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她摆烂后,依旧权倾朝野》 第1章 穿梭时空,跨越次元送人头 “言哥,你没看错?里面那人真是傅玉棠?那个害得刘大人被发配黍城,皇城内外人人喊打,欲杀之而后快的大奸臣?” “嗯,就是他。” “不、不能吧?咱们随手一救,对方竟是公子不共戴天的仇人?” “唉!就是这么巧。眼下皇上已经开始派人挨家挨户找他了,我刚刚出去,看到城里到处贴满了他的画像,一旦被人发现他在此,定会连累公子的!” “那怎么办?把他送回原来的地方行不行?……不成不成,这样太便宜他了!干脆把他杀了!我最近在书里看到一种名为化骨散的毒药,配置过程简单,毒性十足,只要吃下去便能让人肠穿肚烂,化为一滩血水!届时,不管是谁都找不到他,也不会连累公子了。” “这……好吧。杀了他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那我现在就去配药,趁着他此刻昏迷不醒给他灌下去!” “行,我帮你打下手。” …… 傅玉棠贴在墙角,听到外面两人压低了嗓音正讨论如何毒死自己,整个人都麻了。 别人穿越是什么情况,傅玉棠不知道。但她穿梭时空,跨越次元送人头这事儿是实锤了。 她身子晃了几晃,缓缓蹲下双手抱住脑袋,内心崩溃又绝望。 就在不久前,她一觉醒来,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屋顶满是蛛丝的地方。 惊得她一骨碌爬起来,飞快打量一眼四周。这是一间不大的房间,除了她身下这两长条板凳和一块宽木板组合起来的简易小床,没有其他的家具了。 而她面前站着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眼角带着皱纹的男人。对方穿着靛蓝色窄袖袍服,掺杂着些许白发的头发用一根木簪盘起,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淳朴老实的气息。 四目对视片刻,男人往前一步,面上带着惊喜的笑容,不等傅玉棠开口便道:“谢天谢地,傅大人,你可算醒了啊!” “你……是谁?” 面前的男人愣了下,随即笑着道:“您贵人多忘事,不记得小的也正常,小的是王大贵啊!被您安插在霁府打探消息的王大贵啊!” 傅大人? 霁府?王大贵?打探消息? 傅玉棠皱了皱眉,这些字眼似乎有点耳熟。 王大贵似乎没发现傅玉棠的不对之处,完全沉浸在偶遇顶头上司的欢喜中,嘴上叭叭道:“要不说还是您有先见之明,算到刘清那老狐狸被贬后,为了阻止大人升迁,肯定会把得意弟子霁雪召回来与您争夺相位,派我先混入这府里打探消息。啧,大人您实在英明啊!” 说到这里,王大贵顿了下,像是想到什么事情,忽然叹了一口气,不平道:“像大人这样百年一出的青年才俊,总是会惹人嫉妒,就连老天爷也嫉妒您!您出城办事,回来途中竟天降惊雷,把您给劈晕了!霁雪这小人便趁虚而入,直接把您抓到府中囚禁起来。实在是太阴险了!” “对了,”叭叭说了一大堆后,王大贵话锋猛地一转,凑到傅玉棠跟前,压低声音道:“大人,那霁雪此次回京明显就是为了给刘清报仇,冲着您来的!此地是他的府邸,实在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快离开吧。” 说罢,便伸出手来扶她。 傅玉棠刚醒来,人还晕晕乎乎的,闻言便下意识顺着他的力道起身往外走,岂料刚走走到门口,就听到外面有人在讨论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弄死她。 而此刻傅玉棠也终于想起来为何会觉得刘清、霁雪这些名字耳熟了,这不是她好友正在看的那本名为《成为寡妇后,冷清帝王日日索情》小破文里配角的名字吗? 结合王大贵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傅玉棠恍然发现穿越了!还穿成了与文中与她同名同姓,无恶不作,树敌无数,人缘极差,最后差点干掉男主的大反派! 文如其名,全文围绕着皇帝风行珺和小寡妇江玉儿而展开。 女主江玉儿花容月貌,婀娜多姿,只要是雄性生物,女主一个眼神过去,就能叫对方彻底沦陷,爱得死去活来。 身为男主的风行珺当然也不例外。见到女主就跟狗见到肉包子一样,根本挪不动步子,但女主一开始对他根本不感兴趣,以两人身份太过悬殊,自己又嫁过人为由拒绝他。 男主一边暗自神伤,一边苦思获取女主芳心的方法。经过一番调查,男主发现女主非常善良,极具母性,略加思索后,计上心来,佯装不经意间说起自己以前被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背叛的过往经历。 原文里是这么写的:“在风行珺的记忆里,傅玉棠十分老实本分,并没有什么野心,他是他最信任的人,更是他的知己好友。 只是有一天,傅玉棠突然变了,变得贪慕权势,开始争权夺势,排除异己,利用刑部尚书这一职务便利把朝中大臣都嚯嚯个遍,搞得满朝文武怨声载道,天怒人怨。最后,更是直接编造莫须有的罪名,把三朝元老刘丞相踢出京城,暗中进行造反大业…… 而就在刘丞相离京的那一天,傅玉棠也莫名失踪了一段时间,回来后行事更加疯狂了,几乎不掩造反的意图。 风行珺忍无可忍,为了江山社稷,终是不再顾念旧情,派人收集好他造反的证据,正打算下旨将他捉拿归案,不曾想对方却抢先一步发动政变,率领精兵闯入皇宫,逼着他交出皇位,为了羞辱他,还当众宣布要将他收为男宠! 风行珺愤怒不已,正欲伺机与傅玉棠同归于尽时,龙椅上方的牌匾忽然掉下,把距离皇位仅有一步之遥的傅玉棠给砸死了。与此同时,霁相率领的援军也赶来了,很快平定了叛乱。 最后,风行珺下旨株连傅家九族,罪魁祸首傅玉棠的尸首作为警示挂在城门示众,连续鞭笞三日后挫骨扬灰以消民愤。 提起那段令人伤怀的过往,风行珺英俊的面庞上也适时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落寞,显得十分孤清,见到向来强硬的风行珺此时犹如婴儿般脆弱,江玉儿心生怜惜,忍不住伸手抱住了他,为他感到难过的同时对他也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感情。 风行珺哪里能觉察不出江玉儿的变化,内心激动不已,暗道了一句:“傅玉棠死前没干好事,没想到死后倒有了几分用处。” 想着,缓缓低下头,吻上心尖尖的人儿……” 是的,傅玉棠只活在男主风行珺的记忆里,在书里唯一用处就是成为男女主情趣y中的一环。 可以说与某某工具没什么差别了。 不仅死得极其憋屈,起到的作用更是不忍直视。 堪称史上最倒霉苦逼的反派了。 傅棠微叹了口气。当时好友还开玩笑说,“你们名字一样, 按照穿越惯例,你若穿越到里面,肯定成为傅玉棠这大反派。友情提示:称帝有风险,造反需谨慎,记得远离霁雪,走路时刻抬头,谨防天降正义哟!” 没想到,一语成谶。 她真穿越成傅玉棠了,还是穿到造反了一半,男主已经起疑的时候。 天要亡我啊! 她在现代只是个普通人,平时遵纪守法,从不干坏事儿,为何要这样搞她? 傅玉棠忍不住发出一声哀嚎,一口老血瞬间哽在喉咙,上不上下不下,哽得她心口发痛。 就在这时候,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身边的王大贵面色一紧,低声道:“不好!他们取药回来了!” 傅玉棠一听,浑身都紧绷起来了,顾不得再想其他,左右看了一圈,视线在长条板凳上停顿了下,快步走到床边,将床板一掀,抽出板凳,躲在了门后,满脸戒备。 王大贵见状,依葫芦画瓢,也拿了条板凳,屏息站在另一扇门后面。 …… 同一时刻,华明宫内。 重重叠叠的明黄帐幔间,飘浮着淡淡的龙涎香气,期间还夹杂着一缕几不可闻的苦涩药味。 风行珺躺在龙床上,双目紧闭,一直昏睡着,眉头却紧紧地皱了起来,像是陷入什么可怕的梦魇中。 “傅玉棠……傅玉棠……你好大的胆子!” 他大喝一声,眼睫一颤,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冷汗涔涔。 守在一旁的福禄被他吓了一大跳,急忙靠过去,陛下昨日受了冷风,当晚便发起高烧,折腾了一整夜,好不容易才退烧,怎么眼下又一头的汗了? 福禄拿起一旁干净的帕子一边为他擦拭额上的汗,嘴里一边道:“陛下,要不奴才再去请太医过来给您瞧瞧?” 风行珺喘着粗气,脸色微微发白,双目定定地注视着福禄,片刻之后,方才开口道:“朕无事。” 顿了顿,又问道:“可有玉……傅尚书的下落?” 福禄躬身回答道:“京兆尹那边已经加派人手寻人了,但目前暂无傅尚书的消息。” 风行珺闻言,闭目了片刻,吩咐道:“传朕旨意,命他三日内找到傅尚书,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提头来见朕!” 福禄对此一点也不意外。那傅尚书与皇上一起长大,二人亲如兄弟,如今无故失踪多日,陛下自然着急。 他恭敬应了声“是”后,后退了几步方才转身匆匆离开。 风行珺坐在龙榻上,抬手揉了揉发晕的脑袋,慢慢吁出一口气,闭目片刻,复又睁开,神色渐宁。 真是太荒谬了。 想到方才那个诡异又真实的梦,风行珺计就感到三分恶寒,七分恶心。 他梦见傅玉棠造反了。造反也就算了,还要将他收为男宠! 傅玉棠是他的伴读,二人相识十几年,那家伙根本不可能是断袖,更不可能当众说出要把他、把他囚禁起来做男宠这种羞耻至极的话! 风行珺嘴角不自觉抽搐着,假的,都是假的。十几年的好兄弟是有可能造反,但绝不可能猥琐到觊觎他的后庭花。 “对,绝不可能。”他强忍着恶心,咬着牙关说道。 一定是朕病糊涂了! 第2章 活该你不是男主 脚步声已至门前,傅玉棠抿紧了唇,高高举起板凳。对面的王大贵也是屏住呼吸,默默握紧了手里的板凳腿儿,只待外面两人进来就兜头砸下去。 却没想到脚步声只是匆匆而过,并没有半刻停留。料想应该是仆人路过而已。 感谢老天爷的眷顾! 傅玉棠在心里狂呼了一声,等了一会儿,确定外面的人不会突然去而复返后,傅玉棠快速将手里的板凳一放,打开房门,左右看了两眼,确定四下无人后,侧过头对王大贵使了个眼色,两人猫着腰,蹑手蹑脚跑出房间。 担心被抓住,傅玉棠出了房间就跟脱缰的野马似的,一路跑得飞快。王大贵在后面狂追,压低声音喊道:“大人,错了错了,前边是主院!大门在那边呢。” 傅玉棠脚步一顿,立马调转方向,往王大贵所指的方向跑,然而,还没跑两步,就看到一道颀长的身影远远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傅玉棠一惊,连忙四下找寻藏身之处,发现四周并无可供遮挡的物件,目光一转,落在身后的主院,当机立断快速蹿进主院,一头钻到一间房间里。 刚藏好,就听到院子外面传来小风兄弟二人气急败坏的交谈声。 “人呢?跑哪里去了?”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肯定跑不远的,咱们分头找找。” 说罢,小风口中的言哥便率先往其中一个方向走去。 “可恶!早知道刚刚就得先拿了绳子绑住他!” 差一点点,他就能杀了傅玉棠,为公子除去敌人,为刘大人报仇了! 就差那么一点点! 小风懊恼不已,一边往相反的方向走,一边狠声道:“待会儿找到他之后,我定要打断他的狗腿,看他还能跑哪里去!” 透过门缝,傅玉棠一眼看到小风狠厉的表情,不由咽了咽口水,这也太狠了吧?你我无冤无仇,同为人类,何苦自相残杀呢? 轻轻将房门关紧,傅玉棠转头打量起眼前的房间。 刚刚只挑着距离自己最近的房间躲藏,根本没看是什么房间,如今看到满屋子的书,却不见什么家具和摆设,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一间书房。 傅玉棠随意扫了两眼便收回目光,一扭头,视线就与人撞了个正着。 待看清面前之人是王大贵,傅玉棠不由睁大眼睛,惊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跟大人一起躲进来的啊。”王大贵理所当然地回答,顿了顿,又委屈道:“只不过您被这满屋子的书吸引住了,没注意到小的罢了。” 傅玉棠道:“我的意思是,你不是这府里的人吗?躲什么?” 王大贵“啊”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道:“小的看到大人太过高兴,一下子忘了自己如今已经是霁府的下人了。” 闻言,傅玉棠竟然无言以对。 许是知道自己这理由太过扯淡,王大贵十分心虚地看了一眼她,见她并未露出不悦的神情,暗暗松了口气,赶在傅玉棠开口前抢先道:“请大人在此休息片刻,小的这就出去支开小风兄弟二人。” 傅玉棠淡淡“嗯”了一声,学着电视里大官的模样,面无表情地挥手道:“去吧,注意别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是。”王大贵恭敬应了一声,直接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傅玉棠则在书房里转悠起来。 见书架旁摆放着有一张书案,上面笔墨纸砚俱全。踱步走了过去,一下子就被书案上的纸张吸引住了目光。 纸上笔酣墨饱地写了一首小诗—— “海棠春已暮,落蕊满芳园。 绿叶犹含露,红妆已褪颜。 风轻花自落,月影淡如烟。 独步寻幽径,空山鸟语喧。” 诗好不好,傅玉棠不知道。但这一手字好不好,傅玉棠却是能看得出来。 字迹清正,笔锋冷锐,不错不错! 常言道:“字如其人。”料想写这字的人,也是个心性不错的人。 傅玉棠在心里说道。 就在这时候,院子里传来了小风略微紧张的声音。 “公子,您您这么快就回来了?” 傅玉棠心里一惊,下意识往书架后面一躲。 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两个人一道走了进来。 傅玉棠透过缝隙瞧去,只见为首的青年约莫二十岁左右的模样,身形颀长,着了件淡青色的袍子。面容白皙,清俊至极,如墨般的黑眸带着微微的凉意,鼻梁高挺,棱角分明的薄唇紧紧抿着,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就像是寺庙里供奉的神像一般,清逸出尘,不似凡人。 小风跟在他后头,神情恭敬中带着些许心虚,与之前阴狠放话的他判若两人。 傅玉棠眨了眨眼,被小风称为公子,那不就是……原身的死对头!把好友迷得死去活来的清冷男二——霁雪! 都说男主都是用来发展剧情的,男二是用来收割读者的爱。 如今一看,果然是这样啊! 忍不住又看了眉眼如画的青年两眼,傅玉棠在心里赞叹道:“看看这不似凡人的脸蛋,看看这身材,啧啧,果真极品!” 主仆二人还不知道书房躲着个人,一边走一边交谈。 霁雪侧过头,问身旁的小风,“我交代的事情可办妥当了?” 小风正在想着傅玉棠的事情,一时没有回话。 等了会儿才回过神,连忙低头回道:“公子请放心,我与言哥已经打点好一切,刘相他定能平安到达黍城!” 霁雪微微颔首,沉声嗯了一声,走到书案后面坐下,察觉面前之人有些心不在焉,便问道:“路上遇见麻烦了?” “没有。”小风想也不想地摇头,“什么都没发生。” “那你为何脸上有伤?” “呃……”小风下意识摸了一下脸,面色一僵,结结巴巴地说道:“刚刚不小心摔了一跤。”心里却是把傅玉棠骂了个狗血淋头。也不知道那家伙是什么毛病,防备心那么重,人都被雷打晕过去了,但一感觉到有人靠近便拳打脚踢,不让人近身。将她带回来,真是费了不少力气,却没想到对方却是公子的死敌! 霁雪闻言,没有说话,只抬起眼,面色平静看着他。 几秒钟之后,小风心虚地低下头,神情愧疚道:“对不起,公子,我方才骗了您。其实,其实是我在回来的路上救了一个人。没想到那人……那人竟是公子您的仇人傅玉棠。得知对方的身份后,我便想着杀了他,结果、结果却让他跑了……” “嗯?”霁雪一顿,清冷的脸上露出些许惊讶之色,示意他把整件事详细说一遍。 小风自然应下,没有一点保留道:“我与言哥回城时,行至半路,傅玉棠突然从旁边的小道蹿出来,神色惊慌地向我等求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狗贼坏事做多了,老天爷也看不下去,就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好好的大晴天莫名其妙落下一道惊雷,精准打在他身上,他当场晕了过去。我与言哥看他被劈得浑身焦黑,着实可怜,就把他带回府,暂时安置在后头废弃的院子里……” “……事情就是这样。”小风脸上满是后悔,“就差那么一点点!” 听他说完,霁雪眉心微皱,淡声道:“如此看来,在你与小言商讨如何毒死他之时,他就醒了。” “……是。”小风把头低得更深了,“我与言哥回去后,看到放置床板的两条板凳全被抽出来了,就扔在门后,便知道当时他就躲在门后。”与他们仅有一门之隔。 那两条板凳就像是两个巴掌,狠狠甩在他与小言脸上,嘲笑二人愚不可及,错失良机。 小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懊悔道:“是我办事不利,请公子责罚!” 见自小跟在自己身边的随从申请懊恼,俨然快哭出来的样子,霁雪微微抿了下唇,安慰道:“这与你无关,要怪只能怪傅玉棠太过狡猾。” 躲在一旁窥视的傅玉棠:“……??” 有没有搞错? 这关我什么事情啊? 又不是我让他回去拿毒药! 再说了,得知有人要杀自己,谁会傻不愣登留在原地啊?换作是你的话,指不定你跑得比我还快呢! 一瞬间,傅玉棠对他的好感度直线下降。 看你这家伙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样,还以为是个神仙人物呢,没想到竟是个满口胡言乱扣人黑锅的家伙! 活该你不是男主! 霁雪对于傅玉棠的吐槽浑然不知,顿了顿,若有所思道:“而且,他当时并非一人。” 毕竟,一条板凳便足以自卫,没必要将两条板凳都搬出来。 而根据小风所言,他将傅玉棠带回府还不到一个时辰,对方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确定傅玉棠的下落,顺便救走她,这说明那人极有可能本身就潜藏在府里。 想到这里,他眼神微冷道:“小风,让门房立刻把府里大门关了。再把所有仆人都叫过来,我要亲自审问。另外,让小言带上一队护卫到各院搜查。傅玉棠此时应该还在府里。” “一旦找到他,”他顿了下,平素淡然的脸上隐有杀气显现,沉声道:“就地格杀!” 傅玉棠此人最是记仇,如今小风已然得罪她,且知晓他此次回京便是为恩师报仇,双方还未见面,梁子却彻底结下。傅玉棠一旦逃出生天后,定不会善罢甘休。 既是如此,那他不如先下手为强,趁着对方失踪的名头,直接将她杀了! 第3章 这位壮士好大……的力气! “是!”小风神情一肃,想了想,又问了一句,“那要是他已经逃出府了该怎么办?” “外面的人比我们更想要他的命。湘王等人在京兆尹寻人的队伍里安插了不少人手,只要他一露面……”霁雪扯了下唇角,清冷之气尽去,眼眸幽深道:“便是一脚踏入了阎罗殿。” 小风闻言,一下子就高兴起来了,步履轻快地离开书房去执行命令。 而傅玉棠的心情则是完全相反,整颗心都凉了个彻底。 原身到底做了什么啊?! 为何仇家如此的多?! 人生真是太艰难了,她在这小破文里能不能活过三天啊? 傅玉棠不由自主轻叹了口气。 却没料到,那霁雪耳力惊人,立马起身看了过来,冷喝道:“是谁在此处?” 下一秒,挡在身前的书架被人移开,明亮的光线照在了傅玉棠的脸上。 傅玉棠有点儿僵硬地抬起头。 霁雪背光而立,一手推开书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他原以为是府里的下人或是小偷之类,甚至有可能是傅玉棠那家伙。然而,当他的视线触及对方面容的那一刻,眼里闪过一抹错愕。 眼前这一身破布烂衫,蓬头垢面,皮肤黑得像是从泥坑爬起来,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的乞丐是谁? 虽然这座府邸空置多年,但一直有仆人打理,这乞丐又是如何混入府里的? 一瞬间,霁雪的脑海里就浮现出好几个疑问。 而傅玉棠此时也愣住了。 她呆呆看着堵在身前的人,只见青年墨发高束,剑眉如刀,面若玉刻,深邃的眼眸,灼灼英容俊美异常,浑然间透着由内而外的矜贵优雅,气势清冷而内敛。 按在书架上的手更是修长笔直,骨节分明有力,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又看看面前约莫快三米高,放满书的实木架子,顿了下,一脸真诚地说道:“这位壮士你好大……好大的力气!” 霁雪又是一愣,显然没想到乞丐的关注点如此清奇,还口出惊人之语。 就是现在! 傅玉棠瞅准时机,眼神一变,倏地握紧拳头,毫不犹豫对着他的肚子就是砰砰两拳! 霁雪猝不及防,差点被打得酸水都吐出来,腹部传来的剧痛,让他脸一下子就白了。 他本能地想要张口叫人,傅玉棠动作比他更快,一把抽出书架上的书,卷成圆筒状往他嘴里一塞,然后将他扑到在地上,往他腰间一坐,对着他的脸和胸口就是一套连环拳,确定对方再无反抗能力后,才绷着小脸威胁道:“不想死就给我安静点!” 一套组合拳下来,霁雪被折腾得面色苍白如纸,冷汗直流,再无大声说话的力气。 他不断喘着粗气,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身上之人,一双明眸恰似明光宝镜,令人胆气生寒,挣扎着取出嘴里的书,伸手就要打她,“你……你是谁?” “你爷爷傅玉棠!”说着,又给了他一拳,冷声道:“你给我老实点!不然我杀了你!” 语毕,扭头四处看,寻找能绑住他的物件。 霁雪眼睛微睁,万万没想到这乞丐就是傅玉棠本人!再听她口吐狂言,面色不由一冷,声音嘶哑道:“傅玉棠,你找死!” 傅玉棠撇了撇嘴,一边擒住他的手,一边回嘴道:“说得好像我不找死,你就能放过我一样。” 见霁雪唇瓣微动,似要再说些什么,傅玉棠重新拿起书往他嘴里一塞,面无表情地说:“嘘,别说那些我不爱听的!看你小子容貌清秀,深得我心,趁着现在没人,咱们做些快活事儿吧。” 语毕,在霁雪难以置信的神色中,伸手去解他的腰带。 “唔唔唔……”你、你想做什么?! 霁雪像是意识到什么,面色遽然一变,扭动着身体,剧烈挣扎起来。 “别乱动!”傅玉棠用力捶了一下他的胸口,对上他又惊又怒的目光,视线在他腰间打转,面上露出一丝猥琐的笑容,道:“你越反抗我就越兴奋,嘿嘿嘿……” “你有病啊!”霁雪蹭掉嘴里的书,一双黑眸像是要喷出火来,张口怒骂道。 傅玉棠一顿,吃惊道:“对啊,你怎么知道的?” 穿越之前,她一直被关在精神病院“治疗”呢。 “知道我有病就识趣点,不然割了你的舌头!”说完,低下头继续解他的腰带。 霁雪被牢牢压在地上,愤怒又屈辱,面上再无之前的淡然,厉声道:“傅玉棠,你今日辱我,他日我定要你千倍偿还!不报此仇,我霁雪誓不为人!” 傅玉棠听得冷笑,正欲怼他两句,房门忽然被人推开。 傅玉棠与霁雪一顿,齐齐转头看了过去,只见王大贵猫着腰溜了进来。 看到傅玉棠骑在霁雪的身上,手里还扯着对方的腰带,王大贵愣了下,转头就往外走,“你们继续,我晚点再来。” “来什么来,”傅玉棠朝天翻了白眼,说道:“还不快过来帮我绑了他!” 王大贵一听,立马转过身,小跑到傅玉棠身边,猥琐道:“来了来了。我还以为大人禁不住美色的诱惑呢,嘿嘿嘿……” 傅玉棠没好气道:“生死关头想什么呢!” “大人说的是,大人说得对。” 在王大贵的帮忙下,傅玉棠顺利解下霁雪的腰带,把他给绑了个结实。却见对方怔怔看着自己,似有些意外,又似乎有些庆幸。傅玉棠震惊了,“你该不会真以为我想强了你吧?” 被傅玉棠胡乱折腾了一通,霁雪此刻昏昏沉沉的,脸色也不免有些苍白,听了这话,双颊却浮现出几分恼怒的红,作势要扑上来咬她,“你胡说什么!” 不是就不是呗,这么激动做什么。 傅玉棠踹了他一脚,冷下脸道:“你得庆幸我身上没有毒药,不然定要你与你的手下尝尝万毒穿心的滋味!” 听到她的叫嚣,王大贵立刻凑了过来,谄媚道:“大人,要不小的去偷点毒药给他吃?” “算了吧。”傅玉棠看了眼霁雪,捡起地上的书一卷,重新往他嘴里一塞,沉声道:“咱们是好人,不跟他一般见识。咱们走。” 再不走,小风就要来了。 王大贵略微失望地“哦”了一声,跟在傅玉棠身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房间。 临走时,傅玉棠像是想到什么,扭头看了眼书架的方向,这才发现书架底下装着木轮子呢,瞬间恍然大悟。 就说能一手移开书架的人不可能如此不堪一击! 换她上,她也行! 但这并不耽误她对霁雪大开嘲讽,挑了一下眉,轻嗤道:“堂堂男子汉连个书架都移动不了,还得靠木轮,手无缚鸡之力说的就是你吧?” 那表情要说多欠揍就有多欠揍。 话落,原本即将昏迷过去的人当场表演了一场“垂死病中惊坐起”,眼含怒火瞪着她。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又抻直了脖子,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哈,被气晕了。 傅玉棠爽了,抬手拍拍身上的灰尘,心满意足地离开书房。 第4章 十佳员工非你莫属 出了房间,傅玉棠脸上的笑一下子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满脸愁色。 看了眼身边的王大贵,傅玉棠忧心忡忡道:“大贵啊,如今他们准备关门打狗,啊呸,是瓮中捉鳖,也不对,咳咳,反正差不多就是这意思了,咱们要如何是好啊?” 要不说人王大贵能做卧底呢,那心理素质是真的强。听到傅玉棠的话,半点也不慌,反而扶着傅玉棠的胳膊,十分淡定地说:“大人不必担心,就算他们要将咱们围困起来,小的也能安全将大人带出这吃人的地方!” “不瞒大人,小的在前段时间,无意中发现这霁府有一条密道,是通往城东市集的。咱们等会儿就从密道离开,甭管那霁雪派了多少人也抓不住咱们。” 傅玉棠一听,眼睛顿时一亮,不掩欣喜道:“真的?” “小的不敢欺骗大人。”王大贵恭敬地说,顿了下,又似乎有些遗憾,压低了声音说:“只可惜小的身份如今已经暴露,怕是再也不能潜在霁府为大人打探消息了……” “没事儿。”傅玉棠一脸不以为意,拍着王大贵的肩膀道:“是金子到哪里都能发光,就算没了卧底这份工作,你还可以做其他的嘛!” “哦?不知道大人有什么新任务要吩咐小的去做?”王大贵连忙追问,满脸都是对升职加薪的期待。 对上王大贵炙热的眼神,傅玉棠实在没好意思说自己树敌无数,为了不拖累他,早在心里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直接将他“放生野外“,让他恢复自由身,好另择明主的话。 想了想,说道:“你救本大人有功,本大人肯定不会亏待你。至于做什么,本大人还没想到,等本大人想到再说。这段时间,你就先跟在本大人身边吧。” 闻言,王大贵非但没有失望,反而十分欣喜,连声道:“是!多谢大人赏识,大贵一定不辜负大人的期望。” 傅玉棠微微颔首,似乎被他开心的情绪所感染,脸上也不自觉露出点点笑意,轻轻“嗯”了一声:“此地不宜久留,你我还是速速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大人说得是,请随我来。” 王大贵带着傅玉棠穿过主院,一路小心避开搜查的护卫,拐了七八个弯儿,熟门熟路来到一间废弃的柴房里。 进入房间后,王大贵径自走到墙角处,掀开了一块木板,然后在傅玉棠惊讶的眼神中,招呼她下去,“这密道有通风口,大人不必担心空气流通问题。” 傅玉棠点了点头,钻了进去。王大贵跟在后面,踩着梯子从里面将木板恢复原状后,小心下了梯子,十分熟练地从密道墙壁凹陷处摸出一根火折子点燃。 一整套动作下来,熟练得好像早已做过几百次了。傅玉棠顿露疑惑,迟疑道:“你好像对霁府非常熟悉?” “是啊。”王大贵神情一点变化都没有,举着火折子,自信道:“小的为了不辜负大人的期望,从来到霁府的第一天开始,就把霁府各处都摸清了!实不相瞒,如今的霁府对小的来说,就跟自己家一样熟悉,连这府里有几个老鼠洞,洞里有几只小崽子,小的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闻言,傅玉棠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才道:“那你还真是敬业爱岗。”十佳员工非你莫属了! “应该的。”王大贵笑着回了一句,领着傅玉棠往前走。 不过两刻钟的功夫,两人便出现在城东市集。 正值早市,沿街的小贩们忙碌地吆喝着,售卖着各式各样的商品。从热气腾腾的小吃,到精美绝伦的手工艺品,每一样都散发着诱人的魅力。行人络绎不绝,穿着各式各样的古代服饰,穿梭在狭窄的巷弄间,或驻足观赏,或是停下脚步,品尝着这些地道的美食,或谈笑风生,或默默赶路,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傅玉棠看得眼睛都直了,正想感叹两三句,眼角余光瞄到一队穿着红黑衙役服饰,腰间配着长刀的人马朝着自己走来,脑海里冷不丁响起霁雪的话。 ——“外面许多人比我们更想要他的命。” ——“湘王等人在京兆尹寻人的队伍里安插了不少人手,只要他一露面,便是一脚踏入阎罗殿了。” 心里顿时警铃大作,将身边的王大贵往自己身前一扯一挡,傅玉棠悄悄背过身,佯装在小摊前挑选东西。 王大贵回头奇怪地看着她,“大人,您怎么了?”下一秒,看到那群衙役,见衙役手上拿着画像,惊喜道:“大人,他们好像是在找你,我们赶紧……”过去吧。 “嘘!”傅玉棠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不要声张,“那些人都是我的仇敌来着。” “啊?”王大贵愣了下,有点难以置信,但见傅玉棠一脸郑重,不似在开玩笑,便默默闭上了嘴巴,顺势将她挡了挡。 二人佯装在摊位前买东西,企图蒙混过关,哪知那群衙役经过傅玉棠身边时,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傅玉棠只觉得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下一秒,肩膀被人用刀鞘用力一顶。 “你是打哪里来的?”傅玉棠听见有人问自己。 “我……”傅玉棠低着头,做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说:“我从黍城来的,来投奔亲戚。” 黍城? 为首的衙役眯起眼睛,盯着傅玉棠看了好一会儿,见她衣衫褴褛,皮肤灰黑,五官也并不出众,只有一双眼睛灵动一看就是在京城市井里混大的,狡黠又世故,便冷着声音说:“你以为本大爷好糊弄吗!” 被认出来了。 傅玉棠眉心一跳,浑身瞬间紧绷,右手无意识摸了摸左手手腕,勉强镇定道:“小的不敢欺瞒大人,小的真是黍城人士。 “呵呵。”衙役冷冷一笑,抖着手上的画像道:“还想狡辩?真以为你能瞒过本大爷的一双慧眼吗?你明明就是京城人士! ” 闻言,傅玉棠不禁变色,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一旁的王大贵也跟着紧张起来。 这这来者不善,该如何是好? 第5章 古代画师也深谙美颜之道? “大人,您……”可真爱说笑。 傅玉棠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正想狡辩两三句,下一秒就听到那衙役得意一笑,扭头对身边的同伴道:“这家伙明明就是叫花子,竟然还想冒充布衣!哈哈哈……” 同伴一听,也跟着笑起来,脸上充满了对傅玉棠的嘲讽,“就是!谁不知道周生大哥你的眼睛最是锐利,这小叫花子竟然当着你的面撒谎,真是不自量力。” 被称为周生的衙役倨傲一笑,看向傅玉棠,面带矜色道:“本大爷今日有公务在身,就不计较你欺瞒身份一事。非但不计较,本大爷还准备给你一份奖赏……” 说着,将手里的画像对着傅玉棠抖了抖,命令道:“看清楚这上面之人的样貌,此乃刑部尚书傅玉棠傅大人是也。你若有碰见,第一时间到京兆衙门告诉本大爷,本大爷重重有赏,明白了吗?” 傅玉棠原本还以为被识破了身份,吓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待听清楚衙役的话后,神情微微一松,忙低头道:“知道了。” 见她识相,周生非常满意,便不再多言,领着众衙役离去。 傅玉棠维持着之前的恭谨神态,直到衙役们走得不见人影了,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扭头问身边的王大贵,“我长得像乞丐?” 方才她瞄了一眼画像上的人,面部五官深邃,骨骼起伏凌厉,明明没什么表情,却有种矜贵感。不说龙章凤姿,也是一位芝兰玉树的美男子啊! 怎么周生那家伙会把自己看成乞丐了? 莫非,古代画师也深谙美颜之道? 傅玉棠没忍住摸了一把脸,疑惑地盯着王大贵。 “不像!”王大贵直视着她,面色坦然,语气坚定道:“大人风姿出尘,气质高雅,一看就是人中龙凤,哪里像乞丐了?依我看,是那周生眼瞎,才没认出大人来。” 也是。 如果她长得像乞丐的话,那王大贵也不可能一眼就认出自己呀。 想到这里,傅玉棠一本正经地说道:“他虽然眼瞎,但对我们却十分有利,也算瞎得其所了。” “是是是,大人说的是。大人英明。” 说话间,一枚铜板滚到了傅玉棠的脚边。她顿了下,弯腰捡起,一抬头,对上了一双内蕴精光的眼睛。 “那是我儿不小心掉的。”一名腰粗膀圆的妇人抱着个两岁的小童,对傅玉棠大声说道。 “哦。”傅玉棠本就没想要,听到妇人的话,直接把铜板递了过去。 妇人伸手拿过,转身就走。边走还边教训怀里的小童,“这铜板可是你爹辛苦挣来的,再随便扔给叫花子的话,回去就让你爹收拾你!” 傅玉棠“噌”地看向身边的王大贵。 王大贵嘴角不自觉抽搐了两下,朝傅玉棠露出个心虚的笑容,“呵,呵呵,呵呵呵……妇人之言当不得真。” 你说我信不信你的话? 傅玉棠白了他一眼,见隔壁摊子有在卖小铜镜的,径自走了过去,拿起铜镜一照。下一秒,她的眼睛就被辣了一下。 精心打磨过的镜面与现代玻璃镜子几乎无异。清晰光滑的镜面倒映出一个邋里邋遢的叫花子。犹如鸡窝一般的枯燥头发,污泥满面,皮肤黑灰,眼白发青,嘴边还有一小块疑似凝固的血块,外衣像是被火燎过一样,到处都是焦黑的小洞,乍一看确实跟乞丐没什么区别。 就这副尊容,往大街上一站,说不是乞丐也没人信啊! 在摊主炯炯有神又戒备的目光下,傅玉棠放下铜镜,瞥了一眼王大贵,语重心长道:“大贵啊,之前真是难为你了。”就她现在这样子,王大贵还能认出她,眼神不可谓不毒辣。 王大贵谦虚一笑,谄媚道:“不管大人外表变成啥模样,但灵魂的高贵,人格的光辉,人品的卓越……等等闪光点都是无法隐藏的。因此,小人才能第一时间认出大人。” 傅玉棠:“……” 真看不出来,王大贵看着老实,内里还是个马屁精。 对上王大贵真诚的眼神,傅玉棠沉默了下,转移话题道:“大贵啊,如今这城里四处都是找我的人,眼下该如何是好?” 王大贵一顿,立刻露出困扰的神情来,反问道:“依大人看如何是好呢?” “这嘛……”傅玉棠想了想,道:“眼下除了大贵你,我是谁也信不过了。这样吧,大贵你去我家里通知一声,让我家人来接我吧。” “可是大人,您在三年前就跟家里闹翻了,随后另开府邸,彻底断绝了来往了啊。”王大贵睁眼看着她,“整个京城人尽皆知。” 说完,用一种略显困惑的眼神看着她,似乎不明白她今日为何会说出这样奇怪的话。 傅玉棠心头一跳,竟有这种事情?小破文里也没写啊!脸上却不显,抬手扶住额头,装出一副头晕的样子,有气无力道:“啊?竟是这样吗?说起来奇怪,不知为何我自方才醒来,我便感觉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脑海里模模糊糊,似乎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啊!”王大贵吃惊地看着她,“莫非大人失忆了?” “似乎是这样的。”傅玉棠忧愁地看着他,“我只记得我的名字和身份,其余的都忘记了。” 王大贵更加吃惊了,他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跟铜铃似的,难以置信道:“怎会、怎会如此呢?” “唉!”傅玉棠长叹了一口气,一脸我也不知道为啥,我也不想这样的表情。沉思了片刻,张口道:“不然这样吧,你去我府上找人过来接应。” 闻言,王大贵眼睛一亮,赞叹道:“大人果然英明!不过,您如今失忆了,小的不放心您一人。” 他思索了会儿,对傅玉棠说道:“小的留下来侍奉您,另外找个可靠的人到尚书府传口信。” “也行。”傅玉棠颔首,同意了王大贵的提议。 王大贵应和了一声,很快就锁定了传信的人选——不远处卖馒头的小哥。 脸型方正,浓眉大眼,一看就是忠厚可靠之辈。 傅玉棠暗暗点头,与王大贵一同走了过去。 刚走到摊子前,二人还没有开口,就听到隔壁馄饨摊有食客扬声道—— “哎,你们听说了没,傅家的下人全跑光了!” “傅家?哪个傅家啊?”有人问道。 “还能是哪个?”那名食客朝问话之人挤了挤眼,“不就是这段时间失踪的那位。” 第6章 暴躁正太 “你是说傅玉棠那狗官啊?” 一个正在买馒头的壮汉看向食客,粗声道:“那狗官还没死呢?” 傅玉棠瞬间扭曲了。 托你的福,我不仅没死,此刻还活生生站在你面前听你骂人呢! 起话头的食客甲道:“嗐,目前听说失踪了,不知道死没死。” 另一名食客乙道:“祸害遗千年,我看啊,悬!” 食客丙道:“希望老天有眼把他收了!对了,你刚刚说他的下人全跑光了,真的假的?” “这还能有假?”食客甲瞥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不止是下人跑光了,连护卫也跑了哩!” “竟有这样的事情!” 所有人脸上都露出惊讶的神情来,壮汉也愣住了,连馒头都不要了,直接走到馄饨摊要了一碗馄饨,然后往食客甲身边得空位上一坐,好奇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快说说。” 食客甲也不卖关子,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那傅玉棠身居高位,却不干人事,利用手里的权势陷害刘丞相,害得刘丞相被发配黍城。众所周知,刘丞相可是三朝元老,一心为民的清官,那傅玉棠却以莫须有的罪名陷害他,着实该死!这不,他的护卫也看不下去了,趁着他失踪这段日子,直接收集了他不少犯罪证据,借由湘王之手交给当今圣上,请圣上裁断。” “啊!没想到傅玉棠身边还有如此正义人士!” “那是因为他做的坏事太多,但凡稍微有点良心的都看不下去。”食客甲一脸淡定,扫了众人一眼,继续道:“你们可知道那护卫的身份来历?” 众人摇了摇头。 见状,食客甲微微一笑,先是左右看了一眼,确定周围没什么可疑的人员后,压低声音道:“那护卫乃是傅玉棠的发小——万成!” 闻言,众人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可见傅玉棠那厮做的事情有多人神共愤了,连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都看不下去。 然而身为当事人的傅玉棠却无心关注这些,她满脑子都是那句“他收集了不少犯罪证据……交给当今圣上裁断”,没忍住出声道:“那个谁,万成都收集了哪些证据啊?够不够让圣上出手砍了傅玉棠的脑袋?” “对啊对啊。”壮汉一脸好奇,跟着追问道:“那些证据能把狗官送入大牢吗?” 食客甲一顿,摇头道:“这我就不大清楚了。不过,从万成把他一手培养起来的侍卫全部带走了,府里的仆人也相继离开,纷纷与傅府撇清关系这件事情来看,我觉得吧,傅玉棠那狗官犯的罪应该不小!” 众人听到这话,又是一阵惊呼。 就在此时,有人轻嗤道:“简直一派胡言。” 傅玉棠眼睛一斜,与众人一齐循声看了过去。 只见角落里,一名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坐在椅子上,圆脸大眼,唇红齿白,十分标准的正太脸,衣着蓝白二色,乌发用浅蓝色发带束着,足踏黑靴,腰间别着个淡绿色的锦囊,缓缓抬起眼,扫了众人一眼,视线不经意掠过傅玉棠,在她脸上顿了下,像是被伤到眼睛一般,微微皱起眉头,很快移开视线,望着众人,目光中微露讥讽,“傅玉棠不过失踪半个月,万成便迫不及待向新主子卖好投诚,背刺傅玉棠,傅家那一群下人有样学样,趁着主人不在偷偷变卖府里值钱的物件,偷走卖身契,远走他乡。这些人皆是背主负义之辈,也值得你们追捧?” “你才胡说八道。”食客甲第一个不服,出声反驳道:“分明是那狗官坏事做尽,底下人看不下去才会有此举动!要我说,他们都是一群有良知的人!” “是啊是啊。”众人点头附和,“那狗官就该众叛亲离啊!” “呵。”少年扯了下嘴角,脸上的嘲讽之色更深了,“若真有良知,若真胸怀天下,不屑与傅玉棠为伍,那万成大可将所有证据交给京兆尹,抑或是交由大理寺受理,而不是交给傅玉棠的死对头湘王。那湘王只是个闲散王爷,身上并无任何官职,根本无权受理任何案件。” “连三岁孩童都知道要状告他人罪行得将罪证提交给京兆尹,京兆尹不接的话,可找大理寺,那万成跟在傅玉棠身边多年,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吧?” 可他偏偏就交给了湘王,这其中有什么心思不言而喻。 食客甲涨红了脸,争辩道:“常言道,官官相护。那大理寺隶属于刑部,谁知道大理寺那边会不会徇私枉法呢。想来万成也是有此顾虑,故而把所有罪证给了湘王。” 少年轻笑出声,看了众人一眼,轻飘飘地添上一句:“也许吧。还有一点,给了大理寺,大理寺可没办法给他什么好处。给了湘王,最起码可以捞个王府侍卫总领当当,比跟在傅玉棠身边当个没权没势的小护卫强多了。” “当然,傅家的下人做得也对。”少年嘴角微扬,右边的脸颊上映出一个笑涡,看着食客甲,扬声道:“不然此刻身为傅家奴仆的你哪有银钱坐在这里大放厥词,往主人身上泼脏水?” 话落,周围寂静一片。 什么意思? 难道眼前这食客是傅玉棠府上叛逃的下人? 一瞬间,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傅玉棠和王大贵。 食客甲脸色骤变,眼里闪过一丝慌张之色,下意识想跑。 却见少年一扬手,两名身着粗布短打的壮汉从一旁蹿出,一把将食客甲按住了。同时对着被这变故惊得慌不择路,四下逃窜的食客们大声喝道:“刑部侍郎严大人在此缉拿逃奴,谁敢放肆?!” 傅玉棠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本能往后退了一步,拉着王大贵就想走,却见那名少年站起身,缓步朝自己走了过来。 “这位大哥,你看着很面善啊。”少年笑眯眯地冲她打了招呼。 :若是以往,有可爱正太与自己搭讪,傅玉棠不知得有多高兴。但此刻,眼前这位……傅玉棠却从他的笑容里看出了几分皮笑肉不笑的狰狞感。 对上正太黑黝黝的大眼睛,傅玉棠莫名有点儿害怕,默默咽了口唾沫,勉强回了一个微笑,张口道:“大概,因为我是大众脸的关系吧。” “那个,没什么事情,我先走一步。” 说罢,冲王大贵使了个眼色,转身便想离开。 “等一下。”少年抬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小弟我一看到大哥就感到十分亲切,欲与大哥结交一番,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啊这?不好吧?”傅玉棠有些为难地看着他,“我不过是个小叫花子,您却是位高权重,日理万机的刑部侍郎,这身份不对等,恐怕不好来往啊。” “没想到大哥也知道在刑部要日理万机啊。”少年感叹了一句,没等傅玉棠附和,瞬间收起脸上的笑容,一把揪住傅玉棠的衣襟,破口大骂道:“你他娘的知道刑部忙碌,还敢玩失踪这一套?!当真以为小爷我不敢手刃上司吗?!” 第7章 严贞 傅玉棠被揪着领口来回晃荡,只感觉脑子都快被摇匀了,耳朵里嗡嗡作响,她抬手握住少年的手腕,艰难开口道:“这位兄弟,你……”冷静点儿啊。 岂料,才刚开口说了没几个字,少年眼里的怒火更加炽盛了,“你还把小爷当成兄弟?有你这样做人兄弟的?扔下一大堆烂摊子就失踪,小爷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你!你还敢回来?!” “那我走?”傅玉棠试探着说,“你就当没见过我?” 少年一听她这话,像是被点了穴道一样,突然就冷静下来了。缓缓松开手,转而掐住她的脖子,那双幽深的眼紧紧盯着她,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说什么,小弟我方才没听清楚。” 大有她胆敢再说一遍,他就当场掐死她的意味。 傅玉棠缩了缩脖子,事关小命,哪敢轻易开口。沉默了两秒钟,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那个,这位兄弟冷静,容我说一两句真话啊。” 少年轻哼一声,放开手,斜睨着她,双手环抱在胸前,大有“我看你还能说出什么鬼话”的架势,“说!” “是这样的,我观兄弟你相貌堂堂,气质出众,应该与傅玉棠关系不错吧?” 他相貌堂堂,气质出众,那是爹生娘养的,跟傅玉棠有什么因果关系?从何得出关系不错这一点? 目光从傅玉棠面上掠过,见她面容灰黑,嘴唇发乌透着些鲜艳的古怪的红,眼睫不由得轻轻一动。 以往与面前之人相处,他就知道她的想法有些癫,是有些疯病在身上的,没想到这才几日不见,病情更加严重了! 不止想法变得怪异,连行为也不正常了。好好一个人,搞得跟叫花子似的。 但他没有说话,只用眼神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当然,还有刚刚兄弟为傅玉棠仗义执言,也能看出你与傅玉棠的交情不错。只不过……”傅玉棠抿了下唇,幽幽叹了口气,“实在抱歉,我失忆了。我连你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了。” 失忆? 少年蹙起了眉头,怀疑这是她为了逃避处理公务想出来的借口。 毕竟,这家伙有前科。 以前就经常装病,不仅逃避上朝,还逃避点卯、公务! 奈何她一向演技浮夸,说谎时嘴上都爱念叨些有的没的,很容易就被人识破,最后少不得鸡飞狗跳一场,被他与戚商那家伙一左一右绑到刑部去上值。 可如今对方眼神清澈,神情坦然,根本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他一时间有些摸不准真伪。 他上下打量了傅玉棠许久,也没有瞧出什么破绽,渐渐收起脸上的冷笑,不可置信道:“你真失忆了?” 失踪这些时日,把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也就罢了,还把自己给玩失忆了?! 傅玉棠抽了抽嘴角,“好像是的。” 少年一听,顿时长吸了口气,强定心神,环顾四周,将她拉到无人的地方,正欲详细询问一番,却见王大贵也跟了过来,眉头一皱,质问道:“你是何人?” 傅玉棠忙道:“他是我的心腹!” 忽然荣升为心腹大人的王大贵立刻挺直了腰板,一脸骄傲道:“我叫王大贵,是傅大人的得力助手。” 原来是自己人。 少年收起脸上的戒备,看了眼王大贵,冷淡道:“那你可知道我是谁?” “自然知晓。”王大贵用力点头,不掩恭敬道:“严贞大人年纪轻轻,如今已然身居高位,贵为刑部右侍郎,只要是在京城里活动过的,谁没听过严贞大人这一青年才俊的名字呢?” 顿了顿,像是在介绍,又似在提醒,凑到傅玉棠耳边,用仅二人可闻的声音道:“他与刑部左侍郎戚商皆是大人您排除万难,一手提拔的。” 所以,这正太是自己人,可信。 傅玉棠懂了,甩给王大贵一个了然的眼神。 二人当着自己的面眉来眼去,严贞只当没看见。顿了一顿,问道:“你这些天都去了哪里?为何把自己搞成这番模样?” 傅玉棠一醒过来就在霁府,哪里知道原身干嘛去了,闻言便道:“我忘记了。只记得醒过来时,只有大贵在身边。” 不用严贞多问,直接把在霁府经历的一切全说了出来。王大贵在旁边补充两三句。 “我当时看到小言小风兄弟二人带着大人回来,哎哟,心都悬起来了!尤其是看到大人昏迷不醒,急得我团团转。于是,我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跑到库房里偷了一丸补气的丹药给大人服下,过了没会儿,大人就苏醒了……” 闻言,严贞微微颔首,赞许地看了王大贵一眼。 傅玉棠惊讶道:“这件事你方才怎么没告诉我?” 王大贵不以为意地说:“不过小事而已,不值得拿出来说。如今小的提及,也不过是让严贞大人多了解了解当时的情况而已。” 傅玉棠“哦”了一声,难怪自己被雷劈了不仅没觉得身上有哪里不适,反而感觉精神头更好了,浑身充满了活力,感情是王大贵给自己喂了补药啊! 不过…… 想到小风说一旦靠近自己便会挨揍,傅玉棠抬起眼,神情关心道:“那我刚刚……没伤着你吧?” “没事儿,没事儿。”王大贵连连摆手,俨然忠仆模样,“小的皮糙肉厚,不妨事儿。” 傅玉棠一听,心里有点儿感动,有仆如此,夫复何求啊! 抬手拍了拍王大贵的肩膀,神情郑重道:“大贵啊,你放心,往后有我一口肉,就有你一口汤!” 从今以后,王大贵就是她真正的心腹,她再也不将他“野外放生”了。 听到傅玉棠的话,王大贵先是一怔,随即又是一喜,热泪盈眶道:“多谢大人!大贵誓死效忠大人,永不背叛!” 话音刚落,就听到身边传来一声冷笑,打破了二人之间热血又温馨的气氛。 傅玉棠与王大贵齐齐侧目看了过去。 “笑什么?”傅玉棠瞪眼问道。 严贞无惧回视,淡声道:“先别忙着上演主仆情深的戏码,你知道现在京中是什么情况吗?” 傅玉棠耿直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就知道! 如果她知道现在的情况,估计连笑都笑不出来了,更不用说给王大贵画大饼了! 摊上这么一个经常摸鱼,酷爱作死,如今还把自己玩失忆的顶头上司,真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小爷真是上辈子欠了你!” 对上傅玉棠茫然的眼神,严贞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忍下破口大骂的冲动,认命解释道:“你口中的那霁雪乃是平阳候之子,亦是刘相的得意弟子,此人德才兼备,在京中素有美名。早年刘相曾想推荐他入朝为官,不过被其婉拒,这些年一直在外游历,这两天才回京。至于回京做什么,想必不用我多说了吧?” 第8章 你真造反啊? “知道,不就是来干掉我,为刘相报仇嘛。” 傅玉棠点点头,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早些年,他因为平阳候夫人过世一事,与平阳候彻底闹僵了,因而此次回来也没有回平阳候府,反而住在先帝赏赐给他的府邸里,也就是前朝忠义之臣谭兴贤谭老丞相的居所,如今的霁府。” “嗯嗯。然后呢?” “由此可见,经过这些年他与平阳候的关系并没有半点缓和。而平阳候那边,也没有听说要请封他为世子的意思。如此,倘若他要入朝为官与你打擂台,必不会通过平阳候这条线。他只能去联系刘相的拥趸,让那些家伙为他牵线搭桥。此番运作下来,直至他入朝为官,期间要花费不少时间。因此,他区区一个白身,现在根本对你造成不了太大的威胁,大可暂放在一边。毕竟,眼下你我还有更紧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傅玉棠再次点头,跟着脱口而出道:“确实。眼下我若是派人将他杀了,简直明晃晃向天下人昭告我心虚呢。还有平阳候那边,虽然他们二人不和多年,但好歹是父子,一旦霁雪莫名身死,平阳候那老贼指定咬着我不放!” “若我想要报仇,大可等他进入朝堂后,再光明正大将他除去。到时候,谁也不能说我一句不是。” 说完,却迟迟等不到严贞的回应。傅玉棠不由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却见严贞怔怔地盯着自己,迟疑道:“你真失忆了?” 傅玉棠“啊”了一声,茫然地看着他,“失忆还能有假吗?”下一秒,猛地反应过来,无语道:“我只是失忆,又不是变成傻子!” 身为反派,遇到主角团要躲得远远的,不能与主角团对上这种基本道理,她能不懂吗? 她刚刚还担心严贞会撺掇着她对付霁雪呢。没想到严贞说了一大堆,全是打消自己对霁雪下手的肺腑之言。 此时此刻,她不赶紧顺坡下驴还要等到何时? 对上傅玉棠无语的眼神,严贞一噎,略显婴儿肥的脸上显露出一丝尴尬来,率先移开了视线。 傅玉棠也没在意,问道:“对了,你刚刚说眼下还有更紧要的事情需要处理,是什么事情?” 说起这个,严贞立刻收敛神色,神情变得凝重起来,“还不是万成那家伙。” 下一秒,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目露嘲讽道:“对了,他现在可不叫万成了。如今的他得了湘王那老贼赏识,被湘王收为义子,赐予石姓,改名叫石毅了。” 傅玉棠不是原身,对被万成这发小背叛一事没什么特别的感触,淡淡“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引得严贞看了她好几眼,忍不住问道:“你不伤心吗?” 要知道,从小到大,她对万成那家伙是最好的。 傅玉棠挠了挠头,淡声道:“我失忆了嘛。我连你都记不住,更别说那什么成,什么石头的家伙了。” 听到这话,严贞愣了下,待反应过来后,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翘,右脸上的笑涡若隐若现。下一秒却又竭力忍住,拼命压着嘴角,做出一副也没有很高兴的样子,轻哼道:“你就嘴硬吧。谁不知道你跟那家伙天下第一好!” “只不过,你掏心掏肺对待他,他未必能回以同样的感情。”严贞嘴里嘟囔了一句,对傅玉棠说道:“你失踪的第三日,万成从你府上拿了一本据说是由你亲自书写,记录了你每日造反进程的册子进入湘王府,你可知道?” 傅玉棠一听,脚一下子就软了。幸亏有王大贵搀扶着,才幸免于摔在地上。 她脸色发白,心里又慌又乱,神情也跟着仓惶起来,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知道啊!” 妖秀啊! 没想到原身这一大反派还有坚持写日记的好习惯! 这下好了,不必等天降正义,便当就已经热好了,她洗刷干净就可以上路了。 傅玉棠欲哭无泪,若是原身在的话,肯定能挣扎一番,将进度拖到99%才下线。而她,直接挂在起点,连一天都没熬过去。 人家穿越是来干大事的,她就是过来是加速死亡进程的。 傅玉棠没忍住抽噎了一声,“真是天要亡我啊!” 听到她的哀嚎,严贞一下子就瞬间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道:“你还真打算造反啊?!” 傅玉棠耷拉着脑袋,心里暗道:“不是打算,是已经进行了一半了。” 但这话肯定不能说出口,只能朝严贞虚弱一笑,“没有,绝对没有的事儿!我可是个好人!” 严贞毫不留情地揭穿她,“说这话你自己不虚吗?小爷我都替你虚得慌!” 抿了抿唇,努力忍了忍,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没忍住,忽然暴起,一把掐住傅玉棠的脖子,来回摇晃,大骂道:“你他娘的是不是嫌命太长了?!” 造反这种事是能碰的吗? 凡是跟造反沾边的,自古以来,有几人能落到好的? “小爷看你这脑子里面装的都是水!”严贞盯着傅玉棠,双目微红,恶狠狠道:“你他娘的不要命直接说一声,小爷我立马手起刀落满足你的愿望便是!” 傅玉棠被晃得头晕脑胀,赶紧朝一旁目瞪口呆的王大贵投去个求助的眼神。 别傻站着呀心腹,快来救我! 四目相对,王大贵这才回过神,连忙上前,边去掰严贞的手指,边说道:“严大人,您先别急着生气啊。大人做这些事,肯定是有苦衷的。再说了,事情也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闻言,严贞一顿,顺着王大贵的力道松开了傅玉棠,冷眼盯着她,面无表情道:“好,我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说吧,你是何时有这想法的?又何时开始的?” 傅玉棠哪里知道这些。她犹豫了一下,悄悄打量了一眼严贞,小心翼翼地提醒道:“那个,我现在失忆了……” 话音刚落,严贞一个凌厉的眼刀立即飞了过来。 傅玉棠一僵,老实道:“我真的忘记了,只隐约记得有这么一件事儿。” 听到这话,严贞直接被气笑了。 傅玉棠低垂着眉眼,心里的小人泪流满面,她也很无辜好不。 明明在精神病院住得好好的,还交了两个谈得来的好朋友,结果睡一觉就穿越到书里,还成了便当已经热一半的反派,她能怎么办呢? 眼见二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僵硬,王大贵自觉作为心腹,便要承担起调节气氛,为主人分忧解难的责任来。略微沉吟了下,他站出来说道:“两位大人,其实你们也不必如此紧张。依小的看来,事情还远远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傅玉棠与严贞闻言,齐齐抬起眼看了过去。 尤其是傅玉棠,声音颤抖道:“真的吗?” 待看到王大贵肯定地点头,傅玉棠眼睛蹭地亮了起来,一把握住王大贵的手,不掩激动道:“好心腹,快说出你的高见。” “是。”王大贵应了声,不慌不忙地开口说道:“二位大人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众所周知,不管是谁面对死敌,一旦占据有利地位,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将对方置于死地。但是手握证据的湘王却没有任何动静,正常来说,他应该第一时间将这件事捅到当今圣上那里才对,最好的办法是借由圣上之手除去大人才是……” 第9章 人不能自作多情 毕竟,造反可是大罪。 一旦被核实,轻则全家被斩,重则连坐九族。 要他是湘王,直接把证据献给陛下,将所有与傅玉棠有关系的一锅端了,以绝后患! “是这样没错。”严贞终于冷静下来了,看了眼傅玉棠,脸色稍霁,点头道:“当年棠哥手握先帝遗旨,率领刑部众人,引经据典,全力拱卫当今圣上登基亲政,打破了湘王妄想摄政的意图。可以说若没有棠哥的话,湘王早已成为大权在握的摄政王了。” 原本唾手可得的滔天权势被傅玉棠一手打散,湘王自然对她恨之入骨。恨不得生啖了她的血肉,啃了她的骨头。 “倘若他手上真有棠哥造反的证据,不可能按住不发。”严贞眉眼一敛,沉声道:“这说明,他手上的证据尚不足以证明棠哥有造反的意图!” “对啊对啊。”经王大贵这么一说,傅玉棠也反应过来了,插嘴道:“他大可直接把证据往天下人面前一摊,没必要暗搓搓往京兆衙门里安插人手,意图趁着我失踪这段时间,抢先一步找到我,做掉我。” 严贞惊讶道:“什么!他竟然在京兆衙门里安插了人手?!” 傅玉棠也震惊了,“这不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吗?连霁雪那白身都知道了!” 作为刑部右侍郎,你竟然不知道? “那你今日来这里做什么的?” 原先,傅玉棠还以为他是来这里蹲点她的,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儿啊! 果然,人不能自作多情。 严贞涨红了脸,粗着嗓子道:“你刚刚不是看见了吗?我是来抓逃奴的。” 自她失踪后,石毅叛变,府里没有了管事的人,下人们便开始胡作非为,纷纷将府里的东西偷出去卖了,然后带着银子潜逃他乡。 他与戚商得知后,兵分两路,一人四处缉拿逃跑的下人,一人追回被卖掉的物件。 又要处理刑部的公务,又要帮傅玉棠追回损失,还要派人寻找傅玉棠的消息,这段时间他与戚商真是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一个人劈成两半用。 今天早上,又一夜没睡的他实在疲乏到不行,便随意寻了一处食寮稍作休息,却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不仅逮到傅府的逃奴,还找到了傅玉棠! 静静听严贞说完,傅玉棠不由感叹道:“那还真够巧的!” 严贞斜眼道:“听你的口气,好像十分遗憾啊!莫不是还想趁着失忆的空档四处溜达,到处玩耍?” “那不能。”对上严贞的死亡视线,傅玉棠斩钉截铁道:“就算没有碰上你,我也准备回去呢。” “只是我在想,我这都失忆了,刑部的工作应该做不了了吧?” 严贞见她开口,就知道她没憋好屁,一听,果然如此。当即脸一沉,学着她之前的语气,冷冷道:“只是失忆,又不是变成傻子,怎么可能做不了?” 傅玉棠:“……” 王大贵在旁小声劝道:“大人,严大人说得对啊。您失忆的事情最好别再让第三人知道了。毕竟,还有个湘王在旁虎视眈眈呢,一旦他知道您失忆了,只怕……” 第10章 天凉了,湘王也该入土为安了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傅玉棠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难得沉默了。 半晌才抬起眼,看着远方,以一副气吞天下的王霸之气,眯眼道:“天凉了,湘王也该入土为安了。” 什么权倾天下,什么王途霸业、什么高官厚禄,在她看来哪里比得上活着重要? 她只想好好活着。 既然湘王不给她活路,那她也没必要客气了。 没人能阻止她长命百岁!傅玉棠深沉地想着。 奈何严贞压根儿没理解她的心情,更不明白她的梗,听她又乱放狗屁,忍不住点着她的脑袋骂道:“惊蛰刚过,天气渐暖,凉什么凉?整天尽说狗屁话!以为那是一文钱一斤的大白菜呢,随便你砍杀?!” 停顿了下,绷着脸,认真道:“不要仗着失忆了就口无遮拦,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有你好果子吃!不管怎么说,他都是皇亲国戚。” 傅玉棠知道他是为自己好,乖顺地点了下头,道:“好吧。那就不做掉他,给个小教训就行了。” “你想做什么?”严贞问道。 傅玉棠面露微笑道:“湘王不是要找我吗?咱们就将计就计,将他的人引出来。” “不知行刺当朝命官,要如何治罪呢?” 闻言,严贞眼睛一亮,想也不想地回答道:“刺杀朝廷大小官员皆视为谋逆犯上。行刺者凌迟,主谋与帮凶斩首。其亲族流两千里,妻奴充作官奴。” “那就行了。”傅玉棠朝严贞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压低声音交代了两三句后,低声道:“明白了没?” 严贞娃娃脸上肃然一片,点头道:“明白了,棠哥。” 棠哥…… 心情好就一口一个棠哥,心情差就对着她骂娘,自称小爷…… 唉! 善变的男人啊! “那就去安排吧。” 傅玉棠稍叹了口气,笑眯眯地看着他,“成不成就看你了。” 严贞郑重点头,回到馄饨摊,手下已经将食客甲五花大绑起来了,四周的摊主与食客则心惊胆战躲在一旁,对着食客甲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议论声里,不乏有“狗官”、“祸害”、“老天不长眼”的词汇。 严贞抿了下唇, 面无表情地瞥了众人,对手下道:“先将他押入刑部大牢,等傅大人回来了亲自审问。” 顿了顿,又叫了一声,“阿大。” 一名身穿粗布短打,面容平庸寡淡的壮汉站了出来,恭敬道:“大人有何吩咐?” 严贞冲他耳语了几句。 阿大边听边点头,片刻之后,抬步匆匆离开。 严贞则是带着一众手下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傅玉棠站在小巷子里,眼见严贞离开了,周围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便转头对王大贵说道:“好了,咱们也该离开了。” “是。” …… 对比之前的战战兢兢,成功与严贞会合的傅玉棠如今可大胆多了,兢兢业业地让自己化身为诱人的鱼饵,一路上与王大贵走走逛逛,压根儿没有隐藏自己身份的想法。 果然,才走出两条街,就被人认了出来。 见那人与同伴使了个眼色,便匆匆离开,傅玉棠与王大贵相视一笑,只当不知。 第11章 撒钱童子 在街上乱逛一通,刷足了存在感后,傅玉棠走到一个包子摊停下了脚步,闻着包子的香气,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逛了大半天,肚子有点饿了。 她看了眼王大贵,正想说话,一个白胖的大包子就递到了自己面前。 傅玉棠一愣,顺着拿着包子的手往上看,对上了卖包子大哥和善的笑脸,“饿了吧?给。” 傅玉棠呆呆地看着他,有些不确定道:“给我的?” 卖包子的大哥笑着点头,将包子往她手里一塞,笑道:“对,就是给你的,拿去吃吧。算我阿牛请你的。” “这,这怎么好意思啊?”傅玉棠嘴上推辞着,身体却很诚实,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接过大包子,心里暗暗感慨真是民风淳朴啊! 卖包子的阿牛哥更是人帅心善。 傅玉棠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却不知,卖包子的阿牛有他自己的小心思。 听隔壁的摊主说,这段时间有些贵人喜欢装成穷人向摊主乞讨,用来测试摊主是否善良。却不知道,他们身上的衣服已经暴露了他们的身份。 若真是普通人家,应该是穿粗麻衣服才对。哪有穷人连饭都吃不起了,还穿着一身绸缎的啊? 虽然故意做旧弄脏了,但也是绸缎啊! 知道对方是在扮穷,摊主们也不好得罪,见对方要东西,便随便给了一点,将其打发了便是。 却没想到,那些贵人因此感动得落泪,觉得摊主们十分善良,然后便会说些听不懂的酸话来赞叹摊主的美德。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贵人离开时,会给摊主至少十倍的赏钱! 据说,不少摆摊的都因此发财了呢。 此事一经流传开,大伙儿都暗地里称呼那些贵人为人傻钱多的撒钱童子。 阿牛羡慕不已,日日夜夜祈祷,期盼着有朝一日撒钱童子能光临他的摊位。 最终,皇天不负有心人,傅玉棠出现了。 虽然她浑身脏兮兮的,虽然她邋里邋遢的,虽然她不修边幅,乍一看像是货真价实的小叫花子,但是! 哪个小叫花子出来讨饭身边还带着个仆人的? 而且,那仆人的穿着还十分讲究。那一身靛蓝色窄袖袍服看着普通,但做工精细,估计要值不少银子。 唉! 现在的贵人真是越来越会玩了,要不是我阿牛有一双慧眼,差点就被骗过去了哩。 阿牛一脸深沉地想着,暗含期待望着傅玉棠。 傅玉棠也没想着白吃,感动归感动,钱还是要给的,毕竟人家这个也是小本生意。于是,便问道:“阿牛哥,这包子多少钱?我不能白要你的东西,现在就把钱给你。” 阿牛一听,立刻喜笑颜开,回道:“客官,俺家的包子十文钱一个。” “嗯,不贵。”傅玉棠微微颔首,在身上摸了一圈,却没找到一个子儿。顿了下,转头对王大贵说:“大贵,给钱。” 王大贵“哎”了一声,伸手往怀里掏了掏,一顿,又在袖子里摸索了一下,神情渐渐变得僵硬起来。 二人四目相对,皆在对方眼里看到一丝窘迫。 第12章 装逼当场被打脸 看看手里的包子,又看看一脸期待的阿牛,傅玉棠表情僵了一瞬,忽然翻脸道:“什么?!一个包子竟要十文钱?!奸商啊!” 王大贵附和道:“就是!这等黑心商家不光顾也罢!” 说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蒸笼里拿了两个包子,一手一个,理直气壮道:“这是你作为奸商的惩罚!哼,大人,咱们走!” 语毕,二人径自扬长而去。 “不是,二位客官……” 话才刚说出口,就看到原本慢悠悠走着的两人脚步一顿,下一秒,“呲溜“一声没了踪影,徒留下一阵阵尘土。 阿牛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他承认,他是贪心了点儿,将原本三文钱一个的包子报成十文钱,想着贵人能多赏他点银钱,二位贵人生气了也能理解,但是…… 拿走他两个包子做什么?阿牛挠挠头,站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 傅玉棠走到街角才停下脚步,整个人尴尬到不行。装逼当场被打脸,简直是社会性死亡,幸亏她跑得快,才没有沦为笑柄。 身边的王大贵也是一脸窘迫,对傅玉棠解释道:“那个,离开得匆忙,忘了带银子了。” 顿了顿,将手里的包子递了过去,他担心傅玉棠不够吃,趁机多拿了两个,讨好道:“大人饿坏了吧,给。” 傅玉棠扬了扬手里的包子,“我这也有呢。对了,记下阿牛的摊位,等回府了就将这包子钱给他送过去。” 王大贵自然应下。 交代完毕,傅玉棠拿起包子,张口欲咬下去,眼角余光不经意往旁边的巷子里一瞥,看到一名披散着头发,身上挂着一件破烂衣衫,四岁左右的男童赤着脚丫站在巷口背光处,直勾勾盯着她手里的包子,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大概是因为太瘦的缘故,衬得他的眼睛格外的大,格外的明亮。 视线落在他瘦成皮包骨的小身板上,傅玉棠一顿,放下手里的包子,抬手招呼他过来。 “来,这个给你。” 王大贵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目光触及男童时,脸色微变,却很快恢复如常,若有所思地看了傅玉棠一眼,没有吭声。 却没想到那男童闻言,非但没上前,反而往阴影里退了退,眼里除了戒备,还有些许错愕。 傅玉棠见状,只当是小孩怕生,并没有多想,直接弯下腰,将包子往他的方向递过去,面带鼓励看着他,“给。” 男童看看包子,又看看傅玉棠,最后将目光落在一旁的王大贵身上,迟滞地眨了下眼睛。 傅玉棠也没催促他,就这么维持着递包子的姿势。 就在这时,王大贵忽然开口道:“拿着吧,我家大人不是坏人。” 听到这话,男童才挪动步子,警惕又缓慢地走到傅玉棠面前,然后快速拿过包子,朝王大贵感激一笑,重新退回到阴影里。 傅玉棠扭头看了眼王大贵,摸了摸脸,暗想:“没道理啊。小叫花子看到我这叫花子装扮不是应该倍感亲切吗?为何他不与我亲近,反而亲近王大贵,难不成王大贵看着比我更有叫花子的气质?” 思绪乱飘间,只见王大贵走到埋头啃包子的男童面前,蹲下身,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后叮嘱道:“我家大人乃是刑部的傅大人,往后若是吃不饱饭或是遇到什么困难就去傅府,记住了吗?” 男童咬着包子,两腮鼓鼓的,飞快看了傅玉棠一眼,含糊应了声,“记下了。” “好孩子。”王大贵将手里的两个包子塞到他手里,抚了抚他的脑袋,起身回到傅玉棠身边,扯了一下嘴角,勉强露出个笑容,“这孩子实在可怜,大人应该不会怪小的擅作主张吧?” “当然不会。”傅玉棠摇了摇头,看了眼狼吞虎咽的孩童,抿唇道:“你做得对。” 第13章 狗官,惯会装腔作势! 前提是她能苟住。 不然的话,她自己骨灰都被人扬了,哪里还能照看小叫花子? 想到黯淡无光的未来,傅玉棠不由长叹了口气,直起身,满脸忧愁离开了巷子。 王大贵敏锐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怔了怔,连忙抬步跟了上去。 也不知道是那湘王太过于胆小,还是手下太过没用,傅玉棠在街上漫无目的逛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他的人马出现。 又累又饿,傅玉棠懒得再到处走了,环顾了四周,在街边挑了块干净的地面坐了下来。 刚坐定,就看到一队脚穿黑色长靴,身着黑红二色相间公服,头戴黑色衙役官帽的衙役出现在街头。 一看到傅玉棠,立刻相互交换了个眼色,疾步走了过来。 傅玉棠扫了他们一眼,发现之前去报信的探子就混迹在这支衙役队伍里,心下了然。 这些人极有可能便是湘王的手下。 与王大贵对视一眼,傅玉棠打起精神来,自若地坐在地上,任由他们打量。 为首的青年早就知道眼前之人就是王爷要找寻的傅玉棠,面上却是装出一副迟疑不定的样子,拿着画像装模作样比对了好一会儿,才佯装恭谨地问道:“您是……刑部的傅大人?” 傅玉棠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正是本官。” 闻言,为首的青年立马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太好了,小的终于找到您了!” “找我做什么?”傅玉棠斜眼看他,依旧坐在地上没动,“没看到本大人正在微服出访,暗中考察京城治安安全问题吗?你这大声囔囔,一下子泄露了本官的身份!” 青年:“……” 呵,要不是知道你失踪的原因,老子差点儿就信了你的邪! 想来你自己也知道树敌太多,普天之下有不少人想要你的命,因而才不敢将自己在郊外被蒙面人追杀的事情说出来,唯恐打草惊蛇吧? 当然,更多的是怕丢脸。 要知道这狗官一向自负,经常自诩智比孔明,算无遗策,乃是浊世贵公子,优雅中带着风雅,风雅里带着俊俏,却在城外被一群蒙面人追着砍,吓得形象全无,惊慌失措下掉落悬崖,要是被京城百姓知道,岂不沦为笑柄,让人笑掉大牙? 哼,果然是狗官,惯会装腔作势! 瞥了一眼傅玉棠,青年脸上不由自主流露出丝丝鄙夷之色。 傅玉棠一直暗暗观察他,此时见他面露鄙夷,却又带着点儿不易觉察的得意——就是那种背着她做了什么坏事,而她却一无所知,眼睁睁看着她被耍得团团转的沾沾自喜,眼神不由一暗。 她自觉自己刚才那句话十分伟光正,非常形象地表明自己对京城百姓安全问题的关心,充分展现出她作为刑部尚书,一心为国为民的奉献精神,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既然她没问题,那有问题的肯定是眼前这家伙了。 傅玉棠在心里嘀咕了一句,面上却没有显露分毫,扫了他一眼,淡声问道:“说吧,找我什么事情?” 青年躬身道:“大人失踪……咳咳,体察民情过于投入,以至于忘记了时间,多日没有上朝,当今圣上担忧不已,以为您失踪了,便下旨让京兆衙门找寻您的下落。” “哦?”傅玉棠挑了下眉头,“这么说,你是京兆尹的人了?” 第14章 不要再疑神疑鬼了 他身上的衣服便是京兆府衙役的服饰,虽然不知道傅玉棠为何多此一问,但青年还是低头道:“是。小的是京兆衙门的衙役。” “唔。”傅玉棠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上下打量着他,疑惑道:“看你很面生啊,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青年一惊,没想到这狗官如此难缠,戒心如此重。 “……小的是新加入的。因为大人您失踪……不是,微服暗访多日,圣上担心不已,今日特下旨令京兆尹大人他三日之内要找到大人您,所以京兆尹大人他奉旨临时增派了人手,小的这才有幸被选中,委以重任。” “原来是这样啊。” 傅玉棠恍然大悟,同时敏锐抓住重点,“你说圣上很担心我,命令京兆尹三日之内找到我?” “是的。”为了取信傅玉棠,证明自己确实是京兆尹的人,青年如实把京兆尹今早收到的圣旨内容说了出来,“圣上说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若三日之内没找到大人您的话,让京兆尹大人提头去见他。” 所以,京兆尹是真的走投无路才狂收新人充当临时衙役,你这狗官就不要再疑神疑鬼了! 傅玉棠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风行珺能下这样的旨意,说明目前的他对原身还有几分旧情在的。甚至,她可以更乐观一点,风行珺还没掌握到她造反的切实证据! 这说明什么,说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她还能苟住! 傅玉棠瞬间心不虚气不喘了,腰板一下挺得笔直,下颚高抬,倨傲道:“承蒙圣上隆恩,本官一切都好。” 青年道:“既然大人无事,那烦请大人与我一同去见京兆尹大人,好让京兆尹大人向圣上复命。” 说着,又看了眼蓬头垢面的傅玉棠,补上一句,“大人奔波多日,也好梳洗一番,好好歇息。” 傅玉棠等的就是他,如今鱼儿上钩了,她自然不会拒绝,便矜傲道:“行吧。” 语毕,将手往青年面前一抬。 青年呆呆地看着他,一时间没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王大贵心领神会,站出来,将手伸到傅玉棠手下面,扶着她起身,说道:“大人,您小心。” 傅玉棠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这位是?”青年疑惑地看着王大贵,迟疑问道。 “他?”傅玉棠瞥了他一眼,神情淡淡的,“他是我的心腹。” 青年一愣,原先以为王大贵就是个路过看热闹的平头百姓,却没想到竟是傅玉棠的狗腿子! 抿了抿唇,目光在傅玉棠与王大贵之间来回几次,青年心不甘情不愿地问候了一声,“心腹大人好。” 王大贵呵呵一笑,将傅玉棠的高傲学了个十成十,压根儿没看青年一眼,转头对傅玉棠阴阳怪气道:“大人,这里距离京兆衙门可不近啊,有些人……啧啧,真是不会办事儿,连个轿子都不知道准备一顶!” 青年:“……” 当真是狗官!连底下的狗腿子也是一个德行! 青年心里怒火腾升,若不是怕耽误了王爷的大事,恨不得当街就砍了这主仆二人。 注意到青年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傅玉棠甩给王大贵一个“你差不多就行了”的眼神,没看到对方都起杀心了吗? 第15章 湘王没什么文化素养 顺着傅玉棠的视线望去,见青年两腮紧绷,显然在咬牙忍怒,王大贵见好就收,干咳了两声,高声道:“算了,念你是初犯,本心腹就不跟你计较了。那谁,京兆尹在哪里,还不快带我们去找他。” 青年已经做好被刁难的准备,万万没想到这主仆二人会轻拿轻放,一转眼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自然,不由愣住了。 过了会儿才回过神,边在心里偷偷骂仆似主人形,一样阴晴不定,边说道:“请二位随我来。” 语毕,冲身后的兄弟使了个眼色,一行人拥着傅玉棠与王大贵往城南的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一名正在小摊上挑选礼物,面容平庸的壮汉放下手里的东西,悄悄跟了上去,沿途不忘留下标记。 …… “这位小哥,如何称呼啊?”傅玉棠只当不知道这些人要带自己去哪里,反而饶有兴趣地看着身边不苟言笑的青年问道。 青年顿了下,非常不情愿地回答道:“小的叫石大堆。” “史大堆……果真是个好名字!” 傅玉棠煞有其事地感叹了一句,顿了顿,又问道:“不知史大堆兄弟有没有兄弟?” “有的。” 傅玉棠猜测道:“你兄弟该不会叫史大坨吧?” “是啊。他就是石大驮。” 顺着青年所指的方向,队伍中,一名身材瘦小的青年朝傅玉棠露出个堪称憨厚的微笑。 傅玉棠沉默了一瞬,扫了其余四人,说道:“该不会还有史一堆,史一坨这种名字的兄弟吧?” 话音刚落,就看到石大堆脸色大变,眼含震惊地看向她,神情惊疑不定,难道她识破他们的身份了? “还真有?” 傅玉棠比他还震惊,看看,起的都是什么破名字,屎大堆,屎大坨,屎一堆,屎一坨…… 看来这湘王没什么文化素养啊。 傅玉棠忍不住“啧”了一声,看向青年的眼里多了几分同情之色,跟着这种没文化,没素养的领导,真是太可怜了,连个好听点,文雅点的名字都不能拥有,注定也没有顺遂的人生了。 要知道名字好不好,与人生如意不如意有极大的关系。 不信? 那看看她这个现实例子。 她就是名字没起好,才沦落至此啊!要是她叫江玉儿的话,哪里用得着为了多活两天到处奔波啊? 她,就是前车之鉴。 由此可见,拥有一个好名字是多么的重要! 它是成功的开端,更是美好生活的开始啊。 正感叹间,眼角余光不经意瞄到一道熟悉的人影,傅玉棠不由脚下一顿,“等一下。” 石大堆本就疑心傅玉棠是不是猜到他们的身份,内心极度紧张,此时听到她轻喝,胸口猛地一跳,手下意识按在刀把上,“怎么了?!” 大有傅玉棠一有异动,他便拼着命都不要,当街将她砍死,也算不辜负王爷的恩情。 却没想到傅玉棠将手往他面前一伸,理所当然地说道:“给我些银子。” 石大堆瞬间愣住了。在傅玉棠清清冷冷的眸光下,下意识掏出荷包递了过去。 傅玉棠接过,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毫不犹豫将里面的银子全部掏出来,径自走向不远处的包子摊,将所有的银子都给了包子摊的老板。 而后,转身回来,将空荷包朝他一扔,淡声道:“这些银子算是我向你借的,记在京兆尹的账上。” “啊?”石大堆接住荷包,再次愣住了,神情越发茫然。 狗官借的银子,为何要记在京兆尹头上? 傅玉棠却没有解释的想法,斜睨了众人一眼,道:“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走?” 语毕,径自往前走去。 “哦哦。” 石大堆回过神,招呼着兄弟们快点跟上。 第16章 手下败将,不值得我记住 石大堆一行人为了避人耳目,带着傅玉棠、王大贵七拐八拐,放着平坦街道不走,专门挑着羊肠小胡同,终于来到了城南一座不起眼的宅子里。 前脚刚踏入宅子,傅玉棠就感觉后背被人用力一推,脚下一个不稳,向前扑倒。她急急撑住身体,回身一望,一旁的王大贵也如同自己一般,摔倒在地,发出一声“哎哟”的叫唤。 而石大堆几人关好大门后,此时凶相毕露,齐齐举刀,对准了傅玉棠与王大贵。 “你、你们要做什么?”王大贵快速爬到傅玉棠身边,抬手护住她,颤声问道。 傅玉棠闻声,幽幽叹了口气,知道王大贵这是在拖延时间,等严贞赶过来救援,但…… 好歹说些有用的话啊! 人都对着你手举大刀了,当然是杀你灭口了,难不成是准备杀年猪过个晚年啊? 心里腹诽着,她一把推开王大贵,站起身,直视着石大堆等人,面不改色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不是要带我见京兆尹吗?他人在哪里?” 石大堆没吭声,目光落在了傅玉棠的身后。 傅玉棠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只听见身后的房间里传来一声冷笑,而后房门“吱呀”打开。 一名膀阔腰圆,年约三十,身着深色长袍,蓄着胡须的中年人走了出来。 他眼含讥讽看着傅玉棠,面露得意道:“傅玉棠啊傅玉棠,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这是谁? 湘王吗? 傅玉棠茫然地看了他一眼,扭头去看王大贵。 王大贵摇了摇头,他也不认识啊。 无奈之下,傅玉棠只能开口问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中年人脸上的笑容一顿,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你竟然不认识我?!我乃是大名鼎鼎的湘王……” 果真是湘王那王八蛋! 对上中年人又惊又怒,还带着些许怀疑的眼神,傅玉棠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手下败将,不值得我记住!” 与此同时,中年人也把剩下的后半句话补全了,“……府的大管家石镇。” 傅玉棠:“……” 顿了下,瘫着脸继续道:“……更何况是个小小管家。” 王大贵:“……!!” 他家大人厉害啊! 这都能圆回来! 石镇:“……” 简直欺人太甚! 湘王乃是先帝一母同胞的弟弟,当今圣上的亲王叔,身份尊贵显赫,他身为王府的大管家,湘王的左膀右臂,走到哪里都受人三分尊敬,就连刘清那老家伙也不敢轻易给自己脸色看,偏偏傅玉棠这小兔崽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一点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如今落到他手里,竟还胆敢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词! 实在该死! 一瞬间,石镇的眼里充满了杀气。 偏生傅玉棠半点没有自己已经半脚踏入阎罗殿的觉悟,见石镇气得浑身直哆嗦,还一脸关心地询问道:“你没事儿吧?” 没等石镇回答,又扭头问石大堆,“他真是湘王府的管家?该不会是他人冒充的吧?” “英明如湘王,怎么挑选一个患有羊癫疯的人当心腹呢?” 傅玉棠对此感到十分疑惑。 “你!你!”石镇指着她,指尖颤抖个不停,“你好大的胆子!我乃货真价实的王府管家,岂容你随意冒犯!” “来人啊,给我杀了他!” 第17章 刺杀朝廷命官可是大罪 石大堆六人听言,齐步上前,举刀作势要砍下来。 傅玉棠一看,适时露出个惊慌的神情来,慌乱道:“你、你们不是京兆尹的人吗?!” 下一秒,就听见石镇得意一笑,“他们乃是我湘王府的人!” 要不说王爷英明呢,在城外的时候没能杀得掉傅玉棠这小兔崽子,安排人手在城里蹲守着也一样。 毕竟,这小子要是大难不死,总要回城里来的! 到时候,直接截杀了,省时又省力! 傅玉棠“啊”了一声,面上震惊不已,心里却道:“可算是把犯罪身份说出来了!” 就是不知道严贞安排的证人此刻来了没有?在不在门外?有没有听清楚呢? 为了保险起见,傅玉棠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害怕,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石镇,指尖抖啊抖,一脸难以置信地说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你在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 “骗?”石镇勾着嘴角,露出个与电视里反派一样的,十分没有创意的冷笑,“骗你有什么好处?今日本总管就让你死个明白,当日在城外让你侥幸逃过一劫,湘王爷就已算到一切,早在两日前就安排人手混入京兆府,就等着你自投罗网呢!” 说到这里,他不免得意,瞥了傅玉棠一眼,“王爷料事如神,计划周全,今日就算大罗神仙来了,你也难逃一死!” 傅玉棠惊声道:“不!我不信!你们这些人肯定是冒充的!湘王他一向遵纪守法,不可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要知道,刺杀朝廷命官可是大罪,你们这群人都要被砍头的!” “尤其是你,”傅玉棠指着石镇,脸上一副勉强镇定的模样,厉声道:“你假冒王府管家,借着湘王的名义为非作歹,简直罪无可赦!” “我冒充王府管家?”石镇差点被气笑了,傅玉棠这小兔崽子真是半点没把他放在眼里啊!他跟在王爷身边多少年了,与这小兔崽子交锋不说八九次,五六次也是有的,这小兔崽子竟然一次也没记住他! 由此可见,傅玉棠这小兔崽子有多狂妄自大了。 这对一向倨傲的石镇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气得脸都红了,神情狠厉道:“我石镇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何须冒充他人?!” 顿了顿,又添上一句,“若不是王爷担心事情有变,特地命我在此坐镇,你以为本总管愿意与你废话?” 言下之意是傅玉棠没把他看在眼里,他又何尝把傅玉棠这个小小尚书放在心上呢?根本不屑于她说话好吧。 这种明显挽尊的话,傅玉棠听了就过,只盯着自己想要的信息,佯装错愕,踉跄着后退了一大步,失声道:“竟是……竟是……真是湘王爷授意你们来杀我的吗?” 与此同时,王大贵也气沉丹田,适时大喝了一声,“你们、你们当真无法无天!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刺杀朝廷命官!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湘王这是准备造反吗?!” 声音之洪亮,只要左邻右舍不是聋子的话,基本能听得一清二楚。 石镇哪里能看不出他的意图,当即冷笑道:“你喊吧,就算你喊破喉咙也没有人会来救你们。” 第18章 我、看、到、了! 这院子,可是湘王爷与他精挑细选出来的。 城南这边是平民居住的地方,鱼龙混杂,不比城东的繁华规矩,而这宅子,更是位置偏僻,远离闹市,更重要的是,整条胡同的宅子都是空的,没有人居住! 至于原因,自然是因为这条胡同里曾经发生过不少凶案,更有闹鬼的传闻,久而久之便荒废了,再无人敢来到此处。 “此处是湘王爷给你安排的葬身之处, 清幽僻静,无人打扰,也算待你不薄了。” 说罢,冲石大堆几人使了个眼色。 傅玉棠只觉得眼前寒光闪烁,一道刀光朝着自己飞来,几乎是身体本能,她立刻侧身闪过,大声道:“杀害朝廷命官可是大罪,但凡做过必留下痕迹,你就不怕有朝一日罪行败露吗?!” “败露?” 石镇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忍不住大笑出声。他既然敢对傅玉棠下手,那便早已想好了对策。 再说了,带走傅玉棠的可是京兆府的衙役,跟他石镇有什么关系,跟湘王爷有什么关系呢? 要知道,今日一大早他领着一众侍卫,护送湘王爷前往护国寺,找老方丈论禅悟道去了,全京城的百姓都可作证。 石镇扯了下嘴角,露出无法无天的笑容,“谁看到我想要对你不利了?又有谁亲眼目睹我杀了你呢?” 随着话音落下,墙头上忽然传来一道清越的声音—— “我看到了。” 闻声,院子里的众人齐齐顿住,循声看了过去。 墙头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名少年。 那少年大概十九、二十岁的年纪,身着一袭箭袖红衣,马尾用黑色发带高高束起,面容俊朗,英挺剑眉斜飞,双眸有神,隐隐蕴藏冰霜,微薄的唇瓣紧抿,英气又俊美。 他坐在墙头上,一脚自然垂下,一脚曲在身侧,单手支着脑袋,嘴上叼着一根杂草,一派放松姿态。 看着院子里表情各异的众人,笑眯眯地重复了一句,“我、看、到、了!” 