说着,一边将筷子伸向回锅肉。 “哎,我想我奶奶了!”周慕儿双手撑着下巴,嘴角微微下撇着说道。 “千灯树,黑山谷,始终是个密呀!”我跟着叹气道。 “唐天,有件事情你们唐家不知道。” “什么?” “我们周家自从奶奶失踪后,一直不断的派人前往黑山谷去寻找,你猜我们找见什么了?”周慕儿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千灯树旁边不远的书柜中翻找着东西。 “哐当!” 一件发黄的残损得只剩一半的人骨面具被周慕儿丢在我面前的台案上。 我拿起人骨面具仔细打量抚摸着,这人骨面具于我再熟悉不过,之前在江下见到的江家傩人带着的便与之类似。 “从包浆上看,这面具得有好几十年了。”我说道。 “这不正好。。。。。。在建国初期!”我想了想,惊讶地看着周慕儿。 周慕儿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将头转向了千灯树方向,说道:“江家,肯定和它有关系。” “江家上一次出现是在黑山谷,这一次出现在江口。。。。。。” “难道江口遗址里面有什么与千灯树有关的宝贝?”我震惊道。 “唐天,你在江下除了电台里讲的,真没发现什么其他的东西?”周慕儿一脸认真地问道。 “有,下面有口金代的盐使司的棺材,里面有件铜印,我刚拿着还没捂热就被江家抢走了。”我心里想着,周慕儿竟然将周家知道的千灯树有关的秘闻都讲了,这事情再隐瞒不太好。 烛火摇曳,我与周慕儿一边吃饭,一边将我在江口沉银遗址的见闻述说着。 不知不觉,已至深夜。 周慕儿叫来了周三和周四,在今生阁的大堂里打开了折叠床,为我铺着床。 “你们周家不至于吧?没有客房?”我惊讶道。 “今晚你就先住这吧?客房许久没住人了,收拾起来麻烦。” “怎么?你一个大男人还害怕?要不要今晚我陪你呀?”周慕儿坏笑着向我身上贴来。 “伙头子的还怕黑?”我反问道。 “好啦,不打扰你休息了,明早见!”周慕儿笑着道,领着周三周四出了今生阁。 “呼!”我长吐一口气,躺在折叠床上,眼望着今生阁天花板上的敦煌藻井,回想着周慕儿得知盐使司印后脸上的神情变化,没有我预想的惊讶,更多的是若有所思。 “要不是周家安全,鬼才愿意睡这!”我扫视了一眼四周,心里想到。这间今生阁配合上外面的风水,活生生一座明堂。明堂在风水学中专指墓葬面前用于祭祀的场所。 可能是今天太累了,被子里的温暖加上阵阵困意,我渐渐睡去。 第19章 杀机 “吱吱!” 盛夏星夜里,知了趴在今生阁外的菩提树上不住地鸣叫。 夜风袭袭,带有一丝凉意。 我下意识地拉了拉身上的被子。 朦胧之中,我看见一团如熊般高大的黑影正站立在今生阁的木门外一动不动。千灯树摇曳的火光下,显得如同鬼魅。 不知为何,原本喧嚣的知了停止了鸣叫,四下一片死寂。 我用力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用疼痛强行让大脑清醒。 “难道周家要动手做掉我?”我心里想到。 “哼,我可不会躺着等死!” “啪嗒!” “嘎吱!” 就在我迅速翻身滚到木地板上时,今生阁的大门被一股巨力推开,木门煽动起一股狂风,正好将千灯树熊熊燃烧的火焰熄灭。 今生阁中昏暗无比,只有些许发白的月光透过被推开的木门空隙照射进来。 “哐当!” 我之前躺着的床发出一声巨响,好似有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折叠床上。 这种敌我两暗的情况下,不能轻易发出声响,不然很容易暴露自己的位置。 就在折叠床发出碰撞的声响时,我乘机一个翻滚,单膝跪地,躲到台案下面,手里轻轻将台案上的青花瓷盏抓在手上。 “砰砰!”自己心跳的声音很清晰。 “窸窸窣窣!” 今生阁的黑暗中传来一阵爬行的声音,这种声音就像鳄鱼拖着身体爬过时发出的。 我屏住呼吸,只见一双绿眼睛在黑暗中突然亮起,直勾勾的望向我躲着的方位。 “我靠!”一股寒意直接从脚底升到头顶。 “呼!”一道风声响起,一股气压扑面而来。 “啪啦!” “哐当!” 一张惨白的大脸出现在我眼前,猫一般散发着幽绿光芒的眼睛,黄色瞳孔竖立。我将瓷盏狠狠拍在大脸上,一瞬间,瓷盏因为冲击力过大,直接在惨白的大脸上爆裂开来。我握住一块锋利的碎瓷片,拼命地在大脸上来回抽插。手上鲜血横流,一股股热意在指缝中流淌。 我的腰部被一条粗壮的手臂抱住,巨大的冲击力将我整个人带起,后背撞击在身后的白墙上,头直接将顶上的木质台案掀翻。没有时间感受疼痛,我咬着牙奋力挣扎,同时低头看去,只见惨白的大脸已经血迹斑驳,有我红色的血迹,也有许多蓝色的液体在脸上滴答着,一片血肉模糊。 “你。。。。。。你是王姨?”离得近了,这张惨白妆容的大脸很是面熟。 “快说!你遇到江家后都做了什么?”王姨不再是端菜时生活气息十足的大妈,而是变了一个人般,压低声音,嘶哑地吼道。 “来者不善!”我心里想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将锋利的瓷片快速的向她的脖子抹去。生死存亡,不在乎手段。 “嘶啦!”一股蓝色冰凉的血液从王姨脖子处喷射到我的脸上。 “哇!”王姨惨叫道。 下一秒,她被瓷片划开的脖子处涌出黑压压的一片指甲盖大小的蚂蚁,掉落在我身上,快速的向我的脸上爬来。于此同时,王姨大张着嘴,隐隐约约能看见半只正欲舒张开来的毛茸茸的蜘蛛腿从她的食道中往外爬。 “快说!”此时王姨的声音如同漏气的风箱一般,尖利刺耳。 “啊!”我仰头一声长啸,用尽全身力气,一只手将瓷片狠狠扎在王姨的喉结处, 然后另外一只手不断用力压在握住瓷片的手的手背上,将整个瓷片都推入到王姨的食道里。一时间,蓝色冰凉的血液混合着我双手鲜红的血液,顺着手臂流淌,不住的滴答在木地板上。插入食道的锋利瓷片尖上,还不时传来阵阵晃动,应该是正在爬出的蜘蛛被我扎死在了王姨嘴里,蓝色的血液中不时带有一些黄绿色的粘稠物,估计是被捅爆的蜘蛛的汁液。  我脖子处奇痒无比,密密麻麻的黑蚂蚁已经围满脖子,不时有几个爬得快的蚂蚁钻进嘴里,都被我用舌头抵出,吐了出来。 “呼嗤!”一道破风声响起,只见黑暗中一道明亮的火线划过,落在我的身边。 我定睛一看,是周家的黄香,于此同时,我身上爬满的蚂蚁快速的褪下,爬进已死去的王姨的眼角、鼻孔和耳朵里。 “轰隆!” 千灯树的熊熊火光再次燃起。 整间屋子顿时明亮。 周慕儿穿着绣着一朵粉红莲花的纱裙站在今生阁门口,火光摇曳下,凹凸有致的身材在轻纱下若隐若现。 不过我现在没什么心情欣赏美女,我用力将死在身上的体态肥硕的王姨推到木地板上,盘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周慕儿刚刚救了我,表明周家并不想杀我,不然不会多此一举。 “唐天你伤得不重吧?”周慕儿小跑到我身边,用白纱布替我包着手上的伤口。 “你怎么知道我会受伤?”我皱眉道,而且从我看见周慕儿到现在,她脸上没有一丝惊讶的表情,好似一切都如她所料。 “哎,今晚真是谢谢你了!帮了我周家一个大忙!”周慕儿一边说道,一边将我扶到紫檀椅子上。 “来人啊!打扫一下!”周慕儿对着门外叫道。 “啊!”周三第一个跑进今生阁,见到躺在地板上惨死的王姨,吓得尖叫了出来。周四跟在周三身后,吓得跟周三撞在了一起,差点摔倒。 “谢我?”我被眼前的发生的一幕弄得有些迷茫,从周三和周四的表情看,不像提前安排好的。 “哎,我最近一直怀疑周家有内鬼,你也知道,周家现在没一个男丁,都是女人,没什么战斗力, 直接揪出内鬼搞不好会弄巧成拙。”周慕儿一边帮我按摩手上的穴位,一边叹气道。 “所以你今晚就故意安排我睡这,帮你除掉内鬼?”我生气地反问道。 “唐天哥哥,你别生气,就当帮我一回嘛!我当家主也不容易!”周慕儿微微摇晃着我的胳膊说道,眼里隐约有些晶莹闪烁。 “撒娇没用,卖惨也没用!”我连忙说道。 “这次我帮你做掉内鬼可以,这个情就记在你头上,下回有什么事情找你帮忙,不许推脱!”我说道。 “没问题!唐天你最好了!”周慕儿开心道。 “你们周家的内鬼来杀我干嘛?对了,她一直问我江家的事情!” “你想想,唐家家主身中尸毒来周家治疗,内鬼能不好奇?而且我帮你解完毒后,稍稍向周家人透露了一些这毒和江家有关的消息,我就不相信内鬼不上钩。” “你们这些女人啊!果然心机深!”我无奈道,没想到从一开始便被算计上。 “你喜欢傻白甜类型吗?我也可以呀!”周慕儿说着便往我肩上靠。 “呵~傻白甜当家主的话,恐怕周家早亡了吧?”周慕儿抬头望着我,千灯树火红的烛光在她的一对明眸中摇曳。 “她不是周家的老厨娘吗?”我岔开话题,回到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上。 “我也没想到,内鬼竟然是王姨,没想到她能在周家潜伏几十年。” “王姨到底什么身份?” “喏~”周慕儿一撅小嘴,对着王姨脖子处的方向点了点。 “蓝血!” 第20章 离家 我皱着眉,脑海里迅速搜索着金石玉微录中关于蓝血的记载。 “蓝血。。。。。。还潜伏在周家。。。。。。难道是离家的人?”我沉思道。 离家,最早起源于何处不得而知,金石玉微录中第一次提到他们的时间是在明末清初,可能是随着湖广填四川迁来的。离家人最早是在重庆朝天门码头一带,做着捞尸匠的活路。从清代一直到民国,朝天门码头不止是巴蜀地区通航的重要口岸,更是老百姓平日里打衣洗澡的地方。 长江水流湍急,三峡一带淹死和重庆周边淹死的人,尸体往往会顺着水流漂到朝天门码头附近。淹死的尸体,在过去的观念里,是属于枉死而不得往生的人,一般人不敢去打捞。长江边长大的人,水性都很好,曾经有一群年轻力壮的小伙不信邪,见到江面漂过一具裹着白布的年轻女尸,不知他们是受什么吸引,竟然全都游泳过去捞尸,试图把女尸背到岸上。码头上打衣的大妈们看着还乐,说他们是穷光棍没见过媳妇,鬼新娘也敢碰。结果没想到一语成谶,游向白衣女尸的小伙子全都消失在昏黄的江流中。更奇怪的是,按道理白衣女尸应该顺着江流漂到下游,然而自从那群小伙消失后,白衣女尸便慢悠悠的在江心打转,一直漂浮在距离朝天门码头不远的江面上。 离家正是通过打捞这具谁都不敢碰的白衣女尸在重庆朝天门站稳了脚跟。捞尸匠,杀猪匠,用的都是个匠字,表明捞尸实际上是个手艺活。离家人不论男女,从小便用长江深处的鱼,炼成油,浸泡身体,鱼的品种金石玉微录中没有记载,只是说这种鱼油带有一定的毒性,会使人浑身皮肤溃烂。所以离家的人在成年之前,几乎不会出门,因为皮肤溃烂不堪,丑陋异常。但是鱼油不断的浸泡,会在人身体的表面产生新的角质层,相当于一层新的皮肤,这层皮肤摸起来有种鱼鳞的感觉,会减少人在水中的阻力,同时让人获得一种类似于鱼对水文的敏锐感觉。这种对水文的感知对于捞尸人而言是不可缺少的,因为有时水面上可能很平静,但是水下的暗流走向则错综复杂。成年后,离家人便不再用鱼油浸泡身体,过不了几年,皮肤表面会渐渐恢复光滑,只是有些许青光,就像虾蟹在阳光下皮层泛着微微青光,为了掩饰肤色上的瑕疵,离家人一般会在身上纹满文身。至于离家人的血液是蓝色,唐家先辈在金石玉微录中猜测是他们身体里大量淤积的鱼油毒素导致的。 离家人在建国初期,总是头戴斗笠,身批蓑衣,脖子上挂着一条铁锁链,锁链的下方坠着一个拳头大小的陀螺形铅坠,行一叶木舟,在江波中飘荡。金石玉微录中对离家如何打捞白衣女尸有过记载,离家人先是绕着白衣女尸划行一周,然后将铅锤抛到女尸身下,没过半分钟,江水表面一片平静,但是离家人握在手中的铁索却旋转甩动不止。 “哗啦”一声,木舟直接被江面突然掀起的一个大浪给打翻,整舟的人都被带到江里。说来也奇怪,只有白衣女尸所漂浮的江域变得汹涌,其余江面依旧平静。