石镇双目死死盯着突然出现的少年,待看清少年的面容时,竟是脸色大变,嘴唇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傅玉棠见到少年,心中大喜,严贞那小子着实可靠,按照她的计划,及时安排了目击证人过来。只不过…… 瞅了少年一眼,傅玉棠在心里道:“还是太年轻了些。也不知道多安排几个,这只有一个证人的话,石镇这群人极有可能一不做二不休,把证人一起杀了啊!” 一想到此处,傅玉棠急忙往少年的方向走了一步,正欲提醒他小心,就看到石镇的脸色变了几变,从震惊到错愕再到惊慌,最后眼神一冷,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对石大堆等人命令道:“快,上去抓住他,把他一并杀了!” “将他们全都杀了,不许放任何一人离开这里!” 却不想少年一听这话,眉眼一弯,笑意却不达眼底,淡声问道:“这是准备大开杀戒了吗?” 没等石镇回答,少年像是想到什么事情,一拍脑门,嘴角上扬道:“忘记告诉你了,不止我一个人看到,他们也都看到了。” 说着,轻拍了两下掌心。 “啪啪……” 一瞬间,左右两边的墙头上“唰唰唰”冒出一排排黑漆漆、圆滚滚的脑袋。 每个脑袋上的发型都不同,有梳着精美发髻的,有随意挽着的,有扎着朝天辫的,有用木簪盘起的的,有包着头巾的…… 总而言之,几乎囊括了各个年龄段的装扮,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第19章 这人是谁? 一眼看过去,全是人。 傅玉棠彻底惊呆了。她收回之前的话,不是严贞太年轻,是她太年轻了,把人想得太简单了!能做到刑部侍郎的哪里是个简单人物呢? 看着里三圈外三圈的人,一滴冷汗顺着石镇的脑门滑下。 完了。 他完了。 这下子全完了。 一个目击者可杀,两个也没问题,但眼下少说也有三四十名,就算向天借胆,他也不敢在天子脚下杀这么多人啊! 他脸色发白,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摇晃了两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飞快看了一眼墙头上的少年,他艰难地吞了口口水,如今被这位贵人抓了个正着,事情彻底败露,他是必死无疑了。但王爷对自己恩重如山,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连累到王爷! 想到这里,石镇眼神一变,冲石大堆等人使了个眼色,口中大呼道:“傅玉棠,今天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我技不如人,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顿了顿,朝天悲戚道:“王爷,是小的对不住你啊!是小的擅作主张,连累了您!” 语毕,眼神发狠,欲要咬舌自尽。 而一旁的石大堆等人也纷纷举起了钢刀,对准了自己脖颈,企图自戕。 只要他们一死,那便是死无对证,意图杀害傅玉棠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与王爷一点关系都没有。 傅玉棠暗道一声不好,脱口道:“快阻止他们,他们要畏罪自杀!” 话落,就看到墙头上的少年微微挑了下眉头,脚下一蹬,飞身跃起,来到石镇面前,抬手一掰! 只听“咔吧”一声,下一秒,石镇的下巴被利落卸下了。 而后直接一掌将他拍晕,接着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石大堆等人手里的钢刀,与对待石镇一样,十分利落地把他们全部打晕。 一番行云流水的操作,看得傅玉棠双目发直,神情呆滞。 这、这这也太酷了吧! 好厉害啊! 严贞哪里找来的人才,太有眼光了! 察觉到傅玉棠火热的视线,少年转过身,挑眉看着她。剑眉斜飞入鬓,鼻梁端正挺直,形状漂亮的双唇若涂朱,剑眉下面,一双眼睛更是如夏夜的星辰,奕奕有神,他静静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 此刻已接近晌午,灿烂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脸,仿佛带着金色的光彩,就连眼睛都泛起了耀人的流光。 “阿棠,你可真厉害,几日不见就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 下一秒,又用略带抱怨的语气说道:“我这段时间天天蹲守在隔壁,一步也不敢离开,差点没把我闷坏。” 尤其是他听说傅玉棠失踪,傅府发生剧变时,心下担忧无比,想要出去找她,却又怕自己擅自离开,会误了她的大事儿,只能强行按捺住。 这度日如年的煎熬滋味,他再也不想体验第二次了。 少年吐掉嘴里的杂草,一脸认真道:“下次这种找人听墙角的事情,你可别再找我了。” 比起待在原地死守,他更希望与她一起并肩作战。 傅玉棠眨了眨眼,侧头朝王大贵使了个眼色,这人是谁? 没想到,王大贵比她还迷茫,他也不知道啊。 傅玉棠:“……” 不过,听他口气熟稔,傅玉棠直觉是大概率是原身的朋友,闻言便直接点头道:“行,我知道了。” 少年听她说得郑重,忍俊不禁道:“倒也不必这么认真。若往后还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便是。” 边说,边从怀里摸出一块巴掌大,金灿灿的牌子,往她手里一塞,“这东西你离开京城前特让我替你保管,现在你回来了,物归原主。” 第20章 刑部福利这么好的吗? 傅玉棠只觉得手一沉,不由低下头看了眼。 待看清手里的东西是何物时,瞬间瞪圆了眼睛。 王大贵也有点儿吃惊,脱口而出道:“这,这是免死金牌?!” 少年还当王大贵不认识此物,颔首道:“没错,正是免死金牌。此物乃是先皇赐予阿棠的。” 还真、真是啊。 傅玉棠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死死盯着金牌上的“免死”二字,喉咙发干,胸口狂跳,看来自己苟活有望啊! 正暗暗高兴着,却见少年迟疑了下,俊美的脸上浮现出点点疑惑,道:“阿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万成那家伙会背叛你……”所以才提前把免死金牌这种御赐之物交由他保管,以防被府里的仆人偷走变卖? 话一说出口,便自觉失言。 阿棠有多看重万成,他又不是不知道,不管她有没有料到万成会背叛,心里总归不好受。 他此刻提及,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想到这一点,不等傅玉棠开口,少年便摆了摆手道:“算了,不提他了。反正你只要记住,我永远站在你这边就是了。” 语毕,环顾了一圈四周,视线落在墙头上,随手点了三四名壮汉道:“你们过来把这些人捆起来,每人各赏一两。。” 一听有银子可以拿,壮汉立刻来了精神,直接翻墙跳下来,将还处在昏迷中的石镇等人捆得跟大闸蟹似的。 少年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眼天色,转身对傅玉棠道:“好了,我也要走了。” “啊,你要去哪里?”傅玉棠收起免死金牌,抬眼问道。 “惊蛰过后,上云城河畔的桃花竞相开放,堪称一绝。最适合租上一条画舫,卧于美人榻细细观赏了。倘若再叫上两个美人,一人煮酒烹茶,一人轻抚琴弦……啧啧,那更是逍遥似神仙啊!” “不说了,趁着天色还早,我现在就出发去上云城,争取在花谢前能一睹上云的桃花美景。” 语毕,少年转身跃上墙头,背对傅玉棠挥了挥手,丢一下一句“不必相送,有什么要紧事还是按照以前的方法联系”后,便潇洒离去。 “赏花,赏景,赏美人,这人还怪会享受的。”身边的王大贵嘀咕了句。 全程听着少年自说自话,连开口机会都没有的傅玉棠深表赞同。不过人家忙活了老半天,休息放松一下也没什么。 只是…… 刑部福利这么好的吗?竟然给下属批准这么长的假期?! 傅玉棠有点儿疑惑,收回视线,看了眼被五花大绑的石镇等人,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正事上面,抬眸问一旁的壮汉,“严贞严大人呢?他去哪里了?” 一心等着赏银的壮汉愣了愣,不解道:“什么严大人?” 傅玉棠怔了怔,“你们不是严大人找来的吗?” “不是啊。我们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刚刚那名公子说他朋友准备乔迁新居,为了帮他朋友给这长时间没人居住,又有闹鬼传言的新宅多增加点阳气,这才找到我们,承诺给我们每人一两,让我们这段时间留在这里帮他朋友暖居,压邪。” 说到这里,壮汉略显期待地看着她,“您就是他朋友吧?您看这酬劳……什么时候结算比较合适呢?” “……!!” “不是,他……”傅玉棠试着开口,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就是这儿?” “是这里没错!” “人全部都在里面?” “对,但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嘶,傅大人该不会出事了吧?” 第21章 我和大贵都凉了 “……” “……” 伴随着刻意压低的声音,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严贞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一进入院子,严贞就看到傅玉棠站在院子中央,身边还站着几名壮汉,当即心头一跳,还道那几名壮汉是湘王的爪牙,欲要对傅玉棠下毒手。 正打算喝斥对方,让其束手就擒,下一秒,就发现墙头上密密麻麻都是人头,每一双眼睛都瞪得圆圆的,乍一看,仿佛死不瞑目的那种,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都瞪圆了。 “这、这这发生了什么事情?” 最近除了傅玉棠失踪一事,京里非常太平,没听说有什么贼人作案,更没有听闻有什么寻仇的灭门惨案啊? 看着目瞪口呆,俨然摸不清情况的严贞,傅玉棠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你来晚了。”傅玉棠幽幽地看着他,视线落在他身后那群服饰各异,有穿着官差服,有一身粗衣麻布,有身着长衫的众人身上,叹息道:“你现在才来,我和大贵都凉了。” 严贞被她的话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走到她身边,将她翻来覆去地打量了好几遍,急切道:“棠哥,你没受伤吧?” 傅玉棠见他急得眼睛都红了,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道:“没事儿,没受伤。” “倒是你,为何这么晚才来?” 说起这个,严贞的脸就变了,眼里含着怒气道:“他娘的,还不是湘王那老……” 意识到身后还有人,到嘴边的话强行拐了个弯儿,硬是扯出一抹笑容来,咬着牙道:“湘王他老人家方才回城时,被几个小贼冲撞了,那几个贼人在逃离时还出手伤了百姓,我正巧路过,湘王爷便让我帮忙主持公道……” 这么巧? 傅玉棠挑了下眉。 严贞轻哼了一声,给傅玉棠递了个“你懂的”的眼神。 “正是因为这件事耽搁些时间,所以才来晚了。” 严贞语气极为平静,但背对着众人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了,娃娃脸上是和他年龄不相符的狠戾之色,“幸亏棠哥你没事,不然的话……”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顿了下,抬眼环顾四周,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墙头上扒着的都是活人,而石镇等人也已经被制服了。不由愣了下,颇为意外地问道:“棠哥,这些人……” 是棠哥自己找来的吗? 傅玉棠摆摆手,制止了他下面的话,只道:“这些都是目击证人。”又看了看严贞带来的人手,问道:“文书有吗?” “有的。”虽然不知道傅玉棠之前为何特地嘱咐他要带负责文书的人员,但严贞仍然照做,此时听傅玉棠问起,便扭头对身后一名穿着灰色长衫,面容寡淡,身上背着个小挎包的青年道:“江一,上前来。” 江一依言上前,对着傅玉棠行了一礼。 严贞对傅玉棠介绍道:“他是江一,平日里专门替我整理日常事务以及书稿的文书。” 傅玉棠颔首,画蛇添足地问了一句,“笔墨纸砚带了吗?” 江一快速看了傅玉棠一眼,眼里有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狂热,在傅玉棠没有察觉之前,低下头,默默攥紧了手指,努力压下激动的心情,恭敬道:“都带了,全在小人的挎包里。” 傅玉棠淡淡“嗯”了一声,让严贞看好石镇等人,又差人到屋里搬来座椅,指着椅子让江一坐下,然后吩咐道:“我需要一本花名册,你坐在这边记录。” “是,大人。”江一应了声,将挎包里的笔墨纸砚一一掏出来,整齐摆放在桌子上,而后坐下来,挽起袖子开始研墨。 第22章 什么酬劳?这是赏银! 让干嘛就干嘛,全程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 傅玉棠对此非常满意,收回视线,扭头招呼着墙上的大伙儿下来,扬声道:“来来来,都过来,报上你们的姓名、地址,过段时间我差人亲自将赏银送到你们手里。” 众人一听要结算酬劳了,顿时喜不自禁,争先恐后来到傅玉棠所在的院子里。 没一会儿,小院里就挤满了人,围着江一,七嘴八舌报上自己的姓名和地址。 “一个一个来,不要挤,人人都有份儿!” 傅玉棠站在江一身边,让之前帮忙绑人的壮汉维持住秩序,扯着嗓子对着众人喊道:“排好队,不要急,一个一个来,我们不会漏掉任何一个热心群众的!” “每个人都有份儿,不要推挤,小心受伤!” 江一闻言,侧头看了她一眼,寡淡的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容,又很快恢复如常,抬眼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前面是一名书生模样的青年,他将自己的名字与地址报上后却没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直直盯着傅玉棠看。 说实话,他是真没看出来眼前这叫花子打扮的人竟然是失踪多日、臭名昭着、人人欲杀之而后快的狗官傅玉棠! 要是知道的话,他方才肯定就不冒出来做目击证人了。 反正这狗官尽不干人事,干脆让湘王的手下做掉她算了! 但…… 时间不能倒流,良机已经错失了,再后悔也没用,还不如抓住眼前的利益。 待他拿了自己应得的银子后,便与这狗官一拍两散,才不会上堂为这狗官指证湘王的手下呢! 要他说,湘王的手下这是为民除害,一代义士! 如此英雄,他定要维护,岂能迫于狗官的淫威上堂指证呢?! 这不止是青年一个人的想法,更是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打定主意后,他看着傅玉棠,有些迟疑道:“你真的会把酬劳给我们?不赖账?” 众所周知,狗官是没有人性的,更是不讲道理,没有诚信的! 指不定是在糊弄他们,现在答应得好好的,转身就不认账了呢。 但凡她还有点良知,有点做人的觉悟,也不可能成为狗官,陷害一代忠臣刘丞相啊! 傅玉棠扫了众人一眼,见众人面带怀疑,不是很相信她的样子,心里暗叹原身做人的信用分也太低了,面上却是半点不显,挺直了腰板,扬声道:“什么酬劳?这是赏银!是各位义士热心举报不法分子的奖金!” “啊?” 众人一愣,完全没明白是什么意思,茫然地看着她。 傅玉棠往前走了一步,大声道:“是你们无意间发现了石镇这群犯罪团伙不仅假冒京兆府的衙役,还意图刺杀朝廷命官,正义感爆棚的你们便向刑部右侍郎,也就是我身边这位……” 一把扯过严贞,傅玉棠拍着他的胸膛,一本正经道:“严贞严大人,举报这群犯罪分子,并提供了他们的行踪!也正是因为你们的正义,你们的热心,你们的安全意识,以及为国为民的情操,促使了今日官民之间的合作,成功将这一群犯罪分子一网打尽!” 第23章 维护京城治安,我等义不容辞! “你们说说,如此热心、如此正义、如此有安全意识,时时刻刻为京城治安问题奉献出自己绵薄之力的你们,难道不应该得到奖赏吗?难道不应该得到鼓励吗?!” “应该的!”被傅玉棠一席话说得热血沸腾,青年早已忘记了自己刚刚的打算,转身面对众人,大声道:“傅大人说得对,为了京城安危,我等义不容辞!” “对!维护京城治安,我等义不容辞!” “维护京城治安,我等义不容辞!” “维护京城治安,我等义不容辞!” “……” “……” 在场众人纷纷握紧了拳头,举起手臂,异口同声喊起口号,彻底忘记自己只是被人请过来暖居的,顺便目睹了一场湘王手下欲要杀害朝廷命官的戏码而已,跟热心群众一点关系都没有。 就连一旁的江一也被这激昂的气氛所感染,放下手里的毛笔,跟着举臂高喊,“说得好!维护京城治安,我等义不容辞!” 傅玉棠:“……” 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这孩子搞啥呢? 抬手一把将江一按回椅子上,无语道:“好好记你的花名册。” 江一脸一红,看了傅玉棠一眼,讷讷地低下头,重新拿起了笔。 “京城有诸位热心守护,真是让我感动至极!”傅玉棠清了清嗓子,一脸感动地对众人说道:“对于诸位如此热心的举动,我与严大人必会如实禀报给当今圣上。至于诸位义士的赏银,皆由刑部所出,虽然每人只有一两,但还请诸位义士不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 众人纷纷摆手,这一两银子是普通的一两银子吗?是朝廷对自己的肯定啊!是他们帮忙维护京城治安的奖章啊!是无上的殊荣! 更别说,他们的义举还有可能上达天听! 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什么? 你说这一两银子是他们暖居的酬劳? 什么暖居? 什么酬劳? 他们不知道!他们只不过是一群维护京城治安,促进了官民合作,平平无奇的热心人士罢了。 等等,你说这会得罪湘王爷? 拜托,谁知道这犯罪团伙是王爷的手下啊!他们脸上又没写着是湘王府的人!而且,他们也没对这群犯罪分子做出过激举动啊,只不过是把他们的行踪告知刑部严大人而已。 毕竟,他们是热心的京城人士,有责任维护京城的和平。 众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把自己原先来此的原因忘在脑后。 青年转身对傅玉棠道:“您太客气了。其实赏银不赏银的,对我等来说不重要,大家只想为京城治安尽一份力罢了。” 傅玉棠道:“要给的,这是刑部对你们的肯定!对了,后续可能还需要诸位上堂作证,请诸位义士积极配合啊。” “咱们官民合作,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犯罪分子!不能让一颗老鼠屎坏了咱们兢兢业业守护的京城治安安全问题! ” 青年自然点头应下。身后的众人也纷纷高声表态,表示有需要尽管传唤,他们定会全力配合。 第24章 热心的京城群众 “很好,很好。”傅玉棠欣慰地看着众人,眼含热泪道:“有诸位义士,何愁天下不海清河晏?” 众人闻言,也是红了双眼,心里激荡不已,没想到平凡又渺小的自己有朝一日也能为天下太平出一份力。 半晌,众人才平复好心情,井然有序地上前,一个个留下自己的姓名和地址。 轮到维护秩序的几名壮汉时,傅玉棠对江一说道:“这几位方才为了保护我与大贵以及在场众人,不顾自身安危,出手制服了狗急跳墙的犯罪分子,实乃大义,每人多赏一两。” 壮汉们一听,立刻骄傲地挺直了腰板,谦虚道:“举手之劳而已,举手之劳而已,大人实在太客气了。” 此言一出,顿时收获傅玉棠连声的赞许。 在众人惊叹又崇拜的眼神里,其中一名壮汉扬声道:“大人,正所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左右我也没什么事情,就协助各位刑部的兄弟帮忙将此人送到刑部大牢吧。” “这……” 傅玉棠看了眼墙角里的石镇等人,露出个犹豫不决的神情,“这……会不会太麻烦各位了?虽说他们是湘王的手下,湘王极有可能半路拦截,逼着我与严大人将人交出去……但,这也不是麻烦你们的理由啊,你们已经做得够多的了,实在不好再麻烦你们……” “大人这是什么话?”壮汉一脸不赞同,“官民合作何来麻烦一说?再说了,他们触犯刑法还有理了吗?就算他们是湘王的手下,湘王也不能轻拿轻放,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啊!” “我是担心,湘王他会报复你们啊。”傅玉棠苦恼地看着众人,“毕竟,你们今日来此的真正原因……唉!指不定他会怀疑你我一早就串通好的。” “当然,咱们肯定是清清白白的,这点毋庸置疑。”傅玉棠补了一句,叹气道:“就怕有心人揣测啊!或者,有好事者多嘴……唉!到时候便是黄泥巴掉裤裆,只怕有嘴也说不清了。” 一听这话,众人顿时皱起了眉头,纷纷出言道—— “大人多虑了,我们今日来此是因为发现这群人形迹可疑,这才跟踪到此!跟大人有什么关系?” “是啊是啊。” “我们是跟着他们来到这里的!” “与大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对,就算天皇老子来了,我也这样说。” 他们可是热心的义士,才不是什么贪财帮忙暖居的市井小民呢! 见众人纷纷明确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傅玉棠十分满意,之前那番义士言论总算没白费。 什么串通好? 什么钓鱼执法? 根本没有的事情! 这都是一群热心的京城群众啊! 见傅玉棠久久没有回答,那名壮汉又道:“大人,就让我们再次官民合作,一起将这群罪犯送到刑部大牢吧!” “是啊,我们可不怕湘王爷记恨!再说了,我们可都是证人,跟着大人您一同到刑部录口供也是正常的。” “对啊,由我们盯着,湘王肯定也不敢向严大人讨要罪犯!” “我才不怕湘王呢!这有这么多人,我就不信湘王敢在天子脚下对我们下手!” “没错没错。” “求大人同意我等随行吧。” “大人,求您同意吧……” “求您了……”’ 第25章 钓鱼执法 看着神情恳切的众人,傅玉棠像是被众人的正义感动了一般,神情一下子变得坚定起来。 她挺直身板,一副清风朗月,为民请命的高洁姿态,对着众人大声道:“好,那烦请各位义士辛苦一趟,护卫我等将石镇等人安全送入刑部大牢吧。” 语毕,整理好身上的破烂衣衫,郑重朝众人弯腰行了一个大礼。 “多谢各位义士!”傅玉棠真情实感地说道。 严贞、王大贵、江一也纷纷起身,跟着弯腰行礼,沉声道:“谢谢各位义士。” 众人连连摆手,直道这是应该的。 傅玉棠直起身,对着众人拱了拱手,多余的客套话就不多说了,抓紧办正事要紧。 很快地,她就安排好一切,指挥众人将石镇等人叫醒,然后命人将他们嘴巴堵上,押着他们,领着数十名目击证人,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刑部的方向走去。 路上。 严贞时不时看向身侧的傅玉棠,一脸欲言又止。 察觉到他的视线,傅玉棠直接看了过去,微微皱眉道:“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做什么这样看着我?”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对她爱在心头口难开呢。 接收到傅玉棠的小眼神,严贞抿了下唇,忍下暴打她一顿的冲动,还带着婴儿肥的脸上浮现出点点迟疑,斟酌开口询问道:“棠哥,你真的……失忆了吗?” 本来他都已经相信她失忆这件事了,但棠哥之后出的主意以及刚刚的表现……跟失忆前几乎没有什么差别啊! 手法还是跟以前一样猥琐,行事还是跟以前一样卑鄙,说出来的话还是跟以前一样煽动人心。 她真的失忆了吗? 严贞深深怀疑傅玉棠是在骗他。 傅玉棠看了他一眼,表情坦荡,确定肯定以及一定地说道:“没错,我真的失忆了。” 照理来说,除了胎穿人士,一般穿越者基本上都会继承原身的记忆,但谁让傅玉棠倒霉呢,穿越到一个被雷劈的家伙身上,估计原身早就被劈得魂飞魄散了,半点意识都没留下,所以她醒过来的时候,无论如何努力回想,脑子里仍旧一片空白,一点关于原身的记忆都没有。 唉! 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的穿越事故。 至于严贞说的行事风格类似…… “毕竟聪明人的手段都大同小异。”傅玉棠看着远方,一脸深沉地说,手却不自觉摸了摸怀里的免死金牌,偷偷在心里补了一句,“谁能想到原身这反派竟然跟我一样猥琐,一样卑鄙,一样酷爱钓鱼执法呢?” 此时此刻的她万分肯定,原身从离开京城就布好局,开始对湘王进行钓鱼执法了! 傅玉棠嘴角稍微抽搐了两下,根据石镇话里透露出的信息,她都能推测出原身失踪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了—— 原身或许早就知道万成,啊不,现在应该叫石毅了,原身早就知道石毅是个二五仔,暗地里投靠了湘王,便设了个局,借着离开京城这一举动,将他钓出来,与此同时,暗地里做了一系列的布置,打算反制湘王,给对方一点颜色瞧瞧。 湘王果然中计,得知傅玉棠独自离京,湘王立刻派人追杀原身,原身假装不敌,自导自演了一出失踪的戏码,就等着石毅叛变,然后回京来一场轰轰烈烈的钓鱼执法! 第26章 刑部福利好得不得了 湘王以为自己逮住了原身的破绽,利用原身落单的机会,可以一举将原身铲除,却没想到原身早已预判了他的预判,所展露出来的一切都是诱饵! 湘王这丫都快被钓成了翘嘴了都! 甚至她怀疑原身碰上霁雪的两个仆人也不是偶然,而是原身故意为之,想搞点什么小动作栽赃陷害霁雪。 只可惜,运气太差了。 在一切准备就绪,即将收割成果的时候,突然天降惊雷,把原身给劈死了呢,而自己这倒霉蛋变成顶缸了的。 “啧。” 不管怎么说,傅玉棠还是非常佩服原身的。 尤其是原身这种一杆三钓(钓石毅、钓湘王、钓霁雪)这种精彩至极的操作,放在钓鱼界,完全是顶级钓鱼佬啊! 不愧是能把男主弄得差点退位的大反派,着实厉害! 可惜被剧情杀了。 傅玉棠忍不住叹了口气,摸着怀里的免死金牌,生出几许同病相怜的感慨,她与原身完全是难兄难弟,倒霉程度不相上下。 不过傅玉棠并没有让自己沉溺在低落情绪里太久,很快就收拾好心情,抬眼问严贞,“对了,咱们刑部的福利是不是很好啊?” 不然刚刚那个红衣少年哪来的时间,哪来的闲钱去上云城赏花呢? 要知道,这可是古代背景,交通没有现代的发达,这城与城之间,即使距离再近,来回少说也要两三天吧?需要不少车马费吧? 更不用说,那少年还口口声声说要租画舫,找美人了,绝对又是一笔大开销! 严贞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十分正经,十分认真,十分肃穆,没有半点说笑的意思,不由轻哼了一声,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是啊,福利好得不得了,连大牢里的老鼠都不用打洞了!每天呆在你设计的木笼子里等衙差们投喂。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十二时辰,一时辰八刻钟,每一刻钟都在为刑部那些重犯食用的饭菜试毒,闲暇时还要外出做兼职,被你租赁出去帮太医院以及各大药房试药, 你说好不好?” “真的吗?我不信!”傅玉棠下意识反驳。原身不可能这么凶残,更不可能如此周扒皮啊!要知道,原身可是刑部尚书啊,不是一心钻到钱眼里的商人啊!怎么可能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来呢? 震惊地盯着严贞看了许久,见他神情麻木,任由自己打量,傅玉棠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张口,结结巴巴地争辩道:“老鼠是四害啊……老鼠!……老鼠不是好东西,让它试毒也算是物尽其用了。人跟老鼠不一样……对,不一样!……原……不是,我对人肯定不这样!” 严贞冷笑道:“确实不一样。对你来说,人比老鼠更耐操,只要累不死就往死里干!” 没看到在他们刑部任职的人员,都比其他部门的瘦一大圈吗? 能在刑部找到个胖子算他输! “不、不能吧?”傅玉棠还是有点儿不信,“我要是如此凶残的话,肯定不会给你们假期啊。难道……刚刚那红衣小子是打算直接罢工?” 第27章 白瞎了皇亲国戚这金光闪闪的身份 “什么红衣小子?”严贞疑惑地看着她。 “你刚刚不是好奇石镇等人是被谁打晕的吗?我现在告诉你……” 傅玉棠简单把事情说了一遍,着重描述了一下红衣少年的相貌,问道:“他叫什么名字,在刑部担任何种职务?” 听那少年的口气,跟原身似乎非常熟悉。 严贞拧眉想了想,说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那应该羚王爷。” “哈?” 又是一个王爷? 按照小破文的套路,既然是王爷,那应该也有点戏份才是,好歹衬托一下女主人见人爱的光环什么的,但穿越之前也没听好友说过有这么一个角色啊。 傅玉棠茫然地看着严贞,“他是谁啊?” “当今圣上唯一的胞弟……”严贞靠近了一点儿,压低声音说出红衣少年的名字,“风行羚。也是你的……发小兼好兄弟。” 说发小其实是美化了,事实上这两人是臭气相投,狐朋狗友,狼狈为奸! 傅玉棠“哦”了一声,了然道:“所以说,他是自己人了?” “嗯,可以这么说吧。”严贞点点头,“当年你被先皇钦点为今上与羚王爷的伴读,羚王爷对你一见如故,平日多有照拂,你们二人之间感情一直不错。” 停顿了下,又补充道:“你们二人时常结伴出游,同进同出,在外人看来,你们胜似亲兄弟。” 想想也是。 如果不是极好的感情,原身也不会如此信任他,把免死金牌交由他保管,还让他帮忙安排目击证人了。 傅玉棠心道:“看来,在原身心里,风行羚是个十分可信的人啊!”即使对方是男主风行珺的弟弟。 可惜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与原身走得太近的关系,被原身的反派光环煞到,导致他没有存在感,在这本羞羞小破文里没有任何的戏份。 真是白瞎了皇亲国戚这金光闪闪的身份啊!白瞎了那张脸蛋啊! 就在傅玉棠思绪乱飘的时候,远处响起了阵阵马蹄声,有一护卫模样的人驾马而来,手持马鞭,一边驱赶行人一边大喊道:“湘王爷回京,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话音刚落,街上来往的百姓都惊慌退到一边。 原本人来人往的街道,生生被清出一条五米宽的道路。街道的另一头,一辆华贵的马车缓慢行驶了过来。 石镇一看到那马车,眼睛瞬间亮了,神情变得激动起来。 傅玉棠则是撇了撇嘴,就知道湘王这老小子会来截人!与严贞对视了一眼,傅玉棠一摆手,领着众人退到路边,垂首静等马车驶过。 “哒哒哒……” 轻快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最后在傅玉棠身边停了下来。 车帘被人从里面掀开,一道凌厉的视线落在了傅玉棠身上,上下打量不停。 傅玉棠只当不知,眼观鼻鼻观心站在一旁,如老僧入定,纹丝不动。 那视线盯着她看了许久方才收回。下一秒,马车里传来一声嗤笑,“本王竟不知京中何时多了这么多叫花子!啧啧……” “你不知道的可多了!”傅玉棠在心里嘀咕,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湘王这是找茬来了,故意称她是叫花子,意图当众羞辱她呢。 第28章 堂堂一个王爷,出手只有十两 傅玉棠不知道原身遇到这种情况会不会生气,反正她是不气的。 就这种低级的语言攻击,她幼儿园的时候就免疫了,此时听湘王阴阳怪气,那是不痛不痒,半点也没放在心上。 相反的,还颇为遗憾地感叹湘王真是没什么文化,连骂人的词汇都如此匮乏,一点新意都没有。 不过想想也是,能取出屎大坨,屎大堆这种名字的人,你还能要求他什么呢?会说话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好吗! 傅玉棠腹诽着,湘王那边也没闲着,见傅玉棠就跟聋了似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忍不住在心里咬牙暗骂:“几日不见,傅玉棠这小兔崽子脸皮又厚了不少!” 他都这般羞辱她了,这小兔崽子竟然还能忍得住!让他犹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分外不得劲儿! 不悦地冷哼了一声,湘王拿出一枚银锭扔到傅玉棠的脚下,倨傲说道:“本王看你这小叫花子着实可怜,这银子赏你了。” 傅玉棠一看他这骚操作,差点笑出猪叫声,这可真是一个小傻逼,羞辱人的方式竟然是给对方送银子! 这样的羞辱方式,她真心不介意多来几次。 傅玉棠弯腰捡起银子,这才出声道:“多谢湘王赏赐。只不过,您贵为王爷……” 傅玉棠抬起头,手里紧握着银子,满脸堆笑,活脱脱一副钻到钱眼里的模样,“只给这么一点的话,恐怕不符合王爷您的身份啊!” 一旁的严贞见状,眼角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两下,看来一个人就算失忆了,骨子里的爱财也不会变。 “王爷,您说是吗?”傅玉棠双眼晶亮地看着湘王,面露期待之色。 堂堂一个王爷,出手只有十两,这像话吗?你就不觉得丢脸吗? 湘王与她交锋多次,一下子就从她那双眼里看出了这潜台词,得意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抄起桌上的银两,想要一股脑儿冲她的脸面砸过去,狠狠地羞辱她,幸好理智在线,知道这样做就如了这小兔崽子的意,只能强行忍住冲动,攥紧了拳头,闷闷坐在一边,企图用眼神杀死她。 趁着说话的间隙,傅玉棠快速打量了马车里的湘王一眼。 他大概四十左右的年纪,因为长年累月养尊处优的缘故,皮肤显得白皙细腻,眉宇间透着一股不可一世的倨傲,神情威严,眼睛细长,散发着凌厉的光芒,而那高傲的鼻梁和紧闭的嘴唇则流露出无比的自信。 明明是一派威严凛凛的架势,但傅玉棠还是隐隐约约从他眼里感受到一股清澈的……愚蠢。 也难怪会被原身钓成翘嘴了。 正想着,湘王又开始整活了。眼见言语、银子都没办法打击到傅玉棠,他眼神一转,落在了她身侧的严贞身上,像是现在才注意到他一般,略显惊讶道:“严侍郎,你怎么会在这里?” 严贞闻声,在心里骂道:“小爷一直都在!就你眼瞎看不见而已!”娃娃脸上却带着几分恭敬,低头道:“下官在此协助傅大人办案。” 第29章 因为你眼瞎啊。 “傅大人?”湘王装模作样地四下张望了一番,疑惑道:“他在哪里?本王怎么没看见他?” 因为你眼瞎啊。 严贞在心里接了一句,嘴上回道:“他就在下官身边。” 傅玉棠也适时站出来,对湘王行了一礼道:“王爷,下官在此。” “啊,原来你是傅尚书啊。”湘王佯装吃惊地看着她,“本王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叫花子呢。” “傅尚书这是去泥地里打滚了吗?本王知道傅尚书你自小不受安南侯的宠爱,与你那身为婢女的生母在山野长大,缺少教养导致行为粗鄙不堪,但如今你已是朝廷命官,举止怎还能如此轻浮?!” 就差点指着她的鼻子,骂她烂泥扶不上墙了。 傅玉棠呵呵一笑,也不生气,叹气道:“下官也想白白净净啊,只不过……” 抬手指了指石镇等人,幽幽道:“为了收拾这几只见不光的老鼠,这才弄得一身脏污,还请王爷恕罪。不过,我想王爷知事明理,为人宽和,定然不会与下官计较的,对吧?” 湘王冷哼,顺着她所制的方向,视线在石镇等人身上顿了下,正打算张口让她放人,可傅玉棠才不会给他开口的机会,抢先一步说道:“唉!说起来也真是的,你说这几只小老鼠暗地里做恶也就罢了,竟还冒充京兆府的衙役,妄想给朝廷抹黑,简直阴险无比,其心可诛啊! 人常说,物似主人形,想来饲养他们的主人也一样见不得光,是个阴险人物!才能想出抹黑朝廷、致使京兆府清白受损的举动!简直十恶不赦!下官是绝不容忍让这样的阴险小人逍遥法外的! 下官准备将他们送入刑部大牢,好好审问一番,将他们那见不得光的主人挖出来,缉拿归案,还朝廷一个清白,还京兆府一个公道,还京城一份安定!王爷,您觉得如何呢?” 被傅玉棠一通指桑骂槐,湘王的脸一下子就黑了,拍着桌几怒声道:“傅玉棠,你!” “下官在。”傅玉棠笑眯眯地看着他,神情恭敬地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湘王爷死死盯着她,胸口剧烈起伏,倘若眼神可以杀人的话,面前之人早就死了几百次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收回视线,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复又睁开,冷声道:“他们乃是我府上的护卫,这其中或有误会,你将他们交给本王,待本王查清……”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面前之人睁大了眼睛,以所有人都能听到声音喊道:“什么!他们真是湘王您的人?!” 说着,又扭头看向石镇等人,一副十分感慨的模样,“原来你真没说谎,你真是湘王府的大管家啊!” 知道就好。 石镇得意地看了她一眼,识相的话,还不赶紧把他放了 还挺嚣张的。 傅玉棠挑了下眉,随即眉眼一沉,淡声道:“王爷的请求,下官恕难从命啊。这群人意图杀害朝廷命官,罪大恶极,乃是重犯,下官不能就此放过他们。” “杀害朝廷命官?”湘王眯起了眼睛,分外不悦道:“傅尚书可不要血口喷人!谁看到他们行凶了?” 第30章 他们都看见了 他已经点明了石镇的身份,有谁敢站出来指证?何人敢得罪他? 傅玉棠等的就是这句话,一抬手,指着身旁众人,眉眼微弯,说道:“他们都看见了。” 湘王定睛一看,见在场少说也有三四十人,脸瞬间沉了下来,勃然大怒道:“简直一派胡言!” 身为他的左膀右臂,石毅做事最为谨慎,怎么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行凶?! “你这是诬良为盗!我王府里的人又不是蠢货,若要杀你,他们定会避人耳目,而非当街行凶!” 当街行凶,还是由王府大管家亲自带领,没有半点伪装,这行为与光天化日之下,脱裤子裸奔有什么区别?! 傻子才会这样做呢。 几乎没有多想,湘王便认定傅玉棠是在胡扯。 傅玉棠勾唇一笑,“王爷说得对。只不过,谁让咱们京城的百姓不止洞察力如此之强,内心还充满了正义感呢……” 也不用湘王开口了,傅玉棠主动把整件事情避重就轻地说了一遍,再次感叹道:“也正是多亏了义士们,下官才能把他们一网打尽,还京兆府一个清白!待回刑部录了口供后,下官定会将此事禀报给皇上,让皇上知晓京城的百姓们是多么拥护他,多么拥护朝廷,多么热爱着脚下的这片土地!想来,皇上定会龙心大悦,好好嘉奖诸位义士。” 她说得欢天喜地,众人听得心神激动,唯有湘王心里一跳,万万没想到石镇是真的栽了,竟然如此不谨慎,被人听墙角了都没发现,还让数十人围观了全程! 蠢货! 实在是太蠢了! 湘王怒瞪了石镇几人一眼,面上如覆冰霜,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他们何用! 为了让石镇等人成功杀掉傅玉棠,他特意绊住严贞许久,料想傅玉棠已经成了刀下亡魂,这才命人启程回府,结果却迟迟等不到石镇等人归来。 他心生不妙,半途遣了探子去打探。结果竟是傅玉棠没死,石镇等人都被抓了,正被严贞押往刑部大牢的路上! 乍听到这消息,他下意识以为是傅玉棠运气好,严贞去得及时,这才让她逃过一劫。 当时,他除了心中不悦,叱骂石镇办事不力之外,倒也没多大的担忧。 众所周知,本朝定罪讲究人证、物证、口供,三者缺一不可。 严贞等人是傅玉棠的手下,与傅玉棠有利益关系在,因此并不能作为人证,而事发现场没有第三人证,傅玉棠就算知道石镇他们是受他指使的,也根本拿他没办法。 石镇那家伙跟在自己身边多年,自然明白这道理,只要他咬死了不认账,自己再以王爷的身份从中周旋,坚持一切都是误会,便能将人从傅玉棠手里带走。 若是傅玉棠坚持不放人,他还可以借机反咬一口,说傅玉棠与他有积怨,故意诬陷他! 毕竟,傅玉棠与他不对付是满朝文武都知道的事情。 却没想到…… 没想到石镇这家伙如此不小心,石大堆等人的伪装如此之拙劣,竟然被没见过世面的贱民看出了端倪,还起了疑心,悄悄跟上去看了个一清二楚! 最重要的是,还不止一个! 三四十名人证,单用王爷身份,他能压得住吗?!难道还能一起杀了灭口吗?! 更让人气恼的是,他方才还在所有人面前亲口承认石镇等人是王府的人,是他的手下! 这下好了,只要他一有动作,或是这群人证里有人出了事,傅玉棠便会领着刑部那群搅屎棍,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屎盆子扣到他头上,让他百口莫辩! 一想到这点,湘王的脸就扭曲了。 更别说傅玉棠这小兔崽子还明目张胆地威胁他,说要将这件事告诉皇帝! 第31章 能不能清醒一点! 摆明了是要咬住他不放了! 小兔崽子,当真本王拿你没辙了吗?! 湘王目光微沉,想到前些日子石毅交给他的册子,上下打量傅玉棠良久,这才开口道:“傅尚书果然厉害!不过,你可知你失踪这段时间,本王收了一群新侍卫,其中有名叫万成的,给本王带来了一份礼物,据说是前任主人所着……” 他面上浮现出森冷的笑容,招呼傅玉棠上前,用仅二人可闻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阴恻恻的话,“本王手里可有你造反的证据!你说本王若是把它交给皇上,皇上会如何处理呢?” 傅玉棠闻言,眉心一跳,心里有些慌乱。 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了,原身都钓鱼执法了,那造反小册子还能是真的吗?再说了,她现在可是有免死金牌的人,就算那小册子是真的,免死金牌也能帮她苟住一命啊! 这样一想,傅玉棠还真没什么好怕的。 当即,沉声道:“下官相信皇上。皇上英明盖世,明察秋毫,岂会被你那莫须有的证据蒙蔽!” 说着,往后退了一大步,露出个十分清正廉明,刚正不阿的表情来,坚定道:“王爷,就算你威胁下官,下官还是要将石镇等人绳之于法的!下官身为刑部尚书,掌管刑法,就应该依法办事,为天下人做表率,就算王爷你以皇亲国戚的身份压迫下官,下官拼着脑袋上的乌纱帽不要,也要维护法律的公正严明,守护法律的清白!” “说得好!” 人群里,有读书人站了出来,一脸激动地说道:“正所谓,凡大事皆起于小事,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倘若傅大人今日迫于王爷的权势,将他们放走了,那明日其他权贵也有样学样,那这天下还有何公平可言,百姓还能去找哪里找寻公道,律法还有何威信可言?!” “傅大人,您做得对!我支持您!” 书生的话,像是一块巨石落到了平静的水面,瞬间激起千层浪,周遭的百姓也跟着大喊道—— “傅大人,我们支持你!” “傅大人,绝不妥协!” “傅大人,你是最棒的!” “傅大人,我们爱你!加油!” “……” “……” 这狗日的! 湘王没忍住在心里爆了一声粗,知道这狗娘养的卑鄙,没想到竟卑鄙到这种程度,踩着他上位,往自己脸上贴金! 尤其是看到人群中,有名书生分外愧疚地说,“傅大人,以前是我误会你了,还以为你是个狗……咳咳,以为你是个心中只有钱权二物的人,没想到……实在是对不住……”时,湘王的眼角都抽搐了。 却没想到,这只是开始,书生的话再次引来众人一阵附和,纷纷向傅玉棠道歉,跪求原谅。 而傅玉棠则是单手背后,一副非常大度的模样,温和道:“没什么,没什么,都是为人民……咳咳,为百姓服务嘛!只要你们好,本官就心满意足了,区区流言蜚语,本官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此言一出,众人瞬间热泪盈眶。 湘王整张脸直抽搐,这群人是傻的吗? 傅玉棠要真是好人,会因为刘丞相阻挡了她晋升之路,直接将对方弄到黍城去? 你们这群贱民能不能清醒一点! 第32章 眼前这青年是苦主吗? 湘王神情一阵扭曲,犹如一株凋零的老菊花似的,没忍住出言提醒道:“傅大人要是真如此为国为民的话,为何要陷害刘清刘丞相呢?”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刘丞相挡住了他往上爬的路子。”湘王嘲讽地扫了众人一眼,冷声道:“你们莫要被他给骗了!” “骗?我们有什么好让傅大人骗的?”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江一突然站了出来,神情激动道:“那刘清纵容他的族人欺压百姓,鱼肉乡民,为非作歹也就罢了,族中的纨绔还当街强抢民女,那姑娘不堪受辱,自尽而亡,姑娘的父母上门讨要说法,却被活活打死!刘清与他的族人恶行昭昭,罊竹难书,算什么为民请命的好官,算什么忠臣?!” “傅大人不畏强权,刚正不阿,依法处置刘相与其族人,有何不对?!” 众人都被江一话里的内容惊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傅玉棠看了眼异常激动的江一,朝严贞侧了侧身子,小声问道:“我真那么好啊?” “你说呢?” 严贞白了她一眼,这人即使失忆,还是一如既往的厚脸皮外加自恋,对自己一点数都没有。 虽然江一说的是真的,但傅玉棠之所以会严办刘清与其族人,绝大部分原因还是为了争夺丞相之位。 “……好吧。” 傅玉棠摸了摸鼻子,假装没看到严贞鄙视的小眼神儿,她就知道身为反派,不可能做出这么伟光正的事情啊。 不过,鄙视归鄙视,严贞还是站了出来,接口道:“我不知道是谁散播谣言,造谣傅大人故意陷害刘丞相,但事实是,刘丞相的族人确实借着刘相的名义做了不少人怒人怨,欺压百姓的事情!” 说到这里,他稍作停顿,环顾了一圈神情错愕的众人一眼,这才继续说道:“当然,你们当中或有人会说,‘你所说的都是刘相族人做的事情,跟刘相没有关系,要抓就抓犯错的人便是,为何还要将刘相发配黍城呢’,但大家要知道,罪不及家人的前提是惠不及家人,在刘清尚未中举之前,刘氏一族在老家景州城不过是一群普通农户,除了种地并无其他营生,但自从刘清在京中为官后,远在景州刘氏一族便突然发迹,借着年节连续数十年往丞相府送礼,奇珍异宝不提,单单银票每年少说也有十万两!” “你们说,这些东西从哪里来的?刘清他本人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吗?” 江一冷笑道:“他哪里不知道?!他要是不知道的话,丞相府的护卫为何会一路追杀我,阻止我上刑部告状?” 所以,眼前这青年是苦主吗? 众人皆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察觉到众人的目光,江一索性直接表明了身份,“实不相瞒,我便是那姑娘的兄长!我的爹娘与小妹就是被刘清的侄子刘筑害死的!事发后,我报官想要讨个公道,不曾想那县令与刘氏族人狼狈为奸,在公堂上,那刘筑非但不思悔改,竟反污我羡慕他家境殷实,出手大方,想要攀附他,便让我小妹前去勾引他,只是他眼光高,看不上我小妹这种乡野丫头,直接拒绝了,我小妹与父母恼羞成怒,意图追打他,结果弄巧成拙,自食恶果……” 第33章 不知道棠哥的险恶 “如此颠倒黑白的话,我当真不知他是如何说出口的。更不知道,如此破绽百出的谎言,那县令为何就信了,连查证一下都不愿意!” 提及死去的家人,江一的眼睛一下子红了,他看向众人,朗声道:“所幸,这世上还有心怀正义之人。在我被发配边疆的路上,看守我的衙役实在看不过眼,便暗地里将我放走,还塞了路引与银两给我,告诉我刘家在京城有人,我不过是个普通百姓,不要再招惹他们了,好好隐姓埋名活下去才是正理。但是……” “身为人子,身为兄长,他们活着,我不能保护他们也就罢了,难道他们死后,我还要让他们蒙受不白之冤吗?!”江一强忍着落泪的冲动,哽咽道:“我就算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为他们讨回公道!因此,我来到了京城。” “却没想,临近京城的时候,莫名被人追杀,幸亏老天眷顾,有义士出手相救,我才侥幸逃过一劫。直至这时候,我才知道这些追杀我的人正是丞相府的护卫! 也是来到京城我才知道,刘清他在京城素有贤名,人人敬爱,谁要说他一句不好,都会被京城的百姓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更别说他官拜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六部尚书皆由他管辖!我当时就万念俱灰,景州城的经历,让我下意识觉得官官相护,刑部不可能会为我一个小小平民得罪人人拥护的名相。 只是,我到底不甘心,还是找到了刑部,那时候,我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打定主意,若是刑部不受理的话,我便一头撞死在刑部门口,以死揭露刘氏族人的恶行! 只不过,万万没想到,傅大人根本没给我这个机会。” 说到这里,江一下意识看了傅玉棠一眼。不曾想傅玉棠也刚好看了过来,四目相对间,他抿着唇,对傅玉棠露出个腼腆的笑容,感激道:“傅大人在看完我的诉状之后,当场告诉我,他会给我一个公道,随即派人前往景州查证,收集证据。因为担心我的安危,他还派了人保护我,让我住进严大人的家里。” “……案件了结后,得知我无处可去后,便态度强硬地让我留下来,又因为担心我住在严大人家里感到不自在,为了照顾我的自尊心,贴心给我安排了个抄录的工作……” 让他不至于感到自己一无是处,住在别人家里白吃白喝。 想到这些,江一就觉得心里暖烘烘的,感觉世上没有比傅大人更好,更体贴的人了! 虽然傅大人早就忘了渺小又平凡的自己,但江一仍然十分感激,觉得这辈子能遇到傅大人,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傅玉棠内心触动不已,叹息道:“没想到原……来我是个这么体贴的人,实在是太温柔了。” 光听江一的描述,她都感动得想要落泪,更不用说江一本人了。 一旁的王大贵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抻着袖子抹眼泪,嘴里喃喃道:“是这样的没错,大人真是个极好的人。” 唯有严贞,娃娃脸上尽是无语,嘴角抽搐不停。 什么体贴,什么温柔,你对自己究竟有什么误解啊!!! 你就是想要个免费劳力而已! 说句不夸张的,跳蚤经过刑部大门口,你都要让它留下一口血才能走,更何况是个活生生的,四肢健全,会读书写字的人! 偏生江一被忽悠得晕头转向,喜滋滋地做着免费劳力,心里还感激不已! 唉。 严贞微微叹了口气,看向江一的眼里充满了同情之色。只能说,他还年轻,不知道棠哥的险恶。 第34章 没女人什么事儿! 周围的百姓听完江一的话,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一是震惊,完全没想到他们敬重的刘丞相竟是这样的人。 二是想到这些天,他们不知真相,竟然误把傅尚书当成坏人,日日夜夜诅咒,此时面对傅玉棠,他们感到十分愧疚,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傅玉棠见状,立马站出来再刷一波好感,对着江一和严贞道:“都过去了,还提这些做什么!我只想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无愧于心,无愧于皇上,无愧于天下,这就够了!至于旁人想说什么,那就随他们说去吧。我是半点不会放在心上的,相信皇上亦是同样英明,不会被外面不三不四的流言所迷惑,听信小人谗言。” 顿了下,抬头看了眼马车里的湘王,一本正经地说道:“王爷,您说是吧?” “你!” 你他娘的,不踩着我博名声不舒服是吧? 湘王知道刘清被贬不无辜,故意提起他,也不过是想利用这群人对刘清的拥护给傅玉棠添点堵,谁知道添堵不成,反而帮她洗刷了恶名! 更没想到,她到现在还死攥着自己不放,时刻都不忘对自己冷嘲热讽! 湘王紧紧盯着她,目光几欲杀人,忍了又忍,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没忍住,压低了声音,咬着牙骂道:“滚!给本王滚远点!你这官威大几把小的玩意儿!” 也不知道皇兄与皇侄被这玩意儿灌了什么迷魂汤,一个个都对她言听计从! 真是见了鬼了! 湘王吭哧吭哧喘着粗气,早知道刚刚就不拦着她要人了。不仅无法将石镇等人带走,还弄得自己一身腥! 与她的交锋中,自己非但没占到一丁点儿便宜,反被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差点原地去世。 这一次,湘王骂完后,不再与她纠缠,明智地选择直接离开,准备一回府就让人把造反小册子送入皇宫。 一开始,他根本没想把造反册子交出去。 即使他嘴上不愿意承认,但心里也与朝中百官们一样,认为傅玉棠是个智多近妖的人。 尤其是看过她亲自写的造反小册子。 他只看了前两页,就已经惊为天人了! 上面记录的练兵方式,排兵布阵的方法都十分新颖,且一看就知道非常厉害!特别是其中攻陷紧闭宫门的方法,让他直呼精妙,真真是面面俱到,刚柔并施,不要太厉害了! 真不知道她脑子是怎么长的,同样都是人,差距为什么就那么大呢? 比起傅玉棠,他府上那些幕僚就跟猪似的! 拍案叫绝间,他默默决定,这册子不能交出去!即便送入皇宫,就能不费吹灰之力除去傅玉棠,他也不能交出去! 毕竟,这册子对他来说太有用了! 他打定主意,除去傅玉棠后,就照着上面的方法养兵,练兵,待他手里的私兵变成精锐之师后,便按照小册子上所记载的造反步骤进行逼宫! 届时,满朝文武谁能拦得住他?他那好皇侄只有乖乖退位的份儿! 只不过,现在…… 扫了满脸脏污却不掩光华,面若好女的傅玉棠一眼,湘王眼神微冷,傅玉棠这厮都要给他扣上杀害朝廷命官的帽子了,他落不到好,傅玉棠也别想好! 冷哼一声,直接命人驾车回府。期间,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石镇等人。 见状,石镇哪能不知道自己这是被放弃了,面色瞬间白得跟见了鬼似的,脚下一软,彻底瘫在了地上。 傅玉棠与身边的严贞、王大贵、江一三人则是目瞪口呆站在原地。 尤其是傅玉棠,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待反应过来后,见严贞、江一有意无意地往她腹部下面的位置瞟,直接抬手捂住了脸。 这天杀的湘王爷,嘴巴也真他娘的太毒了! 世人常以“刻薄”二字形容妇人,殊不知这男人一旦刻薄起来,压根儿没女人什么事儿! 第35章 湘王他就是在胡说八道 幸亏她是个姑娘家,不像正常男性一样尤其注重喔-喔-喔的大小。也幸亏是她,要是此时原身在的话,听到刚刚那句话,还不得气得直接原地升天? 呃…… 当然,也有可能不会气。 毕竟湘王爷说的与事实不符嘛! 虽然她自穿越过来便一直竭力忽视,但行走间,大腿根上那沉甸甸的感觉,还是时时刻刻提醒她,她与原身的性别是不同的。 傅玉棠用心感受了一下重量,觉得这身体的本钱还是很足的,官威大喔-喔-喔小跟原身一点关系都没有! 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湘王他在胡说八道。”傅玉棠觉得事关男性的尊严,十分有必要为原身澄清一下,便面无表情地说:“本官平易近人,从不摆官架子,至于那啥,咳咳,本官发育良好,你们懂吧?” “懂懂懂。”江一闻言,非常用力地点头,“大人,我明白的。” 严贞心里却咯噔一下,腾升起种不祥的预感。 棠哥失忆以前从不在意外人说什么的,尤其是关于男性尊严这方面的。当然,也有可能是棠哥一向喜怒不形于色,隐藏得好,所以他没注意到棠哥异样。 可现在不一样了,棠哥她失忆了!虽然性格上没什么变化,但人却没以前那么深沉了,也不像以前一样情绪不外露了! 湘王爷刚刚那句话,很显然只是为了泄愤,没有其他的意思,棠哥却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特意拎出来澄清,这怎么看都有点心虚啊! 嘶…… 严贞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在心里嘀咕道:“该不会真被湘王说中了吧?” 想着,怀疑的小眼神又情不自禁往傅玉棠身上瞟了过去,下一刻,不期然撞上了傅玉棠冰冷的目光,严贞神色一僵,立刻收回了目光,无比真诚地说:“棠哥,你可是个完美的人,湘王他就是在胡说八道!” 此言,顿时引来盲目崇拜傅玉棠的小迷弟江一的附和。 傅玉棠轻轻“嗯”了一声,脸上露出笑容来,直觉自己为原身做了件好事,也算是对占用原身身体的报答吧。 眼瞅着湘王的车队已经走得不见人影了,料想不会再去而复返,傅玉棠看看天色,见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了,便对严贞道:“这群人就交给你了,我先回去了。” 从早上到现在,她连一口水都没喝上,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更别说还顶着一身叫花子装扮。 此时此刻,她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洗刷干净,再好好饱餐一顿,然后躺下休息。 闻言,严贞立刻道:“棠哥,你那府上现在乱得很,虽说丢失的东西戚商基本都找回来了,但仆人却全部入了牢房,无人照看,我和戚商便商量着把你那宅子锁了……” 停顿了下,略显婴儿肥的脸上带着不易觉察的期待,开口邀请道:“你现在回去也没人照顾,不如到我府上暂住几日,等我派人将你那宅子整理好了再回去?” “不用。”傅玉棠想都没想,直接摆手拒绝,道:“我这不是有大贵吗,够了。” “……哦。” 从小到大,棠哥基本不在别人家留宿,如非必要,无论多晚她都会回自己府上,理由是认床,换了地方会睡不着觉。因此,严贞听到傅玉棠的话,除了有点儿小失落之外,倒也没有多想。 “那我派人护送你回去。” “不用。”傅玉棠再次拒绝,经过湘王这么一闹,她回来的消息几乎大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谁还会不长脑子来追杀她啊。 “你忙你的,我与大贵自己回去就行了。” 见她态度坚决,严贞也不好再说什么,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她,点头道:“这是傅府大门的钥匙,棠哥你回府路上要小心。以防万一,你记得尽量避开那些阿猫阿狗,我把这群人送到刑部后便与戚商一同去找你。” “嗯嗯。” 真没看出来严贞这小正太还有点老妈子属性。 傅玉棠敷衍地应和了两声后,拿过钥匙,直接领着王大贵离开了。 …… 两刻钟后。 傅玉棠与王大贵站在一座古朴的宅子前。 残破的台阶上青苔遍布,斑驳的院墙上爬山虎肆意蔓延,石缝里杂草丛生。大门早已褪去朱红,显得破旧不堪。屋檐下,挂着一只残破的灯笼,一阵冷风吹来,灯笼随风摇曳起来,发出“哗啦哗啦”的撕裂声。 “大贵啊,咱们没走错地方吧?”傅玉棠一脸呆滞,眨了眨眼,扭头看向身边的王大贵,“这就是傅府?堂堂刑部尚书住的地方?” 这、这这怎么看都像是废弃已久的宅子,跟她想象中华丽富贵的尚书府一点都不一样啊!!! “呃……” 说实话,王大贵此时心里也十分震惊,左右看了看,不是很确定地说:“皇城脚下,长兴街平安巷左数第三家,应该……没错啊。” 更不用说上面还挂着一把明晃晃的大锁! 这可是皇城脚下啊! 住在长兴街的人非富即贵,谁家大门没几个门房十二时辰轮流守着,哪里需要从外落锁呢? 想来想去,也只有傅玉棠这一家了。 “大人你看,上面的牌匾就写着“傅府”二字呢。” 抬头看了眼那龙飞凤舞的“傅府”二字,傅玉棠深吸了一口气,花了三秒钟的时间,无奈接受这破宅子就是自己居住之处的事实,掏出钥匙,上前打开了大门—— 第36章 这是人干的事儿? 宅院之内,杂草丛生。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在外面被拉低了期待值,傅玉棠看到杂草丛生的院子,竟然觉得也还好。 有假山,有荷塘,有古树,院子也够大,眼前的房屋似乎前不久才翻修过,青墙黛瓦,从外面看还挺新的,比她想象中好多了。 傅玉棠不由松了一口气,抬步走了进去。 王大贵紧随其后,环顾了一圈四周,发现这宅子除了因这段时间无人打理导致杂草密了些,多了些之外,该有的东西都有后,与傅玉棠一样,在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虽然比不上霁府的大方气派,看着稍显穷酸,但比他想象中好上太多了! 只要好好修整,还是勉强可以住人的。 二人边走边看,越看越满意。 待逛到后院的时候,傅玉棠面带笑意,忍不住扭头对王大贵说道:“看来这院子也不……啊!” 话还没说完,一只浑身土黄的野狗突然从草丛里蹿了出来,一把扑向傅玉棠,而后傅玉棠便觉下身一凉,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扯断了。 下一秒,那野狗叼着一巴掌长的,粉嫩嫩的条形物体往前院的方向跑。 整套偷袭动作行云流水,用时不过三秒,傅玉棠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直至大腿根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她才回过神,接着便是脑子一空,忍不住爆了一声粗口。 我他妈! 不会这么倒霉吧?!这是她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 都怪那天杀的湘王乌鸦嘴,说什么官威大几把小,现在她真成小几把了。这是第二个念头。 接着,第一第二念头全部消失,转化成对原身的愧疚——穿越的第一天,我就让大反派失去了他的男性骄傲! 对不住啊兄弟,我没保护好你的喔-喔-喔。 因为疼痛,她整个人不自觉弓成虾米状,捂住已然空无一物的大腿根,抬起头,对搀扶着自己的王大贵欲哭无泪道:“完了!我的喔-喔-喔被野狗叼走了……我下面没了!我下面没了啊!!!!” 王大贵一听,五官差点从他脸上飞走,“大、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大人…… 失去了喔喔喔的她,再也配不上“大”这个字了。 傅玉棠眼含泪花,哽咽道:“以后你只能叫我小人,或者无人也可以。” 王大贵:“……??” 大人这是疯了吧? 抬头看看天,又瞅瞅四周爆青的树木,暗道:“以前听大夫说,春天是精神病的高发时期,我当时还不信,现在一看果然如此。” 兀自沉浸在悲伤痛苦之中的傅玉棠压根不知道王大贵的吐槽,当然就算知道了,她也没心情反驳。此时此刻,她满心都是那失去的喔-喔-喔。 见王大贵站着不动,傅玉棠颤抖着手,扯了他一把,急声道:“别站着了,快、快追!把它给抢回来!” 再拖延下去,保不准野狗一口吞了它! 到时候,她上哪里找个喔-喔-喔赔给原身啊! 占用了人家的身体,还把人家身体弄得残缺不全,这是人干的事儿? 第37章 持续性卑鄙害人,间歇性发疯吓人 在强烈责任感的作用下,傅玉棠也顾不上身上的疼痛了,直起身子,率先朝野狗消失的地方跑去。 一边追,嘴里一边喊道:“还我鸡儿!把鸡儿还给我!!” 王大贵:“……” 以前就常听人说,傅玉棠这人有点癫,经常持续性卑鄙害人,间歇性发疯吓人。当时他还不信,如今看来…… 唉—— 他有点儿怀疑跟着傅玉棠这一决定是否正确了。 但不跟的话…… 他好像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沉默片刻,王大贵长长呼出一口气,认命追了上去。 前院。 傅玉棠紧追慢追,终于在小黄狗即将离开宅子那一刻,成功揪住它的尾巴,将它扑倒在地上。几乎想也没想,便要伸手就去扯它嘴里的东西。 那黄狗一见有人要抢东西,条件反射地咬紧了牙关,两条后腿往后猛踹,企图蹬开傅玉棠。 “噗噗!” 傅玉棠趴在地上,吐掉嘴里的泥土,一手死死抓着小黄狗的尾巴,一手去揪它的狗腿。 一人一狗很快缠斗在一起,满院子打滚。 “你给我吐出来!”傅玉棠双脚缠在野狗身上,一手抓着狗脚,一手扯着狗子的后颈肉,逼着它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神情癫狂,没有任何形象可言。 奈何这野狗也是个硬脾气,都被傅玉棠揪得翻白眼了,仍旧不愿意松口。 傅玉棠一时间也没有其他办法,余光瞄到匆匆赶来的王大贵,赶紧喊道:“快过来帮忙!把它嘴里的东西拿下来!小心点,别弄断了!” 王大贵“哦”了一声,四下张望了一下,见杂草丛里有根木棍,弯腰捡起,小跑到傅玉棠身边,将木棍往狗嘴里一塞一撬,成功把东西取了出来,递到傅玉棠眼皮子底下。 “大人,好了。” 傅玉棠这才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皱起眉头,王大贵也太没眼色了,把它拿得如此之近,都快顶到自己的鼻子了! 这是能顶着脸面的东西吗? 正想让他拿远点,下一刻,看清了那东西的模样,瞬间呆愣住了。 这、这这不是那啥啊。 看着用粉色布料包裹着,捆得跟香肠似的小包袱,傅玉棠面皮一僵,整个人尴尬到不行。 原身也真是的,干嘛把东西绑在腿上啊,害她误会了。 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咳了两声,不自在道:“那啥,拆开看看是什么。” “是。” 王大贵边手脚麻利地将其解开,边感叹道:“大人,这布料是传说中的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软金蚕丝布啊!” 用这么好的布料包着,里面的东西肯定十分珍贵。 果不其然,一打开,王大贵就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傅玉棠连忙探头一看,是一大捆银票以及一把巴掌长的匕首。 粗略看了下,银票全是一千两面额的,这些少说也有五十张。 傅玉棠睁大了眼睛,手下意识一松,连忙起身接过王大贵手里的银票,开心道:“这么多银票?!少说也有五万两吧?!” “是啊。”王大贵同样很开心,原以为自己跟了个穷鬼,没想到对方还是有点家底的。 两人喜滋滋地数着银票,完全没注意到一旁的小黄狗摇头甩掉嘴里的木棍,正目露凶光地盯着背对着它的傅玉棠! 这该死的人类,竟敢抢它旺财的东西! 简直是不拿豆包当干粮,不把它旺财当猛兽! “嗷呜”了一声,旺财呲了呲雪白的牙齿,后退两步,前爪抓地,后腿用力一蹬,猛地往前一扑,对着傅玉棠的臀部就是狠狠一咬! 第38章 捉生替死蛊 “嗷~~呜!” 下一秒,傅玉棠发出同款嚎叫,一扭头,看到那野狗咬着她的屁股不放,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从穿越到现在,她经历的都是什么破事儿啊! 一个人可以倒霉,但不能处处都倒霉啊! 现在就连一只野狗都要欺负她。 她一边喊王大贵帮忙,一边把手里的东西全揣进怀里,然后抬手扭身去打旺财,却不知自己越是挣扎,旺财就咬得越紧。 见此,王大贵当机立断,抬腿一跨骑在了旺财身上,伸手去掰旺财的嘴,快速说道:“大人,你先站着不要动,不要挣扎,小的保证你没事儿。” 傅玉棠红着眼眶道:“我都这样了,还能叫没事儿?” 她招谁惹谁了,原以为回到原身的地盘上就安全了,没想到还有小动物逮着她欺负啊! 对此,王大贵也十分无奈。 像傅玉棠这样倒霉的,他也是头一次见。 不过,嘴上说归说,傅玉棠还是听从王大贵的提议,真的站住不动了。 果然,过了没一会儿,旺财就松开了嘴巴,抬起眼,略显疑惑地看着傅玉棠。 这人类被自己的威武勇猛吓住了? 傅玉棠瞅准了时机,立刻转身后退,然后一手捂住屁股,一手捡起地上的木棍,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吩咐王大贵,“把它给我按好了,今晚上咱们吃狗肉宴!” 话刚说出口,就察觉到有哪里不对。 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在翘臀上摸了摸,除了摸到衣服上被小黄狗咬出的破洞外,没有任何伤口以及血液渗出的黏腻感。 这有点不对啊。 她刚刚被小黄狗实打实咬了一口,为何身上没有伤口?而且除了最开始疼的那一下,再也没感觉到任何痛感? 傅玉棠拎着木棍,神情十分茫然,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难道,这野狗嘴下留情了?” 要是这样的话,那它就罪不至死了。 听到她的话,王大贵表情微僵,纠结了会儿,终是选择如实相告,“大人,其实在你昏迷的时候,小的给你喂的不是普通补气药丸,而是……一种名为捉生替死的蛊虫。” 傅玉棠顿时愣住了,“蛊虫?” “嗯。”王大贵点点头,神情十分郑重,沉声道:“顾名思义,这是一种为蛊主消灾解厄的蛊虫。一般有两只,一只为母蛊,一只为子蛊。携带母蛊的人一旦受到伤害,母蛊便会自动将所有伤害尽数转移到子蛊携带者身上。” 哈? 这不是一本古代背景下,男女主谈情说爱顺便搞点颜色的小破文吗? 竟然还有捉生替死蛊这种一听就非常玄幻离奇的东西存在? 傅玉棠张大了嘴巴,好半天才缓缓合上,抓着重点问道:“那谁是子蛊携带者?” 说起这个,王大贵老实巴交的脸上破天荒带了一丝害羞之色,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道:“小的知道大人想要对付霁雪,在给大人吃下母蛊后,便找了个机会,趁着无人注意之时,偷偷将子蛊下在了他身上。” 闻言,傅玉棠瞬间倒吸了一口气,连声音都不自觉开始颤抖,“真的?” 王大贵毫不犹豫地点头,“真的。” “果然?” “果然。” 第39章 该死的湘王,还我棠哥!! “哈哈哈……” 得到万分肯定的回答,傅玉棠一把扔掉手里的木棍,拍着王大贵的肩膀道:“干得漂亮!不愧是我的心腹!” 王大贵腼腆道:“大人不怪我自作主张就好。” “怎么会!”傅玉棠不赞同地看着他,“你做得极好。我非但不怪罪,还要好好奖赏你。不过……” 目光在旺财身上停顿了几秒钟,像是想到什么要紧事情,皱着眉,状似十分苦恼地说:“霁雪屁股有两瓣,只有一个伤口的话,看上去应该很不对称啊……啧,只要一想到这点,向来追求对称美的我就感到十分痛苦。大贵,你说我该如何是好啊?” 王大贵一听,立马会意道:“这还不简单,让这小东西再咬大人一口就行了!到时候伤口便会转移到霁雪身上,这样一来,他屁股上的伤口就对称了。” 闻言,傅玉棠嘿嘿一笑,感叹道:“还是大贵知我心!” 王大贵也是猥琐,听到傅玉棠的话后,立马将旺财的狗头往傅玉棠的方向一掰,严肃禀报道:“大人,它准备好了。” “好!”傅玉棠走上前,一扭腰,小翘臀往旺财嘴边一送,大方招呼道:“来来来,阿黄,你不必客气,尽管咬,咬得越重越好!待咱们办完事儿,我带你去吃肉包子!” 反正疼的不是她。 一想到俊雅出尘,面若谪仙的霁雪屁股上即将多了两个狗咬的伤口,傅玉棠与王大贵二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仰天大笑。 饱含杀气的猖狂笑声,把旺财吓得瞳孔骤缩,咬紧了牙关,不断往后退,寻找逃跑的机会。 它旺财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疯子! 早知道今日出门会遇到这两癫公,它就不背着主人偷偷跑出来玩了! “阿黄,快张嘴。” “阿黄,来呀,不要害羞啊。” 眼见旺财不配合,主仆二人一人骑在狗身上,强行去掰狗嘴,一个撅着屁股,不断发出邀请,忙得不亦乐乎,半点没意识到二人现在做的事,摆出来的动作,在外人看来,有多么的猥琐,多么的下流。 敞开的大门处,前来拜访的严贞、戚商、京兆尹张小帅以及宁安伯次子芮成荫四人站在门口台阶上,呆呆看着院子里的二人一狗,彻底石化在原地。 好半晌,芮成荫率先回过神,怒吼道:“你们在干什么!快放开我的旺财!” 他住在傅玉棠隔壁,方才正在四处寻找偷偷跑出去玩耍的狗儿子,忽然听到傅宅里传来说话声,还以为又有刁奴来偷傅尚书的东西,正义感爆棚的他连忙跑过来一探究竟。 结果…… 万万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场景! 他一把屎一把尿,含辛茹苦带大,视为亲儿子的旺财竟是被傅玉棠抓到她家里来了! 这也就罢了,还被人骑着,被逼着取悦傅玉棠! 禽兽不如! 禽兽不如啊! 芮成荫一下子就炸了,抬腿冲了进去,一把推开王大贵与傅玉棠,将旺财抱在了怀里,怒目相视道:“你们还有没有人性!我家旺财才一岁,它还只是一只单纯懵懂的小狗啊!” 这两只禽兽竟然如此丧心病狂,连一只小土狗都不放过!竟逼着他家旺财去、去舔…… 即便身为男人,他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芮成荫紧紧搂住心爱的狗儿子,一想到自己刚刚要是来迟一步,狗儿子的纯洁就被玷污,眼睛都红了。 他吭哧吭哧喘着粗气,碍于傅玉棠的身份,只能强忍下破口大骂的冲动,冷声道:“傅大人,你正值盛年,精力充沛,我能理解。但你、你也不能把主意打到我家旺财身上!虽然你位高权重,外面人人都想要攀附你,但我芮成荫一点不稀罕,更做不出卖狗求荣的事情!希望你好自为之!” 见他误会,傅玉棠连忙上前一步,出言道:“不是,你听我解释……” 哪曾想,她一靠近,芮成荫的面色遽然一变,直接将旺财往肩上一扛,飞也似的离开了傅宅,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傅玉棠:“……” 王大贵:“……” 对视了一眼,皆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满脸的无奈。 再看站在大门口,半张着嘴巴,眼珠子都要掉下来的严贞三人,傅玉棠嘴角抽了抽,试着解释道:“我跟大贵刚刚是在跟阿黄,啊不,是在跟旺财玩耍呢,因为刚刚旺财咬了我一口,我觉得不是很对称,就想让它再咬我一口,这样你们应该能理解吧?” 三人愣愣地摇头。 不,他们不理解。 哪个正常人会要求狗咬自己的啊?! 傅玉棠有些头秃,捉生替死蛊的事情不好说出来,解释又解释不清,最后只能双手一摊,破罐子破摔道:“总而言之,我和大贵是清白的!反倒是刚刚那人反应太大了,看着似乎有些问题……” 门口三人:“……” 你弄人家的狗,还说人家有问题? 严贞睁着一双乌黑透亮的眼睛,与身边二人对视了一眼,又静静盯着傅玉棠看了片刻,神情诚恳地表示道:“棠哥,我觉得可能是你比较有问题。” 傅玉棠:“……” 第40章 这颗脑袋总算是保住一半了 这就有点尴尬了。 眼见三人一言难尽看着自己,傅玉棠这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索性直接转移了话题。 “咳咳,那什么,你们来这里做什么?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一边说,一边朝严贞使了个眼色,你身边这两位是谁?做什么的?赶紧给我介绍介绍,省得一会儿露馅了。 此时此刻,严贞脸上一点情绪都看不出来,心里却疯狂呐喊着,“该死的湘王,还老子棠哥!棠哥刚才的举动明显是被湘王那句话给刺激到了,这才变得癫狂了啊!!该死的湘王,老子与你不共戴天!” 暗暗在心里给湘王记上一笔后,严贞这才打起精神,强撑出一抹笑容,状似随意地揽过身边左侧的蓝衣青年,对傅玉棠说道:“我与戚商下值了,想到你这府里还乱着,便结伴来看看有什么需要搭把手的地方。” 傅玉棠抬眼看了过去,只见戚商约莫十八十九岁的年纪,皮肤白皙,面容俊秀,脸上含着三分笑意,一看就是极易让人产生好感的斯文相貌。 乍一看,不像是身居要位的刑部侍郎,反而像文质彬彬的书生。 傅玉棠朝他露出个微笑,轻轻颔首道:“戚左侍郎有心了。” 闻言,戚商一怔,下意识看了眼身边的严贞,见对方脸上并无任何惊讶之处,眼里闪过一抹沉思之色,重新将目光落在傅玉棠身上,唇角微勾道:“傅大人客气了。” 严贞又指了指右侧穿着大红官服的青年,说道:“我与戚商来的路上,刚好碰上了京兆尹张小帅大人,得知张小帅大人也要来傅府,便一同前来。” 犹豫了片刻,又补上一句,“行至门口时,住你隔壁的芮成荫御史也正好出门,说是听到你这宅子里有动静,过来看看,于是我们四人就结伴而行,一同登门了。” 原来是这样。 她就说怎么一下子冒出这么多人来,原来都是赶到一起了。 傅玉棠心里嘀咕了一句,打量了一眼京兆尹张小帅,看上去差不多有二十八九的年纪,蓄着胡须,五官端正,气质儒雅,看上去也是个美男子。 想想也是。 小言里,尤其是古言,但凡涉及宫斗权谋,但凡有点官职在身上的,基本很少有长得丑的。 傅玉棠只看了一眼,便收回打量的目光,也没想过要邀请他进来,只问道:“不知张大人今日来此有何事?” 张小帅见她这般倨傲,也不觉得奇怪,毕竟她一向如此,要是改天突然变得有礼起来,那才吓人呢!大概率不是在给人下套,就是在给人下套的路上。 他站在门口,笑得一脸恭谨,对傅玉棠行了一礼,方才说道:“听闻傅大人回来了,下官过来确认一下,好回去向皇上复命。” 真是祖宗保佑。 皇上前脚给他下了圣旨,傅玉棠后脚就自个儿出现了。 他脖子上这颗脑袋总算是保住一半了。 为什么只保住一半?那当然是因为湘王这搅屎棍了! 安插人手也就算了,想杀傅玉棠也就算了,偏偏派出的手下不顶用,非但没能杀了对方,还被对方一锅端了! 第41章 就跟猫玩老鼠的一样 真是…… 真是…… 张小帅忍了忍,最后实在没忍住,在心里骂了湘王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是他马后炮,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傅玉棠智多近妖? 就湘王这点伎俩,在傅玉棠这活阎王眼里,还真是一点也不够看。 傅玉棠要是想玩他的话,就跟猫玩老鼠的一样,轻轻松松,随便蹂躏。 偏偏湘王没有半点自知之明,仍旧时不时上蹿下跳地挑衅她。 更气人的是,这一次还把他拉下水了! 致使他另一半脑袋落在了傅玉棠手里,这也是他今日来见傅玉棠的真正目的。 他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傅玉棠一眼,见她神情淡淡,没看出有什么不高兴的情绪后,稍微打了一下腹稿,才斟酌开口道:“下官听说傅大人一回来就抓了一批闹事的混子?” “是有这么一回事。”傅玉棠斜睨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不过不是混子,是你京兆府的衙役。他们也并非闹事,而是企图杀害本官。” “什么?!”张小帅瞪大了眼睛,先是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随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喊冤枉,“大人,下官冤枉啊!就算借下官一万个胆子,下官也不敢对大人不利啊!” 他又不是不想活了,没事惹这活阎王做什么?! 傅玉棠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而严贞则是目光微沉,面色森冷,上下打量了张小帅许久,严贞率先质问道:“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京兆府混入了湘王的人?” 戚商脸上笑意全无,紧随其后道:“身为京兆尹,倘若连自己手底下的人都管不好,能随意让人安插眼线的话,还谈何维护京城安全,保护京中百姓?有何资格坐在京兆尹这位置上?!” 张小帅面色一僵,其实,他是知道的。 可是他也没办法啊。 对方是皇亲国戚,他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府尹,对方想要安插人手,他根本没有资格说“不”。 “大人,这一切真的与下官无关啊!”张小帅自知理亏,垂下眼,心虚地避开傅玉棠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嘴里大喊道:“下官真的冤枉!请大人明察!下官真不知道湘王会派人杀害大人……下官真的是冤枉的……” 他砰砰磕着头,嘴里翻来覆去都是求饶之语,心里却想:“不是人人都像傅玉棠你一样出身高贵。不止有安南侯做靠山,还深受先皇宠爱,被点为皇上的伴读,与皇上一起长大,情似亲兄弟。是这一切,让你有敢于与湘王叫板的底气。” 而他,只不过普通人家出身,寒窗苦读十几年,一刻都不敢松懈,才有了今天的一切。他不是舍不得如今的一切,如果他只是孤身一人的话,他大可以拼着乌纱帽不要,大胆拒绝湘王。可是,现实是他还有老母亲要奉养,有妻儿要照顾,他得为他们着想。 众所周知,湘王那人小心眼又爱记仇。他家世普通,根本抵挡不住湘王的怒气! 更何况,对方杀的还是傅玉棠。 试问满朝文武谁没被傅玉棠得罪过?谁不憎恶她?谁没想过将她除之而后快? 所以,在他看来,他完全没有阻止湘王的必要啊! 见他久久不敢回答,反而不断磕头求饶,极力撇清与湘王的关系,在场众人也差不多知道答案了。 从开始到现在,傅玉棠的目标都不是张小帅,此时又见他确实没有主动参与到杀她这件事里面来,就暂且放过他了。但面上仍装出一副对他失望不已的模样,轻叹了一口气,冷声道:“起来吧。本官知道你与这件事没有太大的关系。” 顶多就是装聋作哑而已。 “但是……”她顿了下,瞥了他一看,继续道:“那群衙役张口闭口都是你京兆府的人,本官当时信以为真,便向其中一位衙役借了些银子,记在你的账上,对方也没有任何异议,当时周围百姓都看到了……” 第42章 棠哥这是怎么了? 张小帅忙道:“既是记在本官账上,那自然是本官欠下的,与大人没有半点关系。” 见面前之人如此上道,傅玉棠心里十分满意,轻轻“嗯”了一声,淡声道:“只不过那人现在已被关押在刑部大牢,任何人都不得探视,你这银子……” “这简单,下官可以把欠下的银子交给大人,还请大人帮下官转交给他。” “这……好吧。”傅玉棠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总共四十一两,本官帮你抹了零头,你给五十两就行了。” 张小帅:“……” 还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抹零方式呢。 嘴角抽搐了两下,压下心里的吐槽,张小帅认命地从怀里掏出钱袋,取了一张五十两面额的银票双手递给她,“劳烦傅大人了。” “张大人客气了。”傅玉棠拿过银票,对他说道:“这账一还清,张大人就与他们没有任何瓜葛了,本官打心里替张大人感到高兴。当然,皇上那边问起的话,本官也会如此说,这点小事就当做张大人与本官之间的小秘密吧。” 张小帅听出她话外之意,知道自己另一半脑袋也保住了,顿时喜上眉梢。那恭维的话跟不要钱似的,拼了命往外撒。 由于太过虚假,傅玉棠根本不爱听,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直接打断他的话,“张大人不是要进宫吗?快去吧,天都要黑了。” “是是,下官告退。”张小帅讪讪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傅玉棠将银票往怀里一揣,这才招呼严贞、戚商二人进入,正打算领着二人到正厅,一转身,就对上了王大贵崇拜的眼神。 “大人,你实在太厉害了!” “嗯?” 傅玉棠不解地看着他,“此话何解啊?” 严贞、戚商也顿住了脚步,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王大贵嘿嘿一笑,甩给傅玉棠一个“大人,你就别装了”的眼神,“小的之前还觉得奇怪,为何大人向石大堆借了银子,却要记在京兆尹账上,完全没想到大人是在下一盘大棋啊!” 傅玉棠:“哈?” 你在说什么? 王大贵一脸看透她了的表情,“大人找石大堆要银子给阿牛的时候,是不是就想着把京兆尹与湘王捆绑在一起了?” 所以才故意大庭广众之下要银子,那石大堆因为冒充了京兆府衙役,自然不好开口拒绝,再加上傅玉棠那句话…… 一旦石大堆的真实身份被公布出来,那在不明真相的众人眼里,那便是湘王府的石大堆跟京兆尹有不少的来往! 不然的话,傅玉棠为何会那么说?石大堆又为何不反驳呢? 要知道,那可是四十几两银子! 或许在大富大贵的人家眼里不算什么,但在大部分普通百姓眼中,那可是一笔巨款啊!而石大堆只是个普通护卫,若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收回来,肯定不会随随便便借出去。 借银子这事,不管是周围围观的百姓,借银子的石大堆,还是收银子的阿牛都可以作证。 后期就算是京兆尹极力否认,有了这三方证人在,他也说不清楚的。 而且,经过这么一出,傅玉棠也彻底掌握了主动权——京兆尹被她死死捏在手心里了。 只要傅玉棠咬定他有参与杀害她一事,那他就是有。 说他没有,那就没有。 反正可大可小,就看傅玉棠如何操作了。 同时,也能试探出京兆尹有没有参与到湘王企图杀害她这件事上面来。 若参与了,此时肯定第一时间找湘王求救。 若没参与,那便会找上门求傅玉棠高抬贵手,撇清与湘王的关系。 从刚刚的情况来看,京兆尹在这件事上顶多算是袖手旁观。因此,傅玉棠就不收拾他了,直接找他要了五十两银子。 “……除掉还给石大堆的四十一两,剩下的九两也算是大人给他一个管理不力的教训。大人,小的猜的可对?” 王大贵认认真真地分析了一通后,目不转睛地看着傅玉棠,一脸求表扬。 傅玉棠:“……” 不,她没想那么多! 当时,她就想着京兆尹管理不严,害她被湘王追杀,害她没钱吃包子,他得给她一点精神损失费才行,所以才说了一句记在京兆尹的账上。 王大贵说了这么多,也只有最后这一句话才是正确的答案。 唉。 也是难为他了。 看着王大贵,傅玉棠仿佛看到了上学做阅读理解的自己。 沉默片刻,抬手拍了拍王大贵的肩膀,言不由衷道:“厉害啊!我心里想什么都被你知道了。” 王大贵一脸骄傲道:“那是,小的可是大人的心腹!” 严贞、戚商听完王大贵的分析,心里赞叹不已,不约而同地心道:“棠哥真是太厉害了。别人是走一步看三步,棠哥是走一步,早已看到十步之外了!” 难怪不管是先皇,还是新帝都十分看中棠哥。 傅玉棠不知道二人心中所想,努力真情实感地夸奖了王大贵几句后,看到严贞戚商二人还傻乎乎站在原地,不由好笑道:“你们这是打算来我这里当门神吗?” 二人这才回过神,相视了一眼,赶紧往前走了两步。不用傅玉棠开口,更没有多余的客套,丢下一句“我们是来帮你整理府邸的”,便熟门熟路地走到后院,挽起袖子开始忙活起来。 一人去后厨,准备烧水做饭,一人提着桶水,手拿抹布开始清扫屋子。 那利落的动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二人是傅府的下人呢。 看到如此勤快的二人,饶是厚脸皮如傅玉棠也有点不好意思,连忙出言阻止道:“哪有让客人上门帮忙打扫房屋的,快放着,等会儿我让大贵去买几个下人过来整理就行了。” 听到这话,戚商动作一顿,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一眼,以往的棠哥巴不得把他们当成骡子使唤,根本不会这么客气。而且,棠哥也不会称他“戚左侍郎”。 棠哥这是怎么了? 戚商心里充满了疑问,但见蹲在灶膛前烧水的严贞神情如常,只能抿了抿唇,继续压下心里的困惑,对傅玉棠说道:“牙行酉时一刻关闭,现在已经申时三刻了。棠哥今日要买仆人的话,现在就得出发了。” 傅玉棠明白了,大方掏出一张银票,把这件事情全权交给王大贵去办。 第43章 只有一块,根本不够用啊!!!! 经过这么多事情,她算是看出来了,王大贵这人不止心理素质好,还有眼色,脑子也灵活,更重要的是对原身十分忠诚,是个可以相信的人。 作为她的心腹,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记得找零啊。”她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 王大贵也不含糊,“哎”了一声,接过傅玉棠递过来的银票便匆匆离开了。 而戚商说完那句话后,则是低下头,继续与严贞忙活起来。 傅玉棠又拦了两次,二人却恍若未闻,见状,她也不好站着不动,挽着袖子想要上前帮忙。 不曾想,惨遭二人的嫌弃。 严贞往灶膛里扔了一把柴火,头也不抬道:“棠哥,你就别来添乱了。水已经烧好了,阿商也给你拎到主院的耳房里了,你就赶紧去洗洗吧。瞧瞧你这一身灰,你不觉得埋汰,我们还嫌辣眼睛呢。” 戚商也道:“棠哥,这里由我和阿贞就行了,你就忙你自己的事情去吧。” 傅玉棠:“……” 行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傅玉棠也就不跟他们客气了。在她眼神暗示下,严贞状似无意地点明了耳房所在的位置后,傅玉棠顺利来到主院,找到了那间充当浴室的小耳房。 一踏入,便看到不大的房间里正中间摆着一个浴桶,里面早已倒上了热水,正冒着热气。 浴桶旁边还放着两个装满水的木桶,一桶热水,一桶凉水,想来是让傅玉棠根据自身喜好调节水温。 再过去是个木架子,上面放着簇新的衣衫与面巾。角落里还有一面一人高的琉璃镜子。 “这两人倒是细心。”傅玉棠的目光在衣衫上停顿了几秒钟,嘀咕了一声,确定四下无人后,关好门窗,试了试水温,这才抬手脱去身上的衣衫。 她下意识低头看了眼,入目即是一平万里的胸膛,再下去是平平坦坦的下腹,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快速坐进了浴桶里。 