就在离家人掉进江里后,女尸也很快消失不见,随后江面上就见到一道很快的水线从江心向岸边划过,同时木舟倒扣在江面,跟在水线后一同向码头驶来。 “哗啦!” 码头边冒出五个披头散发,上身赤裸纹满文身的男子,他们的身体上布满了抓痕,不断的流淌着蓝色的血液。随着他们渐渐的走上江岸, 一具被黑铁锁链缠绕着的白衣女尸被拖上码头,女尸面色非常的红润,就像一位刚睡着的女子,唯独发紫的嘴唇下露着锋利的牙齿,以及被圆锥形铅坠扎住发绿溃烂的四肢,可以让人知道这是一具尸体。在女尸的身后,铁索还连着木舟,码头上凑热闹的人跑去将木舟翻过来,几个中年人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年纪稍小的甚至一口吐了出来,只见木舟里竖着挤着八个被吸干体液的年轻小伙,正好卡住舟沿,不至于掉下来,他们眼睛瞪得奇大,嘴巴大张着,舌头不知去向,只有一截发黑的舌根耷拉在嘴边,全身瘦得皮包骨似的。  “造孽啊!”码头上的人们议论道。 后来白衣女尸在江边被道长做了一堆法事后,就地焚烧。就此以后,只要朝天门码头附近有人淹死或者发现了浮尸,便都会找离家来打捞。 “可是离家不是在重庆吗?怎么来成都了?”我疑惑道。 “我也纳闷呢~而且,据我所知,离家后来投靠了江家,相当于江家的附属。”周慕儿双手撑着脸,小嘴微微翘起道。 “既然都属于江家下面的,怎么可能不知道江家要做什么?还来套我话?”我沉思着说道。 “有可能,离家现在和江家不在一块儿了,或者江家寻找的东西,离家也想得到。”我说道。 “目前也只有这种可能性。”周慕儿说道。 “如果江家找的东西与千灯树有关,看来离家在过去也牵涉其中。”我沉思着慢慢说道。 “唐天,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周慕儿没有回应我的推测,而是直接问我道。 “我要去趟果城,南充。”我说着站了起来,看了看今生阁外面的天空,已经微微发亮,遥远的天际已经显出一道鱼肚白,时间大约早上五点钟。 “我陪你一起去吧!”周慕儿连忙说道。 “还是我一个人先去吧,你放心,盐使司印的事情我既然告诉了你,便是相信你们周家,如果我去果城发现与千灯树有关的线索,一定告诉你。” “你现在最好是守在成都,不然你我两人一起行动,难免不会引起其他家族的注意,到时候恐怕会引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毕竟蛋糕就这么大,人多了不好分。”我说道。 周慕儿沉思了一会儿,轻轻一咬牙。 “那好吧!唐天,你自己注意安全,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没有我们想的这么简单,女人的直觉。”周慕儿拍了拍我的肩膀道。 “果城,我没记错的话,那是张家的地界,你这次去,难免不会被发现。” “张家。。。。。。我爷爷曾经与张家老太爷关系很铁,但是后来唐家与你们周家一样,世居成都,离得远了,关系便淡了,特别是到了我们这代,平时的来往就更少。”我说道。 “不过不管怎么说,从名义上来讲,张家虽然卧居果城,但是是我们七大家族的龙头,我这次去到他们地界,还是主动去拜会一下比较好。” “哼,民国时候的排位到今天可不做数了!不然我们周家还是老么!”周慕儿略显不满地说道。 民国期间,国仇家难之时,为了集中力量对抗外敌,巴蜀地区七大家族在成都聚集,开了一次大会,会上通过了一个家族座次排名,张家位于首位,陈家排名第二,唐家排名第三。 “那我就先告辞了!回头见!”我说着转身便欲离开,担心迟则生变,江家先我一步。 “等半小时不急,你吃完早饭再走,等等我!”周慕儿一把拽住我的衣角,说道。 我一想有道理,人是铁饭是钢,指不定去了南充,什么时候才能再吃上口热饭。 没过多久,周慕儿脸上略带羞涩地端着一碗汤面迈进今生阁。 “尝尝,我亲手做的!” “你还会做面?看不出来啊!” “嗯~挺好吃的!” “你喜欢就好!”周慕儿也不吃,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我。 “那我走了!”快速吃完面,我站起身说道。 “注意安全!”周慕儿面露担心地叮嘱道。 我迈出今生阁的大门,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早晨清新的空气,湿润中透着凉爽。 “唐少,这边请!”周三和周四穿着洁净整齐的汉服,站在菩提树下对我打着招呼道。 真没想到,走出周家不用再通过转生殿,院子中有着一道带锁的朱漆小门,推开后,便来到一条开满店铺的商业街。 “宽窄巷子?!”我不由惊讶道,没想到周家的后门是一条繁华的旅游街。 “滴滴!”我走出宽窄巷子,来到大街边拦了一辆的士。 “去成都东站。” 第21章 王平之墓 “弟娃,到哪儿去耍哇?” “帅哥,住店吗?” 火车站门口不时有中年大妈大叔漫步走来搭讪询问,成都东站的清晨早已在一片熙熙攘攘中酝酿开来,带着老成都特有的闲散滋味。 成都东站的设计很有特点,灵感来自于四川商代三星堆文化,四个巨大的绿色青铜面具作为基柱支撑着火车站正门。 由于没有携带什么行李,所以很快便过了安检,走到了候车室中。 不知为何,自从到了成都东站后,总感觉有人在不远处盯着我,但是每当我回过身去查看时,身后除了与我一样的游客外,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人。 “难道周家不放心,还是在派人跟踪我?” “不过跟着也无所谓,到了南充是张家的地盘,他们也做不了什么。”我心里想到。 “叮咚!前往南充的旅客请注意,您的列车已经开始检票,请排队有序检票。” 验票后,坐到车上,没过一会儿,动车便运行起来。看着窗外不断掠过的四川地区特有的低矮山谷和农田菜地,我思考着到了南充后的安排。 “盐使司印上用阴阳雕刻的技法,一共雕刻着两座塔,其中一座阳刻塔不论从塔的外观还是层数上都可以确定是南充鹤鸣山上的白塔。” “可是另一座阴刻塔,为什么以一种倒立错位的方式被刻在印的另一面?难道白塔下面还有座类似的塔?”我心里想到。 “这不可能,不符合规矩,在古代,佛塔下一般都建有地宫,根据塔的级别,地宫的豪华程度也会不一样。地宫中一般摆放一些佛门重宝,比如舍利、经书和经幢。从来没有见过在塔下面再建一座塔。” “我还是先去白塔看看有没什么线索,再去张家拜拜码头吧!”我在心里拿定注意后,便闭上眼,小睡一会儿。从成都到南充,坐动车大概两个小时左右。 “叮咚!旅客朋友们请注意,南充站到了,请您携带好您的随身物品,有序下车。”车厢广播里传来乘务员的声音。 南充站不是很大,顺着通道走,用不了几分钟便来到大街上。 果城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街道上来往的行人撑着五颜六色的伞漫步,汽车飞驰,溅起一滩水花。 我用手挡在头顶,跑到街边,拦下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白塔公园!”我说道。 “今天下雨,怎还去白塔公园呀?那边可没什么好耍的!”出租车司机戴着顶黑色鸭舌帽,胖胖的圆脸,一脸的络腮胡子,用着四川话问我道。 不知为何,可能是出租车师傅戴着帽子的缘故,我总感觉看不太清楚他的五官。 “去逛逛,约女朋友出来,下雨天不是更有情调吗?”我开着玩笑瞎编道。 “许久没来南充了吧?” “额。。。。。。也不是,我在南充工作,刚出差回来。”我继续瞎编道。奇怪的是,这个司机怎么知道我很久没到过南充。 “可能是我太敏感了。”车行驶在嘉陵江大桥上,我望着窗外一川青绿的江水,心里想了想。 不过在唐家的规矩里,在室内是不允许戴帽子的,特别是黑色或者其他深色的帽子。因为从风水学的角度来讲,在室内戴帽子属于戴重帽,一般是死了人才戴,所以在室内戴帽子容易招鬼,而且给自己带来霉运。 为了避开不吉利的事物,我不再与出租车师傅交流,而是默默地望着车外的风景。 没想到,这片土地隐藏着千灯树的线索。  “砰!” 付完车费,关上车门后,我来到鹤鸣山脚下。 “呼!”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鹤鸣山位于嘉陵江畔,再加上现在微雨迷蒙,江风吹拂,空气特别清新。 抬眼望去,白塔的塔身在鹤鸣山上环绕着的白色江雾中若隐若现。 可能是我到得太早,白塔公园作为一个旅游景区,几乎没有什么游客,只能稀疏的见到一些晨起锻炼的大爷大妈在通向山顶的台阶步道上走着。 白塔位于鹤鸣山的山顶,我一边上着台阶,一边回身放眼远眺着四周的山势江景,试图从风水中找到一点门道。 俗话都说,宝塔镇河妖,一般有塔的地方,都是为了克制一些不好的风水局。可是鹤鸣山就如同一个江边探出的金元宝,宝塔建在元宝上,对面是宽阔的嘉陵江面,此地除了是一个大富大贵的风水宝地外,没有丝毫需要用塔镇的地方,而且放眼周围,也没有任何地势需要用宝塔牵制。 “奇了怪了,这明明看起来就像个金元宝,怎么还给弄上个道教名字,鹤鸣山?而且道教名字的山上,建着一座佛塔。”我心里纳闷道,越发觉得此地特别。 “咦?” 当我走到鹤鸣山半山腰时,一座直径大约六米的圆形土堆出现在半山腰。这种土堆对我而言再熟悉不过,是大型墓葬上面的封土堆。这种圆形的封土堆是在东汉时期才开始流行,而在东汉之前,一直流行覆斗形,也就是方形的封土堆, 而且形状越方正地位越高贵。东汉后,大型墓葬的封土堆都采用圆形。 “春秋战国埋山顶,秦汉大墓埋山岭;东汉南朝选山腰,隋唐宋尸坡下挺。”我嘴里一边念叨着伙头子的行话,一边向大墓走去。这句话是过去伙头子的前辈总结的经验,编成顺口熘的方式,便于伙头子时通过墓葬所在的位置迅速判断年代。春秋战国时期,天下以天子为尊,天子是上天派到人间掌管万物的神灵,人在死后,离天越近,则地位越高,所以在河北一些地方能够找见许多高高的独立的小山坡,这些小山坡在过去被称为高台,用于放置棺材和祭祀,这也是春秋战国的墓葬一般在山顶可以找到的原因。而秦汉时期,流行洞室成仙,认为只要像仙人一样居住在洞室中,便可以成仙,所以经常将墓葬埋在山岭的山洞或者石洞中。同样,东汉和南北朝时期人们将墓葬埋在山腰,隋唐和宋代的墓葬经常在山坡下被发现,都是有其背后的文化变迁原因。 “王平之墓!”只见硕大的圆形封土堆正前方立着一块长满青苔,字迹略显斑驳的石碑。 “王平。。。。。。”我在脑海中快速的搜索着。 “东汉蜀国大将,王平!果然是个东汉墓!”我自言自语小声笑道。一种答对问题的满足感填满心间,这或许便是我们这一行的一种乐趣所在。 “不对!”我突然发现,王平墓的圆形封土堆上,青草耷拉着,一块模糊不清的泥土脚印留在草叶上。 南充的雨,清晨刚下,泥土脚印并未完全湿透,一半发黄,一半发黑。 第22章 张家 非常抱歉大家,今天有点事情,断更一天,感谢理解和支持! 第23章 古井潭 “什么?” “周慕儿除了告诉你我受伤外,还说了什么?”我震惊道,这周慕儿到底想玩什么。 “也就让我有时间去蓉城看看你,说你伤得不轻。” “我没觉得你哪里伤得不轻呀?”张子玉上上下下地打量我道。 “别听她瞎说,周慕儿就是唯恐天下不乱,我要是受伤不轻能来你这?”我笑着道,心里琢磨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江家的事情还是不告诉张子玉为好。 “我来南充,是因为之前做研究,手里有一枚金代盐使司的印,印上刻着座白塔,我觉得像鹤鸣山上这座,正好也在宋金之际。”我一边望着白塔,一边说道。 白塔的基座被一个方形的大理石台阶托起,大理石台阶上布满了雨水冲刷留下的暗暗污迹,一看便知道是近几十年为了保护白塔和便于参观而新修的。