待全身被温水包裹住,她才禁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唉! 自从发现旺财抢走的东西是银票后,她心里就隐隐约约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如今预感成真了,原身还真是个姑娘家! 这这这…… 小破文里玩弄权术,日天日地,把满朝文武折腾得死去活来,最后差点干掉男主的大反派,竟是个姑娘家?! 这玩笑也开得太大了吧。 她都做好当男人的准备了,还给自己制定了一套洗白计划,打算改过自新,重新做人,改变惨死的命运。结果呢,你告诉我,“我”是个女儿身? 这要是身在女尊文也就罢了。可偏偏这小破文设定的背景是男尊女卑,女子不能入朝为官的古代! 很好。 非常好。 继造反之后,她又多了个欺君之罪。 傅玉棠整个人都麻了,本来以为能靠着免死金牌苟一苟,现在就算有免死金牌也没用了。 因为—— 只有一块,根本不够用啊!!!! …… 就在傅玉棠因为自己性别而苦恼的时候,霁府与湘王府也乱成一团了。 首先是霁府。 小风是万万没想到,那傅玉棠前脚被雷劈得焦黑,都差点成干尸了,后脚还有余力害人。而且,害的还是他家公子! 简直罪该万死! 第44章 傅玉棠那狗东西究竟对公子干了什么! 不是他自夸,他家公子在所有人眼里俨然是人间美玉,是天上明月,更是不染凡尘的谪仙,任谁看了不尊着敬着,说话大声点都怕冒犯了他。 偏偏傅玉棠那厮冷心冷血,心狠手辣,下手那叫一个不留情! 看看,看看,都把他家公子打成什么样了。 一想到他刚刚进入书房,看到公子眼圈乌黑,嘴角破皮,面色苍白如纸,如同被玩坏的破碎玩偶一般被人捆绑着,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小风的怒意就节节腾升。 待得知一切都是傅玉棠所为时,胸口翻腾着的杀意更是浓烈到压不下去。 “我现在就去将他找出来,杀了他,为公子出口恶气。”扔下这么一句话后,小风扭头便朝外走。 “回来!”小言轻喝了一声,动作轻柔地将昏迷中的霁雪放在床上,抬起头看着他,面色冷淡道:“方才侍卫来禀,府里四处都找寻了一遍,根本没有傅玉棠的踪影,只怕他早已离开了,甚至已经回到他的地盘上了。” 小风脚步一顿,不甘心道:“那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自然不能这么算了。”小言眯起眼睛,眼里的杀气一闪而过,冷声道:“你最近不是配了好几种新毒药吗?等天黑了,咱们就去傅府,一种一种喂给那狗官吃!” 顿了顿,担心小风冲动行事,又添上一句,“现在的话,你我还是先照顾好公子。” 小风犹豫了一瞬,同意了他的提议。走到床前,看着小言垂眼为公子把脉,面露关心道:“公子他没什么大碍吧?” 虽然他也会些医术,但到底没有小言精通。他最擅长的是毒术。 “奇怪了。”小言认真感受了会儿脉象,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抬眼看着小风,不解道:“公子的身体为何如此羸弱?” 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病似的。 可最近,公子连小风寒都没有得过,脉象万万不可能如此虚弱。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床上的霁雪忽然发出一声闷哼,紧接着眉头一蹙,整个人悠悠转醒,清冷的眉眼间满是茫然,似乎有些疑惑自己为何在这里。 正欲张口,身下忽然传来一阵疼痛。与此同时,血迹迅速渗出,很快就染红了身上的衣服。 霁雪:“……??” 小言:“……!!” 小风:“……!!” 天杀的,傅玉棠那狗东西究竟对公子干了什么!! 一阵兵荒马乱后…… “你是说,我有可能中了捉生替死蛊?”霁雪趴在床上,青丝披散在肩头,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小言艰难道:“……是。” 莫名的虚弱,莫名出现的狗咬的伤口,无不昭示着自家公子这是替他人挡了灾。而全天下,只有捉生替死蛊才有这样的能力。 小风的脸色也称不上好看,拧眉道:“可是,那东西不是早就消失了吗?” 捉生替死蛊是前朝一名游方术士炼制出来的,前朝某位不受宠的妃子无意间得到此物,为了争宠,便将其用在了后宫妃嫔身上,前朝皇后更是因此丧命。前朝皇帝知晓后,大为震怒,下令让一向公正严明的丞相谭兴贤彻查此事。 第45章 忠义之士谭兴贤 谭兴贤不负所望,很快查明一切。 因为此事牵涉到后宫,皇后更因此丧命,前朝皇帝以冒犯天威为由,下令将那名游方术士处以极刑,那名害人的妃子也被赐了白绫。 后续,经由谭兴贤的提议,为了避免有人继续用这蛊虫害人,前朝皇帝更是采取雷霆手段将有关捉生替死蛊的炼制方法,以及所有蛊虫彻底销毁。 此后,世上再无捉生替死蛊,也没听到过任何有关于捉生替死蛊的消息了。 “有关于捉生替死蛊的炼制方法,除了前朝皇帝,也只有负责查案的前朝丞相谭兴贤才知道。”小言皱着眉头,前朝皇帝对其深恶痛绝,巴不得捉生替死蛊消失得一干二净才好,自然不可能将炼制方法说出去,但谭兴贤…… 小言顿了下,猜测道:“莫非是他泄露出去的?” 此话一出,立刻引来小风的反驳,“谭兴贤虽为前朝之臣,但他忠义正直的品行可是连太祖皇帝都赞不绝口,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再说了,销毁蛊虫这件事还是由他提出来的。更何况,前朝距离现在都有一百多年了,如果真是他泄露出去的话,那这一百年多来,为何从未听说过有关于捉生替死蛊的消息呢?” 得到方法的人能忍住一百多年不使用? 既然不使用,那还要炼制方法做什么? “这……” 小言一噎,一时间也想不到反驳的话,只能道:“那你说,公子身上的捉生替死蛊从哪里来?” “还用想,肯定是傅玉棠那狗官干的!”小风想也不想就把傅玉棠列为第一嫌疑人,“满京城里除了他,谁与咱们公子有仇?” 停顿了下,又道:“不过,现在也不是追查蛊虫来源的时候。目前最要紧的,是得赶紧想办法帮公子解了这蛊毒!” 只要这蛊毒一天不除,公子的性命就一直被他人掌控着,时刻受制于人。 这话说的有道理。 小言暗暗点头,没想到一向冲动的小风竟也有就如此冷静理智的时候,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低眉问霁雪,“公子,我觉得小风说的没错,您意下如何?” 霁雪面上没什么表情,要确定傅玉棠是否下蛊之人很简单,只要派人去打听一下她今日是否被狗咬伤了就行。 但如小风所言,现在最紧要的不是追查捉生替死蛊的来源,而是趁着对方还没有其他动作时,尽快解除蛊毒,以免将来受制于人。 想到这里,他长睫一颤,覆下黝黑的瞳仁,掩住眼里透出股肃杀冷厉之气,沉吟了片刻,淡声吩咐道:“小言,去把笔墨纸砚拿过来。” 小言道了声“是”,很快就把霁雪要的东西准备好了。 霁雪撑起身子,将纸张往小风搬来的小桌几上一铺,提笔写了一封简短的信,待墨干了后,示意小言将其收入信封中,沉声吩咐道:“派人将这封信送到江南星前辈手中,顺便安排一队护卫过去。若有人问起,就说我与他一见如故,特地邀请他到京中做客。” 第46章 此人极为猥琐 江南星,是他在外游历时偶然认识的大夫,对方在上云城一带极具盛名,被百姓们称为“江神医”,对治疗疑难杂症颇有心得,且在水土温暑,毒虫瘴气的南州城生活过,对虫毒有一定的研究。 “是,公子。”小言神情一肃,小心收好信件,转身就去安排人送信了。 “公子,那我做什么呢?”小风问道。 霁雪眉眼清冷,垂眼画了一张小像,递给小风道:“派人去打听一下傅玉棠的消息,顺便将画上之人找出来。” 倘若他身上的蛊虫真是傅玉棠所下,那此人就脱不了干系。 小风伸手接过,定睛一看,见纸上画着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眼角带着皱纹的男人,对方穿着窄袖袍服,头发用一根古朴简约的发簪盘起,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淳朴老实的气息。 “看着有点眼熟。”小风盯着画上之人,喃喃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听到他的话,霁雪一点也不意外,淡声道:“此人乃是傅玉棠安插在府里的眼线,你见过他并不稀奇。傅玉棠之所以能顺利逃脱,就是因为有此人的帮助。” 顿了下,想到在书房时,这人还误会傅玉棠与他在做那事,清俊的面容微僵,又添上一句,“此人极为猥琐,虽然年逾半百,但仍满腹淫念,料想平时经常拈花惹草,你找他的时候,可往这方面追查。” “……哦。”小风挠挠头,看了眼自家公子,又看看手里的画像,直觉他好像不是在府里见过他,更不是在烟花柳巷,而是在一个非常庄重严肃的地方。 而且,对方好像也不是穿着这身衣裳啊。 至于是哪里,做何打扮,他努力回想了好一会儿,仍然没想起来一丁点儿。 看来应该是他记错了。 小风索性不再纠结,将画像往怀里一揣,保证道:“公子放心,我这就去将他找出来!” 不管在哪里见过他,既是公子要找他,那任凭他躲到老鼠洞,他也能将他挖出来。 霁雪轻轻“嗯”了一声,分外疲惫地闭上眼睛,挥手让他退下。 同一时间,湘王府。 一回到王府,湘王带着满腔怒火,直奔书房,打开书架上的暗格,准备亲自把造反小册子送入皇宫,与傅玉棠同归于尽。 哪曾想,伸手却摸了个空。 湘王面色遽然一变,连忙唤来看守书房的护卫,问道:“除了本王,今日还有谁进过书房?” 护卫们闻言,不约而同地摇头道:“除了王爷之外,并无他人进入书房。” 见湘王神情不对,一名护卫小心翼翼地询问道:“王爷,可是丢了什么东西?” 这一问,犹如捅了马蜂窝一般,瞬间点燃了湘王的怒火。他一拍书案,倏地站起身,指着护卫怒骂道:“你们这群饭桶!本王让你们守着书房,结果连书房里丢了什么东西你们都不知道!哪一天王府被人搬空了,我看你们也同样无知无觉!” “你们这群废物,本王要你们何用!” 护卫们被骂得面红耳赤,连头都不敢抬,讷讷不敢出声。 第47章 石镇,本王想你了。 发泄了一通后,湘王慢慢平静了下来。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呼出,而后睁开眼,随手指了一名护卫,命令道:“去,把石毅那小子还有客院那帮幕僚给本王叫出来。” 那护卫恭敬应是,领命而去。 “至于你们……”湘王单手背在身后,凌厉的目光扫过其余护卫,语气冰冷道:“本王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本王书房里丢了一本极为珍爱的孤本,你们到后院找找,看看是哪个不懂事儿的偷走了。” “若是明日之前还找不到,你们的脑袋也别要了。” 众护卫面色一肃,齐齐应了一声“是”后,争先恐后离开书房。 很快的,书房里只剩下湘王一人。 直至此刻,他才宛若泄了气一般,跌坐回太师椅里,抬起手揉了揉隐隐发疼的额头,闭着眼睛,习惯性地问道:“石镇,你说本王现在该如何是好?” 话说出口,却久久不见回应。 湘王动作微滞,缓缓睁开双眼,下意识看向身边的位置,眼见空无一人,这才想起石镇已经被傅玉棠亲自送入刑部大牢了。 原本舒缓的面容再次变得铁青,忍不住踹了书案一脚。却忘了这书案是由黄花梨所制,材质最为坚硬,一脚下去,书案纹丝不动,他的脚趾头却差点折了。 脚上传来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倒吸了一口凉气,对造成一切的傅玉棠更加恨之入骨,不禁抱着脚,咬牙切齿道:“傅玉棠,本王与你不共戴天!” 就在此时,石毅以及一众幕僚走了进来。 看到湘王一脸铁青,神情扭曲地坐在书案后,石毅愣了下,上前弯腰行了一礼,率先问道:“不知义父找孩儿来此有何吩咐?” 湘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上下打量了他良久,待缓过脚上的疼痛后,方才直起身子,叹了口气,露出个难过不已的表情来,“毅儿,傅玉棠把你石镇叔抓走了……” “什么?”石毅睁大了眼睛,脸上尽是不可置信,若旁人仔细观察的话,不难发现这吃惊中还带着丝丝惊喜,他忙上前追问道:“阿棠真回来了?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湘王:“……” 这是重点吗?! 重点是石镇被抓走了啊! 湘王深吸了口气,忍下几欲喷出的粗口,对石毅道:“没错,他回来了。得知你将他的造反证据交给我之后,他便找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把你石镇叔抓入刑部大牢了,逼我交出那些证据。” 石毅一愣,脱口而出道:“义父,你不是把那些证据送入皇宫了吗?” 为何阿棠还要找他索要证据? 湘王:“……” 你是不是傻? 我的重点是证据吗?重点是傅玉棠公报私仇,把石镇抓走了啊!! 湘王有点心累,总感觉自己的想法与石毅不在同一条线上。 难道这就是作为天才的烦恼吗? 也不知道石镇当初是如何策反他的。 早知道有这么一天,他就应该向石镇请教一下与普通人沟通的技巧,也不至于现在束手无策。 唉。 湘王幽幽叹了口气,石镇,本王想你了。还有—— 身为天才,本王十分抱歉。 是他太过优秀,是他思想太过深刻,导致眼前这普通人无法理解,更无法跟得上他的脚步,真是对不住了。 第48章 以蚓投鱼,请君入瓮 湘王顾影自怜了会儿,重新调整好面部表情,开始睁眼说瞎话道:“本王最近事务繁忙,没来得及将它送入皇宫。毅儿,你知道的,本王心怀天下,忧国忧民,每日都有忙不完的事情,连休息用膳的时间少得可怜……” 石毅点点头,真诚道:“孩儿知道。孩儿并没有怪您的意思 ,只不过是有点惊讶而已。” “嗯。”见面前的青年相信了他的说辞,湘王神情微缓,没在这话题上多停留,扫视了一圈在场众人,话锋一转,懊恼道:“除了石镇被抓之外,本王还要告诉你们一个不幸的消息。就在刚刚,本王发现那记录了傅玉棠造反证据的册子被人偷走了。” 话音落下,石毅瞬间瞪圆了眼睛,面露错愕。在场众人也大吃一惊,待反应过来后,继而纷纷出言道—— “什么?” “怎会这样?” “王爷可知是何人偷走的?” “……” “……” 湘王:“……” 他将这件事告诉这群幕僚,就是想让他们帮忙思考应对之策,结果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一句有用的,反而吵得他头疼。 “好了。”湘王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噤声,然后将视线落在石毅身上,露出个和善的笑容,温声询问道:“毅儿,如今这情形你怎么看?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这小子从小跟在傅玉棠身边,不说聪明绝顶,至少也该是睿智伶俐。不然的话,傅玉棠不可能如此重视他。 更不用说他耳濡目染多年,傅玉棠那些手段没学到七八分,也学了个三四成吧? 也正是因为这点,他才会听从石镇的建议,屈尊纡贵将他收为义子,希望他往后多多为自己出谋划策,将从傅玉棠身上学来的手段施展出来,贡献出属于他自己的一份力量。 如今,正是到他表现的时候了。 却没料到,石毅闻言,先是微微愣了下,然后摇摇头,无比诚恳地说道:“孩儿不懂这些。” 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他一向不擅长。 闻言,湘王面色微沉,怀疑他还顾念着旧情,不愿意对傅玉棠出手。正想说眼下正是危急时刻,不可再顾念旧情,他若不出手的话,死的可是湘王府了。 不过,还没等他开口,一个穿着松绿长衫的幕僚就站了出来。对方毕恭毕敬行了一礼后,这才出言道:“王爷,小人张白有一连环计既可以救出石大总管,同时还能将傅玉棠置于死地。” “哦?”湘王一下子来了精神,连忙问道:“是何计策?” 张白微微一笑,对湘王说道:“自是以蚓投鱼,请君入瓮。” 语毕,挺直了腰板,一脸求夸奖。 满心期待的湘王:“……” 什么玩意? 他最讨厌这些有话不直说,蓄意卖弄的人了!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没好气道:“勿要卖弄自己,说清楚些!” 张白僵在原地,脸上表情不自觉抽搐起来。过了好会儿才恢复如常,恭敬应了声“是”后,直接道:“证据丢了不要紧,王爷可让石毅公子去套出傅玉棠意图造反的话,然后暗中安排几个人在旁偷听,这样一来,咱们就有人证了。届时,王爷便可以此为要挟,让傅玉棠将石大总管放出来……” 第49章 不求富贵万万年,只求寿命多几年。 “待石大管家平安归来后,王爷便可直接带着石毅公子与其他人证进入皇宫,将傅玉棠的罪行一一呈现给皇上。若是傅玉棠不认账,王爷还可以拿石大总管这事儿作为证据,证明傅玉棠他心虚,这才会释放石大总管。到时候,傅玉棠就算再伶牙俐齿也说不清了。” “环环相扣,步步逼命,简直完美!也不枉费他夜以继日研究傅玉棠的手段,总算习得几分精髓了。”张白有些得意地想着。 担心湘王嫌弃这计策太过麻烦,顿了下,又提议道:“其实,王爷现在带着石毅公子直接入宫也行。先告他傅玉棠一状,再趁机让皇上下旨敕令刑部放人。” “只不过这样一来,证据稍显不足,没有十足的把握扳倒傅玉棠了。”张白补充道。 湘王边听边点头,张白说的没错,出的主意也算靠谱。 他比较倾向于第二种办法,简单又快捷。只不过…… 石毅如今是他的义子,他的话并不能作为证词,皇上应该不会相信。因而湘王决定采取第一种方法,让石毅去套傅玉棠的话,自己这边再安排几个人去偷听,充当证人。 虽然比较麻烦,但比起第二种方法更为稳妥。 打定主意后,湘王立刻着手安排。担心石毅念着旧情不肯配合,还不忘对石毅卖惨道:“毅儿,你石镇叔身体一向不好,刑部那地方又阴又冷,他若是呆上一晚上,只怕要病倒。唉!你石镇叔平日待你不薄,本王希望你能救救他,他能不能平安归来就全在你一念之间了。” 石毅一听,神情不由严肃了几分,郑重点头道:“孩儿定会竭尽全力救出石镇叔。” 他不止要救出石镇叔,还要阻止阿棠继续犯错! 不管是刘丞相,还是湘王,抑或是石镇叔,他们都是好人,阿棠不应该为了一己之私一再陷害他们。 他要把阿棠掰回正道上来,就算被阿棠记恨一辈子,他亦不悔! …… 傅玉棠还不知道石毅这二五仔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准备过来背刺她。将自己从头到脚洗刷干净,慌乱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彻底接受了原身是姑娘家这一事实。 与此同时,她也想好了脱身之策——待除去湘王这个死亡威胁后,她就立马找个理由辞官跑路! 然后,找个山清水秀,没人认识的地方隐居起来。 不求富贵万万年,只求寿命多几年。 什么荣华富贵,什么位高权重,全没有她的小命重要! 打定主意后,傅玉棠收拾好心情,离开浴桶去穿衣裳。 保险起见,在穿好中衣后,没有半刻犹豫地套上原身之前穿着的软甲。然后低头一看,本就平坦的胸部看上去更平了。 傅玉棠:“……”很好,比男人还平。 往琉璃镜子前一站,一个年约十八,身穿软甲,披着湿发的俊俏小郎君出现在镜子里。 洗去一脸黑灰的小郎君露出了原本的面容。 肤色雪白,鼻梁高挺,唇红齿白,一张面庞似珠玉生着晕晕之光,又似玉雪般清艳。 第50章 完全陌生的脸 照理来说,这是一张很女气的面容,偏生她的眉形长得好看,不粗不细,浓淡相宜,长长的一条,斜飞入鬓,眉峰那里微微凸出来,不明显,却是画龙点睛之笔,如水墨画里的远山,沉稳内敛中蕴含着巍峨气势。一下子把她略显精致秀气的面容勾勒出几分杀伐果决的气势来,冲淡了几分柔美。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一双多情风流的桃花眼。 奈何眸子乌黑得吓人,乍一看犹如山涧寒潭,满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意和沉寂,让人不敢轻易冒犯,与长眉相得益彰。这导致别人看到她面容的第一眼,只会下意识觉得她是男身女相的小郎君,而非一个姑娘家。 傅玉棠目不转睛地看着镜子里的人。 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除了年龄与她相仿外,可以说再无任何相似之处。 但是奇怪的是傅玉棠没有一丁点陌生的感觉,反而第一眼就有种难以描述的亲近感。 傅玉棠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待欣赏够了,才拿起一旁的长袍套上了,弯腰擦干头发,将满头青丝束成马尾。 她这边刚忙活完,就听严贞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棠哥,晚饭做好了,就等你了。你洗好了没?” “这就来。”傅玉棠应了声,整理了下身上的衣裳,确定没出现什么纰漏后,轻轻舒了一口气,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她原先衣着狼狈,就跟小叫花子似的,让严贞仿佛回到与她一同下河摸鱼,山中偷桃的,一群人结伴而行,在山间玩闹,亲密无间的日子。眼下陡然换了衣着,虽然还是这个人,但目光触及她眉眼冷峻,乌发高束,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风尘外物,才恍然想起如今大家都已经长大,往日的快活日子一去不返,以往亲如兄弟的人也背叛他们。 傅玉棠走出房间,见严贞站在台阶下呆呆看着自己,面上一片恍惚,不由顿了下,行至他面前,晃了晃手,玩笑道:“发什么呆呢?被你棠哥的绝世容颜迷住了?” 面前的人肩不斜,背不驼,身材高挑,肤白红唇,说话间眉目飞扬,虽然穿着一身男装却有种雌雄莫辨的美,犹如悬崖上绽出的美人蕉,妖冶又张扬。 严贞被抓了个正着,脸不由一红,却也不慌,冷笑一声,如同以前拌嘴一般,回道:“你也太自恋了!小爷这是在想,你是不是把浴桶里的水都喝了才磨蹭这么久。” 傅玉棠哈哈笑道:“我一身的泥,可不得好好搓一搓?” 闻言,严贞顿时面露嫌弃,道:“你好意思说。这些天你究竟去了哪里?为何把自己搞成那副模样?” “我忘记了。”傅玉棠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你也知道,我失忆了。” 严贞:“……” 好吧,他也忘记她失忆了。 但这不能怪他,谁叫她失忆前与失忆后的行为完全没差别呢,导致他总是忘记她失忆这件事。 抿了抿唇,像是想到什么,严贞有些犹豫地问她,“棠哥,你失忆这件事要不要告诉戚商啊?” 第51章 嘴巴该用的时候就得用! 他、傅玉棠、戚商、石毅是一起长大的玩伴,除去石毅这个背叛者,以往的小团体只剩下三人了,目前只剩戚商还不知道棠哥失忆了,这样瞒着他是不是不大好? 严贞不是藏着话不说的性格,心里怎么想的,便怎么说出来。 傅玉棠拧眉想了一下,既然原身能将严贞、戚商提携为自己的左膀右臂,说明对严戚二人是非常信任的。而且,从方才短暂的接触来看,戚商是个极为细心的人,就算她与严贞不说,恐怕过段时日,他也能自己猜出来。 左右他早晚都会知道,那还不如直接告诉他呢,免得他到时候心里有罅隙,误会她与严贞不信任他。 要知道不管是亲情、爱情还是友情,之所以破裂都是由一次次误会造成的。 所以说,做人要坦诚啊。 嘴是用来干嘛的?是用来解除误会的啊! 面对亲近的人时,嘴巴该用的时候就得用! 因此,几乎没有太多犹豫,傅玉棠便点头道:“行,那就告诉他。” 严贞还以为傅玉棠仍与之前一样,准备当个锯嘴葫芦呢。完全没想到她会点头同意,略显婴儿肥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呆呆的神情。 没想到失忆后的棠哥,比以前坦诚多了,一点也没有之前的别扭! 过了几秒钟,严贞才回过神,脸上不自觉染上欢喜,忙不迭地说道:“那咱们现在就去告诉他?” 一双大眼睛晶亮无比,还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试探,让傅玉棠不由想起了之前饲养的小京巴。 望着他黑漆漆的头顶,傅玉棠忍下伸手揉一揉的冲动,将手背在身后,矜持道:“嗯,走吧。” 如傅玉棠所料,戚商早有察觉。此时听严贞说起,他竟是长松了一口气,“害我胡乱猜测了半天,还以为棠哥得了什么绝症……除了失忆之外,其他应该无碍吧?有没有找大夫瞧过了?” 傅玉棠道:“身体好着呢,没有任何问题。就是以前的事情都忘了。” 戚商闻言欣慰道:“只要身体无碍,以前的事情忘了就忘了,左右有我和阿贞,我们二人可将以前的事情尽数告诉你,平时也会在旁提醒你。” 傅玉棠等的就是这句话,点头道:“行,那你和阿贞好好跟我说道说道。” 听到她这半点不见外的话语, 戚商非但没觉得对方不客气,反而十分欢喜。虽然棠哥失忆了,但性情还是与以前差不多。 不对,是比以前更坦诚直接了。 但这不是正常的吗?自家兄弟还需要客套什么? 因此,对于她的改变,戚商虽然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心里还是极为高兴的,仿佛回到小时候那段亲密无间的日子。 他斯文俊秀的面容上带着浅浅的笑容,温声道:“听阿贞说你一天都未进食,还是先用膳吧。等填饱了肚子,你想知道什么,我与阿贞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行。” 王大贵还未回来,现在宅子里就只有他们三人。傅玉棠也懒得折腾,直接招呼二人把饭菜搬到厨房外的石桌上,三人边吃边聊。 第52章 陈年旧事1 一顿饭下来,傅玉棠从严戚二人口中得知,原身与他们从小就认识,在她被选为太子伴读之前,一直与生母青蓉生活在城郊的农庄里。 因为青蓉的溺爱纵容,她在城郊过得十分恣意快活,自她会走路,就天天不着家,时时在农庄外到处转悠,很快就与周围农户的小孩打成一片,而戚商、严贞、石毅就是在那时候认识她的。 双方因为地盘问题,狠狠打了一架。结果不打不相识,这一架反而让戚商、严贞、石毅成为她最忠实的拥趸, 分别被原身荣封为左护法、右护法、贴身护卫。 自此,由她这孩子王带领着左右护法,贴身护卫,每天领着一群小伙伴不是在下河摸鱼的路上,就是在上山摘野果的途中,漫山遍野乱跑,乐此不疲。 本以为快活的日子会一直这么延续下去,不料在原身六岁的时候,安南侯突然找上门,不顾原身的反抗与青蓉的反对,以极其强硬的手段将原身带回了安南侯府。 直到这时候,严贞他们才知道自己的小伙伴并非与他们一样出身农家,而是安南侯的血脉! 当然,周围的农户也很吃惊,没想到每日见到的满山乱跑,捉猫逗狗的小调皮蛋竟有如此不凡的出身。 众人还没从这一震撼消息里回过神,京城里又传来了新消息,调皮蛋(小伙伴)被皇上点为太子伴读,不日就要入宫陪伴太子。 “等等,等等……” 原身不是女孩子吗?为何从头到尾都没人察觉呢? 这明显不科学啊! 不说别人,就青蓉,她身为原身的生母,不可能不知道原身是姑娘家,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原身被当成男孩送入皇宫? 她没忍住打断了二人的回忆,指着自己道:“我娘就这么干看着我被送入皇宫啊?” 戚商道:“能被点为太子伴读,那是极其光宗耀祖的事情,青姨高兴还来不及,为什么要阻止?” “是啊。”严贞在旁附和,“本来青姨是不愿意你回侯府的,但当得知你被选为太子伴读时,态度就转变了,不知道有多开心呢!还一个劲儿夸你争气。” “你被选为伴读的第二天来城郊看她,闹着不肯入宫,她还劝你说太傅邵景安学富五车,胸藏万卷,等闲人连接触的机会都没有,你能跟着他识字明理那是天大的福气,嘱咐你要把握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莫要光惦记着玩。” 啊? 傅玉棠瞠目结舌,脱口道:“我娘是不是跟安南侯有仇啊?” 这才前后态度不一,句句不提她的性别,目的只为弄个欺君之罪,让安南侯全家下大牢被砍头? 本来只是随口吐槽一下,却没想到严贞、戚商听到后,不约而同地点头道:“没错。青姨确实恨极了安南侯。” 都不用傅玉棠开口询问,严贞与戚商便主动把二人之间的恩怨交代得一清二楚。 原来,青蓉原是安南侯夫人莘华容的贴身丫鬟。 她与莘华容从小一起长大,表面上虽是主仆,实际上二人情同姐妹。 第53章 陈年旧事2 莘华容当年嫁入侯府时,原本是不打算带着她的,而是求了莘家二老,消除青蓉的奴籍,将她收为义女,让她能代她在二老跟前尽孝。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托词,实际上是因为那安南侯府并不是什么好去处,莘华容不忍青蓉跟着自己进入侯府受苦,这才想了这么一个法子。同时,也是因为青蓉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纪,希望有了莘家姑娘这一身份,她能找个好人家,往后自己当家做主好好过日子,不用再为奴为婢,供人使唤。 傅玉棠听得咋舌,不由道:“怎么说得安南侯府像个火坑似的。” “可不就是火坑吗!” 严贞自然而然地接了一句,之前他对傅玉棠失忆没什么深刻体会,如今听到她这句话,他才深刻感受到面前这人是真的失忆了。 要不然的话,根本不会有此一言。以往听到有人提起安南侯府,不说口吐恶言,但也没什么好脸色,再不济也会冷笑一声,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却让人感受到浓浓的嘲讽与蔑视。 傅玉棠好奇道:“怎么个火坑法,说说看。” “呃,这……”真要说吗? 当着棠哥的面,说她家中长辈的是非,怎么看都十分无礼啊。 严贞有些纠结,与戚商对视了一眼,见对方暗暗点了下头,示意他如实相告便可,只是陈述事实,又不是搬弄是非,没什么失礼的地方后,这才稍微打了下腹稿,斟酌道:“那什么,安南侯府的名声并不好……” 且不说安南侯花名在外,府里但凡有点姿色的婢女,他通通不放过。还未成亲,后院就已经有一大堆通房丫头。 单单一个侯老夫人就已经够呛了。 那侯老夫人姓林名秀玉,是一个九品县官之女,老安南侯当年离京办事,暂居县官家中,一次宴会后,林氏趁着老安南侯喝醉酒使手段爬了床,并成功怀上安南侯,母凭子贵,顺利嫁入了侯府。 因为老安南侯的双亲俱已不在人世,使得老夫人嫁入侯府之后便可当家做主,上面无长辈压制,林氏自然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因是小官之女,以往遭受过不少白眼,如今一朝成为侯夫人,手里乍然有了不小的权力,便得意忘形起来。 正所谓缺什么,越要炫耀什么。为了掩盖自己出身不好,又以非正常手段嫁入侯府的事实,她开始处处摆谱,张口闭口就是“规矩”,把下面的人折腾得苦不堪言。 自以为已经成为人上人,实际上背后不知道多少人在偷偷笑话她呢。 偏生她没读过什么书,也不知道京城贵妇话里的弯弯绕绕,根本听不出别人是在讽刺她,还道别人这是赞赏她呢,觉得自己做得对极了,越发变本加厉,底下的人只要稍微不慎,就会被她喝斥毒打,发卖出去更是常有的事情。 不过几年的功夫,满京城谁不知道她的恶名,谁不在背后笑话她小人得志,对安南侯府指指点点? 待老侯爷察觉之时,事态早已不可挽回,而唯一的儿子也在她的溺爱之下,彻底歪了性子。老侯爷尝试着将儿子的性子掰回来,然而才刚出手教训,林氏就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搅得整个侯府不得安宁。 第54章 陈年旧事3 来回几次后,老侯爷身心俱疲,儿子没教训到,自己反被发妻折腾得去了半条命。 也不是没尝试过讲道理,但…… 蠢笨这词仿佛天生为林氏量身定制的,道理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听进去了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只要老侯爷再多说两句,她便拿出“老三样”。先是抹着眼泪问他是不是嫌弃她的出身,然后开始闹,既然嫌弃,那当时又为何要娶她,还不如让她一死了之好了,省得现在还要遭他嫌弃。最后,拿出“老演员”长布条往房梁上一抛,作势要自尽,说不碍了他堂堂侯爷的眼,这就给后面知书达理,出身尊贵的未来侯夫人腾位置! 如此胡搅蛮缠一通,老侯爷就是有再多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叹气离开。 每每这时,林氏都得意极了。觉得自己再一次拿捏住老侯爷,护住了爱子。 却不知道老侯爷之所以急于训诫安南侯将他培养成才,是因为安南侯这爵位只能世袭三代,而爵位传到老侯爷这里,已经是第三代了。如今天下太平,老侯爷也没有做出什么功绩来,等他一闭眼,这爵位就会被收走。 到时候这母子二人该怎么办呢? 一个没见识蠢笨如猪,一个被溺爱得愚昧不堪,离了侯府,这两人根本没有独自生活的能力! 更不用说,本就没什么积蓄的侯府因为母子二人这些年的大肆挥霍,早已成为一个空架子了。 眼看这爵位是保不住了,想要依靠联姻维持住侯府荣光,可惜侯府名声太差,京中但凡有点家世的也看不上自己那蠢儿子。老侯爷无奈之下,只能将目光转到世代经商的莘家身上。 在得知莘老爷还有个小女儿尚未许配人家时,他放下侯爷的架子,亲自到莘家为自己儿子提亲,并承诺在莘家姑娘入门前,会让儿子把那些通房都打发了,而且往后也不准他纳妾。又道等到莘家姑娘进门,他便会让林氏交出管家权,府里一切皆由莘家姑娘做主,而他与林氏也会将莘家姑娘视为己出。 堂堂一个侯爷在面对无权无势的商贾时,主动把姿态放得这么低,极力为儿子求娶商人之女,无非就是希望自己死后,那不成器的儿子与不懂事的夫人还能靠着莘家姑娘的嫁妆有个安稳的,不愁吃喝的未来。 至于其他的,他也不敢奢望了。 就他那个蠢儿子,不给他惹事就不错了,光宗耀祖什么的压根儿不敢想。 而莘家只是一介商贾,除了比普通人有钱一些外,在王公贵族眼里根本不算什么,这时候老侯爷提出想要结为亲家的想法,他们根本无法拒绝。当然,也没想过拒绝就是了。 即使知道老侯爷是冲着莘家的银子来的…… 即使安南侯府的名声不好听…… 但是! 人家好歹也是个侯啊! 这次老侯爷亲自上门为儿子提亲,别的不说,起码是做足了姿态,给足他们面子。如果这样还不答应的话,那他们也太不识礼数了。 而且,莘家人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只要攀上了侯府,那他们莘家就不再是不入流的商人,而是鱼跃龙门,转身就成了堂堂侯爷的亲家!莘家可以凭借这身份名正言顺地进入上流圈子结交贵人,家里的小辈说不定还有机会获得贵人们的赏识,从而被提携一二呢! 总而言之,这门亲事从各个方面看对莘家都十分有好处。 因此,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莘华容的父母直接点头应下了亲事。 第55章 说句一无是处都是抬举他了 安南小侯爷傅平安花名在外,文不成武不就,说句一无是处都是抬举他了。 侯老夫人林氏恶名远扬,除了傅平安与老侯爷之外,府里的人在她眼里都不算是人,且是非不分,听不懂好赖话,为人不慈,只知道一味溺爱儿子,可想而知并不是个好相处的婆婆。 至于老侯爷,表面看上去是个好的,但实则个性懦弱,优柔寡断,若是没有他一再偏袒纵容,林氏与傅平安也不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在莘华容看来,安南侯府就不是一个好归宿。 只是她享受了家里的供养,如今到了她回报的时候了。因此,即使心里不愿,却也没说什么。 不过,这火坑她一个人跳就行了,青蓉没必要跟着去。 于是,她在出嫁前向莘家二老提了自己打算收青蓉为义妹的想法,恳请二老将青蓉收为莘家三小姐。 莘家二老因自觉愧对女儿,对她的要求无一不应。 却没想到,青蓉却不愿意了。在她看来,莘华容生性温顺,要是没有性子泼辣的她护着,嫁入安南侯府定会被人欺负,说什么都要跟着去。 莘华容好说歹说都无法改变她的想法,最后只能无奈同意。 也不知道老侯爷是如何说动林氏的,莘华容嫁入侯府后,林氏虽然没给她什么好脸色,时不时摆一摆婆婆的架子,但到底没有太为难她。 而如同老侯爷承诺的,傅平安后院那些通房在新娘子进门前,被老侯爷以极其强硬的手段一个不留全部送走。对此,傅平安十分不满,心里充满了怨气,连带着恨上莘华容。 不过,这恨意极其短暂。待他掀开红盖头,看清楚莘华容姣好的面容时,那恨意就马上消失不见,通通转化成欢喜了。哪里还记得什么通房啊。 因此,成亲后,莘华容与傅平安也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 但是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傅平安本就是个花花公子,色中饿鬼,让他守着莘华容一人过一辈子,不再沾花惹草,简直比让他死了还难受。 成婚不过一年的功夫,傅平安开始觉得莘华容无趣,性子太柔顺了,没有新鲜感,继而把目光转到了莘华容贴身丫鬟青蓉身上。 奈何,青蓉的性子十分泼辣,对莘华容更是忠心,压根儿没有攀附他的想法。因而,傅平安根本不能近身。 越得不到,越让人念念不忘。 更别说这人还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如果说傅平安是偷腥的猫,那青蓉就如同一尾鲜嫩活泼的红鲤。整天在他面前晃悠,却摸不到吃不到,使得傅平安心痒难耐,日日辗转反侧,彻夜无眠。 没几天,整个人就憔悴得不成样子。 林氏发现他的异样,便将他召来询问缘由。傅平安知道她一向疼惜自己,索性将心事告知,请林氏给自己支支招儿。 林氏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呢,结果不过是儿子看上了儿媳妇的陪嫁丫鬟。 就这点小事儿也值得他睡不着? 真是没出息。 一边在儿子面前骂儿媳妇没有眼色,不知道主动给丈夫纳妾,一边给儿子出谋划策,如此如此交代了一番。 次日,林氏找了个借口,让身边的嬷嬷将青蓉带过来,而后以赏赐为名给她灌了加料的酒,直接命人把她送入偏院的房间里。 房内,傅平安早已等候多时…… 第56章 棠哥就是个文弱书生 “这天杀的母子俩!” 傅玉棠听到这里,顿时大怒,忍不住一拍石桌,大喝道:“这是强-奸!简直是岂有此理!这二人眼里还有王法吗?真以为有个破爵位就能为所欲为了?!” “妈的!一个教唆帮助犯罪,一个实施犯罪!这二人就是共同犯罪,全是主犯!他妈的,一个也别想跑!” 傅玉棠将石桌拍得“砰砰”响,气得脸都红了。 虽然已经时隔多年,但严贞与戚商再次提及,也是气得不行。 见傅玉棠一下一下拍着石桌,手心都红了。戚商忍不住出言提醒道:“棠哥,轻点,别跟自己过不去啊。这桌子可是大理石做的,坚硬无比,当心伤了手。” 话音刚落,石桌忽然“哗啦”一声,碎成一堆渣渣。石桌上还未来得及收拾的菜盘子也跟着哗啦啦碎了一地。 戚商:“……?!” 严贞:“……!!” 傅玉棠桃花眼圆睁,低头看看自己略微发红的手,又看看碎成渣的石桌,神情呆滞道:“这桌子质量也太差了吧?” “没错。”戚商、严贞深以为然。 众所周知,棠哥就是个文弱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虽然没到手无缚鸡之力的地步,但实际上也没有多大的力气,根本不可能一掌拍碎石桌。 扫了一眼地上的狼藉,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照不宣地往旁边挪了挪。 因为这一变故,傅玉棠满腔的怒火被砸得七零八落,情绪也平复了下来。 桃花眼轻瞥,问道:“然后呢?” 戚商道:“青姨醒来得知一切后,欲要与傅平安同归于尽,结果被匆匆赶来的莘家小姐拦住了。那莘家小姐见青姨迟迟不归,担心她给林氏刁难,连忙过来寻人,却没想……” 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戚商抿了下唇,继续说:“莘家小姐与青姨感情笃深,眼见青姨被人欺负,怒火攻心,想也不想就上前揪着傅平安追打,安南侯自知理亏,压根儿不敢反手。最后林氏忍不住喊了停,然后装模作样让傅平安给青姨一个体面的妾室身份。” “青姨性子刚烈,当场拒绝,而后自请到城郊的农庄帮莘家小姐打理庄子……” 莘华容知道青蓉若是留在侯府,往后少不得被林氏母子二人欺负,农庄虽然不比城里繁华便利,但好歹安全,庄里还有莘家护卫守着,没有她与青蓉的命令,傅平安别想踏入庄子一步。而且青蓉是代表她来管理庄子,相当于是半个主人,比在侯府自由多了。 这般想着,莘华容只稍稍犹豫了片刻,就点头同意了青蓉的请求。 青蓉收拾好东西,连夜来到庄子里。 如莘华容所预料那般,在庄子里的日子,青蓉感到十分轻松快活,人也比之前圆润了不少。 直至肚子也跟着大起来,她才惊觉不对。当日发生那样的事情后,她满心都是愤怒以及对小姐的愧疚,压根儿就没记起要喝避子汤这件事。 而莘华容亦是如此,认为自己没保护好青蓉,让她惨遭大难,一心记恨傅平安与林氏,只想着等老侯爷回来告上一状,给二人一个教训,哪里有空想这些。 青蓉看着微凸的肚子,当机立断找大夫要了几副堕胎药。 第57章 接地气的小名 只是没想到那大夫是个庸医,根本不知堕胎药的方子,随便抓了些吃不死人的药材凑数。为避免被识破,还骗青蓉说,他家这堕胎药跟别人家的不一样,别人家的药性烈,极为伤身,而他家这方子是祖传下来的,药性温和,不伤身体,所以见效比较慢,让青蓉勿要心急。 青蓉信以为真,待吃完那几副药,反应过来被骗时,那大夫早就因为治死人被死者家属告到官府,发配到边疆当垦荒牛去了。 而此时,她的肚子已经有将近八个月大了,这时就算是想再服药堕掉也堕不掉了。 无奈之下,青蓉只能将孩子生下来。 “青姨从来没想让安南侯府那边知道你的存在。却不知道那傅平安是从何人口中得知,强行将你带回了侯府,后来还因为你被先皇点为伴读的关系,借着你的光保住了爵位,成为新一任的安南侯。” 简直是走了狗屎运。 因为青蓉与傅玉棠的关系,戚商对安南侯没有任何好感,只稍微提了他两句,便转移了话题,看着傅玉棠,面上带着浅浅的笑,道:“青姨常说,你这辈子只要开开心心做个普通人就行了。为此,她还给你起了个接地气的小名。” “啥小名?”傅玉棠问道。 戚商与严贞对视了一眼,面带微笑道:“小红。” 傅玉棠:“……” 沉默了会儿,呵呵笑了声,道:“……小红,还真是个好名字。不知有何寓意?” “说是希望你以后能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戚商回道。 “对。”严贞在旁点头,补充道:“青姨说红男绿女,你叫小红,也对上你的性别,让人一听就知道你是男孩子。” 傅玉棠:“……” 胡说。 在我那时代,小红基本上是女孩子的名字好吧。她还有个cp叫小明呢。 心里默默吐槽着,傅玉棠面色如常,状似开玩笑地说道:“难道我看上去不像男孩子吗?别是我娘希望有个闺女,就从小给我穿女装,但又担心我弄不清楚自己的性别,所以给我起名叫小红,以此来提醒我吧?” 听到她的话,严贞大眼微瞠,一言难尽地看着她,“青姨从没给你穿过女装,倒是你,经常闹着青姨帮你打扮成女孩子……” “啊?”傅玉棠震惊了,“我从小就一直穿男装啊?” 那岂不是从她出生,青蓉就一直有意识地隐瞒她的真实性别? 严贞瞪圆了眼睛,看上去比她更震惊,惊声道:“难道你还想穿女装?!” 顶着严贞、戚商二人惊愕的目光,傅玉棠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 我怎么可能那么变态。就随口问问而已。” 真的吗? 我不信! 怀疑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严贞苦口婆心道:“棠哥,我知道你从小到大都十分向往女装,但那到底是姑娘家穿的,作为男子汉你要学会控制你自己啊!” “知道知道。”傅玉棠僵着脸点点头,顿了顿,又问道:“对了,我娘现在仍住在城郊吗?还是回侯府了?” “呃……” 严贞、戚商二人脸色微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推挤了一番,最后戚商被严贞用力一推,站了出来。 斯文俊秀的面容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他下意识避开了傅玉棠的视线, 低声道:“青姨她……没有回侯府。在你被选为伴读来看她的那天晚上,她趁着你睡着后……自缢了。” “什么?” 青蓉死了?! 傅玉棠被这消息惊得说出话来,脑袋里空白一片。半晌之后,才回过神,一时间脑子里飞速闪过无数个念头,最终化为一句——“是不是侯府那边有人来找过她?” 第58章 社牛与颜狗的综合体 戚商一下子就看出傅玉棠心中所想,摇头道:“青姨确实是自缢身亡,无人逼迫她。而且,安南侯府那边自确定了你的身份后,一直希望她能回去,毕竟她是你的生母,住在外面的话,对侯府名声不好。” 尽管安南侯府也没剩什么名声就是了。但是表面功夫还是要装一装的。 还有一点就是,这么多年来,安南侯也只得一女,乍然得知自己有傅玉棠这个儿子的存在,且十分受先皇宠爱,他与林氏供着都来不及,怎敢对青蓉出手,平白惹傅玉棠厌烦呢? 更不用说莘家小姐了,本来就与青蓉情同姐妹,谁都可能伤害青蓉,她完全不可能。 戚商顿了顿,又道:“当晚你一直跟青姨在一起,你也是第一个……发现青姨自缢身亡的人。” 所以,根本不存在青蓉被人逼着自尽的事情。 也是。 倘若青蓉的死真有蹊跷,原身这么多年来根本不可能没半点动作。 想明白这一点后,傅玉棠“哦”了一声,脸色虽然依旧难看,到底没再追问下去。当年发生了什么,青蓉又为何自尽,大概只有原身自己知道了。 不过,有一点能肯定的是,原身从小到大对自己性别认知很清晰。 就是不知青蓉为何执意让原身扮成男孩子。 傅玉棠挠挠头,实在没想明白。本来还想着找青蓉试探一二,结果人早在十几年前就没了。 唉! 又是一个未解之谜。 傅玉棠轻叹了口气,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正准备问问朝堂上的情况,王大贵领着一男一女走了进来。 见傅玉棠三人站在院子里闲聊,王大贵愣了下,领着二人快步走了过来,主动禀报道:“大人,小的回来了。因为今日去得晚,牙行那边没什么人,小的只能先挑了两个回来应急。” 傅玉棠微微颔首,视线落在他身后。 男的差不多六十左右的年纪,两鬓花白,面容清瘦,穿着青灰色的长衫,看上去文质彬彬,很有学问的样子。 女的年约二十,身材高挑,穿着湖蓝色长裙,面戴轻纱,只露出光洁的额头,一对新月眉以及犹如秋水的眼睛。 对上傅玉棠的目光,男的下意识避开,而那名姑娘却是怔怔看着她,片刻之后,眉眼一弯,落落大方地打了声招呼,“大人长得真好看!” 接着又看了眼严贞、戚商二人,夸道:“二位大人也是一表人才,就跟戏文里的公子一样帅气英俊呢,也不知道将来会便宜了哪家姑娘。” 傅玉棠:“……” 严贞:“……” 戚商:“……” 不知为何,莫名有种被长辈戏谑的感觉。 见三人一脸便秘状,王大贵没忍住轻咳了一声,朝姑娘甩去个警告的眼神,暗示她不得无礼。 却不想被误解,那姑娘眉头微蹙,过了好会儿才不甘不愿地加了一句,“王大哥也好看,脸上有鼻子有眼。” 闻言,傅玉棠忍不住笑出声。没想到眼前这姑娘看着斯斯文文,实际上是社牛与颜狗的综合体,张口闭口就是“好看”、“帅气”、“英俊”这些词汇。 严戚二人一顿,待反应过来也是忍俊不禁。 一旁的老者则是捂住脸,连连摇头,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 第59章 二人多少有点病在身上 王大贵给噎了一下,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对傅玉棠介绍道:“大人,她叫小青,牙行的人说她做得一手好菜,我便想着让她来府里做厨娘,往后就由她负责大人的膳食。” 停顿了下,又指了指老者,说道:“他是小青的爹,叫俞仕,别看他长得干瘦,力气大着呢。伺弄花草,喂马劈柴,看家护院,样样精通,以后他就是大人的车夫兼花匠。” 话落,那俞伯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像铜铃,脱口道:“老……老头子我不仅要喂马劈柴,打理花园,还要看家护院?!来之前也没说要做这么多啊!” 王大贵绷着脸,站在傅玉棠身边,一副狐假虎威的样子,冷声道:“不然呢?以为我家大人是开善堂的啊?一把年纪,有人要就不错了。还不赶紧好好表现表现,证明自己的价值!” 傅玉棠见俞伯一副快要晕过去的样子,连忙开口道:“府里没有马,你只要负责打理好院子就行了。” 她可没有虐待老人家的嗜好,而且看俞伯这身子骨,一身长衫穿在他身上,就跟挂在竹竿上差不多,单薄得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跑似的,要是让他做车夫,马一放屁,他不得被崩到天上去? 闻言,俞仕顿松了一口气。 王大贵皱了皱眉,对傅玉棠道:“大人,忘了告诉您了,咱们府里现在有马车了。刚刚京兆尹不是说要向皇上复命吗?小的想着过不了多久,皇上应该会召见您,所以趁着刚刚外出的功夫顺便买了辆马车,方便您出行。” “啊,这样吗?”傅玉棠有些惊讶,视线在王大贵与俞仕之间来回了几次,略一思量,拍板道:“目前府里人手紧缺,车夫一职今日就由你暂时兼任,等明日你再去牙行一趟,找个年轻力壮会喂马的来。 至于俞仕……” 傅玉棠顿了顿,感觉俞仕的年纪比她爷爷还大,这样直呼人家的姓名实在没礼貌,就改口道:“俞伯他到底年纪大了,就留在府里做门房兼花匠。” “这好这好。”新鲜出炉的保安大爷·俞伯一听,高兴得差点找不到北,门房可是个轻松又清闲的活儿,当即表示自己会为傅玉棠守好大门,保证外面的苍蝇一只都飞不进来。 傅玉棠发话了,王大贵自然无条件遵从。只不过看到俞伯一脸偷懒成功的得意样子到底不甘心,眸光一闪,计上心来,叹气道:“唉!失策了!大人,小的失策了!早知道俞仕如此不顶用,我当时就不应该贪图半卖半送的小便宜!” “半卖半送?” “对啊。大人,你看看他们父女二人,一个年老体弱,一人轻纱覆面,就知道这二人多少有点病在身上。” 闻言,俞伯与小青二人顿时怒目而视。 王大贵叹了口气,无视二人几欲杀人的目光,对傅玉棠三人道:“你们别看小青姑娘眉眼秀美,其实她脸上有疮,貌似无盐,这才带着面纱见人。再说俞仕,花甲之年,根本没几年好活了。因而牙行将他二人打折出售,并告诉小的,这二人知道自己条件差,命不长,所以要求也不高,到主人家后不需要月例,只要管吃管住就行。小的想着这么实惠,便没忍住诱惑买了……” “唉!小的还以为能捡到大便宜呢,结果吃大亏了。” 俞伯:“……!!” 小青:“……!!” 第60章 风氏一族诱捕器 简直一派胡言! 他们什么时候说不要月例了?! 正欲张口解释,王大贵又道:“大人,要不小的把这两人退回去吧。” “不要!”俞伯、小青齐齐喊出声,“不要把我们赶走!” 王大贵眸光一闪,挑眉看着俞伯,面含冷笑。 俞伯神情微僵,不甘不愿地说道:“王管家说得对,我要求不高,管吃管住就行了。求大人不要赶我走,我会努力守好大门的。” 这是他的底线了,至于看家护院、喂马劈柴,他真不行。 小青垂下眼,咬着牙道:“我也是,只要给我一个容身之处就行。求求你们不要赶我走。” 闻言,王大贵眼里闪过得意之色,跟他斗,还嫩着呢。想当年,他可是斗遍天下无敌手,权……咳咳,好汉不提当年勇,珍惜眼前美好生活。 王大贵很快收敛神情,转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大人你看,又便宜又可怜,我就是这样上当的。” 傅玉棠恍然大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没关系,吃一堑长一智,下一次注意点就行。至于他们父女二人,来都来了,就留下吧。” 王大贵点点头,见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便将俞仕小青二人带下去安顿。 傅玉棠与严戚二人则是到前院继续方才的谈话。 通过严戚二人口中得知,原身深受先皇的宠爱,对待她比对亲儿子风行珺还好,就连玉棠这名字也是先皇给起的。因为嫌弃原身傅大材这名字不够文雅。 材,木梃也,是为栋梁。 老侯爷延续了傅平安这简单粗暴的起名风格,希望她长大以后能成为一个国之栋梁。 傅玉棠:“……” 一个小红,一个大材,简直了! 后来,等太子也就是当今皇上,本文男主风行珺开始学着处理朝政的时候,老皇帝又大手一挥,把她安排到刑部“实习”当储备干部去了。 说是储备干部,其实比刑部尚书的权力还大。刑部尚书要受召见才能入宫,她呢,想进宫就进宫,想见先皇就直接去见,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召见,全凭自己喜好,就连她擅闯御书房,先皇也只是一笑而过,没有任何怪罪的意思。 要知道,风行珺有次不经通报进了御书房,还被先皇好一顿训斥呢。 最让人震惊的是,先皇驾崩前不顾满朝文武的反对,特地将她破格提拔为刑部尚书,还给了她一道免死金牌。在得知她想提拔严贞、戚商这两个毫无经验的新科进士兼发小为左右侍郎,先皇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同意了。 种种偏爱让满朝文武忍不住在心里怀疑,她莫非是先皇流落在外的皇子,否则先皇怎会如此宠溺她? 傅玉棠听得一愣一愣的,莫说别人了,就她也有点怀疑。 “难道……”先皇真是原身亲生父亲啊? 话刚起了个头,就收到严贞的大白眼,“没有的事情,少胡思乱想了。你确实是安南侯的儿子。只不过……” 忍不住“啧”了一声,乌黑的大眼上下打量着傅玉棠,露出显而易见的困惑。 先皇与当今圣上就不说了。就连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羚王爷一出现也是,一年到头,来找傅玉棠的次数比进宫看亲兄长的次数多了数倍。 还有湘王爷,几乎每隔十天半个月就得到她面前晃一晃,明知自己斗不过她,还得时不时出来挑衅,刷一下存在感,唯恐她忘了他一般。 “只能说,你对风氏一族有别样的吸引力。”严贞眺望着远方,一脸深沉地说。 哈? 傅玉棠桃花眼里满是茫然,“什么意思?” 戚商煞有其事地解释道:“换句话来说,你就是风氏一族诱捕器。” 皇城里姓风的,没一个能逃过她的手心。 傅玉棠:“……” 第61章 凭我个人魅力! 什么鬼,当她是捕鼠夹呢? 傅玉棠白了二人一眼,直觉二人是在说笑,便重新将话题掰回来,问道:“在朝堂上,我除了湘王这个死对头之外,应该没有其他敌人了吧?” 对此,严贞呵呵一笑。 戚商则是面色微动,似有迟疑,“是什么事情让棠哥你如此自信呢?” 傅玉棠瞥了他一眼,桃花眼里流光一转,无比肯定道:“凭我个人魅力!” 她都是皇帝的宠臣了,除了湘王那只翘嘴,谁会那么狗胆包天动她啊。 闻言,严贞轻嗤出声,毫不留情打破她的幻想,“动手的或许只有湘王一人,但敢想不敢做,暗地里盼着你死的可不计其数。不怕告诉你真相,在得知你失踪后,除了我与戚商之外,满朝文武私下里无一不设宴庆祝,相互道喜。” 傅玉棠愣住了。 不是吧? 人缘真这么差啊?! 那要是满朝文武里,一个自己人都没有的话,她哪里来的资本造反啊? “这肯定是假的。”傅玉棠拒绝相信这事实,生气道:“我人缘不可能这么差!” 正说着,王大贵走了进来,回禀道:“大人,俞仕父女已经安置好了。”见光线有些昏暗,又问道:“眼下天色渐暗,大人可要掌灯?” 傅玉棠颔首,让他自己看着办。然后转头与严戚二人继续刚才的话题,“而且,若是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与我交好的话,那说明我是个孤臣,纯臣,湘王凭什么污蔑我造反?!” 戚商道:“棠哥你确实是冲着纯臣这一目标去,因而不屑与满朝文武虚与委蛇。毕竟,你从小到大最崇拜的人就是谭兴贤义士,” 闻言,正在点灯的王大贵动作微顿,下意识扭头看了傅玉棠一眼,神情莫名。 傅玉棠没有察觉,只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便问严贞,“他说的谭兴贤是不是你之前提过的霁雪那宅子的前任主人?” “嗯。”严贞轻点了下头,主动道:“谭兴贤乃是前朝丞相,足智多谋,精明强干,为了前朝殚精竭虑,奈何皇帝昏庸,官员腐败,早已失去了民心,仅凭他一人根本无法挽回颓势。在太.祖揭竿而起,攻破京城的那一天,他选择了以身殉国……” “太祖皇帝感念他忠义,命人将他厚葬,尊称他为义士。” “原来如此。”傅玉棠了然点头,顿了顿,又吐槽道:“ 不过,敬重归敬重,一点也没耽误把他家当成赏赐送出去啊。” 最气人的是还送给霁雪那家伙! 他配吗他! “那可是义士的宅子!岂是霁雪这背后下黑手的小人能住的?!”傅玉棠气呼呼地说,“简直是鸠占鹊巢,污了谭兴贤义士的地儿!” “就是。”王大贵拿着火折子,义愤填膺地附和了一句。 话落,就看到傅玉棠三人齐齐望了过来,他连忙收敛起表情,微笑道:“大人,灯点好了。” 傅玉棠轻轻“嗯”了一声,收回视线,示意严戚二人接着说。王大贵见状,径自走到傅玉棠身后站定,一副眼观鼻鼻观心,随身伺候的样子。 戚商看了他一眼,三言两语将朝堂上的事情说清楚,而后话锋一转,问傅玉棠:“棠哥,你曾说过你派出去的眼线都有一个不定时更换的接头暗号,你还记得吗?” 傅玉棠茫然地看着他,“我不知道啊。”她失忆了嘛。 “……那你与大贵是如何彼此确认对方的身份呢?”戚商略显好奇地问。 第62章 接头暗号 他自认记忆不差,棠哥的小眼线他大半都见过,印象里根本没有王大贵这人。 傅玉棠“呃”了一声,如实把当时的情景重新说了一遍。末了,无比感慨道:“幸亏有大贵,不然只怕我早已命丧黄泉了。” 王大贵一听,忙道:“这都是小的应该做的。”顿了下,抬眼看向戚商,面容严肃道:“戚大人,我知道您在怀疑我的身份,但我还是想说一句,我乃大人心腹,对大人忠心耿耿,绝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至于您说的暗号,小的也知道。” “哦?”戚商挑了下眉,斯文的面容在灯光的映照下,无形中多了几分冷厉,淡声道:“说来听听。” 傅玉棠也直起身子,一脸期待地看向王大贵。 来吧,让她见识一下古人的智慧!感受一下古人的谍战! 王大贵扫了众人一眼,自信满满地开口道:“上句:物有三态固液气,下句:人有三急屎尿屁。” 傅玉棠:“……??”好像跟她想的有点不一样啊。 不想,戚商与严贞相视一眼,点了点头,问道:“还有呢?” 王大贵顿了下,清了清嗓子,突然“呦呵”嚎了一嗓子,把傅玉棠吓得一个哆嗦,还没反应过来,王大贵忽然往前站了一大步,开始唱起了歌儿—— “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阿嫩阿嫩绿的刚发芽~~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我问燕子你为啥来~燕子说管好你自己!我问燕子你为啥来~~燕子说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阿树阿上两只黄鹂鸟,阿嘻阿嘻哈哈在笑它!呦嘿!在笑它!” 一首串烧歌曲唱完,傅玉棠彻底石化。 失策了。 忘了这是一本小破文,虚拟的古代世界,和她以为的古人智慧没有任何关系,只跟作者的精神状态有关系。 神情微滞,静默几瞬,方才回过神,询问道:“那啥,暗号没错吧?” 戚商点点头,“没错。”看来王大贵确实是棠哥的人,并非他人冒充。 严贞则是满脸崇拜看着傅玉棠,感叹道:“棠哥,你这暗号真是越来越让人耳目一新了,尤其是中间那段,每次听到都叫人有种想要跟着翩翩起舞的冲动,比之前什么王中王一节更比六节强好多了。” “是吗?”傅玉棠干笑了两声,尴尬到头皮发麻,为作者的精神状态担忧。 就在这时候,俞伯走了进来,对着傅玉棠行了一礼,道:“大人,外面有人求见。” 傅玉棠与严戚二人对视了一眼,疑惑道:“是谁呀俞伯?”她这才刚回来,就有人上门来探望她了? 俞伯回道:“是一个叫石毅的小伙子,说是大人您的朋友,想见一见大人。” 石毅那二五仔? 傅玉棠一撇嘴,不假思索地说:“那就让他想着吧,本大人的尊容可是他那等凡夫俗子能见的?” 闻言,原本紧张不已的严贞、戚商顿时松了一口气。 见俞伯还呆呆站在原地,严贞唯恐傅玉棠等会儿反悔,便道:“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戚商也道:“俞伯,你出去直接将他赶走。” 见俞伯面露讶异之色,王大贵解释道:“那石毅之前乃是大人的护卫,趁着大人失踪这段日子跑到大人的死对头湘王府里去了,还被湘王收为义子,此时巴巴上门来,肯定没安好心,你直接将他打发了便是。”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以后与湘王有关的人一律都打发掉。” 第63章 福禄公公 俞伯一听,惊讶道:“看着人模狗样的,竟是个背信弃义之徒,还妄想陷害大人?!” 在场众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见此,俞伯面容一肃,冷声道:“真是岂有此理!谁敢伤害大人就是跟我俞仕过不去!我这就去收拾他!” 语毕,挽起袖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虽然不明白俞伯这莫名其妙的忠心打哪里来,可他那清瘦的背影此时落在众人眼里无比的高大勇猛。 听说那石毅武功高强,身强体壮,傅玉棠担心俞伯对上他吃亏,想了想,便对众人道:“俞伯一个人去我不放心,要不,咱们跟过去看看吧?” 万一俞伯想碰瓷儿,他们这群人也好站出来当托儿啊,免得俞伯人单力薄,到时候没能成功。 岂料,话音刚落,严贞、戚商二人就“唰”地看了过来,脸上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小爷我就知道你对石毅那厮余情未了!”严贞率先按捺不住,大眼一瞪,指着她,恨铁不成钢道:“他都背叛你了,你也失忆了,竟还下意识想要去见他!” 傅玉棠一愣,忙道:“不是,我没有,你别说得我与他之间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奸情一样。我就是担心俞伯……”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严贞冷冷一笑,道:“你当小爷好糊弄?” 戚商眉头紧蹙,不赞同地看着她,苦口婆心地劝说道:“他与我们已不是同路人了。比起我们这群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他更相信湘王府的人。而且……” 他眼神微黯,强忍下对石毅的不满,沉声道:“你失踪多日,他不闻不问。如今你刚将石镇送入刑部大牢,他后脚就来找你……呵,他为何而来可想而知,还是不见为妙。” 傅玉棠知道二人是为她好,担心失忆了的自己再次被石毅蒙骗,这才反复提及被石毅背叛一事,以此来警醒她。眼下见二人反应如此激烈,傅玉棠只好打消亲自去当托儿的想法,让王大贵去看看情况。 然而还未开口,就看到俞伯去而复返。这次,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那人差不多三十岁的样子,身穿锦白长袍,袍身用金线绣着吉祥的图案,头戴同色帽子,帽顶高耸,上面镶嵌着数颗璀璨的宝石,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五官清秀,面白无须,眉眼冷淡,脸上没什么表情,目不斜视地跟在俞伯身后。 视线在他胳膊上搭着的拂尘上停顿了几秒,傅玉棠暗道:“这人不会是宫里来的……公公吧?” 果不其然,严贞、戚商二人看见他,不等俞伯开口,便已起身朝来人打了声招呼,“福禄公公,您怎么来了?” 福禄公公? 刚刚说到原身入宫伴读的事情,严贞、戚商皆有提到他。说他以前在先皇身边当差,先皇死后,他便遵照遗旨前去伺候新帝了。原身进宫伴读时,对原身极为照顾,而原身投桃报李,对他也很敬重,二人感情十分不错。 想到这里,傅玉棠眨了下眼睛,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做出迎接的姿势,跟着喊了一句“福禄公公”。 第64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福禄一看到她,原本冷淡的眉眼染上几分喜色,连忙快步过去,伸手扶住她的胳膊,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好几遍,确认她没缺胳膊少腿后,把脸一沉,佯怒冷哼道:“你还知道回来!一声不吭就扔下刑部不管,有你这样做刑部尚书的?还有点身为陛下臣子的自觉吗?” 不知道陛下与他这段时间有多担心吗! 傅玉棠冷不丁被骂得一愣,低下头,乖乖认错,“下次不会了。” “还想有下次?!”福禄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陛下担心你,担心得都病倒了。方才听京兆尹复命说你回来了,陛下赶紧让咱家来看看你有无大碍,若身体无碍,就随咱家进宫认罪去!” “啊?” 认罪? 傅玉棠瞪圆了眼,胸口剧烈跳动,不会是她想的那个罪吧?! “啊什么啊?”福禄再次瞪了她一眼,“堂堂刑部尚书无故失踪大半月,不得给陛下一个交代吗?” 瞥了她一眼,见她面露惊惧,以为是自己过于严厉吓到她,顿了下,又放缓语气道:“主要是陛下他担心你,总要亲眼看到你安然无恙,他才能安心,这才让咱家连夜宣你入宫。” “……哦。” 还以为发现她造反证据,男主要抓她进宫问罪呢。 虚惊一场。 傅玉棠在心里长松了一口气,扬起笑脸道:“原来是这样。” “不然呢?”福禄无奈地看着她,面上带着隐隐的笑意,催促道:“走吧,别让陛下等急了。” “哎。”傅玉棠应了声,扭头交代俞伯看好家,又让严贞、戚商二人先回各自府上,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便跟着福禄走了。 福禄这次出宫接人,担心风行珺久等,便没乘坐轿子,改用速度较快的马车。 出发前,见王大贵赶着马车过来,福禄眉眼冷淡地替傅玉棠拒绝了,道二人同乘一辆便可,说完径自拉着傅玉棠上了宫里的马车。 待马车行驶了一段距离,福禄才卸下在外的矜傲,眼含关切,借着马车内的琉璃灯照明下,仔仔细细将傅玉棠打量了一遍,而后皱眉道:“瘦了。” 明明是第一次见到福禄,傅玉棠却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此时见他绷着脸,她一点也不怕,反而嘻嘻一笑,下意识回道:“哪有,是公公太久没见过我,所以才有此错觉。” “还怪上咱家了?”福禄差点被气笑,点着她的脑袋道:“是咱家拦着不让你进宫,还是咱家指使你消失大半月啊?” 傅玉棠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也不是故意失踪,本想出城散散心,没想到半路遇到刺客……” 一听到“刺客”二字,福禄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不见,拧眉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湘王……” 傅玉棠结合自己的猜测,略去霁府的经历,掩去自己失忆以及钓鱼执法的事情,把湘王企图杀她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福禄越听脸色越难看,最后黑着脸,没忍住一拍身前的案几,低骂道:“湘王爷这些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可不是。”傅玉棠在旁附和,可怜巴巴道:“要不是京中百姓正义,只怕我早已命丧黄泉了。” 福禄轻轻“嗯”了一声,点头道:“确实如此,多亏你福大命大又有老天爷保佑,这才能平安逃过这一劫。” 错啦。 傅玉棠在心里反驳道,不管是原身还是我,我们都倒霉得很。 至于老天爷…… 它只赏了我们俩一个惊雷。 能活下来,全靠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65章 她还可以花样黑化 福禄不知她心里的吐槽,停顿了下,语重心长对她说道:“既然知道是湘王下的手,那等会儿就如实跟陛下说,多诉诉苦,让陛下怜惜怜惜你,为你做主,别跟以前一样当锯嘴葫芦,知道吗?” 必须的啊! 她又不傻,怎么可能会为湘王遮掩? 这次之所以积极跟着进宫,为的就是抢在湘王前面告他一状,给男主上上眼药,争取早日除去湘王这个死敌,然后辞官跑路好吗! 至于这样做会不会崩人设…… 傅玉棠在洗澡的时候就想好了,人活着哪里能不受刺激,受了刺激哪能不变性情?经历了生死的她发生点性格突变再正常不过了。 当然,后续如有需要的话,她还可以花样黑化! 毕竟,她可是经历了被人刺杀这种恐怖至极的事情! 毕竟,她被刺杀的时候,身边所有人都背叛她了!尤其是石毅,她将其视为家人,结果对方却转投到敌人的怀抱! 在这多重刺激下,她会黑化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因此,在听到福禄的话后,傅玉棠只稍稍露出个犹豫的神情后,便直接点头道:“知道了。” 福禄还以为她会像以往那般默不吭声,猛然听到她应下,先是一怔,随即了然,湘王这次真的做得太过火了。 他虽然人在宫里,但消息可不闭塞。 傅玉棠失踪的这段时间,湘王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把她府里的护卫全部收拢到身边,还大张旗鼓地将其中一名为万成的年轻护卫收为义子,赐名为石毅。 福禄对万成这名字并不陌生,也在傅玉棠身边见过那年轻人几次,知道他是傅玉棠小时候在城郊的玩伴,傅玉棠入朝为官后,便将他提携到府里做了护卫总管。不过,说是护卫,其实跟家人没什么区别。傅玉棠对他的偏爱,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如今湘王一边派人刺杀她,一边公然挖墙脚,还故意让她视为家人的万成改名换姓,说是让他摒弃不堪的过往,这不明晃晃羞辱人吗? 也难怪面前之人会一改往日的沉默了。 福禄叹了口气,摊上湘王这种脑子拎不清的也是为难她了。没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傅玉棠用力掐了一把大腿,红着眼睛,故作坚强道:“我没事。不过心里有些不好受而已,公公不必为我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 好歹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呢。 想着,又温声细语地安慰了她一番。 傅玉棠见好就好,露出个浅浅的笑容来,低声道:“其实我回来后也想明白了,强扭的瓜不甜,他要走那便走吧……自他入了湘王府,我就当没他这个人了,往后就当陌路人……” “更何况且我还有公公、严贞、戚商你们这些家人呢,少他一个不少。” 精致的琉璃灯下,傅玉棠的面容比往常更为无暇细腻,染着微黄的暖意,说这话的时候,她眼睛格外的亮,仿佛夏夜里的星星都掉入这一双流光潋潋的桃花眼里。 不知怎的,福禄恍了一下神,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不自觉蜷了蜷,下意识别开视线,轻轻“嗯”了一声。许久之后,才又道了一句,“你能这样想就好。” 说话间,外面传来小太监的禀报声—— “福禄公公,傅大人,华明宫到了。” 第66章 果然对朕有非分之想! 华明宫内,亮如白昼。 福禄领着傅玉棠进来后,二人双双向风行珺行了一礼。待起身后,福禄在风行珺的示意下,退出宫殿,守在了殿门外。 偌大的宫殿内,瞬间只剩下傅玉棠与风行珺二人。 傅玉棠站在离风行珺五步远的地方,偷偷抬起头,瞄了风行珺一眼。 他的面容与风行羚有五分相似,俊美无暇的面容被光线勾勒出完美的弧度,墨黑的眼眸轻瞥着远处,含着意味不明的幽光。比起风行羚的恣意洒脱,身为皇上的风行珺多了一股身居高位的凛然气势,即使此刻身着寝衣,半躺在床上,那浑然间透出的由内而外的矜贵威严仍是不减分毫。 啧啧,不愧是男主,果然要颜值有颜值,要气质有气质。 只不过…… 这男主是不是太不把她当外人了? 这衣服穿着就跟没穿似的。 那广阔胸肌上的两点红梅都“出墙”了啊!! 那敞着的领口都开到肚脐了啊!! 真不守男德,也不知道拿被子遮一遮! 傅玉棠心里吐槽着,眼睛却很诚实,视线顺着那大开的领口,一路向下,落在一块块腹肌上。 嗯…… 白皙细腻,瘦而不柴。 极好极好。 就跟她喜欢吃的烤猪小排一样。 烤得滋滋冒油的黄金小排,趁着热气还未散去,撒上一把孜然香料,然后轻轻咬一口,外酥里嫩,汁水四溢,浓郁的肉香和淡淡的香料气息交织在一起,每一口都让人回味无穷,仿佛能够感受到那肉质在舌尖上跳跃的欢愉。再配上一杯快乐水,哇,那滋味简直了!就是神仙来了也不换。 对了,还有烤五花肉、烤鸡、烤鱼、奶茶…… 傅玉棠越想越远,满脑子都是吃的,眼神也飘忽起来,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风行珺墨发披散,身着宽松的明黄色寝衣,斜斜靠在榻上,手边放着一本蓝皮小册子,面上不掩疲怠,微垂着眉眼,右手食指轻点大腿,想着如何开口比较好。 正思索间,忽然察觉到有一道视线直勾勾盯着自己,他愣了下,下意识看了过去。映入眼帘的是,傅玉棠无比垂涎的神情。 风行珺脸一僵,顺着她的视线低下头,终于发现自己因斜倚动作而不自觉大片泄出的春光,再看面前之人目光炯炯盯着自己猛吞口水,俨然想把他给生吞活剥的架势,全身汗毛都立起来了。 卧槽,朕的好兄弟果然对朕有非分之想! 风行珺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坐直了身体,抬手拢了拢身上的衣衫,犹觉得不保险,一把扯过床上的锦被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剩下一颗脑袋露在外面,确定傅玉棠再也看不到一丝春光后,方才松了一口气。 其实,一开始梦到傅玉棠造反,要他做男宠,风行珺是不信的,也没打算放在心上。直到京兆尹进宫复命,说傅玉棠已经回来了,且回来之时,还惨遭刺杀,幸而京城百姓机警正义,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天知道他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有多么的震惊! 盖因京兆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皆与他梦里丝毫不差。 而在梦里,那些前去刺杀傅玉棠的人正是皇叔的手下!. 皇叔为了除去她,还让人收买了傅玉棠的贴身侍卫万成,让万成帮忙寻找她的错处,以此来扳倒她。 而那万成仿佛像是被猪油蒙了心一般,还真做起了奸细的勾当,趁着她失踪的那段日子,将她书房里记录了她造反证据的小册子拿给了湘王! 皇叔大喜,为奖励万成有功,将他收为义子,赐名石毅。 第67章 蓝皮小册子 而那本造反小册子,则被皇叔像宝贝一般藏在了王府书房的暗格里。 想到这里,风行珺脑海里灵光一现。若是想验证梦境真假,那直接派暗卫去皇叔府上走一趟不就知道了? 于是,风行珺三言两句打发了京兆尹,召来暗卫前去湘王府查看。 没过多久,暗卫就回来了,回禀道:“湘王近日确实收了一名义子,那名义子正是傅玉棠的护卫。”与此同时,还在他说的暗格里找到了一本蓝皮小册子,顺便将其带回了。 在看到那与梦中无异的蓝皮小册子的那一刻,风行珺是愤怒的。 他与傅玉棠相识十余年,他一直把傅玉棠当成肝胆相照的好兄弟,原以为傅玉棠对他也是如此,却没想到她竟然暗藏祸心,意图造反! 风行珺捏紧了手里的册子,指骨泛白,感觉这十几年的光阴喂了狗。 还有他那可怜的父皇,也被傅玉棠骗得团团转,要是知道自己点了这么个玩意儿当他的伴读,还宠爱多年,对她比对他这个儿子还好,只怕得气得从皇陵里面爬出来吧? 也不对,也许父皇是知道的。 父皇在天有灵,察觉到傅玉棠的狼子野心,故而托梦提醒他? 风行珺微阖长目,心里暗蓄风雷,心思几转后,挥退暗卫,打开了手里的小册子。 待目光触及到上面熟悉的字迹,神情立刻阴沉下去。 果然是傅玉棠的字迹。 再看内容,气得眼睛都红了,脸上顿生杀气。 这小册子上面详细记录了如何攻陷城池的办法,假设了若干种情况,若是遇到守门人宁死不屈该如何,若是遇到守门人性子软弱又该如何,若是还未行动,对方就主动臣服又该如何…… 然后又针对这些情况进行具体分析,详细罗列出一二三点破解方法。 如果她准备对付的不是他,风行珺少不得夸她考虑周全。但眼下嘛,风行珺只有一声冷笑。 很好,看来傅玉棠很早之前就有造反的想法了。 风行珺强忍着怒气,接着往下看,然而翻了三四页后,越看越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什么两强相遇,必有一基,什么攻城掠地之时,必遇古道热肠之士,什么城门紧闭不宜强攻,直教玉人弯腰吹箫,什么君子若爱须问短长,纵观天下,心怀热肠才是硬道理…… 什么东西? 风行珺皱起眉,如果说之前是被背叛的愤怒,现在就是文盲的茫然了。 这上面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为什么合起来他就看不懂了呢? 还有根据他对傅玉棠的了解,她对待学问极其严谨,对错别字零容忍,为何古道热肠这一词却接二连三写错了,“古”字写成“股”了呢? 莫非是什么暗语? 这般想着,风行珺带着满心的疑惑,耐下性子继续看下去。 然后在不知不觉间把整本小册子都看完了,俊脸也绿了,宛如烫手山芋一般,狠狠地将小册子往床上一摔。 什么狗屁造反小册子! 这分明就是个风月小说!讲的还是冷酷皇帝与俊俏文臣两个男人的故事! 第68章 造反的真相 此书作者还在书末说,小文臣在床上从头到尾被冷酷皇帝压制,心里不忿,想请问大家有没有什么反攻(造反)之法,帮小文臣翻身做主人一回! 为此,特地在正文前留了五页空白页,让读者写写感想,为小文臣出谋划策。也算是契合了《造反实录》这书名了。 所以,傅玉棠写在前头扉页上的那些根本不是什么造反方法,而是帮小文臣想出来的反攻之法。估计也是怕被人发现脸上无光,前两三页装模作样用兵法隐喻,一旦被人看到也能用记录兵法这个借口糊弄过去。后面就彻底放飞自我了,用词大胆,怎么豪放怎么来,比文里的描写还要露骨! 风行珺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刑部尚书如此闷骚,如此“有才”。古道热肠这一好好的词汇被她一用,竟然莫名变得不忍直视起来。 弄清楚原委后,他满腔的怒气一下子散了个干净,面上露出点点笑意,就知道傅玉棠不会背叛他。 然而不过一秒,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微滞,整个人又僵住了。 不对! 玉棠她是个男人啊! 一个大男人看这种东西难道就不觉得恶心吗? 还有,梦里她说要他做男宠…… 风行珺刚松缓下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了,他的好兄弟是没有造反,但确实是个断袖啊! 再联想到梦里自傅玉棠失踪回来后,指认皇叔意图杀害她兼有不臣之心,求他严惩皇叔,而他却因为念着亲情,重拿轻放,最后整件事最后不了了之…… 梦里傅玉棠虽然没说什么,但过后行事却变得癫狂起来,仿佛变了个人一样,还一改往日对皇叔的针对,对皇叔他尊敬有加,朝堂上有谁说皇叔不好,过后便会被她以不择手段将其除去,俨然一副唯皇叔马首是瞻的架势。 本来他以为是傅玉棠看出他对皇叔的重视,所以刻意讨好。 直至后来她造反成功,距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时,她对待皇叔的态度仍然不变,仿佛有什么把柄落在皇叔手里一般,在面对皇叔时小心翼翼的,唯恐惹怒皇叔。 当时在梦里他觉得很奇怪,现在…… 风行珺看了眼手里的小册子,轰地一声,脑子里犹如烟花一般炸开。 所以,真正想要造反的人其实不是玉棠,而是皇叔! 皇叔通过这册子发现了傅玉棠是断袖的秘密,还从中推断出傅玉棠喜欢的是他,以此为要挟,让玉棠帮着排除异己,帮着造反,皇叔则躲在后面坐收成果! “没错,就是这样。”风行珺喃喃道。 理清了傅玉棠造反的真相,风行珺陷入忧愁当中。 他一直把傅玉棠当成好兄弟来着,却没想到对方对他有不可告人的感情。 他虽然不至于因此讨厌她,可他到底是喜欢美女的正直男人,一想到好兄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偷偷觊觎着他,他就觉得十分恶寒,还有点恶心。 一开始,他想着要不找个理由把傅玉棠外派出去,等时间久了,她对他的感情就淡了,他再把她召回京。 第69章 朕不冷,但你的目光让朕心寒 下一秒,又想到他刚登基时,他那好皇叔企图摄政,是傅玉棠以一己之力拱卫他坐上龙椅,舌战群儒,为他抢来亲政的权力,避免他成为傀儡皇帝。如今,他却因为她喜欢他这点小事,就将她逐出京城,未免太过薄情寡义。 莫说他自己良心过不去,只怕小羚知道了,也少不得跟他大闹一场,更不要说满朝文武会如何想他了。而且…… 说实话,自己也离不得她,朝政上少不得她帮自己出谋划策。 思来想去,风行珺还是决定把傅玉棠留在京城里。 他觉得傅玉棠之所以会喜欢他,主要是他们这些年待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 从总角之年到年少慕艾,情窦初开之时,一直跟他与小羚待在一起,没有接触过小姑娘,可不得对他产生奇奇怪怪的想法嘛。 玉棠她就是见识少,没见过姑娘家的好,才错把他当宝! 风行珺在心里无比肯定地说道。 咳咳,虽然他也还没见识过,但以他的眼光来看,女子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比硬梆梆的男子好啊,体态柔美,身带馨香,光想想就知道比粗糙的大老爷好上百倍,千倍。 只要让傅玉棠多跟女子接触,日子一长,她感受到女子的魅力,肯定就不会再喜欢他了。 如此想着,他心头大定,当即让福禄把傅玉棠带进宫,准备开始办正事。 梦里,他因为顾念亲情放过湘王,却没想到这一念之差,差点断送了祖宗打下的基业,还让百姓陷入战乱里。 这一次,他不会再这样了。 还有傅玉棠,他不会再眼睁睁看着她受人威胁,身不由己走上造反之路。他会将她引回正道上来,再帮她找个好姑娘成家,让她笔直向上地活着,不要再玩喜欢男人的戏码了。 傅玉棠还不知道文里的原身直到死前还不忘算计他人,把造反的罪名全都甩给湘王了。更不知道风行珺这次召她进宫,是抱着要把她给掰直了的想法。 此时见风行珺把自己裹得跟蚕蛹似的,傅玉棠不由惊讶道:“皇上,你冷啊?” 风行珺心道:“朕不冷,但你的目光让朕心寒。” 时下风气并不保守,朋友间感情深厚者,抵足而眠是常有的事情,断袖者虽然不会遭到社会不容,但到底与有史以来的阴阳相合这一观念背道而驰,被人耻笑是难免的。 他顾忌着她的自尊,绞尽脑汁在那想着要如何委婉开启关于“朕已经知道你喜欢男人,但朕觉得你只是一时糊涂”这一话题,却没想到她对他如此痴迷,光是见到他就彻底走不动道了,一双眼睛就跟饿狼似的,差点没扑上来。 看得他寒毛都竖起来了,思绪全被打散了。 “皇上?”傅玉棠久久没等到他的回应,不由疑惑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片刻,风行珺轻咳了两声,顶着两鬓薄汗,言不由衷道:“是有点冷。” 傅玉棠“哦”了一声,随口问了一句,“要不要让福禄公公再去拿床被子来?” “不必。” 第70章 只怕湘王他……难逃一死啊 风行珺连忙阻止。 顿了下,问道:“你这段时间去哪里了?你可知道朕有多……”担心你吗? 话刚到嘴边,猛然想到蓝皮小册子里,小文臣后面之所以会喜欢上冷酷皇帝,盖因皇帝日复一日的关心。同理,自己的关心之语也很有可能会让本就痴恋他的傅玉棠越陷越深,便慌忙板起脸,改口道:“你可知道朕有多生气吗?” “……知道。” 手底下的员工无故离岗,身为上司不生气才奇怪呢。 傅玉棠低着头,诚惶诚恐地认错,“是微臣不对,请皇上恕罪。” 见此,风行珺强装出来的怒气一下子就散了,情不自禁软了心肠,有些无奈道:“既然知道,为何还无故失踪多日?” 来了这么久,你可算是问到重点了! 傅玉棠一拍掌,一副你总算问我了的架势,扬声道:“哎呀!这事儿说起来可就话长了!” 风行珺一看她摆出说书的架势便忍俊不禁,与以往一样下意识拍了拍身边的空位,道:“过来坐着说。” 话落,立刻察觉到自己犯了大错。正要改口之时,傅玉棠已经三步并做两步蹿到床边,往床沿上一坐,边在心里感叹男主与原身的感情真好,边开口道:“这些日子,我哪里是失踪啊,分明是有家不能回。那日,我本想出城散心……” 她平日里在人前不怎么爱说话,实际上私底下却是个小话痨,口才极佳,任何平淡的小事到了她嘴里都变得生动有趣极了。没一会儿,风行珺就被吸引住了,完全忘了自己想要与她拉开距离这件事儿。 “……事情就是这样了。那石镇几人就在刑部大牢关着呢。” 傅玉棠将刚刚告诉福禄公公的那套说辞复述了一遍,看着风行珺,神情委屈道:“那湘王还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人带走,不过被京城百姓拦住了。为了避免激起民愤,他只能不甘作罢。不过临走前,还骂微臣狗仗人势……” “岂有此理!”梦里看到是一回事儿,亲耳听见又是一回事儿,风行珺气得捶了一下龙榻,“他这是对朕不满!湘王这些年是越来越过分了!” 考虑到皇室人员稀少,而湘王又是父皇唯一的弟弟,风行珺一直忍着他,结果呢,对方倒是越发蹬鼻子上眼了! 风行珺抿了抿唇,沉着脸,做出了与梦里截然相反的反应,对傅玉棠说道:“阿棠,你放心,朕这次定会为你讨回公道,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纵容湘王了!” “真的吗?”傅玉棠心中一喜,忙追问道:“那皇上准备如何处置湘王?” “自然是依法处置。”风行珺看了她一眼,沉声道:“你作为刑部尚书,此事就交由你全权负责,该如何便如何。” “啊!”傅玉棠适时地显露出几分惊讶之色,半晌才道:“倘若皇上要微臣依法判决,只怕湘王他……难逃一死啊。” 风行珺:“……” 看得出来你真的很讨厌朕的皇叔了。 沉默了片刻,风行珺道:“那还是交由朕来处理吧。湘王好歹是朕的皇叔,朕无论如何也要留他一命吧……”但也仅限于留条活命而已,其他的就别想了。 第71章 是天要亡我啊! 傅玉棠:“……” 亏你方才还表现出一副要大义灭亲的样子。 你是天下之主,想徇私就直接说,着实没必要如此曲折委婉,又没人敢反对。 “……行吧。”傅玉棠轻点了下脑袋,“微臣知道了。” 风行珺满意地“嗯”了一声,正事办完了,现在该处理一下臣子的性取向问题了。 眼角余光瞥到身边的蓝皮小册子,眸光微动,直接伸手拿了过来放在身前,确保傅玉棠能看清封面,方才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阿棠,你对朕是不是有什么看法?抑或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朕?” 傅玉棠顺着他的动作,目光落在他身前的小册子上,见上面龙飞凤舞写着“造反实录”四个大字,脑子里轰地一声,一下子就炸开了,瞬间空白一片。 我靠! 这该不会就是石毅那二五仔拿走的造反手册吧?! 如今落到风行珺的手里,那是不是说明他已经彻底掌握了她造反的证据了?! 天要亡我! 是天要亡我啊! 原以为进宫能告上湘王一状,没想到却把自己送进阎王殿。 对上风行珺幽深的目光,傅玉棠全身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结结巴巴地说道:“其实、其实……求皇上恕罪,微臣知错了。微臣只是、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请皇上恕罪,微臣下次再也不敢了……” 不是没想过硬撑着不认罪,可如今证据确凿,她越狡辩下场越糟糕,还不如直接认罪,争取宽大处理。 闻言,风行珺神色莫名,抚着册子,轻声道:“你还想有下次?” “没有没有。不是下次,是往后再也不敢了。”傅玉棠连忙低下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说道:“微臣、微臣知错了。微臣真心悔过。且为了向皇上您证明微臣的决心,微臣愿意辞去刑部尚书之位,离开京城,没有您的命令,永不回京!” 心里暗道:“怎么样,我直接辞官不干,不再贪慕权势了,这够证明我不再造反的决心了吧?顺道还能离开京城,确保自己女儿身不被人发现,简直一举两得。嘿嘿嘿……” 她这边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风行珺那边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看来傅玉棠也知道她觊觎朕是不对的。还不算无药可救。 只不过,倒也不必辞官表明决心。 他不是那种小题大做之人,因为被臣子爱慕就自觉被冒犯,便雷霆大怒,要降罪于人。 得知傅玉棠喜欢他,他有震惊、有错愕、有恶寒……但独独没有愤怒。至于恶心嘛,也在尚可忍受的范围。 风行珺一边想着,一边道:“朕不是心胸狭隘之人,阿棠你既然已经知错,朕也不会与你多做计较。辞官这种话以后还是别说了……” 停顿了下,抬手让傅玉棠起身坐到身旁,将蓝皮小册子递给她,拍着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朕希望你能与朕携手同进,完成你我儿时定下目之所及皆为大宁王土,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的目标。朕的宏图霸业少不了阿棠你的辅佐啊。” 第72章 傅尚书,你要学会控制你自己! 啊? 造反这样的大事,你就这样原谅我了? 傅玉棠恍惚了,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又像是临死前出现的幻觉。尤其是风行珺还把造反证据归还她,这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但凡智力正常点的君王都干不出这样的事情吧? 盯着手里的蓝皮小册子看了半晌,傅玉棠有点儿怀疑人生。 “皇上,你真的……不怪我?” 莫非真像严贞说的,她真是风氏一族诱捕器?只要遇到她,风行珺就直接降智,原地变成智障? “这种事情……”风行珺微微蹙了下眉头,恶心是有的,但怪罪确实谈不上。 “朕不怪你。毕竟,喜欢上谁也不是你能控制的。但是……”风行珺顿了顿,为避免她越陷越深,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要说清楚比较好,见眼下话头已经打开,索性直接一次性讲清楚—— “朕希望你往后能找个姑娘好好过日子,不要再迷恋朕了。朕是个正直向上的汉子,喜欢的是凹凸有致的美人,对男人一点兴趣都没有,即使阿棠你长得比大部分姑娘家都好看,但朕也不会爱上你的。朕希望你也不要再执迷不悟下去。” 这什么跟什么啊? 不是在说造反的事情吗? 怎么一下子跳到娶妻生子上面去了?而且听风行珺话里的意思,原身还喜欢他? 傅玉棠听得一愣一愣的,完全跟不上风行珺的思维,只喃喃重复了一句,“我喜欢皇上……”不能吧? 完全没看出原身喜欢他的迹象啊! 要是喜欢的话,就不可能造反了。 内心怀疑,致使她语气有点飘,有点迟疑,落在风行珺的耳里便是含羞带怯,略显不甘心的表白。 风行珺:“……!!” 知道傅玉棠性子一向执拗,认准了目标就不回头,但没想到她固执到这种程度,他都当面拒绝她了,她仍旧不死心,还干脆捅破了窗户纸,趁机对他表白! 眉角抽了抽,强忍着没有去揉一揉发疼的脑袋,风行珺无语道:“别爱朕,爱朕没结果。傅尚书,你要学会控制你自己!” 担心傅玉棠再说什么惊人之语,风行珺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后,直接挥手让她退下。 傅玉棠“哦”了一声,起身时迟疑了下,不放心地问道:“皇上,你不会轻易放过湘王对吧?”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风行珺皱着眉,一脸冷酷道。余光瞄到她面色略显苍白,眼睛比之前大了不少,似乎消瘦了许多,想来失踪这段日子吃了不少苦头。便又补上一句,“湘王的事情朕会处理,你无需操心。趁着这段时间你就在家好好休养,待养好身子再到刑部上值。” 虽然没能一举弄死湘王,但得了一段假期也不错。 “是,多谢皇上。”傅玉棠喜滋滋地应下了,起身对着风行珺行了一礼,趁着对方此时心情好,不打算追究她造反一事,带着蓝皮小册子麻溜地离开。 心里盘算着,等回去后就把这祸害给烧了,免得风行珺以后反悔了,自己百口莫辩。 第73章 爱站在那里,就让他站着 “啪!” 房间里,傅玉棠小脸通红,一把合上手里的蓝皮小册子,被原身的骚操作糊了一脸血。 牛! 实在是太牛了! 就算她与原身素未谋面,但还是忍不住想对原身竖起大拇指,赞叹一句,“人才啊!” 小册里充满虎狼之词的“造反计划”,但凡正常一点,思想纯洁的人都不能想出用兵法搞黄这样一出戏码好吗! 啧啧。 谁能想到所谓的造反手册,其实是一本十八禁耽美小说呢。 里面的小文臣种种经历跟原身一模一样,也是小时候被点为伴读,然后深受老皇帝宠爱,在朝夕相处之下爱上了当时的太子,后来的冷酷皇帝…… 哈哈,也难怪风行珺会误会原身喜欢他了。 就是不知道风行珺看到这册子时是什么表情。 傅玉棠试着想象了一下当时的情景,忍不住“噗呲”笑出声。 待笑够了,她找来一个铜盆,边将册子一页一页撕开,扔到铜盆里点燃。 虽说这是本耽美小说,但那名字着实大胆,为了避免再生事端,她还是决定把它销毁了。 没一会儿,小册子就被烧得一干二净。 待铜盆里只留下一堆闪着细微亮光的灰烬时,房间外就传来王大贵的声音—— “大人,您睡了没啊?” “还没,进来吧。”傅玉棠回了一声,招呼王大贵进入,然后问道:“怎么了?这么晚还不休息?” 王大贵一进入房间,就闻到一股烧东西的味道。怔了怔,视线落在地上的铜盆上,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于是,很快收回目光,对傅玉棠抱怨道:“小的倒是想休息。不过俞仕刚刚来找小的,说石毅那小子还在外面站着呢,赶也赶不走,担心他另有算计,打算趁着夜深人静时摸进府里对大人你不利,问大人要如何是好。” 闻言,傅玉棠顿时皱起眉头。 她刚刚进宫时,就看到巷口阴影处站着个人,本来没在意。直到回来的时候,经过巷口时,一阵风不经意撩起车帘,她无意间抬眼,见那人还挺拔地站在原地,虽然看不清楚脸,但她却也隐约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本以为两次擦肩而过,对方应该明白自己压根儿不想见他,却没想到仍旧不愿放弃。 “不用管他。” 既然他爱站在那里,就让他站着。 “我就不信他敢擅闯他人府邸。”傅玉棠沉吟了片刻,淡声道:“只要他敢踏入府里一步,我就直接扣他一个意图行刺朝廷命官的罪名,将他送入刑部大牢与石镇等人作伴去!” 王大贵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闻言道了句,“行,那我让俞仕别理他。” 说话间,见傅玉棠面露困倦,便又道:“那小的不打扰大人了,您早点休息。这铜盆里的灰烬,小的拿出去处理了吧,省得放在房间里呛人。” “嗯。麻烦了。” “嗐,大人您跟小的客气什么。”王大贵笑着说了句,“小的可是大人的心腹,为大人做事不是应该的吗?” 说着,端起铜盆往外走。 临出门前,担心石毅那家伙脑子一抽,真偷跑进来对傅玉棠不利,便忍不住回头嘱咐了句:“大人,小的就住在大人隔壁房间,有事就直接叫小的,不必跟小的客气。” “知道了。”傅玉棠打了个哈欠,含糊应了声,关好门窗,上床睡觉。 接下去的日子,傅玉棠除了吃喝,就是在熟悉环境,抽空把整座府邸逛一遍后,其余时间全部窝在书房。 虽然造反小册子是个乌龙,但难保原身没有留下其他造反证据啊! 第74章 她现在只想辞官走人 抱着这样的想法,傅玉棠把书房里的书都翻了一遍,确认没什么可疑的地方后,又借着打扫书房这一借口,把所有书架都摸了一遍,看看有没有机关暗格什么的。 最后,没找到什么机关,只在书案下发现了一个小暗格。 傅玉棠比了比,大概能放一本书的大小。想来应该是之前放蓝皮小册子的地方。 瞅着空荡荡的暗格,傅玉棠心想:“如果以后有人费尽心机混入府里,又千辛万苦找到暗格,却发现里面没有东西,那该多失望啊!” 为了避免让他人白忙活一场,傅玉棠眨眨眼,找来一本空白书,在封面提上“账本”二字,然后放在暗格里,每天无聊时就拿出来画几笔,想到什么写什么,通篇废话,毫无意义,更没有逻辑,只为打发时间。 就在她忙着充实“账本”的时候,有关于湘王指派手下杀害朝廷命官一案也判决了。 因为证据十分确凿,目击人数众多,影响恶劣,即使石镇咬紧了牙关,拒不认罪,最后还是与石大堆等人被判了斩立决。 而湘王则被褫夺王位,贬为庶人,与一干妻妾、奴仆被囚禁于京外皇陵附近的山庄里。 当然,风行珺对外还是给他留了几分面子,只道湘王至孝,因为太过思念皇太祖与先皇,自请前去京外守皇陵,余生不再回京。 听着严贞、戚商带回来的内幕消息,傅玉棠又惊又喜,眼睛都亮了。 “真的吗?” 之前听风行珺的口风,还以为他会轻拿轻放呢。没想到这才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雷厉风行地把湘王给处理了。 “这还能有假?”严贞好笑地看着她,说道:“圣旨都下了,福禄公公亲自去湘王府宣的旨。最迟半个月,湘王便会被押送到皇陵去了。” “真好。” 傅玉棠笑眯了眼睛,死亡威胁解除了,她可以找个时间向风行珺请辞了。 正想着,就听到严贞又道:“对了,皇上这次还特地嘉奖了那些证人,每人赏银十两,以表彰他们的正义之行。” 傅玉棠微微颔首,提醒道:“之前刑部承诺过给他们的奖励也别忘了。” 严贞面带微笑,回道:“就知道你惦记着这事儿。放心吧,我昨日已经让江一领着衙差,与皇上的赏赐一起送过去了。”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你让我转交给石大堆的那四十一两银子,我也给他了。不过他没收,只道他是个孤儿,若非十几年前湘王路过救了他,他只怕早就死了。如今他犯下大罪,不日就要问斩,要这些银子也没用,让我直接捐到慈幼堂去。” 之所以提及这件事,是因为慈幼堂乃是由傅玉棠牵头,联合户部创立的收养孤儿以及被遗弃孩童的善堂。 不过这事儿除了严贞、戚商以及户部少数几人,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皆以为慈幼堂是户部建立的。 傅玉棠也不知道,听到严贞的话,直接点头道:“那就帮他捐到慈幼堂去吧。” 说完正事儿,见傅玉棠一脸轻松惬意,半点不提回刑部上值的事情,严贞欲言又止,忍不住向一直默不作声的戚商使了个眼色。 戚商会意,斟酌了片刻,迟疑道:“棠哥,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刑部?” 回刑部?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现在只想辞官走人。 第75章 她的小命也是命啊! “我不打算回刑部了。” 对于亲近之人,她向来坦诚,没有任何隐瞒地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戚商、严贞闻言,齐齐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戚商率先回过神,像是想到什么,点头道:“也是,如今朝中相位空悬,若无意外的话,棠哥你应该会荣登相位,是不会再回刑部当差了。” 原来是这样。 还以为棠哥不干了呢。 严贞一听,原本僵硬的面容顿时露出一抹阳光的笑容来,恭喜道:“满朝文武也唯有棠哥最适合丞相之位,恭喜棠哥了。” 当初棠哥千方百计把刘清拉下马来,不就是冲着那丞相之位去的吗? 眼下皇上迟迟不公布继任丞相的人选,想必也是在等棠哥休假回朝,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钦点她为丞相。 棠哥说不回刑部,想来是那日进宫得了皇上的暗示,对丞相之位势在必得了。 “不是这样。”傅玉棠见二人误会了,连忙解释道:“什么丞相不丞相这种话以后还是别说了。我既不打算回刑部,也不打算做什么丞相。我的意思是,我想辞官回家种地。” 话落,大厅内顿时寂静无声。 严贞大眼微瞠,略显婴儿肥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懵逼,“棠哥,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鬼话吗? 严贞紧紧盯着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握成拳。身子也下意识往前倾了倾,大有她敢多说一句,便要暴起揍她。 戚商也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她,低声道:“棠哥,这玩笑并不好笑。” 傅玉棠:“……” 她超认真的,没开玩笑。 在心里默默回了一句,抬眼看看严贞板起的在发怒边缘徘徊的正太脸,再瞅瞅戚商失去笑意的面容,傅玉棠有些发愁。 没想到她辞官遇到的第一只拦路虎竟是他们二人。 她斟酌了片刻,试着解释道:“其实,辞官这件事是我经过这段时间深思熟虑的决定。我也是迫不得已的啊……” 话音刚落下,严贞发出一声冷笑,往椅背上一靠,斜眼看着她,一副“小爷我就看你又要放什么狗屁”的模样。 “唉!”傅玉棠重重叹了口气,露出一个“我也很无奈,我也有是有苦衷”的表情,“你们也知道我现在失忆了,对于朝政什么的一窍不通,根本处理不了任何公务。 如果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卒,那倒也无所谓,最多只是影响到身边的人而已。 可我偏偏身居要位,一举一动都关系到天下苍生,黎民百姓!稍有不慎,就可能害了千千万万的人。你们说,这样一窍不通,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的我,还能留在朝中为官吗?” 没等二人回答,傅玉棠便摇着头,叹息道:“不能的。这不是在害人吗?莫说其他人得知后会反对,就是我自己,也不愿意。因为我承受不住我做出错误决定的后果。” 更重要的是,她的小命也是命啊! 若是再在官场上扑腾,难保有天不会被政敌发现她是个姑娘家。 到时候…… 想起手起刀落的情景,傅玉棠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不敢想,一点都不敢想。 第76章 棠哥她,真的很不容易啊。 “还有就是我累了。” 讲完大道理,傅玉棠再根据近期遭遇,直接祭出一张感情牌,“我这段时间想了很多,为何我兢兢业业做好分内的事情,认真抓每一个贪官污吏,自问没有对不起任何一个人,为何却落到人人喊打的地步呢? 百姓们不知真相,骂我两句出出气也就罢了,可为什么连我身边的人都觉得我错了呢?在我生死未卜的时候,我一直视为兄弟的人没有想着去找寻我,而是第一时间背叛了我……” 傅玉棠露出苦涩的笑容,“难道我真的做错了吗?我无数在心里问自己,最后我发现,不,我一点都没错!错的是他们!” 或许在别人看来,我对待犯人过于严苛,判决过重。可是,他们在同情犯人的时候,谁来想想受害者们? 他们遵纪守法,努力生活,凭什么要遭受这无妄之灾?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们善良,就得白白承受坏人的伤害吗? 在我看来,法律是用来保护好人的,而非作恶之人的庇护所。 我身为刑部尚书,掌管天下律法,自当践行这一理念,坚持公平正义。在我这里,我只讲法,只依法办事。 若做了好事,那便嘉奖。若做了坏事,那便严惩! 我一直以为我做得很好,却没想到大家对我怨气这么深,一致觉得我做错了。” 傅玉棠叹了口气,摸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故作哽咽道:“如此看来,人间不值得啊!” 听到这话,严贞戚商二人面色动容,棠哥的话何尝不是他们的心声。 当年她邀请他们进入刑部,他们三人那时候心里想的不就是要维护天下正义,护佑天下百姓吗? 然而,等到真正践行下去,才发现这有多难。 不说官场上的弯弯绕绕,百姓们的误解就足够让人难受了。 就像这次,明明刘清犯罪在先,刑部不过依法办事,却也被不明真相的百姓们连续咒骂了将近一个月。 尤其是棠哥,身为刑部头儿,被骂得更惨。 说句不夸张的,真真是祖宗十八代都被拎出来骂了一遍。所到所闻之处,都是诅咒她不得好死的声音。 百姓的不理解,石毅的背叛,府里仆人的叛逃,光是这些就够让人难受的了。万万没料到,就连她生父安南侯府也不忘上来踩一脚。 前些年,棠哥不知何原因与安南侯闹了一场,后来在先皇的默许下,搬出来另开府邸。饶是这样,也没见安南侯与棠哥断绝来往,时不时厚着脸皮凑上来刷存在感。导致他们二人一直以为安南侯是看重、爱护棠哥这个儿子的。 结果呢,刘清案件发生后,见京中百姓群情激奋,安南侯担心受到牵连,问都不问一声就立刻与棠哥划清界限,棠哥失踪这么多天,他也没派人到刑部过问一声!哪怕是做做样子也好啊!好歹是父子不是? 如此看来,棠哥这段时间完全是众叛亲离了,也难怪会如此心灰意冷了。 原先还想着劝说一二,让她打消辞官的念头,在听完傅玉棠一番催人泪下的“自白”后,严贞、戚商心里就算有再多的怒火,再多的话也发作不出来了,通通转化为感同身受。 棠哥她,真的很不容易啊。 第77章 少年,你太乐观了。 “那你……再多休息几日吧。”严贞抿了抿唇,道:“好好休息,别想那些有的没的。那些人不过是人云亦云的墙头草而已,你没必要把他们的话放在心里。至于辞官……” 停顿了下,一脸认真地说道:“过几天再说吧。说不定你明天一觉醒来就恢复记忆了呢。” 到时候就不用向皇上请辞了。 少年,你太乐观了。 你知道我这是啥情况不? 我这是老电脑换新主机啊!虽然显示屏还是那个显示屏,但是里面的系统完全不同了,以往的文件都储存在老主机上面了啊! 跟我这个新主机不联网的,没办法共享。 所以不存在一觉醒来就恢复记忆的可能性。 傅玉棠在心里默默吐槽。 戚商不知她心中所想,闻言在旁点头,温声附和道:“就算没恢复记忆也没关系,刑部那些公务由我与阿贞帮你处理。” 反正以往也是这样,除了重要事务,傅玉棠自己动手全程跟进外,其余的事情全部推给他和严贞。 傅玉棠“哦”了一声,可有可无地点点头,仍然坚持道:“反正我还是要辞官的。” 严贞:“……” 戚商:“……” 所以,刚刚他们那些话是白说了吗? “你可真是……”平时持续性偷懒,间歇性摸鱼也就罢了,现在还想着撂担子,直接一走了之?! 严贞眉一皱,下意识就想起身揪着她的衣领,帮她晃掉脑子里的水,质问她以往的雄心壮志到哪里去了。 戚商眼疾手快地伸手按住他,考虑到傅玉棠目前正值情绪低落期,勉强露出个笑容,转移话题道:“棠哥,明日便是春分了。正是踏春出游的好时候,每年这时候京城内外都十分热闹,棠哥你今年难得有空,可以趁机出去走一走,欣赏一下京城的大好春光。” 一旦棠哥出门,便能深刻感受到京城的祥和,看到百姓们安居乐业,体会到生活的美好与人生的快乐,就不再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是没有意义,不值得的了。 到时候,自然而然就打消了辞官的想法。 说着,冲严贞使了个眼色。 严贞微怔,稍微一想便明白戚商的打算,立刻附和道:“对对对,难得有假期,出去走走吧。” 接着,二人挑挑拣拣说了一些往年一同踏春出游的趣事儿。 傅玉棠被说得心动,便问道:“行,那就出去走走。你们要一起去吗?” 严贞、戚商齐齐摇头,他们倒是想,只是不得闲啊。尤其是傅玉棠还不在,刑部的公务都快堆积如山了。 二人一脸无奈,异口同声道:“刑部还有事情,脱不开身。” “哦。”傅玉棠了然点头,说道:“行,那你们忙吧,我明天跟大贵一起出去走走。” 对此,严贞戚商纷纷表示赞同。 只要棠哥愿意出门,跟谁出去都一样! 晚上的时候,傅玉棠把自己的出游计划说了一下,对王大贵说道:“顺便叫上俞伯和小青,咱们一起出去逛一逛。” 王大贵一听,十分意动,只是想到府里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摇头拒绝了,“牙行那边今天差人过来说,明天到一批会点身手的昆仑奴,正巧咱们府上不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下人与护院吗?小的打算去看看。至于俞仕和小青…… 他们要清理院子里的杂草,不然晚些再下一场雨的话,院子里的草都有半人高了。” 第78章 小的,小的是王大贵啊! 听到三人都有正事,傅玉棠便道:“行吧。那我一个人不出城了,就在城里走走。” 左右湘王已经被囚禁在府里了,石毅那二五仔因为是他的义子,前段时间也被人从巷口逮到王府里关起来了,没了湘王这个最大敌人,傅玉棠出入很安全。 更不用说,她身上还有捉生替死蛊。一旦遇到什么伤害,全由霁雪一人承担。 因此,王大贵没有阻拦她,反而十分支持道:“听说城北明天还有庙会呢,非常热闹,大人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瞧瞧。” 傅玉棠自然道好,顿了下,像是想起什么,忽然道:“你明天去牙行若是遇到合适的护院,多买几个回来。尤其是那种会抓猫抓狗的。” 之前严贞跟她说回府路上要小心阿猫阿狗,她还以为是让她小心湘王的爪牙呢。 哪知,那阿猫阿狗是真的猫猫狗狗。 她一回府,就被隔壁的旺财偷袭了不说,现在还时不时受阿猫阿狗的困扰。 也不知道她这辈子是不是跟小动物犯冲,她晒在后院的衣服与经常使用的东西,经常被野猫野狗偷走。 一开始,她还以为暗处藏着个大变态,专门偷她使用过的东西。 于是,私下里将这一困扰告诉王大贵,王大贵十分震惊,便叫来俞伯,二人夜以继日轮流盯着院子里的动静。 结果,两天后在墙角处抓到了一只浑身黑漆漆的野猫,嘴里还咬着她晒在院子里当诱饵的外袍。 傅玉棠:“……” 属于人赃并获了这是。 不对,是真相大白了。 因为就算王大贵和俞伯抓了这野猫,后续她的东西还是照样丢。甚至还变本加厉了,把她睡过的被套都给偷走了! 傅玉棠怀疑这是猫狗团伙作案,真是二人抓不尽,春风吹又生啊! “好的,小的记下了。”王大贵一听,立马点头应下。 主仆二人又闲话了几句后,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 一夜无眠。 傅玉棠睁开眼时,便见床帐外天光大亮,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斜斜照了进来,洒满一室暖光。穿好衣服,用过早饭,与王大贵三人打了个招呼,便出门了。 刚走出门口没两步,隔壁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两人打了一个照面,不约而同愣了一愣。 “汪汪!” 闻声,傅玉棠视线下移,落在他脚边的小黄狗身上,见它吐着舌头,直勾勾盯着自己看,傅玉棠笑眯眯地招呼了一声,“阿黄,早啊!” 心里默默想着,先与阿黄打好感情基础,下次找准机会再让它咬两口,给霁雪一点颜色瞧瞧。 “你想干嘛!”见她笑容诡异,芮成荫瞬间警惕起来,收紧手里的绳子,把旺财往身后一藏,横眉冷对道:“你又想对我家旺财做什么?” 他今日休沐,打算趁着这大好春光,牵着旺财到街上溜达溜达。却没想到一开门就遇上了傅玉棠这变态! 眼见傅玉棠对旺财觊觎之心不死,芮成荫忍不住威胁道:“你要是胆敢对我家旺财不利,我就算拼着官位不要也要在大殿上参死你!” 语毕,也不出门了,直接抱着旺财“嗖”一下缩回院子里,然后“砰”一声关上了大门。 她就是跟旺财打一声招呼而已,至于反应如此激烈吗? 傅玉棠“啧”了一声,抬步继续往巷口的方向走。 岂料,刚走到巷口拐角处,一道灰扑扑的人影就扑了上来。 未等傅玉棠开口,对方就一把扯住她的袖子,连声哀求道:“大人,大人,小的快撑不下去了,您让小的回来吧!小的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只要您让我回来,就算要小的到刑部大牢倒恭桶,小的也绝无二话!” 傅玉棠一惊,望着眼前身形瘦小,皮肤微黑,面容普通到一放进人堆就找不到的中年男人,疑惑道:“你是……哪位?” 中年男人一愣,忍不住“啊”了一声,神情呆滞了一瞬,结结巴巴道:“大人,小的,小的是王大贵啊!您安插在霁府当眼线的王大贵啊!您、您忘记了吗?” 第79章 只要削弱了敌人,就是成全了自己 傅玉棠整个脑子都是懵的。 “你是王大贵?”她盯着面前之人,心头狂跳,脸上却仍旧平静一片,皱眉道:“那你可知接头暗号?” “小人自然知晓。”中年男人想也不想地点头,正欲张口回答,傅玉棠却忽然抬手制止,淡声道:“这里人来人往,咱们换个地方交谈。” 语毕,率先抬步往前走。 中年男人见状,连忙抬步跟了上去。 二人来到一个无人的死胡同里,傅玉棠这才朝他扬了扬下巴,开口道:“说吧,物有三态固液气,下一句是什么?” “人有三急屎尿屁!”中年男人不假思索地回答,接着“呦呵”一声,开始唱起了歌儿:“阿门阿前一颗葡萄树……” 听着这熟悉的串烧歌曲,一滴冷汗顺着傅玉棠的面门落了下来。 明明此刻阳光正好,她却感到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 如果眼前这人是王大贵,那府里那个人到底是谁?他为何冒充王大贵,又有何目的? 一时间,傅玉棠思绪万千,心乱如麻。 中年男人认认真真唱完接头暗号,见傅玉棠并没有指着他大骂假货,心里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不怪他如此紧张,实在是因为这接头暗号太长,太诡异难记了。 他王大贵是个粗人,大字不识一个,要他记下这暗号可着实不容易。当时从傅大人手里拿到这比以往暗号长百倍的新暗号,他心里极度崩溃,最后花费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才记住呢。 不说每天晚上躲在无人的角落偷偷练习,就连睡觉做梦的时候都不忘呓语两三句,唯恐有天忘记了,被傅大人当成假货杀了。 也多亏了他到霁府只是做个小门房,平时一个人住在大门内侧的小房里,这才无人发现他梦里的“胡言乱语”。 不过话又说回来,当初自己之所以自告奋勇要潜入霁府当眼线,不就是看到门房这卧底工作比在“千里眼”里当差轻松嘛。 而且傅大人也说了,进入霁府什么都不用做,不需要有多大的能力,不需要多少的才华,只要记下每天出入霁府的人员就行了,还不用风吹日晒! 当时听到这话,他心里就“咯噔”一声,没由来地觉得这份卧底工作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能力,他没有。 才华,他更没有。 但他饭量倒是挺大的,去了霁府,不说吃穷霁雪,也能让他每个月多消耗些买粮食的银钱。 总而言之就是,他就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让他前往霁府卧底,就是用霁府的银子养“千里眼”的废物! 对“千里眼”来说,完全是一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啊。 他这番自荐言论,顿时得到傅大人的大力表扬。 傅大人说了,他这想法很好,但也不要妄自菲薄。毕竟只要削弱了敌人,就是成全了自己,能吃也是个优点,让他要好好保持住自我,到了霁府就要拿出在“千里眼”干饭的势头,努力削弱霁府,发扬成全自己的精神,为“千里眼”的辉煌事业添砖加瓦! 他深受鼓舞,当天就收拾好小包袱去霁府削弱敌人了。 第80章 真假王大贵 如他想象中的一样,门房这工作真是太轻松了,在霁府他每天除了吃喝就是睡,万事不用操心,他超喜欢霁府的! 可惜,好景不长。半个月前,那霁雪不知为何突然卧床不起,他的小厮怀疑是府里出了奸细下毒陷害所致,他也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那两个小厮竟把他这个老实巴交的门房列为重点怀疑对象,每天有事没事就将他拎到院子里审讯一番。 原本在霁府好吃好喝养了大半年,已经变得白胖的他不到十天的功夫,又重新瘦成之前在“千里眼”当差的骷髅样子。 “大人,不是小的胆小,而是霁雪他那两个小厮不是人啊!” 回想起这段日子所受的折磨,中年男人便忍不住对傅玉棠哭诉道:“尤其是那个叫小风的,十分擅长用毒,每次都给小的下些痛苦难耐却又不致命的毒,以此来逼迫小的招认,小的真是快撑不下去了。” 见傅玉棠直直盯着他,目露深思,却不说话,中年男人咬咬牙,添上一句,“大人,您就让小的回来吧。小的保证回“千里眼”后少吃饭多干活,行不?” “千里眼?”傅玉棠终于回过神,从名字上来看,这应该是原身弄的情报组织的名称。抿了抿唇,将这件事先放置一旁,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道:“你说霁雪的小厮盯上你了,那你今日是如何出来的?” 中年男人道:“他们主仆三人今日出门了,小的是趁着他们不在,偷偷溜出来找大人的。” 傅玉棠轻轻“嗯”了一声,又询问了几句关于霁雪主仆三人这段时间的动向后,沉吟片刻,道:“你先回霁府,过两天我想办法帮你把嫌疑给洗了,你再坚持坚持。” 待她弄清楚谁是真正的王大贵后,就把假王大贵推出去给真王大贵挡枪去吧。 中年男人眼睛顿时一亮,整个人都精神起来,能洗清嫌疑继续留在霁府吃吃喝喝,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此刻闻言,不由欣喜道:“好的大人,多谢大人!” 傅玉棠摆手道:“行了,赶紧回去吧,勿要被人发现了。” 中年男人“哎”了一声,冲傅玉棠恭敬行了一礼后,这才转身往外走。 行至胡同口,先是谨慎地观察了周围片刻,确认四下无可疑人员后,方才快步离开。对比来时的沉重,眼下步履都轻快了许多。 打发了中年男人,傅玉棠眼眸幽深一片,陷入沉思之中。 从刚刚对方的表现来看,中年男人确实是王大贵没错。那府里的那个王大贵是谁呢? 难道是湘王的人? 不对,要是湘王的人,在霁府的时候,他压根儿没必要救自己。 她可以看出他对自己没有任何恶意。可若是没有任何意图的话,他为何要隐藏身份,冒充王大贵呢? 站在原地想了好一会儿,傅玉棠都没有理出头绪。最后决定到刑部找严贞、戚商二人商议一番。 你说为何不带着真王大贵回府找假王大贵对质,开玩笑,她现在连对方底细都不知道,就这么冲上前对质,那不是自找死路吗? 还不如先去刑部找几个帮手,到时候仗着人多,管府里的王大贵是人是鬼,还是身怀绝技,一拥而上把他给按了送进大牢严刑逼供一番,不怕他到时候不老实交代! 第81章 春分,真是个浪漫的节气。 打定主意后,傅玉棠快步往刑部的方向走去。 刑部位于城东,距离傅玉棠所在的长兴街也不算太远,平日步行的话差不多两盏茶的时间。 但因着今日是春分,大宁朝历来有春分出游的习惯,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还有不少男女老少在路边互相赠送花束,导致原本还算宽敞的街道拥挤不堪,两盏茶的路程,傅玉棠硬生生走了半个时辰还没到。 刚看到大伙儿互赠鲜花的情景时,傅玉棠还有些惊讶。待得知大宁朝除了春分这日出游外,还有给人赠花送祝福的传统,傅玉棠这才恍然大悟。 春分,真是个浪漫的节气。 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傅玉棠小心避开往来的行人,继续往前行。就在这时,肩膀忽然被人从后头拍了一下。 “阿棠。” 傅玉棠闻声,扭头看了过去。 春日阳光下,面容俊朗的少年穿着一袭红色箭袖长袍,马尾用与箭袖相同的黑色绣银线发带高高束起,怀里抱着一大把开得正艳的紫叶桃花,眼睛微弯,眼眸又黑又亮,仿佛清晨的太阳,里面尽是清澈灿烂的流光。 傅玉棠怔怔地看着他,“风行羚……王爷,你不是去上云城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方才去你府上找你,门房说你出门了,我便一路追了过来。”风行羚笑眯眯地看着她,把手里花束匀了一小部分出来,其余的全部塞到她怀里,面上带着爽朗的笑容道:“你之前不是说没见过上云城的桃花吗?我这次给你带来了,看过之后,你也算是去过上云城了。” 傅玉棠呆呆接过,看看怀里鲜艳得好似刚折下来的桃花,又看看面前的少年,除了谢谢二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曾想,风行羚一听,立马满脸夸张道:“哇,今天的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吗?你傅玉棠竟然还会跟我说谢谢?” 傅玉棠微僵,抱紧了怀里的花束,郑重道:“你从上云城给我带了桃花回来,满足了我的心愿,我肯定要跟你道谢的。更何况,上云城离京城可有一段距离,你却把这些花枝照顾得如此鲜活明艳,可见你一路上花费了不少心思。如此心意,自然当得起我这一声谢。” 原本不过是玩笑之语,却没想到会引来傅玉棠此番正经言论,倒教风行羚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挠挠头,略显不自在道:“也没花费多少心思。倘若不是皇叔他胡乱生事,你便能得空与我一同亲眼目睹一下上云城的风光了,哪像现在被拖在京城……” 说到这里,他不由想到回京路上听到的传闻,不禁叹了口气,半是抱怨半是无奈道:“皇叔他真是越来越糊涂了,以前父皇在的时候,他至少还收敛一些。如今皇兄当政,仗着自己是长辈就开始胡思乱想,妄想着称王称帝,我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好好当个闲散王爷不好吗? 至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一旦登上皇位,余生还都将被锁在皇城内,一言一行都会被史官与御史盯着,真真半点自由都没有。 在风行羚眼里,那根本不是万人之上的九五之位,而是一个华丽的牢笼! 第82章 破罐子破摔了 想到这里,没忍住再次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那位置有什么好!” 关于他的话,傅玉棠深表赞同,忍不住附和道:“就是。我时常感觉湘王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话音落下,方才想起面前之人是湘王的侄子,当着他的面说他家长辈不聪明,着实失礼。于是,掩饰性地咳嗽两声,不好意思道:“那什么,我就随口一说,你别放在心上啊。” 相较于她的小心翼翼,风行羚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挥手道:“没事儿,你以前又不是没说过,我早就习惯了。” 傅玉棠:“……” 沉默了一瞬,又问道:“那你……不怪我?” 以前的事情不提,这次湘王被贬为庶人,其中就有她的手笔。更别说,原身还利用他做目击证人了。 “为何要怪你?”风行羚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又不是你叫皇叔造反,也不是你让他出手杀你,所有一切皆是皇叔贪念所致。如今落得这一下场,也不过是他咎由自取罢了。” 说话间,察觉到路上行人越来越多了,风行羚不由皱了下眉头,抬头看了眼天空,在心里估摸了下时辰,见傅玉棠仍是一脸满怀心事的样子,索性直接道:“好了,我还是那句话,万成他们不理解你,我能理解。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站在你这边,你就别再胡思乱想了。” 边说着,边扬了扬手上所剩无几的桃枝,挑眉道:“我还约了人,先走一步了。回见!” 语毕,转身背着傅玉棠挥了下手,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人潮里。 傅玉棠:“……” 还真是来去一阵风。 本来她还想说不去刑部了,让他跟着自己回府一趟呢。 毕竟,他的身手不错。 如今话还没说口,人却跑了,傅玉棠也只能抱着满怀的桃花,认命继续前行。 “叮铃叮铃——” 眼看刑部就在眼前,一辆顶部装饰着金色的流苏和华丽的绸带,车檐下挂着琉璃小铃铛的马车在她面前停了下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傅玉棠抬起头,车帘被人掀起,一张清秀白皙的面容映入她眼帘。 对方身着锦白长袍吉祥图案,头戴镶着宝石的高帽,手持拂尘,端坐在车厢里。 见到傅玉棠,原本冷淡的面容瞬间浮现出浅浅的笑容。 “傅大人。” 傅玉棠微讶,上前行了一礼,“福禄公公。” 日光照耀在她白皙的脸上,泛起一丝暖意。乌发绕雪肤,唇不点而红,满街的春景,怀里的桃花,竟通通成了她的陪衬。 福禄眼神不由恍惚了一下,视线在她怀里的桃花上停顿了一下,颔首回礼,朝她招手,语气熟稔道:“快上来,皇上正找你呢。” “啊?” 你们这都是说好了吗? 都凑在同一天找我? 许久她眼里的疑惑太过明显,福禄顿时笑了出来,道:“今日春分,文武百官不必上朝,所以陛下也清闲了不少。这不,想到傅大人你还在养病,就让我到你府上探望一二,若你已然无事的话,便将你接到宫中一同过节,却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 傅玉棠“哦”了一声,动作利落地爬上马车。 待坐定后,察觉福禄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怀里的桃花上,一脸欲言又止。傅玉棠还道他喜欢桃花,便低头挑出一枝开得最艳的递给他,趁着春分送祝福的同时,替原身真诚感谢道:“这么多年来,谢谢福禄公公对……我的照顾了。” 见她送花给自己,福禄先是一愣,待听到她的话,知晓她是为了表达谢意后,福禄面露了然,从善如流接过那一枝桃花,笑道:“谢谢,咱家很喜欢。” 傅玉棠眉眼微弯,“公公喜欢就好。” 原以为福禄是客套之语,却没想到接下来的路上,他一直把那枝桃花拿在手里,待进了宫,第一件事便是吩咐随身的小太监去找花匠,将它好好养起来,不得有损伤。而后,才带着傅玉棠去御花园见风行珺。 一进入御花园,傅玉棠就看到风行珺双手背着身后,站在凉亭里装深沉。 许是听到身后有动静,他转身看了过来。 见是傅玉棠,正要开口打招呼,下一秒,视线就落在她怀里的桃花上,神情骤然一僵。 傅尚书,朕的好兄弟,你这是被朕捅破窗户纸之后,准备破罐子破摔了吗?! 第83章 希望傅尚书自持些 不是吧? 你也喜欢桃花? 见风行珺直勾勾盯着自己怀里的桃花看,傅玉棠一边在心里吐槽皇宫里的人审美真一致,一边十分不舍地把怀里的桃花递给他,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这些桃花……微臣献给皇上,祝福皇上身体康健,万事无忧。” 她站在凉亭外,眉眼低垂,阳光洒在她蓝白二色的长袍上,也落在她玉白的肌肤,清冷的面容,不染凡尘,乍一看如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偏偏手里紫红色的桃花破坏了这一丝出尘,桃花绯红,衬得她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多了一层艳色,一阵微风吹来,凉亭旁的树梢晃动,明明暗暗的光线漏过舞动的叶子落到她的肩头,让她犹如误入人间的妖孽一般,妖冶又多情,时时刻刻谋划着勾夺人心,迷惑他人。 风行珺有点害怕。 不开玩笑,是真的害怕。 以往风行珺每次见到她,除了时不时在心里感叹一句朕的兄弟真是比女人还美外,心里也没什么想法。 但自从得知傅玉棠喜欢他之后,如今怎么看怎么感觉不对劲,总觉得傅玉棠献花这一整套动作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目的就是勾引他! 他不禁狼狈地往后退了一步,与她拉开一大段距离,绷着脸道:“朕之前的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你作甚还要在今天这日子送朕桃花?” “傅尚书,朕知道要你立刻断了对朕的觊觎很难,但是你要学会控制你自己!” “啊?”见风行珺一脸严肃,傅玉棠愣住了,保持着举花的姿势,神情呆滞道:“我一直都在控制自己啊。” 要知道,她最喜欢的花卉便是桃花了。 要是她没有控制自己的话,就不会主动将桃花献出了。管你是谁,直接当没看到。 还不是顾忌着他是皇上,自己目前还是他手下的臣子,这才忍痛将其献出。 风行珺闻言,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失声道:“你控制了你还给朕送桃花?!” 那要是没控制的话,岂不是要马上把他拉到床上去?! “呃,难道不能送吗?”傅玉棠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还是皇上不喜欢桃花?” “朕对桃花没有意见,但对送花的人有意见!” 面对傅玉棠的装傻充愣,风行珺不介意把话说得更直白一点,“春分送桃花乃是向人表明心意之举,朕与傅尚书同为男子,你送朕桃花就是大大的不妥!还希望傅尚书自持些,往后不要再做出这种逾矩的举动!” 末了,还着重强调道:“朕对你只有兄弟之情,君臣之情,再无其他的可能,你可明白?” 傅玉棠“啊”了一声,也没人告诉她春分的时候,桃花可以当玫瑰使用啊。 “嗖”一下收回花束,傅玉棠试着为自己解释道:“其实,微臣没有其他的意思,微臣只是那啥,听说春分可以赠花给亲近的人,意为祝福对方,微臣不知道桃花有表白的意思。” “你不知道?”风行珺压根儿不信她这套说辞,当年还是她告诉他桃花在民间春分时有表明爱意的寓意,现在她说不知道? “是的,我不知道。”傅玉棠一脸坦然看着他,指了指在远处守着的福禄公公,如实道:“刚刚我还给福禄公公送了一枝呢。我要是知道的话,肯定不送桃花了。” 第84章 朕是正直向上的汉子 总不能她在借机向福禄公公表白吧? 明显就是不知道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呀。 却没想到,这番话落在风行珺耳朵里就是—— 傅玉棠为了言正名顺地给他送桃花,竟然给他身边的每个人都送了! 唉,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但是! 即使如此,仍是白费力气。 “朕说过,朕是正直向上的汉子,不喜欢男人,傅尚书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风行珺强调道。 傅玉棠想也不想地点头道:“我明白的,我对皇上您一点想法都没有。”所有一切都是乌龙啊! 真的吗? 朕不信。 “若是你对朕没想法,为何私藏那种风月小说?又为何……”要朕做你男宠? 话说了一半,猛然反应过来那是梦里的事情,傅玉棠本人并不知道,忙顿住,将后半句话改成,“为何还如此钟爱里面小文臣这个角色,积极为他出谋划策,难道不是因为他的经历与你十分相似,你与他产生共鸣了吗?” “啊这……” 傅玉棠顿时噎住,她想说自己不是断袖,可若不是的话,她又要如何解释为何她手里有十八禁的耽美小说呢? 总不能说她这是在钓鱼执法吧? 如果她坚持否认的话,造反一事说不定也得跟着重新被提及。到时候…… 嘶。 脖子后面好凉啊。 傅玉棠抖了抖,如此看来,比起造反这种掉脑袋的大事儿,还是继续让风行珺误会她喜欢他好了。 想到这里,傅玉棠立刻低下头,老实承认道:“对不起,我确实是个断袖。” “朕就知道!” 对比傅玉棠的心如死灰,风行珺就激动了许多,有种自己猜测终于成真的成就感。 他左手握拳砸在右手心里,直直盯着傅玉棠,都不用“朕”自称了,大声道:“我就知道你对我贼心不死!故意拿桃花来表明心意!” 幸亏他机警,没被她套路进去! 傅玉棠:“……” 是啊是啊,你最聪明了。 沉默了两秒,耷拉着眉眼,有气无力道:“皇上英明,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微臣佩服!” 看到傅玉棠低着头,一副难过得要当场转身离开,躲起来暗自伤怀的样子,风行珺虽然有些不忍,但感情这种事情拖得越久陷得越深,还是需要快刀斩乱麻,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傅玉棠对自己痴心妄想了。 于是,沉吟了片刻,他开口道:“玉棠,我知道这是挺让你难以接受的,但作为兄弟,我还是得再告诉你一遍,你还是打消心里那些荒唐的念头吧,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和你在一起的,你不要妄想能得到我了。” 傅玉棠:“……” 有口难言。 有口难言啊! 终于知道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是什么感受了。 “知道了。”好半晌,傅玉棠才应了一句,整个人看上去蔫蔫的。 风行珺看她这样,说实话,心里也不好受。 可他也没办法啊。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更不用说二人还都是男子! 犹豫了片刻,他上前拍了拍傅玉棠的肩膀,斟酌安慰道:“虽然你是断袖,但在朕的心里,你仍旧是朕的好兄弟,朕绝不会因此看轻、嘲笑你的,也不会因此远离你。毕竟喜欢一个人不是错,喜欢朕更不是错,毕竟朕很优秀,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珍品,你会动心也很正常。” 第85章 傅玉棠是在借机占便宜 傅玉棠:“……” 你这是在安慰我,还是在自夸? “朕能理解你。不过……”风行珺看着她,一脸郑重地说:“前提是你要学会控制你自己。爱朕是没有结果的,朕是你永远都得不到的男人,明白吗?” 傅玉棠再次点头,“知道了。不过……” 眸光微动了下,傅玉棠觉得自己也不能白白背上“断袖”这个黑锅,总要利用这“人生污点”为自己谋取点好处。 于是,略微调整了下情绪,看向风行珺的一双桃花眼闪烁着些许挣扎,些许犹豫,些许苦涩以及显而易见的痴迷,低声道:“爱情这种事总是情难自已,大道理微臣都明白,但小情绪却是难以自控啊。只要微臣一看到皇上,便觉得世上没有比皇上更好,更优秀的人了。只要皇上一出现,微臣的眼里就再也看不到其他人了……” 几乎眼睛都没眨一下,在风行珺惊愕不已的目光中,傅玉棠甩出一大段土味情话: ——“皇上!你就是微臣心尖尖上的人,微臣为了你,就算负尽天下人,被天下人耻笑,微臣也甘之若饴!” ——“皇上!微臣想让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你就是我最想亲近的人,比任何人都更“油”情。” ——“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天下被皇上你承包了!” ——“只有你,能让我心跳加速,血压上升,我的皇上,你是我生命中的唯一。” ——“你的笑容比阳光还要耀眼,让我为你沉沦,为你痴狂,为你哐哐撞大墙!” ——“皇上!我要你身上染上我的味道,这辈子都逃不掉,这辈子都是我的男人。” 风行珺:“……”yue了。 傅玉棠这是哪里学来的情话,真是让人……恶心不已啊! 强忍着反胃感,风行珺绿着脸,眉头皱得差点打成了死结,生硬道:“玉棠,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 朕的后庭花招你惹你了吗? 你至于如此念念不忘? 才刚说了两三个字,就看到傅玉棠把手里的桃花往旁边空地上一放,蓦地扑上来,抱着他的大腿,大声道:“皇上!微臣也没办法啊!微臣知道这不对,但微臣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啊皇上!” 她抬起头,想要挤出两颗眼泪,营造出自己伤心难过的氛围,奈何努力了半天也挤不出来,只能重新低下头,哀哀戚戚道:“在微臣养病的这段时间,微臣想了很多,微臣不想给皇上造成困扰啊……” 风行珺低下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在心里说道:“兄弟,你现在就已经造成朕的困扰了。能别一边说话,一边偷偷摸朕大腿,行吗?” 他十分有理由怀疑,傅玉棠是在借机占便宜。 傅玉棠不知风行珺内心的吐槽,继续演着苦情戏,“……得知皇上知晓微臣的心思,微臣心里既高兴又担忧……微臣知道……知道皇上不会喜欢微臣的……微臣也想保留在皇上心中的美好……所以!” 第86章 回家等好消息去喽! 傅玉棠猛地抬起头,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扫之前的哀愁,面色坚定道:“微臣想请皇上允许微臣辞官归田!唯有远离了皇上,微臣才能断了心中的妄念,唯有看不见皇上,微臣才能把爱慕皇上的心收回来啊。” “皇上!”傅玉棠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大声道:“请准许微臣辞官吧!” 最后一句话,傅玉棠说得掷地有声,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仿佛风行珺如果不准许的话,她还会继续觊觎他的人、他的身体,找准机会就把他给就地正法了一般。 风行珺:“……!!” “咕咚!” 对上傅玉棠饿狼般的双眼,风行珺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护驾”二字在舌尖上徘徊,几欲破口而出。 好在深知眼前之人手无缚鸡之力,真动起来手来,傅玉棠根本打不过他,这才勉强按捺住心里的恐慌,将到嘴边的“护驾”二字咽了下去。 “你先站起来说话。”风行珺低头看她,见傅玉棠似要说什么,面无表情地补上一句,“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假装抱着朕大腿哭诉,实际趁机乱摸占朕便宜。” 闻言,傅玉棠一僵,一副“原来被你识破了啊”的惊讶表情,从地上爬起来,尴尬道:“一时情不自禁,情不自禁。” 说完,没等风行珺开口,抢先道:“皇上,你也看到了,微臣遇上你一点自制力都没有。为了你的贞操与安危,你还是让我辞官走人吧。” 说完,露出个恰到好处的五分不舍,五分痛苦的表情,形象生动表现出她做出这一决定的艰难与痛苦。 “玉棠,你!”风行珺简直快崩溃了,“你就不能控制一下你自己?!” 在他看来,只要她理智一点,就完全没有辞官远走的必要啊! “不能。”傅玉棠不假思索地摇头,“一点都不行。只要在皇上身边,微臣的脑子、心脏就彻底被皇上的一举一动占据了,再也想不起其他事情了。” 只有辞官这一味良方才能药到病除。 听到她如此干脆利落的回答,风行珺僵在原地,脸上表情都在抽搐,他到底哪点吸引傅玉棠了,导致对方如此痴恋他,他改还不行吗!! 沉默了半天,风行珺僵着脸,无力道:“你先回去吧。辞官一事……让朕好好考虑一下。” 自傅玉棠被点为伴读以来,春分这日子他、小羚、傅玉棠三人都是一起过的。 结果,今年小羚外出游玩未归,他一个人在宫里无聊,想叫傅玉棠一起过节,哪曾想遇上对方大胆表明心意…… 本想好好过个节, 却弄得更加糟心了。 “那,微臣就先告退了。”傅玉棠弯腰把一旁的桃花抱起来,抬头看了眼风行珺,似乎有些犹豫,又似乎有些忐忑,还暗含着些许期待,“皇上,这桃花……” 你还不死心?! 风行珺瞪着她,面色僵硬,冷声道:“拿走!朕最讨厌桃花了!” 闻言,傅玉棠眼里闪过一抹受伤,抿了下唇,低声道:“……好吧。那微臣走了,皇上你别生气啊,你是微臣心尖尖上的人,气坏了身子微臣好心疼的。” 风行珺:“……”让你控制自己,你倒好直接破罐子破摔,放飞自我了! 你快走吧你! 风行珺忍不住揉了揉发疼的额角,闭上眼,什么话都不想说了,直接挥手让面前之人退下,唯恐对方再说一些破廉耻的话来。 “那……微臣走了。”傅玉棠低着头,面上十分不舍,眼睛里却闪烁着光亮,唇角悄悄勾起,她有种预感,经过她执迷不悟,大胆表白这事儿,风行珺很快就会批准她辞官的请求了! 回家等好消息去喽! 第87章 就喜欢你这上道的样子 出了宫门,傅玉棠让车夫直接把她送到刑部大门口,她准备去找严贞、戚商二人。 毕竟府里还有个麻烦没解决呢。 却没想到扑了个空,严贞、戚商二人都不在刑部。据刑部的守卫说这段时间京城里有许多幼童失踪,影响甚大,二人受大理寺卿的邀请一起出去了解案情了,不知道什么才会回来。 对此,傅玉棠只能道一句“真不凑巧”,然后另想办法了。 行走在街上,傅玉棠正考虑要不要去雇佣几个打手时,眼角余光不经意瞄到一抹鲜亮的红。 是风行羚! 傅玉棠眼睛一亮,抬步追了上去,“风行羚……王爷!” 闻声,风行羚转头看了过来。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身着蓝衣的少年郎抱着一大束桃花,长身鹤立,一头青丝绾成了利落的马尾,俊雅出尘的眉目如远山,本带着淡淡的疏离,在看向他时,一双桃花眼骤然灼灼生辉,比春日的阳光更加灿烂。 风行羚脸上不自觉带上了点点笑容,恍如春日的朝阳一般,驱除了所有的冷淡,消融了冰冷的霜雪。 “阿棠。”他抬起手,眉眼微弯,笑着与傅玉棠打了个招呼。 傅玉棠快步朝他走了过来,见他怀里的花束不见了,心下了然,朝他挤了挤眼,促狭道:“桃花都送出去了?” 他爱慕的对象接受他的表白了吧? 风行羚在去上云城之前,曾到慈幼堂一趟,问里面的孩子们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没,他给他们带回来,孩子们说没见过紫叶桃花。于是,他就带了一束回来。 大半送给面前之人,剩下的则拿到慈幼堂去了。 眼下他刚从慈幼堂离开,正准备进宫与皇兄一起过节,没想到又遇上自己的好兄弟了。 此时听她问起,风行羚也没想太多,直接点头道:“是啊。都送出去了。” “那……”傅玉棠左右看了看,没发现他身边有什么姑娘,料想已经结束约会了,便问道:“你现在有空吗?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风行羚闻言,眉梢一挑,竟是连缘由都不曾过问一句,直接道:“我需要做什么?” “就喜欢你这上道的样子。” 真不愧是原身最信任的人! 一瞬间,傅玉棠对他的好感呈直线上升。眉眼一弯,抬手揽过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含笑道:“来来来,咱们边走边说。” …… 破破烂烂的傅府大门口。 傅玉棠与风行羚对视了一眼,确定对方已经准备好了,微点了下头,傅玉棠这才抬步上前敲门,“俞伯,开门。我回来了。” 话音落下,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俞伯那张皱巴巴的老脸出现在二人眼前。 “大人这么快就回来了啊?”俞伯笑眯眯地说道,殷勤地打开大门让她进入,见她身后还跟着个少年郎,不由好奇道:“这位公子是?” “他是我的好友。”傅玉棠没有多做介绍,环顾了一圈,问道:“大贵呢?他不在吗?” “在呢。”俞伯关好大门,转过身对傅玉棠说道:“他刚从牙行回来,眼下在后院忙活呢。” 傅玉棠微微颔首,将怀里的花束递给他,吩咐他找个花瓶好好养起来,然后与风行羚并肩往后院走。 第88章 争取宽大处理才是硬道理 一路穿过前院,绕过拐角,二人来到了后院,却没看到王大贵的身影。 风行羚忍不住皱起眉头,方才傅玉棠已经把真假王大贵的事情一五一十全告诉他了,此刻四处都找不到王大贵,莫非是对方听到什么风声,提前逃跑了? 傅玉棠也是这想法,正准备告诉风行羚,二人再从长计议。就看到书房的门打开了,王大贵从里面走了出来。 见到傅玉棠,王大贵面上闪过一丝惊慌之色,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憨厚的脸上露出一抹谄媚的笑容,“蹭蹭”跑到傅玉棠面前,问候道:“大人,您回来了啊。” 又对风行羚行了一礼,“小的见过羚王爷。” 风行羚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然后将视线转向傅玉棠。 傅玉棠看着王大贵,面上不动声色,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你刚刚在书房做什么?” 该不会是跟石毅那二五仔一样,在找她造反的证据吧? 王大贵似乎没有料到她有此一问,愣了下才回道:“小的在打扫书房啊。” 停顿了下,又主动汇报了今日的动向,“小的今早去了牙行还是没挑到中意的奴仆,小青与俞仕要负责打理院子,这房间可不就没人打扫了吗,小的这才亲自上阵。” 傅玉棠“哦”了一声,面上似乎接受了他这一说法,指着书房道:“我与羚王爷有点事情要跟你商量,到书房说话。” 王大贵不疑有他,跟着傅玉棠、风行羚进入了书房。 哪曾想,一进入书房,刚关好门,脚跟都还没站稳呢,就被风行羚长腿一扫,一把按在了地上。 王大贵:“……??”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傅玉棠抬步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玉的面容一改往日的温和,布满了寒霜,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冒充王大贵?” 闻言,王大贵瞬间瞪圆了双目。下一秒,低头垂肩,幽幽叹了一口气,似有难言之隐。 自穿越以来,傅玉棠与他相处的时间最多,早就将他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此时见他这做作的姿态就知道他这是不想老实交代了。 因此,她直接冷笑一声,淡声吩咐道:“阿羚,做掉他!既然不愿意主动坦白,那就别坦白了。” 王大贵本想卖个关子,勾起傅玉棠的好奇心,抢占话语主动权,便于后续的谈判,却没想到对方根本不按套路出牌,一上来就要喊打喊杀。 顷刻间,啥想法都没有了,下意识扑腾起来,泣声道:“大人,小的冤枉啊!小的不是不交代,是不知如何交代啊!” “哦?”傅玉棠垂着眼,桃花眼里幽深一片,“你这话的意思是承认自己不是王大贵了?” 王大贵:“……” 此时此刻,王大贵终于明白湘王等人的感受了。 眼前之人不按套路出牌也就算了,还善于抓重点,说出口的每句话都在给人挖坑啊! 遇到这样的对手,还玩什么,直接投降争取宽大处理才是硬道理。 沉默了两秒钟,王大贵收起之前的侥幸心理,老实交代道:“我确实不是王大贵,我是前朝丞相谭兴贤义士。” 第89章 做掉他!结束他胡言乱语的一生! “哈?” 有那么一瞬间,傅玉棠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是……谭兴贤?” 风行羚也是一脸错愕,身形微微后撤,剑眉微蹙,怀疑这人是不是被傅玉棠吓疯了,导致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我真是谭兴贤啊!”王大贵喊道。 他这句话是真正的大实话! 傅玉棠看着神情异常激动的王大贵,一脸“你没疯吧”的表情,无语道:“据我所知,前朝距离现在已有百年光阴了吧?” 谭兴贤若是活着,至少也两百岁了。 这正常吗? 这只是本搞黄的小破文啊,不是修仙小说。 当真以为有人可以长生不老吗? 几乎是下意识的,傅玉棠就认定对方在说谎,皱眉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死到临头还满口谎言。” 说着,冲风行羚使了个眼色,恐吓道:“做掉他!结束他胡言乱语的一生!” 风行羚淡淡“嗯”了一声,右手扼住王大贵的脖子,五指收紧,作势要直接扭断他的脖子。 就在此时,王大贵忽然伸出手,一把推开风行羚,然后快速从怀里掏出一块白色布料往地上一扔! 下一秒,风行羚只觉得手上一空,一阵阴风从身边拂过,眼前的王大贵原地消失不见。 人呢? 去哪里了? 风行羚看了眼自己的手,蹲在原地四下张望,神情茫然。 傅玉棠:“……!!” 这、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为什么风行羚的手都穿过王大贵的脑袋了,而王大贵依旧活蹦乱跳,还冲着自己跑了过来?! “你、你你……”傅玉棠不禁后退半步,指着王大贵,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不是人……” 王大贵无语道:“这不明摆着吗?我都说了我是谭兴贤了。”余光瞄见风行羚一脸拔剑四顾心茫然,还贱兮兮地凑到他耳边,吹了一口气道:“我在这里呢,小瞎子。” 傅玉棠:“……” 风行羚:“……??” 不知为何,有种凉飕飕的感觉。 抬眼看向面容僵硬的傅玉棠,疑惑道:“他去了哪里?”为何一个大活人能一下子消失不见? 傅玉棠指了指他身侧,木着脸道:“就在你身边,还骂你小瞎子。” 风行羚:“……!!”在哪儿,他为何没看到? 顿了顿,傅玉棠又对王大贵道:“别玩了,有事就说事,没事就一拍两散!不然的话……” 眯了眯眼睛,威胁道:“我这就出门找道士来收了你!” 王大贵一听,忙阻止道:“别,我这就坦白交代。” 说着,弯腰捡起之前扔在地上的布料,往怀里一揣,见风行羚还在四下张望,不由拍了拍风行羚的肩膀,道:“羚王爷,别看了,我在这里呢。” 风行羚:“……!!”你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无视对方满脸愕然,王大贵看着傅玉棠,无奈道:“大人,如你所见,我已经不是人了,我是鬼。不过……” 他嘿嘿一笑,凑到傅玉棠身边,有些高兴道:“死了这么多年,只有你能看到我。” 傅玉棠:“……” 谢谢,并不感到荣幸! 谁家好人会天天见鬼啊。 抿了抿唇,傅玉棠问道:“你既然已死,为何不回地府,反而在人间游荡,还要冒充王大贵?” 第90章 哪里是倒霉蛋,简直是舍利子在世 “唉!”说起这个话题,王大贵,啊不,应该说谭兴贤才是,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幽幽道:“我也不知道啊。以前常听人说,死后会由阴差押送到地府,可我死后压根儿没见到什么牛头马面,也不知道地府在何处,只能每天在府里飘荡……” 叽里咕噜,噼里啪啦…… 说了一大堆孤独老人死后的百年寂寞,在傅玉棠耐心即将告罄时,话锋一转,终于回到正题上来了,“我本以为这辈子就只能这样了,没想到却遇到大人你!是你,让我重新见到了光明!是你,让我看到了希望!是你,把鬼重新变成了人!” 错了。 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把鬼变成人。 我没那么大的能力。 傅玉棠边在心里吐槽,边问道:“你说只有我能看到你,那为何阿羚刚刚也能看到?” 这时,风行羚也从震惊里回过神,快速走到傅玉棠身边,俨然一副保护姿态,附和道:“对啊,为什么我也能看到你。” “因为这个。”谭兴贤从怀里掏出白色布料,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只要被大人碰到,或者身上携带大人用过的东西,我便能显露在众人面前,与活人无异。” 当日,傅玉棠昏迷不醒被小风带进霁府,安置在偏院的废弃小房间里,他心下好奇,就跟上前凑热闹。 从小风二人的谈话中得知她被雷劈了,见她浑身焦黑,他还在床边啧啧感叹了一句,“真是个倒霉蛋,竟然被雷劈成这样,明明是个活人,这副尊容却比我这个鬼还像鬼!” 说完,见小风二人离去,他也转身准备离开,却没想到一把被她抓住了袖子! 当时他就震惊了,做鬼百年,还是第一次有人能碰到他! 心神恍惚间,离开的时候还一头撞在紧闭的房门上。 他这才知道原来她不仅能碰到他,还能让他变得跟活人一样,触碰到实物! 这、这这…… 不就相当于他再次活过来了吗?! 一瞬间,傅玉棠在他眼里一改之前的焦黑落魄形象,变得金光闪闪起来。 这哪里是倒霉蛋,简直是舍利子在世! 专门来拯救他这个在红尘苦海里迷茫又孤独的老人家! 他当即打定主意要救她。 为此,不惜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捉生替死蛊。 后来傅玉棠醒过来了,他见她眼神茫然,猜测她意识有些不清醒,便赶紧趁虚而入,顶替了王大贵的身份。 至于他为何知道王大贵的卧底身份…… 当然是因为变成鬼后既不用睡觉休息,也没其他事情干,为了打发时间只能在府里瞎晃悠,天天观察大家都在做什么了。 这一观察,就发现作为门房的王大贵有点不对劲儿,每天都躲在无人的角落唱歌儿,晚上做梦也尽说些听不懂的话…… 日子一长,自然而然就知道他的卧底身份和接头暗号了。 原来如此! 听完他的话,傅玉棠与风行羚恍然大悟。 再看他手里那块布料,傅玉棠沉声道:“所以这段时间我那些衣服,用过的笔墨,根本不是野猫野狗偷走的,而是你偷偷顺走的?” “……是。”王大贵决定坦白到底,诚实点头道:“那些东西并非大人的贴身之物,上面只沾染了大人少量的气息,只能让我们保持一天或半天的人形。一旦上面的气息消失不见,我们就重新变成鬼魂状态,碰不了实物且只有大人你一人才能看见我们,所以……” 他也不想如此变态啊。 但现实所迫,他也没办法。 傅玉棠听得直皱眉,“你们?” 除了王大贵,难道还有其他……鬼? 王大贵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俞仕和小青他们跟我一样,都不是人。” 傅玉棠:“……!!” 第91章 等我死后做了鬼,我也要胡说八道 府里上下总共才四个,竟有三个不是人! 就算傅玉棠是个无神论者,猛然得知自己这段时间跟几只鬼一起生活,也被吓得够呛。脚下不由一软,差点摔倒在地,幸亏风行羚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阿棠……” 对上风行羚关心的眼神,傅玉棠勉强一笑,有气无力道:“我没事儿。” 转眼看向谭兴贤,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扔给他,冷声道:“这一千两银票拿着,你们仨自己去找个得道高僧把自己给超度了。” 不要再来缠着她了。 谭兴贤把银票还给她,一脸认真道:“这一千两给你,求你让我们跟着你吧。” “不行!”傅玉棠一听,脸皮顿时抽搐起来,想也不想地拒绝,“人鬼殊途,相互纠缠是没好结果的。为了你们着想,你们还是快走吧。” 谭兴贤闻言,惊声道:“大人,你看上我了?还是看上俞仕那老不死的了?” 傅玉棠没回答,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对身边的风行羚说道:“难怪有鬼话连篇这一词儿,原来做了鬼就能胡言乱语。等我死后做了鬼,我也要胡说八道。” 对此,风行羚深表赞同。 阿棠身为男子,自是喜欢女子,这谭兴贤做了鬼竟异想天开,幻想阿棠喜欢他,着实可笑! 谭兴贤:“……” 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是在讽刺我。 见傅玉棠没有按照套路回一句“简直胡说八道”,谭兴贤只能自己把话接下去,沉声道:“大人没看上我们,之所以收留我们也只不过是把我们当做仆人,而我们跟着大人也只是因为大人能让我们变成人,不再惧怕阳光,这一来一去,你我双方就是相互利用,根本不算是纠缠。所以……” “大人完全不需要担心什么后果啊。” 傅玉棠:“……” 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无法反驳。 沉默了片刻,傅玉棠还是摇头,“不行。” 眼下只是需要她的衣服或者用的东西保持住活人的形态,谁知道以后会不会需要其他的? 到时候还不满足的话,是不是就要直接夺舍她的身体了? 因此,傅玉棠坚决不同意谭兴贤三人留下来。 风行羚也道:“你们快走吧,不然我就去护国寺请慧心大师了。到时候可别怪我与阿棠不留情面!” 慧心大师乃是大宁闻名的得道高僧,佛法高深,深受上一任皇帝的推崇,就算谭兴贤是前朝人,对他的名讳也有所耳闻。 此刻听到风行羚的威胁之语,谭兴贤立刻伏下身形频频叩首,哀求道:“大人,我真的没有任何害人之意,之所以执意留下来,全因受够了当游魂的日子,我想重新做人。大人,小的恳求大人把我留下来吧!若往后真有投生的机会,来世我必当牛做马报答大人的大恩!大人,求求您了,大人!就算看在我之前救过你的份上,您就留下我吧……” 见他把脑袋嗑得“砰砰”响,风行羚到底心软,微微一顿,不由看向傅玉棠。 傅玉棠面色冷凝,垂眼看着他,丝毫不见妥协之色,淡声道:“谭兴贤,我敬你是前朝义士,可帮忙找高僧超度你,让你早日投胎做人,至于其他的,免谈!” 话音落下,谭兴贤一顿,竟然停止了叩头,缓缓起身,对风行羚道:“羚王爷,我有几句话想对傅大人说,还请羚王爷回避一二。” 虽然他面色凝重,神情悲切,让风行羚心生同情,但却站着没动,反而看向傅玉棠。 见傅玉棠轻轻点了下头,方才移动步子,对傅玉棠道:“阿棠,我就在门外,有什么事情就喊我。” 语毕,走出房间,将房门掩上,如所言一般,站在门外守着。 房间里,一下子只剩下傅玉棠与谭兴贤。 谭兴贤定定看着傅玉棠,一步蹿到她身侧,在傅玉棠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压低了声音道:“傅大人,你若不让我留下来,我就把你是女儿身这一秘密说出去!” 第92章 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孤魂野鬼给夺舍了 闻言,傅玉棠心头一跳,猛然扭头,定定看着谭兴贤近在咫尺的面容。 四目相对片刻之后,傅玉棠白皙的面容上扬起点点笑意,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佯装镇定道:“谭兴贤,别以为你是鬼,就真的可以胡言乱语。我要是女儿身的话,你不也一样?” 谭兴贤闻言,面上无任何气恼之色,只低声道:“我早已不是世间之人,自然不会如同世间之人一样仅凭外观就断然得出对方是男是女的结论,而是凭借着他人身上的气息,以及……灵魂的样子。” 停顿了下,继续道:“自古男子为阳,女子为阴,傅大人你这一身的阴气,绝非男子所有。更不用说你的灵魂为女子装扮了……” 傅玉棠一听,心跳得更快了,嘴唇微动,正欲说话,就听到谭兴贤在一旁又道:“自古以来,从未有过女子当官的例子,就连帝王的后宫多议论几句前朝的事情,少不得被那群闲出屁的史官与御史参上一本后宫干政,冠上牝鸡司晨的帽子,若是世人知道堂堂当朝刑部尚书为女子,大人你……” 话没说完,傅玉棠心里却是十分明了。但她还咬死了不松口,不能认也无法认。不辨喜怒地看了他一眼,淡声道:“简直一派胡言,说出去都要让人笑掉大牙。你若真心觉得我是女子,大可到外面说去,我绝不阻拦!” 谭兴贤闻言,险些吐血。没想到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面前之人还是紧咬牙关,油盐不进。 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僵硬起来,顿了顿,忍不住抛出杀手锏,咬牙道:“行,算你厉害!左右这不是你的身体,所以你不在意。我现在就去告诉外面的羚王爷、严贞、戚商他们你这身体里换了个人了!什么被雷劈失忆了,什么忘记了过往,全部是借口,真相就是傅玉棠的身体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孤魂野鬼给夺舍了!” 听到这话,傅玉棠心里“咯噔”一声,瞳孔骤缩,强撑出来的镇定瞬间崩塌。 见他真的要往外走,连忙一把拉住他,惊骇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在霁府你醒过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谭兴贤也不瞒她,直言道:“正常人失忆的话,醒来只会双眼茫然,不知所措,而你却没有茫然之色,只是十分震惊,这说明你根本没有失忆……你明明没有失忆,却对周围的一切事物表现陌生,时不时露出惊奇之色,那只能说明你不是这里的人,更不是傅玉棠本人!” 虽然她很快就掩饰好了,但仍然被他看了个一清二楚。 当即,他心里就有了猜想。 也正是因此,他才大胆冒充王大贵,言语间顺便将她这具身体面临的情况透露出来,好让她赶紧逃跑。 毕竟,他还得靠她“还阳”呢。 “我对你真的一点恶意都没有。”谭兴贤再次重申,着重表明自己是无害的,“生前就不说了,我的名声你也知道,好得不得了,连当朝太.祖皇帝都夸,没得说的。死后我做了一百年多的鬼,也没有害一个人啊。我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好人,好鬼!你就让我留在你身边吧!我真不害人,更不会害你。” 傅玉棠斜眼看他,“你是没有害人吗?你是成了鬼,没能力害人!还有,霁雪不是人?” 第93章 人形充电宝 谭兴贤神情一僵,有点儿心虚地嘀咕道:“……你这是冤枉我。我那不是为了救你,这才给他下了捉生替死蛊嘛!” “少来!”傅玉棠一眼就看透他了,“你明明就是恼恨他占了你的宅子,故意给他下蛊。” 真要救她,直接给她喂点对症的补药就行,根本没必要用到捉生替死蛊。 她可没忘记离开时,她阻拦他给霁雪喂毒,他那失望无比的样子。 “你明明就是公报私仇,借机下黑手!” 指不定给霁雪下毒才是他真正的目的,救她才是顺手之为呢。傅玉棠在心里猜测。 被傅玉棠毫不留情地揭穿真相,谭兴贤神色讪讪,嘴硬道:“反正、反正不管我的目的是什么,至少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你啊!” 再说了,他的宅子被霁雪强占了,难道还要忍气吞声,不给对方一点教训吗? 不要霁雪的命,还是看在对方搬进宅子的第一天,下人在收拾书房时,看到他生前的画像,霁雪吩咐下人要好好收起来,严密保存,不得有损坏的份上。 对此,傅玉棠只有“呵呵”二字。 如同傅玉棠了解他一般,谭兴贤也了解她,知道她没反驳大概是赞同他的某部分说法的,略微顿了顿,拿出百分百的诚意道:“你看,你也是做过鬼的人,知道做鬼有多无聊,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碰,还不能晒太阳,每天只能躲在暗处,比阴沟里的老鼠还可怜……” “……看在咱们以往是同类的份上,你就行行好吧。”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谭兴贤恳求道:“你就让我留下来吧。不然……不然的话……我就把你的真实身份公布出去,大家闹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 反正他做不了人,那她也别想做人了。 说到最后,已然带上了威胁之意。 傅玉棠倏地看向他,抿紧了唇,女儿身,异世之魂,夺舍这三样,不管哪一样挑出来都足够让天下人感到震惊恐慌,更何况她一人就集齐了三样! 只怕到时候免死金牌都救不了自己了。 唉! 好不容易摆脱了造反的嫌疑,辞官也提上日程了,眼看好日子就在眼前了,没想到却被一只鬼给揭穿了真实身份,还被威胁了! 这世间谁能有她倒霉,有她惨啊? 傅玉棠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形势所迫,不得不松口同意了谭兴贤的请求,“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企图对我不利,我就找人收了你!到时候咱们就同归于尽!” 见傅玉棠同意了,谭兴贤顿时欣喜,再听她的话,不由好笑。 如今他得靠她“还阳”呢,怎么可能做出伤害她的事情? “我保护你还来不及,怎可能对你不利?” 傅玉棠想想也是,她现在可是谭兴贤的“充电宝”,一旦没了自己这人形充电宝,他可就再次gg,重新变成鬼了。 不过以防万一,傅玉棠还是道:“谁知道你会不会夺舍我?” “一看你就是个新鬼。”谭兴贤看了她一眼,好笑又无奈道:“真那么容易夺舍的话,我至于做一百多年的鬼吗?这种事情,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还要有极大的运气,才能碰到合适的躯体。” 第94章 做大夫?研究病人的? “反正我这一百多年是没见过有哪只鬼能夺舍了活人的身体,除了你。” 说着,谭兴贤忍不住羡慕道:“你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好个屁!”左右被他知晓了身份,傅玉棠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微怒道:“我还没死呢!本来在我那世界活得好好的,结果睡一觉就来到了这里!要啥啥没有,还要被人追杀,天天担心掉脑袋!” “啊?竟是这样吗?” 谭兴贤眼睛微睁,憨厚的脸上满是震惊之色,见傅玉棠沉着脸点头,全然不似开玩笑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干巴巴地安慰道:“那、那这也是一种缘分,随缘就好,随缘就好。” 不随缘还能怎么办呢? 傅玉棠跟着叹了口气。 “对了,你刚刚说你来自另一个世界?”谭兴贤顿了下,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感慨道:“难怪我观你的言行举止有时候不像此方人士,还道你有点疯病在身上,原来是风土人情不同啊。对了,你在你那世界是做什么的?” 傅玉棠抿了抿唇,有点儿不好意思道:“我在精神病院……那啥,用你们这边的话叫疯人院,我就待在里面……” 谭兴贤双眼一亮,忙不迭道:“做大夫?研究病人的?” 不怪他这样想,大夫诊治病人时需要细心,耐心,傅玉棠她有时候疯癫归疯癫,但该做正事的时候,一点都没落下!不说事事周全却也面面俱到。 傅玉棠挠挠头,脸红道:“……不是,是被人研究。” 谭兴贤:“……” 无言对视片刻,谭兴贤干笑道:“挺好的……呃,不用做事,吃喝还有人照顾……不错不错……” 本是场面话,却没想到话一说出口,就看到傅玉棠满眼惊喜,握着他的手,一副要将他引为知己的模样,高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里面有吃有喝,还有很多有趣的人,我超喜欢那里的! 所以在我父母去世后,我趁着我家里那些叔伯哥姐们争夺公司的时候,假装成病人被他们打包送进去混吃等死了。 我在里面超开心的,还认识两个好朋友,她们一个来自修真界,一个来自星际,虽然医生说她们两个都是妄想症病人,但她们真的好有趣啊!我时常觉得她们不是病人,如果是妄想症的话,哪里能构建出一个毫无破绽的世界呢,……” 虽然有些词汇谭兴贤并不能理解,但他十分捧场,时不时发出“啊,真的吗?”、“我的老天爷!”、“原来是这样”的感叹,间或插上两三句话,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 通过这一番你来我往的友好交流,两人的感情快速升温,从之前的主仆情变成了相见恨晚的知己。 谭兴贤心里连连感叹,原来天外真的有天,这世上竟还有那么神奇的一个世界。 而傅玉棠也确定了一件事——不管是谭兴贤还是俞伯、小青甚至是其他鬼魂,压根儿没有夺取她身体的能力,瞬间放下心了。 对于他们留下一事也没了之前的排斥,更不用说谭兴贤还主动承诺,往后还当她的仆人,所有的一切都跟最初一样不变。 “谭兴贤早已死在了前朝,我还是照样做王大贵吧。”他这般说道。 第95章 前尘往事俱已如烟消散 傅玉棠沉吟了片刻,点头同意了,“行,从今以后,你依旧是我的心腹,傅府的管家。” 一听这话,谭兴贤十分欣喜,连连点头道:“好,小的一定会好好做好心腹管家这一职务,绝不让大人失望!” 傅玉棠微微颔首,猛然想起自己已经向风行珺提出辞官了,估计再过两日就可以直接卷铺盖走人,便道:“那啥,你现在也知道我的身份了,想必也知道我不可能一直在朝为官……” “小的知道。”没等傅玉棠说完,已经给自己改名为王大贵的谭兴贤便抢先一步道:“我认的是大人这个人,又不是官位,大人去哪里,我们就跟着你去哪里。” 对于这回答,傅玉棠并没有感到意外,轻轻“嗯”了一声,吩咐说道:“还有,你记得告诉俞伯小青一声,让他们这段日子警醒些,勿要将我女子身份泄露出去。” 谭兴贤,啊不,现在是王大贵了,笑着道:“大人,这点你就不必操心了。因为,他们压根儿看不出你是姑娘家。” 见傅玉棠一脸茫然,王大贵解释道:“在俞仕和小青眼里,大人就是平时的样子,非要说点不同,就是对他们有莫名的吸引力,像是一团吸引他们靠近的光。而我大概是因为死得久的关系,还得到两朝皇帝的敕封,估计得到点儿龙气的庇佑,才有幸能看到你真实的样子。” 傅玉棠“啊”了一声,“这么神奇?” “确实如此。”王大贵如实点头,又道:“像小的这种死后不入地府且百年还未投胎,还受过敕封的鬼整个京城找不到第二个了,所以大人不必担心身份泄露。” 闻言,傅玉棠总算放心了。 想起霁府里面还有个王大贵等着解救呢,便简单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商量道:“既然你打算继续用王大贵这一身份,那过几天顺便帮真王大贵洗脱一下嫌疑吧。” “难怪大人会知道我是假货!”王大贵恍然大悟,对傅玉棠的提议没有任何异议,点头道:“一切全凭大人吩咐。” 两人在书房里商量好计划后, 傅玉棠这才想起风行羚还在外面呢,连忙叫上王大贵,匆匆出了书房。 一打开房门,就看到风行羚双手抱臂,背靠在门边的墙壁上,俊俏的眉眼舒展,嘴里咬着一根狗尾巴草,有一下没一下地上下晃动。 听到开门声,他侧头看了过来,摘下嘴里的狗尾巴草,站起了身子问道:“如何?要我去请慧心大师吗?趁着天还没黑……” “不用不用。”傅玉棠连忙抬手制止,对上风行羚困惑的眼神,一本正经地说道:“他好歹是前朝义士,多少给他点面子,就让他留下来吧。” “也是大人心善。”王大贵满脸感动,随即扔出一串彩虹屁,将傅玉棠好一顿夸。 末了,又神情郑重地对风行羚说道:“对了,前尘往事俱已如烟消散,羚王爷以后别叫我谭兴贤义士了,小的如今已经正式改名叫王大贵了。” 风行羚微蹙了下墨眉,可有可无地“唔”了一声,挥挥手将他打发了。 待只剩下他与傅玉棠二人时,方才收起面上的笑容,垂眼看着傅玉棠,神情严肃道:“阿棠,他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威胁你了?不然的话,你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 第96章 远离熟悉的玩伴,从拒绝一同进宫做起! 别人不了解傅玉棠,他还能不了解? 她决定的事情,若无意外的话,从来不会轻易改变。 面对风行羚充满关心的三连问,傅玉棠有些感动。但事关自己的真实身份,根本不好说出来。最后只能含糊道:“没有的事情,我这不是看他可怜吗?还有就是,他主动说要帮霁府那个王大贵洗清嫌疑,我看他还有点用处,就同意他留下了。” “真没有威胁你?”风行羚狐疑地看着她,“我外出游玩间,曾认识一名道长,若是谭兴贤他……” “真没有。”傅玉棠打断他的话,一脸真诚地说,“我们这是达成共识了!再说了,他之前还救过呢,我岂能恩将仇报?” 稍微停顿了下,见风行仍然面带怀疑之色,又补上一句:“好了,别担心了,你还不了解我?我总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风行羚想了想,从小到大还真没有什么人能占到她的便宜,这才缓和了神情,道:“若他们对你不利,你……” 停顿了下,想到她手无缚鸡之力,把到嘴边的那句“就直接杀了他们,有什么我担着”咽了下去,改成“记得告诉我,我来处理。” “好。”傅玉棠笑着点头,想了想,又道:“今日的事情,还请你为我保密,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免得闹出不必要的风波。” 不说谭兴贤的身份,光是她能看到鬼,还能让鬼“还阳”这件事儿,若传出去了,难免有人大做文章。 风行羚自然也想到这点,不假思索地点头道:“放心,今日之事除你我之外,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就连皇兄他都不告诉。 “谢啦。”傅玉棠眉眼微弯,神情感激道。 风行羚一脸无语看着她,“兄弟之间何需言谢。” 他算是发现了,自从她失踪回来后,对他是越来越客气了。 身体微倾,忍不住抬手给了她一个爆栗,佯装生气道:“这般客气,是背着我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还是被人夺舍了啊?” 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傅玉棠一僵,面上强装镇定,捂住发红的脑门,叫屈道:“哪有!我这叫有礼貌!” 风行羚哼哼两声,剑眉微挑,看向她的眼眸里隐带笑意,道:“你这不叫有礼貌,叫反常。” 让人既害怕又担忧的反常。 傅玉棠:“……” 行吧。 “那下次就不跟你客气了。”傅玉棠说道。 风行羚这才满意,站直了身子,正色邀请道:“今日春分,往年你我与皇兄都是一起过的。你快收拾收拾,咱们一起进宫过节。” “呃……” 她刚刚才从宫里出来呢。 她敢肯定,风行珺已经被她恶心到不行了,现在肯定不想看到她。 于是,摇头拒绝道:“我就不去了,我这里还有事情呢。” 风行羚一顿,微叹了口气。也是,这满屋子的鬼还要处理呢。 因而没有再多说什么,点头道:“好吧,那我自己进宫了。你忙你的,回见。” “嗯嗯。”傅玉棠连声应下,亲自将他送出门,目送他远去,心里还道不愧是原身的好友,竟然一下子发现她的反常之处,以后还是跟他少接触比较好,什么结伴出游,同进同出一概免谈。 远离熟悉的玩伴,从你我做起,从今天做起,从拒绝一同进宫做起! 却不知,正是这个决定,让她的辞官之路变得坎坷起来。 第97章 傅玉棠,你这个变态! 御花园内,百花竞相开放,微风拂过,空气里全是沁人心脾的花香。 面对这满园的春色,风行珺却无心欣赏,满脑子都是傅玉棠向自己表白的样子,内心濒临崩溃。 他一心把傅玉棠当兄弟,结果傅玉棠却一心想上他! 他他…… 他自从登基以来,鸡鸣而起,夜分不寐,兢兢业业处理朝政,不敢有半刻的松懈,上对得起列祖列宗,下对得起黎民百姓,也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啊,为何要让平白遭受这一桃花劫,让他失去好兄弟的同时还失去了一条左膀右臂? 是的。 他已经准备恩准傅玉棠的辞官请求了。 如傅玉棠所说,为了他的贞操着想,也为了她的未来着想,他打算将她外放出去,让她多看看外面的世界,见识下世间的精彩,省得整天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等过了三五年,傅玉棠彻底死心了,变得更加成熟稳重了,他再把她召回来。 现在嘛…… 她不过十八,还未行冠礼,行事难免冲动。他得原谅她的不成熟,不能跟她多计较。 就像小羚一般,平日里想一出是一出也就罢了,一出宫就像是出了笼的鸟儿,都不知道归家! 他怀疑他早就忘了他这个皇兄了。不然的话,今天这日子都不回来看看他! 话又说回来,从小到大,比起他,小羚好像更亲近傅玉棠。 风行珺越想越远,猛然想到了三人一起读书的日子,眼神也飘忽。 他还记得小时候太傅授课完毕,傅玉棠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宫,小羚总是跟在她身后,闹着要跟她一起走,后来父皇实在没办法了,就特许让傅玉棠也留在宫里,与小羚住在一起。小羚这才不再闹腾。 直到现在小羚的寝殿旁还保留着傅玉棠的房间。 去年中秋那一晚,他们三人把酒言欢,喝得酩酊大醉时,傅玉棠留宿宫里,就与小羚一同结伴回去休息呢。 两人同进同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二人才是亲兄弟呢。 等等! 跟小羚住在一起?! 同进同出,感情胜似亲兄弟?! 傅玉棠她、她是个断袖啊! 风行珺猛地一个激灵,脸皮不自觉抽搐起来,小羚是他兄弟,少说也有六分相似,按照傅玉棠对他痴迷程度,天知道傅玉棠这家伙会不会因为对他求而不得,暗地里对小羚下手啊!!他竟然还放任小羚与她来往!!还让他们住在一起!! 轰的一声,风行珺脑子里一下子就炸开了,整个人如一个傻子一般站在凉亭里。 细细回想起来,小羚去年自过完中秋,就开始往外跑了,除了过年就没有再回来过,也没有跟他联系过,像是在逃避着什么,又似不想再回京城这伤心地,不想见到什么人一般…… 一个极其可怕的猜想在他心里漫开,一股凉气从风行珺脚底板窜起直冲天灵盖,冷得他牙齿不自觉“咯吱咯吱”响起来。 “傅玉棠,你这个变态!” 虽然小羚年长你一岁,但他心思单纯,不谙世事,内里还是个孩子啊!你个禽兽怎么下得了手! 风行珺狠狠捶了一下石桌,没忍住骂出声。 就在这时,御花园入口处传来了说话声。他抬眼望去,一抹红映入眼里,不是风行羚又是谁? 他不由微微一怔,心里既惊喜又意外,面上却摆起兄长的架子,故作矜持道:“你还知道回来?!” 第98章 他是个断袖,老是暗地里觊觎我 满园的春光里,风行羚眉眼一弯,笑了起来,脸上尽是亲近,抬手遥遥冲他做了个俏皮的手势,唤道:“皇兄。” 接着长腿一迈,几步就来到凉亭里,在他面前站定,快速上下打量了几眼,笑嘻嘻地说道:“皇兄,你又胖了。” 风行珺:“……” 他哪里胖了? 要是他胖了,傅玉棠那么挑剔的人能看上他?还对他痴迷不已? 皱起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你专门回来气我的?” 风行羚嘻嘻一笑,“哪有啊!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今天不是春分吗?我回来陪皇兄一起过节。” 听到这话,风行珺眉头舒展,轻哼道:“还算你有良心!我还以为你一出宫就不知道回来了。用过膳了没?我让福禄去准备膳食,咱们兄弟二人好好过个节。” 说着,不等风行羚回答,便招来福禄让他下去准备膳食。 二人就坐在凉亭里,欣赏着春光,一边用膳,一边闲聊。 风行珺问道:“这段时间你都去了哪里?怎的都没回京?” 说这话的时候,他对二人之间的兄弟情自信满满,自觉风行羚肯定是离京游玩去了,如果他在京城的话,肯定不会这么久不来看自己。 却不知风行羚除了去上云城这几日,其余的时间都在京城里走动玩耍,时刻秉承着大禹治水的优良精神,次次路经皇城次次未入留呢。 此时听见他的话,风行羚难免有些心虚,道:“就四处走走。”担心他继续追问,很快转移了话题,问道:“皇兄,你这段日子过得如何?” “勉强舒心。”风行珺想知道傅玉棠有没有对他干了禽兽不如的事情,便假装不经意地开口道:“除了傅玉棠经常惹我生气之外,没什么大事儿。” “哦?” 阿棠不说兢兢业业,却也全身心扑到刑部上,每次皇兄交给她的事情,她哪一件不是办得漂漂亮亮的? 说惹他不高兴,那顶多就是二人在某件事情上产生分歧,争论了两三句而已。 对此,风行羚早已司空见惯。 因此听到风行珺的话,他一点也不意外,端起手边的茶,随口问了一句,“阿棠怎么惹你了?” 风行珺瞥了他一眼,沉声道:“他是个断袖,老是暗地里觊觎我。” “噗——” 一口茶水从嘴里喷出,风行羚冷不丁被呛了个正着,咳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俊脸都涨红了。 