白塔呈方形,有四个面,共十三层,每一层每一面都开有一个大约一米的斗拱形的洞。全塔虽然用砖垒砌,但是做出了仿木的结构,在塔的四棱上涂朱漆,砖砌成圆柱状,塔面涂了白垩粉,远远望去,就如同用朱红色木柱支撑起来的宝塔。在每一层塔的塔檐上,都挂着风波铜打制的铜钟,这种铜的材料是特制的,挂在空中,被风越吹反而越亮,声音越清脆,这种奇特的金属特性,许多学者至今都还在研究中。 白塔的塔身在雨雾中显得朦胧,山风不时带起几串悠远的钟声。 “盐使司。。。。。。那不是过去管盐的吗?他的印刻白塔干嘛?”张子玉用手扬了扬头发,说道。 “对呀!这不是好奇嘛,过来看看,没想到遇到王平墓被盗!”我说道。 雨渐渐下大,打得附近的山林哗哗作响,张子玉没有捡起雨伞,而是任由雨水在脸庞滑落。 “唐天,你知道我张家为什么一直居于南充而不动吗?”张子玉盯着我认真地说道。 “其实我也纳闷,凭张家的实力,南充的池子根本装不下你们这条巨鳄。”我用手抹了抹脸上的雨水。 “张家从明朝开始,一直守护着鹤鸣山上这一塔一墓,就算是当年张献忠带兵攻打到南充,包围了鹤鸣山,也没有成功冲上咱们现在站的位置。” “我小时候,爷爷去世后,家里便流传着一句话,但若一塔一墓破,腥风血雨何愁多。”张子玉眉头微微皱着道。 “如今,这一墓破在了我这代家主手里。想必今天的卦意,你的到来,这一塔也是凶多吉少了!” “哎,你们张家总是这么神叨叨的,弄得好像肩负天下一般!不就一座东汉墓嘛,被盗了就快去看看呀!”我急着道。张子玉叫住我已经好一会儿了,如果盗墓贼还在墓里,现在估计都已经拿到宝贝准备撤了。 说罢,我便向王平墓走去。 “慢着!”张子玉一把拉住我道。 “怎么?你再不快点,张家世代保护的墓就被清空了!”我说道。 “别急,我刚刚推了一卦,现在下去凶多吉少,走,先看看古井潭去。”张子玉单手掐诀,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古井潭?”我被张子玉带着绕过白塔,向着远离王平墓的方向走去。 “就是一片老池子,张家古训说,当池子中的水都不见了的时候,白塔和王平墓便可以不再守护。” “所以什么时候古井潭的水没了,咱们就下墓。”张子玉说道。 我站在一座石头打造的拱桥上, 望着下面一滩幽绿的池水,不时几条金黄的鲤鱼游过,心里想,当这是游泳池呢?说水干就水干?怎么可能。  “这潭水怎么可能会干?快走吧!再不去别人都出来跑了!”我催促道。因为有种直觉,王平墓里的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不想再过多无谓的浪费时间。 我话音还未落,古井潭微微荡漾起来,这种荡漾与山风吹拂掀起的涟漪不同,是整个池水的晃荡,就像红酒在酒杯中被荡漾一般,潭心处出现一个漩涡,潭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落,长时间未清理的黑乎乎淤泥悬挂在古井潭边,夹着着星星点点发绿的青苔。 “我靠,不是吧?”我惊讶道。 不过奇怪的是,古井潭中心的漩涡没有持续半分钟便消失了,潭水再次恢复了平静,池水也不再下落。 张子玉微眯着眼,盯着古井潭中央,似乎在思考什么。 “走,唐天,去王平墓兜一圈看看!”张子玉说罢,不待我回答,向王平墓跑去。 “哼!你不是不着急吗?”我大声喊道,回头看了一眼池水,立刻跟上。 “老板,买两个电筒!”张子玉跑到白塔斜对面的小买卖说道。 “来,唐天,拿好了,下面黑!” “哎,我可是做考古的,成天弄得跟盗墓贼一样,下回我得随身带点工具才行。”我接过劣质的塑料电筒,叹气道。 “嗖!” 只见张子玉一个助跑,轻轻一跃,脚尖在王平墓边缘的青石圈上一点,一个纵身便跳进了盗洞中。 “张子玉!”我连忙大声喊道,谁也不知道这墓下面是什么,他这样跳下去,容易摔伤不说,还可能触发机关。而且现在局势不明朗, 其他盗墓贼在不在墓里也不清楚。 “呼!”我长吐一口气,将电筒打开咬在嘴上,双手撑着盗墓壁,两脚踩着支窝,慢慢的向下攀去。 渐渐的,头上发着亮光的洞口越来越小,手抓在盗洞壁上,感觉越来越湿滑。 “砰砰!” 四周一片死寂,心跳的声音变得清晰。 我用电筒朝下方照了照,依旧看不到底,下方好似万丈深渊一般,有着一团白白的雾气阻挡着光线。 “奇怪,王平墓从外面看,算上封土,也不过三米左右。而现在的感觉,已经处在地下五六米的位置。空气中的氧气明显变得稀薄,但下方的雾团却很显眼,难道这些水汽不是上面山雾带来的,而是来自墓里?”我心里感到一丝焦虑。 “如果真是这样,张家的家主可能因为大意估算错了盗洞的深度,已经摔死了。”我心里想到。 墓下不知是否我在明,敌在暗,所以不能呼喊张子玉的名字,只能待下到墓底再去找他。 “呼呼!” 我喘息着,之前被雨淋湿的衣服被身体传出的热量烘烤,这种冷热夹杂的感觉,让人很难受。 “不可能!东汉墓哪有这么深!”我估算了一下自己下墓的时间,现在差不多向下攀了十几米了,却还是不见尽头。 向上向下望去都是一片漆黑,四周的土壁冰凉,不时还能摸到渗出的水。 一片死寂,好似整个世界只有我孤身一人。 “我靠!难道。。。。。。”我心里想到一种可能,头皮瞬间感觉有点发麻。 第24章 万葬坑 “鬼打墙!”我心里想道,这才刚下墓便遇上了,看来下面躺着的肯定是一位厉害的主。 就在我思考着怎么脱困时,脚下踩着的支窝处突然轻微的震动起来,黑暗中传来阵阵土壤翻动的窸窣声。 我连忙将电筒向下照去。 除了一片遮挡灯光的白雾外,只剩下无边的黑暗。 “啊!” 突然,我感觉脚踝一紧,像是被一个冰凉的铁钩勾住。低头看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惊吓得叫出声来。 只见盗洞四周的土壁开始破碎,掉下许多土渣,一只只干枯发黄,甚至部分皮肉掉落,露出深深白骨的手臂慢慢从盗洞壁中探出。我的脚踝便是被一只差不多只剩白骨的手给握住,从手臂上破碎的衣服残片可以看出,这些探出来的死人手的年代各不相同,从汉代一直到明清都有。 “咔嚓!” 忍着脚腕处传来的剧痛,我挣脱着,同时用脚用力的踩踏试图再次抓握我的死人手。 黑暗寂静的盗洞中不时响起阵阵骨头断裂的脆响。 “不可能啊!这么多只不一样年代的手,难道是个万葬坑?”我心里震惊道,只有过去的万葬坑才会把各种各样的人堆在一起埋掉。这些人大多是病死的奴隶或者战争中被杀害的人,许多缺胳膊缺腿缺脑袋的。这些人的戾气很重,所以一般修房子建在万葬坑附近,容易发生凶杀案等意外事件。 “哗啦!” 脚下方传来一声水流被溅起的声音。扶着的盗洞壁传来越来越强的震感,好似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嘶啊!” 脚下传来一声怪异的吼声。 电筒灯光的尽头,白白的浓雾被搅动,一颗白骨头颅突然从雾气中探出来,大张着嘴,吐着发紫的舌头,整个头颅腐烂了一半,森白色的头骨盖上残留着几块发黄的头皮,上面吊着几根沾满灰尘的发丝。面部的肌肉基本上已经坏死,鼻子腐烂成黑灰色的肉团,挂在脸上,随着头颅的摆动而晃动。眼眶周围的脸皮被撕裂,缝隙中露出白色的脸骨,眼球被霉变发黑的视神经拖拉着,半吊在脸上,不时几只白色的小蛆从眼球里向外爬。 眼见着死人从雾气中爬出,就像虫子在墙上攀爬一般,迅速的向我靠近。 四周的破碎的土壁慢慢露出残缺的胳膊和大腿。 “我靠!这些死人该不会全爬出来吧?”我压低嗓子惊呼道。连忙用手撑着盗洞壁,踩着支窝,向上攀爬。 “哗哗!” “怎么会这样?” 不论我如何用力,盗洞壁突然变得光滑无比,如同冰面一般,我站在支窝上,双手压在盗洞壁上,向下一用力,立刻被滑开,根本无法向上攀爬。 “嘶啊!” 死人离我越来越近,电筒昏黄的灯光下,一节一节的白色嵴柱清晰可见。 “去死!” 就在死人一手握住我的脚踝,张嘴咬去时,我拼命地用力蹬在它的头骨上。 “咔嚓!” “噗呲!” 森白色的头部被我踢爆,一滩黄绿色的浓稠液体溅在裤腿上,几只乳白色的蛆顺着裤腿向下滑落。头骨咕噜噜的在盗洞壁上转了半圈,向下坠去。 下方除了窸窸窣窣的破土声外,听不见任何头骨砸在墓底的声响。 就在我想通过侧耳听到墓底传来的回响测算距离墓底的高度时,原本被踢掉头颅的死尸只是停顿了一下,骷髅状的四肢支撑着盗洞壁, 像一只人形蜘蛛,快速的向我爬来。头骨被踢掉后,肉眼清晰可见尸体脖子处拳头粗细的嵴柱顶端,不停的滴答着黄绿色粘稠的液体,可能是残余的脑浆。  “呼呼!”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因为根本无法移动,所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断头尸体撑着盗洞壁向我爬来。 没想到的是,没有头的尸体爬过我的脚布,好似没有发现我,径直的向上方爬去。 “头掉了就瞎了?也不咬人了?”我心里想到。 然而,就在我怀着一丝庆幸时,断头尸体爬到了我面前,突然停了下来。此时,它的两双白骨手掌撑在我手边,坚硬冰凉的腿骨抵在我的大腿上,姿势有点像壁咚。离得近了,一股尸体腐烂的臭味扑面而来。 “砰砰!” 我感觉心脏就快跳出嗓子眼了。 盯着面前断头尸体,只见它腐烂发黑骨肉模糊的肚子处不断的鼓动着,好似在呼吸一般。仔细听去,真还有微微的声响。 “窸窸窣窣!” “是虫子爬动的声音!” 我惊恐地看着几乎快抵到我脸上的死尸肚子,不断地抖动着,渐渐的裂出一丝细细的缝隙,几只半个手掌大小的黑色甲虫探出头来,肚子的裂缝涌出一股黑色的脓水,闻起来恶臭刺鼻。 “这。。。。。。这是食尸虫!”我内心震惊道。这种黑色的巨型甲虫,在南方墓葬里的尸体中经常可以见到, 被一些湖南地区的土夫子称作尸蟞。这种黑色甲虫常年生活在黑暗潮湿的环境里,以尸体为食,但不只是吃尸体,它们特别喜欢吃血肉,所以在南方的墓葬里或者周围基本上很少可以见到老鼠,都被食尸虫给吃光了。一个活生生的成年人在五六只食尸虫的嘴下,基本上五分钟不到,便被啃到露出白骨。这种甲虫生命力极强,不是特别容易弄死,不过一两只食尸虫还好办,用铲子等坚硬的工具先把它们的壳打爆,再捡起一两块厚重的墓砖或者石头压在它们身上,只要它们不乱爬就行。食尸虫怕火怕高温,所以有时遇到数量多一点的食尸虫的话,点上火便可以吓退它们,不过大多数墓葬里本身是缺氧环境,除了火不容易点燃外,火焰也会加剧墓室里氧气的消耗,食尸虫越处于缺氧环境便会越狂躁饥饿,所以如果不是伙头子有经验的老手,一般人也不敢对着食尸虫点火,毕竟控制不好度。 “妈的!是生是死,赌一把!” 就在断头尸抖动的肚子即将破裂时,我一咬牙,松开了撑在盗洞壁上的双手,快速的向下坠去。 眼前,各种残缺的尸体从四周的土壁中爬出,向我挥舞着四肢,试图抓住我。 发黄的电筒灯光下,一片群魔乱舞的世界。 只有不断传来的失重感和被盗洞壁探出的白骨手撕裂的衣服声在告诉我,我还活着。 “噗通!” 突然膝盖处传来一阵剧痛,好似有人在踢我。 “玄武大帝在眼前,神归庙,鬼归坟,妖魔鬼怪归山林,玄武真君急急如律令!” 第25章 滚珠 大脑感觉一阵眩晕,不知是不是因为持续失重造成的。 四周一片黑暗,原本群魔乱舞的残肢断腿已经不见。 昏黄的电筒灯光下,一片朦胧,如同坠入雾气的世界。 “唐天!” “醒醒!” “啪!” 脸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大脑里的失重感快速的褪去,背部感觉躺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搁得生疼。 眼前的浓雾渐渐消散,一张棱角分明的年轻男人面孔映入眼帘。 “张子玉?”我说道,此时浑身没有太多力气。 “你刚刚下到墓底,便躺在地上抽搐,叫你也没用,是中邪了吧?