半晌后,方才勉强压住喉间的痒意,眼含水光望着风行珺,无语道:“皇兄,你这是搞暗杀吗?报复我许久未回宫?” 不然好好的,为何说出这种吓死人不偿命的话? 一看他的反应,风行珺就放心了。 原来小羚并不知道傅玉棠是断袖,那说明傅玉棠没对他下手。 算她还有几分节操。 风行珺轻哼了一声,神情深沉道:“我没开玩笑,他就是个断袖。” “不可能。”风行羚想也不想地否认,下意识替傅玉棠辩解道:“阿棠绝不可能是断袖,更不可能喜欢你。要喜欢的话,也是喜欢我。毕竟从小到大,我们待在一起的时间更多,性格也更合得来。” 风行珺:“……” 不是,这种事情有什么好争的啊? 第99章 虽然他们是鬼,但也怕疯子啊! 默然片刻,风行珺幽幽道:“他亲口承认的。” “那他肯定是在骗你。”风行羚不假思索地说,凭借着他对傅玉棠的了解,这天底下谁都有可能是断袖,就傅玉棠不可能。 因为她每天就想着如何给刑部创收,如何捉拿贪官污吏,一心扑在朝政上,完全没有风花雪月的心思! “估计是最近比较清闲,所以故意戏弄你。”风行羚猜测道。 见面前之人一脸肯定,风行珺不置可否,只道:“如果真是这样,你觉得我应该如何应对呢?” 风行羚以为他是在说傅玉棠戏弄他一事,想了想,回答道:“那还不简单,多给阿棠找点事情做呗。事情一多,阿棠忙都忙不过来,哪里还有时间想其他的?” 直接把每天事情多到忙不过来的丞相之位给她好了。据他所知,阿棠一直想要丞相之位呢。 不过,风行羚一向不参与朝政,也不想参与,因此就没有明说,只隐晦地暗示了下风行珺。 ——“事情一多,阿棠忙都忙不过来,哪里还有时间想其他的?” 将这话反复咀嚼了几遍,风行珺双眼一亮,对啊,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断绝她的念想,不是非得让她离开京城,也可以让她忙得没空想其他的事情啊! 人一旦累成狗,哪里还有风花雪月的心思呢?满脑子就想着快点把手里的事情做完,然后躺下来好好休息好吧。 登基后日理万机的他可是深有体会。 此举可行! 风行珺微微颔首,在心里握拳道。 刚好丞相之位空着,他可以让傅玉棠顶上,让她暂代丞相一职。 你说为什么是暂代? 那当然是因为他还要保留她刑部尚书的职务啊! 届时,她一手丞相之位,一手刑部尚书职务,两手抓,两头忙,只怕睡觉都是奢望了,哪里还有心思想有的没的? 想到这里,他当即叫来福禄,吩咐道:“你出宫一趟,告诉玉棠朕给她的假期结束了,明天记得按时上朝,朕有事要向她以及文武百官宣布。” “是,陛下。”福禄恭敬应下,匆匆离开。 见此,风行羚便知风行珺将他的话听进去了,准备提拔傅玉棠为丞相,不禁微微一笑,在心里说道:“阿棠啊阿棠,有机会你可得好好感谢我。毕竟若不是兄弟我出手,你这丞相之位根本不会如此轻易到手。” 嗯,为自己点个赞。 今天又是成功帮到兄弟的一天! 傅府。 收到风行珺让她明日上朝的口谕,傅玉棠在送走福禄公公后,笑得不见眼。 要不人风行珺是男主呢,做起事情来就是干脆、利落、周全。 她早上提出辞官,风行珺下午就批准了,还不忘提醒她明天上朝走流程。 真是个无敌好上司啊! 傅玉棠不禁感叹了一句,见王大贵三人正蹲在院子里拔草,步履欢快地走过去,挥手道:“不用拔了,反正咱们也住不了几天。” 按照风行珺的办事速度,说不定他们明天就能离开京城呢。 想到自己即将解脱了,傅玉棠强忍着想要蹦跳起来的欢欣,双手背在身后,站在院子里故作惆怅道:“啊!京城!我的爱,我的青春!明日过后,你我即将分别,让我最后再看你一眼!” 王大贵:“……” 大人又开始不正常了。 明明嘴里说着不舍的话语,但脸上的笑容却十分灿烂,就差没把嘴角咧到后脑勺了! 实在是太可怕了。 与俞伯、小青相视了一眼,三人默默往旁边的空地上挪了挪。 虽然他们是鬼,但也怕疯子啊! 第100章 不亚于凌迟一样残忍啊! 一想到自己即将脱离牢笼,自此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傅玉棠就兴奋得睡不着觉。 天刚微微亮,不用王大贵过来提醒,她就从床上爬起来,将自己收拾了一通,穿好大红的官服,等着上朝去了。 许是这小破文的作者借鉴了正经的古代历史,大宁的上朝时间也与她所知的古代一样设在早上5-7点之间。 这样一来,朝臣基本需要在寅时(凌晨3点)就起床准备了,以便能在早上5点前到达朝会地点。 当傅玉棠从王大贵口中得知这一信息后,惊得嘴巴半天都没合上。 乖乖! 3点起来,这这这…… 对于她这赖床一族来说,不亚于凌迟一样残忍啊! 幸亏她辞官了! 傅玉棠一边庆幸,一边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王大贵早就在门外守着了,见她出来后,立马迎了上去,道:“大人,小青已经早膳准备好了,眼下时间还早,大人可以先去用膳,小的和俞仕去套马车,待大人用完早膳,咱们就可以出发了。” 自从双方互相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后,王大贵不再藏拙,充分展示出自己身为前朝丞相的能力,说话行事颇具大家风范,将各方面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对此,傅玉棠虽然面上不说,但内心十分赞许。 她轻轻“嗯”了一声,依着王大贵的安排,去前厅用膳去了。 用过早膳,王大贵赶着马车,将她送到宫门口。知道她并非这世界的人,特意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面上略显担忧道:“可惜小的身为奴仆,不能陪您进去,大人您一切小心啊。” 傅玉棠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安心啦,我就进去走个过场而已。等会儿就出来,你就在这里等着吧。” 语毕,动作利落地跳下马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大贵则根据宫门侍卫的指引,将马车赶到宫门旁边的空地上,与一众官员的奴仆一样,静静等待自家大人退朝出来。 迈入宫门,傅玉棠跟在三三两两的官员身后,一路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期间,有不少官员看到她时,先是倒抽一口凉气,接着面露吃惊之色,转头与同行的人小声议论—— “嘶,不是说傅玉棠已经死了吗?怎么还活得好好的?” “我还想着过两天等他出殡了,去给他上炷香呢。” “听到他死了的消息,我还买了好多烟花准备庆祝呢。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 “唉!我也是。真是祸害遗千年啊!” “……” “……” 诸如此类的话语,源源不绝传入傅玉棠的耳里,却半点没影响到她的好心情,她可是要离职的人,不跟这些即将成为前同事的人计较。 抱着无比愉快的心情,一路来到景光殿,成功与严贞、戚商二人会合,在二人的提示下,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好,满怀期待地等着风行珺的到来,将辞官的流程走一走。 却没想到,这辞官流程没等来,直接等来了一个晴天霹雳—— 见满朝文武没什么事情上奏,风行珺便直接当众宣布了自己的决定,“……如今相位空悬,朕决定让傅玉棠,傅爱卿暂代丞相之位。” 什、什么?! 傅玉棠僵硬地仰起脖子,半张嘴看向上方坐在龙椅上的风行珺,脸上一片震惊。 第101章 真是善变的狗男人。 不是说准许她辞官吗? 这、这这这怎么突然变卦了啊? 傅玉棠彻底傻眼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嘴巴微动,正想说些什么,就看到风行珺状似不经意地扫了她一眼,对着下方议论纷纷的文武百官,以一种誓要力排众议的坚定,站起身,斩钉截铁道:“好了,朝会到此结束。退朝!” “别……”傅玉棠下意识往前站了一小步,伸出手,下一秒风行珺面容微变,神色一凛,“嗖”一下就不见了。 傅玉棠:“……” 不知为何,风行珺的背影给她一种落荒而逃的错觉。 她也没干什么啊? 难道是因为他突然变卦,觉得对不起自己? 挠了挠头,傅玉棠深觉有这可能。本来嘛,双方私下里都说好了,结果他突然反悔,非但没有同意她的辞官请求不说,还在不加薪的前提下,给她多安排了一个职位,增加她的工作量,可不得愧对她?! 真是善变的狗男人。 傅玉棠不禁在心里暗骂,顶着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在严贞、戚商的恭喜声里,僵着脸一步一步往外走。 指望她认真做事,那是不可能的。 只有辞官归田,混吃等死才是她的最终目标。 如今辞官不成,她要如何再次快速有效地达到目的,她得回去好好想一想。 …… 下朝后,风行珺甩开福禄等人,直奔风行羚的寝殿。 微喘着粗气,直接往床边一坐,对被他从睡梦中惊醒,双眼明显带着茫然之色的风行羚,沉声道:“小羚,玉棠他、他真是无可救药了!疯狂地喜欢我!” 想到方才在大殿上,傅玉棠一直如狼似虎盯着他,半张着嘴,口水要流出来了,满脸垂涎之色,以至于见他要离开,还情不自禁伸出手要抓他的情景,风行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刚刚要不是他跑得快,只怕傅玉棠又要不顾场合,再次对着他疯狂表明心意了! 风行羚:“……??” 他的好皇兄一大早说什么胡话呢? 黑睫轻颤,眨了下眼睛,依依不舍地从床上爬起来,伸手摸了摸风行珺的额头,风行羚疑惑道:“也没发烧啊,怎么净说胡话?” 想了想,风行羚认真提议道:“皇兄,要不要召太医来给你看一看……这儿?”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怀疑风行珺这段时间太累了,压力太大导致思维混乱,出现了奇怪的幻觉。 不然怎么老是觉得阿棠在觊觎他呢? 阿棠可是和他们一起长大的兄弟啊!不似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的兄弟啊! 正常人能幻想出自家兄弟对自己心怀不轨的事情? 还是说…… 风行羚打量了他一眼,心里冒出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来,“其实是你喜欢阿棠,所以一直幻想着阿棠与你两情相悦?!” 话说出口,越想越有这可能。皇兄登基三年,如今都二十有二了,后位却仍然悬空,宫中也无嫔妃,由此看来,他很有可能是不喜欢女子的,不然怎么朝臣叫他选妃立后,他一再以大业未成,局势不稳的借口推脱呢? 风行珺:“……?!” 第102章 去请太医,给皇兄看看脑子 被风行羚天马行空的猜测打闷了一瞬,风行珺彻底无语了。 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没有!你不要胡说!我喜欢的是女子!”他之所以不选妃立后,是因为他胸怀大志,不愿意被男女之爱绊住脚步! 见风行羚依旧满脸不信,顿了下,接着说道:“我真对男人没兴趣。有兴趣的是傅玉棠,他不仅是断袖,还……还看风月话本,幻想自己是里面的人物,想要将我囚禁起来当男宠!” 风行羚不由好奇道:“是什么风月话本?” 竟能让阿棠这种一心扑在公务上的人沉迷其中,还代入进去了? 这得写得有多好啊! 有机会的话,他也买本来看看。 风行珺还不知道他的重点完全跑偏了,听他问起,如实道:“那话本名为《造反》,名字是挺大逆不道的,但内容跟造反一点关系都没有,主要描写两个男人之间从相知到相爱,最后相守的故事。” 担心风行羚不相信,他还特地把里面的情节一字不落讲述了一遍。 “……哦。” 这下风行羚确信自家兄长真有问题,什么话本!这不就是他与阿棠小时候的故事嘛! 墨眸微动,招手让守在外面等候差遣的小太监进来,直接吩咐道:“去请太医,给皇兄看看脑子。” 那小太监诺诺应了声“是”,低着头领命而去。前脚刚踏出大殿,就听到里面传来风行珺的怒吼声,“你不信我?那傅玉棠真是断袖!” 闻言,小太监脚下一个踉跄,“哎呦”一声崴倒在地。 原来傅大人是个断袖,难怪昨日会送桃花给福禄公公…… 傅大人这是看上了福禄公公啊! 小太监恍然大悟,自以为窥到一桩天大的秘密,心里激动无比,转头就与交好的小太监小宫女分享去了。 不到半日的功夫,除了少数当事人之外,皇城内外几乎人人都知道傅玉棠是个断袖,与她的父亲安南侯一样是个色中饿鬼,连太监都不放过…… 一时间,京城里但凡有点姿色的男子人人自危,暗地里决定往后少出门,免得不幸被傅玉棠看上。 此时,风行珺还不知道自己一句话,使得傅玉棠本就不好的名声雪上加霜,他盯着风行羚,满心都是对方不信任自己的悲愤,生气道:“你到底是我的兄弟,还是傅玉棠的兄弟,为何你宁愿相信我有病,也不信傅玉棠是断袖?” “你们都是我的兄弟啊。但阿棠从来不会幻想自己的兄弟喜欢上自己。”风行羚理所当然地说。 对上风行珺控诉的眼神,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你放心吧,若阿棠真是断袖,必要的时候……” “与他一刀两断,无条件保护我?”风行珺眼含期待地说。 风行羚一脸迷之微笑,摇头道:“必要的时候,我会帮他按住你的双手。” 好满足他这兄长虚无缥缈的夙愿。 风行珺:“……” 你可真是我的亲弟! 虽然知道风行羚是在开玩笑,但风行珺还是有点儿生气。 第103章 想做官不容易,想辞官还不容易吗? 眼看这弟弟是指望不上了,风行珺只能努力“自救”,回华明宫制定更周详的计划,力求保护好自己……的贞操。 经过一番琢磨,根据今日傅玉棠在大殿上的表现,他认为光靠外部繁重的政务压垮她是没用的,还要从内部入手,让她多与姑娘家接触,深刻明白男子没有女子好,男女结合,阴阳相济才是正解。如此双管齐下,方能起到良好的效果,快速将她掰到正道上来。 想到这里,他唤来福禄,“派人到安南府走一趟,让安南侯速速入宫见朕。” 福禄一怔,因为傅玉棠的关系,风行珺平日对安南侯也没什么好脸色,为何突然要召见对方呢? 虽然不明所以,但福禄没多问,躬身道了声“是”后,便匆匆下去安排。 与此同时,傅玉棠坐在院子里,满心惆怅。 她是真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导致风行珺一夜之间改变了主意。 “啊啊啊!”傅玉棠忍不住抱住头,崩溃道:“为什么想要辞个官这么难啊!” 几步远的地方,王大贵、俞伯、小青三人一人拿着一把小锄头,正蹲在地上清理杂草。 闻声,王大贵抬起头,出主意道:“大人,想做官不容易,想辞官还不容易吗?只要你拿出混吃等死的态度出来,不出一个月,皇上准让你卷铺盖走人。” “对啊。没有价值的人是不被允许留下来的。” 俞伯对此深有感触,挥舞着小锄头,附和道:“大人,你若是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就算皇上不说什么,满朝文武也有意见的。” 小青趁机插了一句,“是啊是啊,大人现在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代理丞相,只要装出不能胜任的样子,想来皇上也不会强留你。” 毕竟丞相一职至关重要,不可能让一个草包担任。 傅玉棠沉思片刻,觉得他们说的也没错,便颔首道:“消极怠工,每日浑水摸鱼,吃得多干得少,确实是个好办法。” 顿了顿,又问道:“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方法没?” 单单浑水摸鱼的话,只怕没那么快能成事儿啊。 小青想了想,根据她自己生前在别人家当丫鬟的经历,建议道:“可以跟同僚闹矛盾。做主子的最讨厌手底下的人起争执了。一旦发生争执,轻则罚月例,重则家规处置,经常闹事者会直接被发卖出去。大人要是经常跟同僚闹矛盾,皇上肯定生气,说不定会把你赶走。” 俞伯点头道:“小青说得对,这是个好办法。细细思来,老夫也有一计。” “哦?是何妙计?俞伯快说。”傅玉棠催促道。 俞伯应声道:“除了在朝堂上与同僚闹矛盾,大人还可以四处树敌啊,激起百姓们的怒气,到时候……嘿嘿嘿……” 一切尽在不言中。 “当然,大人尺度要把握好。”俞伯不放心地说,担心傅玉棠一不小心玩过火了,导致风行珺不得不杀了她消除民愤。 “我心里有数。” 她是为了辞官,又不是为了找死。 傅玉棠摆摆手,让他尽管放心,“这引起民愤一事,还需多多斟酌才能实施。” 不到迫不得已,她才不用这昏招呢。 第104章 小的有一妙计 “除了这些,还有其他的吗?” “小的也有一计,保管有效!”王大贵丢开手里的小锄头,站起身,走到傅玉棠身边,殷勤道:“大人,你可写一封奏疏递交给皇上,里面详细列举朝廷的不足之处,并提出改进建议,皇上肯定会批准的。” “真的吗?”傅玉棠斜眼看他,明确表示怀疑,“你莫要说笑,这法子能有用?” 怎么看都像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刚做上代理丞相,就开始迫不及待地搞政绩的行为啊。 “绝对有用!小的拿项上人头担保!” 其他的不敢说,这件事情他绝对敢打包票! 王大贵自信满满地说,“这可是小的亲身经历!想当年我屡次辞官归田不成,感念于前朝皇帝一片爱才之心,便决定留下来好好干,因而认真写了一封一万七千余字的奏疏,针对朝廷当下的不足提出了改进之法。结果前朝皇帝看完后觉得脸上无光,文武百官也感到十分的不适,最终他们君臣齐心合力把我给罢黜了,将我赶回老家种地。” 傅玉棠:“……” 俞伯:“……” 小青:“……” 好半晌,傅玉棠才从震耳欲聋的沉默中回过神,面带同情道:“那你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王大贵叹了口气,幽幽道:“我这人受不得激,正是因为如此,本来去意已决的我又重燃斗志,经过一番谋划后,重新又回到了官场。” 所以,你折腾这一圈是为了什么呢? 傅玉棠再次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道:“行吧。就依照你说的办。等会儿我就回房写奏疏去!” 她不光要写奏疏挑刺儿,工作中浑水摸鱼,还要搞臭同僚关系,让满朝文武忍无可忍,逼着风行珺罢免她的官位! 对了,她还要每日向风行珺表白一次,不让她辞官,她就每天恶心他一次! 如此多管齐下,看他能忍受多久! 一瞬间,傅玉棠变得斗志昂扬起来。 …… 在王大贵这官场老手的指点下,傅玉棠不眠不休,恶补官场知识,终于在上朝之前把奏疏写好了。 检查了两遍,确认无误后,将奏疏往怀里一揣,对王大贵道:“走,上朝去!” 为了顺利辞官,她决定继续之前的人设。 如今的她不再是往常善解人意,让人如沐春风的傅玉棠了,而是被众人背叛,被湘王这逆贼刺杀,遭逢大变,无情黑化的傅·钮钴禄·玉棠! 且看她今日如何在朝堂上大杀四方,四处树敌! 怀揣着这目标,傅玉棠一路昂首挺胸,健步如风来到了景光殿。 早朝还未开始,文武百官三五成群站在殿里,低声交谈着。 严贞、戚商则是沉默地垂首站在不显眼的角落里,面色淡淡,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并不参与他们之间的谈话。当然,人家也没想着邀请他们。 傅玉棠桃花眼一扫,就看出这一帮大老爷们心胸不大,跟小姑娘似的搞小团体孤立严贞、戚商呢。 没忍住轻哼了一声,无视众人的目光,径自朝戚商、严贞二人走过去,主动打了声招呼,“两位,早啊。” 第105章 就是不干人事儿! 严贞神情疲惫,正靠着墙壁闭目养神。 此时听到声音,倏地睁开眼,见是傅玉棠,神情略一松,与面带浅浅笑意的戚商异口同声道:“棠哥早。” “早早早。”傅玉棠笑着回应,她肤如羊脂玉,眼睫黑而长,微勾的唇角让周身的冷凝肃杀之气顿时消散无踪,衬得桃花眼潋滟又多情,更添几分雌雄莫辨的妖冶。 即使嘴上不愿意承认,但周围官员还是不由自主赞叹了一句,傅玉棠真是有一张好相貌,难怪先帝如此宠爱! 只不过—— 想到京城里的传言,众人纷纷皱起了眉头,暗中唾弃道:“看着倒像是人模人样,就是不干人事儿!” 之前她毫无敬老尊贤之心,一脚将刘丞相踹到黍城去,还能勉强说一句秉公办案,情有可原,现在嘛,竟然光明正大搞起了断袖,听说还仗着自己身居高位,玩起了强抢民男那一套,搞得面貌清秀的少年都不敢出门。 听说,傅玉棠饥渴难耐之下,已经将罪恶之手伸向无辜的小动物了。 “禽兽!” 周围看似聊天,实际上自傅玉棠进入后,一直偷偷观察她的文武百官相互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在心里骂道。 傅玉棠完全不知道自己所剩无几的形象被风行珺破坏得一干二净,而且在越来越离谱的谣言里,她还背上残害小动物的黑锅。 此时的她,见严贞、戚商眼圈发黑,堪比国宝,不由奇怪道:“你们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模样了?刑部最近很多事情吗?” “事情不多,但棘手。” 戚商淡声回答,言语间瞥了傅玉棠一眼,斯文的面容上破天荒浮现出几分哀怨之色,“你不在,整个刑部都好像失去主心骨一样。” 本来他是满心希望傅玉棠能成为丞相,可如今…… 十分庆幸棠哥只是个代理丞相,原因无他,实在是因为刑部万万离不得她啊! 对于刑部来说,棠哥就是空气,平时察觉不出她的重要性,一旦失去,那必死无疑。 “你这也太夸张了吧?”饶是厚脸皮如傅玉棠,听到戚商的形容都有点儿不好意思,“阿贞还说我老是压榨你们呢。我离开刑部的话,你们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是犯人高兴才对。”严贞嘟囔了一句,打了个哈欠,眼含水光道:“一听你即将升任丞相离开刑部,原本老老实实的犯人小动作不断。还有那些正在审讯中的犯人也开始顽强狡辩,拒不认罪。” 说到底,没有棠哥这尊煞神镇着,牢里的魑魅魍魉都开始蠢蠢欲动了。 “更气人的是,最近有不少孩童失踪,我等让京兆尹张大人严加戒备,注意盘查进出城人员,对方却极其敷衍,只派了两名衙役到城门口走个过场就离开了。” 最后实在没办法,严贞这边只能从刑部抽调人手,伙同大理寺的差役,轮流到城门口盘查,希望能揪出可疑人员或找到点蛛丝马迹。 傅玉棠听得直皱眉,“这京兆尹真把自己当摆设啦?” 严贞气鼓鼓道:“可不就是摆设吗。” 第106章 能动手就不动口 说话间,一道颀长的身影走了过来。 来人大约三十左右的年纪,面容消瘦,双眸狭长,蓄着短短的胡须,周身气质清正,神情严肃,看上去十分不好接近。 见到傅玉棠,神情淡淡行礼了一礼,方才问道:“傅大人,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语气冷冰冰的,没什么起伏。 “这是大理寺卿,江月明。”严贞小声提醒道,“跟咱们是一伙儿的。” 傅玉棠会意,面上带笑,颔首道:“劳烦江大人挂心,本官一切都好。” 闻言,江月明神情稍缓,轻轻“嗯”了一声,正打算趁着早朝还未开始,跟傅玉棠探讨一下最近的失踪案,身后传来一声嗤笑—— “外面的百姓都道大理寺江月明大人刚正不阿,实际上还不是趋炎附势之辈?” 听到这话,傅玉棠几人眼睛一斜,齐齐循声看了过去。 说话的是一个白胖的圆脸中年人,脸大头尖,眯着小眼睛,满脸不屑之色。 这江月明平日里总是一副刚强正直,不屑逢迎,不与任何人为伍的样子,结果呢,傅玉棠一回来,立刻巴巴凑了上去。 见江月明没有吭声,还道对方被自己说得羞愧了,越发蹬鼻子上脸,与身边的同僚交换了个眼色,轻嗤道:“真是物以类聚,惯会装模作样!” “就是就是。”身边的人小声附和道,瞥了傅玉棠一眼,话锋忽然一转,道:“真是活该被人追杀啊!” “哈哈,简直大快人心!看他最近还敢得意不?” “嗐呀,你们不要再说了,免得有些人等会儿不高兴,又要以权谋私了。 ” “长得跟个女人似的,呵,以前天天缠着先皇,现在天天缠着新帝,谁知道他这官位是怎么来的?” 没有点名说谁,但视线却时不时瞥向傅玉棠,面上的嘲讽轻蔑之色溢于言表。 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他们在说谁。 坏了! 这是冲我来的! 傅玉棠心里“咯噔”一声,正愁找不到借口与人闹矛盾呢,见状顿时双目一亮,一把拉住欲要冲出去与他们理论的严贞、戚商二人,扫了一眼那白胖的圆脸男,面无表情道:“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脸大头小,长得跟个倭瓜似的? 还好意思混到人堆里来?我要是长成你这样,早就回地里去了!” 此言一出,大殿里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面色各异。 以往不管别人说什么,除了政务上的事情,傅玉棠一概不与人争论,现在这……这是被最近的事情刺激了,进而转性了? 严贞、戚商、江月明三人却是十分激动,棠哥(傅大人)终于雄起了! 别人不知道,他们这些在她手底下当差的能不知道吗?棠哥(傅大人)的嘴巴可毒着呢,不开口则已,一开口能说得犯人羞愤而死。只是她平时主张能动手,就不动口,不爱与人多费唇舌而已。 若她想开口,这满朝文武谁是她的对手?! 要知道,当年她可是凭借一己之力,舌战群儒,为皇上夺回亲政的权力啊! 也就这两年,她修身养性,渐渐变得沉默寡言起来,这些不长眼的人才以为她好欺负。 第107章 光、明、正、大、地、骂、你 对比严贞三人的激动,傅玉棠可就淡定多了,她面色淡然,领着严贞三人,带着满身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气派走向那倭瓜,啊不,圆脸男,眼神睥睨,淡声质问道:“你对我很不满吗?” “是、是又怎样?”见她绷着脸,眼眸黑沉,四目相对,似有无尽的肃杀之气将他包围起来,圆脸男即使强作镇定,恐惧还是不受控制地吞噬了四肢百骸,冷汗一滴接一滴地往下落,牙关不停地跟着打颤,咬牙说道:“别人怕你,我刘成文可不怕你!” “他是刘丞相的门生,现任吏部侍郎。”严贞压低了声音提醒道。 傅玉棠了然点头,懂了,这还是个政敌。 与此同时,身边与刘成文交好的同僚也纷纷站出来,为他撑场子,指着傅玉棠骂道:“枉你是读书人,明知样貌乃是父母给的,你却以此攻击,简直有辱斯文!” 傅玉棠眼一瞥,见对方是个蓄着长须,身形瘦小的老头儿,还未开口,耳边适时传来严贞的提示,“这也是刘丞相的门生,太常寺师乐正。” 又是刘相的人! 傅玉棠摆摆手,示意严贞不必介绍了,反正不管是谁,她都没想过要搞好关系,来一个她杀一个,来两个她杀一双! “你这双标狗!”傅玉棠冷嗤,语带嘲讽道:“方才我被人身攻击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跳出来主持公道呢,现在跑出来装什么大头蒜?” 师乐正一噎,下意识狡辩道:“我们那是实话实说,哪里攻击你了?” 傅玉棠气定神闲道:“那我也是实话实说啊!”说着,抬手一指刘成文,扬声道:“难道他长得不像倭瓜吗?” 呃…… 好像、好像是有点像。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敢吭声。 “还有你,”傅玉棠看了眼师乐正,一本正经地说道:“头尖身细脚又大,往地上一杵,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三寸锥子成精呢!下朝回家走在路上小心些,不然随便一下就扎到别人了。届时被人告上刑部,我只能废物利用,让你去纳鞋底了!” “你你你……”师乐正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气得浑身直哆嗦,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最后还是一旁的人看不下去,唯恐他死在大殿上,不由分说将他扶到一旁休息去了。 师乐正前脚刚走,又有一人马上跳出来,满脸愤慨道:“傅大人,你说话未免太刻薄了些!我们就是说说而已,你至于如此小题大做吗?” 傅玉棠懒懒扫了他一眼,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真情实感道:“这位大人,我真是羡慕你啊。” “羡慕我什么?”钦佩他有义气,不畏强权吗? “当然是羡慕你有一口龅牙了。龅牙好,龅牙妙,龅牙可以刨西瓜,下雨可以遮下巴,喝茶可以滤茶渣,“扑街”可以铲泥沙,被人砍都可以用龅牙防两下子。最重要的是,还可以像老鼠一样鬼鬼祟祟,躲在背后议论人,被人发现了,直接说自己是老鼠成精,不通人情世故,人家看在你这一口酷似老鼠的龅牙上也不得不接受,你说是不是很好?” 那人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眼一瞪,生气道:“你暗讽我是老鼠?!” “不是暗讽。”傅玉棠笑意不减,桃花眼却是幽深一片,一字一顿道:“而是指着你的鼻子,光、明、正、大、地、骂、你!” 第108章 你是武林盟主啊?看到谁都想施展拳脚? “你、你你……” 眼看着他捂住胸口,“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傅玉棠轻哼道:“你什么你,有话直说便是,别跟老鼠偷油似的,不干人事儿,净整些窸窸窣窣的动静。” “你!” 那人一口气上不来,脸色骤白,两眼一翻,直挺挺往后倒去。 一旁一个武将打扮的髯须壮汉看不下去了,眼疾手快接住他,抬眼对着傅玉棠大喝道:“你够了没!至于这样得理不饶人吗?要是老子以前那脾气,早就打你了!” “咋啦?”傅玉棠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你是武林盟主啊?看到谁都想施展拳脚?当真以为我们刑部是摆设?甭说打我,你敢佩剑上街,我都敬你是条汉子!” 真当她失忆了就什么都不知道? 要知道,在她“养病”的那段时间,为了找造反证据也为了打发时间,可是将府里那满满一屋子的书,一字不漏,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 其中看得最仔细的就是那本厚厚的《大宁律例》。 想在大宁安全无忧地活下去,不懂点法怎么行? 更重要的是,想找找有什么法律漏洞,哪天她被人揭发女儿身了,她也能为自己辩解两句不是? 本来只是防范于未然的行为,没想到眼下却派上用场了。 按照大宁律法,为了保证百姓的安危,维护治安,除了官府衙差、朝廷护卫、衙门办案人员、打仗归来的将士等朝廷特殊人员可携带佩剑,平日里带刃行者,罪与劫同。 意思是除了以上特殊人员,若是没有经过朝廷的允许,私自带刀剑上街行走就如同抢劫。 这家伙还想吓唬她?她可不是一无所知的法盲,不吃这一套! 顿了下,见武将嘴唇微动,似要张口说话,她往前一站,抢先一步道:“我劝你三思后再开口。根据《大宁律例》追逐、拦截、辱骂、恐吓他人,只要能使被害人心生畏惧,即可构成恐吓罪,而无需行为人所恐吓的事项成为事实。情节恶劣的,最高可以被处以五年以下拘役或者管制。一旦被害人发生了什么意外,你将被列为第一嫌犯。” 背完法条,傅玉棠挑了下眉,气定神闲道:“你得庆幸我不是个胆小的人,不然就凭你刚刚那句话,你现在已经在刑部大牢了。要知道恐吓朝廷命官罪加一等!” 武将一听,虽然气得面容通红,但到底心生畏惧,不敢再叱骂吓唬她,只能不甘地吭哧道:“你这人、你这人……简直是胡搅蛮缠!争论就争论,有必要攻击人家的长相吗?”没看到他怀里这个还晕着吗? 先撩者贱。对方主动凑上来找气受,关她什么事儿? 傅玉棠嘴一撇,翻白眼道:“得了吧你,你长得像老鼠的兄弟,硕鼠。” “傅大人,你这就过分了啊。”有官员试图出来打圆场,“大家同朝为官……” 话还没说一半,就被傅玉棠打断了,只听她冷冷地扔过来一句,“你像王八。” 该出头的时候不出头,不该出头的时候胡乱扑腾。 第109章 屈服得真快。 “……” 这傅玉棠的嘴巴真他娘的毒。 那名官员面色微变,看了眼昏迷不醒的“龅牙”,自觉自己可能骂不赢她,神情几变后,默默退回原位。 周围看热闹的官员:“……”屈服得真快。 傅玉棠轻哼一声,这才收回目光,黑沉沉的眸子往刘成文的方向一扫,原本围着他的人,顿时纷纷做鸟兽散。 一瞬间,刘成文看起来孤零零的,就像是被人遗忘在地里的倭瓜。 对上傅玉棠嘲讽的眼神,他心里又气又怒,憋得满脸通红,却又无可奈何。 他身为吏部右侍郎,要是其他人骂他,看不起他,他还能无能狂怒发泄一下,可傅玉棠不仅是刑部尚书,如今已经是代理丞相,官位明显比他大,他无法狂怒,只剩下无能了。 要他说傅玉棠就是有病。 以往别人骂她,也不见她站出来还嘴啊,今天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竟然跳出来反抗了! 心里腹诽不止,脑子却转得飞快,想着等会儿要是傅玉棠逼他道歉的话,他该如何应对才不至于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傅玉棠根本没打算与他们搞好关系,自然也不稀罕他的道歉。 环视周围,见无人敢与她对视,更无人跳出来为倭瓜抱不平,她只能在心里感叹了一句,这满朝文武真没有一个能打的,然后带着小小的遗憾,重新退到严贞身边。 刚站定,就听到门外传来小太监尖细的嗓音—— “皇上驾到——” 闻声,众人快速站成一排,恭敬地跪了下来。 傅玉棠虽然成为代理丞相,但她不认,也不想做什么丞相,因此仍然选择呆在刑部尚书的位置,低眉垂眼,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 一抹明黄色带着浅浅的龙涎香味道从她身侧经过,很快的,上方就响起风行珺的声音,“众爱卿免礼。” “谢皇上。” 傅玉棠跟着众人喊了一声,站起身,正准备把怀里的奏疏掏出来,就听到风行珺略显困惑地说道:“何爱卿为何躺在地上了?” 估计是太早起来了,缺眠,躺在地上休息一下。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傅玉棠一边在心里接口,一边撩起眼皮看热闹。 待看清躺在地上的是被她气晕的龅牙后,傅玉棠瞬间恍然大悟。 原来不是他们不能打,而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你们可真是……太机灵了! 太棒了! 不愧是当官的,脑子就是灵活。 傅玉棠在心里默默为几人点了个赞,对倭瓜几人接下去的行动充满了期待。 只见倭瓜刘成文与锥子精师乐正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站了出来,一脸悲愤道:“求皇上为微臣与何大人做主啊!” 风行珺面露不解,询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成文隐去他挑衅在先的事情,与师乐正你一言我一语把傅玉棠当众嘲笑他们相貌一事说了出来,恶人先告状道:“皇上,何大人他看不过眼,就站出来为微臣说了两句公道话,结果被傅大人指着鼻子骂他是老鼠成精,这这不是侮辱人吗?!何大人气急攻心,这才晕了过去。” 第110章 棠哥,你是男人,你要硬起来,不要软! “正是如此。” 刚刚扶着何志用的髯须壮汉也适时站出来,落井下石道:“末将不过扶了下何大人,也被傅大人针对了,还骂末将是何大人的兄弟,硕鼠!” 这…… 不得不说,还都挺形象的。 风行珺眉梢微动,面上却不显,神情微讶,下意识看向傅玉棠。 双目对视,傅玉棠旋即转开眼。 她甚少这般去躲避他的视线。 除了做错事情,心虚的时候。 因此,风行珺立刻知晓刘成文、师乐正、熊英武三人说的都是真的。 一时间,好气又好笑。 说起来自阿棠入朝为官后,性子越发沉默,他还以为她开始修身养性了呢,没想到经过湘王一事的刺激全部破功了,还跟未入朝堂时一样的毒舌不饶人。 想到这里,风行珺英俊的面容上不由浮现出点点笑意。 “傅爱卿,”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傅玉棠,压着上翘的嘴角问道:“你这张嘴真是得理不饶人。对于几位爱卿对你的控诉,你有什么要为自己辩解的?” 傅玉棠站出来,低着头,老实巴交道:“微臣没什么好说的。请皇上降罪吧。” 最好把她的官给罢免了。 实在不行的话,让她回家面壁思过也行。傅玉棠喜滋滋地想着。 眼看傅玉棠雄起不过三秒钟,又要像以前一样忍让退缩,严贞顿时急了。 不可以! 棠哥,你是男人,你要硬起来,不要软! 他立刻站了出来,大声道:“皇上,事情不是这样的!” 没给任何人插嘴的机会,他言语清晰,快速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说出来。 末了,瞅了一眼躺在地上,眼皮微微颤动,俨然装晕的何志用,一脸真诚建议道:“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晕倒,可见何大人身体素质不佳,恐怕无法担起为民请命的重任啊……” 话音刚落,就看到何志用嘴角一抽,连忙装作悠悠醒过来的样子,有气无力道:“皇上……” “还有一点,”戚商眼一瞥,立刻站出来,根本不给何志用开口的机会,提高音量将其声音完全盖住,朗声道:“何大人一向与刘成文几人交好,这几位大人却眼睁睁看着何大人晕倒在地……人已经在地上躺了一刻钟,期间没有一位大人试图唤醒他,也没人开口差人去请太医,可见几位大人生性之冷漠。唉,几位大人对待友人尚且如此,更不用说素未谋面的百姓了,想来要求他们爱民如子,大概率也是做不到的……” 这严戚二人不愧是傅玉棠的手下,真他娘的跟傅玉棠一样歹毒啊! 他们都没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这二人一开口,就给他们扣了个人品有问题,不堪为官的大黑锅。 刘成文听得面皮一僵,活像是吃了屎,师乐正几人更是脸都绿了。 他们是不给何志用请太医吗? 是事发突然,根本没反应过来! 后来回过神,正准备叫人去请太医,皇上却来了,他们就算再心急也只能就此作罢,并当机立断决定用这件事参傅玉棠一本! 反正何志用都晕了,这机会不用白不用。 万万没想到,反而因此被严贞、戚商二人咬了一口。 早知道刚刚就不站出来了。 第111章 一起拌嘴引发的血案 一时间,刘成文几人后悔不已。 躺在地上的何志用更是苦不堪言,现在这情况,他醒过来也不是,不醒也不是。 偷偷瞄了一眼上首的风行珺,见他目光微沉,一会儿打量着傅玉棠,一会儿又看看他,神情莫名,何志用觉得他应该是生气了,当即决定还是继续装晕好了,希望皇上英明,重重治傅玉棠的罪! 嗯,殿里的大理石砖有点凉,但一想到傅玉棠会被治罪,心里就暖烘烘的呢。 想着,压平嘴角,紧闭双眼,四肢一摊,重新躺在地上不动。 目睹了他所有小动作的风行珺:“……” 忽然觉得傅玉棠没说错,何志用真的很像鬼鬼祟祟的小老鼠啊! 再看刘成文几人,虽然何志用装晕,但这些人也确实如戚商所言,从头到尾都没关心何志用一句,只想利用他晕倒一事大做文章,着实冷漠无情。 更不用说,刘成文对父皇大不敬,竟敢当众诋毁父皇! 要知道,傅玉棠与父皇感情笃深,二人平日里就跟亲父子似的,连他这亲儿子都得靠边站。 也难怪玉棠会生气了,一反常态站出来与他们争论,指着他们大骂。 风行珺心下感动,玉棠有情有义,父皇没看错人!而且,她还不邀功,方才问起时,半点不辩解,直接承认错误了。肯定是不想说,也不想告诉他那些诋毁父皇的话,免得他跟着动怒。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看了傅玉棠一眼,见她低着头,似乎十分委屈的样子,便越发觉得刘成文几人面目可憎。 尤其是刘成文。 想到严贞刚刚的话,他皱起眉,看着下方的文武百官,面容威严道:“玉棠乃是先皇钦点给朕的伴读,亦是先皇与朕协商任命的刑部尚书,他精明能干,才智过人,完全有能力担任刑部尚书一职。” 视线从下方臣子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刘成文身上,声音跟着冷了几分,“若有不服者,大可找朕提出异议,而不是暗地里出言诋毁,尤其是质疑先皇的眼光。” 顿了下,直接问严贞,“严爱卿,诋毁先皇该判何罪?” 严贞回答道:“此乃大不敬,按法,当死;在斩首之前,还要先割去舌头。刘成文身为朝廷命官,罪加一等。” 刘成文一听,面容骤白,豆大的汗珠从额上落下,跪地求饶道:“微臣、微臣知错了,微臣知错了,请皇上恕,请皇上恕罪……” 风行珺不为所动,将视线转向傅玉棠,问道:“傅爱卿,你觉得呢?” 我觉得这简直是一起拌嘴引发的血案啊!傅玉棠在心里呐喊。 但是以她现代人的目光来看,刘成文虽然嘴贱,但罪不至死。 沉默了几秒钟,看了眼满脸哀求的刘成文,傅玉棠抿了抿唇,道:“按理说,微臣身为刑部尚书,理当按照律法严谨判案,但微臣觉得吧,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痛苦,这样让他死了,实在便宜他了,不如将他发配边疆当垦荒牛,一来能昭显皇上的仁厚,二来也能让他活着受罪,皇上觉得呢?” 果然,比起心肠歹毒,没人是傅玉棠对手!满朝文武不约而同在心里说道。 与此同时,风行珺也在心里说道:“果然,玉棠对父皇的感情极深。为了维护父皇的名声,为了替父皇出口气,甚至不惜打破原则。” 第112章 敢坏我好事,你有几条命啊小子。 此时此刻,风行珺对傅玉棠与先皇之间的感情有了新的认知。 满朝文武面色微变,对傅玉棠的狠毒也有了新的认知。 一旁的史官觑了众人一眼,手中的笔片刻不停,默默记录着大殿上发生的一切,龙飞凤舞写下“傅玉棠,此人何其毒也! ”这一句话。 风行珺沉吟片刻,觉得傅玉棠说的有几分道理,便拍板道:“那就按傅爱卿所言,免去刘成文死罪,褫除吏部右侍郎一职,与其妻女一同发配边疆。” “至于师乐正、熊英武二人,”风行珺把脸一沉,淡声道:“你们二人虽然没有出言诋毁先皇,但是是非不分,非但没有纠正刘成文的错误,反而偏帮偏信,同僚晕倒时袖手旁观,生性冷漠,人品不佳。官降一品,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听到这话,二人脚下一软,齐齐跪在地上,下意识为自己辩解,“皇上,事发突然,微臣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风行珺懒得听二人狡辩,随意一挥手,让二人噤声,而后将目光落在何志用身上,面无表情道:“至于何志用,身体不好就回去好好休养吧,等什么时候养好身体,什么时候再回来吧。其户部左侍郎庶务暂由高力言爱卿负责。” 话音落下,人群里一个面容和善,看上去十分喜庆的胖子站了出来,高声道:“微臣遵旨,微臣定不负陛下的期望。” 傅玉棠听着风行珺的话,双眼瓦亮瓦亮的,就跟两个探明灯似的。 装晕就能回家休养,那她…… 眼神四处飘,很快找好当场“躺平”的位置,脚下微动,正欲行动时,就看到风行珺朝身边的福禄使了个眼色。 福禄会意,招来四个侍卫,像抬猪似的将何志用抬出宫去。 见状,傅玉棠刚刚亮起的双眼瞬间暗了下去。 算了吧。 她只想当人,不想当猪。 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傅玉棠只能寄希望于风行珺,希望他看在她气晕何志用的份上,千万不要放过她。 不曾想,等来等去也没等到风行珺的惩罚,反而听出他迫不及待想要下朝回后宫的心情,“诸位爱卿可还有事上奏?若无要事,就此退朝。” 闻言,傅玉棠右侧的几个官员相互使了个眼色。过了一会儿,一个五官端正,蓄着山羊胡,身形挺拔的中年人站了出来,以一种“我是为了朝廷好,我绝对没有私心”的大义凛然姿态,大声道:“臣有事启奏!” 风行珺淡淡“嗯”了一声,“准奏。” “微臣认为,傅尚书还未行冠礼,年纪尚轻,行事难免冲动,尚不足以担任丞相一职。”中年人说道。 一听这话,傅玉棠一下子来了精神,双眼重新亮了起来,看中年人的目光炙热得好像看到了知己。 “你很有眼光啊。”傅玉棠面带微笑,竖起大拇指赞道:“一眼就看出我不适合做丞相了。” 却不知,这欢欣的笑容落在中年人的眼里,那就是另外一层意思—— 我不适合,难道你就适合吗? 敢坏我好事,你有几条命啊小子。 第113章 墙头草都没有你会摇摆 中年人:“……!!” 傅玉棠果真恐怖如斯啊! 认真说起来,他与傅玉棠没有一丝恩怨,只不过是因为官位较低,被人强行推出来发言的。 如今面对赤.裸裸的威胁,立马选择屈服。几乎没有一丁点儿威武不能屈的精神,即刻改口道:“当然,若是有机会多历练个一年半载,傅尚书肯定能胜任。” 风行珺:“……” 所以你站出来做什么? 让大家听你的废话吗? 傅玉棠:“……” 小伙子,你立场很不坚定啊。 墙头草都没有你会摇摆。 沉默了片刻,傅玉棠觉得难得有个人跳出来反对她当丞相,说什么都不能轻易放过,眼下见中年人似有退缩之意,立马出言鼓励道:“我觉得你说得有几分道理,不如详细说一说我都有哪些不足之处,我也好改正,往后争取做得更好,你觉得呢?” 察觉到中年人似乎有些害怕她,担心吓到对方,傅玉棠还特地放缓了语气。 末了,不忘冲对方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中年人:“……!!” 这是威胁没错吧? 这绝对是威胁! 对上傅玉棠带着兵刃特有的锋锐,冷而凛冽的眉眼,皮笑肉不笑的狰狞面容,中年人差点没吓死,语无伦次道:“我,啊不,是微臣,不不不,是下官,下官只是随便说说而已,还请傅尚书不要介意。” 傅玉棠一听,瞬间无语。 知道怀柔政策没用,只好改用激将法,板起脸道:“怎么?你不敢说吗?胆子忒小了吧?这满朝文武是吃人的妖怪,还是不分是非的坏人啊,让你说句真话的勇气都没有?再说了,我是那种没有容人之量,小肚鸡肠的人吗?” 真话就是——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五品光禄寺少卿,平日里只负责祭祀、朝会、宴乡酒澧膳馐之事,跟丞相没什么来往,谁做丞相都行,与他一点关系没有啊! 他根本不想蹚这趟浑水,只不过以前受过吏部尚书钱有才的提拔,相当于他的半个门生,这才被强行推出来发言。 原以为傅玉棠听到他的话或暴怒,或据理力争,却万万没料到,对方只是冷笑着吐出威胁之语。 这简直比指着他破口大骂还可怕! 想到以往得罪傅玉棠的人几乎没有一个好下场,中年人心头涌上浓浓的惊惧,下意识将目光转向一旁老神在在的御史大夫芮成荫。 众所周知,芮成荫一直与傅玉棠不对付。 他本是宁安侯次子,深受宁安侯宠爱,为了揪住傅玉棠的小辫子,他不顾宁安侯的阻拦,执意搬出侯府,将新居定在傅玉棠的隔壁,好方便日夜监察傅玉棠的一举一动。 从傅玉棠为官以来,隔三差五他就得参上傅玉棠一本。 也正是因为如此,傅玉棠从初入朝堂的盛气凌人,慢慢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行事也越来越低调了。 由此可见,芮成荫就是傅玉棠的克星啊! 接收到光禄寺少卿常修能的求助信号,芮成荫眉心一跳,有苦难言。 第114章 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退下! 他何尝不想将傅玉棠拉下马来,但,对方实在是太狡诈了! 早几年,他还能寻到点错处参她一本,这些年她行事越发沉稳,面面俱到,完美到根本挑不出一点错处。他就算有心想要挑刺儿,也找不到一丁点儿不对之处啊! 年初至今,她做过唯一出格的事情,就是胁迫他家旺财了。 但这事儿没法拿到众人面前说啊! 她傅玉棠没脸没皮不要名声,他家旺财还要呢! 要知道这世道对小动物本就苛刻,一旦让别人知道他家冰清玉洁的旺财被人玷污了,他家旺财以后可怎么活啊?! 一想到将这件事捅出来,他家旺财出门就会被人指指点点,受人耻笑,芮成荫就心痛到无法呼吸。 是以,对上常修能的目光,他也只能投去爱莫能助的眼神。 见常修能久久不回话,小眼神却四处乱飘,眉眼官司不断,风行珺便知底下这群臣子嫉妒贤能的毛病又犯了。 就知道眼红别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有几斤几两! 但凡他们有傅玉棠一半的能力,他与父皇都不会如此偏宠傅玉棠! 恨铁不成钢地扫了一眼众人,风行珺面无表情道:“朕不觉得玉棠有不能胜任丞相的地方!想当年,父皇仙去,是玉棠以一己之力拱卫朕登上皇位;湘王企图摄政,亦是玉棠率领刑部诸位爱卿,与湘王据理力争,帮朕夺回亲政的权利!你们说他不配做丞相,那朕想问问你们,你们配吗?自诩满腹经纶的你们,当年又在做什么?!” 大殿里,寂静无声,无人敢言。 见状,风行珺冷哼道:“你们不好意思说,朕替你们说,你们全都贪生怕死地躲在一旁袖手旁观,还美曰其名这是给朕的考验!若是朕能过了湘王那一关,你们便会赞扬朕圣明,符合你们对明君的期待,往后你们定当誓死效忠!若朕过不了,你们就会说,皇位能者居之,湘王能力出众,由他做皇帝,是天下百姓的福气!” “这些年,朕不说,你们就真以为朕不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吗?” 没想到风行珺会突然翻起旧账,满朝文武羞得面色涨红,神情讪讪,忙跪地伏首道:“臣等绝无二心,请皇上息怒。” 风行珺脸上显露出一抹嘲讽,冷声道:“二不二心之后再说。朕之所以提起过往,是想告诉你们,在朕看来,玉棠他比在座的各位都有资格担任丞相一职!” 要不是碍于史官在场,他都想指着下面的人大骂废物垃圾,除了天天眼红别人还会干啥! “与其嫉妒别人,还不如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风行珺冷冷一哂,看似对着常修能出言喝斥,实际也是在表达对文武百官的不满,“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退下!” 常修能面色羞窘,讪讪退回原处。 在场百官见风行珺发怒,也不敢再说什么,犹如鹌鹑似的垂首不语。 傅玉棠一看,这哪里成啊。她还指望着他们齐心合力将她弄走呢。忙站出来劝说道:“皇上息怒,各位大人也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啊,微臣确实还年轻呢,难免经验不足,代理丞相的话着实不妥,皇上还是另择高明吧。” “不行!” 第115章 有种想要暴打他的冲动 风行珺想都不想地拒绝,他还指望她在繁重的庶务里忘情呢。 当然这话不好说出来,便强行转移话题道:“你们看看玉棠,不说能力,单单心胸,你们就比不过他!你们只盯着他的不足看,而他却会汲取你们的建议,反思自己,不断进步,你们怎么跟他比?比谁的年纪大,谁吃的盐多吗?” 停顿了下,冷哼道:“依朕看,你们也只有在岁数上能赢过他了。” 本以为逃过一劫,却再次被拎出来骂的满朝文武:“……” 毋庸置疑的,傅玉棠这小子就是在拱火,踩着他们上位! 真他妈的阴险! “不是啊皇上!”傅玉棠一看风行珺误会了,连忙解释道:“微臣不是谦虚,是真的不行。依微臣看,微臣觉得这位大人很不错。” 她指了指身边的老者,卖力推荐道:“这位大人面容威严,目光炯炯,眼神睿智,精神矍铄,真真是老而强健,不失风采,很有丞相的潜质啊。” 据她暗中观察,这个老人家眼神里充满了对丞相之位的渴望,如今她递了橄榄枝,老人家肯定顺着杆儿往上爬了。 那老者闻言,眼皮子一跳,暗骂傅玉棠心眼小,爱记仇。他刚刚不过是暗示常修能对傅玉棠继任代理丞相一事提出异议,傅玉棠这会儿就单独把他拎出来对付了。 “傅大人,你可不要胡说。”老者飞快瞄了一眼上方面露不悦的风行珺,瞪着傅玉棠,神情无奈道:“光是吏部的庶务,老夫就已经忙得分身乏术,实在无法再担任代理丞相一职,还请傅大人勿要为难老夫了。” 一番话说得真情实感,滴水不漏,向皇上表明自己没有觊觎丞相之位的同时也没有任何可以让傅玉棠找茬的地方。 甚至还暗戳戳地给陛下上眼药,暗示傅玉棠故意刁难他。 堪称完美! 老者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他钱有才官场沉浮三十余年,他入朝堂的时候,傅玉棠这小子还没出生呢。 想踩着他博名声,门儿都没有! 真当他钱有才是个庸人吗? 傅玉棠:“……” 见过口是心非的,没见过像你这么口是心非的。 年龄都这么大了,坦然面对自己的欲望不好吗? 眼见烫手山芋甩不出去,傅玉棠一边腹诽,一边继续物色下一个接盘侠,巡睃了一遍满朝文武,发现她右后方不远处有一个面容白净,相貌尚可,身材中等,将近四十岁年纪的男人一脸轻佻地朝自己挤眉弄眼。 咋地? 想要毛遂自荐啊? 傅玉棠瞅了他两眼,微微蹙起眉头,不知为何她看到这男人的第一眼,心内就十分不喜,有种想要暴打他的冲动。 几乎是下意识的,直接皱起眉头,瞪了对方一眼。 安南侯傅平安:“……?!” 这不孝子! 大庭广众之下,一点面子不给他也就算了,竟然还瞪他! 真以为自己聪明伶俐,无所不能很厉害吗? 当真以为新帝会和先皇一样宠爱她吗? 简直是不知所谓,不知深浅!连伴君如伴虎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第116章 歹竹出好笋这俗语更为恰当贴切 前段时间傅玉棠这不孝子失踪,为了不让满朝文武看他笑话,傅平安果断选择不上朝,待在家“养病”,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唯恐听到不孝子的死讯。 毕竟,这些年来,无论他如何努力,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一旦这独苗苗死了,他们老傅家的香火就彻底断了! 脆弱如他,年老如他爹娘,根本经不起任何打击! 所以。他不假思索选择了逃避,既不主动出去打探消息,也不让府里的下人谈论有关不孝子的事情。 因此,傅玉棠回京都快大半个月了,傅平安是一点儿都不知道。 昨日宫里来人宣他进宫,当时他心里就“咯噔”一声,以为是傅玉棠这不孝子死了,皇上让他进宫认尸呢。 一路上,满脑子里全是不孝子苦状万分的死相。 全靠不间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咬牙硬撑才没有当场晕倒。 待入了宫见到了皇上,傅平安这才知道原来不孝子没有死! 非但没有死,还把湘王给拉下马,成为代理丞相了! 听到这话,傅平安又惊又喜,当即一拍大腿,赞叹道:“果然虎父无犬子!” 不愧是他的儿子,行事颇有他的几分风范。 下一秒,就对上风行珺略显无语的眼神,仿佛在说“安南侯,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而一旁的福禄公公则是笑眯眯地纠正道:“侯爷,错了。咱家认为此处应该用“歹竹出好笋”这俗语更为恰当贴切。” 傅平安:“……” 行吧。 反正不管怎么说,傅玉棠是他儿子,他是傅玉棠老子,这点永远无法改变。 只是…… “不知道皇上召臣觐见,有何吩咐?” 莫非是不孝子立下大功,皇上要赏赐身为父亲的他? 说起来不孝子现在已经是丞相了,位极人臣,好像没什么可赏的了。 但他不一样,他到现在也只是在礼部挂个闲职而已。 还是那种可有可无的、大事不需要他出马、小事用不上他动手、指不定哪天就会被御史们联合上奏,请求取消的鸡肋职位。 傅平安满心期待,却没想到皇上什么都没赏他,反而说了一大堆有关于不孝子的似是而非的话,让他多关心关心不孝子,说什么有时候执念太深不是件好事,什么不孝子年纪不小了,让他关注一下不孝子的日常言行,不要让不孝子走了歪路等等。 “轰隆!咔嚓!” 听得满头雾水的傅平安只觉得一道惊雷劈在脑袋上,片刻之后灵光一现,终于悟了—— 所以皇上不是要嘉奖他,而是想告诉他,现在他对不孝子十分不满,让身为父亲的他多约束管教不孝子?! 升官发财的美梦瞬间破碎,傅平安心中一痛,暗骂不孝子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孝,没给他带来荣耀也就算了,还连累他被宣进宫挨骂! 当下也不想再听下去了,立刻表示自己明白皇上的意思,拍着胸脯保证道:“臣明白了,请皇上放心,臣会约束他的,不让他继续错下去。” 第117章 我们读书多,你可骗不到我们 果不其然,皇上一听这话,顿时面露欣喜,连语气都温和了不少。 “那朕就静等安南侯的好消息了。” 傅平安忙不迭应好。 哪知道他昨日刚打完包票,今天这不孝子就开始惹事了! 他就说,好好的皇上为何对不孝子产生不满,他们二人不是一直亲如兄弟吗? 昨日回府,他愣是想了一整夜都没想明白,直到今天上朝了,他才恍然大悟—— 不孝子这是飘了啊! 难怪提起不孝子即将代理丞相一职时,皇上神情晦暗不明。 他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不孝子是使用了非常手段,逼得皇上同意她出任代理丞相! 这还不算,早朝前她还跟人吵架! 吵架也就算了,现在还当众欺负向来老实如鸡的钱有才! 言行举止没有半点礼待他人,敬老尊贤的想法。 实在是太猖狂了! 也难怪皇上会生气了。 傅平安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这不孝子真是白瞎了那一双与我如出一辙的桃花眼,察言观色的本事是一点都没遗传到啊!” 为了避免不孝子触怒真龙天子,进而连累到他,傅平安觉得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他英勇地站出来,大声喝斥道:“你给我住嘴!人家钱尚书招你惹你了?他一把老骨头了,年纪比你爷爷还大,你还要他做丞相,你就不怕他死在官署里或是半夜回家的路上?” 钱有才:“……” 你这是在骂傅玉棠,还是在咒我? 有那么一瞬,他都以为这父子二人私下里冰释前嫌了,然后现在合起伙来嘲讽他。 下一瞬,对上傅平安那双宛如三岁智障儿童的清澈双眸,钱有才方才确定这人是真心实意的。 他心里是真这么想。 钱有才:“……” 若是他口吐讽刺之言,钱有才还可以回击一二,可对方所言句句肺腑,钱有才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绷着脸,在心里默默祈祷他快些闭嘴。 奈何傅平安根本没有听到他的祈求,继续喋喋不休道:“……钱尚书要是死了,到时候你要到哪里找个爹赔给钱尚书的儿女?用你自己偿还吗?!” 这是哪里来的活宝? 傅玉棠差点没笑出声,竭力严肃道:“我没意见,就看钱老的家人愿不愿意了。” “你……” 见傅平安又要开口,钱有才眉心一跳,担心这傻子再说下去,傅玉棠就真代替他成了钱家的当家人,连忙道:“你们父子二人吵架归吵架,扯上老夫做什么?老夫可从来没得罪过你们。” 傅平安振振有词道:“钱尚书误会了,本侯没有攀扯你,只不过见不孝子不尊敬你钱老,这才忍不住出言教训他一两句。” 傅玉棠:“……!!” 原来你就是原身的渣爹! 满朝文武百官:“……??” 这哪里在教训傅玉棠,明明是在嘲笑钱有才! 我们读书多,你可骗不到我们。 傅平安不知道众人心中所想,向钱有才解释了两句后,重新将视线转向傅玉棠,摆出严父的姿态来,冷声道:“从你启蒙开始,为父一直教导你要恭谨谦逊,要尊老爱幼,这些年你礼仪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向钱尚书道歉认错!” 第118章 这安南侯就个蠢货! 本来傅玉棠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十分不喜,如今知道他是原身的渣爹,货真价实的强.奸犯一个,傅玉棠直接没了好脸色。 想要在她面前耍长辈的威风,也要看她配不配合! 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轻哼一声,直接无视了他。 见此,傅平安的脸色蓦然难看起来,强忍着将不孝子拖出去打一顿的冲动,提高音量道:“本侯在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 一旁的严贞、戚商等刑部官员纷纷皱起眉头。 原想着能生出傅玉棠这样才智过人的人,必然蠢不到哪里去。 却没想到世事无绝对,是他们见识浅薄想当然了。 这安南侯就个蠢货! 不,说蠢货都是抬举他了! 人蠢货好歹会看人脸色,分得清敌我。这安南侯倒好,身为傅玉棠的父亲,不站在她这一边也就算了,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逼着傅玉棠这一代理丞相向官位低一品的政敌道歉,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再说了,傅玉棠只是举荐钱有才成为代理丞相,并无任何失礼不敬之处,为何要道歉?凭什么要道歉? 傅平安,你他妈就是个傻.逼! 严贞气得浑身颤抖,在心里破口大骂,脚下微动,准备冲出去理论两句。 下一秒,就被戚商一把拉住。 “勿要冲动,勿要添乱。”戚商低声说道,暗示他看看周围的情况,“如果我们现在冲出去的话,事情只会越闹越大,越来越糟糕,最后非但帮不了棠哥,反而让其他人看足了棠哥的笑话。” 严贞目光一扫,果不其然,除了刑部的人之外,所有人都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严贞瞬间冷静下来,双腮绷紧,退回原位。与刑部众人一样,双手紧握成拳,怒视着傅平安,企图用眼神威慑他,让他快点闭嘴。 然而,傅平安无知无觉,犹嫌不够,还要再说,忽然听见前头传来阴恻恻的一声冷笑。 他下意识抬起头,只见傅玉棠站在前方两步远的位置,身着紫色圆领大袖的带襕长袍,头戴幞头,脚踏乌皮靴,面容白皙,神情清贵冷傲,一派凛凛之威。 她轻轻朝他这方向扫了一眼,一双冷得叫人发颤的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那瞳子格外引人注意,几乎黑得不见光,像是浸着寒霜,又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渊,暗藏着无数的杀机。 登时,一股寒意从傅平安脚底窜起。 “你看什么?你这不孝子……”他强撑着,正欲教训她两句,便听到傅玉棠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 “闭嘴!” 傅平安:“……” 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下意识看向上首的风行珺。不出所料,对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面色十分难看,眼下似乎不止对不孝子不满,更是对他不满。 果真是被这不孝子连累了! 傅平安一边在心里暗骂傅玉棠当众没给他面子,把事情闹这般难看,一边又担心风行珺等会儿发起火来,怨他没管好不孝子。 为了向风行珺证明自己真的很努力在管束不孝子,也为了在文武百官面前挽回颜面,他克制住习惯性逃避的冲动,往傅玉棠身边靠近一步,准备学林氏在家闹腾的样子,来个一哭二闹,用孝道压制不孝子,让不孝子低头的同时顺便把不孝子的丞相之位给闹没了! 第119章 你有何资格站在这里? 打定主意,他舍下脸皮往地上一坐,扯高嗓门开始哭嚎,“你这不孝子,你要气死我啊……” 才刚嚎了一个字,就看到傅玉棠桃花眼一扫,冷冷一笑,淡声说道:“景光殿乃是文武百官议事的地方,庄严无比,这位大人莫非以为这是田间地头,可以随意瘫坐,随意喧哗?”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挑眉问道:“你可知殿前失仪的后果?” “什、什么后果?” 他这是为皇上办事儿,帮皇上把丞相之位抢回来,能有什么后果? 傅玉棠面带微笑,轻声道:“根据大宁律法,殿前失仪乃是重罪,轻则笞刑五十,重则削爵,流放二千里。” 末了,还一本正经地添上一句:“依照大人你刚刚的举动,以及本官多年来的断案经验,想来削爵是跑不掉了。” 什、什么?! 傅平安瞪大了眼睛,被她的话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呆呆坐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任凭他怎么想,也没想到他这一坐有可能会把爵位给坐没了啊。 他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张口想要解释,傅玉棠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接着说道:“还有,根据大宁律法规定,三品以上官员官服为紫衣,五品以上官服为红衣,七品以上为青衣。你身着绯色官服,却一口一个本侯,倒让本官有些迷茫了,这位大人到底是何身份啊?” 傅平安还没从削爵的惊恐中回神,闻言下意识回答道:“我乃是安南侯。” 傅玉棠“哦”了一声,了然道:“但据本官所知,我朝爵位有品级而无职掌,是尊位而不是官位,你用一个尊位来压制身着紫衣的朝廷重臣,这……” 她扭头四处张望,扬声道:“礼部的人呢?御史台的人呢?都去哪里了,快出来给大家说说,这是合理的吗?” 芮成荫:“……” 礼部尚书等人:“……” 有病啊,你们父子俩吵架,做什么要把我们拉下水? 我们只想看戏好吗? 当然,傅玉棠也不是真要他们出来说明,此举不过是为了气一气傅平安而已,顺便给御史台与礼部一个警告—— 现在不站出来的话,等会儿也别站出来了。否则,别怪她不客气! 果然,傅平安在听到她的话之后,叫她气得一口气险些没上来,也顾不得那许多,重重地骂她:“你个小兔崽子,我是你爹!就算你是丞相,我也是你老子!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老子我……” “住口!” 他大声,傅玉棠比他更大声,桃花眼清凌凌的,面容严肃,义正辞严道:“这里是景光殿!百官议事的地方!不是你家客厅,更并非喧闹市集,岂容你在这里胡搅蛮缠,大声喧哗!” “什么老子小子,一进入景光殿,所有人都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肩负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使命的朝廷命官!而你……” 她抬起手,指着安南侯的鼻子,厉声骂道:“简直不知所谓!把家事当国事搬到景光殿,在满朝文武为百姓请命时,掰扯着自己那一点可笑的尊严,公私不分,胡搅蛮缠,不仅辜负了皇上,更辜负了天下百姓!” “你有何资格站在这里?” “有何资格与我等共事?!” 最后两句话,说得掷地有声,振聋发聩! 第120章 果然勇气可佳! 她词锋甚利, 字字句句都是从大局出发,傅平安被她如此叱骂,羞得面色涨红,指着她“你……你……”了半天,不知该如何应对。 最后,还是一名刚被调到京城任职的官员看不过眼,站出来对着傅玉棠郑重行了一礼,沉声道:“傅大人,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说……” “不当说,下去吧。”傅玉棠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拒绝他放狗屁,继续逮着傅平安说教,誓要让他羞愤而死。 那官员面容一僵,满腹的长篇大论胎死腹中不说,还被傅玉棠直接无视,脸上顿显出几分恼怒之色。 正欲强行开口,冷不丁被身边的同僚拉回来,压低声音道:“新来的吧?瞅瞅前排那些大人们,他们与傅玉棠共事多年都不敢轻易站出来驳斥他,你个新人站出来掺和什么呢?” 官员一怔,顺着对方所指的方向看去,别说前排的那些紫衣大臣,就连最前排的那些王公贵胄也是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只不过看向傅平安的眼里满是显而易见的同情,其中还夹杂着有几分不易觉察的敬佩。 敬……佩? “这、这是怎么回事?”官员愣了下,望着单手叉腰,像教训儿子一样,指着傅平安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傅玉棠,不由脱口道:“他只不过是个刑部尚书而已,作何这般嚣张,当着皇上的面都敢这般叱骂朝臣,却无人敢站出来说一句不是?” 同僚微微一笑,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看了眼他身上的大红官服,忽然自我介绍道:“我是户部的高力言,兄弟你是六部哪一部的?” 他生得唇红齿白,有一张喜庆的圆脸,身材微胖,看上去十分的无害,对他又极为客气,官员不由消了几分戒备。 是以,也没有多想,直接回答道:“吾乃吏部四司之一,吏部司郎中,石博明。” “原来是石大人,久仰久仰。石大人是刚进京任职吧?”高力言笑着问道。 “嗯,之前一直在南州城任职,本月刚到吏部司上任。”石博明如实道。 “那莫怪石大人没想过傅大人的威名了。”高力言恍然大悟,飞快看了眼周围,确定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傅平安、傅玉棠二人身上后,小声道:“这傅大人可了不得……” 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高力言一口气把傅玉棠入朝以来的丰功伟绩全部说了出来,而后看了眼傅平安,摇头道:“这两三年傅大人行事风格温和了不少,倒给某些人错觉了,直接把傅大人当成病猫了。” 石博明听得目瞪口呆,心里一扫对傅玉棠的不满,看向她的眼里既敬慕又有些感慨,不由喃喃道:“没想到傅大人年纪轻轻,竟如此厉害!学识渊博,有勇有谋不说,口才亦是一流。如此,我倒也能理解皇上为何执意让他出任丞相之位了,而那位站出来驳斥傅大人的同僚……” 视线在傅平安身上停顿了一秒钟,由衷感叹道:“果然勇气可佳!” “可不是?”高力言面带微笑,老油条道:“咱们啊,就老老实实看戏,别出去掺和了。傅平安好歹是傅大人的父亲,傅大人再生气也会嘴下留情,给他留几分薄面,咱们这群外人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第121章 他还真不够格! 没错。 傅玉棠连身为皇亲国戚的湘王都敢喷,他一个小小郎中,估计都不够她热身。 想到这里,石博明心里一阵后怕,对高力言感激道:“方才多谢高兄了。” 高力言笑容不减,一副老好人的模样,连连摆手道:“你我相遇就是缘,能同朝为官更是百年修来的缘分,应该的。” 语毕,不再多言,探头看向前方。 望着踮着脚尖,伸长脖子看热闹的高力言,石博明感动不已,在心里默默将他划入乐于助人的好同僚一栏,而后与他一样鬼鬼祟祟地探出脑袋,默默看热闹。 此时此刻,傅平安早已被傅玉棠说得羞愧难当,众目睽睽之下,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大殿的柱子上。 “你、你何至于此!”他面色羞窘,讪讪道:“我只不过是看你不敬老尊贤,出来说你两句而已,你至于逮着我不放,叱骂不停吗?” 好歹,好歹他也是她的父亲啊…… 听他语气软了下来,傅玉棠不为所动,只问道:“你是以何种身份出来教训我?” “若是父亲的身份,这是景光殿,不是安南侯府,你在此并无资格教训我。若是以朝廷命官的身份……”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盯着他身上红色官服,面露嗤笑道:“你也不够资格。” 这话一落,一群三品以下,五品以上,身着红色官袍的官员就不乐意了。 “傅大人这话是什么?” “看不起我们吗?” “大家同为朝廷效力,难道连指出对方足之处的资格都没有吗?” “……” “……” 面对众人的指责,傅玉棠面色淡淡,似乎自知失言,没有出声反驳。 一直作壁上观的芮成荫见状,心里大喜,总算让我逮着你的错处了! “傅大人,”他站出来,面容严肃道:“你方才说,进入景光殿,没有尊长,不讲私情,有且只有一个身份,那便是为民请命之人,你现在又说别人没资格指出你的不足,这岂非自相矛盾? 还是说,在你心里,你就是看不起比你官位低的文武百官?! 要知道,圣人曾云:见善思齐,足以扬名不朽,闻恶能改,庶得免乎大过。 意思是见到好人好事就学习看齐,足以扬名不朽,听到别人指出过错就能改正,才能免犯大错。你连让别人指出错误之处都不肯,如何能担当大任?如何敢忝居高位?凭着你脸皮比别人厚吗?!” 说到最后,俨然加重了语气。 呦呵,看不出来啊,旺财主人你竟然主似物形,与旺财一样有一口利齿。 听到他话里带刺,傅玉棠也不动气,只挑了下眉,气定神闲道:“圣人也曾云:君子扬人之善,小人讦人之恶。君子会表扬别人的善行,小人会诋毁别人的缺点。这位旺财……” 见芮成荫神情骤变,隐有怒色,傅玉棠从善如流地改口道:“……咳咳,芮大人,你不看缘由,不问经过,只盯着我话里的漏洞,揪着我大做文章,着实不好。还有,我方才那句话真的错了吗?” “难道没错吗?”芮成荫反问道。 她瞥了他一眼,一点一点掰扯,“你还别不服气。他还真不够格!” 第122章 残忍无情是最基本的人设。 “礼部有四司,分别礼部司、祠部司、膳部司、主客郎司。其中礼部司为四司之头司,掌礼乐、学校、仪式、制度、衣冠、符印、册命、丧葬、赙赠等事务。 傅平安身为从五品礼部司员外郎,本该为百官表率,却连最基本的殿前礼仪都做不到,有何资格站在这大殿上? 且作为朝廷官员,不说明察秋毫,最起码要是非分明,辨得清黑白,他口口声声说我不敬钱大人,请问我如何不敬?难道举荐他为丞相便是不敬吗?” 傅玉棠手一伸,直接将傅平安拎了出来,眸子黑沉,脸上是不加掩饰的鄙视,“作为礼部官员,我以为你必精通庶务,精通礼仪,不说为百官表率,最少也应对如流,哪知竟全然不知,错处一犯再犯,简直蠢钝如猪! 作为谏者,指出他人不足,第一条便是要求谏者实事求是,心明眼亮,分得清是非,辨得出黑白,你却皂白不分,张口便是胡言乱语,歪曲事实,不知所谓! 无论为官、为臣、还是向他人提出建言,你皆无可取之处!你自己说,你有何资格在我面前大放厥词?!难道凭你蠢,凭你年纪大,凭你一无是处吗?!” 这孽障! 他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不孝子! 家门不幸啊! 傅平安脸一阵红一阵白,一手捂住胸口,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嘴唇颤抖,下意识向风行珺求助,却见风行珺坐直了身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傅玉棠,面上一扫之前的不悦,隐有兴奋之色。 傅玉棠见他久久不回答,也不耐烦演什么父慈子孝的假把戏,直接喝斥道:“还不滚下去!” 傅平安不能应对,也无救兵可搬,最后只能面色僵白,灰溜溜退回原处。 斥退了傅平安,傅玉棠把目光落在芮成荫身上,淡淡行了个礼,“芮大人,你现在还觉得我之前那话是错的吗?” 不等他回答,转身环视百官,又问道:“你们觉得我刚刚的话错了吗?” 闻言,文武百官纷纷避开她的目光。 芮成荫眉头拧成个疙瘩,他是个讲道理的人,虽然心里极其不高兴,但傅玉棠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因此朝她拱了拱手,冷声道:“是下官错了。” 他认错干脆,却不代表傅玉棠会轻易放过他。 礼部和御史台刚刚不出来,现在以为抓到她一点错处就敢伸爪子,她便要把他们的爪子都给剁了! 毕竟,她现在黑化了。 根据她看遍狗血剧的丰富经验,不管反派还是主角一旦搞黑化,残忍无情是最基本的人设。 而这人设也是最容易树敌的! 她现在要做的是就是不遗余力地激起众人的愤怒,待到他们忍无可忍的时候,便会联起手来倒逼风行珺把她给踢出朝堂! 傅玉棠若有似无地勾了下嘴角,心里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嘴上毫不求情地斥道:“圣人云:‘明者见于未萌,智者虑于未形;信者修于己诚,忠者虑于庙堂。’ 真正的聪明人在事情尚未发生之前就能预见其后果;而有智慧的人,则在事情尚未形成之前就能考虑到其后续发展。诚信的人,能够修养身心;忠诚的人,则能够在庙堂上为君主出谋划策。 我一直对此话深信不疑。而今,看到这满朝公卿,我却只想发笑。我方才不过是随口一言,殿上文武百官便纷纷对号入座,芮大人更是自以为抓到了我的错处,迫不及待跳出来出风头,啧啧……明者,与你们无缘;智者,与你们无关;信者,扪心自问,心浮气躁的你们有这东西吗?至于忠者,同朝为官,给你们留三分薄面,不提也罢!” 第123章 日常恶心风行珺get。 傅玉棠斜睨了众人一眼,见芮成荫一脸屈辱,满朝文武百官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十分欠揍地说道:“不明不智,不信不诚,枉为臣子也!我要是你们的话,早就一头撞死在大殿上了!” 话落,满朝文武皆变了脸色。原就脸色不善,听到此处,神情更是阴鸷得吓人,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 唯有龙椅上的风行珺唇角不断往上扬,心里舒爽不已。 骂得好啊! 这些臣子整天就知道争名夺利,等到干正事的时候,一个比一个会推脱,他看他们不顺眼很久了。 奈何有史官在场,为了自己后世的形象,这才每天不得不按捺下叱骂他们的冲动。 如今见文武百官被傅玉棠指着鼻子骂得头都不敢抬,风行珺心里怎是一个爽字了得? 他狠狠吐出积压在胸口的浊气,整个人神清气爽,只觉得这是他登基以来最愉快的早朝了。 果然,让玉棠继任丞相是个无比正确的举动! 看看,如他所了解的一般,玉棠最不喜欢别人质疑她的能力了,在场谁要是敢跳出来,她就会把对方喷得狗血淋头! 真是……极好的性格啊。 “傅爱卿说得没错。”他强压着上翘的嘴角,装模做样出来打圆场,“虽然傅爱卿言语间有些冒犯之处,但他到底年轻气盛,用词难免激进,这点完全可以理解。至于你们,是该回去好好反省自己了。” 闻言,满朝文武纷纷低头应是。 见此,风行珺满意颔首,起身扫了底下众人一眼,挥手道:“好了,退朝。”再不退朝的话,他就憋不住笑出声了。 “别啊……” 傅玉棠伸出手,她还没发挥完呢,还有丞相一职还没讨论出结果呢。 却不想那风行珺跑得比兔子还快,三下两下就没了踪影。 傅玉棠:“……” 看来不管是平平无奇的打工人,还是君临天下的皇帝都不喜欢早会啊! 傅玉棠一脸深沉地想道,摸了摸怀里的奏疏,顶着众人愤恨的目光,脚步轻快地朝风行珺离去的方向追去。 一路来到御书房门口,还未靠近,傅玉棠就听到里面传来“哈哈哈”的大笑声,其中还夹杂着一两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傅玉棠听得并不真切,也没偷听的喜好,直接站在门口大声道:“皇上,微臣傅玉棠求见。” 话音响起,笑声戛然而止。 等了片刻,里面才传来风行珺略显沙哑的声音—— “进来。” 傅玉棠抬步踏入,一眼就看到风行珺手拿奏章,端坐在书案后面,福禄则站在他身后,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两人严肃到不行,仿佛刚刚在笑的不是他们一般。 “玉棠来找朕有何事?”风行珺拿着一本奏章,装模做样翻了两页,方才抬起眼问道。 傅玉棠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道:“承蒙皇上厚爱,不嫌微臣才疏学浅,让微臣代理丞相一职,微臣投桃报李,针对朝上的不足之处,熬夜写了一封奏疏,还请皇上过目。” 语毕,双手呈上。 福禄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奏疏,将其呈给风行珺。 风行珺粗粗扫了两眼,颔首道:“朕会认真看的,玉棠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傅玉棠想到丞相要皇城里南面的政事堂办公,严贞、戚商二人却说自己不在刑部坐镇,刑部那些犯人都开始不老实了,便提出要继续留在刑部办公,暂不搬入政事堂。 唉,没办法,当一天和尚就得敲一天钟啊。傅玉棠无奈地想。 对此,风行珺没有任何意见,直接点头同意了。 “行,晚点朕命人把丞相需要处理的庶务直接送到刑部去。” 傅玉棠躬身道:“谢皇上。若无要事,微臣就先告退了。” 风行珺“嗯”了一声,朝她挥了挥手,“退下吧。”心里则暗暗松了一口气,幸亏玉棠今日识趣,知进退,没像他以为的那般趁着递奏疏向他表明心意,不然他真不知道要如何应对。 正暗暗欣喜时,就看到行至门口的傅玉棠像是想到什么重要的事情,突然顿住脚步,转身直视着他,桃花眼水光潋滟,抿着嘴,缓缓露出个含羞带怯的笑容。 风行珺眼皮一跳,心里腾升起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就见傅玉棠举起双手,在头顶比了个爱心的形状,歪着头,油腻腻地说:“皇上,你是我的唯一,就像地球上的氧气,没有你,我就无法生存。爱你,么么哒~~” 风行珺:“……!!” 朕就知道! 福禄:“……??” 发生了什么事情? 傅大人为何突然向皇上表忠心? 难道是早上被满朝文武刺激到了? 傅玉棠则嘻嘻一笑,说完之后,放下手,径自转身离开。同时在心里的辞官进度表上打了个勾——日常恶心风行珺get。 第124章 傅大人的套路这么深! 御书房里一片寂静。 好半晌,福禄才回过神,看着傅玉棠离去的方向,茫然道:“傅大人……莫不是在朝堂上受了刺激?” 不是在朝堂上受了刺激,而是在朕这里受了刺激。 风行珺在心里说道,顿了一顿,沉声道:“玉棠他是个断袖。他……喜欢朕,对朕如痴如狂。” 哦…… 嗯? 啊?! 福禄倏地睁大双眼,向来冷淡的脸上显现出错愕之色,不可置信地看着风行珺,惊声道:“傅大人是、是断袖?!!” “嗯。”风行珺平静地看着他,神色很诚恳,“春分那日,他还给朕送桃花表明心意呢,企图让朕接受他,不过被朕严词拒绝了。” “这……”福禄回想了一下二人的相处方式,一点都没看出傅玉棠喜欢风行珺的迹象,便迟疑道:“会不会有什么误会?而且,送桃花也代表不了什么……那日,傅大人也送了一枝桃花给奴才。” 傅大人说了,那是为了感谢他以往的照顾。 给皇上送桃花,大概率也是如此。 “皇上,您或许是想多了。”福禄认真地说道。 风行珺幽幽叹了口气,他倒是希望自己想多了。 “你不懂。”风行珺一脸“你不懂爱”的表情,声音低沉道:“他之所以给你送桃花,其真正目的就是光明正大给朕送桃花!” 福禄一脸吃惊,“竟是这样吗?” 万万没想到,傅大人的套路这么深! “就是这样。”风行珺万分肯定地点头,想了想,嘱咐道:“这件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你莫要告诉其他人,免得他被人嘲笑。”至于小羚,帮凶一个,不算人。 虽然傅玉棠是断袖,虽然她时时刻刻都在觊觎他,但作为孤家寡人,他能有傅玉棠这样一个兄弟,心里也是极为欢喜的。 生死相交,真心诚意。 是以,他不愿意让别人对着她指指点点,百般嘲笑。 福禄微微一怔,而后郑重点了点头,“奴才知道。” 过后,又是一片无言的沉默。 风行珺垂下眼,目光触及书案上的奏疏,刚刚不过随意翻看了两眼,发现里面字字珠玑,可想而知傅玉棠为了写这奏疏耗费了多少心血,眼神不由软了一下。 “如果他不是断袖就好了。”风行句忍不住在心里说道,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问福禄,“你说断袖有没有可能喜欢女子?朕昨日让你宣召安南侯,目的就是为了让安南侯早日给傅玉棠安排一门亲事,体会一下女子的美好,但从今日朝堂上的情况来看……” 安南侯好像会错意了。 风行珺与福禄相视一眼,想到安南侯在早朝时的表现一阵无言,心里不约而同地说道。 过了好一会儿,福禄才迟疑道:“奴才不知道断袖会不会喜欢女子,但奴才与安南侯打过几次交道,看得出安南侯有一颗赤子之心,虽然将近不惑,为人父、为臣子多年,但内心仍如孩童般天真单纯,皇上您若是吩咐他办事,不妨说得再直白点。” 简而言之,傅平安是个智障,太过复杂的话他听不懂。 风行珺:“……” 第125章 谦虚是我身上唯一的缺点 福禄,你还是说得太委婉了。 今日安南侯在朝堂上的表现,岂是一个“智障”能形容得了的? 正常人听到自家小辈荣升丞相,高兴都来不及,哪里会跳出来拆台,还一心帮着外人斥责小辈,逼着毫无过错的小辈向对手道歉的? 由此可见,傻子才是他的专有名词。 不过…… 这件事倒是给了他一个警示,往后面对朝臣的时候,他还是尽量说得清楚明白些,免得有人跟安南侯一样会错了意,办错了事情。 毕竟,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像傅玉棠一样与他心有灵犀,一个眼神过去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想到这里,风行珺忍不住揉了揉发胀的额角,叹气道:“当年玉棠被点为伴读,父皇爱屋及乌,大力封赏傅平安,除了延续安南侯的爵位,还想给安南侯安排个尚书职位。玉棠得知后极力拒绝,说安南侯不堪大任,若是父皇执意要给职位,那就安排个闲职好了,免得他往后犯下大错,害人又害己……” 当时,他还以为玉棠是因为生母一事,不喜安南侯才这般说。 如今看来,她分明是有先见之明。 安南侯确实难堪大任啊! “多亏了玉棠坚持。”风行珺想到安南侯今天的表现,感叹道:“若真依照父皇的意思让安南侯担当重任,只怕他早就被人算计得渣都不剩,抑或是太过蠢笨而犯下大错,进而触怒龙颜,直接被株连九族了!” 福禄深有同感地点点头,“确实如此。” 为了避免傅平安满脑子浆糊,胡乱搞事,风行珺沉吟片刻,吩咐道:“差人把安南侯叫进宫来,这次就依你所言,朕说得直白些,希望安南侯不要再让朕失望了。” 希望他早日促使玉棠爱上女子。 像刚才那种油腻腻的表白,再多来几次的话,他真心遭不住。 …… 傅玉棠还不知道自己的举动给风行珺带来多大的心理阴影。 当然,就算知道了,她也不在意。甚至巴不得风行珺早日崩溃,一怒之下将她踢出京城。 此时,成功完成三项日常任务的她步履轻快地来到宫门口。 一见到她,王大贵立马迎了上来,关心道:“大人,早朝一切都顺利吗?” “顺利。”傅玉棠笑嘻嘻地看着他,“奏疏,交了;满朝文武,骂了。我还超水平发挥,恶心了皇上一把!想来被罢黜指日可待!” 王大贵一听,立刻竖起大拇指赞道:“大人厉害!难怪刚刚出来的官员全部面色铁青,无一例外都在骂大人!” 傅玉棠摆摆手,谦虚道:“不过小事而已,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这怎么是小事?”王大贵板起脸,一脸不赞同地说:“想当年我上了奏疏,除了一手提拔的门生外,好歹还有近十人站在我这边。而大人你,奏疏都还没公开呢,就能在一天之内,以一己之力得罪满朝文武,人人喊打,这能力可不是谁都有的!” “大人,你莫要太谦虚了。”王大贵严肃地说道。 第126章 此人果然有我不要脸的风范 傅玉棠摸摸鼻子,很是不好意思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实不相瞒,谦虚是我身上唯一的缺点。” 王大贵厉声道:“这缺点不好,得改!” “嗯。”傅玉棠抿着唇用力点头,右手握拳道:“为了早日成为完美的人,我会努改掉的。” “大人又谦虚了不是?”王大贵皱着眉,冷声纠正道:“不管有没有这缺点,大人都是完美的!” “说得也是。”傅玉棠颔首,拍了拍王大贵的肩膀,由衷感叹道:“还是大贵你有眼光啊!” “必须的啊。不然怎么会发现大人这明珠美玉,进而被大人俊美的相貌,高贵的气质,渊博的学识,卓越的人品所吸引,从而一心跟着大人呢?” “也是。”傅玉棠点了下头,拍板道:“既然你这么有眼光,我决定奖励你——从今以后我去哪里,都要带着你一起!” 王大贵面上有些欣喜,又有些不解,问道:“为什么呀大人?” “因为……”傅玉棠拉长了音调,缓缓道:“最完美的人就得配最完美的心腹!” “啊!”王大贵一脸惊喜,脱口道:“那大人要出发的时候,记得告诉我,我好准备两个被子。” “哦?为什么呢?”傅玉棠问。 王大贵掷地有声地回答道:“因为我要跟随大人一辈子,为大人效力一辈子!” 傅玉棠:“……” 厉害厉害! 没想到王大贵竟无师自通,学会了土味情话。 果然是个人才啊! 在下甘拜下风。 傅玉棠情不自禁竖起大拇指,真诚赞叹道:大贵,你实在太有才了。” “大人也不差啊。” “……” “……” 二人旁若无人,你一言我一语相互吹捧了,片刻过后,神清气爽,心情十分愉快,各自在自己心里的小本子上记上——此人果然有我不要脸的风范,实乃知己也! 原本想来找傅玉棠闲聊几句,却不小心听完全部对话的严贞、戚商:“……” 难怪王大贵能成为棠哥的心腹,这拍马屁的功夫与棠哥的脸皮厚度一样,天底下无人能及啊! 无语了一瞬,二人对视一眼,抬步走了过去。 “棠哥。” 傅玉棠抬起眼,见是严戚二人,笑着打了声招呼,“阿贞,阿商,你们还没回家休息啊?” 眼下,满朝文武早已离开皇宫。偌大的宫门口一改之前的热闹,除了守卫,就剩下她和王大贵了,这两人还在这里瞎溜达啥呢? 严贞愣了下,回答道:“我们还得回刑部呢。棠哥你呢?是去政事堂上值,还是先回刑部一趟?” 傅玉棠怔了怔,呆呆道:“我就不能先回家睡个回笼觉吗?” 早上那么早起来,现在下朝了,怎么也得回家补补眠吧? “要知道睡眠不足的话,很容易猝死的。等我休息好了再去刑部。” 见她说得一脸认真,半点没有开玩笑的成分,严贞眼睛都瞪圆了,气极道:“你!你这都失忆了,怎么还保留着以前的死德行,天天不干活,就想着回家睡懒觉!你出去打听打听,满朝文武除了品级较低的官员或是生病的官员能回家中休息片刻,谁下朝直接回府的?” 第127章 我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拳头了 哪个不是下朝后,直接回到自己办公的官署,向下属宣读皇上当天下达的指示,或是处理官署里的各项事务。 更不用说,御史台那边还会不定时派出御史进行突击调查,以确保官员勤政。 苦口婆心说了一大堆她偷懒回家,有可能造成的严重后果,结果傅玉棠一个字没听见去,反而一脸惊喜道:“原来生病的官员能回家休息,我觉得我……” “想都不要想!”严贞直接打断她的话,面露威胁道:“棠哥,别怪兄弟我不提醒你。你再说下去,我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拳头了!” 戚商也十分无语,深吸了一口气,面带怀疑道:“棠哥,你这次不会是假装失忆吧?” 他之所以会这般怀疑,全因每次她都装病逃避上值以及……她早朝时的举动。 口若悬河,引经据典,完全不失当年的风采,大宁律法更是张口就来,一点儿都看不出是失忆的人。 “这都是我连日苦读,外加昨日熬夜恶补的成果啊!” 真以为吵架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吗? 既然都要上朝拉仇恨了,她肯定要将朝堂上的基本情况好好了解一遍啊! 要知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再说了,朝堂并非闹市,出口成“脏”是胡搅蛮缠,殿前失仪,真正的吵架是以唇为枪以舌为剑,虽然不见刀光剑影,却也步步杀气。 为了更加斯文得体,更能以理服人,她不得恶补下知识? 然而,这套说辞并不能说服戚商。 “棠哥真失忆的话,初次进入景光殿,必会对周围的一切感到新奇陌生。可我观棠哥这两次进宫,脸上并无好奇之色……” 还好奇! 她唯一一次好奇,就招来了王大贵这眼神毒辣的死鬼,导致现在府里除了她之外,没有一个活的生物体。天知道她再好奇下去,会不会又招来什么鬼东西?! 是以,进宫以后,她根本不敢偷偷打量四周,一路目不斜视,保持面瘫脸,唯恐露出一点端倪,被人或非科学物种看出她失忆了,继而趁虚而入缠上她。 不过这话不好告诉二人,傅玉棠只能说:“满朝文武不乏人精,我这不是担心被人看出端倪,所以才故作姿态吗?” “再说了,骗你们失忆对我有什么好处?”她抿了抿唇,十分欠打地说:“我想偷懒有千百种方式,没道理非得用失忆这一理由。” 戚商想了下,确实如此。于是,点头道:“也是。”是他想太多了。 主要是棠哥的行为举止跟失忆前毫无差别,这才会让他时不时陷入“棠哥似乎根本没有失忆”的怀疑当中。 严贞才不管傅玉棠有没有失忆,反正不管如何,她都是他的棠哥。无论如何……她都要按时上值! 暗地里冲戚商使了个眼色,严贞率先拉住傅玉棠的左胳膊,戚商紧随其后,拉住她的右胳膊。 傅玉棠:“……干嘛??” 这是做什么? 她茫然地看向严贞,严贞收紧了双手,确定傅玉棠无法挣脱后,正太脸上露出阳光的笑容,语气温和道:“棠哥今日在朝堂上表现得很好。走,到刑部去,奖励你批复两撂公文。” 好狠毒的奖励! 好狠毒的心肠! 傅玉棠顿时倒吸了口凉气,剧烈挣扎道:“我不去!我要回家休息! 啊,我头疼,我要去看大夫……” 严贞按着她,呲着雪白的牙齿道:“别啊,逃避是可耻的。该是你的庶务就是你庶务,你逃不掉的!” 语毕,不顾傅玉棠的挣扎,与戚商齐心合力架起傅玉棠,直接往一旁等候的马车里抬。 傅玉棠双脚腾空,宛如被拎着翅膀的小鸡仔一样,扑腾个不停,扭头向王大贵求助道:“心腹,快来救我!” 王大贵连忙上前,伸手准备抢人,下一秒,严贞戚商齐齐转过头,眼神如刀,大有他敢上前就将他碎尸万段的架势。 伸出去的手顿时拐了个弯,直接捂住傅玉棠的嘴巴,王大贵冲严戚二人谄媚一笑,“这样就不会吵到两位大人的耳朵了。” 严贞:“……” 戚商:“……” 傅玉棠:“……?? ” 说好的两辈子呢! 还有,说好的义士呢?不应该是重情重义,威武不能屈吗?怎么态度变得比常修能那墙头草还快? 一时间,傅玉棠对王大贵的义士身份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第128章 估计又装病不来上值了 礼部有四司,刑部亦有直辖四司从属一寺,分别是:刑部司、都官司、比部司、司门司与大理寺。四司各有五品郎中一名,从五品员外郎一名。 此时,大理寺卿江月明率领四司众人站在刑部大门口,翘首以盼,欲迎傅玉棠回刑部。 却没想,都半个时辰了,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看着没什么动静的街道,刑部司郎中往前走了一小步,问江月明,“江大人,傅大人今天真会回刑部吗?” 不是他背后偷偷嚼人舌根,就傅大人那间歇性踌躇满志,持续性混吃等死的性子,失踪这段时间只怕早在外面玩野了,那颗原本向往自由的心更是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很难再收回来了啊! “我估摸着……傅大人估计又装病不来上值了。要么就是直接到政事堂任职了。”刑部司郎中很有经验地说道。 在场众人听到他的话,纷纷点头赞同。 江月明心里也没底,但是严贞、戚商二人说了傅大人今日会回刑部,让他领着众人恭迎她回来,给因刘清一案,平白背负了许多骂名的傅大人一点安慰,那大概是会回刑部了。 沉默了片刻,对众人说道:“严侍郎与戚侍郎下了早朝就蹲守在宫门口了,二位大人同时出马,应该没什么问题。” 当时严贞就说了,就算绑也要将傅大人绑回刑部。 “我对二位大人有信心。”江月明沉声说道。 刑部众人:“……” 负责审核内外帐籍,审查仓库、场务出纳在官之物,按月、按季、按年进行稽核,并稽核百司经费,向来以数据说话的比部司郎中陈慎性子耿直,做事一板一眼,听到他的话后,直言道:“可江大人,我看你的神情,没感觉有多少信心啊。平时遇到没把握的事情,你的嘴角总是微微向下撇三分。” 江月明下意识摸了一把脸,无法反驳,憋了一会儿,忽然道:“严大人来了。” 众人闻言,连忙抬眼望去,便见街角处一辆马车不急不缓地行驶过来,马蹄声“嗒嗒”响,片刻就到了近前。 见是严贞、戚商二人亲自赶车,众人心念微动,快速整理了下身上的官服,齐齐站好。 只听得“吁”一声,马车停住。 严贞、戚商二人跳下马车,将车帘掀起,一张雌雄莫辩的面容顿时出现在众人面前。 对方身穿一袭紫色官服,头戴璞头,阳光照进车厢里,晕出一片唯美的阴影,面如冠玉,没什么表情,一双眼睛生得极美,明明是一双波光潋滟又摄人心魂的桃花眼,偏偏眸子却是乌幽幽的浸着寒霜,没有半点轻薄之气。 不过随意一扫,就让人感受到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意和沉寂。 “棠哥,到了。”严贞说道。 傅玉棠轻轻颔首,在王大贵的搀扶下,撩起衣袍下了马车,还未开口说话,就看到江月明率领刑部众人迎了上来,齐齐躬身道—— “恭迎傅大人回刑部。” “恭迎傅大人回刑部。” “恭迎傅大人……” “……” “……” 呼喊声此起彼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黑势力团伙呢。 第129章 你还写观察日记呢。 猛地看到一片黑压压的脑袋,傅玉棠差点没被吓死,幸亏来刑部的路上严贞戚商透了口风,考虑她如今失忆,特意让大理寺卿江月明安排了个欢迎会,让她可以借机认认刑部众人。 强压下嘴边的尖叫,她瘫着一张脸,冷然清明的目光稍稍一瞥,淡声道:“不必多礼。那个……都进去吧,咱们抓紧时间办公,早干完早回家睡觉。” 语毕,率先抬步往里走去,王大贵紧随其后。 严贞、戚商:“……” 一开口还是熟悉的字眼,熟悉的味道! 刑部众人:“……” 大人她…… 亏她方才还在大殿上振振有词地说着为民请命啥的,还以为她转性了呢,结果还是一如既往地想偷懒,满心都是回家睡大觉! 在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言片刻,低头跟着进入刑部。 刑部内设有审案的大堂、议事厅、各司的办公厅堂、接见室等等。 一行人在议事厅坐定,在严贞、戚商有意无意地点名询问下,傅玉棠很快就把刑部的官员认了个遍,基本知晓每个人负责的工作。 “不错。”傅玉棠清了清嗓子,非常官方地夸奖了众人几句,满脸欣慰道:“我不在的日子,你们都做得很好。如此看来,有没有刑部尚书这一人根本无关紧要,往后就算我再次失踪了,你们也能保证刑部的正常运行了。不错不错,我很欣慰。” 刑部众人:“……” 虽然你是在夸我们,但为何有种不祥的预感? 严贞、戚商:“……” 别以为我们看不出来你贼心不死,想当甩手掌柜! 果然,下一秒就看到傅玉棠往椅背上一靠,单手扶着额头,一脸虚弱不堪的样子,有气无力道:“我头有点疼,想来是之前重病尚未痊愈……你们接着好好干,我先回家休息了……大贵,快来扶着我,我要晕倒了……” 严贞、戚商呵呵一笑,齐齐翻了个白眼。 刑部众人一脸无语。 傅大人,知道你懒,但也不能懒得连偷懒的借口都不换啊! 一旁的比部司郎中陈慎从怀里掏出个小本本,翻了数页,方才抬起头,对傅玉棠说道:“大人,据下官不完全统计,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您有一百天三十一天在头疼,一百零四天肚子疼,五十六天惊吓过度,六十天精神不济,只有休沐的七十四天里,您无灾无病无痛,精神抖擞得过年似的……” 说到这里,他“啪”一声合上小本本,面无表情地说道:“考虑到大人一到刑部就虚弱不已,经过刑部众人商议,决定于本月开始自掏腰包请个大夫在刑部坐镇,大人也甭回府找大夫了,我这便让人去隔壁客堂把大夫叫过来。” 傅玉棠:“……!!” 不是吧? 原身这么会摸鱼?! 还摸得人神共愤,下属宁可每个月贡献出一部分俸禄,也要堵死原身摸鱼的路子。 傅玉棠一下子蔫了下去,有气无力地摆手道:“不用不用,我歇会儿就好了。” 陈慎“哦”了一下,掏出一支巴掌大的炭笔,一边在小本子上记录,嘴里一边念道:“宁安四年,三月二十六日,傅大人头疼欲裂,听闻众人请了大夫,一盏茶之后不药而愈,恢复速度比之前快半盏茶的时间,料想傅大人完全痊愈指日可待。” 傅玉棠:“……” 你还写观察日记呢。 第130章 无他,全凭一颗为国为民的心 看着众人想笑又不敢笑的扭曲面孔,傅玉棠沉默片刻,挥手解散会议,“没什么事情的话,你们就各自回岗位吧。” 众人闻言,齐齐站起身应是,憋着笑离开议事堂。 傅玉棠则是带着王大贵,在严贞的指引下来到自己办公的地点——刑部大堂后面的明镜堂。 严戚二人身为她的副手,办公点就在与隔壁的严明堂,与明镜堂仅有一墙之隔。 平日里有什么事情,傅玉棠只需要扯开喉咙嚎一嗓子,二人就能听到了。 有严贞、戚商二人的协助,还有王大贵这个前朝丞相的外挂在,傅玉棠要接手刑部的工作并不难,花了一天的功夫把堆积的公务处理完了,顺带还将风行珺差人送来的丞相庶务也处理了。 通过这一番实战,她深刻了解了刑部所负责的事务以及这大宁朝的官宦制度。 在前朝之前,朝廷一直是实行“三省六部二十四司一台九寺五监”的官制。 顾名思义,有三省,六部,二十四司,一台,九寺,五监。 三省分别是门下省,中书省,尚书省。 六部分别是:吏、户、礼、兵、刑、工六个部门。这六部下的机构,就是由监、寺、司构成。 然而,前朝开国太.祖皇帝是行伍出身,急性子的直爽人,发现此官制自己十分受拘束。 一道诏令,得先由中书省拟写了,然后呈上给皇帝,皇帝同意的话就加玺,再发下去给门下省审议,审议没问题,最后发给尚书省去执行。 而六部就是在尚书省下管辖的。 前朝太.祖皇帝觉得这样太过麻烦,便大手一挥废去三省,亲自统辖六部,再设一品丞相之位,由丞相充当副手,协助自己处理国事。 等到大宁太.祖皇帝时,亦觉得这官制精简不繁兀,便沿用了下来。 弄清楚这些后,傅玉棠才深刻意识到这丞相之位是多么位高权重,多么的风光,多么的……麻烦! “啊!”写完最后一个字,傅玉棠把毛笔一丢,推开面前的大撂文书,趴在书案上,哀嚎道:“这简直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稍有不慎就变成千古罪人了!” “大贵,你是如何在如此巨大压力下坚持数十年的?” 王大贵站在她身边,一脸高深地说:“无他,全凭一颗为国为民的心。” “我信你的鬼话!”傅玉棠坐直了身子,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这个,傅玉棠就想到王大贵刚刚在宫门外倒戈相向的行为,面带怀疑道:“瞧你方才那谄媚的劲儿,我怀疑你这忠义之士的名头有很大的水分!” 王大贵“啊”了一声,满脸老实道:“大人怎会有如此可怕的想法?小的真是有情有义的忠诚之士啊!” 傅玉棠轻哼,眯眼打量他,企图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奈何对方是老江湖了,全然不动声色,任由傅玉棠打量。 “人家说大奸似忠,我估摸着你不会是个大奸臣吧?”傅玉棠瞅着他,出言试探道:“实不相瞒,我不仅能看到鬼魂,还懂点读心术,你那个所谓以身殉国怕不是假的,而是担心被太.祖皇帝追究,索性自我了断,顺便博个忠君爱国的好名声吧?” “啊!”王大贵老实巴交的面容上显露出几分惊色,下意识捂住了胸口,结结巴巴地说:“没有、没有这回事儿,我没有自杀。” 只否认自杀的说法,却没有反驳自己是奸臣。 傅玉棠瞬间瞪圆了眼睛,惊声道:“所以你真是奸臣啊?! 第131章 忠义之士背后的真相 难怪死后不入地狱呢。 这是作孽太多,人家地府都不想收了,打算让他自生自灭,永无做人的机会了。 “当然不是!”王大贵一听这话,瞬间挺直了腰板,一脸正义道:“我是个大忠臣,这一点毋庸置疑的!” 他为官数十年,一心为民,从来没做过对不起黎民百姓的事情。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深受百姓的爱戴,被百姓称为“贤相”。 “不管生前还是死后,面对天下百姓我皆问心无愧。”他掷地有声地说道,顿了下,又道:“至于自杀一事……唉!” 幽幽叹了口气,语带惆怅道:“我从没想过自杀。常言道:好死不如赖活着。早在大宁太祖皇帝攻入京城前,我就已经做好投诚的准备了。 我有贤相的美名,只要我够识趣,主动投诚,大宁太.祖皇帝为了彰显仁慈,非但不会为难我,还会大力善待我。 因此,那日大宁太.祖皇帝率领众将士到我府上,我也整装待发,准备出门迎接,哪知走到前院的时候,不小心被小石子绊倒,使得我一头撞在了柱子上,血溅三尺,当场咽气。此番情景落在他们眼中就成了我英勇无畏,为国殉身了……” 傅玉棠:“……” 人都还没打进京城呢,你就想着投降了? 这样看来,方才“背叛”她的举动也很合理。 沉默片刻,傅玉棠忍不住感叹道:“果然传言不可信啊!” “谁说不是呢?”王大贵瞅着傅玉棠,哀怨道:“严贞还说你崇拜我,以我为目标呢,结果我也没看出你有多崇拜我。” 反而时常给他下套,将他的老底全套出来了。 傅玉棠理直气壮道:“那是原身崇拜你,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想要我崇拜你,除非你能把原身的魂魄找回来。” 王大贵“唉”了一声,垂头丧气道:“这是在为难我。傅玉棠的身体被雷劈过,只怕她早就魂飞魄散了。” 傅玉棠也跟着叹气。 要是原身的魂魄还在就好了。 届时,她可以把身体还给原身,自己则去找回三次元的办法,结束这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牛来了都得跪下,缅甸诈骗团伙看了都流下同情泪的日子。 不过,想想也知道这大概率是不可能的。 但…… 万一呢? 傅玉棠抱着试试的态度,对王大贵说道:“凡事都有万一。你我都没亲眼看到原身真的魂飞魄散,万一她还在呢?若是找回原身,我直接把身体还给她,说不定我就能回到我的世界了。待我回去之后,就给你立个牌位,早晚给你上香,三百六十五天不间断,这样一来,你不仅有原身这一崇拜者,还额外收获了一名虔诚的信徒,指不定哪天就位列仙班了呢。” “听上去好像很不错。”王大贵有点儿心动,思考了下,觉得这是个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便点头道:“行!等晚上我出去找那些鬼友帮忙寻找傅玉棠魂魄的下落。” 第132章 挤眉弄眼地盯着他下面做什么? “嗯嗯。”傅玉棠用力点头,握着王大贵的双手,郑重道:“大贵同志,你我的光明未来就在眼前,我能不能回精神病院继续混吃等死,你能不能位列仙班,全看你个人努不努力了!” 这种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牛来了都得跪下,缅甸诈骗团伙看了都流下同情泪的日子,她是一点都过不了啊! 王大贵被她说得心神激荡,回握住她的手,保证道:“大人放心,我一定努力!” “好!我会在精神上支持你,为你加油打气的!” 傅玉棠一脸坚定地说,顿了下,又道:“对了,你晚上出去的时候,顺便去霁府看看真大贵的情况,告诉他我这两天就帮他洗清嫌疑。” 王大贵很是干脆地说道:“这件事大人就不用操心了,我好歹用了他的名字,洗清嫌疑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算我对他的报答。” 闻言,傅玉棠也不客套,颔首道:“好,要不要给你找几个帮手?” “不用,我直接跟真大贵唱一出双簧就行了,让霁雪他们以为府里有两个大贵,他们找错了目标。” 语毕,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傅玉棠沉吟了下,确定没有什么纰漏后,点头道:“就按照你说的办。” 商量完毕,傅玉棠看了眼角落里的钟漏,问王大贵,“现在是几时啊?”她看不懂。 王大贵顺着她的视线瞅了一眼,回道:“酉时一刻了。” 酉时一刻,那就是下午五点十五分,下班时间到了。 傅玉棠站起身,喜滋滋道:“走,回府去。” 语毕,率先往刑部大门的方向走去。 王大贵连忙抬步跟上。 严贞、戚商二人听闻隔壁有动静,抬头就见她步履如风往外跑,不由相视一眼,摇头失笑。 棠哥这是一秒钟都不想多待啊! 一路来到刑部门口,看到刑部外只有一辆马车,王大贵才恍然想起,他与傅玉棠来刑部时,是乘坐严贞的马车。 当即一拍脑门,道:“坏了,我把咱们的马车落在宫门口了!” 傅玉棠:“……” 王大贵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这就回去取,大人在这里稍等片刻。” 语毕,便要离开。 想着刑部距离宫门并不远,傅玉棠拉住他道:“左右我也没事儿,咱们一起去吧,省得你一会儿还要折回来。” 说罢,主仆二人慢悠悠往宫门的方向晃去。 待取了马车,二人正准备回府的时候,视线不经意往宫门口一瞥,看到一道出尘脱俗的颀长身影从里面缓缓走了出来。 傅玉棠定睛一看,呦呵,还是老熟人啊! 那不是霁雪又是谁? 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霁雪脚步一顿,敏锐地回望过去,待见到是傅玉棠,眉头微微一蹙。 而原本在宫门外等待的小言小风,见到霁雪出来后,一脸欣喜地迎了上去,却见自家公子盯着某处看,顺着他的视线一瞧,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的傅玉棠。 四目相对片刻,霁雪伸手拦住欲要冲上来的小风,低声对他说了句什么后,带着小言朝着傅玉棠走了过来。 “傅大人。”霁雪淡淡打了声招呼,一派不食人间烟火,高贵冷艳的模样,全然看不出当日的狼狈。 傅玉棠轻轻颔首,如玉的脸上似笑非笑,“霁公子,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边说,边与王大贵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大贵,你说他屁股上的伤好了没有? ——应该好了吧?不然还能四处走动? ——嗐呀,这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好了,皮可真厚! ——谁说不是呢。 ——不知道有没有留下牙印啊? ——嘿嘿,估计有。当时旺财下口可不轻啊! ——哈哈,看着一副谪仙样子,谁能想到他顶着旺财的牙印满大街走呢。 ——就是就是。 主仆二人眉眼官司打得飞起,竭力压住上翘的嘴角,装出一副十分淡然平常的样子,唯有时不时落在霁雪下半身的目光泄露了二人内心的不正经。 霁雪:“……??” 这主仆二人什么毛病? 挤眉弄眼地盯着他下面做什么? 第133章 同为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有劳傅大人记挂,霁某很好。” 傅玉棠的目光实在太有侵略性,霁雪就算想忽视都做不到,只能不适地皱了皱眉,微微侧过身子,避开了她的视线。 不曾想,他移动,傅玉棠主仆二人也跟着移动,视线继续在他身上流连。 ——大贵,你看他方才的动作是不是有点奇怪? ——好像腿脚有些不便。 ——嘻嘻,难道伤还没好? ——有这可能,嘿嘿嘿…… 霁雪:“……??” 到底在看什么? 同为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心下正觉得奇怪,一旁的小言见傅玉棠两眼发直盯着霁雪看,还时不时露出迷之微笑,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一变,心中警铃大作。 难道京城里的传言是真的? 傅玉棠是个无比饥渴的断袖,一看到稍有姿色的美少年就起色心?! 他心头狂跳,吞下几欲脱口而出的惊呼声,又缓缓将目光落在身侧的霁雪身上——相貌出尘,清雅绝俗,宛如美玉明珠,光华难掩,素有京城第一美男子的称号。 饶是同为男子,他也时常被公子的风姿所折服。当然,他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想法,只是单纯崇拜公子而已,每次也只是在心里感叹两句便过。 但、但傅玉棠不一样啊! 她她她是个断袖啊! 谁知道她会不会对他家公子有什么丧心病狂的想法啊! 想到这里,小言忍不住再次看向傅玉棠。却见傅玉棠比起方才更不加掩饰了,那一双阴沉沉的眸子几乎快黏在霁雪身上,里面精光闪闪,如狼似虎。 偏偏面上还装出一副正经无比的样子,嘴里没话找话道:“多日不见,霁公子风采更胜从前啊,让我等为之折服。” 小言:“……!!” 这不是街头恶霸调戏良家妇女的典型开场白吗? “咕咚。” 他艰难地吞了口唾沫,不等霁雪回话,一把拉住霁雪的袖子,抢先开口道:“公子,属下有要事禀报。” 霁雪一怔,眼底不禁闪过一抹讶异,小言并非不知礼数的人,今日为何如此莽撞失礼? “小言,不得……”无礼。 正欲开口拒绝,就听到小言再次强调道:“公子,此事至关重要,片刻不得耽搁。” 听到这话,一旁的傅玉棠十分善解人意地说:“霁公子,既然事情紧急,那你们主仆二人先谈吧,反正我眼下也没什么急事要办,等得起。” 霁雪抿了抿唇,见小言一脸焦急,便轻轻“嗯”了一声,道了句“失礼了”后,顺着小言拉扯的力道,走到不远处询问他何事。 “公子,那傅玉棠来者不善啊!” 小言压低声音把这两天京中的流言简单说了一遍。 末了,艰难道:“属下初初听闻只道是谣言,可、可属下刚刚看傅玉棠盯着公子目不转睛的样子,觉得那些有可能不是谣言,而是事实……” 原来傅玉棠是断袖! 难怪他见到傅玉棠的第一面就觉得她怪怪的! 那日在书房,若是正常男人,遇上对手直接打晕便是,哪里会像她一样做出让人误会的举动,还尽说些那种引人遐想的话? 第134章 称一句在世活菩萨也不过分吧? 如今想来,那明明就是她的肺腑之言! 一切皆因她是断袖,因而故意调戏他! 霁雪神情微变,强忍着不适感,扭头看了眼傅玉棠。 下一秒,视线不期然与对方撞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傅玉棠龇着大牙,冲他灿烂一笑。 不晓得是不是已知她是断袖的缘故,明明是个面貌俊秀的少年郎,霁雪却硬生生从她的笑脸里看到几分隐隐约约的猥琐。 尤其是对方笑完之后,片刻不耽误,立刻眼睫一垂,重新把视线落在他的腰腹以下。 霁雪:“……” 简直无耻至极! 霁雪神情僵硬,机械地转过头,询问道:“除此之外,最近京里还有什么关于他的传言没?” “有!” 说起这个,小言顿露出愤慨的神情来,快速道:“傅玉棠色魔之名传遍京城后,听说京城里五官稍微端正一点的青年都不敢出门了,导致他满腔欲火无处发泄,最后把主意打到动物身上了。 咱们府上隔壁那条街,左数第七家,那个酱婶她经常在咱们那条街的巷口处摆摊卖菜,曾经给咱们府里送过菜,公子您应该有印象吧? 今天,她突然改卖猪肉了。公子知道为什么吗? 就是因为她家的老母猪昨夜被傅玉棠给糟蹋死了!为了挽回点损失,酱婶只好含泪把死猪给解剖了,将肉拿出来卖。” 把猪给糟蹋了? 霁雪听得直皱眉,事情太过离谱,他实在无法相信。顿了顿,便问道:“有人看到了?”别是有人猎奇心理作祟,故意胡说八道吧? “酱婶说她亲眼见到傅玉棠昨天半夜偷偷摸摸进了她家的猪圈。” “那她为何不喊人?” “酱婶说,对方乃是朝廷重臣,她不敢得罪。对了,酱婶的邻居也说,昨日傍晚看到傅玉棠在酱婶家附近徘徊。当时还道,傅玉棠怎么会到这地方来,结果第二天听闻酱婶家的老母猪死了,这才恍然大悟。” 霁雪:“……” 人证都有,这下不信都不行了。 傅玉棠还不知道自己身上多了个残害老母猪的黑锅,此时的她正盯着霁雪的背影,一手搭在王大贵的肩膀上,神情无比严肃地说道:“大贵,我方才看他走路的姿势有点怪异,终于确定了一件事——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全。” 王大贵点点头,抬手搭在傅玉棠的手上,沉声道:“我也发现了。” 就说旺财那一下是夹带着它满腔的怒火,一点儿都没放水,饶是霁雪有一身铜皮铁骨也不可能好得那么快。 二人执手相视片刻,傅玉棠忽然叹气道:“唉!说来也怪我,要不是我不小心被旺财咬了,他也不至于受这些苦啊!看到他如今这身残志坚的小模样,我真是有些不忍心。” “我也有错。”王大贵面上显露出几分愧疚,提议道:“要不,咱们等会儿送他回家吧?当做弥补过错,也省得得他来回走动,不利于伤势复原。” 傅玉棠一脸“你懂我”的表情,重重点头道:“就走城南那条路,虽然那条路坑坑洼洼,颠簸了些,但离霁府近。” “好的。”对于傅玉棠的提议,王大贵举双手赞同,煞有其事道:“早点送他回去,他也能早点休息。” 二人说完,不由对视一眼,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的善良。 霁雪要她的命(占他的宅子),她(他)竟还以德报怨,一心为他着想,如此行为,称一句在世活菩萨也不过分吧? 第135章 有你是霁雪的福气 “大人(大贵),你真是太善良了!有你是霁雪的福气。” 二人不约而同地说道,听到一模一样的话语,不由讶异地看了对方一眼。 顿了顿,又不约而同地抬起手,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 傅玉棠:“……” 王大贵:“……” 瞧着对方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动作,傅玉棠感叹道:“大贵,你我真是心有灵犀啊。” 王大贵神情感慨道:“是啊。倘若我有孩子的话,想来他也如同大人这般,完美继承了我的聪明才智。” 可惜,当时朝堂上混乱不堪,他因奏疏一事被激起了气性,一心想着肃清官场,满脑子都是江山社稷,根本无心娶妻。 生前不觉得有什么,死后遇到傅玉棠,方才惊觉没有娶妻生子可惜了。 听到他这话,傅玉棠没忍住瞪了他一眼,道:“别趁机占我便宜啊。” 王大贵嘿嘿一笑,不好意思道:“这都让大人看出来了?” 傅玉棠哼哼道:“这么明显,傻子才看不出来呢。” 说笑间,霁雪主仆二人回来了。 也不知道小言说了什么,霁雪依旧板着脸,一副不染红尘的谪仙模样,无喜无悲的。就算面对她这个仇敌,也能平心静气地道一句,“让傅大人久等了,实在抱歉。” 傅玉棠摆摆手,弯唇一笑,“没事儿。反正我已经散值了,眼下时间多得是,等一等也无妨。” 态度亲近,语气温和,与当日初遇时简直判若两人。 若非知道她是个饥不择食的断袖…… 若非她时不时佯装不经意,若有似无地盯着他下面看…… 若非她笑容暗藏的猥琐之色…… 只看她的俊雅相貌,只听她说的斯文之语,霁雪还真以为她是个不记仇,心胸宽广的翩翩君子。 如今他早已知道她的真面目,此时此刻再听到傅玉棠的体贴之语,霁雪只想冷笑。 要不是前段时间小风说,府里的门房王大贵似是傅玉棠安插的眼线,奈何就是找不到有力证据证明,加上王大贵此人嘴巴十分严实,小风用尽方法,对方都一口咬定自己不认识傅玉棠,声称只不过是个想要混口饭吃的穷苦人。 而他担心小风冤枉了无辜的人,便打算等身上的伤势痊愈后,找个机会与傅玉棠见上一面,借机试探一番。看看那门房王大贵是否真是她的眼线,也想探知她在府里究竟安插了多少眼线。 却没想到,今日如此凑巧,竟在这里遇上傅玉棠。 送上门的机会,他自然得把握住。于是,主动上前搭话。 哪曾想,傅玉棠这厮竟是个色中饿鬼,一照面就把歪主意打到他身上来了! 强忍着甩袖离去的冲动,霁雪淡声道:“这般说来,傅大人还真是清闲。” “哈哈。”傅玉棠假笑两声,道:“比不得霁公子逍遥自在啊。” “好说好说。霁某不过一介白身,自然比不得身居高位的傅尚书。” “诶,霁公子这话就过分了啊。公子虽然不在朝堂,但满京城谁不知道公子的名讳,加上公子又是刘相的弟子,你这一回京,不知道有多少人蠢蠢欲动,想要上门拜访呢。只怕霁府的大门都要被人挤破了吧?” “傅大人谬赞了。” “……” “……” 很快的,两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虚与委蛇起来,似乎全然忘了之前的不愉快。 待客套得差不多了,傅玉棠忽然话锋一转,面露好奇道:“对了,霁公子今日是因何事进宫啊?” 第136章 偷偷摸摸地做就行了 霁雪瞥了她一眼,带着些许试探,神情淡淡道:“只不过是想向陛下谋求一官半职而已。” 闻言,傅玉棠“啊”了一声,吃惊地看着他。 你小子看着仙风道骨的,没想到竟也如此世俗。 走后门找关系就算了,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脸皮真是太厚了! 啧啧,这小脑脑筋就是活泛,让她自愧不如啊! 一时间,傅玉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憋出一句,“……挺好的。那个……走后门好啊……有人的想走还没找不到人呢……后门!……辛苦折腾一番,还不如直接走后门,只要找到对的那个人,直接原地躺平,白日飞升,光享受就行……只要……够给力,后门够通畅,人生就会风光无限……前门也好看不是?” 说到最后,傅玉棠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总不能竖起大拇指赞叹他走后门有道,知道找关系吧? 那也太违心了。 她这边在心里吐槽不断,霁雪的脸也黑得不能看了。 虽说他尚未娶妻,但他并不是不通人事。他在外游历的时候,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正经的、放荡的、荤素不忌的事情他也听过不少,知道男人与男人之间是如何一回事。 原以为她听到他想要谋求一官半职时,会加以嘲笑,会冷笑打击,会出言威胁不让他有任何出头的机会。霁雪想了千万个可能,也做好了应对的准备,甚至还盘算着从她的话语里套出她接下来在朝堂上的行事计划。 却万万没想到,所有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她都没有。反而忽然口吐污秽之语,颇有暗示意味地看着他。 傅玉棠这是什么意思? 是在暗示他只要愿意委身于她,她便保他为官吗? 无耻之徒! 此等品行恶劣之人,枉为朝廷命官! “够了!”霁雪厉声打断面前之人的喋喋不休,额角青筋暴跳,冷声道:“请傅大人自重,莫要再胡言乱语!” 啊? 她没有胡言乱语啊,她这是在夸他呀。 傅玉棠愣了下,思索片刻,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走后门找关系是件不光彩的事情,确实不宜大肆声张,让人知道了有损他出尘脱俗的形象。 “我懂,我懂。你说的我都明白。这种隐秘的事儿确实不好大庭广众说出来,只要暗地里偷偷摸摸地做就行了。” 傅玉棠自认为理解了他的想法,朝他挤眼道:“霁公子你放心,我这人嘴巴最严实了,这种事情只会成为你我二人之间的小秘密,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霁雪:“……!!” 这威逼利诱的嘴脸…… 这色欲熏心的嘴脸…… 这丑陋不堪的嘴脸! 霁雪恨不得一脚踹在她脸上,将她对他的满脑子意.淫尽数踢飞! “你!你寡廉鲜耻,简直下作不堪!” 从小到大的君子教养致使他骂人词汇匮乏,也做不出当众破口大骂的行径,最后只能压下满腔怒火,闭目深呼吸几个来回后,复又睁开,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他怕再待下去,他会忍不住杀了傅玉棠。 傅玉棠被骂得满头雾水,她哪里无耻了?哪里下作了? 第137章 这世上真没有人比我更懂得赶车了 她只不过是要帮他保守秘密而已,这就无耻了?这就下作了? 难道她要将他走后门的事情宣扬得人尽皆知,这才不无耻?这才不下作?这才符合她身为朝廷命官刚正不阿的气质? 拜托,他是她的仇敌,她私底下当然会这样做。可现在不是当着他的面,自诩高情商的她肯定不能直接把心里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啊。 既然她没错,那就是霁雪的错! 傅玉棠眯起眼睛,给了王大贵一个眼神。 ——我帮他保守秘密,霁雪这小子还不乐意。莫非是被狗给咬傻了? 王大贵也是一脸茫然,也没听说捉生替死会使人失智啊。 二人面面相觑,还没得出个所以然,就看到霁雪抬步准备离开。 傅玉棠连忙上前一步,拦住他的去路,说道:“你别生气啊,我就随口说说啊。你要是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呗。” “真的?”霁雪怀疑地看着她,不信她这么快就放弃他这个目标了。 傅玉棠用力点头道:“当然。” 她住在精神病院,自诩见过不少怪人,却从没见过像霁雪这么奇怪的。 身为死敌,她难得善心大发(其实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想要帮他保守秘密,他却不乐意。 啧啧,既然这样的话,那晚点她就让人把他走后门的事情宣扬出去,满足他的愿望! “你放心吧。我不是那种不顾他人意愿的人,绝对会尊重你的想法。”傅玉棠拍着胸口,信誓旦旦地说道。 一双桃花眼在夕阳的照射下,看着坦然极了,找不到任何说谎的迹象。 望着她真诚无比的表情,霁雪神情微缓,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道:“霁某希望傅大人能说到做到。” “必须的啊!” 送上门的把柄,傻子才不要呢。 “正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绝对做到,你尽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 接着抬头看天,装模作样地估算了一下时辰,顺势邀请道:“天色不早了,我送你们回家吧,就当是我为刚刚的失言之处赔礼道歉。不是我自夸,我这马车表面看着普通,其实坐上去十分舒适,更别说我家大贵拥有三十多年的超长驾龄,驾车技术可好了,多差的路况,由他赶车也如履平地一般。” 王大贵闻言,适时站了出来,先是卑微地弓着身子,对霁雪主仆二人讨好一笑,然后转头看向傅玉棠,一本正经地纠正道:“大人,您说错了。 小的驾龄不止三十年,小的自出生会走路就开始跟着大人学习驾驭马车,如今已有近五十年了! 不是小的吹牛,这世上真没有人比我更懂得赶车了! 小的赶车近五十年,载人无数,只要坐过小的马车的客人无一不夸赞小的,皆言坐在小的马车上就跟坐在棉花堆里一样,没有任何颠簸不适感。” 说起这点,王大贵老实巴交的脸上一扫之前的卑微懦弱,不自觉浮现出点点骄傲之色,让霁雪主仆二人不禁侧目。 “唔,不要在意细节。”傅玉棠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对霁雪道:“你看大贵他对自己的技术很有自信啊,霁公子你们要不要体验一下?” 第138章 我王大贵在这一带是出了名的老实 “是你!” 见自家公子与小言迟迟未回,小风担心二人对上傅玉棠吃亏,按捺不住过来探个究竟,却听到王大贵的自夸之言。 待他定睛一看,顿时睁大了双眼,这不正是公子要他找的人吗?!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还敢出现在我们面前,四处招摇过市?!” “啊?这位小哥说的什么话?”王大贵神情茫然,无辜道:“我王大贵在这一带是出了名的老实,从来不犯事惹事,光明正大做人,为什么不敢出现?” “你叫王大贵?!”小风眼睛睁得更大了,“你叫王大贵?” 跟府里那个门房一样的名字? “对啊,小的正是王大贵。”王大贵仿佛不认识他一般,一脸疑惑地看着他,“这位小哥有什么问题吗?” “你少装糊涂,你明明就是……”傅玉棠安插在霁府里的眼线,偷偷将傅玉棠救走的人! 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小言喝斥了,“小风,不得无礼!” 真当公子与他没认出来吗? 只不过公子有心接近傅玉棠试探一二,这才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如今消息还未打探出来,若是被小风揭穿之前的身份,难免要重提旧日恩怨。届时,双方彻底撕破脸皮,只怕公子往后想再接近傅玉棠,从她口中套出有用的消息就难了。 担心小风冲动之下再说些什么,小言一把将他拉到身后,飞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噤声。 霁雪则上前一步,对傅玉棠与王大贵说道:“我家仆人生性鲁莽,有什么失礼之处,还请傅大人,大贵兄弟见谅。” 语毕,侧头看了眼小风。 小风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对不起,刚刚是我失礼了,请傅大人、大贵兄弟勿要与我计较。” 傅玉棠身为位高权重的朝廷命官,在对方已经道歉的前提下,自然不能跟他多做计较,只能扫了满脸不情愿的小风一眼,假笑道:“没事儿,大贵不计较就行。” 王大贵一听这话,哪里还不明白傅玉棠的意思。 当即站了出来,拿眼角瞥了眼小风,抬着下巴,将狗仗人势这一词演绎得淋漓尽致,倨傲道:“我王大贵身份就算再低贱,也是傅大人的随从,你一个霁府的仆人,没有资格对我大呼小叫!希望你下次不要再犯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我家大人与我一样宽宏大量。” 小风本就不情愿,此时听到他这蹬鼻子上脸的话,额头青筋暴起,眼睛瞪得像铜铃,几乎要喷出火来,衣袖下的双手紧握成拳。 要不是身旁的小言死死按住他的手,他真想掏出怀里的毒药,一把毒死这讨人厌的主仆二人。 瞅了愤愤不平的小风一眼,傅玉棠继续保持假笑,将刚刚的话题重新捡起来,问道:“霁公子,你考虑得如何?愿意给我一个赔礼道歉的机会,也给大贵一个表现的机会吗?” 霁雪沉吟了下,路上或许是试探傅玉棠的好机会,便点头同意道:“那有劳傅大人与大贵兄弟送霁某回府了。” “公子!”一听霁雪要坐马车回去,小言小风顿时急了。公子身上的伤还没好呢,马车颠簸,万一碰到伤口怎么办?! 第139章 聪明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缺点 “公子,属下早已备好轿子了。” 小风忍不住站出来,略显焦急道:“公子还是乘坐轿子回府吧,轿子比较舒适。” “这位小哥,你这是看不起我大贵的赶车技术吗?”王大贵有些不高兴,拉着脸道:“我赶车近五十年,技术一流,坐我的马车可比轿子舒服多了。” 傅玉棠也有点不悦,斜睨着小风道:“你这是看不起我家大贵,还是担心我对你家公子不利啊?” “都有。”小风不顾小言的阻拦,怒瞪着傅玉棠道:“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你就是记恨那日我想对你下毒之事,今日特来寻仇,想将我家公子骗上马车,然后偷偷对他下手,借机伤害他!告诉你,没门儿!” 说着,打量了一眼她身后的马车,又补上一句,“再说了,你这破马车谁看得上?我们府上有琉璃香车,拉车的还是汗血宝马,就你这破马车,拉回府里砍了当柴烧都嫌弃它材料粗糙!也就只有你们这样粗鄙的人才会把它当做宝贝。” 一开始,傅玉棠还能面色自若听着,待听到最后,小风那不掩轻蔑的话语,她像是被戳到什么痛点一般,猝然变色,生气道:“好好好!是我不自量力了!我今日算是明白什么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你们不领情直说便是,我难道还会强求不成?” 她绷着脸,冷冷瞥了霁雪三人一眼,不悦道:“还以为能有与霁公子握手言和,和平共处的机会,原是我自作多情了!人家根本看不上我们这小马车!大贵,咱们走!” 语毕,不再多言,直接转身登上马车,催着王大贵离开。 王大贵皱眉看了霁雪三人一眼,跟着爬上马车,握紧缰绳,挥鞭催马,驰骋向前,绕过三人时,还不忘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用来体现自己内心的不满。 待走出一段距离后,王大贵才收起脸上的愤怒,侧头对里头的傅玉棠小声道:“可惜了,白忙活一场,霁雪那厮根本不上当。” “那可不一定。”车厢里,傅玉棠面上并无失望之色,摆弄了一下身上的官袍,低声道:“你觉得霁雪是个聪明人吗?” 王大贵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道:“他自小便有神童之名,逸群绝伦,自是聪明人。” 但凡到霁府教授霁雪的夫子,无一不是夸赞他有超世之才。 这些年,他听得耳朵都快长茧了。 傅玉棠轻笑道:“那你可知聪明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缺点?” “什么?”王大贵有些不解。 “蠢人只图眼前的痛快,而聪明人则考虑得多。”傅玉棠微微阖上眼睛,往后一仰,靠在车壁上,淡声道:“就像现在这样,我若是反驳小风,力证自己的清白,或为了颜面与小风争辩不休,霁雪反而会心生怀疑。可我若是连争辩都不愿意,直接甩袖就走,他便会觉得是误会我了。” 傅玉棠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点着膝盖,老神在在地说:“看着吧,霁雪方才不上车,待会儿便要求着上咱们的马车。” “真的吗?”王大贵有点不信,偷偷探出身子,利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后头,见霁雪三人仍站在原地,压根儿没有想追上来的想法,便对傅玉棠道:“咱们都快走出五丈(约17米)外了,也没见他反悔啊。” 傅玉棠淡声道:“只管走便是,不用在意他。” 结果,下一秒身后便传来霁雪清冷的声音—— 第140章 真被大人说中了? “傅大人请留步。” 王大贵:“……!!” 真被大人说中了? 闻声,傅玉棠这才睁开双眼,抬手撩起车帘,朝王大贵得意一笑,“看吧,我没说错吧。” 王大贵惊得差点说不出来话,半晌才道:“大人,你、你是怎么知道他一定会反悔的?” 傅玉棠挑了挑眉,一本正经地说道:“大贵,这世上能对付聪明人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比他更聪明的人,一种便是一根筋,只图眼前痛快的蠢人。前者,单纯来自于智商的碾压;后者,直接让他的聪明才智毫无用武之地。” 而她,愚者智者切换自如,霁雪那厮不次次上当才怪! 示意王大贵停下马车,傅玉棠收起脸上的笑容,撩起车窗帘,扫了一眼追上来的霁雪,神情淡淡道:“霁公子有什么事情吗?方才纵容小厮嘲讽我还不够,眼下还想亲自上场羞辱我吗?” 她唇瓣微动,嗓音干净又清亮,一张珠玉似的面庞生着晕晕之光,言语间隐带着丝丝被人拒绝的低落,乍一看不像是老谋深算的权臣,而是一个受了委屈的普通少年郎。 霁雪有些怔忡,恍然想起数年前在宫里见到的那个鲜衣怒马,惊才绝艳的少年郎。 宫宴上,她以一首元宵赋惊艳全场,风行羚与有荣焉,领着一群少年郎将她团团围住,话里话外都是赞美之词。 而他当时自持身份,并没有上前结交,心里却也十分欣赏她的才华,希望有朝一日,他能有机会与她谈文论道,成为朋友。 却没想到,世事多变。 以往那少年郎在权势的熏陶下,竟变成一个仗着两任天子宠爱,便大肆排除异己的奸臣。 他与她还未来得及成为朋友,就先成了仇敌。 见霁雪直勾勾盯着自己看,脸上一片恍惚之色,傅玉棠不由微皱眉头,再次出声道:“霁公子,你到底想做什么?” 霁雪这才回过神,收敛起情绪,低声道:“霁某想对你道声歉。方才之事,全因霁某管教下属不力,实在抱歉。” 见傅玉棠没什么反应,又添上一句,“霁某已经罚他先回府面壁思过了。待霁某回府,霁某也会按照府里的规矩狠狠责罚他。” 话落,就看到傅玉棠神情微讶,下意识探头往外看了看,确定小风不在后,嘴角忍不住往上一扬。 待意识到霁雪还在,又立刻压平,言不由衷地说道:“那什么,倒也不必如此。本官是不会与一个小小仆人计较的。” “傅大人心地善良,为他求情情有缘,但这是礼数问题,本就该罚。”霁雪将她止不住开心的小表情尽收入眼里,恍然大悟了,原来这狗官喜欢听好话。 当机立断地投其所好,往前走了一步,站在车窗下狂吹彩虹屁:“您不与他计较,是您豁达大度、心胸宽广、心地善良……” 一连串说了数十个赞美之词,霁雪微微喘了一口气,这才总结陈词,“若是遇到心胸狭隘的人,只怕不能善了。是以,为了他好,霁某这次务必要好好惩罚他,让他长长教训。” 第141章 哪有让客人坐硬板凳的道理 没想到你这小谪仙还挺会拍马屁的。 傅玉棠一边在腹诽,一边露出个高兴的表情来,顺着他的话道:“对,本官这人从不记仇,心胸是比较宽广没错。” 毕竟,要是有仇的话,她一般当场就报了。 闻言,霁雪轻轻“嗯”了一声,附和道:“大人胸襟之广阔,着实让霁某自愧不如。” “没事儿没事儿。”傅玉棠不在意地挥挥手,见眼前这家伙东拉西扯,迟迟不进入主题,索性出手拉了一把进度,挥手道:“我原谅你了。天色不早,我要回家吃饭了,你自便啊。” 语毕,转头吩咐王大贵驾车离开。 王大贵“哎”了一声,正准备挥鞭赶马,小言倏地站出来,抬手拦住了他。 “你们这是?” 望着傅玉棠主仆二人略带困惑的面容,霁雪深吸了一口气,弯折腰杆,对傅玉棠行了个大礼,声音中带着十成十的愧疚与谦恭:“傅大人,刚才是霁某失礼了。霁某想请问大人,大人刚刚说的话还算数吗?可还愿意送霁某回去?” 一听这话,傅玉棠与王大贵齐齐噘起嘴巴,压平嘴角,宛如两只人形鸭嘴兽。 王大贵怪叫道:“你们可真是……之前不是看不上这破马车吗?现在又要大人送你们回府,哪里来的脸?!” 傅玉棠耷拉着嘴角,很不高兴地说:“是啊。霁公子,你就别耍我了。这天都要黑了,霁公子还是别玩了,赶紧回家吃饭吧。” 这是霁雪第一次厚着脸皮求着人送他回家,不曾想还被拒绝了,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奈何这次若不趁热打铁与傅玉棠打好关系,趁机套出她的话,待他进入朝堂后,只怕就没这样的好机会了。 因此,尽管羞愤欲死,他仍杵在原地不动,极力放低姿态,磕磕绊绊地说道:“就、就这一次,求、求傅大人了。” “……哦。” 盯着霁雪看了半晌,直到把对方看得脸红耳赤,傅玉棠才慢悠悠地开口道:“行吧,我就当日行一善了。” 闻言,霁雪心中一喜,与小言对视一眼,主仆二人对着傅玉棠连声道谢。 傅玉棠强压着嘴角,摆手道:“小事而已,不必言谢。你们快上来吧。” “多谢傅大人。”霁雪行了一礼,借着小言搀扶的力道,弯腰进入车厢。 见傅玉棠大刀阔斧地坐在马车正中间,略微一顿,快速扫了一眼车内,左边是带抽屉的小案几,右边是一条硬木板座位,犹豫了下,在傅玉棠身边与硬木板之间,果断选择了硬木板。 傅玉棠一看,顿时皱起眉头,一把拉住他道:“哪有让客人坐硬板凳的道理?你我交换一下。” 说罢,不等霁雪张口,便直接起身,率先坐到硬木板上,而后将霁雪往她原来的座位上一推,双手搭在他肩膀上用力往下一按,热情道:“我这座位比较柔软,你坐这里吧,不要跟我客气。” 霁雪猝不及防,被她强按在座位上,精准无误地压到了伤口,脸登时就白了。 傅玉棠好似吓了一跳,慌乱地收回手,无措道:“你、你没事儿吧?我、我也没把你怎么了啊。” 她一脸紧张,言语里不掩惊慌,霁雪忍着钻心的疼痛,深吸了一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勉强笑了笑,摇头道:“没事,傅大人不必担心。” 第142章 伤口,裂开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傅玉棠这才放下心,扭头朝外道:“大贵,可以走了。” 王大贵“哎”了一声,示意身边的小言坐稳后,赶着马车慢悠悠往前走。 马车里,傅玉棠时不时扭动腰身,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佯装不经意地抬起头,偷偷看了一眼霁雪,两秒后移开视线,过了一会儿又看了过来,然后再次移开视线。 反复几次,就在霁雪忍不住想要出声询问时,傅玉棠开口了。 “那个……霁公子,你会不会觉得这马车很破啊?” 说这话时,她一脸小心翼翼,似乎很不好意思,带着些忐忑,些许犹豫,些许不自信。 霁雪怔了怔,立即明白过来她是把小风刚刚那些话放在心上了。抿了抿唇,言不由衷地安慰道:“不会,这马车与霁府的马车没什么差别。” “那……那你有没有觉得坐着硌得慌?”傅玉棠又问。 有。 霁雪在心里回道。不过傅玉棠已经把最好的座位让给他了,虽然他也看不出来这好座位与之前那硬木板座位有什么区别,可这到底是人家的一份心意,于情于礼他都不能表露出一丁点儿嫌弃,说半点不好的话。 于是,他竭力忽视身下传来的丝丝疼痛,勉强露出几分笑容,温声道:“没有,非常柔软,一点都不硬。” “这样啊。”傅玉棠闻言,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地赞叹道:“霁公子的忍耐力果然强悍。我不行,我觉得这座位硌得慌,得铺上垫子才舒坦些。” 边说,边伸长手从对面的案几里掏出一块垫子,往硬木板上一铺,在霁雪难以置信的神色中,笑得那叫一个灿烂,“本来只有一块垫子,我原先还想给霁公子用呢,不过霁公子既然不觉得座位硬,那我只好勉为其难自己用了。” 霁雪:“……!!” 原来你说了一大堆,只为了名正言顺使用垫子。 正无言之际,外面响起小言颤抖的声音—— “你、你你怎么走城南这条路?” 下一秒,王大贵理所当然的声音飘了进来,“这条路离霁府比较近啊。天黑了,抄近路才能不耽误吃饭的时间。” “可是、可是这条路并不平坦……” “放心,我的技术很好,不会让你们感到颠簸的。” 话音刚落,马车猛地一坠,霁雪与傅玉棠先是往下一沉,然后又齐齐身不由己地往上一癫,最后重重跌回座位上。 原本还未痊愈的伤口再次遭到挤压,霁雪险些背过气去,面容又白了三分。 “傅大人……啊!” 正想开口劝说傅玉棠换条路,马车好像失控了一般,开始剧烈颠簸起来。 霁雪眼前一阵阵发黑,手忙脚乱地稳住身子,双手撑在座位上,让臀部与座位拉开一小段距离,避免伤口再次被压到。 傅玉棠见状,桃花眼一眯,趁机往他身上一扑,严严实实压在他身上,在成功听到他的闷哼声后,故作惊慌地退回自己的座位上,冲外喊道:“大贵,怎么回事儿?你怎么赶的马车?” 王大贵欲哭无泪道:“这马一天没喂了,想来是闹脾气了,专门挑有坑的地方走。” 说话间,马车又是一个剧烈颠簸。 傅玉棠故技重施。 来回几次后,霁雪早已没了说话的力气,紧闭双目,苍白的脸上泛出薄红,一脸生无可恋。 伤口,裂开了。 第143章 全都是她的算计 “哎呀,你流血啦。” 傅玉棠指着他衣服上的点点血迹,佯装关心道:“霁公子,你身上是有伤吗?要不,我帮你舒缓舒缓吧?” 说完,不顾霁雪的反对,再次扑了上去,将他压倒在座位上,如同那日在书房一般,一回生二回熟,利落地抽出他的腰带,快速将人捆像五花大绑的大闸蟹似的,然后用力一翻,让他面对车壁,背对着她,一脸认真地说:“霁公子,我也是头一回做这种事,没什么经验,若是弄疼了你,可别怪我。” “你!你这淫贼……你想干什么?” 察觉到傅玉棠的爪子伸向他的裤腰带,霁雪浑身瞬间紧绷起来,奈何全身上下只有嘴唇能动,只能冷声喝斥道:“你快给我住手!不然我就要喊人了!” 傅玉棠嘿嘿一笑,露出十分标准的登徒子嘴脸,“你叫啊,人越多,我越兴奋,技术发挥得越好。最好把外面的人都叫过来,让他们看看你衣衫不整的样子,为我助助兴。” 反正没名声的人又不是她。 “你简直无耻!”霁雪清冷的双眼染上怒火,面色森寒如冰,斥道:“傅玉棠,你的礼义廉耻呢,全都进了狗肚子吗?罔顾他人的意愿,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你枉为刑部尚书!你今天要是敢动我一下,我明日就进宫告御状,拼着脸面不要也要让天下百姓都知道你的丑恶嘴脸,将你碎尸万段!” 傅玉棠“啊”了一声,一手捂住胸口,泫然欲泣道:“你是天上的贞洁童子转世吗?同为男人,我只是想给你包扎伤口,这也不行吗?” “你放屁!”霁雪恨恨地盯着她,包扎伤口需要将他五花大绑吗? 明明就是想趁机行不轨之事! “霁某不需要你的假好心!”霁雪冷声道。 话落,就看到傅玉棠缓缓收起脸上的笑容,面无表情地说道:“行吧,不包扎就算了。那咱们做些其他的快活事儿。” 在霁雪难以置信的神色中,傅玉棠一把将霁雪扔在车板上,自己则旋身坐在硬木板座位上,一脚踩在他的伤口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桃花眼里幽深一片,冷声道:“这玩法怎么样?霁公子喜欢吗?” 再怎么痴傻的人,经过这一番折腾都会察觉出不对劲,更何况霁雪并非蠢笨之人,此时此刻他无比清楚地认识到—— 眼前这人是故意的。 从一开始,她就没安好心。什么赔礼、什么道歉,全都是假的,全都是她的算计。 而且自上了马车后,她所有举止总是有意无意地针对他身上的伤…… 霁雪一抬头,看到腰杆挺得笔直,端坐于马车内,一派凛凛之威的傅玉棠,瞳孔陡然凝固,面色惊疑不定道:“是你给我下的捉生替死蛊?!母蛊就在你身上。” 不怪他现在才知道,要怪就怪芮成荫把旺财的名声保护得太好了。知道京兆尹张小帅是个大嘴巴,芮成荫当天还私下找到他,话里话外暗示了一通,威胁他不可把旺财在傅宅的事情说出去。 他家旺财狗生清清白白,跟傅玉棠可没什么来往。 是以,那日的事情除了当事人之外,外人根本无从知晓。 小风自然也探查不出来傅玉棠有无被狗咬伤,还道是误会了她。 第144章 发挥出你所剩无几的价值 “你可算反应过来了。” 傅玉棠勾起唇角,定定地看着他,如同跟好友寒暄一般,语气十分温和亲昵,话里的内容却非常刻薄,“就你这样表里不一,不辨是非的小人,替人挡枪是最合适不过了……” “也算是发挥出你所剩无几的价值了吧。”她点评道。 遭她这么奚落,霁雪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将盘旋在心里许久的疑问说了出来,“你是何时给我下的蛊?你又在我府里安插了多少眼线?” “事到如今,你还想套我的话?”傅玉棠挑着眉,脚下用力,在他伤口上碾了碾,成功看到他变了脸色,才慢悠悠地说道:“霁雪啊霁雪,枉满京的人都夸你聪慧,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左右你我已经撕破脸皮了,我也不瞒你。”傅玉棠做出得意洋洋的样子,垂眼看着他,猖狂道:“你只知死读书,读死书,每日风花雪月,却不通兵法,不知道兵不在多,而贵于精。就你那府里,我还需要安插多少眼线?有一个大贵就够了。只他一人,便可助我逃出生天,扭转局势,而你……” 她“啧啧”两声,无比嫌弃道:“府上那么多人保护你,也没见能护你周全啊。哦,对了,听说你府上最近在抓内奸啊,抓到没有啊?为了转移你们的注意力,我特地将大贵的名字改成于你府上的门房一样,你们还真上当了,哈哈哈……” 霁雪难以置信地瞪着她,“这么说来,我还未进京你就安排好一切?你故意让小言小风将你带回府,方便给我下蛊?” 瞧瞧,她就说了,聪明人容易想太多。 她只不过是多说了两句话,他就自动把所有的细节补全了。 “你猜啊。”傅玉棠摆出个高深莫测的神情,故意道:“你尽可用你聪明绝顶的脑子去猜,猜到什么,便是什么。” 霁雪瞠目结舌,直接将这话当成默认,怒道:“你、你实在太无耻了!身为朝廷命官,手段竟如此阴险,往他人府邸里安插眼线!” “我阴险?”傅玉棠冷笑,“我能有你们阴险?当日是谁趁着我昏迷不醒,心怀歹意,准备给我灌毒的?是谁说要趁着我失踪,置我于死地的?又是谁先撩着贱,在宫门口巴巴凑上来找虐的?” 她低下头,直视着他道:“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是你们先起恶念,先行动?我只不过为了活命,被迫自保而已。你好意思说阴险?” 霁雪挣扎着抬起身子,道:“你这是强词夺理。” “我算是明白了,咱们光风霁月的霁公子有自己一套标准。”傅玉棠抬起一脚,踩在他的肩膀上,将他重新按回车板上,看着他屈辱的神情,面无表情地说:“在你心里,你能杀我,我不能反抗;你可以套我的话,我要乖乖配合,有什么说什么;你要指着鼻子骂我,我也只能受着。只有事事顺着你的意,这才是不阴险,这才是讲道理,这才称得上是你心里光明正大的朝廷命官,对吧?” 说到最后,傅玉棠忍不住“呸”了一声,一脚踹翻他,“你想得倒是美!好好一个人,怎么长了个异于常人的脑子!” 霁雪听了这话,脸上浮现出几分恼怒躁动的红,怒道:“你简直一派胡言!我从未如此想法。今日,霁某是真的想与你和平共处……” “你没这样想,但你这样做了。”傅玉棠沉着脸,淡声道:“至于和平共处……” 第145章 跟你比起来,简直可以称作圣人 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傅玉棠抚掌大笑,“你是真把我当傻缺看啊。你都要杀我了,我还跟做朋友?当日若不是我运气好,跑得快,我断七都过完了,此时正在奈何桥上排队等投胎呢。” 顿了下,不掩鄙薄道:“我一向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可跟你比起来,简直可以称作圣人!最起码我不会在伤害到他人之后,还假惺惺地说要与受害者做朋友!” 霁雪的脸色又青又白,强行辩解道:“若非你陷害刘清丞相在先,我又岂会对你出手?” “我陷害他?”傅玉棠睁大了双眼,宛如看傻子一般,“苦主都还在京城呢,你就开始颠倒黑白了?自诩正义的你说这话的时候,经过脑子了没有?良心又去了哪里?” “恩师品行高洁,不可能会做出违法乱纪,纵容族人行凶的事情,这其中肯定有隐情!一定是你伪造证据陷害他!” 傅玉棠:“……” 得,这人只信自己看到的,根本听不进别人的话。 就让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吧。 傅玉棠彻底无语,懒得跟这脑子有坑的家伙多说,只嘲讽道:“罢黜刘清,将其发配黍城这件事,如果没有皇上的点头,我一个刑部尚书也做不了主。你对着拍板决定的九五之尊卑躬屈膝,唯唯诺诺不敢大声言,却对我一个秉公办案的小小尚书趾高气扬,企图站在道德高地审判我。不得不说,你还挺会选仇恨对象的啊。” “可惜……”傅玉棠桃花眼一眯,越想越生气,忍不住一脚踹在霁雪屁股上,冷笑道:“我可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这一脚的力气不小,霁雪一下子滚到角落里,发出“砰”一声巨响。 霁雪登时闷哼一声,一口气没喘上来,险些晕死过去。 这动静也引来了外面之人的注意。 “公子?” “大人?” 担心傅玉棠一个姑娘家对上霁雪吃亏,王大贵下意识勒停马车,与小言同时伸出手,撩开了车帘。 待看清车内的景象,王大贵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小言见自家公子被傅玉棠踩在脚底下,身上的衣衫不整,上面带着点点血迹,面色顿时大变,心头恨得滴血。 这狗官! 这狗官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就对公子行不轨之事! 他家公子清雅出尘,说句在世谪仙也不为过,傅玉棠这狗官竟如此折辱他,实在该死! 深深吸了一口气,小言咬着后槽牙,偷偷将手伸到了后腰,猛地拔出一把匕首,飞身扑向傅玉棠,“你这狗官,伤害我家公子,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一旁的王大贵见状,目眦欲裂,“不要!” 这可是他的“充电宝”,伤不得啊! 几乎想都没想,王大贵跟着扑了上去,一把抱住小言的大腿,大声道:“不准伤害我家大人!” 傅玉棠见小言来势汹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捉生替死蛊的缘故,她竟然一点都不紧张,明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却下意识抬手捉住小言握着匕首的手腕,用力一劈,夺下了他手里的匕首! 而后,顺势将他往前一带,右脚抬起,一脚踹在他的脸上,在小言吃痛的间隙,膝盖一弯顶上他的下巴,小腿伸直,一脚踹在他的胸口上,直接将他踢出马车外! 第146章 尔等渣渣,能奈我何 王大贵松手不及,被连带着飞了出去。 二人飞出三丈远,重重摔在地上。 小言发出一声闷响,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跟散了架似的。 王大贵快速从他身上爬起来,快速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发现除了左脚崴了,没缺胳膊没少腿,庆幸地拍了拍胸口,幸亏他机智,半中间强行与小言调换了位置,不然现在受伤的可就是他了。 “谢了啊,小言兄弟。”王大贵看着躺在地上,起不了身的小言,一脸感激地说。 “你……”小言死死盯着他,胸口气血不断翻涌,喉头腥甜,一口血吐了出来。 这人跟他的主子一样无耻,竟然拿他当垫背! “你看看,这就是你所谓的和平共处?” 傅玉棠把玩着手里的匕首,拍了拍霁雪的脸,不无嘲讽道:“只允许你们喊打喊杀的和平共处?” 她冷嗤一声,抬腿将他踹了出去,而后弯腰走出车厢,站在马车上睥睨着地上的主仆二人,神情晦暗不明。 京城有宵禁的习惯,此时天色已黑,路上并无行人,只有两边的灯笼散发出微黄的光亮。 傅玉棠一身紫色圆领广袖官服在昏黄的烛光下,隐隐散发出幽光。 明明是沉重的颜色,但穿在她身上,非但不显得死板庸俗,反而更加衬得她肤如脂玉,平添几分肃杀之气,像是一节修竹,看着极有风骨,又如一株盛开在刀丛里的虞美人,妖冶又不失凌厉。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不堪的主仆二人,勾唇道:“当街行刺朝廷命官,不知二位有多少族人可以替你们的过错赎罪?” “你!”小言脸色一白,躺在地上,梗着脖子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与其他人无关。你要杀便杀!” “你还挺会做梦的。”傅玉棠跳下马车,看着霁雪似笑非笑地说:“霁雪,你的仆人跟你一样,惯会白日做梦,想用一条人命换回数十条人命,当我不识数呢?” 霁雪脸色又青又白,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今日输得一败涂地,强忍着身上的疼痛,他咬住后槽牙,冷声道:“是我技不如人,你要杀变杀,废话这么多做什么!” “杀你?你想太多了。”傅玉棠露出个奇异的笑容,“我不会杀你的。毕竟,我还指望着你能为我挡枪呢。” 话落,看到霁雪一副怒气冲天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心里舒爽不已,不由学着电视里大反派的样子,双手叉腰,仰天大笑,“尔等渣渣!纵尔等苟活千年,又能奈我何?!” 霁雪:“……” 小人得志,猖狂狗官! 小言:“……” 这狗娘养的! 王大贵:“……” 唉,大人又发病了。 待笑够了,傅玉棠才盯着神情屈辱的霁雪,挑着他的痛处戳,“有些话我不说不快,即使你名满京城又如何?即使你有盖世才华又如何?如果学不会明辨是非,只讲个人情感,你就是个衣冠禽兽,斯文败类!一旦你手握重权,只会祸害百姓,成为第二个刘清!” “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里了,只要我傅玉棠在朝堂上一天,你就永无掌握实权的机会!” 第147章 在我眼里连人都算不上 想找她报仇,下辈子吧! 又转头看向一脸愤恨的小言,沉声道:“你得庆幸刚才我反应够快,否则现在躺在这里不是我,而是你家公子了。” “你……”小言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是你给公子下蛊?” 傅玉棠轻轻颔首,微笑道:“没错。你最好祈祷我长命百岁,不然我活不了,你家公子也要给我陪葬。啊,错了,不是陪葬,而是替我到黄泉探路。” 扔下这么一句话后,见主仆二人皆被她的话刺激到面色苍白,双目无神,活像是个被玩坏的破布娃娃瘫软在地上。 傅玉棠心里的那口恶气勉强出了点儿,手中的匕首寒光一闪,直接砍断车辕上的绳子将马车卸了,最后瞥了半死不活的主仆二人一眼,翻身上了马背。 “大人,”王大贵一瘸一拐走到傅玉棠身边,疑惑地看着她,“咱们就这样走了?” “不然呢?”傅玉棠反问道:“难道还给他们二人上炷香再走?” “不是。”王大贵挠挠头,指着车厢道:“大人为什么把马车给卸了啊?” 说到这个,傅玉棠便露出迷之微笑,道:“这车厢对霁公子来说,还是很有纪念意义的。”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霁雪,语带戏谑道:“这车里有霁雪公子的落红呢。他是天上的贞洁童子转世,摸一下都不行,更何况落红这种私密的东西,他当然得好好收藏起来了。就算这车厢破旧不堪,当柴火烧都嫌弃粗糙,可谁让他承载着霁公子的第一次呢。” 说起“破旧不堪,当柴火烧都嫌弃粗糙”的时候,还故意加重了语气。 没错,她就是这般小心眼爱记仇。 “咋样?相识一场,我够体贴识趣了吧?”傅玉棠挤了挤眼,见霁雪一脸羞恼,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伸手一拽,将王大贵带到身前,而后拿过他手里的马鞭,握紧缰绳,直接催马离开。 王大贵只觉得眼前一花,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在马上了,不禁变色。回过头,看着身后共乘一骑的傅玉棠,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大人,你发现我脚崴了啊?” “是啊。”傅玉棠瞥了他一眼,道:“不用太感动,你是我的心腹,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可是,”王大贵老脸一红,用仅两人可闻的声音道:“可大人是姑娘家,共乘一骑有点儿不好吧?” 傅玉棠无语地看着他,“大贵,你是鬼啊,在我眼里连人都算不上,就不要再扯些男男女女的话题了。再说了,我现在是男子打扮,别人看到也只会觉得我敬老尊贤,是个体恤下人的主子好吗?” 王大贵想了一想,觉得也是。 普天之下,只有他知道傅玉棠是女儿身,其他的人都不知道,看到他们共乘一骑,压根儿不会多想。 而且他年纪比傅玉棠的爹还大,对傅玉棠只有小辈的爱护,没什么奇怪的心思,说实在的没什么好心虚的。 想到这里,王大贵瞬间放松下来,心安理得坐在马背上,摸着身下马儿的鬃毛,嘴上假惺惺地说道:“就是辛苦这只小马了,一天没吃草,还得驮着咱们两个人。” 第148章 传下去,傅玉棠当街抢人家爷爷 傅玉棠斜眼看他,“你可以下去驮着它,然后它驮着我,这样咱们就都有了愉快开心的夜晚。”反正她是不可能下马的。 王大贵闻言,立马改口风道:“那还是它受点累吧。辛苦它一马,幸福你和我。” 说着,话锋一转,面带好奇道:“对了,大人你会武功吗?方才看你露那一手,啧啧,真是精彩极了!” 不说他,连傅玉棠都被自己惊到了,但看双手白皙细腻,根本没有练功形成的老茧,而且之前听严贞、戚商的口风,原身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而已。 思及此,傅玉棠回道:“我肯定不会,原身的话,应该也是不会的。你看这手,一点茧子都没有。” 至于骑马,她在进入精神病院前,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去马场骑马了,骑术精湛是必然的。 王大贵借着月光凑近一瞧,还真是。 最后只能将其归结于求生本能了。 二人坐在马上嘀嘀咕咕的,压根儿没注意到路过某家青楼时,楼上的某个龅牙客人一脸惊悚地盯着二人,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这共乘一骑,一会儿捏捏小手,一会儿相视一笑,与人耳鬓厮磨的不是傅玉棠那厮又是谁?! 妖秀啊! 原来京里的传言是真的! 不,是比传言更可怕才是。 这傅玉棠找不到年轻的男人,现在已经把主意打到老男人身上了。 那男人至少有五十了,都可以做她爷爷了啊! “啊!我的眼睛!” 龅牙客人“啪”一声关上窗户,抬手捂住了双眼,直觉晚上要做噩梦了。 最后,在一众莺莺燕燕的安抚下,才慢慢回过神,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冷笑一声,“傅玉棠啊傅玉棠,这可是你自己将把柄送到我手上。你得罪我在先,害得我被皇上当众训斥,不得已在家养病,你也别想好过!” 语毕,他对身边的随从吩咐道:“传下去,傅玉棠当街抢人家爷爷,逼爷为娼。顺便把这件事透露给芮御史。” 就不信芮成荫知道了,不参傅玉棠一本! 想到这里,龅牙客人不禁露出个得意的笑容,宛如偷到香油的老鼠一般。 而距离青楼不远的街道上。 小言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扶起霁雪,见自家公子身下衣衫满是鲜血,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哽咽道:“公子,是属下无能,属下没有保护好你。”的贞操。 霁雪面色发白,强忍着疼痛,安抚道:“你不必自责,傅玉棠生性狡诈,阴晴不定,你我都没想到他会做出如此行径。” 甚至连表面的和睦都不愿意维持,直接与他撕破脸皮了。 对上小言发红的眼眶,霁雪抿了抿唇,道:“不要难过。我……” 似乎觉得“臀部”一词不是很文雅,他顿了顿,含糊道:“那什么,只是裂开了而已,回去上点药就行了。” 裂开了? 什么裂开了? 小言一听这话,立刻想到傅玉棠说的“第一次”,再看看那据说有着“落红”车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瞬间哇哇大哭起来。 “公子!我可怜的公子啊!你受苦了,呜呜呜呜……” 这天杀的傅玉棠! 竟对公子下如此狠手,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第149章 仗着我们拿他没办法 霁雪被小言这一嗓子嚎得有点懵。 在他心中,小言情绪稳定,不管是做事还是为人都十分沉稳,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情绪外露,大声哭嚎的情况。 他愣愣地看着小言,清冷的面容上露出呆呆的神情来,好半晌才回过神,安慰道:“你别哭,只不过是皮外伤而已,没什么大事的,养两天就好了。” 皮外伤…… 养两天就好…… 小言哭声一顿,片刻之后,嚎得更大声了。 这是皮外伤的事情吗? 这是公子你的自尊问题啊! 再说了,伤口两天就能好,但心里的创伤呢? 公子现在是被刺激过度,整个人还处于恍惚状态,没有反应过来,要是一会儿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被侮辱了,那往后的日子该如何自处呢? 想到这点,小言哭得更加伤心了。 “呜呜呜呜……” 霁雪:“……” 万万没想到傅玉棠今日之举,竟给小言带来如此大的冲击与伤害。 一时间,霁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正无措的时候,一道身影翩然而至。 “公子。” 霁雪抬头一看,是小风。 小风施展轻功来到他面前,朗声打了声招呼,霁雪问道:“你怎么来了?” 小风回道:“这宵禁的时间快到了,我回府安排好一切,见公子和言哥还未回府,心下担忧,这便找了过来。对了,”他顿了顿,略显疑惑道:“公子为什么城南这条路,可让我一通好找。” 城南这条路又窄又颠簸,正常不应该走城东那条路吗?平坦又宽阔。 闻言,霁雪清冷的面容上闪过一抹阴沉,没有说话。 小风不明所以,下意识看向一旁的小言,却见小言抿着唇,泪水无声地往下掉,不由一愣。 “言哥,你、你怎么了?” 他与小言一起长大,自从懂事起,他就没见过小言掉过一滴眼泪,眼下却是双目赤红,神情悲戚,眼泪就哗哗往下落,活像是被人欺负了一般。 “是不是傅玉棠那狗官欺负你了?”小风左右看了两眼,只看到路中间有个车厢,却不见傅玉棠以及她那个仆人的踪影,不由眉头紧皱,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狗官不是说要送公子回家吗?为何把公子和言哥丢在这里,她人去哪里了? 小言抽噎了两声,考虑到自家公子的尊严问题,他伸手将小风拉到一旁,强忍着泪意,压低声音简单把事情说了一遍。 小风听到他的话,这才注意到霁雪身上有星星点点的血迹,瞬间瞪圆了眼睛,气得浑身都哆嗦起来,脸上是令人心惊的怒意和杀意,转身就要去找傅玉棠算账。 “我这就是杀了那个狗官!” 小言连忙拉住他,快速把傅玉棠身上有捉生替死蛊的母蛊一事说了出来。 说着说着,眼泪再次流了下来,哽咽道:“那狗官就是仗着他身上有母蛊,仗着我们拿他没办法,这才对公子为所欲为,肆意践踏。” 而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公子受辱,却无法为公子报仇。 第150章 这事儿跟吃苦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狗日的! 小风眼睛一下子红了,被气的。 他强压怒火,不断告诉自己要理智,要忍。等江南星研究出捉生替死蛊的解药后,他再将傅玉棠碎尸万段! 深呼吸了几个来回,暂时把报仇的事情放一边,他走到霁雪身边,难过道:“是属下不力,没保护好公子,让公子受……伤了。请公子在此稍候片刻,属下这就去安排轿子。” 霁雪顿了顿,沉声道:“不必如此麻烦,这里距离霁府并不太远,你我直接过去便是,不用安排轿子了。” “可是,”虽然小风竭力控制,但视线还是不由自主地飘到霁雪的臀部上打了个转,抿了下唇,低声道:“公子你……裂开了,不便走路。” 霁雪淡声道:“我并非不能吃苦的人,就这点距离忍忍便是。”总比坐着再次压到伤口好。而且现在街上也没人,不必担心被人看见他受伤。 小风:“……” 小言:“……” 公子,这事儿跟吃苦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而且,若不是那天杀的傅玉棠,公子你根本没必要吃这种苦。 但见霁雪坚持,二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点头道好。 怕被人看出端倪,小风脱下身上的外袍往霁雪腰上一围一绑,将他身上的血迹遮盖得严严实实后,指着不远处的车厢,问道:“那它怎么办?要带回府吗?” 看到那车厢,霁雪如玉的面容上泛出薄红,一下子就想到傅玉棠刚刚那些虎狼之词,偏偏他无法反驳。 车内座位上确实有他的血迹,若是放在这里不管,待明日被人发现了,还不知道要引出多少流言蜚语来。 因此,尽管他羞恼不已,恨不得这车厢原地消失,却还是沉声吩咐道:“带回府吧。” 不出意外的回答。 小言和小风相视一眼,皆在对方眼底看到了点点泪光。 担心伤到公子的自尊,二人在心里将傅玉棠骂得狗血淋头,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只低低道了一声“是”。 而后,小言搀扶着霁雪往霁府的方向走,小风则跑到车厢旁,扛起车辕,像拉板车一样,拖着车厢跟在后面。 …… 就在小风跟牛似的,吭哧吭哧地车厢往霁府拉的时候,傅玉棠和王大贵骑着马,一路说说笑笑,悠哉悠哉地回到长兴街。 经过芮成荫宅子时,大门忽然从里头打开,芮成荫面露焦急,四处张望,口中呼喊着“旺财”之名。 双方冷不丁打了个照面。 四目相对,芮成荫愣了下,待看她与王大贵共乘一骑,冷不丁想起京中的传闻,嘴角不自觉抽搐了两下。 他与傅玉棠做了两三年邻居,自然知道这几日京城里有关于她是断袖的传言全是假的,一切都是好事之人胡编乱造的。 但是吧…… 扫了一眼坐在马背上嘻嘻哈哈的主仆二人,芮成荫觉得有时候也不能全怪他人胡说,当事人多少还是要承担点责任的。 因为旺财的事情,傅玉棠每次遇到芮成荫,对方总是冷眼相待,一副“尔等刁民总要害朕狗儿子”的神情。加上今日在朝堂上,自己还指着他的鼻子骂,傅棠不认为他会与自己搭话,而自己也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习惯,不过一瞬便收回目光,权当做没看到他,直接驱马而过。 第151章 只把她当免费牛马 行至傅府大门口,傅玉棠翻身下马,叫了声“俞伯,我回来了,快开门”之后,转身朝王大贵伸出手。 王大贵知道她这是担心自己左脚崴了,腿上借不上力,不好下马,这才准备扶他下马,心里有点儿感动,也不矫情,伸出手握住傅玉棠的手,借着她的力道下了马。 俞仕一打开门,就看到王大贵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连忙上前搀扶。 待进入府里,关上大门后,方才打量了下王大贵,问道:“这是……崴脚了?” 傅玉棠轻轻“嗯”了一声,正想吩咐他去找大夫,又想到现在医馆都关了,便说道:“俞伯你先扶大贵进去休息,等明天一早去医馆请个大夫给他看看。” 一听到他这把老骨头除了看门、除草、打理院子,没有月例也就算了,现在还多了个跑腿小厮的职务,要伺候王大贵这个比他小十几岁的小年轻,俞伯眼睛再次瞪得像铜铃,失声道:“我还要帮忙请大夫啊?当时来这里之前,也没说要做这么多事情啊……” 傅玉棠无语地看着他,“俞伯,你后面那句话已经说过好几次了。” 每次让他做点什么事情,他就会把“当初……事情啊”这句话搬出来。 俞仕摆手道:“几次不重要,重要是能表达老夫震惊的心情!大人你看,我来这儿做事没月例也就算了,活儿却一天天增多了,我这把老骨头就算能承受得住,脆弱的小心灵也承受不住啊!” 王大贵一听,立马斜睨了他一眼,接口道:“那你可以不干,选择离开这里。” 俞仕忙道:“也没到要离开的地步……我就是想要点月例而已。人活着, 不得有些银子傍身,好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吗?” 王大贵哼哼道:“你之前可是亲口答应不要月例的……” “那不是迫不得已吗?” 之前大人不知道他是鬼啊,为了留下来,他肯定要这么说。 但现在不一样了,大人都知道他是鬼了,仍然同意让他留下来,帮他“还阳”,那他不得存些银子,买买衣服,尝尝美食,像人一样活着? 听到俞伯的话,傅玉棠沉吟片刻,说道:“那从本月开始,我让大贵给你和小青姑娘发月例,一人每月一两。大贵是管家,每月就二两吧。若是你们干得好,另外有赏。” 不是她大方,而是有点感同身受。 她的俸禄也没增加,可现在除了刑部的庶务,还要囊括丞相的日常事务。 说起来,她也很惨啊! 与俞伯根本没有区别。 不对,是有区别的。 最起码俞伯有个好上司,会反省自己的错误,给俞伯加薪,而她的上司只是个黑心封建君王,只把她当免费牛马。 俞仕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变得分外热情,“多谢大人,大人英明!对了,我好像忘记告诉大人了,我也会点粗浅的医术,咱们府里若是有人头晕脑热,找我就行,没必要出去找大夫,白白浪费银子。” 傅玉棠惊讶地看向王大贵。 第152章 真乃有原则的铁骨硬汉也! 王大贵无奈地点点头,“他医术还过得去。不过,想必大人也看出来了,他这人懒得很。除非亲近之人,他基本不显露自己会医术的事情,也不轻易出手救人。最重要的是,威逼利诱对他一点用都没有。除非他自愿,否则,就算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宁死也不会出手。” 顿了顿,补上一句,“而他也正是这么死掉的。他这种臭脾气没人能奈何得了他,所以我才没将他会医术这件事告诉大人。” 傅玉棠:“……” 真乃有原则的铁骨硬汉也! 傅玉棠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见俞伯一脸热情,又有些想笑。 所以,她现在是亲近之人了? 这就是免费客户与花了钱的vip客户的区别吗? 真是有原则又现实的硬汉。 傅玉棠看着俞伯,忍笑道:“那就麻烦俞伯帮大贵看看吧。” “行。”有了月例的俞仕十分好说话,没有一点儿犹豫地点头应下,扶着王大贵,殷勤道:“除此之外,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需要老夫帮大人也诊诊脉吗?” 不然一个月一两银子拿着有点烫手。 傅玉棠笑着摇头拒绝。 主仆三人边说,边往里面走。 芮成荫站在自家大门口,听着隔壁传来的模糊交谈声,虽然听得不是很真切,只捕捉到“崴脚”、“大夫”、“看病”这几个字眼,但结合傅玉棠伸手搀扶的动作,芮成荫很容易得出正确的结论—— 原来是那名叫王大贵的仆人崴脚了,傅玉棠这才与他共乘一骑。 如此看来,傅玉棠对待自家下人倒是不差。 就在这时,随从阿三走了过来,禀报道:“爷,府里各处都找遍了,没找到旺财少爷。” 芮成荫眉头一皱,沉声道:“你多叫上些人,与我一同出去找找。” “可是……如今已到宵禁的时间。若无皇命,任何人都不可在城中四处走动……” 对上芮成荫越来越难看的神色,阿三越说越小声,犹豫了片刻,斟酌开口道:“其实,关于旺财少爷的下落,属下有一猜测。” “说。” “前段时间傅玉棠不是失踪了,隔壁无人居住吗?那时候,旺财少爷经常偷跑到隔壁玩,属下觉得旺财今天应该也是去隔壁了。” 顿了顿,阿三提议道:“爷,要不我去隔壁问问?” 芮成荫一听旺财有可能去了傅玉棠的宅子,心头一跳。 这傅玉棠刚刚回家了啊! 要是让她遇上旺财,那旺财的清白岂非不保? 作为旺财的老父亲,芮成荫哪里还坐得住,二话不说就大步往外走,敲响了傅府大门。 “咚咚咚——” 沉闷的敲门声乍响,将洗漱完毕,正准备用晚膳的傅玉棠吓了一跳。 这一次,不用任何人吩咐,俞仕便主动跑去打探,询问来者何人了。 待听到俞仕回禀来人是隔壁的芮成荫,前来询问有无看到他家旺财的踪影时,傅玉棠坐在饭桌前,淡声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你让他自己进来找吧。” 俞仕应了一声,如实传达了傅玉棠的话。 芮成荫一怔,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要我们自己进去找?” 傅玉棠就如此坦荡,不担心他是假借寻物之名,趁机混进她府里找她的过错罪证吗? 还是说,这是傅玉棠的陷阱?为报复他白天在大殿上的行为,故意将他引进府里,伺机对付他? 一时间,芮成荫心思百转,陷入犹豫之中,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进入。 第153章 把隔壁的大人都馋哭了 俞仕虽然懒,但面对傅玉棠几人至少有耐心。 对待不相干的外人,他是一点耐心都没有。 见芮成荫一行人跟傻子似的杵在门口,不说进也没说不进,磨磨蹭蹭的,立刻皱起眉头,不耐烦道:“你们要不要进来?不进来我就关门了,别耽误我吃饭。” “……那、那打扰了。” 到底是对旺财的担忧占了上风,芮成荫一咬牙,领着阿三抬步进入。 因傅玉棠还未成家,府上并无女眷,并不需要芮成荫避讳什么。因此,他一路跟着俞仕一同到后院。 按照礼数,先跟傅玉棠说了一下缘由。末了,言不由衷地说道:“我并非有意前来叨扰,实在是担心旺财遭遇不测,这才厚着脸皮上门。” 傅玉棠表示理解,对上王大贵三人期待的眼神,朝芮成荫一挥手,直接道:“那你们自己四处找找看吧。我们要吃饭了。” 闻言,王大贵、俞仕、小青三人恹恹的神情顿时变得欣喜起来。 若问做鬼的时候,最难过的是什么? 那便是眼睁睁看着活人大口朵颐美食,而他们却摸不到,吃不着,只能在一旁干咽口水。 如今难得有做人的机会,每天最想做,同时也是最期待的事情便是吃饭了。 于是,在听到傅玉棠的话后,三人忙不迭抄起碗筷,互相道了声,“大人吃饭,老俞(俞伯)吃饭,大贵(大贵哥)吃饭,小青(青姑娘)吃饭。”后,便旁若无人地扒起饭来,将手里的筷子舞出残影。 芮成荫:“……” 这几人是饿死鬼投胎吗? 至于一副几百年没吃过饭的样子吗? 还有,傅玉棠你是真不在意,放任我随意在你府上走动,还是故作大方,实则派人暗中监视呢? 又或者是,你在内中设了什么陷阱,就等着我一头钻进去呢? 阿三:“……” 傅玉棠竟会与仆人坐在同一张桌子用膳。 对待下人这般随意宽和,一点不像是外面传言那般冷酷无情,得理不饶人,睚眦必报的人啊。 一时间,主仆二人心思各异,盯着傅玉棠几人没动弹。 余光瞄见芮成荫二人杵着不动,傅玉棠怔了怔,夹了一筷子青菜,随口问了句,“你们吃过饭了没?” 芮成荫满心都在揣测傅玉棠的动机,根本没听清她在说什么,下意识摇了摇头,“没。” 难怪直勾勾盯着他们看呢! 傅玉棠恍然大悟,招呼道:“那坐下来一起吃吧。” 一旁的小青闻言,起身去厨房拿碗筷。 俞仕和王大贵则是起身,腾出两个空位,然后将芮成荫二人往座位上一按,把碗筷往手里一塞,道:“吃吧。” 事情变化太快,芮成荫和阿三根本没反应过来,只能呆呆“哦”了一声,端起饭碗,麻木地往嘴里扒饭。 主仆四人见状,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道:“难怪一直杵着不动,他们真正的目的不是找旺财,而是来讨吃的!” 顿了顿,又对小青投去个赞赏的眼神,“小青姑娘的厨艺果然了得,把隔壁的大人都馋哭了!” 对此,小青谦虚地摆了摆手。 迷迷糊糊地吃了饭,再迷迷糊糊地被傅玉棠送出门,直至站在自家大门外,被夜风一吹,芮成荫才清醒过来—— 不是,我不是要去找旺财吗? 怎么空着手就出来了? 他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想要再次登门。 就在这时,巷口处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动静,几道人影鬼鬼祟祟地朝着这方向走过来。 芮成荫定睛一看,瞬间眯起双眼。 为首的那人是……安南侯?! 第154章 差点就为你背黑锅了 这么晚了,安南侯来这里做什么? 再看他身后之人,体态婀娜,腰肢轻摆,袅袅婷婷,一副弱柳扶风之态,虽然看不清脸面,但从她举手投足间展现出来的风情,便可知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都已经宵禁了,这安南侯还带着个美人儿来找傅玉棠? 据他所知,傅玉棠这厮与安南侯是两个极端,冷心冷情,对女色没什么兴趣。 反正他与傅玉棠做了数年邻居,没见过对方与女子有什么来往。 可想而知,这美人儿肯定不是傅玉棠点的。 莫不是……安南侯把傅玉棠的府邸当成偷情的地儿了? 还是说,他们父子二人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只不过是隐藏得好,他不知道呢? 芮成荫被自己的猜想惊到,他是不是撞破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几乎是下意识的,芮成荫往墙角一贴,隐去自己的身形,偷偷探出脑袋窥视。 刚站定,又觉得这角度不是很好,一旦傅平安进门了,他就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了,想了想,对身边的阿三使了个眼色,还是回府看得比较真切。 二人悄悄回到府里后,阿三搬来一张梯子,架在与傅府共用的那一面墙壁上,压低声音道:“爷,梯子准备好了。” 芮成荫颔首,神情郑重爬上梯子,悄咪咪地趴在墙头上,只露出一双眼睛,暗地里窥视着傅府的一切。 隔壁。 用过晚膳后,傅玉棠、王大贵、小青、俞仕四人正在院子里散步消食。 走着走着,俞仕突然顿住脚步,鼻子微动,问道:“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王大贵和小青抽了抽鼻子,扭头四处嗅了嗅,而后齐齐摇头,“没有。” 俞仕捂着鼻子,转头看向傅玉棠,“大人,你有闻到吗?” 傅玉棠眼睛都不眨一下,面无表情道:“没有,我什么也没闻到。” 她才不承认她刚才偷偷放了个屁。 “你们的鼻子不行啊。”俞仕一脸失望地看着他们,“那么明显的味道你们没闻到?” 傅玉棠惊道:“很明显吗?” “太明显了!感觉那味道就在鼻子底下萦绕一样。”俞仕嫌弃地皱了皱眉头,“也不知道是谁,搞出这么恶心奇怪的味道。” 傅玉棠脸一红,多亏有夜色的遮掩,才没让众人看出异样。 人有三急屎尿屁,屎尿可以憋,屁不能憋啊。 她不是故意的。 见俞仕满脸恶心,几欲作呕,傅玉棠心虚到不行,便道:“既然这里这么臭,咱们还是回后院吧。” 回后院?! 那他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还看什么好戏?! 不行! 绝不能让傅玉棠回后院! 芮成荫在心里呐喊,想了想,缩回脑袋,瓮声瓮气地说:“阿三,你也太失礼,竟然偷偷放屁!” 一旁扶着梯子的阿三:“……” 不是,爷,我什么时候放屁了? 莫名被扣上当众放屁的阿三脸涨得通红,正想解释,却见自家主子正疯狂朝自己使眼色,最后只能一脸委屈道:“是属下失礼了,下次会控制好自己的。” 