好在我念了段驱邪的道经,你终于醒了过来。”张子玉在我身边半蹲着,将我从地上扶起。 我晃了晃脑袋,在他的搀扶下慢慢站起,用手电筒照了照头上的盗洞。 漆黑一片,根本见不到盗洞口透下的一丝光影。 “这盗洞多深?我看你是直接跳下去的?”我问道。 “呵~你难道忘了?我们张家可是修的道教,会点儿轻功的好吧?” “我粗略估计了一下,从地面到墓底,差不多十五米左右的高度。”张子玉淡淡笑道。 “不可能,我刚刚下来的时候自己数着,怎么也得超过十五米!”我说道。 “你闻到味儿了吗?”张子玉没有回答我,而是把电筒照向前方的白雾。 “有股辣味,嗯。。。。。。还有点苦味。”经他这么一提醒,仔细看去,白雾的颜色并不是纯白,有点呈淡黄色,之前我没有注意到,以为是电筒灯光的原因。 “这。。。。。。这是麝香的味道!”我思考了片刻,说道。 “没错,适量麝香安魂,过量麝香镇魂。” “你刚刚恐怕不只是被鬼给迷住了,这麝香也脱不了干系。”张子玉说道。 “可能吧。”就在我回答张子玉的同时,不小心低头看见裤腿上残留着的黄绿色脓浆,以及被撕裂的裤边下,脚腕上明显有一个淤青的手爪印。 “这墓里得放多少麝香,味道才这么足?”张子玉问道,同时迈着步子向浓雾里踏去。 “你之前伙头子都这么随意吗?怎跟逛菜市场一样?”我小步跟上,压低嗓子说道。 “这不有你这个大专家在旁边吗?我还怕什么机关暗器。”张子玉微微一笑。 “这墓里很奇怪,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雾气?”我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道。 “鹤鸣山在江边,估计这个墓什么地方与江边相通,江雾云气都钻进来了。”张子玉猜测道。 “咕咚!” 这时,前方黑暗中响起一声脆响,好似玻璃弹珠滚砸在墓底潮湿的青石板上。 “咕咚!” 一连七下,好似七颗玻璃弹珠滚落在墓底,从四面八方向着我们滑来。 我和张子玉一瞬间紧张起来,自动背靠着背,警惕的盯着四周的黑暗深处,电筒不停的照着周围。这种声音,对于伙头子的人来说,是最不想在墓里听见的,因为表面墓主已经醒了,很可能会诈尸。家住顶楼或者接近顶楼的人,特别是小孩子的卧室,晚上只要过了子时,有时便可以听见类似玻璃弹珠滚动的声音。可能不住顶楼的家庭,父母会宽慰小孩说是楼上的小狗小猫在玩之类,但是家住顶楼则很难说清楚这种声音的来源,父母一般会训斥小孩,说风太大或者管这么多干嘛。实际上,这种类似弹珠滚动的声音,是阴阳两界沟通的信号,但一般的人是看不见鬼的,所以就算听见声音也不用害怕。这种声音出现后,一般是有鬼魂过路,穿过听见声音的屋子。至于为什么都是天花板传来声音,是因为阳间与阴间在某种程度是颠倒的,鬼魂过路只要不被其他东西吸引,便都是从天花板通过,相当于我们活人踩在地板上走路。 “来了!”我小声提醒道。 “唰!” 张子玉一把将腰间悬挂着的木质八卦牌抓住,挡在身前,口中念念有词。 “哈哈哈哈!” 一阵男子发狂的笑声在四周回荡。 “咚哩个哐!” 一声带有女气,具有川剧韵味的尖细嗓音从黑暗中飘来。 “哐哧!” 一时间,锣鼓声铺天盖地的响起。 “呜呜呜呜!” 可能是乐极生悲,女人凄惨的哭泣声从前方传来。 “今天可能遇到大人物了!”我心里想到。 不知哪里突然刮起一阵刺骨的寒风,原本浓浓的白雾被吹散开来。 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 喧嚣的声音似乎被大风给一起刮走了般,整个墓底一片死寂。 第26章 说唱俑 “这是。。。。。。”张子玉盯着眼前的场景,一脸震惊。 七个一米六左右高的陶俑,表面布满了灰尘,电筒的灯光下,陶俑上悬挂的蜘蛛网反射着微微的荧光。七个陶俑分布在一个汉白玉做的须弥座周围,须弥座呈长方形,四周的边缘部分雕刻着云龙纹,正面雕刻着瓣瓣莲花。在须弥座的正中央,停放着一台黑黄色的木质棺材,长方形,大约两米长。站在黑暗中用电筒照去,须弥座反射出耀眼的银白光芒,衬托着中心的黑棺,好似太极白鱼中间的一滴晕染的墨点,远远望去,须弥座雕工栩栩如生,棺材如同停放在开满莲花,云龙翻腾之地。 “这些陶俑,你看看,各有姿态,有敲锣的,有打鼓的,有哭的,也有笑的!” “都是典型的东汉说唱俑,咱们巴蜀地区才有的宝贝,没想到在这地方一次性见这么齐全。”我略微感慨道。 “刚才的声音。。。。。。”张子玉紧张地盯着这七个说唱俑,没有把话说完。 “都到这了,走,咱们好歹也得去打个招呼。”我盯着黑黄色木棺说道。 “小心一点!”张子玉手里紧握着八卦牌,叮嘱道。 “你这破木牌难不成是个宝贝?”看他这么紧张,估计平日里伙头子不多,想着调节气氛,于是问道。 话音刚落,不待张子玉回答,汉白玉须弥座方向响起水流滴落的声音。 “滴答。。。滴答。。。滴答。。。” 墓里太过安静,一根针掉在地上,也可以听得很清楚。 “血!是血!”我睁大眼睛看着,只见汉白玉须弥座上慢慢渗出鲜红粘稠的液体,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充斥着整个墓室。 没过两分钟,黑黄色的墓葬棺材下方,早已变成一片血红的世界。 “是人血。” “有东西醒了!小心!”张子玉一只手的手指快速的相互碰撞着,推算着即将发生的事情。 “咔嚓。。。咔嚓。。。咔嚓!” 一连几声脆响,好似有什么东西被砸得裂开。 “我靠!快看这些说唱俑!”我惊讶地喊道。 只见陶制的说唱俑表面开始龟裂,昏黄的电筒灯光下,扬起阵阵烟尘。 “哗啦!” 破碎的陶土块掉落在冰冷的墓底青石板上,七位裹着素白色尸衣,手上拿着各种乐器的死尸出现在眼前。他们都低着头,让人很难分辨男女。不过从脸侧面涂抹得很厚的白粉可以看出,这七个死尸都是被精心装扮过的。 “我之前一直以为说唱俑就是普通的陶制人偶,没想到,里面真的有人啊!”张子玉靠在我身边,小声嘀咕道。 “额。。。。。。这种情况其实不多见。”我说道。 “哇啊!” 突然,一声大吼在墓室响起。 正前方离我们最近的一个说唱俑抬起了头,一个男人,脸上涂抹满了白粉,嘴唇殷红,瞳孔与蜥蜴很像,透着淡淡的绿光,一对眉毛被黑线勾勒拉长。他对着我们抿嘴一笑,脖子一百八十度横摆,单膝微微下弯,用手臂带起白色的裹尸布,遮挡着半脸,做出与京剧表演中类似的动作。 “客官,来啦!” “咿呀呀呀!” 一声尖细的女声从遮掩的裹尸布中发出。 下一秒,剩余的六个死尸如同接到了指令般,整齐地抬起头,散发着幽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们,脸上表情各异,有的侧歪着脖子大笑, 有的长吐着长满尸斑,发绿发紫的舌头,做出悲伤痛苦的表情,眼角流下鲜红的血泪。  然而,除了领头的发出了一声喊外,一切都静悄悄的,好似生人的世界听不见他们的诉说。 “呼!”一阵冷风扑面而来。 定睛一看,不由得吓得跳了起来。 领头的男尸一瞬间出现在我们面前,俯着身子,弯着腰,一脸坏笑地从下向上打量着我和张子玉。 一股尸体腐烂的气味弥漫在鼻尖。 不知为何,眼前的男尸虽然笑得很诡异,但我总觉得这副嘴脸特别像深山里捉弄人的狐狸,一脸坏笑。 “呔!” 张子玉突然一声大吼,一步跨出,双目圆瞪,一脸愤怒,举着手里的八卦木牌,直接按在眼前男尸的脑门正中央。 “嘶啊!” 男尸跪在地上惨叫不止,身体不住的颤抖,干枯的双手紧紧的掐着自己的脖子,锋利的指甲直接插入了自己的气管中,流出黄绿色的尸液。 张子玉没有理会,一脚踹在男尸身上,将其踢飞,使其重重的摔在墓底的石板上。 男尸摆动挣扎了一会儿便没了动静,素白色的裹尸布下,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风化着,裹尸布上浸出一滩滩黄黑色的脓液,勾勒出一具半圆形蜷缩的骨架,一条黄色的尾巴露在裹尸布外,上面爬满了不断扭动的白蛆。 “哼!看来咱们到狐狸窝了!”张子玉说道。 “啾啾啾!” 领头男尸的死去,一时间,整座墓室里都传出动物悲鸣的声音。 “唐天!准备,咱们冲过去!”眼见六个裹着尸衣的死尸挥舞着利爪向我们冲来,张子玉露出一脸狠色说道。 “好!”我用力咬破食指,将鲜血在自己人中一抹,握紧拳头,但是与正常情况下的握拳不同,是将大拇指放在四指内。人中抹血,是伙头子总结的经验,墓里面的阴气重,很多东西是说不清楚的。将自己的血抹在人中,会将自己的阳气提升到极致,这样一般的鬼祟是不敢靠近的。同时,大拇指握在四指内部,是一种守住自己元神的做法。如果仔细观察三岁之前,特别是一岁左右的小孩,他们在睡觉时会不自觉的用这种方式握拳,是因为三岁前的小孩自身的阳气不足,很容易被鬼祟盯上,天生的自我保护意识让小孩用这种握拳的方式守住自己的元神。有些父母可能会为了纠正小孩的睡姿将其拳头舒展开,这样做后,小孩往往容易惊醒哭泣,或者不久便发烧生病。这种握拳方法在金石玉微录中也专门有记载,去一些阴气过重的地方,最好采用这种方式,守住自己的元神。 “嘶啊!” 一个脸上涂满白粉的女尸冲到我面前,嘴以一种常人不能达到的大小大张着,散发着一股腥臭,牙齿很像鱼的牙齿,密密麻麻却很锋利。女尸发黑的舌头滴答着透明粘稠的液体,试图缠在我的手臂上。 就在她即将一口咬在我手臂上时,我快速抽回,化掌为刀,用力噼在她的脖子处。于此同时,张子玉手握木牌, 一巴掌重重地扇在她的脸上。 “咕噜”一声,女尸的头骨被打飞,脖子处向上喷出半米高的紫黑色粘稠的尸液,夹着着一些软软的未腐烂完全的肉块,因为距离太近,我和张子玉来不及躲开,被溅得满头满脸都是。 张子玉皱着眉头,一脸痛苦的样子。 “你没事吧?”我连忙问道,尸液虽然恶心,但不是尸毒,按理说张子玉没受到什么伤害才对。 “我真的受不了!”张子玉大吼道,突然从他宽大的道袍中抽出一张黄色的符箓,咬破食指,急速书写着咒语。然后用手一捋,轰隆一声,黄色的符箓爆发出熊熊烈火,在黑暗的墓室中显得格外明亮。 “嘶啊!”原本大声嘶吼着,快要扑到面前的死尸突然停下了脚步,好似畏惧般,慢慢地向后退。 “去死!”张子玉用更大的声音怒吼道,快步上前,将燃烧着的符箓丢到尸群的上方。 一瞬间,燃烧的符箓在空中爆裂成无数的碎片,火星四射下,群尸痛苦地嘶吼挣扎,发出刺人耳膜的惨叫。 大约持续了半分钟,前方的火光渐渐熄灭,墓室中再次回复了安静。 “张子玉,你。。。。。。怎突然这么暴躁?”我小声问道。 “我这个人爱干净。”张子玉看了看自己沾满尸液的道袍,一脸恶心地说道。 “他们都死了?”我问道。 “走吧,咱们去会会正主。”张子玉说罢,向须弥座上的木棺走去。 空气里弥漫着烧焦的烟熏味,混合着尸臭和血腥味,异常的刺鼻。 第27章 血须弥 “你这破木牌看起来挺厉害呀?什么材质做的?”我盯着张子玉手中沾满尸液的八卦牌问道。 “雷击木。”张子玉双眉紧皱,警惕地望着血红的须弥座,没有看我,简短地回答道。 “我就说,怎威力这么猛。”雷击木是道教中至正至阳的法器,取自自然界中被天上雷电噼中的树木,以柏木最为常见。道家认为天地之间的雷电是威力无穷的,雷电打在树木上,雷电里蕴含的正阳之气便储存在木头里,具有驱邪杀鬼的作用。因为雷击木的辟邪作用很好,市场上需求很大,现在市面上的雷击木大多数都是人工制作,使用人工高压电而非自然界中天然的雷电,基本上没有任何辟邪作用。 “真恶心!”我抬起脚,用电筒照了照鞋底,大量的鲜血顺着须弥座流下,渐渐汇成一小股血流,在墓底的青石板上流淌,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脚踩在上面,血液特有的黏稠与滑腻,感觉特别明显。 “这该不会是个血棺吧?”张子玉用电筒照在黑黄色的木质长方形棺材上,一脸紧张地问道。