芮成荫给了阿三一个“你做得很好”的眼神,对着隔壁又道:“还好味道散得快,现在不是那么臭了。咱们还是接着找旺财吧。” 将芮成荫与阿三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傅玉棠:“……!!” 阿三,原来你才是罪魁祸首! 我差点就为你背黑锅了! 第155章 当成旺财将就养一养 小青满脸敬佩道:“俞伯,你的鼻子可真好!隔壁的味道你都能闻到。” 自从被傅玉棠知道他们不是活人以后,小青就直接表明身份,她生前是一商户小姐的婢女,与俞伯压根儿不是什么父女,也不在傅玉棠面前演什么别扭的父女情了。 俞伯一脸骄傲道:“那是。我可是大夫,最会保养身体了。”就算一大把年纪了,仍旧耳聪目明鼻子灵。 “会保养也没见你长命百岁。”王大贵习惯性怼了他一句,扭头冲着隔壁大声道:“芮大人,我们这儿有个鼻子跟旺财差不多灵敏的,你要是找不到旺财,可以将这个领回去当成旺财将就养一养,以解相思之苦啊!” 傅玉棠、小青:“哈哈哈……” 俞仕:“……” 芮成荫:“……??” 阿三:“……?!” 听着隔壁传来的笑声,芮成荫强忍着没有吭声,假装自己已经离开了。 就在这时候,门外终于响起了敲门声,院子里的笑声跟着一顿。 来了来了。 好戏总算开始了。 芮成荫一下子精神起来,再次悄悄冒出了头。 院子里,傅玉棠皱起眉头,看了眼众人,一脸不高兴地道:“不是有宵禁吗?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上门?” 小青眨了眨眼,捂嘴笑道:“该不会是隔壁的人听了大贵哥的话,真来领养俞伯吧?” 闻言,俞伯大惊失色,连忙对傅玉棠说道:“大人,你可不能同意啊!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除了咱们府里,我哪儿也不去。” 俞伯,是什么让你如此自信? 傅玉棠无语地看着他,过了好会儿才道:“人家图你什么?图你年纪大,图你不洗澡?” 俞伯振振有词道:“旺财也不洗澡,生活还不能自理,更不会说话,隔壁都把它珍宝,我好歹还会说话,生活能自理,最重要的是,我还不随地大小便,他凭什么不把我当宝?” 傅玉棠:“……” 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王大贵哈哈笑道:“说不定就是因为你会说话,能自理,不随地大小便,所以人家才看不上你呢?” “那……那没办法了。”俞伯犹豫了一下,不情愿地说:“当然,他要是愿意派人每天十二个时辰好吃好喝地伺候我,还同意我继续住在这里,那我可以努力改一下不随地大小便这个问题。” 芮成荫:“……” 阿三:“……” 听着傅玉棠几人就俞伯有没有资格当旺财的替身一事争论不休,芮成荫和阿三嘴角不自觉抽动了两下,木着脸,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表达此刻的心情。 芮成荫原以为只有傅玉棠有点疯病在身上,但从晚上的接触看来,隔壁那四人都有点儿疯疯癫癫。 啧啧,真是一疯疯一窝了。 甭说俞伯会不会说话,生活能不能自理,会不会随地大小便,就是他不会说话,不能自理,爱随地大小便,他也不能领养他当宠物啊。 偏偏这四人还为此争论不休,全然忘记了门外还有人在等着呢。 也不知道傅玉棠哪里找来这些个卧龙凤雏。 由此看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还是有点道理的。 第156章 往后没事不要去隔壁 像他,虽然是傅玉棠的邻居,但因为他是个清正的翩翩君子,所以府上的人都十分正常,最起码不会纠结这种无聊的问题,更不会为这种无聊的问题争论。 果然,有端方正气的他坐镇府上,一切魑魅魍魉都不敢随意靠近了,只能在隔壁聚集。 正想着,就听到身侧的阿三说道:“爷,念在我跟在您身边多年,您要是打算找个旺财少爷的替身,优先考虑一下我行吗?” 不是他自夸,他是看着旺财少爷长大的,最了解旺财少爷了,扮演起旺财少爷绝对十成十的像。 对上阿三期待的眼神,芮成荫沉默了。 心头梗了一下,面容严肃道:“往后没事不要去隔壁。” 这才去吃了一顿饭,脑子就被带歪了。 要是再与隔壁多接触几次,那不得每天跟着隔壁发癫?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对比刚刚,声音重了不少,明晃晃昭示着门外之人的不耐烦。 傅玉棠桃花眼一眯,朝王大贵使了个眼色,道:“看来不是走错门的。大贵,你去看看是谁。” 王大贵应了声是,快步走到门边,弯下腰,透着破旧大门的缝隙,将外面的人看了个一清二楚,见是傅平安,面露惊讶,嘴上却仍旧问道:“哪位啊?” “安南侯。”傅平安回道。 “……哦。”王大贵顿了顿,隔着门板又问道:“侯爷来此有何事?” 傅平安早已等得不耐,此时听到对方不断询问却迟迟不给开门,顿时火冒三丈,大声喝斥道:“没规矩的东西!不认识本侯吗?本侯乃是你家主子的老子,轮得到你一个奴才问东问西的?还不快给本侯开门!” 声音之大,震得院子里的众人耳朵嗡嗡作响。 墙头上的芮成荫也忍不住揉了揉耳朵,暗道:“这傅平安是来寻仇的吧?气焰这么嚣张。” 不过,据他对傅玉棠的了解,傅玉棠可不是那种大声就会被吓住的人。 相反的,谁敢对她大声,都要做好被干,咳咳,文雅点,是被压着打的准备。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到傅玉棠冷笑一声,“记吃不记打的东西,早朝的事情都忘了?当这里是任他撒野的地方?” 她对原身这个渣爹一点好感都没有。 从严贞、戚商口中得知傅平安的所作所为之后,不是没想过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但后来考虑到原身这么多年都没出手教训他,猜测原身对渣爹还是有几分感情,便就此作罢。 毕竟她占用了原身的身体,算起来是她欠了原身的人情,不能枉顾原身的意愿,打着为原身好的旗帜,自以为是地将原身重视的家人给嚯嚯一遍。 那是恩将仇报。 当然,她也不会自以为是地代替原身原谅渣爹,努力搞好与渣爹的关系,弄个父慈子孝的大团圆结局。 还是那句话,她既然用了原身的身体,那么在人际关系、感情方面,她会尽量尊重原身本来的意愿。 只要傅平安不来招惹她,之前什么样,往后就什么样,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但若是对方不识趣,一再挑衅的话,就别怪她反击了。 第157章 月黑风高,夺你贞操! “大人,安南侯似乎还带了个女子过来。”王大贵走到她身边,压低了声音道:“那女子满身风尘气,不像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啊。” 黑灯瞎火的,老父亲带个风尘女子上儿子家的门,这怎么看都有点不对啊! 俞仕怪叫了一声,抽气道:“不好!大人,他这是冲着你的童子身来的!月黑风高,夺你贞操!” 一听这话,除了傅玉棠一脸无语,没什么大表情外,在场众人皆反应极大。 王大贵张着嘴,彻底失语。 小青“啊”了一声,瞪圆了秋水眼。 芮成荫则差点没从墙头掉下去。 阿三虎躯一震,扶着梯子的手跟着一抖。 这、这这这其实也不是没这可能。 最近有关于傅玉棠的传言日渐喧嚣,作为傅家唯一的香火,安南侯肯定着急,担心她走了歪路,这才带名经验丰富的女子来给傅玉棠涨涨见识。 很、很合理嘛。芮成荫木着脸,在心里想着,虽然安南侯的手段简单粗暴了点儿,惊世骇俗了点儿,但也暗藏了丝丝慈父之心啊。 他这边绞尽脑汁地为傅平安的行为找出最合理的解释,却不知,傅平安所做的一切跟慈父之心一点关系都没有,只与皇命有关。 站在门外,傅平安看着紧闭的大门,气得想甩袖离开,脑海里的思绪却不由自主飘到了几个时辰前—— 今日早朝后,他刚回到府里,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皇上就再次宣召他进宫了。 他惴惴不安,还以为皇上要责罚他没能让不孝子交出丞相之位呢。 结果,出乎意料的是,皇上非但没有责骂他,而是以一种极其怜悯的目光看着他。 触及皇上那饱含同情的眼神,他只不过疑惑了一秒钟,便很快就明白过来了,接着心里大为感动——皇上现在知道他那个不孝子是什么德行了吧?真真没有半点敬老尊贤的品德,一点都没把他放在眼里。身为不孝子的父亲,他真是太难了! 盯着他看了半晌,皇上才深深叹了口气,下一秒,果不其然道:“朕真不知道单纯如安南侯你……是如何有玉棠这样的儿子的。” “对对对。” 他疯狂点头,附和道:“这辈子微臣也没干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啊,更不知道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有个如同杀神的不孝子。对外人不留情也就算了,对微臣这个老父亲更是变本加厉三分。微臣实在是太命苦了!” 听到他的诉苦,皇上再次长叹了一口气,明显非常同情他,也就没再追究他早朝失利的事情了,转而说道:“玉棠他即将行冠礼了,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了,你与玉棠虽然父子感情浅薄,但好歹是他的长辈,还是需要多费费心。” 末了,还若有似无地道了句,“想来一旦他成家了,也会变得成熟稳重些吧,到时候……” 皇上没有说完,而是目光深沉地看向远方。 到时候,不孝子就能理解他作为父亲的心情,进而体谅他的难处了。他在心里自动补全了皇上未说完的话。 第158章 啊,他悟了 “只是,那不孝子未必会听微臣的话。” 不是他长不孝子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而是不孝子那软硬不吃的狗脾气,他把握不住啊! “这就要看安南侯如何行事了。”皇上闻言,积极帮他出谋划策,“玉棠是朕的好兄弟,朕真心希望他的人生能和美圆满。安南侯你只要让玉棠见识到女子的好,娶妻生子一事自然水到渠成。” 啊,他悟了。 皇上就是皇上,果然英明睿智! “这件事就当朕给你的密旨,不可告诉任何人,玉棠亦是。好好办,办好了朕重重有赏!” “微臣遵旨。” 不就是给不孝子开荤吗? 简直易如反掌! 是以,他一出宫,换下官服,就直奔京城各大青楼,千挑万选,终于从百花丛中挑选出最漂亮、最有风情,最会服侍客人的花魁,趁着天黑无人注意时,带着她来到了不孝子的府邸。 却没想到这不孝子如此不孝,直接让他吃闭门羹! 察觉到身边女子隐含讶异的眼神,傅平安自觉面上无光,羞恼道:“里面的人都死了吗?还不快给本侯开门!” 傅玉棠张口欲言。 小青一把拉住傅玉棠,一脸郑重劝道:“大人,你现在年纪还小,不要过早沉迷于美色啊。” 俞仕在旁疯狂点头,他生前曾遇到一个游方术士,闲聊中,那术士说他们修道之人都要保持童子身,因为童子身有一股先天之气。 这先天之气与天同道,能量巨大。 天赋出众者,这先天之气将会赋予对方超于常人的能力,或一出生就看破阴阳,或无师自通学会炼丹修道…… 人的天赋高低不一,展现出的方式也不尽相同。 俞仕觉得,他们之所以能“还阳”,除了傅玉棠天赋出众外,童子身也功不可没。 一旦童子身被破,说不定就没这能力了。 “大人,你要把持住自己啊!不要被红粉骷髅迷惑住了。”俞仕紧张地说道。 听到傅平安还在门口叫唤,他把脸一拉,径自走到门边,深吸了一口气,隔着门板大骂道:“叫什么叫?他娘的,老猫叫春呢?……大晚上别人不用睡觉啊?……人明天早上还得上朝做事呢!” 如傅玉棠往日开玩笑说自己是人形充电宝一般,俞仕是真的把傅玉棠当充电宝了。 而傅平安在他眼里,就是来破坏他充电宝,断了他还阳路的王八蛋! 当即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傅平安就是一顿出口成“脏”的输出。 傅平安被骂得一懵,万万没想到不孝子府里的下人如此嚣张,半晌之后才回过神,怒不可遏地叫骂道:“狗奴才,你知道本侯是谁吗?本侯乃是……” “管你是猴是猪,是牛是马,赶紧给我滚!”俞仕双手叉腰,中气十足地打断他的话,“再不走的话,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傅平安气得脸色通红,吭哧吭哧喘着粗气,道:“狗仗人势的东西!本侯不跟你多言,你把傅玉棠那不孝子给本侯叫过来!不,是让他滚过来!否则别怪本侯明天上朝参他一本!” 俞仕:“……” 第159章 可怜的安南侯,你完了 好一个臭不要脸的安南侯! 听到这里,小青也忍不住了,大步走到门边,口齿利索地骂道:“你个老东西装什么大头蒜?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真当自己有斤两呢?这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你的爵位、你如今的官位都是靠着卖儿子得来的,现在好意思卸磨杀驴,得意忘形地威胁起我家大人来了?” “满脑子糨糊的玩意儿。”小青往地上啐了一口,冷声道:“你个草包少在这里吆三喝四,吓坏了我家大人,我拉着你下地狱!” “就是就是。” “你、你们好大的胆子!” “果然是草包,骂人的话都只有两三句。” “你你、你们好大的胆子……” “气死你!略略略……” “说不出话来了?想跑?” “有种你站在门口不要跑,你我对战到天明!” “……” “……” 三人隔着门板,你一言我一语对骂起来,芮成荫看到那叫一个心满意足。 没想到傅玉棠的仆人口才还挺好的。 而且…… 芮成荫目光转向面色森冷的傅玉棠,心里暗道:“这哪里是普通下人啊,明明是守卫贞操小分队。也难怪傅玉棠都快弱冠了,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哈哈……” 听着双方宛如小学鸡的争吵,傅玉棠桃花眼幽深,抿着唇没说话。 半晌之后,深吸了一口气,将王大贵叫过来,吩咐道:“你去告诉安南侯,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离开吧。本来也没什么父子情,大家就维持着之前的平淡关系就行,不要再做些让双方都感到不愉快的事情了。” 停顿了下,视线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墙头,状似不经意地添上一句,“这是我给他的最后机会,让他趁着我没发火前赶紧离开,要不然,别怪我事先没有提醒他。” 不是,傅玉棠你今天转性了啊? 以往你见到你爹,那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看他的眼神就跟看一只臭虫似的,恨不得一脚碾死他。 要不是前些年有先帝一直从中调和,还有孝道压着,只怕安南侯早就被你送到奈何桥上排队等投胎了。 一下子突然变得如此和善温柔,还学会给人机会了,整得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芮成荫扒着墙头,有点儿意外,暗道:“难不成是有什么把柄落在安南侯手上,这才不得不忍耐?” 王大贵得了吩咐,走到门外,制止了俞仕和小青的疯狂输出,如实将傅玉棠的话转达出去。 “这不孝子是在威胁我?” 他好心好意给不孝子送美人,不领情也就算了,还对他喊打喊杀? “真是岂有此理!”傅平安火冒三丈,怒气冲天道:“本侯就不走了!本侯倒要看看他能把本侯怎么样!” 他可是奉密旨而来的,闹到皇上那里,他也不怕! 傅玉棠闻言,非但没有生气,雌雄莫辨的面上反而浮现出点点微笑,在月色的照耀下,生着晕晕之光,宛如雪中的傲梅,凌厉肃杀。 “很好。”她笑着道。 一看她笑,与她打过多年交道的芮成荫就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在朝堂上,私底下一直流传着一句形容傅玉棠的话,那就是—— 未言先笑,毒计百出。 微微一笑,生死难料。 满朝文武,包括他在内,皆把这句话当做至理名言。 而今日,这两样全占了。 傅平安,可怜的安南侯,你完了! 芮成荫扒着墙头,嘴里无声呐喊,整个人既兴奋又紧张——今晚的重头戏,终于来了!! 第160章 你家大人不是那种喜好美色的饿鬼 芮成荫兴奋不已,示意阿三不用扶着了,也去搬一把梯子过来看戏。 阿三得令,转身取来梯子,快速架好,与芮成荫一起趴在墙头上窥视。 “既然不走,那就让他进来吧。”傅玉棠淡声道。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不成全你都不行了。 傅玉棠让小青去屋里搬一把椅子出来,大刀阔斧地往上一坐,然后示意俞仕打开门。 俞仕不情愿地“哦”了一声,手放在门闩上,转头不放心地嘱咐道:“大人,待会儿你见到美人得把持住啊。”别一不小心把童子身给丢了。 “是啊是啊。”小青站在傅玉棠身后,附和道:“大人,你可不要受那安南侯那老东西的蛊惑。” 傅玉棠:“……” 她想宠幸美人,那也要有作案工具啊! 这二人属实是想太多了。 见二人一脸担忧,傅玉棠颔首道:“放心吧,你家大人不是那种喜好美色的饿鬼。” 真的吗? 芮成荫和阿三一脸不信,只要是男人,就没有不喜欢美色的。傅玉棠这话也说得太满了。 俞仕也有点不信,他已过花甲之年,看到喜欢的美人时,仍会充满“青春活力”,大人这年轻气盛的,又岂能把持得住? 唉! 看来等会儿还得看着大人一些,让大人不要太过冲动,以免一不小心被诱惑了。 磨磨蹭蹭地打开大门,见傅平安指天骂地,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没好气道:“闭嘴吧你,我家大人让你进来。” 一张脸拉得老长,没有半点恭敬之色。 听到他的声音,傅平安一下子就认出眼前这小老头是刚刚与自己对骂之人。 怒火“噌”一下子就上来了,二话不说撩起衣袍,抬起脚就踹了过去! “你这没规矩的刁奴!看本侯不打死你!” 之前不是很得意吗? 现在还不是得乖乖开门! 还有那不孝子呢? 别是不敢来见他了吧? 然而,下一秒,前方就传来傅玉棠浅淡得辨不出喜怒的声音,“你动他一下试试。” 别看傅平安嘴上叫得凶,其实真对上傅玉棠,他心里还是有点怵。 此时听到傅玉棠的声音,心里一惊,脚上动作一顿,因为惯性身体不由自主往前一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摔倒在地,惊起一片飞尘。 那张白胖的脸因为疼痛皱在一起,带着三分狼狈,七分可笑,抬头看向前方。 月光如水,院子里的石灯散发出昏黄的光芒。 夜色里,傅玉棠坐在门口的太师椅上,如挺秀玉树,满身清晖,凛凛不可冒犯。于台阶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睥睨,犹如在看一只臭虫。 又是这样的眼神。 又是这样的表情。 从小到大,这不孝子都用这种轻蔑不屑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他是什么脏东西一般。 被这样的眼神一激,傅平安只觉得全身的血气都往头上涌,这不孝子凭什么看不起他? 若没有他,哪里来的她? 若是没有他,她哪里能进宫当伴读?! 傅平安脸上倏然浮现出滔天怒气,正想张口叱骂,却见对方桃花眼一扫,神情淡淡,沉声道:“躺够了没有?还不快起来,堂堂侯爷赖在地上,实在辱没身份,平白惹人笑话。” 傅平安:“……” 好一个恶人先告状。 如果不是她突然出言吓到他,他又哪里摔倒? 她倒好,三言两语就把所有过错全推到他身上。 第161章 我是你爹! “你这不孝子说的什么狗屁话,还不快来滚……”过来扶我。 傅平安大怒,还想着摆长辈的谱,却在对上傅玉棠冷寒的目光那一瞬间,背后没由来一凉,原先到嘴边的责骂声立刻拐了个弯,重新回到肚子里。 他涨红了脸,转头叱骂身后的两名随从,道:“你们都死了吗?还不快扶本侯起来!” 两个随从连忙上前,七手八脚地将傅平安搀扶起来。 一阵兵荒马乱后,傅平安理了理身上的衣袍,大步走到傅玉棠面前,见傅玉棠仍旧老神在在坐在门口,根本没有邀请他入内的打算,顿了顿,指着一旁低着脑袋,看不清面容的小青道:“去,给本侯搬把椅子过来。” 小青恍若未闻,站着没动。 另一侧的王大贵亦是同样。 二人如同左右护法一般,一左一右站在傅玉棠身后,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见状,傅平安气得不行,对傅玉棠道:“你、你就是这样纵容下人的?好好一个尚书府,下人却一点规矩都没有。你知不知道刚刚这些刁奴是如何骂我的?” “知道。我纵容的。”傅玉棠一看到他,心里就没由来的厌烦,直接开门见山道:“说吧,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你这是在审犯人吗?”傅平安怒了,喝道:“我是你爹!不是刑部大牢里的犯人!” 傅玉棠冷笑一声,“你再多说一句废话,立马就是了。” 见她没有半点开玩笑的迹象,傅平安瞬间怕了。 这不孝子是真的能做出将他送入刑部大牢的事情! 出于生物对危险的感知,傅平安本能不再纠结刁奴、座椅的事情,站在院子里,深吸了一口气,色厉内荏道:“你、你怎能这样对我?我是你的爹……” 傅玉棠皱起眉头,伸手解下挂在腰间的腰牌,作势要递给王大贵,“去刑部调一队兵卫过来……” “等一下。”傅平安眼底闪过一丝惊慌,连忙上前一步制止,磕磕绊绊地说:“咱们是一家人,没得闹得这般难看。我今天就是想来看看你,看你过得好不好。” 傅玉棠置若罔闻,只冷冷看着他。 见此,傅平安心里越发忐忑。对于这不孝子,傅平安还是有些了解的。若她愿意与你争辩几句,那说明对你还有几分耐心,事情还有周旋的余地。但若是她一句话都不说,恐怕早已心生厌烦,一言不合便要喊打喊杀了。 身边的美人还没送出去的,不能平白惹她厌烦,更不能让自己陷入牢狱之灾啊。否则,皇上那里可就不好交代了。 想到这里,他没敢再扯些父子情,打亲情牌什么的,停顿了下,开门见山道:“这不,眼看着你一天天长大,如今已临近弱冠,身边还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我便为你找了个善解人意的姑娘,让她来伺候你。” 说完,用眼神示意身后的女子向傅玉棠打声招呼。 那女子缓步上前,身段聘婷,面似娇花,如弱风扶柳朝傅玉棠盈盈一拜,“奴家红霜见过大人。” 第162章 爹给你写个保证书行吧? 声如黄鹂婉转,勾人心魂。 傅玉棠收起腰牌,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面无表情地问道:“可是良家子?” 红霜面色一僵,却也不敢隐瞒,低声回道:“奴家出身青楼。” 傅玉棠“哦”了一声,面上却没有红霜想象中的轻蔑不屑,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紧张,刻意放缓了语气问道:“他把你赎出来了?” 这个“他”指的是谁,在场众人心知肚明。 红霜摇摇头,如实道:“没有。侯爷只是给了楼里妈妈三百两银子,让妈妈同意他带我外出一夜。” “这样啊。”傅玉棠眼含嘲讽看向傅平安,嗤笑道:“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送人姑娘只送一夜的。安南侯,你这是送给我一张临时体验卡吗?” 即使傅平安不明白临时体验卡是什么意思,但从前面那句话也能推测出这不是一个好词儿。 他的脸皮抽搐了两下,犹豫地说道:“你要是真喜欢红霜姑娘的话,我可以替她赎身。” 傅玉棠挑了下眉,好似真的心动了一般,转头问红霜,“赎身的话,需要多少银子?” 红霜抿了抿唇,她是当红花魁,若要赎身的话,妈妈定会狮子大开口。迟疑了一下,回道:“至少三千两白银。”这还是看在对方是位高权重的人物,特地优惠的份上。 “行。”傅玉棠点点头,对傅平安说道:“我喜欢她,你安排人帮她赎身吧。” 闻言,傅平安顿时大喜。 他就说了,是男人怎么可能不好色?给不孝子开荤易如反掌。 俞仕和小青则是大惊失色,大人,你还小,不要过早涉及男女之事啊! 墙头上的主仆二人则是啧啧摇头,还以为能看一出父子相残的戏码,结果…… 唉!这傅玉棠到底是个男人啊!一看到美人,就犯了男人的通病,彻底走不动道儿了。 “阿福阿平,你们一人去府里取银子,一人到闻香楼找老鸨帮红霜赎身。” “是。”二人齐齐应声,领命而去。 “你小子,果然有本侯年轻时的风范!” 眼见傅玉棠收下了红霜,傅平安一边高兴自己完成了皇上的交代,傅玉棠娶妻生子之日近在眼前,一边又觉得这不孝子其实跟自己没什么两样,有种臭气相投的亲近感,言语间就大胆了许多,口无遮拦道:“想当年,本侯在你这年纪早已有了不少通房,夜御数女,逍遥至极。你啊,还是开窍晚了,不知错过多少人间极乐。” 给你三分颜色,你还开起染坊来了? 傅玉棠单手支着脑袋,假惺惺地叹了口气,略显落寞道:“这些年忙着管理刑部,哪里有时间风花雪月呢?不过,安南侯你的风流轶事,我倒是听过不少……” 说到这里,貌似想起了什么,傅玉棠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盯着傅平安,冷声道:“说好了要把红霜姑娘送给我,你不会反悔吧?毕竟,红霜姑娘人美声甜,婀娜多姿,是个不可方物的大美人,好色如你不会跟我抢吧?” “那肯定不会。”傅平安想也不想地摇头,信誓旦旦地保证道:“爹说要送你,那绝对不会反悔。” 他虽然好色,但也没无耻到跟儿子抢女人的地步。 可惜,他在傅玉棠这里没什么信用。 就算他拍着胸口再三保证,傅玉棠还是不能完全放心,迟疑道:“到底口说无凭……你也知道,我身为刑部尚书,一向讲究白纸黑字的证据……” “嗐呀,这还不好办?爹给你写个保证书行吧?” 第163章 吾儿真贴心! “这……” 似乎十分意外他的提议,傅玉棠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会不会太生分了点儿?要不,还是算了吧?” 说着,忍不住再看一眼红霜,面露不舍,强行别开视线,忍痛道:你还是把红霜姑娘带走吧。免得就算我拥有了她之后,还要日日担心他人来抢。一想到有可能会失去她……啊,我就心痛得不能自已,倒不如一开始就没有拥有过。” “不行!” 一看傅玉棠有退缩之意,傅平安哪里还坐得住? “说实话,爹一看到红霜也分外心动,并不能保证自己以后会不会后悔。”他顺着傅玉棠的话,沉声道:“还是写个保证书吧。这样既能让你安心,也能让我再无反悔的余地,一举两得的事情。” 语毕,一挥手,豪气万千地吩咐道:“吾儿,快让你家下人把笔墨纸砚拿来。” 傅玉棠假惺惺地推辞了两三句,见他一脸坚决,不写保证书誓不甘休的架势,只能转头吩咐道:“大贵,去拿笔墨纸砚。安南侯一片美意,我也不能辜负不是?” 王大贵嘴角一阵抽搐。 大人,欲擒故纵算是让你玩明白了。 看着自进入院子那一刻,脸上写满“死”字犹不自知,反而得意洋洋的傅平安,王大贵忍不住同情他两秒钟,手脚麻利地取来笔墨纸砚不说,还是十分贴心地搬来一张小案几。 将东西往傅平安面前一放,研好墨,王大贵提着灯笼站在一边,眼含同情地说道:“安南侯,一切都准备好了。”可以安心跳下大人的陷阱了。 “嗯。”傅平安倨傲地点了点头,提起毛笔,正要落笔,就听傅玉棠坐在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单手支着脑袋,懒洋洋地说道:“安南侯,这是你我的私事,不必写得太过正规,免得让他人知道后平惹笑话。只要点明你何年何月何日何时,花了多少银子,又是如何把美人送到我府上的就行。” 傅平安肚子里也没多少墨水,正愁如何把这保证书写得漂亮,免得在自家儿子面前丢了脸面,此时听到傅玉棠的话,眼睛顿时一亮。 吾儿真贴心! 皇上说的没错,果然有了女人之后,再不孝的儿子都会变得善解人意呢。 欣喜之余,没有任何犹豫,傅平安三下两下就把保证书写好了。 “别忘了写上名字,盖上手印,对了,还有你侯爷的印子也别忘记了。”傅玉棠又出声提醒了一句,“要做就要做得尽善尽美些,这才不堕了你礼部员外郎的威名。” 墙头上的芮成荫闻言,不由一怔。 这、这怎么整得跟犯人画押似的? 不同的是,犯人不需要自己写供词。而安南侯,自己就把供词给准备好了。 芮成荫:“……” 这样一想,有点窘是怎么回事? “也对。” 听到傅玉棠的话,傅平安觉得有几分道理,他乃礼部官员,掌礼乐、学校、衣冠、符印、表疏、图书、册命等事务,是得做好一切表率,日常中规范好自己的行为,不可有一丝马虎。 第164章 证人在墙上趴着呢 于是,傅平安在将保证书检查了两三遍,确定没有任何错处之后,大手一挥,在下方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掏出侯爷私印往上一戳,左后环顾,见王大贵没准备印泥,脑子灵光一现,直接伸出大拇指在私印上蹭了两下,接着往保证书上用力一按,瞬间留下一个清晰无比的指纹。 完美! 简直无懈可击! 看着新鲜出炉的保证书,傅平安无比满意,直觉这是自己此生最杰出的作品了。 挑了挑眉,示意在旁掌灯的王大贵将保证书拿给傅玉棠。 “不错。”傅玉棠接过保证书,仔细看了一遍,脸上浮现出点点笑容,不吝夸奖道:“写得很好。”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把行贿证词写得这般完美的,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半点都没说。 “小事情而已。吾儿是没跟我多接触,一旦与我相处久了,吾儿就会发现你爹我学富五车,不过一小小保证书而已,实在没什么好夸的。”傅平安不掩得意地说道。 却没料到,下一秒,傅玉棠倏地冷厉了神色,坐直身子,喝问道:“你当我是在夸你吗?傅平安!你可知贿赂官员乃是大罪?身为朝廷命官,你知法犯法,更是罪加一等!来人,把傅平安给我拿下!” 说变脸就变脸,一点预兆都没有。 傅平安冷不丁被吓了一跳,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俞仕和王大贵五花大绑了起来。 一旁的红霜哪里见过这等场景,嘴里发出一声惊呼,双腿不由一软,跌倒在地。 直至被连拖带拽押到傅玉棠面前,看到红霜面色发白,坐在地上瑟瑟发抖,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而傅玉棠却面带寒霜,连眼角余光都没给一个,傅平安这才回过味儿来—— 从始至终,这不孝子都在做戏,压根儿没看上红霜! 再听她说什么行贿,傅平安脸色顿时大变。 众所周知,当今圣上最憎恶贪官。 自登基以来,一直在严打贪官污吏,对于行贿受贿的官员更是毫不留情,就连刘清那种三朝元老,皇上都没有留一点情面。若是被皇上知道他行贿…… 不不不,他没有行贿。 他只是给不孝子送个女人而已,根本谈不上行贿。 心里想着,嘴上便这么说了。 傅玉棠早有预料,抖了抖手上的保证书,不紧不慢地道:“白纸黑字,你还想抵赖?安南侯,你不会以为贿赂就只是送银子吧?根据大宁律法,性贿赂也是贿赂一种。” 他花费三千两银子为红霜姑娘赎身,换句话说,就是贿赂了她三千两。 “根据大宁律例,犯行贿罪的,行贿金额小于五千两白银,拘役一年,并处罚相等罚金;若有主动交待行贿行为、配合审讯、认罪态度良好者,可以减轻或者免除处罚。”傅玉棠面不改色地背完法条,淡声道:安南侯,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为了你自己着想,本官劝你不要做无谓的争辩。” 傅平安不傻,知道行贿这事儿有多严重,虽然他是奉皇上密旨办事,但真闹起来,他身上的爵位官位能不能保住还要打一个问号。 皇上是叫他让不孝子见识一下女人的妙处,却没叫他给不孝子送花魁。 是他觉得不孝子这些年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猜测不孝子眼光高,寻常女子看不上,这才自作主张选择送花魁的。 却没想到反而让不孝子钻了漏洞,借题发挥。 闹到皇上那里,皇上只会恼恨他办事不力,根本不会保他! 傅平安在心里这么一思索,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认罪,一直浑噩的脑子突然灵光了一把,大声争辩道:“本侯没有行贿,是你污蔑本侯!本朝办案讲究人证物证,红霜乃是当事人之一,根本不能算证人。” 至于王大贵 等人,与傅玉棠有直接的关系,亦不能作为证人。 “谁告诉你红霜姑娘是证人?”傅玉棠抬手往墙头上一指,微微一笑,“我说的证人在墙头趴着呢。” 芮成荫:“……!!” 阿三:“……!!” 第165章 他只是个看戏的路人而已 见傅玉棠不偏不倚地指向自己,芮成荫吓得差点从梯子上掉下去,连忙扒拉住墙头,惊魂未定地看着傅玉棠,大声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他们父子之间的事情作甚拉他下水? 他只是个看戏的路人而已。 傅玉棠笑得如沐春风,“你身为御史大夫,身负弹劾纠察官员的过错,辅助皇上肃正纲纪的重任,如今有人在你眼皮子底下违法乱纪,你自己说这与你有没有关系?” 芮成荫道:“这明明是你们父子之间的私人恩怨,别上升到朝廷层面!还有,我是不会站出来为你作证的!” 他与傅玉棠可是死对头,谁给她的信心,让她认为他会出来帮她作证的? 简直白日做梦! 闻言,傅玉棠脸上的笑容更大,不紧不慢地纠正道:“我没想让你做证人啊。我是想……” 她抬眼望着他,一双桃花眼清凌凌的,像极了春雨里的湖水,烟波潋滟,“你既身为御史,自然要履行自己的职责,在早朝上参他一本。” 芮成荫:“……?!” 什么鬼? 让我参傅平安? 你与你爹吵架,你自己不上场,鼓动我出头当坏人? 傅平安:“……!!” 这不孝子是一点活路都不给他啊! “你做梦!”芮成荫想也不想地拒绝,“你看安南侯不顺眼,你自己对付他就好了,这是你们的家事,做什么把我牵扯进去?” 傅平安跟着附和道:“对对对,这是家事,你不要让外人掺和。” 认真说起来,他只是给尚未成家的儿子送个女人而已,根本不算什么事儿。 传出去的话,外面的人也只会说他不着调,不给儿子好好找门亲事,反而送个花魁,暗地里取笑两句而已。 偏偏这不孝子上纲上线,非要把事情闹大。 “贿赂朝廷命官,算什么家事?” 见芮成荫再三拒绝,傅玉棠收起脸上的笑,站起身义正辞严道:“此乃违法乱纪!肃清官场,人人有责。芮大人身为御史,不会连什么是家事,什么是国事都分不清吧?” 芮成荫坚决不蹚这一趟浑水,咬牙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碰巧上来找旺财的,根本不知道你们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对啊对啊。”阿三在旁连连点头,对傅玉棠说道:“我们一直在找旺财少爷。傅大人,你也是知道的不是吗?” “我不知道啊。”傅玉棠看着二人,一脸认真地说:“我只知道你们刚刚才和我吃了一顿饭。” “什么?!” 傅平安瞬间瞪圆了双眼,转而怒视芮成荫,“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 他就说,不孝子和芮成荫明明是死对头,为什么不孝子还会找他当证人,原来二人私下底竟是好友! “好啊!你们真是好啊!” 傅平安气得浑身发抖,若不是被绑着,他都想跑到墙角,将芮成荫扯下来打一顿了,“你们二人狼狈为奸,设计陷害我!”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胡说啊!”芮成荫一看傅平安误会了,连忙摆手解释道:“我跟傅玉棠一点关系都没有!” 顿了顿,又朝傅玉棠喊道:“你把话说清楚一点,不要含糊其辞!” 第166章 强扭的瓜不甜,君子不强人所难 什么他们刚刚一起吃了饭。 明明是她不知道哪根筋错了,硬逼着他们坐下来一起用膳。 “我说得很清楚啊。”傅玉棠面带微笑,示意俞伯将傅平安和红霜带到后院看管起来,然后缓步上前,认真道:“我们就是一起吃了饭。” “你、你陷害我,你是故意的。”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傅玉棠睁大了双眼,略微吃惊道:“你现在才反应过来啊?” 她现在可是手拿黑化剧本,操着无情人设,浑身上下都写着“残酷冷血”四个大字的傅玉棠! 她,立志引起百官愤恨,逼着皇上准许她辞官归田,一心要在朝堂上四处树敌的人! 用脑子想也知道,她不会那么有同事爱,平白无故请芮成荫吃饭了。 “真当我府里的饭那么好吃啊。”傅玉棠双手背在身后,站在墙角下看他,用仅二人可闻的声音,微笑道:“无功不受禄,芮大人明白吗?” 芮成荫:“……” 傅玉棠,你这个阴险小人,竟然设计害我! “你、你卑鄙!”芮成荫咬着牙,恨不得将面前的人一口咬死,盯着傅玉棠看了半晌,他寒着脸,冷冷地抛出几个字,“我是不会如你的愿的!” 他不愿意做傅玉棠手上的刀,更不愿助纣为虐。 扔下这么一句话后,转身下梯子,准备离开。 傅玉棠点点头,“行吧,强扭的瓜不甜,君子不强人所难,你走吧。小青,我饿了,你快去厨房烧水,今晚的夜宵就吃红烧狗肉。” 听到这话,芮成荫动作一顿,硬生生地刹住了脚步,倏地转过头,不可置信道:“旺财在你手上?!” 傅玉棠一脸无辜道:“什么旺财?我不知道啊。” 她朝王大贵使了个眼色,让王大贵把关在后院柴房的小黄狗抱过来,摸着小黄狗的狗头,挑眉看向芮成荫,笑得十分猖狂,“你说是它吗?这只是一只擅闯他人宅邸的小野狗啊。” “这明明就是我的旺财!”芮成荫看着一脸惬意享受傅玉棠抚摸,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小命不保的旺财,呼吸都变沉重了,“傅玉棠,你太卑鄙了!” 竟然抓了旺财威胁他。 “唔?”像是看出他心中所想,傅玉棠微笑着纠正道:“我说了,是这小野狗擅闯我的府邸,并非我主动抓它。我这不是看它憨态可掬,心生喜爱,就将他留在府里养着嘛。”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她掰过旺财的狗头,对着芮成荫道:“你看看,它满嘴油光,精神抖擞,光这两点就足以证明我对它有多好了。” 说句好吃好喝供着都不为过。 正因为如此,她与旺财之间的关系也发生了质的飞跃,双方不约而同摒弃前嫌,化干戈为玉帛。在两只烧鸡的基础上,彻底建立起深厚的感情。旺财更是单方面认定她是新晋好主人。 此时,见到芮成荫这前任主人,旺财也只是“汪汪”两声,稍稍表达了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再多的就没有了。 却不知,这副样子落在芮成荫这老父亲自带十层滤镜的眼中,那就是弱小无助的旺财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可怜巴巴地向自己求救呢。 第167章 傅玉棠,好狠一男的! “旺财!” 芮成荫胸前如锤重击,一手捂住了发疼的胸口,一手指着傅玉棠,指尖颤抖不停,道:“傅玉棠,明明旺财就在你府上,你却缄口不提,还假惺惺邀我入府……” 他还道她光明磊落,却没想到实际上是一出“空城计”! 而他,在无尽的猜疑中不知不觉成为司马懿。瞻前顾后,不敢长驱直入,最终错失了找到旺财的机会。 “傅玉棠!你好深沉的心机!好卑鄙的手段!” “诶,芮御史这话可就冤枉我了。”傅玉棠可不接受他的指控,摆手道:“我对芮御史一直是以诚相待的啊。你要找旺财,我就开门欢迎;你饿了,我就邀请你一同用膳;甚至在安南侯进门前,我还提醒芮大人不要沉迷于看戏,眼下不走的话,等会儿就走不掉了。” “你看,”傅玉棠双手一摊,神情无奈道:“我对芮御史这般好,芮御史却说这样伤人的话,无异于是在诛我的心啊。” “你放屁!” 芮成荫红了眼睛,他又不是傻子,若傅玉棠真诚相待,得知他在找旺财,不应是主动告知他旺财的下落吗? 偏偏她只字不提,大摆龙门阵。 从刚刚发生的桩桩件件事情来看,傅玉棠这厮只怕早收到风声,知道安南侯会上门拜访,这才在府里发现旺财的那一刻开始,就着手挖坑等着他往里跳了。 什么开门欢迎,不过是吃定了他多疑,她越大方,他便越谨慎小心,不敢贸然带人搜查她的府邸。 什么请他一同用膳,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他能撞见安南侯。必要的时候,以此来离间他与安南侯! 想明白这点,他现在又岂会被傅玉棠这三言两语给蛊惑了? 芮成荫死死盯着她,枉他还以为能看对方好戏,却不知道自己早已成为对方棋盘上的棋子。 他神情怨愤,声色俱厉道:“你实在太卑鄙无耻了!” 今日早朝上他才替傅平安说了两句话,晚上她就布下陷阱,引导他们二人自相残杀。 傅玉棠,好狠一男的! “你就说你干不干吧?”傅玉棠听他翻来覆去都是“卑鄙”、“无耻”、“阴险”这几个词汇,暗暗吐槽他骂人没创意,挑着眉,十分欠揍地说道:“仔细想清楚再回答啊。我府上今晚的宵夜是荤还是素,全在你一念之间了。” 芮成荫闻言,瞬间红了眼睛,满目责备地看着傅玉棠,仿佛她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似的。 对此,傅玉棠一点感觉都没有。有一下没一下摸着旺财的狗头,一副一狗在手,天下我有的悠闲样子。 芮成荫:“……” 打不能打,骂又骂不动,不管他说什么,傅玉棠都不痛不痒,芮成荫根本拿她没办法。 被旺财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芮成荫心里软成一汪春水。 他可怜的旺财啊! 虽然这逆子有时候不那么听话,可大多时候还是很乖巧的。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何命运如此多舛,三番四次落入傅玉棠这变态手中?! 第168章 一出手就得罪了两个大佬 他、他实在不忍心看着旺财就这样命丧黄泉。 不就是参安南侯一本? 傅玉棠这个做儿子都不心疼老父亲,他这个外人更没必要心疼了。 更何况,认真说起来,安南侯确实有行贿的嫌疑。 对不起了安南侯,在我心里,还是旺财更重要。 在心里道了声抱歉,芮成荫抿了下唇,方才勉强道:“不就是参安南侯一本吗?只要你把旺财还给我,我就照你的意思去办。” 傅玉棠抬了抬眼皮,不容反驳道:“先办事。事情办好了,完璧归赵。事情没办好,哼哼……”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完,但芮成荫完全明白。 他心头一跳,忙道:“只要你不伤害旺财,咱们一切好商量。” “很好。”傅玉棠十分满意地点头,将傅平安写的那一张保证书扔给他,鼓励道:“希望芮大人不要让我失望啊。” 芮成荫接过保证书,冷冷看着她,沉声道:“只希望傅大人不要食言。若旺财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偿命!” 语毕,转身就要离开。 不曾想,刚下了梯子,就听到傅玉棠那厮又慢悠悠地说道:“对了,虽然安南侯不顾朝廷宵禁,视京城法令于无物,在宵禁时间四处走动,还妄图贿赂本官,可细说起来,京兆尹张大人是不是也有渎职之罪呢?” “大晚上放任安南侯四处走动,属于玩忽职守了吧?” 芮成荫气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他帮着她参安南侯一本已经足够了,难道还想着借他的手把京兆尹给拉下马吗? “当然有关系。”隔壁再次传来傅玉棠厚颜无耻的声音,“无功不受禄啊芮大人,今晚上我们阖府上下为你演了一场好戏,你难道不应该表示一下吗?旺财,你说是不是?” 像是为了应和她的话,旺财也适时叫了一声。 听到那可怜兮兮的狗叫声,芮成荫脸色顿变,吞下到嘴边的拒绝,咬着牙道:“知道了。你且看着就是!” 担心傅玉棠再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丢下这么一句话后,便匆匆离开。 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傅玉棠站在墙角,脸上的笑容再也抑制不住了。 严贞、戚商说了,这芮成荫是宁安伯最宠爱的儿子。而宁安伯乃是兵部尚书,位高权重,资历深厚,连风行珺都要礼让他三分。 她这厢把芮成荫给威胁了,那宁安伯少不得站出来为儿子找回场子,抱不平。 而京兆尹张小帅,她之所以对他下手,对方渎职是一部分原因,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张小帅乃是吏部尚书钱有才——就是那个不坦诚面对自己升职加薪欲望的小老头的门生。 钱有才与刘清乃是同科进士,他在朝堂上经营多年,根基蒂固,门徒遍布,她对张小帅下手,便意味着得罪钱有才。 “哈哈哈哈……” 我果然厉害! 一出手就得罪了两个大佬! 届时,风行珺少不得出来打圆场,为了给宁安伯、钱有才一个交代,肯定得把她这个搅屎棍教训一段,不说一下子将她赶回家种地,至少也会剥夺她代理丞相一职。 傅玉棠心里满意极了,忍不住叉着腰放声大笑。 王大贵抱着旺财,看着一脸猖狂的傅玉棠,嘴角不断抽搐,忍不住吐槽道:“大人,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真的很像那种权倾朝野,正如日中天,盛气凌人,一贯喜用权势压人的大反派……” 傅玉棠一怔,惊讶道:“真的吗?我的嘴脸有那么丑陋?” “真的。”王大贵无比认真地点了下头,“跟我以前的老对手一个鸟样,看得我都想打你了。” 傅玉棠美滋滋地说道:“那好,明天我就用这副样子上朝去,保管把满朝文武都气疯!” 王大贵忙道:“不可。凡事讲究循序渐进,大人你一下子就把底牌给用光了,到时候不就无计可施了?” 最主要的是,他怕她会被愤怒的文武百官打死在大殿上。 傅玉棠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便点头道:“行,那我现在还是收敛一点吧。” “嗯嗯。”王大贵忙不迭点头。 就在这时,后院忽然传来安南侯刺耳的尖叫声—— “啊!!!有鬼啊——” 第169章 青……青蓉,好久不见 后院。 小青支开俞仕,伸手推开关押傅平安房间的大门。 傅平安见是跟在傅玉棠身后的那个婢女,从鼻孔里冷哼一声,骂道:“你们这些刁奴好大的胆子!还不快放了本侯!否则本侯要你们好看!”傅平安大声喝道。 小青没有说话,更不理会他的叫嚣,缓步上前,抬手摘下脸上的面纱,待见傅平安双目发直,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方才勾唇道:“安南侯,你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啊!!” 目光触及小青那张艳丽的面容,傅平安面色骤然变白,不由自主瘫坐在地上,发出一声尖叫,“救命啊!!有鬼啊!!” 听着这宛如杀猪般的声音,小青一双新月眉蹙起,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板起脸不悦道:“不想死就给老娘把嘴巴闭上!” 傅平安:“……” 不管生前还是死后,还是那么的凶悍。 “青……青蓉,好久不见。”他哆嗦着身子,结结巴巴地喊出面前之人的名字。 话音刚落,便觉得阴风阵阵。 登时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率先求饶道:“当年、当年的事情是我不对,是我猪油蒙了心,才做下强占你这等混账事来!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我吧……” 他挣扎从地上爬起来,跪在她面前,脑袋一个劲儿往地上磕,嘴里语无伦次地说道:“还有,我不是故意将不孝子从你身边抢走的。是先皇、对,是先皇一再在父亲面前念叨说安南侯府有男童的话,他一定要将他点为伴读……是先皇再三暗示,父亲与母亲才想起当年我与你有过一段姻缘……” “在不孝子成为太子伴读后,我也想过要把你接回家的,好让你们母子团圆,可谁想到第二天山庄就传来你的死讯了。我、我我,真不是我暗中派人杀了你啊,这事儿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要找错人了啊……真不是我杀了你……” 他将脑袋磕得咚咚作响,不敢有半点含糊,没一会儿额头便破了,鲜血与惊惧的眼泪混杂在一起,在他白胖的脸上蜿蜒,看上去既恶心又狼狈。 小青看着他这番作态,冷笑道:“你当老娘想回安南侯府那地方呢?自作多情的狗东西!” 她抬脚将他踹翻在地,踩着他的胸口,目光冷得能结出冰来,道:“眼下我就想问你一句,是谁给你的胆子来傅府吆三喝四的?老娘刚刚的话你这狗东西是半点没放在心上是吧?要是吓坏了我儿子,老娘直接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傅平安肩头一疼,倒在地上,还没有反应过来,胸前被人狠狠碾压了一把,肺里的空气都被挤出来了,整个人剧烈咳嗽起来。 “我、我也不想来啊。” 说起这个,傅平安满腹委屈。要是他知道今天来不孝子家里会发生这么多事情,还会见到青蓉这死去多年的人,就算是打死他,他也不来啊。 “我这是没办法,是皇……” 才刚开口,门外就响起了脚步声,以及傅玉棠满是不悦的声音—— “大晚上,鬼吼鬼叫什么?” 青蓉一顿,立刻把面纱戴上,而后弯腰扶起傅平安,凑到他耳边冷声威胁道:“不想死的话,就把嘴巴给老娘闭严实了!不然老娘立马把你带走!” 第170章 此举是得到风行珺的授意? 话音刚落,傅玉棠便带着王大贵、俞仕走了进来。 一看傅平安靠在墙上,两条腿抖得跟抽风似的,好似下一秒就要瘫倒在地上,满脸都是血,额角上也有血迹不断渗出,活像是被人揍了一顿似的,三人顿时愣住了。 “怎么回事?”傅玉棠冷厉的目光在屋里一扫,见除他之外,就只有小青在,而小青不过是个姑娘,手上并无任何趁手的东西,根本不可能把他打成这副鬼样子。 当然,就算是小青打的,傅玉棠也不会主动跳出来承担责任。 于是,她微微皱起眉头,盯着傅平安,先发制人道:“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模样?” 傅平安从来没像此时这样期待着傅玉棠的到来,听到傅玉棠的话,他半点没计较她口气不善,更不在意她的质问,正准备开口向她好好说道说道,眼角余光就瞄到小青一个眼刀飞了过来。 大有他敢胡乱说话,就立刻了结了他。 见状,傅平安脖子一缩,瞬间如鹌鹑般老实。 “谁知道他发什么疯。”小青站出来,翻着白眼道:“我本来想进来警告他一番,让他不要再带着姑娘上门找大人,结果还没进屋,就听到他在屋里乱叫。进来一看,他就像是中了邪似的,一个劲儿跪地磕头,嘴里说着自己错了的话……” 说到这里,她稍稍停顿了下,充满不屑地说道:“估计是坏事做多了,心虚吧。” 傅平安面色讪讪,收到她的眼神暗示,不得不故作威风道:“你这府里冷清到没什么人气,换谁谁不怕?” 算是默认了小青的话。 “常言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你平时多做点好事,何何至于怕成这样?”傅玉棠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这次吃够了教训,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上门。” “你当我想上门?还不是……”傅平安差点把皇上的密旨说出来,所幸反应得快,才及时止住 。顿了顿,看着眼前众人,高深莫测道:“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懂。” “嗤。” 傅玉棠撇了撇嘴,就这么点事儿看把你得意的。 不就是风行珺派他来的吗?还真当她看不出来? 那家伙为了护住自己的后庭花,处心积虑地想把她给“掰直”了,肯定会想方设法让她娶妻生子。 在傅玉棠的预想中,风行珺有可能简单粗暴地下旨赐婚,或者委婉点,尝试着给她送美人。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竟如此委婉,竟然从傅平安身上入手。 你问她怎么确定傅平安是跟风行珺一伙的,此举是得到风行珺的授意? 其实,她一开始也没想到这一茬。 直至早朝时,傅平安突然跳出来,对着她毫无道理的大声指责。 他与原身关系不好,但在外人看来,原身仍旧是他的儿子,是安南侯府的一份子。 她成为代理丞相,安南侯府面上也有光,身价自然也会跟着上涨。 可以说,只要傅平安不是那种歪着嘴、流口水、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下雨天还不知道回家的大傻子,都不会反对她成为丞相。 第171章 这摆明就是冲她来的! 但他偏偏就出来反驳了。 更不用说期间还时不时自以为很隐秘,偷偷觑着风行珺,满眼都是“皇上,你看我表现得不错吧”的求夸奖表情。 再看风行珺,自傅平安一开口就一脸生无可恋。 本来嘛,这丞相之位就是风行珺一意孤行硬塞给她的,没道理再让傅平安演上这么一出。 根据双方的表现可得,风行珺确实给傅平安下达了秘密任务,而这秘密任务还是与她相关的!只不过中间大概是宫人在传话的时候,没把风行珺的意思传达清楚,这才导致傅平安误会了什么,进而跳出来反对自己。 与她相关,却与朝堂上的政事无关,且还要让傅平安这渣爹插手的…… 傅玉棠当时稍微一想,就把整件事情理得一清二楚——这不就只剩下她的终身大事了嘛! 后来她在回府的路上,无意中听到路人闲聊,说安南侯在各大青楼豪掷千金,只为寻找全京城最美的、身段最好、最会诱惑人的花魁,她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是没有错的! 毕竟,在京城里有流传着傅平安一句名言:“女人之于吾者,生吾者不可,吾生者不可,余者无不可。” 不管对方美丑,只要是女的,他一律不放过。 真是低级又下流。 这种常年被下半身控制的人,不可能突然转性,变得挑剔起来。 再听听要求,要美,要身材好,最最关键的一点是要会诱惑人。着重强调要能把最不解风情的男子迷得神魂颠倒。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摆明就是冲她来的! 傅玉棠当时就笑了。 她倒要看看傅平安给她找了个什么样的尤物,以什么借口送给她! 这件事要是利用好了,说不定她还能加深一下在风行珺心里,她虎视眈眈觊觎他的形象,再次成功恶心他一把。 打定主意,她悠哉回府,结果万万没想到,府里又有个大惊喜等着她—— 旺财不知何时跑到她府里来了。 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傅玉棠在心里狂笑,在看到旺财的那一刹那,一个一箭多雕的计划瞬间浮现在脑海里—— 傅平安,要教训; 风行珺,要恶心; 芮成荫,要威胁; 张小帅,要下马; 宁安伯,要得罪; 钱有才,同样也要得罪。 如今计划已经完成了大半,只剩下恶心风行珺了。 “唉!”傅玉棠假惺惺地叹了口气,看着傅平安这个传话筒工具人,幽幽道:“其实吧,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只是,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停顿了一下,无视众人吃惊的神情,露出一抹伤怀来,将爱而不得的感伤表现得活灵活现,捂住脸哽咽道:“虽然他不爱我,但、但我还是不想放弃。所以,你不要再往这边送人了,我、我不能背叛他。倘若让他知道,我一边说爱他,一边搂着其他姑娘,他就更不理我了。” 啊? 有喜欢的人了? “早说啊你!” 傅平安闻言,简直欣喜若狂,在心里狂呼道:“皇上,你再也不用担心不孝子的终身大事了!不孝子有喜欢的姑娘了!” 第172章 搓出个儿女双全,子孙满堂 傅平安恨不得现在就进宫汇报情况。 好在还有几分理智在,强压着欢喜,继续打探道:“是哪家的姑娘?” 若是门当户对的话,他可以请皇上下旨赐婚。 “他……”傅玉棠飞快看了他一眼,带着七分羞涩,三分腼腆,扭捏道:“他……是个极好极好的人。身份非常尊贵,但是,我不是那种只看中门第的人。我爱的是他这个人!他胸大,腰细,腿长,屁股翘,只要他愿意跟我好,我把命都给他!他……算了,我脸皮薄,肉麻的话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 王大贵:“……” 俞仕:“……” 小青:“……” 三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约而同地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在心里吐槽道:“难道你现在说的这些话不肉麻吗?!” 唯有傅平安这没脸没皮的适应良好,“哎呀”一声,顾不上小青在场,一把上前拉住傅玉棠,以过来人的身份苦口婆心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你告诉爹是哪家姑娘,爹明天就安排人上门提亲去。” “这……”傅玉棠适时展露出些许意动,但很快收敛表情,摇摇头,拒绝了他的提议,“算了吧,他不喜欢我,我不想让他为难。” “你真是没本侯年轻时的半点风范!”见傅玉棠仍旧犹犹豫豫的,傅平安恨铁不成钢道:“喜欢就要主动出手!像我,看上哪个姑娘,直接……”上手就是了。 话还没说完,背后忽然窜起一股凉意。 傅平安身子微僵,到嘴边立刻自动拐了个弯儿,板着脸教训道:“男子汉大丈夫,拿出点勇气来,畏畏缩缩的像什么样子?难道这辈子光靠你的双手就能搓出个儿女双全,子孙满堂吗?” 傅玉棠:“……” 王大贵、俞仕:“……” 这安南侯说话是真的糙。 小青还在呢,他就大大咧咧地把单身男人宠幸五姑娘那点事儿说出来了。 见傅玉棠、王大贵、俞仕一脸鄙视地看着他,傅平安非但没觉得羞耻,反而理直气壮道:“本侯说错了吗?年少情窦初开的时候,谁不是这样过来的?你们当年也是这样过来的!” 大家都是男人,谁还不知道谁,就不要装模作样了。 傅玉棠:“……” 王大贵、俞仕:“……” 三人一阵无语。 一旁的小青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呸”了一声,上前骂道:“下流东西!你自己无耻、不要脸就算了,别带坏了我家大人。” 傅平安一看到青蓉,心里就发怵,弱弱辩解道:“我说的也是实话啊。” 傅玉棠叹气道:“你就别瞎操心了。我有跟他表明过心意,但他……似乎还有点不能接受我。不过没关系……” 说到这里,她握起拳头,做了个加油打气的姿势,扬声道:“我对自己很有信心,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有一天我会拿下他的!所以,你往后不要再给我送姑娘了,你这不是帮我, 而是在阻碍我的姻缘。” “明白明白。”傅平安疯狂点头,鼓励道:“那你加把劲儿啊,早日把那姑娘拿下!爹就等着喝儿媳妇茶了。” 嘴上这么说着,暗地里却盘算着明日找皇上汇报情况的时候,顺便帮这不孝子请个圣旨。 届时,他再多说些好听的话,主动帮不孝子操持婚礼,不孝子必然感激涕零,继而对他这父亲大人无比尊敬,青蓉如果想要害他,不孝子肯定第一个站出来护着他! 有了不孝子这护身牌,他就再无性命之忧了,甚至还可以找高人设法收了青蓉! 第173章 无知的人确实比较幸福 想到这里,傅平安的傲气尽显。 真当不孝子是天生聪明吗? 不,全是遗传自他的! 未来的美好生活就在眼前,傅平安挺直了腰杆,腿也不抖了,重新摆出侯爷的派头来,“关于你的事情,本侯已经尽数知晓了。往后有什么事情,你直说便是,不要再联合芮成荫那厮吓本侯。本侯年纪大了,经不起吓的。” 我辛辛苦苦布局一晚上,你竟然以为我只是在吓唬你? 傅玉棠:“……” 只能说,无知的人比较幸福。 傅平安要坚持这样想的话……也行。 最起码,今夜能睡个好觉,精神充沛地迎接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靠着为数不多的良心,傅玉棠十分体贴,没有戳穿残酷的真相,含糊应了一声。 傅平安又道:“你放心吧,本侯会帮你的。好了,天色已晚,本侯就先回去了。” 闻言,傅玉棠随意客套了一句,“这么晚了,你的小厮也不在,要不晚上就在这住下吧?” 如果是以前,傅平安听到这话肯定想也不想就点头答应了。 现在青蓉也在,他哪敢留下来? 说句实在话,他眼下能镇定自若,仿佛无事发生一般跟傅玉棠交谈,全靠着他一身胆识,以及对皇上的满腔忠诚! “不不不,不用了。”傅平安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声拒绝道:“这距离安南侯府并不远,加上本侯认床,还是回侯府吧。毕竟明天还得早朝呢,本侯得回去收拾收拾。” “行吧。”傅玉棠没有勉强,正打算让俞伯送他出去,一旁的小青主动站出来道:“大人,就由我送安南侯出去吧。俞伯年纪大了,腿脚有些不便利。” 傅玉棠看了她一眼,轻轻“嗯”了一声,对俞仕说道:“那俞伯你去把客房收拾出来,让红霜姑娘住下。对了,”转头看向傅平安,提醒道:“记得让小厮把红霜姑娘的卖身契送过来给我。” 傅平安惊讶道:“你不是说你不要红霜吗?” 他还想着不孝子不要,那他就自己收了。 反正都赎出来了,不睡个够本怎么行。 傅玉棠一眼就看出他的龌龊心思,也正是知道他的尿性,担心他对红霜起什么坏心思,这才特意提上这么一句。 她淡淡看了他一眼,道:“留在府里当个粗使丫鬟也不错。” 老子花了三千两买来的花魁你拿来当粗使丫鬟? 简直暴殄天物! 但见傅玉棠一脸理所当然,旁边又有青蓉虎视眈眈,他也不敢再说什么,“……行吧。你开心就好。” “我很开心。”傅玉棠回了一句,无视他肉痛的表情,直接下了逐客令,“天色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小青,送客。” “侯爷,请吧。”面纱下,小青一双犹如秋水般的眼睛微微弯起来,笑看着傅平安。 傅平安“咕咚”咽了口唾沫,到底没敢拒绝她,只能老老实实往外走。 安排好一切,傅玉棠直接回房,王大贵跟在身后。 进入房间,王大贵掏出火折子点上灯后,一转身就看到傅玉棠坐在床边,眼睫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174章 老娘有的是手段对付你 “大人有心事?”王大贵上前问道。 傅玉棠抬起眼,沉声道:“等安南侯那边把红霜的卖身契送来之后,你直接把它拿给红霜,再给她些银子,送她离开吧。还有,” 停顿了下,像是想到什么,又吩咐道:“有空去找几个护院吧。府里的人手明显不够用。” 就像今天晚上,要是傅平安多带几个人,靠着他们这一院子的老弱妇孺,还真没办法制服他。 “好。”王大贵点头应下,说道:“我明天先送大人去早朝,然后再去街上转一转,看有没有合适的高手。” 傅玉棠打了个哈欠,摆手道:“明天我自己去上朝,你不用跟着。至于你说的高手倒也不必,直接到牙行找一批普通护院就行了。” 王大贵嘿嘿一笑,老实的面容上满是精明,低声道:“牙行的普通护院要钱,我说的高手不要钱。我活着的时候,认识不少高手呢,明天我去他们的住处看看,说不定有一两个跟我一样没进入地府呢。” “也行。”傅玉棠微微颔首,补充道:“顺便找找傅玉棠魂魄的下落。” “这是自然。”顿了下,见傅玉棠满脸困倦,不断打着哈欠,王大贵识趣道:“那大人就先休息,我先退下了。” “嗯嗯。” 傅玉棠挥了挥手,蹬掉脚上的靴子,往后一倒,被子一卷,闭着眼睛说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离开的时候,记得帮我把灯给熄了。” “知道了,大人。你就安心睡吧。” 王大贵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吹灭了烛火。 刚走到门口,正准备帮她关上房门,又听到傅玉棠迷迷糊糊地问:“大贵,俞伯和小青也是你生前认识的人吗?” 王大贵只当她随口一问,并没有多想,如实回答道:“老俞是前朝御医,跟我算是有点交情。至于青姑娘,我生前并不认识她。” “哦?”黑暗中,傅玉棠的声音变得飘忽起来,“那你是在哪里遇见她的?” “就在咱们府门口呢。我看她眼神清正,不似坏人,又听她说自己生前是做丫鬟的,练就一手好厨艺,就把她带进府伺候大人了。” 原来如此。 商户家小姐的丫鬟…… 记得原身的娘也是商户家小姐的丫鬟。 想到傅平安那一句“有鬼”,面上掩饰不住的惊恐,以及他之后的种种反常表现,傅玉棠桃花眼里闪过沉思之色。 小青……青蓉…… 这真是巧合吗? 等了一会儿,见傅玉棠久久没有回话,王大贵便以为她睡着了,关上房门,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而傅玉棠则是盯着帐顶,眼底幽深一片,哪里看得出一丝困顿的迹象? 前院。 傅平安站在大门前,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小青一眼。 小青横眉冷竖,一脚踹在傅平安的屁股上,冷喝道:“看我做什么?自己打开门滚出去。” “……”傅平安敢怒不敢言,老老实实地拿下门闩。 一开门,就与阿福阿平打了个照面。 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到一旁的小青问道:“事情办好了?” “好了。” “卖身契呢?” 阿福阿平下意识看了眼傅平安,见傅平安没什么不悦的表情,便把卖身契拿了出来,“在这里。” 小青拿过卖身契,确认无误后,扭头以仅二人可闻的声音吓唬傅平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收起你那些小心思!老娘既然敢出现在你面前,自然是有倚仗的,你最好管住自己的嘴巴,否则老娘有的是手段对付你,明白吗?” 对上她没有半点情绪的眼睛,傅平安抖了抖,连连点头,“明白。我明白。保证不透露分毫。” 小青这才满意,将傅平安往外一推,“啪”一声关上大门。 第175章 全靠大人揣着明白装糊涂 回到后院,一抬眼就看到王大贵朝她走了过来。 对上王大贵的视线,小青扬了扬手上的卖身契,眉眼微弯道:“红霜姑娘的卖身契到手了,我现在就拿给大人。” “等一下。”王大贵伸手拦住了她,低声说道:“直接给我吧,大人已经睡下了。红霜的事情,大人已经全权交给我处理了。” 闻言,小青微微蹙起眉头,迟疑道:“大贵哥,大人真要把红霜姑娘留下来当粗使丫鬟吗?我对红霜姑娘没什么恶意,只是她到底出身青楼……要是把她留在府里,恐怕对大人的名声……” 话未说尽,但眉间的愁色已经彻底泄露出她心底的担忧。 “青姑娘不必担心。大人心地善良,担心红霜赎身后被安南侯盯上,这才有此一说。”三言两语把傅玉棠的安排说了出来,王大贵看了眼傅玉棠房间的方向,语气温和道:“其实大人早就为红霜安排好了后路。” “真的吗?”小青听到他的话,神情略微一松,脸上浮现出点点笑意, 低声道:“我就知道大人不是那种糊涂的人。” “这不是什么糊涂不糊涂的问题。”王大贵看着她,沉声纠正道:“大人这是仁民爱物。在大人看来,红霜不幸沦为风尘已经够可怜了,能帮一把便是一把。你身为傅府的人,理当与大人一条心,莫要与外头那些浑噩的世人一样,说这种无知又刻薄的话。这些话,不仅会惹大人不高兴,也会在无形中伤害了像红霜这样的可怜的风尘女子。” “同为女子,青姑娘应该知道这世上的女子有多不易。” 更不用说那些依靠卖身活命的风尘女子了。 小青面色一僵,垂下眼,神情愧疚道:“对不起,是我狭隘了。我只是担心大人会被红霜姑娘所连累。” “大人既然敢收留红霜,说明她自有办法。你只要伺候好大人就行,不需要想太多,更不要做些无谓的事情。” 顿了顿,王大贵到底没忍住,继续说道:“你今晚上莽撞了。那安南侯到底是大人的父亲,若真被你吓出个三长两短,当场毙命,你要大人怎么办? 大人与安南侯的关系一向不好,若安南侯无故死在府上,你让外面的人怎么看? 若有心人指控大人杀死亲生父亲,大人要如何辩驳?又有谁会听从大人的辩解呢? 不说其他,光孝道一条,就能把大人压得不能翻身,轻则发配边疆,重则直接杖毙,以儆效尤!” 听到王大贵的话,小青方才察觉出自己实在太过冲动,她之前的行为非但帮不到傅玉棠,还会给她带来麻烦,脸顿时一白,冷汗跟着落了下来。 “我、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想给安南侯一个教训,让他不要再来打扰大人。” “我自然知道你是一片好心。”见她悔得眼泪都快掉下来,王大贵收回目光,沉声道:“大人也知道你是在为她抱不平,这才一进门就先发制人,责问傅平安,而不是询问你缘由,就此轻轻揭过!” 不然就她与傅平安拙劣的演技,能欺骗得了谁啊? 全靠大人揣着明白装糊涂。 “念你是初犯,这次就不与你计较,要是再有下次……”王大贵一改之前的随和,第一次摆出身为管家的架势,沉声警告道:“我便直接将你逐出府里!” 第176章 为什么每天早上鸡都会打鸣 以前做人的时候,他最怕有人打着为他好的旗帜,自以为是地胡搞乱搞,若事情办得圆满也就算了。更多的时候是事情搞砸了,他一点好处没得到,骂名倒是一个不漏全承担了,忙碌之中还得分出心神来善后。 如今他身为傅玉棠的心腹,自然不允许手下再有这样的情况出现。 因此,这才狠狠敲打小青一番。 小青后悔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哽咽道:“是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不会再自作主张了。” 见她认错态度良好,王大贵面色稍霁,放缓了语气道:“你也别怪我不留情面。你做鬼的时候四处游荡,想必也知道外面那些人对大人的评价。大人在外的名声并不好,朝堂上政敌无数,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你我身为她的仆人,没法帮她排忧解难,至少也不能扯她后腿不是?” 小青抿了抿唇,流着泪点头道:“大贵哥,我明白的,下次不会再冲动行事了。” 王大贵轻轻点头,目光在她面上的轻纱停顿了几秒钟,想到第一次见面时,小青便一直以袖掩面,说自己脸上有疤,担心吓到人,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进府前还特地找他要了一块轻纱覆面遮丑,以防吓到傅玉棠。 想了想,便说道:“俞仕那老东西医术还不错,你有空的话可以找他要点祛疤膏,说不定能消除你脸上的疤痕,也省得每日都用纱巾覆面。” 至少每日吃饭的时候,不用一边撑着面纱,一边吃饭。 他看着都觉得累得慌。 见小青似有拒绝之意,王大贵又说道:“别说什么做鬼不在乎容貌的话,我的本意也不是让你打扮好看取悦别人。只是你现在难得能重新为人,把自己收拾得漂亮点,自己看着也高兴不是吗?没必要每天都一副老气横秋的打扮。你一个姑娘家,有条件的话多尝试不同的风格、多接触新的事物,才不枉来人间走一遭。” 这些话完全是过来人的肺腑之言。 别像他,忙忙碌碌一辈子,等到死了才发觉自己错过了许多美好的事情,进而后悔不已。 小青沉默了一瞬,半晌之后才迟疑地点了下头,“知道了,大贵哥。” “好了。”王大贵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没什么事情就回去休息吧,我去看看老俞客房收拾好没有。” 说罢,拿过卖身契就准备离开。 小青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抬步跟了上去,小心翼翼地问道:“大贵哥,大人说有喜欢的人了……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哪有谁?那是大人随口胡诌,用来欺骗安南侯的。” 大人她来到这个世界后,除了忙着活命,便是想着回原来的世界,哪里有心思风花雪月呢。 闻言,小青一怔,随即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没喜欢的人好,没喜欢的人就好。 这样一来,女儿身就不会暴露了。 …… “啊啊啊!” 傅玉棠一脚踢开身上的被子,在门外王大贵第十次提醒她起床的声音里,艰难从床上爬起来,将自己收拾妥当。 打开门,看看灰蒙蒙的天空,又看看站在门口守着的王大贵,傅玉棠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大贵,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每天早上鸡都会打鸣了。” “哦?为什么啊大人?”王大贵问道。 傅玉棠无精打采地说道:“谁早起不尖叫啊?” 她这才第二天就已经受不了了。 那大公鸡、小公鸡天天早起,不崩溃尖叫才怪! 王大贵:“……” 第177章 我要坚持!我要回家种地! 感受到傅玉棠满身的怨念,以及强烈想要回房继续睡的想法,王大贵伸出手,表面是扶着她,实际上是拖拽着她往前院的方向走,嘴里鼓励道:“大人,胜利就在眼前,你坚持住啊!” “对!”傅玉棠勉强打起几分精神,说道:“我要坚持!我要回家种地!” 说着,开始自问自答地为自己加油打气。 ——“我今天的目标是什么?” ——“摆烂摆烂再摆烂!” ——“我短期的目标是什么?” ——“辞官辞官再辞官!” ——“我长期的目标是什么?” ——“混吃,等死,活得久!” 王大贵:“……” 看着傅玉棠像打了鸡血一样喊完口号,转眼之间再次变得蔫了吧唧,王大贵觉得若不是他撑着,傅玉棠能立刻就地躺平,继续梦周公了。 想了想,觉得自己身为心腹,得帮她提提神,让她能以良好的精神状态迎接新的一天,便出声夸奖道:“大人,你这口号好啊!堪比圣人啊!” “哦?”傅玉棠耷拉着眼皮,问道:“哪里好?” 王大贵一本正经地说:“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曾子他每天多次反省自己:替别人做事有没有尽心竭力?和朋友交往有没有诚信?老师传授的知识有没有实践过? 而大人,每天反省自己摆烂了没?辞官了没?混吃等死了没? 比起曾子,大人的话更为实际,更贴近普罗大众,完全说出了大家伙儿的心声啊!可想而知,大人是把百姓们放在心里,这才能精准无误地说出众人心中所想。” 王大贵嘴里说着看似很有道理,实际又很没有道理的话语,把傅玉棠整个人哄得晕乎乎。 直至被送到门口,手握马鞭,傅玉棠才猛地反应过来。 “大贵,你实在太会拍马屁了!” 王大贵牵着马,嘿嘿笑道:“大人,我说的全是心里话,何来马屁一说?” 顿了顿,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大人,你一个人去上朝能行吗?要不,还是我送你吧?” “不用。” 傅玉棠挥挥手,正欲翻身上马,隔壁芮府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傅玉棠、王大贵齐齐看了过去。 只见芮成荫身穿官袍,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阿三跟在身后道:“爷,马车已经备好了,就停在巷口,可以出发了。” 傅玉棠一听,立刻伸长了脖子往巷口的方向看,果不其然看到一辆装饰精致的马车。 再看看自己身边除了马鞍缰绳外,装扮朴素到极致的小马儿,傅玉棠毫不犹豫地选择抛弃了它。 骑着马儿吹冷风,哪里有坐在马车里舒适? “大贵,你把它拉回马厩睡回笼觉吧。我跟着芮大人的车一起入宫就行。” 语毕,将马鞭往王大贵手里一塞,抬步追了上去。 得知傅玉棠想要搭“顺风车”的想法,芮成荫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睛,再一次对她的无耻有了新的认知。 “你一个刑部尚书,难道府上没有马车吗?!” “有。” 只不过车厢于昨夜送给贞洁童子转世的霁雪了。 傅玉棠看着芮成荫,一本正经地说道:“但是我家的马儿还小,需要充足的睡眠长身体。你家的宝马膘肥毛亮,一看就正值壮年,反正拉一个人也是拉,拉两个人也是拉,应该不介意我同行吧?” 第178章 狗屁不通vs胡言乱语 “傅大人,恕我直言,我觉得你我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共乘一车的地步。”芮成荫板着脸,冷冷拒绝道:“请傅大人找其他人吧。”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傅玉棠理直气壮地看着他,倏地将芮成荫往马车旁一推,“啪”一声,一手按在他脸颊边的车壁上,一手叉着腰,当场给他来了个车咚。 唇边勾起一抹邪魔的笑容,歪着嘴道:“男人,你再拒绝就是欲擒故纵,分明是想引起我的注意!” 芮成荫:“……” 昨夜疯了一晚上还没够,今日一大早又开始不分场合地发癫? “你有病吧?”芮成荫毫不留情地吐槽,一把推开她,“你当你是谁?这种自我感良好的话,你是怎么说得出口的?”难道就不会觉得羞耻吗? 傅玉棠桃花眼一眯,望着远方,一脸深沉道:“你不懂,这是霸道总……领人员,简称霸总的经典语录,很受姑娘家欢迎的……你以为我说这话时很快乐吗?” 她转过头,定定看着他,脸上带着些许哀伤,“不,你错了。” 芮成荫:“……??” 不快乐的话,你为什么要说? 莫非被疯病所影响,言行举止不受自己控制? 若是这样的话,那确实有几分可怜。 想到这里,芮成荫的脸上不自觉带上几分同情之色,正想劝她有时间找个太医看看,就看到傅玉棠嘴巴一咧,喜滋滋地说道:“事实证明,霸总的快乐,你根本想象不到!” 只有扮演霸总的那个人才知道其中有多快乐! 芮成荫:“……” 他再主动跟傅玉棠这厮说话,就罚他一辈子要不回旺财! 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芮成荫整理了下身上的衣冠,甩袖上了马车。 傅玉棠见状,快步跟了上去。 阿三怔了怔,见芮成荫没有说什么,便没有阻拦。 等二人都坐定之后,方才挥鞭赶马,向着皇宫的方向前行。 车厢里。 芮成荫垂着眼,眼观鼻,鼻观心端坐在一旁。 对面的傅玉棠则从袖子里掏出一包点心,放在面前的小案几上,而后,往后一靠,舒展四肢,懒懒散散吃着点心。 见她一点都不见外,俨然把这马车当成自家的使用,芮成荫不由皱起来眉头。 “来点吗?”傅玉棠拈着一块糕点,随口问了一句。 “哼!”芮成荫白了她一眼,转头不看她。 “不吃就不吃,哼一下是什么意思?”傅玉棠嘟囔了一句,没再搭理他。快速解决完整包点心,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撩开车帘看了下,估摸还有一盏茶的时间才能到宫门口。闲着无聊,便主动找芮成荫搭话。 “我觉得我不适合当官。”她叹气道。 没想到你还有几分自知之明。 芮成荫心里吐槽着。 当年要不是先皇偏宠,傅玉棠这厮哪里能做到刑部尚书之位,只怕考个进士都够呛! 别说他这是从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而是有事实依据的。 傅玉棠进入刑部的前一年,恰逢大宁举办科举。 殿试的时候,先皇心血来潮,令人给当今皇上,那时候还是太子的风行珺,小儿子风行羚以及伴读傅玉棠,送去考题,让三人也做个文章出来,而后放到一众考生的试卷里,与所有试卷一样,糊上名字。 也算是考察下太子三人这些年来的功课情况。 在太傅邵景安为首的几位主考官评定下,这一次殿试里,太子风行珺获得了榜眼的好名次。而傅玉棠、风行羚两人也大出风头——一个获得“狗屁不通”的评语,一个收到“胡言乱语”的评价。 一直教习三人的太傅邵景安,在得知这两大奇葩皆出自自己手里后,脸都绿了。 第179章 邵景安,大宁出了名的天才人物 邵景安,大宁出了名的天才人物。 天底下,无人不知道他的大名。 他十二岁的时候,第一次参加科举,便从县试到殿试连续六次拔得头筹,如此惊才绝艳,让天下百姓为之震惊,读书人皆将他当成楷模。 先皇对太子寄予了厚望,为了培养太子,特地请了邵景安这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厉害人物亲自教授课业。 原想着就算风行羚、傅玉棠再顽劣不堪,跟在邵景安身边学习了近十年,多少也能有点长进。 万万没想到,两人闷声做大事,给他以及满朝文武准备了这么一个“大惊喜”。 这一下,先皇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率先将风行羚拎过来打一顿,给邵景安一个交代。 至于为什么不打傅玉棠? 问就是舍不得。 但先皇舍不得,不代表邵景安舍不得。 看着那狗屁不通的文章,邵景安气到浑身哆嗦,当众扬言自己没有傅玉棠这个徒弟,让傅玉棠往后不要再叫自己先生,二人就此断绝师徒情分。 态度之坚决,连先皇三番两次从中说和,企图让他收回这话,邵景安都没有松口,咬死了不认傅玉棠这个徒弟。公开场合里,看傅玉棠就跟陌生人似的,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 在芮成荫看来,就算养条狗,相处了八九年多多少少也有点感情吧,更何况是个活生生的人。 那邵景安说放弃就放弃,可想而知傅玉棠这人是多么的草包,这才让邵景安跟扔废物似的,半点都不留情。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废物,在被邵景安逐出师门,每日无所事事,被先皇大手一挥,直接安排刑部历练,并靠着先皇的宠爱,逃过了每个读书人必须经历的科举的厮杀,以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一跃成为刑部尚书,享有旁人求之不得的各种荣华富贵,这怎么不叫人眼红?怎么不叫人意难平? 他们明明比傅玉棠聪明,比傅玉棠能干,比傅玉棠有才华,要是换做是他们的话,他们定能做得比傅玉棠更好,不会让邵景安、让先皇有丁点儿失望。 傅玉棠之所以能有今天这一切,全靠着先皇的宠爱罢了。 这便是文武百官内心的想法,也是芮成荫的心声。 此时听到傅玉棠的感叹,芮成荫当即冷笑道:“你如此一无是处,确实不适合当官。” 傅玉棠幽幽看了他一眼,叹息道:“你也是用心良苦了,担心我太过骄傲自满,处心积虑说出这样虚无缥缈的假话打击我。” 见傅玉棠开口,芮成荫就知道她憋不出好屁,但没想到会这么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是正常脑子能想出来的回答? 这是正常人能说出来的话? 还有,自己为何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为何要跟这疯子搭话? “谁他娘的说假话了?”芮成荫一大早苦苦压抑的怒火瞬间爆发了,一拍案几,指着傅玉棠怒吼道:“我就是看不上你,你除了这张脸,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哎呀哎呀,这是干什么啊?”傅玉棠将指着自己的手指按下,桃花眼一弯,劝说道:“被我戳穿了真相,也不必如此恼羞成怒,小心气大伤身啊。” 第180章 不要跳出来充当什么朝廷栋梁 “真相?”芮成荫不顾形象,朝她翻了个白眼,冷笑道:“真相就是一无是处的你仗着先皇的宠爱,强占刑部尚书这职位!现在还仗着皇上与你一同长大的情分,妄想染指丞相一职!傅玉棠,你要点脸吧!这朝政可不是儿戏,无能者居于上位,只会害了天下万民!” “所以,”傅玉棠看着他,恍然大悟道:“说来说去,你之所以看我不顺眼,是因为我长得好看,还受先皇和皇上的喜欢,容貌平平的你嫉妒我,这才每天想着法子针对我?”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抬眼看着芮成荫,满脸同情道:“长得好只是我身上最不起眼的优点,连这微不足道的小优点都嫉妒,想来你这些年与我做邻居,天天看着如烈日般耀眼的我,心里一定十分苦涩吧?” 芮成荫:“……” 你他娘的,我的重点是你长得好看吗? 重点是你是个草包啊! “我的意思是,草包就要安安分分呆在柴火堆,不要跳出来充当什么朝廷栋梁,避免害人害己,懂吗?!”芮成荫吼道。 “不懂。”傅玉棠眨眨眼,一脸肯定地说道:“但我知道你嫉妒我。” 如此看来,芮成荫之所以看原身不顺眼,并不是两人有什么深仇大恨,而是因为羡慕原身在官场上顺风顺水,有先皇撑腰,心理不平衡罢了。 “我嫉妒你?” 芮成荫差点气笑了,“你有什么好让我嫉妒的?嫉妒你是个草包?还是嫉妒你一无是处?” “这我就不知道了。”傅玉棠耸耸肩,双手一摊道:“耀眼如我,能让你嫉妒的点实在太多了。” 芮成荫:“……” 不得不说,有时候他真的很羡慕傅玉棠的精神状态, 她是真真正正不让丁点儿自卑伤害到自己,坚持用普信伤害别人的典型。 不过短短的一段路程,芮成荫就受到了极大的创伤,整个人异常疲惫。 察觉到傅玉棠又要开口,芮成荫抢先开口道:“你给我闭嘴!不然我立刻把你赶下马车!” “……行吧。” 看芮成荫捂着胸口,靠在车壁上大口大口地喘气,一副即将原地升天的样子,想到等会儿早朝上还要靠他参傅平安、张小帅一本呢,傅玉棠就大发慈悲放过他,不再逗他打发时间了。 一路无言。 马车很快来到皇宫门口。 担心被人看到自己与傅玉棠同行,芮成荫特地吩咐阿三在宫门拐角处的偏僻地方停下。 傅玉棠大概能明白他的想法,无非就是担心被交好的同僚看到,害怕坏了名声。 因此,听到芮成荫的话,她只是笑了下,没有说什么,完全尊重“顺风车主人”的意愿。 待马车停稳后,傅玉棠率先撩开车帘,利落地跳下马车,朝二人道了声“谢了”,便目不斜视地往宫门口的方向走。 此时此刻,宫门口都是前来早朝的大臣,大伙儿一碰面,就迫不及待交流起近期听到的传言—— “诶,你听说了吗?傅玉棠那厮昨天当街抢了别人家的爷爷?” “啊?听过人强抢民女的,还没听过抢人爷爷的,你是不是听错了?” 第181章 看不出来傅大人竟然如此生猛 “这散播谣言的人也太奇葩了,角度也刁钻,竟能想出这样奇怪的事情。” “就是,老安南侯还活着呢,他又不是没有爷爷,抢别人家的爷爷做什么?拖回家当祖宗供着啊?”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其实啊,傅玉棠他是个断袖,跟他爹一个德行,都是色中饿鬼……” 噼里啪啦,叽里咕噜,吧啦吧啦。 被科普了一番,大臣们总算知道傅玉棠为何要强抢别人的爷爷了。 “简直禽兽不如!”某位年过半百的大臣眼里闪过一丝恐惧,义愤填膺地说道。 此时,工部最爱八卦,素有“长舌男”称呼的员外郎沈弘也来到宫门口附近。 每天这时候,宫门口总是拥挤不堪,沈弘便让小厮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宫门拐角处停下,左右这里距离宫门口不远,多走几步路就到了,权当锻炼身体,没必要跟那些大臣一起挤。 那些都是身居高位,养尊处优的大人,若是不小心冲撞了他们,他一个小小员外郎完全是吃不了兜着走。 一下马车,沈弘就眼尖地看到傅玉棠从芮成荫的马车上下来了。 “唔,什么情况?” 沈弘顿时睁大了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那不是芮御史的马车吗?傅大人怎么会从芮御史的马车下来?他们不是一直不对付吗?” 沈弘敏锐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借着马车的遮掩,站在原地没动。 过了一会儿,车帘抖动,芮成荫也从马车里下来了。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困倦,盯着傅玉棠的背影咬牙切齿,却又拿对方没办法的感觉。 就像是有什么把柄落在傅玉棠手里一样。 “唔,有情况啊这是。”沈弘摸着下巴,脸上满是看到八卦的兴奋,眯眼道:“是什么事情让他们二人能和平共处,同乘一车上早朝的?我等会儿得去打探打探。” 正暗暗盘算时,一名时常相互交流八卦的同僚凑了上来,神神秘秘地说道:“沈弘,你知道吗?傅玉棠他是个断袖!” “唔,这个我几天前就知道了。”沈弘对这过期的八卦一点都不感兴趣,招手示意他靠近,压低声音道:“我这儿现在有个关于傅大人的、巨让人震惊的、足以震撼朝野的消息!” “巧了,我也有!”同僚兴奋地搓着手,四下张望,确定无人后,低声说道:“那傅玉棠不止是个断袖,还有怪癖!专门挑着年过半百的老汉下手,昨天还当街抢走别人家的爷爷呢。” “唔!这可真是个大消息啊!”沈弘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脸上震惊不已,真看不出来傅大人竟然如此生猛,口味如此之重啊! 等等! 像是想到了什么,沈弘抬起眼,一脸严肃地看着面前的同僚,确认道:“唔,你说傅大人强抢了别人家的爷爷?” “是啊,据说很多人都看到了。” 沈弘脑子里灵光一现,眯起眼睛,一脸若有所思,在心里暗道:“芮御史的爷爷……似乎还在人世啊!” 第182章 天啊!这世界真的太黑暗了 心里想着,嘴上不由自主问道:“你认识芮御史的爷爷吗?” “你说老宁安伯?”同僚看着他,心下奇怪他为何突然提起老宁安伯,却也回道:“老爷子康健着呢。把爵位传给宁安伯后,老爷子是无事一身轻啊。 这不,前段时间还跑到边关找太傅呢。 你也知道,因为先皇执意让傅玉棠这无功名也无建树的草,咳咳,普通人进入刑部,太傅他愤怒不已,自请到边关帮助镇国公攻打西鸣。 据不可靠消息来源,西鸣那边似乎有求和的意向,老爷子还跟着太傅一起去西鸣王庭共商两国谈和事宜呢。 估摸着如果谈和顺利的话,他们过段时间就会回来了。” 说到这里,同僚面上满是看好戏的神情,咂巴了一下嘴巴,挤眉弄眼道:“你说,要是太傅知道傅玉棠做的这些混账事情,会不会再次像几年前一样大发雷霆,在殿上当众大声斥责傅玉棠,说他顽劣不堪,不配成为他的学生,直把他骂得面红耳赤,像个娘们儿一样掉眼泪?” 啧啧,想到傅玉棠痛哭流涕的场景,他就有点兴奋,幸灾乐祸道:“先皇龙驭上宾多年,现在可没人护着他喽!” 同僚的话,沈弘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傅玉棠抢人爷爷这件事。 难怪他们二人会同乘一辆马车。 难怪芮御史满脸屈辱,一副想反抗又不敢反抗的样子。 唔,原来是这样啊…… “傅玉棠昨夜抢的那个老汉就是老宁安伯,芮御史的爷爷!”沈弘万分肯定地说道。 “啊?!” 