血棺是伙头子里经常用到的黑话,在中国的南部地区,汉代的墓葬分布面积很广,汉代的贵族在去世后,讲究尸身不腐,便会在棺材内部倾倒一些特制的防腐的液体,将尸体的一半浸泡在其中,同时会放许多朱砂在棺材里。久而久之,朱砂与防腐液混合在一起,当伙头子打开棺材时,会发现正主正躺在血水之中,于是便产生了一个形象生动的词,血棺。血棺这一用语,现在基本上是许多伙头子的老手用来吓唬新人的,有点唬人的味道,就像古玩行当里常讲的古玉的血沁,古玩商为了弄得玄乎一点,说成是尸体的血液进到了玉里,实际上是墓葬里经常铺设的起防腐作用的红色朱砂,长时间与玉接触,通过玉的孔隙作用浸透到玉的内部,看起来就跟被血染过一般。 我蹲下身子,用手指蘸了点脚下的血液,放在鼻间一闻,心里顿时炸了。 “这是人血!”我说道。 “走,上去看看。”张子玉倒吸一口冷气,带头一脚踩在了须弥座的台阶上,一步一步向棺材走去。 一步一血印。 “这。。。。。。” 走到须弥座停放棺材的一层时,眼前的场景深深的刺激着人的肠胃。 棺材与须弥座最高层的平台之间的沟槽里,填满了新鲜的尸体,最诡异的是,这些尸体像是被人故意分类处理过,胳膊被撕裂下来堆在棺材的侧面,大腿被砍下来放在棺材的另一面,十颗被挖去五官的人头被整齐得堆放在木棺前方,呈三角形,一共四层,最下面一层四颗人头,都是只剩长吐着的舌头,第二层三颗人头,脸上只剩鼻子,第三层两颗人头,只剩一对颜色发白,一看便是被戳爆过的眼睛,第四层只有一颗人头,但是五官全部被掏空,头顶的头皮都被撕下,留下一个不满褶皱,灰黑色的似核桃般的大脑内部。 眼前的场景让我感受到了恐惧,难道这一切都是躺在棺材里的正主所为? “咔嚓!”一声脆响。 “张子玉,你干嘛?” “我看看这是啥做的?像骨头。”张子玉用脚踩碎一个散落在尸堆边上的面具。 等等,面具。 “快,我看看!”我连忙蹲下身子,捡起面具,仔细打量。 熟悉的面具形象出现在视野里。 “是江家!这是江家傩人的面具!”我说道。 “这些人难道是江家人?”张子玉震惊道。 我看着血水里零落一地的白骨面具,一些面具的外层还涂着黑彩和红彩。 “错不了,这些黑红色的面具是江家的红面傩和黑面傩,没想到他们竟然死在了这里。”我惊叹道,脑海里突然一闪而过一张冷清却绝美的容颜。 满地的白骨面具,不知她是不是也葬身在此处。 “想什么呢?开棺吧!”张子玉见我愣愣地望着木棺,轻轻拍了我一下。 “你不觉得这棺材很蹊跷?”我问道。 “怎么讲?” “砰砰!”我用手指轻轻敲击了一下木棺的侧身。 “你看,棺材的木头是老榆木,不是咱们巴蜀做寿棺常用的木材,这种老榆木在山西一带用的更普遍。而且,黑乎乎一个棺材,没有什么纹饰,虽然四平八稳的停在须弥座上,但是你不觉得它和下面雕龙的座子不配吗?”我说道。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张子玉用手轻端着下巴,盯着木棺沉思着。 “我和江家傩人打过交道,刚刚那几个说唱俑,不至于把他们全杀了。” “你的意思是。。。。。。”张子玉故意拖长声音,等待着我的答案。 “这个棺材千万不能开,是个假棺。”我沉声道。 站在须弥座的最高层,用电筒向四周照去,须弥座周围的青石板地面看得很清晰,但更远处依旧是一片黑暗,隐约还飘散着雾气。须弥座的正上方是一个椭圆形的青砖垒砌起来的椭圆形的顶,符合东汉时期墓葬的形制。 “看来,王平墓没有我们想的简单。” “先下须弥座吧,站这棺材旁边,说不定不小心就碰到机关!”我一边说着,一边领着张子玉向墓底的青石板路走去。 “啪嗒!”我在墓底捡起一小块石子,用力地砸在身旁坚硬的墓壁上。 “哒哒~”一声声微弱的回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眼见张子玉准备说话,我将食指竖立在唇边,示意他安静。 “没想到,这王平墓竟然一室两棺!”我听了会儿,说道。 第28章 地宫棺 “啪嗒!”我在墓底捡起一小块石子,用力地砸在身旁坚硬的墓壁上。 “哒哒~”一声声微弱的回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眼见张子玉准备说话,我将食指竖立在唇边,示意他安静。 “没想到,这王平墓竟然一室两棺!”我听了会儿,说道。听音辨位是唐家的绝活之一,因为墓室里常年无光,且触发机关产生的第一动静是声音,所以在伙头子中耳朵比眼睛更重要。通过回音,大致便可以感受到墓室的大小等重要信息。 “唐天,你说,之前打盗洞的那伙人会不会就是死在须弥座上的江家人?”张子玉问道。 “这个不好说,我们能顺着盗洞进来,江家人也可以,说不定只是比我们快一步。”我说道。 “那咱们还是小心为妙!”张子玉举起电筒,照在前方的浓雾上。 “哒哒!” 鞋踩在湿滑的青石板上,电筒昏黄的灯光下,白白的浓雾不断的因我们的穿行而搅动。整个墓室里静悄悄的,除了步行声和呼吸声外,竟然没有一丝声响。 “这个方向。。。。。。难道不是白塔的地宫吗?”我惊讶道。王平墓位于白塔的侧下方大约五十米不到,算着方向和距离,我们现在正处于白塔地宫的范围内。过去的古塔,特别是宋唐时期的佛塔,基座下面一般都建有地宫,地宫中珍藏着佛家至宝,如舍利、红珊瑚、水晶和金银器等,都有很高的市场价值。过去伙头子的人只想着墓葬,很少有关注佛塔的,所以现在许多的佛塔基座下的地宫还保持完整,没有被盗,成为考古科研的重点。 张子玉没有说话,而是盯着眼前的场景,深深地吸了口气。 一副灰白色的石棺出现在电筒昏黄的灯光下,石棺的棺身长满了青苔,棺盖闭合处似乎有水溢出,在石棺棺身的上半部分留下黑色的水迹。随着距离的靠近,视线也越来越清晰,只见石棺的周围散落着满地的黄白纸,白纸被剪成圆形的铜钱状,是死人用的阴钞,黄纸则是长条形的符纸,上面依稀可以看见朱砂勾画过的痕迹,只是可能年代已久,符纸上红色的道符颜色褪去了许多。 “唐天,佛塔的地宫里有放棺材的吗?”张子玉盯着地上的符纸,神色严肃地问我。 “不可能的,地宫里一般放一些佛门圣物,就算是高僧去世后想保留肉身的,也是葬在寺庙里的塔林区域。。。。。。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这座塔不是用来祈福,而是用来镇压某些东西?”我内心突然感到一阵不安。 “快看,血手印!”张子玉移动着手电,惊讶道。只见石棺上被水漫过的黑色痕迹上覆盖着一个淡淡的血红掌印,指骨细长,看起来像是女人的手。 “呼!” 正当我准备靠近石棺仔细看看时,突然一阵狂风刮起,白纸铜钱和黄色符纸漫天飞舞,像极了下葬出殡时候的场景。 “哐当!” 张子玉用力将我一推,与此同时,一道黑影与我擦肩而过,灰色的石棺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顺着声音望去,不知何时,我面前站立着一个一米七高,身穿清代蓝紫色官服的“人”,背对着我,官服中间的补子沾满灰尘,无法辨认他是几品官员。长长的辫子拖至腰间,看起来很油腻,发丝之间夹杂着黄色的粘稠物,像是什么东西腐烂后留下的。脖子露在官服外面,皮肤干枯发黑,褶皱高高鼓起, 动脉像干枯的老树藤一般埋在皮肤下。一只发黑干枯的手掌按在石棺上,灰黄色的长指甲在石棺表面磨出几道白痕。  “这特么是僵尸啊!”我脑海里瞬间炸了,南充在一九九五年的时候也闹出过僵尸事件,是修下穿隧道的时候发现的。当时我父亲和上一代的张家家主在现场,僵尸被放在一个黑木棺材里,脑门上贴着符纸,身上涂满了青白色的糯米浆,棺材上也贴满了黄符纸。挖到僵尸的事情惊动了当地的领导,一开始是打算当作文物给放到博物馆收藏起来,也能当作研究样本。没想到到了下午夕阳西下时,在现场的领导的手机都收到了乱码短信,而且电话打出去是一片嘈杂的电流声,现场的磁场变得紊乱起来。一时间人心惶惶,张家和唐家一致认为这具僵尸如果在夕阳下山之前不销毁,可能会因为吸收到人气而活过来。介于张唐两家在巴蜀文博界的权威,领导不敢让市民一起冒风险,于是叫来了消防和防疫部队, 现场将僵尸连着棺材一起火化了。据说冒起的浓浓的黑烟里面能听见像动物发出的嘶吼声。 “嘶啊!” 一声低沉的声音从僵尸的嘴里发出,他慢慢地转过身来。 一脸的黑紫色,面上的皮肤全部干枯,眼眶高高的凸起,鼻梁的骨头似乎曾经受到重击,已经下塌,鼻子歪斜着,长满墨绿尸斑的嘴唇下,露出锋利似犬的白牙,在紫黑皮肤的映衬下显得异常夺目。 张子玉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符纸,将手指放在嘴里一咬,一个箭步靠近僵尸,将指尖在他面前一晃,然后脚踏七星步,迅速后退。 僵尸受到张子玉血气的吸引,扭动着僵硬的脖子,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向张子玉跳着过去。 一跳大约三米高。 “轰!” 当僵尸再次落地时,整个墓底地面都为之一震,扬起阵阵尘烟。 “噗呲!”张子玉用鲜血画符,口里念念有词,手一抹,整个符纸瞬间燃烧,火红色的光芒在墓室中闪耀。 然而,就在张子玉将燃烧着的符纸摁在僵尸身上的一瞬间,原本火红色的光芒变成了青蓝色。 “砰!”一声闷响,张子玉被僵尸一爪打飞,重重摔在五米开外的地上。 “嘶啊!” 僵尸好似对张子玉没有兴趣,直接将头转向我,不断的嘶吼,孔洞发黑的眼眶里没有眼珠,但是依旧能让人感受到死亡特有的冰冷气息。 “唐天!他这么在意这具棺材,我来拖住他!你想办法赶快开棺!”张子玉抹了抹嘴角溢出的鲜血,对我喊道。 第29章 棺中月 “滴答!”张子玉指尖弹起一滴鲜血,直直的射在僵尸的眉心处。 这种举动无疑是种挑衅。 “嘶啊!” 一声嘶哑的大吼,僵尸的牙齿滴答着墨绿色粘稠的液体,向张子玉扑去。 “呼!”我长吐一口气,认真打量起石棺来。 这具石棺的灰白色石材来自四川山区,整个造型也很朴素,呈四方形,棺身没有任何雕塑。唯独有一丝颜色的便是棺盖上若有若无的血手印。 “砰砰!” “轰隆!” 身后传来阵阵肢体碰撞发出的闷响,以及张子玉的道符燃烧的声音。 “奇怪,葬在白塔地宫,不至于这么朴素吧?该不会是个机关?”我心里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这石棺从外面看一点机关线索都没有。” “唐天!你快点儿!”张子玉怒吼道。 “呀!”我没有回答他,而是直接将手肘抵在棺盖边缘,另一只手用力一推手肘。这种方法是开启石棺最快的方式。 “咔嚓!” 没想到,棺盖非常轻易便被推开,直接翻砸在墓底的青石板上,断裂成两半,散落一地白色的石灰。 一股刺鼻的腥臭味从石棺里冒出,瞬间弥漫在整个墓室里。 “哗啦哗啦!” 低头看去,石棺内一汪清澈的江水,不断的拍打在石棺壁上,发出类似江水拍在江滩上的声音。一轮金黄色的圆月,倒映在水中央,月亮的清辉从石棺内照向漆黑的墓室,空气中翻飞的粉尘将月光化为一束,慢慢地驱散着原本手电灯光照射不透的雾气,半圆形的球形墓顶出现在眼前。 月光下,墓顶被矿物颜料染成靛蓝色,描绘出一幅古代的夜空景象,夜空中心位置,六颗朱红色的圆点排布成斗状,点与点之间用红线相连,与靛蓝的背景交融在一起,构成一幅立体的星象图。 石棺内的水面荡漾着,六颗朱红色星点又被月光反射到水面,映在圆月的中心处。 我凝视着水面,一张笑嘻嘻的我自己的脸缓缓浮现在水面。 然而,此刻,我非常确定自己没有笑。 全身的鸡皮疙瘩瞬间立起。 正当我准备叫张子玉时,身后原本因为打斗产生的喧嚣声已消失不见。 除了水花声外,一片死寂。 “唐天~” “唐天~”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声温婉的女声,呼喊着我的名字。 “周慕儿?”我心里瞬间炸了,周慕儿现在在蓉城,怎么可能在王平墓里。 “呼~” 我深呼了一口气,尽量稳住自己的情绪,我知道自己摊上事儿了。伙头子有时候不是被鬼给弄死,大多数都是被鬼给吓死的。 人有三盏元阳灯,一盏在头顶,最为明亮,是为主灯。剩余两盏位于左右肩膀,是为次灯。人在阴气重的地方,三盏元阳灯会比平时燃烧得更旺,保护人的安全,使得邪魅不容易靠近或者上身。有些邪魅聪明,会呼喊人的名字或者拍打人的肩膀,让人不自觉的扭头看,当人的鼻息在肩膀上喷出时,肩上元阳灯的火势便会明显减弱甚至熄灭,给邪魅提供可乘之机。这也是一些老人时常叮嘱,如果走夜路听见有人叫你的名字,千万别回头的原因。 我将自己的大拇指握在手心,守住自己的元神,同时快速地深呼吸,尽量使自己变得愤怒起来。愤怒有助于提高人自身的阳气,用以驱散邪魅,所以许多佛教或者道教的灭魔像中有愤怒像。 我不敢回头,大口吐吸着,盯着石棺中的另一个我。 只见他也看着我,见我没有任何动静,笑嘻嘻的面孔逐渐变得阴险起来, 水面晃荡,月光交融,他的脸形开始发生变化,下巴变尖,脸更细长,眼睛中闪烁着淡淡青光,嘴歪咧着,恶毒地望着我。 “哗啦哗啦!” 一瞬间,石棺中的水面变得激荡起来,大片的水花漫出棺面,拍打在墓底的青石板上,石棺表面留下大量的黑色水迹。 水里传出的腥臭味更加浓烈刺鼻。 我愤怒地盯着水中的狞笑的自己,脑海中飞速的思考着应对的办法。 “六星呈斗,布苍穹于央,是为南斗。”南斗星位于北斗星的南方,六颗星排布起来与北斗七星相似,呈斗状。 “北斗主死,南斗主生!” “哈哈!我明白了!”我放声大笑,快步上前,高高跃起,奋力向石棺内的水面扎去。 眼见着离水面越来越近,棺中原本狰狞的“我”面露恐惧,大张着嘴,露出一排发白细小且锋利的尖牙,似乎在惊慌地大叫着,却没有一丝声响从棺材里传出。 “哗啦!” 墓室里水花四溅,扑洒了一地。 在我扎入石棺里的同时,我明显感到,原本照射墓室的皎洁的月光突然消失了,不知是否是因为被我挡住,墓室再次回到一片黑暗。 石棺里的水比我想象的还要冰凉刺骨。 “哗啦!” “咦?”我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本来以为自己需要在石棺的水里闭气一会儿再出来,就能破除眼前邪魅做的局,结果没想到,一阵凉风铺面而来,我快速抹掉眼前的水雾,发现自己半边身体搭在石棺边,四周充满了新鲜的空气。 第30章 黑塔 “哗啦!” 我从石棺里翻出,抖了抖身上冰凉的腥水,抬头打量着周围的场景。 这里是一个密闭的八边形空间,不是特别大,一具石棺停放在中间,四周是用黑色砖石垒砌起来的墙壁,棺材与砖壁之间的距离,正好容一个人正着身子绕着棺材走动。每一面黑色砖墙的中心位置,都被人用朱砂描绘着一朵拳头大小的莲花,血红色的花瓣在黑色背景下显得夺目异常。八边形空间的正上方黑砖中,镶嵌着一面大约一米宽的方形透明水晶镜,月光透过水晶镜漫下,将八边形空间照射得朦朦胧胧。 石棺中的水面映着圆月,月光被水反射回水晶镜,又可以隐隐约约看见水晶镜外面的世界,一支像旗杆般的黑影立在镜旁,具体是什么,看不太真切。 “真是奇了怪了!还弄一出水月洞天?”我自言自语道。 低沉的回音在八边形的砖壁上不断的反弹,好似有无数个我在聊天。 “这莲花的形状是金莲花!不可能出现在巴蜀地区!”我靠近黑色砖壁,用手轻轻摩挲着朱砂绘制的莲花。金莲花是对nmg草原上生长的旱地莲的称呼,在元代青花瓷的纹饰上,经常可以看见金莲花的身影。金莲花有很高的药用价值,可以改善咽喉疾病,对扁桃体炎也有很好的治疗效果,所以过去北方草原地区的居民,都会在自己的水壶里泡上几朵金莲花。然而这种莲花在巴蜀地区是不可能存活的,所以在古代的四川,不可能有人见过鲜活的金莲花。 更奇怪的是,眼前的石棺竟然和王平墓里的石棺一模一样,月亮倒映在石棺内的水面上,如果不是因为四周的八边形砖壁,很难分清,现今在何方,是在墓室里,亦或是在哪? 正当我思考着的时候,头顶透过水晶镜洒下的月光突然变强了许多,将整个八边形空间照得亮堂堂的,给人一种中秋节的错觉。因为月光的增强,原本因为黑暗看不大清楚的水晶镜方向变得清晰起来。一个手掌大小的方形银盒放在水晶镜中央,透过镜面,可以看见银盒的底部镶嵌着六颗红宝石,呈斗状排布,正好倒映在石棺内水面中的圆月中心。 “我的个乖乖,连南斗都一模一样!”我心里震惊道。 “咦?” 因为八边形空间的变亮,我发现在石棺后侧的砖壁靠地面一点儿的位置,有一扇涂着朱红色大漆的小门,差不多能够容人趴着爬出去。朱红小门与故宫的大门类似,上面留有许多金黄色的圆形门钉。 “八九七十二,不会吧?难道不应该是八十一个吗?”我数了数门钉,心里感到一丝古怪,在中国古代的传统里,门和门钉数目是一个很讲究的事情,门对于一个家庭而言,是出入的关键,起着挡煞招吉的作用。门的具体区别和功能主要体现在门钉上,在古代,门钉的数目不只表示着等级的高低,也象征着门的功能,大门的门钉数目越多则地位越高贵,所以故宫的正大门有八十一个门钉。而且门钉数目为奇数为阳门,为偶数为阴门。九是阳的至高数,九九重阳,九九八十一,所以八十一颗门钉代表着至阳门,活人进的门,是生门。在故宫的北门,也就是神武门,门钉却只有七十二颗,是一扇阴门。所以去故宫旅游的时候,只能从正门进,北门出,而不能反着走,因为北门是给死人用的门。这也是为什么明清时期故宫里死了人,棺材都停在北门外,而不停在南门外,也就是如今的故宫正门外的道理。 “没想到这儿还有个死门。” 我抬头望着水晶镜上面的银盒,不知为何,总有股想要打开看一看里面到底有什么的冲动。 “都到这了,干!”我咬了咬牙,决定打开小门,到外面去取下银盒。 蹲下身子,仔细打量小门才发现,门上有着一个与之前王平墓里的石棺表面类似的血手印,只不过因为门也是红色,所以如果不凑近看,根本发现不了。 “轰隆隆!” 当我用手去摸血迹,想看一看血液留下多长时间了,结果手指刚一触碰到小门,四周的砖壁顿时震动起来,同时小门响起一声嘎吱,开门的声音。 “我靠!” 眼见着一股水流从小门中间喷射而出,我一声惊呼,连忙站起身来,跑到石棺边抓住石棺角,下一秒,小门全部打开,一股像消防车喷出的水柱从门洞涌进八边形空间,整个空间里都是水流冲击在砖壁上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声响。很快,水就淹到了我的脖子下面,我不断的划水,侧着脸贴在水晶镜的下方,呼吸着空间里仅留的空气。 “咕咚!”一声轻响,整个八边形空间被水灌满,水流变得平静下来。 我憋足气, 一蹬腿,找着小门游了出去。 游出来后,除了更低的水温外,眼前的场景,只能用壮丽来形容。 我正游在一片不知名的江水里。 一束明亮的月光,透过江面,驱散着江里的黑暗,照得江水微微发绿,显现出白天的颜色。在我的身侧,冷白色的月光勾勒出一座黑塔的身影。 黑塔耸立于江底的月光未照透的黑暗之中,不知有多高。我所游出的朱红小门,位于黑塔顶部的正数第二层。塔顶与杭州西湖旁的雷峰塔类似,由一根尖状的手腕粗细的黑铁巨针构成,上面穿插着几个重叠的黑铁球,月光下的阴影勾勒,很像一个葫芦宝瓶。塔顶的基座部分是一面水晶镜,现在月光照射在水晶镜中央的银盒上,在江底发出耀眼的光芒。 冷白的月光,搭配耸立于江底的黑塔,四周没有月光的地方一片黑暗。 这是一个只有黑白的世界。 “咕噜!” 我吐出一串气泡,快速的向塔顶的银盒游去。 银盒反射出的月光太刺眼,我用手半遮着脸,渐渐的靠近。 “嘶嘶!” 任何声音在安静的江水里,都会显得与众不同。 “这声音。。。。。。”我心里突然一紧。 顺眼望去,只见银盒被一团银白色的巨蛇包围缠绕,原来之前反射的银光不只是银盒发出的,更多的是来自巨蛇银白色的鳞甲。 巨蛇缓缓扬起头,一双幽绿的眼睛盯着我,吐出长长的血红蛇信。 三角形的嘴脸,幽绿的眼睛。 为何有一丝熟悉? 第31章 白蛇 “难道之前王平墓中的另一个我,是这蛇幻化的?” “我靠,该不会是蛇精吧?”我紧张地盯着盘踞在黑塔塔顶的白蛇。 月华从头顶洒下,虽然身处江水里,仍然感觉有一丝晃眼。 “嘶嘶!” 就在我略微愣神的一瞬间,一条银白色的“丝带”对着我径直射来,速度很快,皮肤刚能感觉到水压变化的下一秒,便被一层软软的但异常冰凉的东西给覆盖住。 低头一看,吓得我心跳都快停止了。我的上半身被一条腰粗般的巨蛇给缠绕住,动弹不得,同时上身感受到一股股向内不断缩紧的压力。 一个成人巴掌大小的三角形蛇头慢慢绕过我的脖子,出现在眼前,长长的蛇信在我脸上不停地滑动,滴答着黏液,散发出一股奇臭无比的腥味。 这股腥味,就是之前在王平墓中推开棺材时闻到的味道。 “桀桀!”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根不不会相信,白蛇竟然微咧着嘴,发出两声似动物咳嗽般的笑声。 “我靠!真成精了!” 我用力挣扎,白蛇的头抵在我面前,静静地盯着我,好似在欣赏猎物死前痛苦的表情。 周身越来越紧的压力,我的骨头已经快要断掉,胸口被白蛇死死箍住,原本压在胸腔的氧气被挤压出来。 “咕噜噜!”我吐出一大串气泡,咬紧牙关,避免江水倒灌入肺里。 不知为何,眼前的白蛇虽然恐怖,而且我的确可能马上就死于蛇口,但内心没有出现一丝恐惧,更多的是淡然,总感觉有人在身旁,默默的支持我,看着我。 “嘶啊!”白蛇盯着我,明显的呆愣了一下,可能没有没有见到它预想到的我的挣扎,于是嘴大张着,发出一声嘶鸣,满嘴尖细雪白的獠牙,在月光下透着寒气。 我闭上眼,准备承受蛇噬的痛苦。 “哐当!” 一声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在江水中响起。 因为环境太过安静,这一声异动显得有些异常。 我连忙睁开眼,只见面前的白蛇蛇头向后扭曲着,似乎看见身后有什么东西。 “嘶啊!” 白蛇在我面前发出一声怒吼,蛇头向后一弯,然后一个反弹,迅速向黑塔方向冲去。 “嘶啦!” 因为白蛇离开的速度太快,原本缠绕在我身上的蛇躯直接抽离,一块一块的蛇腹摩擦在我的衣服上,巨大的拉扯力将我的上衣撕裂成条状,好似有人拿着巨鞭,狠力地抽打我般,在皮肤表面留下一道道鲜红的血痕,血痕的边缘有明显的紫黑色在扩散,看来蛇腹中的蛇毒已经侵入到我的体内。 “江家人!”我定睛一看,只见一个全身紧身黑衣,头戴白骨面具,披散着头发傩人,手里捧着银盒,在江水中快速的游动。 傩人的游速很快,似乎没有受到一点儿水流带来的阻碍,长长的宛若蛟龙的白色巨蛇,在其身后疯狂扭动着,试图将其追赶上。 傩人与白蛇消失在月光照不透的黑暗中。 “尼玛,死里逃生啊!太危险了,差点把命给玩掉,还是先撤了!”我心里想到,趁着白蛇去追傩人,我赶紧向黑塔游去,游到之前出来的红漆小门前。 “咔咔!”我用力推了推,小门只是轻轻震动了一下,便没了动静,好似里面有什么东西给抵住了。 “不会吧?只能出不能进?” 我再次推了推小门,依旧没有反应, 但是从木门外面的情况看,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被设计成机关。  此时,胸口一阵疼痛,可能是因为之前被白蛇挤压过,我感觉最多再憋气一分钟左右,便到极限了。 “咕噜!”我吐出一小串气泡,小心地游到黑塔塔顶,透过水晶镜观察着塔内的情况。 原本灌满江水的八边形空间,现在已经恢复了原样,只有石棺中盛满一汪晃动着的月光。我心里顿时明白小门为什么推不开了,因为气密性原理,在我打开小门游出时, 原本塔内的气密平衡便被打破,当小门关闭时,原本灌满八边形空间的江水便会通过石棺向王平墓涌去,渐渐的越来越多的空气出现在塔内,直到大部分江水被排掉,达到新的气密平衡。因为塔内充满了空气,所以我在塔外的江水里,是不可能将小门打开的,这与汽车掉进水里很难从里面打开车门的原因类似。 就在我准备向江面游去时,突然两道很强的水压向我袭来,映入眼前的首先是一道黑影,紧接着是一条白色“闪电”,穿梭在江水里。 “太狠毒了!”我瞬间明白了傩人的用意,想利用我来分散白蛇的注意,从而摆脱。 “只能赌一把了!”我心里想到,傩人的白骨面具在我的瞳孔里越放越大。 就在傩人即将撞上我的瞬间,我将双肘合拢在一起,尽力推在胸前,重心向后移,做出一个防撞的姿态,保护着自己。 “哐当!”一声,双肘一阵发麻,好似嗑在了石头上,傩人撞在我身上之前,我的手肘接着相对速度,狠狠的砸在了银盒上。 果不其然,银盒从傩人手中飞出,在月光下的江水中旋转这,向江底坠去。 “砰!”一声闷响,傩人的肩膀撞在了我胸口,一口甜血从我嘴里喷出,江水里弥漫起一层淡淡的血雾。 借着反作用力,傩人和白蛇都向银盒冲去。 “轰隆隆!” 突然,头顶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声音。 似山洪爆发般。 也像极了暴风雨中怒吼的大海。 江水开始明显的晃动起来。 第32章 江棹歌 昏暗的月光在江水里晕散,一切都显得如梦似幻。 “哗啦!” 水流声因为江水的震荡变得有些杂乱。 “我靠!”我内心不由得惊讶的骂道,因为之前下坠的银盒现在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将它托住,飞速旋转着向上推举。银盒的后面紧跟着头戴白骨面具的傩人和白蛇。 眼见着银盒离我越来越近,身边的江水开始慢慢地旋转起来,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原来银盒的下方是一个向江底延伸的漩涡,虽然细小,但是转速极快,竟然引得周边的江水一并发生共振。 一个巨大的漩涡即将形成,而我正处于漩涡的中心。 “都到这了,管不了这么多,拼一把!”我一咬牙,用力在水里一蹬腿,借着推力,向银盒冲去。 可能因为长年浸泡在江水中,手指刚一触碰到银盒,便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冰冷。银盒抓在手里,如同握着一块冰块。 “砰!”一声低沉的水压爆破声响起。 傩人冲到我面前,一掌重重拍在银盒上。不过我早已料到会被抢夺,提前做好了准备,双手死死的抱住银盒不放。 “啊!”就在我全力与傩人抢夺银盒的时候,小腿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妈的!该死!被蛇咬了!”我强行稳住自己内心的慌乱,只要在大漩涡之前带着银盒逃出去,游到江面,便有活下来的机会。 “轰隆隆!” 四周的江流旋转得越来越快,搅动得人很难在水里直立。 “咕噜噜!”我吐出一串气泡,用力拉扯着银盒,无奈傩人也死死抓住银盒的另一半不撒手。 “嘶啊!”一声蛇鸣,紧接着,傩人的白骨面具下发出一声闷哼。 “轰隆隆!” 逃出去的机会转瞬即逝,以银盒为中心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飞速的水流冲击在身上,巨大的水压让人全身骨骼生疼,高速旋转带来阵阵眩晕,很快眼前便出现金星与黑色斑块。 眼前开始越来越黑,轰鸣的水声也渐渐消失,在意识到即将昏厥之前,我将身体向前一送,把银盒紧抱在怀里,任凭傩人拉扯。 。。。。。。 “滴答!” “滴答!” 阵阵清凉从眉心处传遍全身,我猛的一睁眼,发现自己半边身子搭在一个半米来宽的池子边,池子的边缘是不规则的岩层,被江水冲刷得很光滑。头顶上方是一片倒挂的石钟乳林,不断的滴答下冰凉的液体。此地看似是一个巨大的岩穴,前方有着朦胧的亮光,不时有着几缕微风,带来新鲜的空气。 “前面一定有出口!”我心里想到,用尽全力向岸上爬去。不知为何,我的下身变得沉重无比,难道是因为手里的银盒? “哗啦!” 一个戴着白骨面具的傩人随着我爬上岸,被连带着拖到了岸边,傩人的双手紧紧的抓着银盒。 “我靠!我就说怎么这么重,原来下边还吊在个人!”我喘息着,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过了大概一分钟,确定白蛇没有被一并带上后,我才放心的将傩人拖上池边的平地上。 拿掉傩人面具的这一刻,我愣愣的呆立在当场,是她? 沾染江水而带有细小水滴的弯翘睫毛,高挺的鼻梁,白净的肌肤,一副精致却又有些冷艳气息的玉容出现在我眼前。 “哇!”女子突然吐出一大口水,剧烈的咳嗽起来。 “你。。。。 。。你没事儿吧?”我迟疑道。  女子没有回答我,欲站起身来扑向我身中的银盒,不料中途乏力,向坚硬的岩石地面摔去。 我连忙上前,正好将其拉入怀中,不小心触碰到她的手腕,脉搏下沉,绵而无力。 “放开我,流氓!”女子黛眉紧蹙,无力地说道。 我将她搀扶到岩洞边靠着,手里拿着银盒,退到一步开外处,担心她再来抢夺,抢不到银盒不说,还伤到了她自己。 “姑娘,刚才不是故意占你便宜,只是看你虚弱,这地面又硬,摔下去不死也得落下个骨折。” “哼,要你管,把银盒拿来。”女子一脸冷漠地望着我,用着类似命令的口吻对我说道。 “我刚刚碰到你的脉,你现在身体里气机微弱,恐怕离死不远,为何还执念于外物?”我看了看手里的银盒,“难道它对你就这么重要?” “你好奇?给我我就告诉你,呵呵,别强装没事人了,我知道你也中了蛇毒,强撑只会死得更快。”女子微微一笑,露出一脸不屑。 也?看来她是中了蛇毒才导致的如此脉象。不过说来奇怪,我的确别白蛇咬了一口,但是现在身上没有感觉到一丝中毒的症状,除了胸口有一点瘙痒外。经她提醒,我连忙拉起裤腿,只见四个指头大小的血洞留在小腿上,深红色的血痂覆盖在伤口上,已经止血,血洞的周围略微有些红肿,像是被蚊子叮咬过一般,没有其他中毒的迹象。 “哈哈哈!天不亡我啊!”我大笑道,难道白蛇咬我这一口正好毒牙里面没有毒液?想想就觉得不怎么靠谱。 我慢慢地解开上衣的衣扣,看了看自己胸口,只见原本周慕儿点在我心间的那颗“朱砂痣”的颜色有些发暗,由之前的朱红变得有些发黑。看到这,我心里已经有了一种猜测,周家的“朱砂痣”是由千百种剧毒调和而成,种在我身上后,其他的毒对它来说都是小巫见大巫,以毒攻毒,像蛇毒这种自然便被“朱砂痣”给吸收了,这种原理与现在的疫苗很像。不过眼见着朱砂痣变黑,不知道毒素淤积在里面会不会不好,毕竟此痣离心脏最近。 “哎,管它毒不毒的,得先出去了再说。”我一边心里想到,一边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空旷的岩洞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气。 “你想干嘛!”女子见我望来,以为我有什么想法,玉璧环抱于前,紧张地问道。 “哎,我这个人总是心太软,见不得女人受苦,更别提你这么个美女死在我面前,就是不知道你是不是蛇蝎美人,救了你后,反咬我一口,怎么办?”我盯着她的明眸,悠悠地说道。 “快把银盒给我,不然我死前也能先弄死你!”女子黛眉一横,说道。 话音未落,女子脚下一软,沿着岩壁慢慢下滑。 “哎!”我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也顾不上太多,人命要紧。 我扶住女子,让她背靠着岩壁坐下,抓起一个散落在地面的碎石片,一手握住她的脚腕,在她小腿处轻轻一划,顿时,盈润富有弹性的腿部皮肤从紧身潜水服下露出,四个发黑发紫的血洞在白嫩的皮肤下显得异常夺目,血洞的四周还有许多细细的黑色细线在皮肤下缠绕,若隐若现,这些黑线都是蛇毒在身体经脉里蔓延过留下的通道。 “噗!”我将嘴贴在女子的小腿上,用力一吸,嘴里瞬间涌出一股发酸发苦的液体,将其吐在地上,黑色的液体竟然让岩石地面冒起丝丝白烟。 随着我的一吐一吸,女子小腿白净皮肤下的黑线渐渐消失,原本黑紫色的伤口也变成红色,蛇毒渐消。 在我为她吸出蛇毒时,女子靠着岩壁,一直静静地看着我。在我抬头的不经意间,我看到她一对明眸中似有秋波流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了,蛇毒已经帮你都吸出来了,死不了。”我站了起来,走向水池边,用手打捞起一些江水,清洗着嘴,避免蛇毒残留。 “谢谢你,唐天。” 我正蹲在水池边,女子淡淡地声音从我背后响起。 我连忙回头看去,只见她费力地站起,手里捧着我之前放在地上的银盒。 “哦?你知道我?”眼见着银盒被她拿在手中,我也不急,说实话,我对银盒只是好奇,如果被抢走,最多有些遗憾罢了。 “你是我们家必杀之人。”女子盯着我,在说到必杀之时,脸上表露出一瞬间的痛苦,随即被坚毅神色所替代。 “你们家。。。。。。你是江家人吧?姑娘名讳?要杀我,你在岷江江底早就杀了,何必留我到现在?”我说道。 “你。。。。。。你认得我?”女子黛眉轻扬,兰口微张,一脸惊讶道。 “我叫江棹歌。” “之前张献忠江底沉银处没杀你,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不然我们怎么能够找到它。”江棹歌盯着手里的银盒说道。 “我就说怎么总感觉有人跟踪我, 但到了南充后便消失了,原来是你们江家人。” “那这样便说得通了,你们之前故意让我看清盐使司印后再抢走,待我解读出印纹后寻得白塔和王平墓,你们只需抢先一步便可。”我思索着道。 “可是为何要杀我?”我好奇道。 “我也不清楚,或许因为你是唐家家主吧?江家的仇人可不止你唐家,蜀中七门都得死。”江棹歌咬牙切齿道。 “哪来的这么大仇恨这么大怨?我记忆里,唐家没对江家做过什么,甚至蜀中其余六家都没和江家有太多交集吧?”我不由得问道。 江棹歌听我此言,眉目微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哎,罢了罢了,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那些老家伙怎么可能把龌龊事告诉你们。”江棹歌摆了摆手,不再言语,仔细的打量起手里的银盒。 我眉头渐渐紧皱,身体甚至微微有些颤抖,不是因为愤怒,也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兴奋。看来我这次来对了,老一辈的秘辛,千灯树的疑惑,似浓浓雾气,现在变得消散了许多,我距离真相更近了一步。 “你之前岷江江底未杀我,我刚救你一命,咱们现在两不相欠。”我扫视了一下周围,盯着江棹歌的眼睛,继续说道:“眼下之急是想办法出去而不是在这里拼个你死我活,你可以杀我,但只要你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我也可以杀你。” “呼!”江棹歌听后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深吸一口气,好似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好!出了这个山洞,再见便是死敌。” 第33章 古蜀印 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临时的结盟关系总是很容易达成。 “你确定要带回江家再打开看?”我眼见江棹歌准备将银盒放进便携的潜水袋中,连忙说道。 “别怪我没提醒,越是小的盒子,就越可能有机关。你想想,又是放在塔尖,又是白蛇守护,难道随随便便就让人给打开了?” “再补一句,根据我的经验,古代人喜欢将毒液放在银盒里,这喷出来要是毁容,那倒还好,死不了,如果是剧毒,那活下来恐怕就够受罪了!”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 感受到江棹歌眼里释放的杀气,我赶紧假装受凉感冒。 “咳咳~我只是好心提醒,你爱在什么地方打开盒子,那是你的事儿。只不过,如果是在我面前打开的话,应该不会收伤,毕竟就对古代机关术的了解而言,天下我说第二,谁还敢说第一?”我笑着道。 “我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你这么厚的,没事儿,你来开吧,反正出去后把你杀了就是。”江棹歌一边说着,一边把银盒丢给了我。 我握着冰凉的银盒,回想着刚刚她说话时竟然没有一丝神情波动,不由得有些后怕。 “你说你,一个女生,能不能别老把打打杀杀挂在嘴边?”我一边转移着话题,一边打量起手中的银盒。 银盒呈方形,大约两个手掌宽,表面有着一层淡淡的黑迹,是银器自然老化的正常现象。银盒除了底面是光素的外,其余五个面都錾刻有丰富的纹饰,前后左右四个面都用小圆管钻出密密麻麻的珍珠地纹,在珍珠地纹之上是鎏金的人像,带着高高的帽子,留着长胡子,或者身穿能够覆盖到脖子的铠甲。在银盒的正上方,珍珠地纹上鎏金着两头互相撕咬的雄狮。 “奇怪,这些人像和斗兽,基本是中亚那边波斯古国的风格,怎么会出现在四川?”我心里纳闷到,接着小心地环视了一圈银盒,轻轻摇晃了一下,可能还真被我给胡说中了,银盒没有设计任何机关。 “这件银盒和波斯有些关系,我之前在山西那边的墓里见过类似的银器,只不过是个杯子。”我说道。 “哦?波斯。。。。。。”江棹歌的玉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 “检查完了,那我开了?”我试探地问道。 江棹歌点了点头,轻点着脚步,退到离我一仗远的地方。 “嘿嘿~” “咔嚓!” 我笑着打开了盖盒,一股难以描述的香味扑面而来,甚至有些呛人。银盒中是一张古旧的深红色方巾,上面用黑色和黄色的细线互相交织,形成复杂的几何纹路。方巾的正中央高高的鼓起,似乎里面包有东西。 “机关呢?”江棹歌快步上前,从我手里一把抢过银盒,冷冷地道。 “机关当然被我给消除了,不然等着触发?你见过哪位机关高手是通过触发机关来破解机关的?”我故作出一副高人姿态。 “哼~”江棹歌盯着我,一声冷哼,眼神冰凉,似乎我在她眼里已是死物。 “咦?蜀锦!”江棹歌将银盒置于地面,小心翼翼地将深红色方巾拿在手中,慢慢拆解着。 “不错,你还有点儿见识嘛!”我略微有些惊讶道。蜀锦,是古代四川特有的纺织品,兴起于春秋战国时期,在汉唐的时候最为繁盛,是丝绸之路上重要的贸易产品,所以在今天的伊朗等地的墓葬里,都可以见到蜀锦的身影。 四川蜀锦与南京云锦、苏州宋锦、广西壮锦并称为中国四大名锦。不过出名归出名,古代的纺织物种类丰富,能够一眼便认出蜀锦需要一定的功夫。  “又是一枚印章?”眼见着江棹歌摊开蜀锦,大片深红中点缀着一抹绿,一个大拇指大小的青铜方印出现在蜀锦中央。 江棹歌伸出修长的手指夹住古印,盯着印面,看了大概一分钟,眉头渐渐紧锁。 “怎么?夸你几句就上头啦?”我笑嘻嘻道,不知为何,越是冷漠的人在我面前,我便越喜欢说话,特别是这种看起来冷酷的美女。 “闭嘴!看看写的什么!”江棹歌面露不悦,将青铜小印递到我手上。 “这。。。。。。这是咱们蜀国特有的文字。”我震惊道。青铜小印呈方形, 指甲盖大小,通体生满绿荧荧的铜锈,有点翠玉的感觉,这是典型的水坑锈的特征,看来这枚印在被包在蜀锦里之前,一直处于水中。印文是通过铜浆铸造而成,结合形制来看,这枚印的年代大约在战国时期。印文只有一个字,最上面是一个类似于v字,在v字的下方尖角处铸有一个t字,t字横杠的略下方,铸有一个弯曲羊角般的字,有点像倒着写的w。 这种以图像为主的印文是古代蜀国特有的文字,具体表达什么意思,目前考古学家还在研究。一年前,我曾经被派到四川的一处考古工地帮忙,发掘了大约两三百座春秋战国时期的古墓,在这些墓葬中便出土过与蜀锦中包着的青铜小印相似的方印,只不过图形不一样。 “不好意思,这种古蜀国的文字,基本上等于天书,我也不认识。”我摇头说道。 “真不认识?”江棹歌一脸怀疑道。 “你放心,唐家人只论物不论人,不管你有何打算,只要你问我,我了解的都会告诉你。不过唐家也不是万能的,像这种古蜀文字,的确超出能力范围。”我说道。 “哎~”江棹歌轻叹一口气,从我手里接过青铜小印,认真地包了起来,放到了她的潜水包里。换作其他人,恐怕不会如此轻易的将古印让给她,我很清楚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探寻内心不得答案的秘密,像这种文物,只要记在了脑海里,价值便有了,实物便可有可无。 “走吧~这石窟看起来还挺大,前面有光有风,应该有出口。”我一边说着,一边向石窟内部走去。 第34章 星官 “滴答!” 冰凉的水滴从窟顶的石钟乳上滴落,在石壁上滑出一道道黑色的水迹。 脚步的回响声,在洞窟里层层叠叠。 越往石窟里走,便越能感受到空气的潮湿,一股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 “是个死胡同!”江棹歌盯着前方长满青苔的石壁,略显生气地说道。 从石窟的环境来看,此处的确没有任何出路。石窟不是很大,估计只有三四十平方,最前方靠近水池的地方是一片岩石滩地,水池附近的通道稍微收窄,通道上方长满了倒挂的石钟乳,当通过了这个过道后,里面是一个大概呈圆形的空间。圆形空间的高度很高,抬头望去,从地面到洞顶的距离有十米左右,四周是被水迹常年浸湿的石壁,可能因为有水的原因,石壁上长满了青苔和一些蔓生植物,洞顶有着七个碗大的圆洞,阳光通过这七个孔洞照射进黑暗的洞窟中,在空气里的水汽中形成七道光柱。 “这四周这么滑,不可能爬上去!我看只能原路返回了!”江棹歌打量着洞窟,摇了摇头道。 “原路返回?你什么意思?”我连忙问道。 江棹歌一脸冷峻,没有回答我,看向我的眼神里满是嫌弃,好似我拖累了她般,径直向通道尽头的小水池走去。 只见她深吸了一口气,噗通一声,纵身跳了进去。 “我靠?不是吧?这女人是傻的吗?水池下什么情况根本不知道,就算能回到江里,万一白蛇还守在那,怎么都得死。。。。。。”我心里想道,而且洞窟顶上的七个透光的圆孔,隐隐约约让我觉得这个洞窟没有看到的这么简单。 “呼!呸!憋死老娘了!” 水池里突然搅动起来,紧接着,江棹歌从水里冒了出来,一口水吐到我的脚边,骂骂咧咧的从池边爬起。 我一脸震惊地望着她,“没看出来。。。。。。我以为她只是冷漠,没想到还这么暴躁?看来我以为的只是我以为。” “看屁看!”江棹歌面带怒色,呵斥道。 “好好~我不看,你怎么又回来了?”我问道, “完了,出不去了,想想我要和你这样的人死在一起,我不甘心!”江棹歌一边将秀发用手撩起拧挤着水,一边向洞窟内部走去,留下一个让人充满幻想的背影。 “我这人怎么了?你在下面看到了什么?”我小步跟上,水池下的情况我也很好奇。 “这个洞窟太奇怪了,水池下面竟然是一大面石壁,根本望不到边际,向下游也不知道有多深,顺着头上的石壁游,以正常人的肺活量,也不可能碰到边。”江棹歌的眼神中透露着些许绝望。 “哦?你赶紧歇会儿吧,尽量节省体力,没准还能多活一会。”我笑着说道。刚刚我看见洞窟顶部的七个透光圆孔时,内心便有些猜想,江棹歌所言正好进一步肯定了我的推断,这种情况在金石玉微录中有过记载,这个洞窟是一处洞天。洞天和福地,是道家修仙求长生的地方,国内一些名山中都有洞天福地。 “我死之前一定先杀了你。”江棹歌见我一脸笑意,以为我是在嘲讽她,咬牙切齿威胁我道。 “我还是那句话,女孩子别老杀来杀去,这样吧,如果你接下来听我的指挥,让你干嘛你就干嘛,我保证能带你活着出去。”我望着洞窟顶部,思索着说道。 江棹歌顺着我的目光看向了洞顶,略有所思,“唐天,你真的可以?” “没有把握的事情, 我从来不承诺。”  “好!如果没有出去,我就。。。。。。”江棹歌话没有说完,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洞顶上的七个圆孔的排布,是北斗七星的形状,之前我在王平墓的墓顶也见到过,是南斗。北斗主生,南斗主死,所以这个地方,一定有活路。”我说道。 “而且,江棹歌,你仔细看,这七个圆孔的周围都涂有朱红色的粉末!”我微皱着眉,用手指着窟顶。对着透光的孔洞看,有些刺眼,但依旧能够微微看见圆孔旁边的红色痕迹,只不过由于岁月的因素,已经变得斑驳。 “还真是~你叫我棹歌就行,全名从你嘴里说出不好听。”江棹歌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明眸一亮。 “王平墓里的天星与此处洞窟中的天星都是朱红色的,看来是甘家的手笔!”我说道。 “甘家?”江棹歌皓齿咬在下唇,思索了一会儿,“巴蜀伙头子里面没听说过什么甘家呀?” “你没在伙头子的家族里面听说过,就对了,因为他们根本就不参与伙头子,甚至可以说,他们的工作与土地无关。” “古时候最重要的便是生与死,人活着,靠天吃饭,人死了,傍地长眠。活着,天时决定谷物生,死后,风水决定后人留。所以自古以来,帝王之术便分为天地两支,天支则观星象作占卜,地支则走山川测风水,只是后来历朝战乱,死得人多,风水师便经常出现在大众眼里。再加上老百姓也不需要懂天象,各朝都有历书,老百姓耕作依照历书便可,所以占星师基本不出现在民间,只为帝王服务。只可惜后来,文化没落,天支的占星流派基本失传,地支的风水术也沦为伙头子。 ”我叹息道。 “《史记》里的‘天官书’和‘律书’里曾经记载过二十八宿与二十八舍,这两者不尽相同。二十八宿斗、柳、鬼、井、觜、毕、昂七宿,在二十八舍中则为建星、注、孤、狼、罚、浊、留。实际上,二十八宿与二十八舍分布代表了两个在战国时期便很兴盛的占星流派,石申夫与甘德。” “我明白了,甘家一派对星象的绘制都是用的白色?”江棹歌试探的问道。 “聪明~从战国时期开始,一共有三大占星流派,除了甘家和石家外,其实还有巫咸一家。三派星官为了互相区分,也便于帝王对三家有个评比,所以甘家的星官用朱色标记,石家星官用玄(黑)色标记,巫咸一脉用白色标记星象。” “王平墓和这个洞窟,甘家人肯定参与过布局,星术在过去可是帝王术,所以别小看这个洞窟,说不定与帝王有关,有什么宝贝。”我说道。 “先想想如何活着出去吧?宝贝?你死了也最多算个陪葬品!”江棹歌气愤道。 “你去四周石壁摸摸看,有没什么东西,这地方上有天星,下接地气,外悬水潭,如果把之前江水里的白蛇也算上的话,水潭更应该被称为龙潭。这种布局,的确是洞府所在。”我说道。 江棹歌还不待我说完便已经走到石壁面摸索起来。 “虽然是凶了点,但很麻利啊!”我小声自言自语道。 “啊!唐天!你快过来看!真有东西!”江棹歌惊叫道,对我一个劲招手,恨不得起身立马拖我过去一瞧究竟。 第35章 致歉 亲爱的读者朋友们,真的是非常的抱歉,因为最近手里事情有些多,导致了断更和更新过慢,潇湘在这里向您们道歉。小说的书稿与框架都已经打好,所以一定不会弃坑的,非常感谢大家的理解与包含。我这段时间每天都争取写一些,先存一下稿子,待这段时间忙完后,会恢复持续更新,争取做到每天2更。如果喜欢本书的朋友,可以将书先收藏着,如果不想等的朋友,可以取消收藏,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与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