看着震惊到失语的同僚,沈弘沉声道:“唔,你也知道我的性子十分沉稳,没有根据的事情,我绝不会乱说的。” 趁着老宁安伯游山玩水归来之际,傅玉棠直接把老宁安伯给抢到府里去了,还以此为要挟,让芮御史这新孙子亲自送她这个新上任的爷爷上朝! 可怜老宁安伯一生为国为民,老了没办法安享晚年不说,还得屁股开花。 天理何在? 公道何在? 伦常何在? “天啊!这世界真的太黑暗了。”沈弘对天发出一声长叹,与同僚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实在是太刺激了!现在就把这消息分享给大伙儿!” 傅玉棠觉得今日文武百官看自己的眼神都有点怪怪的。 尤其是一些年过半百的老臣,一看到自己,跑得比兔子还快。 难道是因为昨天她表现得太过霸气,所以大家都惧怕她? 没想到你们这么胆小。 我这还没发力呢,你们就不行了。 啧。 真没用。 傅玉棠撇撇嘴,在众人若有似无的注目中,淡定地走进了景光殿。 刑部众人看到她,纷纷主动上前打招呼。 傅玉棠一一点头回应,把芮成荫准备参张小帅渎职一事说了,视线严贞、戚商、江月明脸上掠过,沉声道:“你们明白该怎么做了吧?” 江月明、严贞、戚商用力点头,“明白!棠哥你就放心吧。” 不就是落井下石吗? 他们都懂。 第183章 成为新任京兆尹的人选 “很好。”傅玉棠满意地看了三人一眼,转头对刑部众人说道:“若是皇上等会儿问有没有合适的新任人选,你们无需拘泥于他是否和我同一立场,只要对方为人正直,心里有黎民百姓,你们皆可以提一提。” 停顿了下,又郑重道:“京兆尹这位置至关重要,说是京城百姓的守护神都不为过,务必保证新任京兆尹是个秉公办事,品行过关,不趋炎附势之人,不可像张小帅一样占着茅坑不拉屎,连抓个人贩子都只是走形式。” 闻言,刑部众人再次用力点头,他们看张小帅不爽很久了,此时见傅玉棠终于要对他下手,心里充满了干劲儿,异口同声地说道:“属下明白。” 声音之大,把原本窝在不远处角落里,正偷偷打盹的年轻官员吓了一大跳。 待看到是傅玉棠一行人,清隽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复杂的情绪。 抬头对上傅玉棠的视线,他目光在严贞、戚商二人身上转了一圈,理了理身上的青色官袍,疏离又礼貌地朝三人打了声招呼,“傅大人、严大人、戚大人。” 傅玉棠笑着微微颔首,“早。” 年轻官员愣了下,下意识跟着回了个僵硬的笑容,而后拱手回礼,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向别处。 “他是谁?”傅玉棠盯着他的背影问道。 “与我、阿商同年参加科举的状元郎郁珈善。”严贞看了一眼,回答道:“现在史馆担任修撰一职,从六品。” 戚商则是在一旁补充道:“此人十分孤傲,脾气又臭又硬,不管是求学还是入朝为官,皆不喜与人交际,一直独来独往。他高中状元之时,钱有才为自己的孙女榜下捉婿,一眼就相中了他,结果他死活不从,当众拒绝了钱有才结亲的提议,这让钱有才极为恼怒,有意给他点教训,就把他弄到史馆虚度日子去了。其余人知道他得罪了钱有才,也不敢与他多有来往,甚至为了讨好钱有才,故意针对孤立他,因此他在朝堂上的人缘并不好,混得……也不好。” 史馆修撰是个闲职,本就没有什么油水,加上钱有才的刻意刁难,不管是在朝堂上,还是在日常中,郁珈善都可谓是举步维艰。 堂堂状元郎,入朝为官数年,仍旧需要租赁房屋生活,没有属于自己的府邸。 傅玉棠了然点头,她知道这个名字。 前段时间,她在书房搜找原身造反证据之时,曾在一本讲大宁各地风土人情的书籍里找到一张小纸条,上面就写着“郁珈善”三个大字,被人用红色颜料圈了起来,边上还有两个蝇头小字——“京兆”。 傅玉棠还以为这是什么暗号,将书里那一页内容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发现上面只是介绍大宁北部有一座盛产玉矿的矿山,产出的玉料极硬,需要耐心雕琢方可成器,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便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里。 不过保险起见,最后她还是把小纸条给毁尸灭迹了。 现在想来…… 原身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她是不是早就盘算着把张小帅拉下马了? 傅玉棠下意识看向郁珈善的方向,眼底闪过沉思之色。而他,就是原身看中顶替张小帅,成为新任京兆尹的人选吗? 第184章 直接拿你爹开刀 不知为何,芮成荫总觉得大家今天看他的眼神很不一般。 兴奋里带着些许同情,同情里带着些小心翼翼,小心翼翼又带着点点一言难尽的尴尬。 什么情况? “难道他们发现我与傅玉棠同乘一车了?” 芮成荫僵着脸,垂眼站在大殿上,感受到那一道道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隐含窥视意味的视线,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道。 然而这念头刚起,很快又被自己否定了。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他特意吩咐阿三把马车停在了偏僻处,临下车前还特地观察下四周,确定周围无人才下车的,不可能有人发现他与傅玉棠一起来上朝。 那究竟是为什么呢? 芮成荫眉头微蹙,百思不得其解时,就听上方的风行珺道:“诸位爱卿可有要事启奏?” 芮成荫顿了下,下意识看了眼侧前方,飞快朝自己眨一下眼睛,仿佛没事人一样的傅玉棠,咬了咬牙站出来,躬身行礼,沉声道:“启禀皇上,微臣有事要奏。” 话音刚落,满朝文武都精神起来了。 来了来了,芮御史这回肯定是要告御状,从傅玉棠手里救回爷爷啊! 这下有好戏看了。 文武百官暗地里交换了个眼神,内心兴奋不已。 风行珺没有察觉到底下百官的小心思,见芮成荫站出来,还以为他又要针对傅玉棠,顿时头疼不已,没好气道:“说吧,什么事。” 芮成荫也不含糊,仅用三言两语就把傅平安给傅玉棠送花魁一事讲清楚,满脸正气道:“安南侯身为朝廷官员,无视宵禁并意图贿赂大臣,实乃知法犯法,还请皇上严惩!” 傅平安一听,脚都软了。 这、这这芮成荫不是不孝子的朋友吗? 为何还要在皇上面前参他? 满朝文武闻言,先是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不由自主看向傅玉棠,心里一阵快意。让你抢人家的爷爷,现在好了吧,人家直接拿你爹开刀! 察觉满朝文武都盯着自己,傅玉棠一一回视过去,面无表情道:“看我干吗?我专治有罪的。就算是亲爹也不例外。” 她冰冷的话语就像一把尖刀直直插在傅平安的心上,傅平安脚下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看着风行珺,满腹委屈地说道:“皇上,微臣是有苦衷的啊……” 停顿了下,到底还没傻到把密旨的事情当众说出来,只哭丧着脸道:“微臣绝对没有行贿的意图,只是看不孝……傅大人临近弱冠,身边还没有知冷知热的人,这才给他送个姑娘。” “呵呵。”接收到傅玉棠的眼神暗示,芮成荫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那张保证书,朝傅平安抖了抖,大声道:“物证在此,安南侯还想狡辩?可知拒不认罪,罪加一等?!” 说完,转身面对风行珺,往前方一递,低头恭敬道:“还请皇上过目。” 福禄走下台阶,接过保证书,匆匆跑到风行珺身边,双手呈上。 看着白纸黑字的“行贿证据”,风行珺沉默了。 安南侯可真是…… 他只是让安南侯利用长辈的身份给傅玉棠牵红线,让傅玉棠多与姑娘家接触,体会一下姑娘家的细腻柔美,没让他给送风尘女子啊! 送风尘女子也就算了,竟然还被人抓住。 被人抓住也就算了,还留下如此确凿的罪证。 这样一来,即使他有心想保他也保不住啊! 风行珺彻底无语了。 对安南侯的废物之名再次有了深刻的体会。 第185章 抢爷之仇不共戴天了 沉默了好半晌,风行珺才出言问道。“依芮爱卿看,朕要如何处置安南侯呢?” 芮成荫看了眼老神在在的傅玉棠,心里就一阵气闷,凭什么他在前面冲锋陷阵,这家伙就在一旁看热闹,享受成果呢? 抿了下唇,低头道:“傅大人身为刑部尚书,对这种案件最有经验,不如由傅大人说说该如何审判安南侯?” 我的天! 都道傅玉棠心狠手辣,这芮成荫也不遑多让啊,竟然引导他们父子相残! 看来,抢爷之仇不共戴天了。 文武百官不约而同在心里发出一声感叹。 风行珺也没想到芮成荫会玩这么一手,正欲开口驳回他的要求,就看到傅玉棠站了出来,声音平淡道:“既然芮御史这样说,那微臣就简单说一下吧。根据大宁律法,官员受贿行贿,左右伏诛,金自白银五千两以下,主动投案、知错悔改者,罚不诛也。 简单来说就是官员如果受贿行贿,不止官员本人,连带他的随从近侍都要杀死。行贿金额五千两白银以下,自动投案、知错悔改、认错态度良好者,只处罚而不必处死。 安南侯他行贿三千两,还不到死刑的地步,目前主要看他的认错态度。若他真心悔过,便可从轻处理。倘若他拒不认罪,那便罪加一等!” 一听傅玉棠的话,安南侯立马对着风行珺砰砰磕头,“微臣认错。微臣不该行贿。皇上,微臣知错了。” 几次下来,原本隐藏在官帽下,昨夜磕伤的伤口再次裂开,一道血迹顺着额头缓缓流了下来,看上去可怜极了。 芮成荫:“……!!” 安南侯,实在抱歉。 我不是故意针对你,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完全是逼不得已的,全是你儿子傅玉棠逼迫的! 实在对不起。 芮成荫脸上闪过一丝不忍,别开视线,下意识在心里道歉,这才将满腹的罪恶感压下些许。 居坐在上方的风行珺看到安南侯血流满面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 这简简单单的一件事,安南侯到底是怎么办得一团糟的,最后还差点把自己的小命给搭进去了呢? 任凭他想破脑袋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最后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沉声道:“既然安南侯行贿未遂且已知错,认错态度良好,那就罚他闭门思过三个月,芮御史觉得如何呢?” 芮成荫从没想过要针对安南侯,闻言自然说好。 “除此之外,诸位爱卿还有其他要事吗?”风行珺又问道。 “启禀皇上,微臣还有一事要奏。” 又是你? 风行珺无语地看着芮成荫,“芮御史还有什么事情?” 顶着风行珺不悦的眼神,芮成荫在心里将傅玉棠这罪魁祸首骂得狗血淋头,硬着头皮道:“微臣要弹劾京兆尹张小帅渎职之罪!” 话落,大殿上众人面色各异。 其中,站在队伍后方的张小帅表现得最为明显。 他双目微瞠,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芮成荫会参他一本。 他自认为人圆滑,与芮成荫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芮成荫为何突然把矛头对准他? 第186章 实乃百官楷模也! 站在傅玉棠左侧的宁安伯也有些惊讶,成荫这臭小子好端端参张小帅做什么? 要参也是刑部那群人参啊。 人刑部都没动作,臭小子跳出来当什么出头鸟? 他可听说了,那张小帅仗着有钱有才做靠山,平日里没少给刑部和大理寺添堵。 刑部与大理寺办案的时候,身为京兆尹的他不配合也就算了,还时不时放任手底下的衙役捣乱。 更不用说,他还趁着傅尚书失踪之际,对刑部那边发出全城找寻傅玉棠下落的命令推三阻四,迟迟不派人查找。 虽然他是钱有才的门生,而钱有才一向与傅玉棠不对付,但这也做得实在太明显了。 要不是最后皇上亲自下令,还不知道他要拖延到什么时候呢。 唉,多亏了傅尚书洪福齐天,这才能平安归来。换做运气差点的普通人被这么一耽误,都不知道轮回几次了。 想着,没忍住往旁边看了一眼,见傅玉棠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如老僧入定,纹丝不动,眼里不由闪过一抹欣赏。 看看人家傅尚书,虽然年纪尚小,却十分沉得住气。 失踪回来也没有急着对那些落井下石之人动手,反而像没事人一样,有条不紊地把堆积的庶务处理了,一如既往地将刑部管理得井井有条。 即使现在做上代理丞相了,仍不骄不躁。 眼下见到政敌落难,依旧一脸不喜不悲,喜怒皆不形于色。 实乃百官楷模也! 再看看自家臭小子…… 明明比傅尚书大几岁,却仍旧毛毛躁躁的,整日沉迷于猫猫狗狗当中,一点都不沉稳! 唉! 也不知道傅平安上辈子烧了什么高香,这辈子才有傅尚书这么出色的儿子。 宁安伯每每想起这件事,都觉得老天爷太不公平了。 傅平安干啥啥不行,偏偏能生出傅尚书这样出色的孩子。 而他,样样都行,偏偏生儿子不大行,家里几个儿子加起来都比不上傅尚书一个,还净给他招惹麻烦! 想到这里,宁安伯不由瞪了一眼芮成荫。 接收到自家老父亲疑似责备的目光,芮成荫面皮一紧,有苦难言。 他、他也没办法啊! 谁让旺财落到了傅玉棠手中呢。 身为旺财的老父亲,他不能坐视不理啊。 ——“爹,你也是做父亲的人了,想必能理解我身为人父的心情吧?” 芮成荫面带苦涩,朝宁安伯使了个眼色。 宁安伯眼一瞪,“滚,老子没你这种狗儿子!” 见状,芮成荫默默低下头。 就在父子二人忙着用眼神交流时,傅玉棠右侧的钱有才心中同样诧异不已,暗道:“这芮成荫今天疯了不成?我与宁安伯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而且张小帅也没有得罪他,他作甚要胡乱咬人?” 这段时间在他的暗示下,张小帅没少给刑部添堵。要跳,也应该傅玉棠跳出来才对啊。 怎么也轮不到芮成荫跳出来,指责张小帅渎职。 事发太突然,又太过诡异,钱有才心里有些不安,就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样。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侧目看了眼傅玉棠。却见对方低着头,身体时不时晃动一下,一副要倒不倒的样子。 身体不适吗? 钱有才微微一怔,忍不住仔细打量她,这才发现她双目紧闭,呼吸无比绵长,这是……睡着了? 钱有才:“……”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傅玉棠胆大,还是心大,竟然在早朝时分,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打盹。 第187章 对张小帅的看法 不过由此可见,张小帅这件事应该跟她没关系。 不然的话,她哪里有心思睡觉? 想明白这一点,钱有才心情略微放松了点儿。 只要不是傅玉棠这厮出手,他就有十足的把握保住张小帅,一如既往将京兆尹这职位牢牢抓在手里! 于是,不着痕迹地递给张小帅一个眼神,让他不必紧张,切勿自乱阵脚。 接收到信号的张小帅心神大定,表情立刻松缓了下来。 原以为芮成荫会借着傅平安行贿一事,趁机参傅玉棠一本,却没想到他参的是京兆尹,风行珺微微一怔,顿了顿,方才道:“芮爱卿要弹劾京兆尹渎职?” “正是。”芮成荫扫了眼张小帅所在的方向,沉声道:“张小帅身为京兆尹,理应负担起保卫京中百姓的职责,加强宵禁的巡逻,可他却放任安南侯在宵禁的时间满城走动,安南侯行贿固然有错,但与张小帅监管不严也有不小的关系。” “微臣冤枉啊!”张小帅一听,连忙站出来为自己辩解,“微臣自出任京兆尹以来,一直兢兢业业,从未有过半点的懈怠。至于安南侯,他身为朝廷命官,自然知晓京兆府衙役巡逻的时间,若有心想要避开的话,绝非难事。芮御史以此来证明微臣渎职,属实是冤枉微臣了。” 芮成荫只是被傅玉棠逼着参张小帅,一开始就打着随便应付的算盘,并不是真心想参他,与他过不去。 此时听到张小帅的辩解,便“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直接把锅甩给了傅玉棠。 “傅大人,你认同张大人的说法吗?” 却见傅玉棠恍若未闻,跟柱子似的一动不动杵在原地不动弹。 芮成荫下意识认为她在装死,忍不住上前一步,提高音量道:“傅大人,对此你怎么看?” 傅玉棠睡得迷迷糊糊的,冷不丁听到有人叫自己,睁开双眼,抬头茫然看了周围一眼,完全在状况之外。下意识道:“今天这么快就下朝了啦?” 方才她实在困得受不了,没忍住打了个盹,没想到这才一会儿的功夫,早朝就结束了。 嘿,真好,可以回刑部补觉了。 想着,冲台阶上的风行珺遥遥一拜,“恭送皇上。” 语毕,一脸欢欣往外走。 风行珺:“……” 芮成荫:“……” 满朝文武:“……” 最后,还是宁安伯、戚商眼疾手快拉住了她。 风行珺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地看着她,佯装严厉地喝斥道:“傅爱卿,不得胡闹!” “啊?”傅玉棠愣在原地,一头雾水,俨然还没弄清楚眼下的情况。 “没下朝。芮御史问你对张小帅的看法。”严贞在身后小声提醒道。 “……哦。”傅玉棠失望地回到原位,看了眼张小帅,精准点评道:“张大人人如其名,除了有点小帅之外再无一技之长。” “噗嗤。” 大殿里,有官员忍不住笑出声。 就连居于上首,满脸威严的风行珺,脸上也不由浮现出点点笑意。 张小帅脸涨得通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 第188章 我在内涵你儿子诶 “傅大人,你这话过分了吧?”钱有才盯着她,站出来反驳道:“张大人做事一向认真,这些年一直维护京城的治安,保护百姓的安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说他一无是处,未免太过刻薄了。” 钱有才身为吏部尚书,掌管着官吏的考核和任免。一开始,傅玉棠还有点担心钱有才不把张小帅这虾兵蟹将的死活放在心上。毕竟没了张小帅,他作为吏部尚书还可以找王小帅、李小帅, 只要确保坐上京兆尹位置的是自己人就行,管对方是什么帅呢。 她暗地里没少发愁,想着若是钱有才真不管张小帅的话,她可能再也找不到得罪钱有才的机会了。 毕竟,钱有才连她拱手送到他面前的丞相之位,他都得思索再三,不敢轻易接下,就知道他是个十分谨慎圆滑的人。 此时此刻,见他站出来为张小帅出头,傅玉棠眼睛顿时一亮,高兴得差点蹦起来。 这一下,她人不困了,腿不酸了,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当即把腰杆子一挺,往前一站,乌幽幽的桃花眼一瞥,斜睨着钱有才,尖酸刻薄道:“他身为京兆尹,维护京城治安,保护百姓安危,不是他的本职工作吗?谈什么功劳苦劳?要论苦劳,谁能比得上每天在田地里埋头苦干的耕牛?怎么没见你们把它当成神仙供起来啊?” “不过做了应做的工作,说得好像十分了不起似的。怎么的,难道还要在场众人,天下百姓给他写颂歌吗?真写了颂歌,他好意思收下吗?再说了,” 她停顿了下,满是怀疑地看着钱有才,“你真确定他有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吗?倘若真做好了,一向刚正不阿的芮御史为何会参他呢?莫非你以为芮御史是在信口开河,仗着御史的身份随意构陷官员吧?” 芮成荫:“……” 这天杀的傅玉棠! 真是谢谢你啊,这时候还不忘拖着我一起下水。 芮成荫没忍住瞪了她一眼,企图用眼神杀死她。 然而,傅玉棠根本没注意到他,说完话就立马借着眼角余光飞快瞄了一眼身侧的宁安伯。 宁安伯,我在内涵你儿子诶,你看到了没? 是不是很生气? 生气就对了! 哈哈哈…… 然而,让她失望的是,宁安伯站在一旁,根本无动于衷。 反倒是严贞、戚商、江月明依次站了出来,指证张小帅确实有渎职行为。 对刑部所下的命令视若无睹、事态紧急却恶意拖延、故意不配合刑部大理寺办案、、为了刁难刑部人员,拖刑部后腿,有意放走人贩子、纵容人贩子在京中作案…… 三人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册子,当着满朝文武将上面记录着张小帅渎职的桩桩件件一一念出来,详细到事发的时辰,在场人员的姓名等等。 要人证有人证,要物证有物证。 就算张小帅想狡辩都无从开口。 与这些相比,放任安南侯宵禁时间到处乱走,简直不值一提。 刑部这群人明显是有备而来! 意识到这一点,钱有才的脸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而反观严贞三人,则是一脸扬眉吐气。 第189章 棠哥失忆了,仍然是世上最好的棠哥 还是那句话,张小帅仗着有钱有才撑腰,平日里处处给刑部添堵,他们对张小帅不满已久,老早就想把他的破事儿捅到皇上面前了。 是棠哥一直压着他们,说时间还未到,与其冲动行事,倒不如将愤怒转化为动力,抓紧时间收集更多张小帅玩忽职守的证据。 棠哥还说,要尽最大的努力确保证据的完整性、可靠性、真实性。宁可张小帅的渎职罪证少一点,也不要那种含糊不清的证据。 唯有真实有力的证据,才能保证一击毙命,让张小帅永无翻身之日,他身后之人亦无计可施,没办法对他施以援手! 最重要的是,待皇上看到证据后,必会怒不可遏,进而迁怒一手提拔张小帅的钱有才! 如此一来,皇上就不会再像往年一样,把京兆尹的人选全权交由吏部处理,由吏部提名选任新京兆尹,而会询问其他五部尚书的意见,最终由六部尚书各提一名人选,皇上再亲自拍板决定。 然而…… 礼部,全是些酸儒。只会嘴上叽叽歪歪,干不了实事。 工部,是干实事的。但就是太踏实了,做不了京兆尹这个上对朝堂,下对百姓,中间还要应付达官贵人,需要一定情商的职位。 户部,油水最多。没人会想不开自讨苦吃,觊觎京兆尹这费力不讨好的工作。 兵部,一群有权的莽夫壮汉,干不了京兆尹这种精细又受气的活儿。 而吏部,刚刚才在皇上面前败了好感,不管吏部选谁,皇上都不会考虑。 “此时,便是我们刑部出场的时候。只要刑部推举出来的人不是太差,皇上都会点头同意。到时候,整个京城的司法、执法系统全由我们刑部一手掌控,再无人能阻拦刑部办案!再无人敢给刑部脸色看!” 这些话,全部都是棠哥失踪前,为了安抚刑部众人切勿急躁,莫要冲动行事,进而一一分析给刑部众人听的。 直到现在,严贞和戚商还记得棠哥身着紫色广袖官服,头戴幞头帽,面如冠玉,端坐在明镜堂里,看着底下众人,那胸有成竹的语气,运筹帷幄的表情,以及睥睨天下的气势! 后来棠哥无故失踪了,等到她再回来时,已经失忆了,对过往的事情一问三不知。 严贞和戚商得知后,还以为扳倒张小帅这件事要暂时搁置,刑部众人要继续忍耐下去。 却没想到,棠哥就算失忆了,还是心系刑部,心系百姓! 昨日才听江月明说张小帅为刁难刑部,故意放走人贩子,致使京中孩童失踪,今天便立马着手将其踢下京兆尹的位置,换能者居上。 想到这里,严贞和戚商不由对视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里的感动。 这样的棠哥,他们怎能不爱?怎能不崇拜?怎能不死心追随? 就算棠哥失忆了,仍然是世上最好的棠哥! 呃,当然要是能改掉千方百计逃避到刑部处理庶务,一心只想摸鱼这件事,就会更加完美了。二人在心里默默地补上一句。 第190章 年纪大了,不好打骂 小册子一拿出来,张小帅心都凉了。 以往他为了讨好钱有才,在钱有才有意无意地暗示下,刻意刁难刑部众人。当时见刑部众人一脸无可奈何,却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心里暗爽不已。 却万万没想到,刑部这些人如此阴险,明明恨他至极,却隐忍不发。表面装作气愤不已,实则暗地里偷偷收集他渎职的证据。 如今证据确凿,只怕他这官位要保不住了! 能从千军万马的科举里厮杀出来,还成功混到从四品京兆尹这位置上的都不傻,看出刑部这群豺狼是打定主意要把自己拉下马,张小帅两股战战,汗如雨下,根本不敢狡辩一句,直接跪地求饶,希望皇上能看在自己知错的份上,留他一命。 风行珺将三本小册子尽数翻了一遍,脸色已经黑得不能看了。 此时听到他求饶,怒极反笑,直接站起身,扬手将小册子摔到张小帅面前,指着他怒斥道:“你还有脸求饶!你哪里来的脸求饶!上任八年,毫无建树之外,竟有一半的时间在玩忽职守,你还有脸说自己做事认真?依朕看,你这是在认真为难刑部吧!” “就是就是。”傅玉棠不放过任何得罪钱有才的机会,在旁附和道:“钱尚书还说什么功劳苦劳,他就是国之蛀虫,专门蚕食朝廷的,哪里来的功劳苦劳?” 钱有才:“……” 臭小子竟趁机落井下石! 钱有才恨得牙痒痒,心里把傅玉棠骂得半死,面上却露出惶恐之色,出列跪在地上道:“是老臣失察,请皇上降罚。” 本是以退为进的招数,却没想到话才刚说出口,就听到傅玉棠那厮又在一旁凉凉道:“听说张小帅是由钱尚书你推举的呀?这样看来确实该罚。皇上,” 傅玉棠挺直了腰板,朝着上方的风行珺行了一礼,满身正气道:“既然钱尚书如此明理,主动承担了错误,皇上您就成全他吧。考虑到他年纪大了,不好打骂,就直接罚他在家思过,或者降职谪罚也行。” 钱有才:“……” 傅玉棠,我去你娘的! 你听到没有,我去你娘的! 原以为傅玉棠的目标只有张小帅一人,不料原来张小帅只是个前菜,傅玉棠真正的目标是他! 而且,手段果断狠绝,一上来就快准狠地要求皇上贬他的职! 这狗日的! 实在有够阴狠毒辣的! 钱有才气得直哆嗦,偏偏自请责罚的话是自己说出去的,根本无法反驳,只能暗地里给一旁的官员使了个眼色。 下一秒,一个穿着红袍的官员站了出来,看着傅玉棠,满脸不赞同地说道:“傅大人未免太咄咄逼人吧?” 闻声,傅玉棠眼眶一红,彻底感动了。 事事有着落,句句有回应,这满朝文武当真是实在人啊! 她都不用多做什么,大伙儿就瓜连藤,藤连瓜,跟葫芦娃救爷爷一样,一个接一个跳出来让她刷仇恨值。 傅玉棠心里感叹着,抬起眼,神情中是恰到好处的诧异:“不是钱尚书自请皇上降罪的吗?我只是成全他,你不夸我善解人意也就算了,还跳出来指责我过分?难道在你看来,钱尚书刚才那些话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想要以退为进吗?” 第191章 遇事不决就晕倒,虽然可耻但是有用。 “这……” 官员面色顿僵,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傅玉棠白了他一眼,喝斥道:“还不快退下!耽误了钱尚书请罪事小,坏了钱尚书的名声罪过就大了!到时候莫说是我,钱尚书他老人家都饶不了你!没看到钱尚书的脸都黑了吗?” 那官员被她又骂又吓,早已心神惧意,此时见钱有才确实面露不悦,哪里还敢多说一句话,直接讪讪退下。 他刚退下,光禄寺少卿——“墙头草”常修能,颤颤巍巍地站了出来,鼓足勇气道:“傅、傅大人,你不要这么凶,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啊。你看,钱大人他也没得罪你,你实在没必要如此针对他。而且、而且,他都已经知错了,降职是不是太严重了些?不是下官多言,在下官看来,傅大人好像、好像太自我了一点,无形中可能、可能、会在无意中曲解他人的意思。” 傅玉棠平静地看着他,纠正道:“我不是自我,我是自私。” 她就是想快点得罪满朝文武,然后让众人忍无可忍,直接联名上奏,逼着风行珺把她给罢黜了。 “你、你……” 第一次见到把公报私仇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 不止是常修能,连钱有才都被气到不行,忍无可忍之下,怒盯着她,厉声道:“傅玉棠,你实在欺人太甚了!” 即使他们一直不对付,即使是他指使张小帅刻意阻碍刑部办事,但她,但她也不能就逮着这么一个小错误,一上来就把他往死路上逼,这是人干的事儿? 傅玉棠双手叉腰,理直气壮道:“怎么了?自私犯法吗?” 说着,双手一并,掌心向上,紧握成拳,凑到钱有才面前,来回晃动,气死人不偿命道:“把我抓起来啊,把我关起来啊,把我铐起来啊。” “你!你!” 钱有才跪在地上,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像是要活吞了她,指着她的指尖颤抖不停,只觉得胸口堵得慌,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下一秒,面色骤然一变,两眼一翻,“咚”一声倒在了地上。 风行珺一惊,身子下意识往前一倾。 那钱有才好歹是三朝老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别被玉棠气出个好歹来。 傅玉棠也一脸惊吓,桃花眼瞪得滚圆滚圆的。 不是。 你别吓我啊! 傅玉棠面上闪过惊慌之色,正想抬头喊人,就看到钱有才的眼皮抖了两下,仔细一看,眼皮下的眼珠子正咕噜咕噜转个不停呢。 原来是装的。 傅玉棠一时间好气又好笑。 行吧。 遇事不决就晕倒,虽然可耻但是有用。 满朝文武面露惊慌:“……!!” 妖秀啊! 这傅玉棠竟然把钱尚书都给气晕了! 再看看她,脸上毫无愧疚之色也就罢了,嘴角还噙着一抹笑! 嘶,着实歹毒啊! 真真是一点良心都没有。 有自诩正义的朝臣看不过眼,站出指责道:“钱尚书都被你气得晕厥了过去,你不关心也就罢了,还好意思笑,实在太冷血无情了!” 第192章 抬猪大队在哪里? “你不懂。”傅玉棠叹了口气,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笑,证明我是个成熟稳重又乐观的人。在面对一切不幸的事情,都能保持乐观的心态,用微笑掩盖心里的悲伤,用微笑面对眼前发生的一切,……” 胡扯了一通后,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估摸着已经到下朝的时辰了,而钱有才这小老头一看就是打定主意装晕不醒,不止风行珺处罚不了他,自己的仇恨值也不能刷了,便挥挥手道:“算了,跟你这不稳重的人说这些没用。那什么,抬猪大队在哪里?快过来把钱大人抬走吧。” 收拾收拾准备下朝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闻言,福禄下意识看了一眼风行珺。 风行珺仗着视野上的优势,继傅玉棠之后也发现了钱有才是在装晕。 看在对方是三朝老臣的份上,风行珺给他留几分面子,没有拆穿他。 此时听到傅玉棠的话,他微微颔首,威严道:“把门外的抬猪……咳咳……把守在门口的护卫召进来,将钱大人抬出大殿,送回府邸。” 好险,差点被傅玉棠这家伙给带歪了。 至于张小帅,没了钱有才在场周旋暗示,根本无人敢出来为他说一句话,风行珺直接除去他官位,将他贬为庶人,充军边疆。 而有关于下一任京兆尹的人选…… 风行珺沉吟片刻,沉声道:“六部各推举一人给朕,由朕亲自挑选下一任京兆尹。” 除了严贞、戚商之外,其余刑部官员闻言,纷纷睁大了眼睛,心里说不出的震惊。 原以为傅玉棠之前那些话是在安慰他们,却没想到人家那是料事如神,口无虚言! 只是他们太过愚昧,才将傅大人的话当成安抚之言。 一时间,刑部众人对傅玉棠的崇拜再次“噌噌噌”直线上升,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众人相视一眼,强压着心头的震撼,与满朝文武一起跪拜道:“臣等遵旨。” 风行珺淡淡“嗯”了一声,“若无其他要事,早朝到此结束。” 闻言,满朝文武再次跪拜,恭声道:“臣等恭送皇上。” 待风行珺离开大殿后,文武百官才从地上爬起来,陆陆续续地往外走。 而傅玉棠则一路追着风行珺,打卡恶心风行珺的日常表白任务。 眼见傅玉棠不在了,刑部的官员也脚下生风,喜气洋洋地结伴离开,文武百官们一改之前的沉闷,相互使了个眼色,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一边往宫外的方向走,一边交流八卦。 有与宁安伯交好的官员,看到宁安伯独自一人落寞地走在路上,便大步走过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眼含同情,安慰道:“远光,其实多个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凡事看开点。” 宁安伯芮远光满头雾水,看着面前之人,皱眉道:“ 李敏才,你什么意思?” 他娘都死了好几年了,人还在芮家祖坟葬着呢,何时偷偷改嫁了?他怎么不知道? 李敏才一怔,失声道:“那难道是多了个娘?” 可看傅大人那霸气十足的模样,不像是居于下方的那个啊。 第193章 换他他都不敢这么想! 芮远光:“……??” 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遍,忍不住皱眉道:“李敏才,你别是撞邪了吧?今天怎么净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见他似乎真的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李敏才迟疑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说道:“你该不会……还不知道你爹昨夜被傅玉棠掳到府里,关起来当娈.童这一件事情吧?” “啥?!” 芮远光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个狗吃屎。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抬头看着李敏才,满脸惊恐道:“我爹被傅尚书抓走了?还被当成了娈.童?” 他爹都快到花甲之年了,一身皱巴干枯的鸡皮还能当娈.童? 还能将傅玉棠迷得神魂颠倒? 换他他都不敢这么想! “是哪个缺德玩意儿到处散播谣言的?”芮远光气得不行,挽起袖子道:“就我爹那样,傅玉棠要是能看得上他,我家早就飞黄腾达了好吗!” 李敏才:“……” 兄弟,你重点抓错了啊! 沉默了好半晌,李敏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对芮远光道:“大家私底下都在传呢,说因为你爹被傅玉棠抓了,成荫那孩子才不得不屈从傅玉棠。今早他不止护送傅玉棠上早朝,还帮他对付张小帅、钱有才一伙人。说得有鼻子有眼,让人不信都不行。” 几乎没有任何隐瞒,李敏才直接把自己知道的,听到的,全部毫无保留地告诉芮远光。 芮远光听得一愣一愣的,这谣言传得太他妈真实了! 即使明知道是假的,但他听完后,心里还是有点惴惴不安。 顿了顿,也没心情跟李敏才客套了,直接扔下一句“我去找成荫那臭小子看看是怎么回事”后,径自大步离开。 李敏才站在原地,看着他步履匆匆,幽幽叹了口气。 唉! 看他这着急样子应该八成是真的了。 希望上天保佑远光去得及时,得以护住老爷子的后庭花,让老爷子能清白纯洁地过完这一辈子。 自李敏才与芮远光交谈时,沈弘便一直躲在不远处偷偷留意二人的动静。 此时见宁安伯大步离去,神情凝重,他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主动上前打探消息,“唔,李大人,这宁安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儿了吗?我看他的脸色不大好啊。” 即使明知道有关老宁安伯被掳一事,满朝官员大半都知道了,但到底事关好兄弟家中长辈的名声,李敏才打心眼里不愿意多谈,便含糊道:“没什么,他就是去找成荫那孩子谈谈心。” 找芮御史谈心? 沈弘才不信他的话,谈心至于露出一副欲要提刀杀人的表情吗? 依他看,宁安伯这是去找傅玉棠算账还差不多! 沈弘自认为窥视到真相,扭头便冲不远处的同僚使了个眼色—— 宁安伯为了抢回他爹,要带人血洗傅府了! 同僚了然点头,转身便对身旁的同伴道:“那傅玉棠一不小心把老宁安伯玩死了,宁安伯现在要赶着出宫召集人手,为他爹报仇了。” 同伴疯狂点头,“收到!传下去,今日是老宁安伯的头七,为了以慰老宁安伯的在天之灵,宁安伯要亲自手刃傅玉棠!” 此时,宁安伯还不知自己的爹在口口相传中已经死了,甚至连头七都过完了。 他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宫门口截住了芮成荫。 第194章 就凭你这句话,你就已经比不上他了 甫一照面,便将芮成荫拉到自己马车上。 芮成荫惊道:“爹,你干嘛呢?我还得去御史台上值呢。” “我送你去。”宁安伯对着外头的车夫吩咐了一声,扭头看着芮成荫,张口就问:“听说你祖父回来了?此时就在傅尚书的府上?” 芮成荫怔了怔,下一秒便皱着眉,无语道:“爹,你从哪里收到的不实消息?我祖父出游回京,即使不回伯爵府,也可以到我府里休息,怎可能去傅玉棠那厮的府上?” “这么说来,你祖父根本不在傅尚书府上?” “当然。咱们宁安伯府与那傅玉棠非亲非故,祖父他老人家怎可能去他府上?”说到这里,芮成荫抬起眼,疑惑道:“爹,你好端端的为何有这样奇怪的猜测?” “还不是你敏才叔!”芮远光一拍大腿,生气道:“他说傅尚书将你祖父掳到府上当娈.童了……” 噼里啪啦,叽里咕噜,吧啦吧啦。 “……事情就是这样。”芮远光无奈扶额,摇头叹息道:“谣言真是猛如虎啊!” 明明没有的事情,却被传得有鼻子有眼,连他都差点信了。 芮成荫的表情从一开始的错愕,到震惊,再到无语,直至麻木,最后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了,彻底变成了个面瘫。 “简直胡说八道!”他木着脸,愤怒道:“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在背后胡乱编排祖父,我定要好好教训他!” “这件事先放一边。”芮远光挥了挥手,收敛了表情,正色道:“你先说说,你今早为什么会与傅尚书同乘一车,又为何帮他对付钱尚书和张小帅?” 总不能是突然开窍了,知道去抱大腿了吧? 说起这个,芮成荫便有些愤愤不平,三言两语把昨晚上的事情说了一遍。 “傅玉棠那厮实在是太阴险了!”芮成荫气得眼眶通红,神情愤慨道:“要不是他拿旺财威胁我,我根本不屑与他同行!他就是个小人!除了使用这种不入流的下作手段之外,他还会什么!” “他还会给你教训!”芮远光大掌一挥,毫不留情地给了他后脑勺一下,骂道:“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你没事别招惹他,你都当成耳旁风了是不是?你还有脸生气?你得庆幸他不与你计较,要是真心想算计你,你早死几百回了!” “爹,你也太高看他了!”芮成荫捂着脑袋,怪叫道:“他就是个草包,要不是先帝宠爱他,主动给安南侯府延续爵位,又给他安排了官位,他与安南侯现在还不知道在京郊哪块地里刨食呢!” “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说出这样狂妄无知的话语?!”芮远光眼睛一瞪,神情震怒,暴喝道:“你莫不是以为自己比他聪明厉害?” 芮成荫撇了撇嘴,不满道:“我如有机会跟着邵太傅学习,至少不会像他一样,学了近十年,连个文章都做不好,更不会让邵太傅将我逐出师门。” 即使他脸上没有明显表现出来,但话里话外还是不自觉充满了对傅玉棠的轻蔑与不屑。 “所以,你认为他今日拥有的一切,全因为他运气好,得了先皇的另眼相待,是吗?”芮远光面无表情地问道。 “难道不是吗?”芮成荫反问道,顿了顿,又添上一句,“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闻言,芮远光像是被卸走全身的力气,往车壁上一靠,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低声道:“就凭你这句话,你就已经比不上他了。” “是爹你太高看他了。”芮成荫回道。 见芮成荫满脸不服,芮远光心里说不出的失望,再一次羡慕起傅平安。 失望归失望,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该提点的还是得提点。 他收回视线,忽然问道:“你既然还记得当年傅玉棠做的文章引得众人嘲笑,使邵太傅震怒,那你可还记得当年殿试结果出来后,除了他与羚王爷文章作废外,倒数最后两名进士是谁吗?” 第195章 需知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芮成荫愣住了。 有傅玉棠这大笑话在前,全京城的百姓连当年殿试的状元郎是谁都顾不上,谁还会去注意最后两名是谁? 见他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芮远光轻叹了一口气,揭晓答案,“是如今的刑部左右侍郎戚商、严贞二位大人。” “啊?”芮成荫瞬间瞪圆了眼睛,几乎是下意识的,张口便道:“他们是殿试最后两名?!不是,朝廷人才济济,他们只不过是倒数进士,按照常理应该直接被外放出去的,凭什么他们能在科举完毕后,马上进入刑部任职?” 话刚说出口,便看到自家老父亲递了个眼神过来,“你现在明白了吗?傅尚书他就是故意在殿试里闹笑话,只为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这样一来,就无人在意严贞、戚商两位大人表现如何了。即使后来二人进入刑部,有心人想要以此借题发挥,但因为有了傅尚书这“不学无术的草包”在前,别人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四五。” 毕竟,严戚二人虽然是最后两名,但比起傅玉棠,二人都好上太多了。 像傅玉棠这样的都可以进入刑部,那拥有真才实学的严戚二人凭什么不能进入刑部呢? 芮成荫一顿,皱起眉头道:“爹,你是说傅玉棠那厮故意乱写一气,只为严戚二人铺平进入刑部的路?” 说完,觉得有哪里不对,摇头道:“这不对,当时傅玉棠还是太子伴读呢,他怎么就知道先皇要把他安排进刑部?难道他还会未卜先知不成?” 顿了顿,还是觉得不对,便又道:“这也不对,明明是他先大闹笑话,被邵太傅逐出师门,导致无所事事,先皇这才给他找了个职位,让他进入刑部历练。” 说着说着,对上芮远光幽深的双眼,芮成荫脑海里灵光一现,像是想到什么,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失声道:“他是故意的?算准了这一切?” 这样一来,傅玉棠岂不是从一开始就在布局的? 因而故意在殿试上闹笑话,让邵太傅逐出师门,好让先皇安排职位,顺便帮严戚二人遮掩了名次上的尴尬,为二人之后顺理成章进入六部,成为她的左右手做准备?! 可是…… 若是邵太傅对她还有几分师徒情,即使闹了这么大的笑话,依旧不将她逐出师门呢? 若先皇没那么宠爱她,发现她不学无术,直接将她赶回侯府,不给予朝中职位呢? 那么,她所做的一切不是功亏一篑,还平白多了个草包之名? 这、这图的什么啊? 正常人哪里会做出这样充满风险的举动呢? 心里想着,嘴上也说了出来。 “他有先皇的宠爱,只要他稳扎稳打,一步一步来,别说是六部,就是以后成为公侯也不在话下,完全没必要这样做。” “爹,你真是太高看他了。”芮成荫抬起眼,一脸无语道:“他当年才十二、三岁,就算再聪明,也不可能算中所有人的反应。再者,他有先皇宠爱,与皇上又有一同长大的情分,锦绣前程就在眼前,但凡稍微聪明一点的人,也不会选择走这么一步险棋。需知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 听着芮成荫的分析,芮远光略感欣慰,虽然自家儿子固执己见了些,但好在也不是太傻,自己稍稍提示,就能串联起所有线索,勉强还是很不错的。 第196章 一只心机深沉的豺狼 要知道,当年满朝文武也跟成荫一样,还真以为傅玉棠是个大草包呢。 觉得她空有先皇的宠爱,却一无是处。 无人不在身后嘀咕,说先皇真是老糊涂了,这天底下的年轻才俊那么多,他一个都看不上,偏偏看中个绣花枕头。 直至后来,傅玉棠进入刑部,还将严戚二人也带入刑部,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成功扳倒与湘王交好的前任刑部尚书禄泰和,彻底掌管了整个刑部,朝中有一小部分人才渐渐回过味儿来,将所有事情都复盘了一遍,终于发现了一个事实—— 这傅玉棠哪里是个草包,明明就是一只心机深沉的豺狼! 自此,脑子稍微灵光点的朝臣都对傅玉棠敬而远之,唯恐哪天得罪了她,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看在你是我儿子的份上,你爹我只给你一个提示——在殿试之前,傅尚书就已经把目光瞄准了刑部,所做的一切事情皆为进入刑部做准备,而且不妨告诉你,他还真算到了所有人的反应,包括先皇的!” 当时的户部、礼部尚书都是刘清的门生,与刘清一样,都是先皇的人。 吏部,由钱有才掌控。钱有才虽然老奸巨猾,但一直表现得老实本分,从不逾矩,也没什么大野心,顶多就是觊觎一下丞相之位而已,先皇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一心唯先皇马首是瞻。 工部的,上下只管做事,根本不参与朝堂上的党派争斗,颇有种谁做皇帝都行,反正我们都得做苦力牛的超前觉悟。 而身为兵部尚书的他,自然也是效忠皇上的,一心保家卫国。 唯有刑部尚书禄泰和,也不知道被湘王灌了什么迷魂汤,在朝堂上时常与湘王眉来眼去,一心想着扶持湘王上位。 先皇只有湘王这么一个胞弟,即使恼怒湘王的不安分,但顾念着血缘亲情,不会轻易对湘王下手,因而把怒气全部转到禄泰和这个不忠的臣子身上。 偏偏禄泰和做事圆滑,为人又谨慎,虽然对先皇不忠心,但能力却不差,把刑部打理得跟铁桶似的,上下一心,蚊子都飞不进去一只。 就算先皇有心想要安插人手进入刑部当眼线,暗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都找不到机会。 而这时,傅玉棠出现了。 “一个不学无术,空有先皇宠爱的草包,是没有人会把他放在眼里的。更何况禄泰和这种手段、智谋都不缺的人。” 芮远光沉声地说,转头看向外面的景色,一脸深沉道:“六部里面,吏、兵、户、礼、工五部是先皇的人,傅玉棠若想干出一番事业,或者快速掌握实权,那只能去刑部。 只要扳倒禄泰和,傅尚书在先皇眼里就是大功臣,刑部尚书之位自然而然会落到他头上。 傅尚书是看明白了这点啊,故而在殿试里闹出了的笑话,而这件事也正好给了先皇一个发挥的机会,成功把他送入刑部。 一场殿试,他不仅给自己创造了进入刑部的机会,还避开了太子的锋芒,麻痹了将来的对手禄泰和,获得了先皇的欢心,最后还给严戚二人铺平了以后的晋升道路…… 而他,付出的代价只不过是几句骂名而已。” 芮远光收回视线,转头看向目瞪口呆的芮成荫,神情严肃道:“你现在还觉得傅尚书这是一步险棋吗?” 第197章 太多的巧合凑到一起,那就不是巧合了 要他说,这天底下就没有傅玉棠更会做生意的人了! 不过一个小小的殿试,愣是被她玩出花来了。 芮成荫听完之后,内心震惊不已,结结巴巴地说道:“爹,你你确定不是你自己想太多了吗?这或许只是巧合而已,傅玉棠运气好,误打误撞碰上了。” “一件是巧合,两件三件呢?”芮远光没忘了提醒他,“太多的巧合凑到一起,那就不是巧合了。你要知道,禄泰和可不是好对付的人,却偏偏败在了傅尚书的手下,这是单单运气好可以做到的吗?” 更不用说朝堂上的其他人了。 如狡猾奸诈,对朝堂变化异常敏锐的钱有才,就从来不与傅玉棠产生正面冲突。 这还不够说明傅玉棠的不简单吗? “你以后少去招惹他。”芮远光绷着脸,严肃警告道:“就你那三脚猫的伎俩,放在傅尚书的眼里就跟儿戏似的,人傅尚书之所以不跟你计较,那是因为还要靠着你上蹿下跳解闷呢,真当他是怕你了,不敢对你下手啊?” 说句不夸张的,真惹恼了傅玉棠,傅玉棠才不管他是谁,祖坟都能给撅飞了! “他哪里有那么厉害?”芮成荫还是不大相信,对方明明是个废物,怎么到他爹的口中好似无所不能,算无遗策的诸葛孔明似的,不由撇了撇嘴,“他真那么厉害的话,邵太傅为什么要把他逐出师门?” 芮成荫就不信,邵太傅教了傅玉棠近十年,一直不知道傅玉棠真正的水平! 如果傅玉棠真多智近妖的话,那邵太傅根本没必要在殿试上大发雷霆啊。 正常来说,不应该马上就能猜测出傅玉棠的意图,继而推波助澜一把嘛? 而不是在得知傅玉棠进入刑部,苦苦劝说先皇收回成命,直言傅玉棠才疏学浅,不可让其进入刑部,以免有大量冤案错案发生,造成百姓含冤不得诉。 后来见先皇一意孤行,不愿意收回命令,他更直接自请到边疆御敌,甩袖离开京城,以此来表现自己的愤慨。 “这……”芮远光顿时噎住了,猜测道:“或许他们师徒是在唱双簧,加深傅尚书的草包形象?” 话刚说出口,便自觉不对。 如果是唱双簧的话,傅玉棠早在数年前就坐稳了刑部尚书的位置,师徒二人已经没必要再做戏了,完全可以恢复以往的联系,而不是继续保持着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度。 瞅着芮远光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芮成荫笑着道:“所以说,爹你就是想多了。” “不可能!”芮远光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这可是你祖父分析出来的呢,不可能有错!” 芮成荫:“……” 原来是祖父分析的,所以爹你自己也没看出那傅玉棠的厉害之处啊。 亏你还能脸不红心不慌,神色坚定地为傅玉棠说出那么多好话。 佯装没看到自家老父亲脸上的尴尬之色,芮成荫清了清嗓子,体贴地跳过了探讨傅玉棠智商高低的话题,转而道:“他再厉害能有白马先生厉害吗?” 第198章 白马先生 白马先生,乃是他祖父芮昊苍的至交好友,也是芮成荫最崇拜的人。 当年,白马先生无意中从芮昊苍口中得知他即将参加科举,便给了祖父一份手札,让祖父转交给他,说对他科举大有益处。 起先,芮成荫并不以为意,认为这是白马先生讨好自家祖父的手段。 他可听说了,这白马先生是个白身,连个秀才之名都没有,还妄想指导自幼跟着名师学习的他,简直是笑话! 直至后来,科考结束后他名落孙山,芮昊苍百般不解,便亲自过来询问他科举前可有认真看过白马先生的手札,那架势仿佛只要看过那手札,便可立刻打通任督二脉,成为武林高手,在考场上大杀四方,碾压一众考生一般。 芮成荫反骨上来,当即表示了自己的不屑,“不过是一白身写的东西,有什么可看的?那什么白马先生要是那么厉害,自己怎么不去考个状元?至于像现在这样想方设法讨好您,死死攀住宁安伯府吗?由此可见,他就没什么真才实学!阿谀奉承倒是厉害,把您都糊弄住了!” 一听这话,芮昊苍也立马表示了自己的愤怒,“你懂个屁!无知的小子!白马先生给我手札,那是看得起我,把我当成自己人了!偏偏你这小子没眼光,放着通天的纵云梯不爬,专挑崎岖的山道走!来人啊,给我家法伺候!” 说完,连让芮成荫为自己辩解一句的机会都不给,直接命令管家堵了他的嘴巴,拉到院子里打了二十大板。 打完后,芮昊苍也没给他好脸色,直接让人把被他用来垫桌脚的手札拿过来,往躺在床上的他身上一扔,严厉道:“养伤这段时间给我好好看!待你伤好后,我亲自抽查,若有回答不上来的,依旧家法伺候!” 为避免屁股再次受罪,芮成荫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拿过手札,翻开起来。 这一看,他瞬间惊为天人。 手札里引经据典,字字珠玑,光是看到这些,芮成荫都能想象出白马先生的学识是何等渊博,而白马先生本人又是何等惊才绝艳的人物! 他深深为白马先生折服,迫不及待地想要见白马先生一面,甚至还动了拜他为师的念头。 那什么,白马先生是祖父的好友,看在祖父的面子上,应该会愿意收他为徒吧? 彼时,他自信满满。待伤一好,便立刻跑到书房,向芮昊苍表达了自己十分崇拜白马先生,想要见一见白马先生,顺便拜他为师的想法。 “他没空!” 芮昊苍直接拒绝了他的请求,把脸一拉,很不高兴地说道:“你一落榜,白马就知道你压根儿没看他的手札。他说你太过自负自傲,还是让你多在科举里沉浮几年,磨磨性子算了。拜师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想了。” 顿了顿,像是没看到他心如死灰的面容,芮昊苍又径自补上一句,“以后也不要想了。白马说了,既然你看不起他,他也不想自作多情,再做什么白费力的事情,往后有关你学业科考的事情,通通不要告诉他,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再为你写什么手札。毕竟,你又不是他的孙子,他没必要包容你的错误,为你的错误买单。” “那、那如果我是他孙子,他就会教导我了?”芮成荫下意识地问。 第199章 毕竟,他可是我的孙子啊! 话音落下,芮昊苍的眼睛顿时一亮。 几乎没有半刻犹豫,转向书房一侧的屏风,扬声道:“对啊!白马,你我既然是好友,那我的孙子就是你的孙子,你可不能撒手不管啊!” 此刻,芮成荫才发现屏风后面坐着个人。 因为屏风的遮挡,他并没有看清对方的面容。 “孙子?”屏风后,传来白马略显古怪的语调,“你……真要给我当孙子?” 芮成荫想着,既然白马是祖父的好友,那他的年纪应该与祖父差不多,那他叫他一声爷爷,倒也不过分。 更何况,祖父还在一旁疯狂朝他使眼色,让他快点喊人呢。 “是。”芮成荫往前站了一步,对着屏风躬身一拜,透过屏风与地面的间隙,隐隐约约看到对方脚上穿的黑靴与绯红色的衣摆,心里暗道:“上了年纪的人,一般选择深色衣服,他却选了年轻人喜欢的俏色,这白马先生果然与众不同,心态十分年轻有活力啊!” 一时间,脑海里白马先生超凡脱俗的高人形象又丰富了几分,他强压着心里的激动,诚恳道:“您是祖父的好友,于情于理,我叫您一声爷爷并不过分。” “嗯……” 屏风后面,白马先生似乎换了个姿势,衣摆擦过屏风,发出细微的摩擦声,慢悠悠地说道:“那还不快叫声爷爷来听听。” 芮成荫是真的很崇拜他,听到这话,一点都不含糊,恭敬道:“白马爷爷。” “再叫一声。” “白马爷爷。” “再叫一声。” “白马爷爷。” “再叫。” “白马爷爷。 ” “再叫。” “爷爷。” “……” “……” 许久之后,屏风后面的人才做够了爷爷的瘾,心满意足地说道;“既然你是我孙子,那身为你爷爷,我自当包容你的错误,不会与你多做计较。” “那成荫学业上的问题……”芮昊苍适时地问了句。 “我自然会一并接管,履行好做爷爷的职责。往后每月逢五日,便让他来你这院子,我亲自指导他。对了,我不喜见外人,以后就这么隔着屏风授课吧。” 闻言,虽然遗憾于没法见到白马先生的真面目,但不管怎样,能得到白马先生的指导,芮成荫还是很高兴,连忙高声应下。 目的达成后,便体贴不再打扰两位老人家,转身离开了院子。 行至门外时,也不知道祖父说了什么,里头再次传来白马先生轻快的声音—— “你就别担心了,他都叫我爷爷了,我自当包容他的错误,往后他就算冒犯我,我也不会与他多做计较。毕竟,他可是我的孙子啊!” 看来,这白马先生是个非常有责任心,有包容心,又爱护小辈的人啊! 芮成荫在心里感叹,自此跟着白马认真学习,并时常为白马先生出众的才华、超群的智慧所震撼,原本的崇拜更是变成强烈的敬仰,直觉这世上若有天才,那必定是白马先生这样的! 带着这样的感慨,他一心往白马先生的方向靠拢,拿出十二分的力气学习,并于三年后的科举中一举夺魁,成为了状元郎。 而后,顺利进入朝堂,踏入御史台,然后……就遇到了傅玉棠那狗东西。 作为一路挥汗洒泪,靠着自己努力,一步一步稳扎稳打爬上来的,他最讨厌傅玉棠这种不学无术,只靠上位者偏爱就在朝堂上作威作福的人了! 因此,在进入御史台后,他立刻把矛头对准了傅玉棠。 奈何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傅玉棠总是用慈爱的目光看着他,一脸迷之微笑,仿佛在看不懂事的小辈一般,从不与他生气,更不跟他计较。 这让芮成荫更加生气了,觉得傅玉棠就是在看不起他! 偏偏满朝文武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傅玉棠是怕了他,是以经常鼓励他多多针对傅玉棠,平日里对他也是和颜悦色,在年末考核中,全给了他极好的评价。 因此,年纪轻轻的他官职升得比射出去的弓箭还快,,初入朝堂不到四年便成为正三品的御史大夫。 芮成荫:“……” 好气啊。 但有理说不清,只能默默咽下满腹的苦水。 第200章 因为他是我的白马王子 “要不是白马先生淡泊名利,不愿意入朝为官,哪里有傅玉棠什么事儿!”芮成荫撇了撇嘴,满是不屑道:“他给白马先生提鞋都不配!就连素有天才之名的邵太傅也比不上白马先生万分之一!” 在他心里,白马先生好比诸葛孔明在世,是全天下最聪明的人。 “我看你是被你祖父给带歪了!早知道前些年就不让你跟着你祖父学习了!” 中了状元又怎样,人都变不清醒了,一辈子都毁了。 芮远光一脸恨铁不成钢,指着芮成荫道:“那白马先生遮头盖脸,从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一看就不是正经人!要我说,他指不定是个逃犯!偏偏你和你爷爷就像是被灌了迷魂汤似的,对他推崇备至,我看你们都疯了!” 不是他肤浅,想要以貌取人,而是这白马先生实在太可疑了! 每次到府里找他爹,也就是老宁安伯,皆穿着一身大斗篷,带着个金属面具,全身都遮得严严实实的,是人是鬼都不知道。 与他爹相交这么多年,除了他爹之外,就没人看见过他的真面目! 如此鬼祟,让人不怀疑都不行。 他也曾就白马先生的装扮问题暗示他爹,提出了自己的怀疑,结果万万没想到,他爹竟然说:“你以为白马喜欢穿这样吗?他这是为了照顾我的感受!” “什么感受?”他不解地问。 “知道他为什么叫白马吗?因为他是我的白马王子!所以要穿着斗篷,戴着面具,给我一种从天而降的高贵神秘的感觉!”老宁安伯如此说道。 芮远光:“……” 什么乱七八糟的。 还高贵神秘的感觉,被人忽悠欺骗的感觉差不多! 他十分有理由怀疑,他爹因为他娘去世这件事深受打击,在不知不觉间得了失心疯。 静默片刻,芮远光转身就吩咐身边的管家,“快,去宫里请个太医给我爹看看脑子。” “你个不孝子!”老宁安伯跳起来,给了他一个爆栗,没好气道:“我没疯!我与白马先生认识多年了,他是不会骗我的。” “认识多年,那为何以前从没听您说过这个人?” “唉!此事说来话长啊~~” 老宁安伯幽幽叹了口气,开始说起了与白马先生的初遇。 原来,在他娘去世后,老宁安伯一度消沉,将所有对发妻的思念之情都寄托于佛法,每隔一段时间都去护国寺为发妻祈福,希望发妻能在奈何桥上多等等自己,下辈子再续夫妻之情。 去得多了,便与主持慧心大师熟识起来,偶尔碰面也能聊个两三句。 一来二去,两人便成为好友。 平时无事时,经常坐在一起谈经论道,下下围棋什么的。 一日,他正与慧心下棋,小沙弥突然来报说外面有香客求见慧心,说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求慧心无论如何务必见上一面。 慧心是出家人,慈悲为怀,一听便赶紧让沙弥将人带进来。 来人正是白马与他的家人。 第201章 白马乃是神人也! 趁着家人与慧心到一旁说话时,白马无所事事,便来到他身边,见他正为落子何处而苦恼时,便出言指点了两句。 当时,他看白马一身布衣,也不像是个识字的人儿,半点都不信他说的话。 不曾想,白马却信誓旦旦地说:“听我的,最多五步棋就能反败为胜。不听,等死吧。” 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去,深藏功与名。 没一会儿,慧心就回来了。 他实在无计可施,只能将信将疑地在白马所指的地方落子,结果不过用了三步,慧心便溃不成军。 当时他就震惊了,直觉白马乃是神人也! 此等神人自然要好好结交,对自己,对宁安伯府都大有益处。于是,他匆匆与慧心道别,追出护国寺,想要找白马聊一聊,结果对方早已不见踪影。 无奈之下,只能重返护国寺,找慧心打探白马的身份。 “他啊?应该是附近的农户吧。”慧心对白马的身份也不是很清楚,“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他。今日来此,主要是因为他的家人觉得他似乎有点问题,经常对着没人的地方自言自语,无故发笑,他家人怀疑他疯了,所以特地来求个平安符,顺便让我驱驱邪。” 芮远光:“……” 经常自言自语,无故发笑…… 所以这白马就是个疯子啊! 老宁安伯不知道芮远光的吐槽,继续说着与白马建立兄弟情的经过,“后来我再次遇到白马已是五六年后。唉!原想着能将他收为幕僚呢,结果……唉!不提也罢。不过能再次遇到他,我还是挺高兴的,便主动上前与他搭话,将他的棋艺夸了一遍。” 而白马听着他的夸奖,笑得几乎不见眼,说道:“被你说得我好像是从天而降,救你于水火中的白马王子一样,还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可不就是救我于水火!”虽然老宁安伯不知道白马王子是什么意思,但从他的语境里推测出这白马王子应该是英雄的意思,便附和道:“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的英雄,在慧心面前护住了我的颜面。要知道,我下棋从来没赢过慧心那老头,除了你指点我的那一次!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这嘛,本来我是想告诉你,我叫红领巾的。但听你这般夸我,实在不符合我红领巾踏实低调又朴素的作风,所以我决定改了在外行走的名号……” 白马微微一笑,做出拔剑的姿势,刷刷比了划了两下,郑重又严肃地说道:“我叫白马。你很有眼光,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朋友了,我就是你的白马王子!” 老宁安伯求之不得,连连点头道:“好好好。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你就是我的白马王子!” 两人互相交换了名字后,自觉已经正式成为对方的朋友,来往自然而然变得频繁起来。 老宁安伯也时常邀请他到府上做客,聊聊天,下下棋,吃吃喝喝。 听说,两人为了纪念友情,还弄了个奇奇怪怪的暗号,叫什么全世界的咸鱼那么多,为什么不能加我一个? 第202章 真真切切感受到做孙子的快乐 不是芮远光说,从这暗号就可以看出白马他就不是一个正常人。 好好的人不做,竟然想做一条咸鱼干。 而他爹却能跟他聊得来,由此可见,他爹也疯了啊! 他隐晦地提醒他爹不要讳疾忌医,该看太医还是得看看,以防小病变大病。 结果他爹恼羞成怒,将他打一顿不说,还勒令他没事不要随便到他的院子里去,别打搅他与白马先生相聚的快乐时光。 为了防止他捣乱,每次白马来到府里,他爹便大义灭亲,全然不顾父子之情,勒令府里的人将他看管起来,不得让他随意靠近院子。 失策了。 没揭穿白马的骗子面具,还惹恼了他爹。 这一下,他连靠近白马,揪出他真身的机会都没有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白马如入无人之境一般,随意出入府邸。 “唉!”想到这里,芮远光就忍不住叹气,“好在你祖父这些年清醒了,开始寄情于山水,不再和那什么白马来往。那白马也够识趣,被你祖父疏远后,没有主动上门。不然的话,我定要让刑部的人来把这个骗子抓走!” 难怪白马先生自他高中状元,祖父离家后,再也没有上门来,才智过人的他肯定是察觉到了父亲对他的恶意,这才不再出现,甚至为了避免产生不必要的事端,连个联络方式都不肯留给他! 他当时还觉得白马先生无情,如今方才得知,不是白马先生无情,而是他爹欺人太甚! 得知真相的芮成荫心里顿时腾升起一股怒火,听见芮远光一口一个“骗子”的称呼自己崇拜的白马先生,当即大声道:“白马先生才不是骗子!实话告诉您,前些年一直都是白马在辅导我学业,是他低调不喜与人来往,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与祖父以及我商量后,我们这才一致对外宣称是祖父一直在教导我!要是没有他,我也不能高中状元!对了,他还是我认的爷爷!” “什么?”芮远光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你还给我认了个爹?” 看他脸色不对,隐隐在发怒边缘,芮成荫连忙又道:“这件事祖父也知道的,而且是祖父他一手促成的,我们是当着祖父的面认了干亲。虽然白马先生与我还没有进行正式的认亲仪式,但私底下我们早已以爷孙相称。” 在他心里,白马先生真是个极好的长辈。 每次他犯了错,只要多叫几声“爷爷”,白马先生就不会再与他计较,也不会再发火,而是轻笑一声,道了句“乖孙”,瞬间就收拾好情绪,然后再温声指出他的错误。 时下推行孝道,父母长辈为尊,晚辈只有一味顺从的份儿,根本不能反抗,否则一顶不孝的帽子压下来,不死也脱层皮。 在这样绝对的权力下,不少长辈因此变得独断自大,像白马先生这样包容小辈的长辈简直屈指可数。 “不瞒您,从白马先生身上,我真真切切感受到做孙子的快乐!”芮成荫认真地说。 芮远光:“……”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老的刚清醒过来,小的又掉入骗子坑了。 等会儿他就去刑部报案,让人把那什么白马黑马抓出来! 看着眼前认贼做爷的臭小子,芮远光忍了忍,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没忍住,一脚踹了过去,喝道:“老子没有你这么蠢的儿子,你给老子滚下去!” “下去就下去。”芮成荫脖子一梗,很有骨气地说道:“反正您老是说白马爷爷的坏话,我也不爱听。” 说罢,撩起车帘让车夫停车,利落地跳起马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芮远光:“……!!” 这臭小子! 被人骗了还敢这么大声跟他说话! 希望等到白马那老骗子落网了,他也能这么硬气地说话。 芮远光喘了口气,板着脸在心里默念道:“不要生气,气大伤身。全家就我一个清醒人,要是没有我撑着,这个家迟早得散,我不能倒下,不能让骗子如意。” 依靠着不断地自我开解,芮远光满腔的怒火渐渐消散,他看了眼芮成荫离去的背影,沉声吩咐车夫,“走,去刑部。” 第203章 丢掉你脑袋里的情情爱爱 就在芮家父子为白马先生而争论的时候,御书房的风行珺也陷入一片苦恼之中。 望着面前假借讨论公事之名,见缝插针朝自己表白,满眼写满爱慕的朝臣,风行珺满心无奈,扶着额头道:“玉棠,你到底想怎样?你喜欢朕哪一点,朕改了还不行吗?” 傅玉棠抿了下嘴巴,含羞带怯地看了他一眼,大方表白道:“只要是皇上,我都喜欢。” 见风行珺似有驱赶自己的意思,又连忙穿插了一句公事,“对了,皇上看了我呈给您的奏疏吗?有没有什么想法?” “朕还在看。你……” 风行珺本想说写得很好,可见你是用了心的,朕十分高兴。 但又怕傅玉棠自作多情想太多,导致更加爱慕他,便顿了下,板着脸,力求严肃道:“一般,朕看了也就那样。等朕全部看完了,再告诉你不足之处吧。” 一说到奏疏的事情,面色就这么难看。 看来王大贵说的办法真的管用! 傅玉棠当即觉得美好的未来在向自己招手,压住上翘的嘴角,再接再厉道:“行吧。不过,皇上,我觉得你最近有点怪。” “嗯?”风行珺微微蹙眉,英俊的面容上带着丝丝疑惑,“朕哪里怪?” “怪可爱的。”傅玉棠微笑道。 风行珺:“……” 沉默了片刻,风行珺假装没听到,重新把话题转到正事上来,说道:“安南侯的事情,是不是你的手笔?他到底是你的父亲,你就不能对他好一点吗?” “我哪里来的好脾气啊?”傅玉棠噘着嘴,瞅着风行珺,用他可以听见的声音自言自语道:“我就是这样的臭脾气。皇上之所以觉得我的脾气好,还不是因为我喜欢你,把仅有的好脾气全都给你了。” “傅玉棠!”风行珺嘴角一抽,不禁起身大喝了一声,痛心道:“玉棠,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之前不是这样的,丢掉你脑袋里的情情爱爱,让我们回到从前做兄弟的日子不好吗?” “皇上!”傅玉棠往前一站,张开双手道:“您不要抱怨,抱我!” 风行珺:“……” 忍了忍,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没忍住,风行珺握紧拳头道:“玉棠,你应该知道的,朕自小就跟着镇国公习武,略懂些拳脚。” 傅玉棠“哦”了一声,神情一点变化都没有,桃花眼灼灼盯着风行珺,勾唇道:“我自然知道皇上武艺高超,但皇上你知道我喜欢什么衣服吗?” “什么?” 话题跳跃得太快,风行珺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脱口问道:“你喜欢什么衣服?” “我喜欢被您制服。”傅玉棠微微一笑,张开怀抱,大方邀请道:“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不要因为我是你的爱卿就怜惜我,来吧皇上,我受得住。” 风行珺:“……” 此时此刻,风行珺脸上连多一分表情都没有了,就是斜着面前之人,冷冷的一声:“呵。” 重新坐回椅子上,随手拿起一旁的奏疏,假装自己很忙的样子,沉声道:“没什么事情就下去吧,朕还有要事要处理。” 不是他怂,也不是没想过将傅玉棠骂一顿,但看今天这架势,他怕把傅玉棠给骂爽了,到时候傅玉棠更缠着他不放了。 第204章 而你……是我的宝贝! “皇上……” 面前之人似乎有点不甘心,还想说点什么。 风行珺头也不抬,沉声道:“闭嘴!出去!朕不想听!” ……行吧。 眼看着风行珺快要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傅玉棠见好就收,夹着嗓子,甜腻腻道:“皇上,这是我的手背,这是我的脚背,而你……是我的宝贝!今天又是爱你的一天,微臣告退,皇上,咱们明天见了。mua~mua~mua~” 说完,朝他丢了几个飞吻,见风行珺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铁青,赶在他破口大骂前,一溜烟跑了。 风行珺:“……” 真是…… 真是…… 风行珺彻底被气笑了,一把将手里的奏疏往书案上一丢,咬牙道:“我看你还是太闲了!” 待他晚点找一找看还有没有什么政务,一律都推给傅玉棠做好了,省得脑瓜子里天天想些有的没的,还有余力琢磨着变换花样向他表白! 正默默盘算着,门外传来福禄的禀报声—— “皇上,安南侯求见。” “让他进来。” 随着话音落下,傅平安畏畏缩缩走了进来,先是恭敬行了一礼,方才开口请罪道:“皇上,微臣办事不利,还请皇上恕罪。” 不提这件事还好,一提这件事,风行珺就十分无语,道:“安南侯,你……你让朕说你什么好?朕让你给玉棠安排终身大事,你倒好,直接给他送花魁,还让御史台揪到了尾巴!朕问你,那份保证书哪里来的?是不是玉棠逼你写的?” 他心里怀疑傅玉棠是不是知道安南侯是受他示意,这才在朝堂上闹这么一出,断了他塞人的念头。 “不、不是。” 担心皇上觉得他脑子不灵光,傅平安下意识否认,“不是不孝子让我写的,我怎么可能主动写下那种东西……是、是芮御史……对,是芮御史逼我的!他就住在不孝子的隔壁,听到动静就暗地里对我下黑手,强迫我写下那保证书。” 顿了顿,指着额头上的伤口道:“皇上,您看,这就是证据。” 望着血肉模糊的额头,风行珺微微吃惊,没想到芮成荫看着斯文,下手还挺狠的。 只不过…… 这件事到底傅平安做得不对,因此风行珺稍稍表达了一下内心的同情后,直接无视傅平安希望他为他讨个公道的期待眼神,转而问道:“那玉棠看到花魁后,有什么反应吗?” 一提起这个,傅平安瞬间来了精神,大声道:“哎呀!他反应可大了!” “什、什么?”听到这话,风行珺有些吃惊,不由倾身道:“他有反应了?” 难道这傅玉棠还是个男女通吃的? “是啊。”傅平安用力点头,不由自主往前走了一步,故作神秘道:“不孝子当时就生气了,他告诉我,他已经有喜欢的人,让我不要给他送姑娘,免得喜欢的人误会他不专一,更加不愿意理他了。” 风行珺:“……” 这叫反应大?! 这明明是严词拒绝! 无语片刻,风行珺恢复原来的坐姿,面无表情道:“安南侯,下次有话直接说,不要故弄玄虚的卖关子。” “啊,是是。” 原以为这番夸张的叙事手段能勾起皇上的兴趣呢,没曾想踢到铁板了。 傅平安见状,立马低下头,卑微认错道:“微臣下次有话一定直说。不过……” 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了风行珺的脸色,继续道:“我问他喜欢的是哪家的姑娘,他一个字都不肯说。只说那人身份无比尊贵,肤白貌美,长腿细腰小翘臀,在他心里犹如明月高洁,又如烈阳耀眼……” 把傅玉棠的话添油加醋地转述了一遍,傅平安带着显而易见的困惑,看着风行珺,怀疑道:“据我所知,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里好像并无如此超凡脱俗,让人如此惊艳的小姐啊?皇上,您说不孝子是不是在糊弄我?” 若不孝子说的真的,那对方早就风靡京城了,他不可能半点风声都没听到。 真是要命。 刚听完儿子肉麻的表白,恶心感还没消散呢,又得被迫听老子复述儿子的表白之词。 风行珺木着脸,完全丧失了语言功能。 再听傅平安疑惑傅玉棠喜欢的人是哪家姑娘时,他微微叹了口气,不由在心里呐喊—— 是朕! 傅玉棠喜欢的不是姑娘,是坐在你面前的罪恶男人——朕啊! 第205章 第一次感受到语言的力量 傅玉棠是安南侯唯一的儿子。 而今,却变成了一个一条道儿走到黑的断袖。 倘若傅玉棠不能幡然醒悟,重新走到“正道”上来,那就意味着安南侯府就此断绝了香火。 而且从傅玉棠的表现来看,她之所以爱上自己,分明是因为他们自小一起长大,逐渐被他关心体贴的性格吸引,被他英俊帅气的外表所蛊惑,随着时间的流逝,一步一步深陷其中,直至现在被他不慎捅破窗户纸,忍不住兽性大发了! 唉,也是自己太有魅力了。 风行珺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自觉傅玉棠变成断袖,多多少少有他一点因素,倘若不是他由内而外太过出色的话,傅玉棠一个男人也不会爱上他。 是以,此时听到安南侯的话难免心虚。 他支吾了两声,将安南侯糊弄过去,然后快速转移了话题,“他……那什么,有说为什么喜欢那个人吗?” “呃,有的吧……说是因为对方肤白貌美,小细腰大长腿……” 傅平安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句,其实他早忘了傅玉棠是否说过喜欢对方的原因。但那又怎样,反正傅玉棠又不在现场,他就算瞎几把乱扯,也不用担心露馅。 最重要的是,男人嘛,审美都差不多的。 于是,在风行珺的追问下,他根据自己的喜好,张口就来,“不孝子说对方的皮肤又白又滑,嫩得跟豆腐一样,让人爱不释手……” 风行珺一听,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确实还行。 “还有那胸……嘶,是一手都抓不住啊!哎呀,只要对方挺着一对大胸出现在他面前啊,立马把他的魂儿都勾走了!让他为之神魂颠倒,光是看着就不知道今夕是何年了,这要是能上手摸一摸,简直死而无憾……” 风行珺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结实的胸膛,在心里连连点头道:“是了是了,是这样没错,傅玉棠是真的很喜欢朕的胸肌。” 不是他自恋,而是事实就是如此! 还记得傅玉棠失踪刚回来那一天,他召她进宫。 因为大病初愈,他整个人分外疲累,想着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情分深厚,又都是男人,便懒得再换衣服,只着亵衣接见她。 结果呢,她一进殿就直勾勾盯着他胸前的春光,眼睛都直了,当着他的面就疯狂地咽口水。 要不是当着他的面,要不是傅玉棠还有几分理智在,只怕那哈喇子都能把华明宫给淹了。 可想而知,她对自己的胸肌有多垂涎了。 由此可见,傅玉棠绝对没有欺骗安南侯。 她是真的迷恋他广阔的胸肌。 “其实,这一切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最爱那人挺翘的大屁股!紧实有力,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风行珺:“……!!” 这都些什么虎狼之词? 他以为自己完美护住了自己的贞操,结果在傅玉棠的脑子里,早已把他里外玩了个遍! 风行珺僵着脸,缓缓抱紧了自己,第一次感受到语言的力量。 第206章 给我老傅家生个大胖小子! 明明傅玉棠看上去是那么文雅矜贵的人,说出的话怎么就这么粗俗下流,这么让他心寒呢? 耳边充斥着傅平安那比风月话本还要黄暴的话语,风行珺目视远方,脑子里乱成一团。 现在的他无比庆幸自己会点拳脚功夫,而傅玉棠是个单纯的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即使两人单独相处,她也没办法把他怎样。 想必傅玉棠也是知道霸王硬上弓的话,讨不到一丁点儿好处,这才按兵不动,否则凭着她对自己的痴迷,只怕早就对他下手了! 但看如今的架势…… 傅玉棠已经明显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野兽,指不定什么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对他下手。 想到这里,风行珺心里无比惊慌,为了自己纯洁的后庭花,他是不是要把自己弄粗糙一点,比如留个络腮胡,找太医要点生毛发的药水弄到胸口长几撮胸毛,又或者每天都御花园晒上两个时辰,搞一身黑皮儿? 这样一来,傅玉棠肯定“性”致全无,他也能顺利逃出傅玉棠的魔爪了。 他看似认真倾听傅平安的废话,实则思绪到处乱飘,为了保全自己的后庭花,可谓是绞尽脑汁。 就在这时候,傅平安突然提高了音量,大声道:“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屁股大好生养,肯定能给我老傅家生个大胖小子!” 风行珺:“……??” 生大胖小子? 谁生?他吗? 不是,他一个男人,怎么生孩子啊? 风行珺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不由重复了一遍:“傅玉棠说要让朕……真正喜欢的人生个大胖小子?” “是啊。”傅平安点着头,理所当然地说道:“安南侯府九代单传,很看中香火的!喜欢大屁股,可不就是看中对方的生育能力吗?” “……”风行珺呆了呆,忍不住再次确认,“他真的这么说?真觉得男……咳咳,他喜欢的人可以生孩子?” “皇上,您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傅平安满头雾水地看着他,认真道:“当然是真的啊。两人在一起不就是为了传宗接代吗?不孝子喜欢她,肯定也是打着让她延续安南侯府香火的打算啊,对方不能生孩子的话,别说不孝子,就算是我,也不会同意她进家门的!” 为了增加可信度,末了还添上一句,“这都是不孝子亲口告诉我的,说准备找个时间将她娶进门,为了老傅家开枝散叶呢。” “啊,竟是这样吗?” 所以,其实傅玉棠根本不懂男女之间的差别,也不知道男人是不能怀孕生子? 风行珺本来都准备好了等下就找太医拿生毛发的药水,一听傅平安的话,顿时感觉自己还有救,完全没必要如此作贱自己,立马坐直了身子。 “傅玉棠有传宗接代的想法真是极好。”风行珺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大力表扬了傅玉棠想要繁衍后代的想法。停顿了下,面带微笑道:“不过,他到底年幼失恃,与安南侯你的关系也不好,乃至如今都无人教导他感情之事,想来对男女之情、传宗接代也不甚了解,还需要安南侯你多多教导啊。” 第207章 为大宁朝的gdp做一点小小贡献 傅平安想了想,觉得风行珺说的十分正确。 那不孝子可不是不了解吗? 要他说,不孝子现在可是刑部尚书兼任代理丞相,位高权重,有喜欢的人直接上就行了,就算那姑娘再不愿意,待生米煮成熟饭,有了孩子后,还不是得死心塌地跟他一起过日子。 再不济,也可以请皇上赐婚啊,何必要畏畏缩缩,整那么多有的没的? 真是一点都不懂得利用自己手里的权势! 想到这里,他点头附和道:“没错,要不说还是皇上您英明,一眼就看出不孝子的不足之处了。” “少拍马屁。” 在风行珺眼里,傅平安他什么都不知道,拍的马屁也没有一个拍到他心坎上,还净给他添乱! 沉吟了片刻,考虑到傅平安的智商问题,风行珺索性说得更直白点,“玉棠之所以会这样,盖因从小到大都没有感受到长辈的疼爱,家庭的温暖。这样吧,你把玉棠劝回安南侯府,趁着你在家反省思过这段日子,与他多多培养父子感情,多多教导他,尤其是关于男女之情方面的。” 最起码要让傅玉棠明白男人是不能生孩子的,知道他是没办法为傅家开枝散叶的,不要再觊觎他的小雏菊了。 “安南侯,如此简单的事情,希望你不要再让朕失望了。”风行珺加重了语气,沉声道:“若这点小事也办不好,往后你就不要再出现在朕面前了!” 傅平安面色一凛,忙躬身道:“微臣定不辜负皇上期望,保证把所有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嗯。”风行珺微微颔首,又道:“这是朕给你的秘密任务,你不可告诉他人,明白吗?” “微臣明白。就算打死微臣,微臣都不会泄露半个字。”傅平安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那便下去安排吧。”风行珺挥了挥手,承诺道:“好好干,做好了朕重重有赏。” 闻言,傅平安大喜,忙道:“微臣一定努力。微臣告退。” …… 离开御书房时,傅玉棠与额上带血的傅平安打了个照面。 一看是她,原本神情紧张的傅平安立刻板起脸,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摆出一副“我很生气,你这逆子还不快过来认错”的架势。 傅玉棠根本懒得理他,直接当做没看到,一路悠哉悠哉地往宫外走,心里盘算着是要雇一辆马车直接回府补觉好,还是趁着今天这好天气,深入市井与群众们打成一片,顺便为大宁朝的gdp做一点小小贡献,把周围的小摊吃了个遍,再慢慢散步走回府好。 正犹豫不决间,就听到前方传来严贞的声音—— “棠哥,棠哥,这儿呢。” 傅玉棠一愣,抬起眼看了过去。 不远处,严贞身着官服站在马车旁,朝她不断招手,娃娃脸上满是笑容,看上去十分阳光开朗,朗声道:“棠哥,跟皇上商量完要事了啊?” 傅玉棠顿了顿,走过去道:“你怎么还没回刑部?” 第208章 年纪轻轻为何早早就躺平了 严贞回道:“本来是要与刑部众人一起回的,但阿商发现宫外好像没有你的马车,担心你回刑部不方便,我便自告奋勇留下来,打算接上你一同回刑部。” “嗐,不必如此客气。”傅玉棠连连摆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太麻烦你了。你先去忙你的吧,我自己慢慢走过去就行了,还能锻炼身体呢。” 严贞一听,笑容更加灿烂了。 “是啊,棠哥一向最不喜欢麻烦人了。”他笑着应了声,扣住她的手腕,一边将她往马车上带,一边说道:“棠哥以前就十分体恤下人,担心府里的车夫在宫外等得无聊,便直接让人回府休息了。而等棠哥下朝后,棠哥你没了马车,也不想麻烦我们,不好意思让我们顺便将你带回刑部,是以常常背着我们,一个人偷偷离开。不过……” 他叹了口气,面露无奈道:“可惜棠哥你是个路痴,即使在刑部任职数年,仍旧不知道刑部的位置。经常走着走着就迷路了,要么直接回府,要么就在市集上乱逛。最离谱的一次,你竟然迷路走到城北的庙会上去了!刑部众人找到你的时候,你左手煎饼,右手糕点,嘴里还咬着糖葫芦,正站在戏台边看杂耍,你说离不离谱?” 傅玉棠听得一呆,嘴角不自觉抽搐了起来。 此时此刻,她终于发现了一个事实—— 严贞这暴躁正太也学会阴阳怪气了! 是的,没有错,她今天蹭芮成荫的“顺风车”时,心里就做好要“翘班”的准备了。 连理由都想好了——若是刑部的人找不到她,问起原因,她就说自己一个人走着走着不小心迷路了,毕竟她现在失忆了嘛,不记得刑部的位置很正常。 结果…… 傅玉棠在内心咆哮:“原身,你只是个孩子啊!年纪轻轻为何早早就躺平了?小孩子应该奋发向上啊!难道你忘了你的目标是造反大业,征服那九五之位吗?学什么大人翘班?竟然把我所能想到的摸鱼路子都走了!但凡留一个给我也行啊!!!” 严贞见她神情沮丧,心里冷笑一声:“看吧,大家果然没猜错,棠哥今天又不想到刑部上值了。” 多亏了他留下来蹲守,不然又要被棠哥给跑掉了! 如此想着,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伸手扶住她的腰,语气温和道:“棠哥,这都是你失忆前做的混账事,想来你现在不会再这样了对吧?” 察觉腰间似乎有什么东西顶着,傅玉棠下意识低下头,一眼就看到抵在她腰间,闪着阵阵寒光,约莫巴掌大的匕首,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再看严贞那笑意不达眼底,隐隐涌动杀气的面容,大有她敢否认,他就一刀捅了她的架势,傅玉棠不由咽了咽口水,干笑道:“当、当然了,我已经改过自新了,我再也不是以前的我了……绝不可能做出翘班的混账事儿,哈哈哈……不是要去刑部吗?咱们快走吧,虽然才离开刑部不到一天,但对我来说就像是三年一般,刑部就是我的家,我爱刑部……呵,呵呵,呵呵呵…” 语毕,对着严贞讨好一笑,示意他不要冲动,主动爬上马车坐好。 严贞笑着点点头,非常满意她的表现,收起小匕首,跟着上了马车,吩咐车夫赶马。 待马车开始前行,严贞才放下车帘,正色道:“棠哥,你别怪兄弟我刚刚不讲情面,而是眼下正值特殊时期,为了你的安全,你最好老实待在刑部,别到处乱跑。” “特殊时期?”傅玉棠神色微怔,不解道:“什么意思?” 见她神情茫然,严贞抿了下唇,无奈提醒道:“再过两日湘王就要被送去皇陵了,我担心他会狗急跳墙,对你不利。” “唔,原来是这件事。”傅玉棠恍然大悟,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摆手道:“小小湘王不足为惧,倒也不必如此紧张。” 严贞看她似乎自有应对之策,便不再多言,转而说起另一件事,“再过几日便是清明,棠哥你今年……会回城郊祭拜青姨吗?” 若是往常他肯定不问,然而现在棠哥失忆了,他做兄弟的还是得提醒一句,“你往年都有去的。” 虽然每次回来后,脸色都十分差,心情也会持续低落好几日。 “既然每年都去,那今年当然也去。”傅玉棠想也不想地说道。顿了下,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阿贞,你还记得我娘的样子吗?” 第209章 我这芯子里都换了一个人了 严贞摇了摇头。 他比傅玉棠小一岁,青蓉去世的时候,他也不过五岁,对青蓉的印象并不深,“阿商和那个人……” 抿了抿唇,严贞不情愿地说出石毅的名字,沉声道:“他们二人当时已有八岁了,早已记事,对青姨比较熟悉。尤其是石毅。青姨怜他是个孤儿,经常将他留在身边照顾,说句视如己出也不为过。”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一伙人当中,棠哥与石毅的感情最深,对石毅最好。 回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严贞越发觉得石毅狼心狗肺,忘恩负义,心里的怒气也逐渐腾升。 “就算他心里对你有再多的不满,看在青姨的份上,他也不能背叛你。更何况,你从头到尾根本没有对不起他!你这一失踪,他就巴巴跑到湘王那阵营去,还认湘王为父,这不是在打你的脸,让满京城的百姓笑话你吗?你以前府上那些仆人,各个有样学样,为了给自己背主的行为找个合理的理由,四处编造谣言,坏你名声。而他呢,听到后不仅没有阻止,还深以为然,从不为你辩解一两句!” 可以说, 傅玉棠的名声之所以这么差,至少有大半是石毅造成的。 “青姨要是在天有灵,还不知道得多生气呢!”严贞气呼呼地说道。 傅玉棠身为外来人,对石毅根本没有太多的感情,自然也没有被背叛的痛苦,此时见他一脸愤慨,连忙温声劝慰了两句。 待他情绪平复了些,方才接着问道:“这样说来,要是我娘还在世的话,石毅他肯定能一眼认出来?当然,同理,我娘把他当成亲儿子看,即使多年不见,我娘再见到他,应该也会第一时间认出他吧?” “当然了。”严贞想也不想地点头,脱口道:“毕竟除了你以外,他是与青姨相处最多、最久的人了,肯定能第一时间认出青姨。” “这样啊……”傅玉棠轻轻应和了一声,桃花眼里闪过沉思之色。 “你好好的问起他做什么?”见她没有说话,反而一脸若有所思,严贞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立马变得严肃起来,皱眉看着她道:“你该不会脑子抽了,想把他从湘王府捞出来吧?” “怎么可能!”傅玉棠不假思索地否认,随即笑了起来,整个人往后一靠,毫无形象地翘起二郎腿,微笑道:“我在想过几日给我娘扫墓的时候,我一定在我娘面前狠狠告他一状,让我娘给我出出气!” 严贞:“……” 行吧。 只要傅玉棠不犯糊涂,想着把石毅捞出来,就算她想要扎小人,他也完全支持。 此时见她满脸闲适,似乎确实没有被石毅的事情所影响,顺嘴感叹了一句,“要不是棠哥你对石毅的态度与以往大相径庭,我真怀疑你没有失忆。” “哦?”傅玉棠斜眼看他,半是真话半开玩笑道:“我还怀疑你不是我的好友呢,不然我这芯子里都换了一个人了,你愣是一点没看出来。” 第210章 总不能她和原身是同一个人吧? “就冲你这句话,就冲你这胡言乱语的性格,旁人想模仿也模仿不了啊。”严贞好笑地看着她,“更何况,你除了认不得人之外,与失忆前根本没有区别。” “不会吧?” 她与原身有那么相似吗? 傅玉棠心头一跳,立马坐直了身子,不掩惊讶道:“真的一点区别都没有?我可是……失忆了啊!” “唔。”严贞认真想了想,认真回答道:“确实一点区别都没有。真要鸡蛋里挑骨头的话,失忆后的你性子更加活泼些,当然以前也活泼,就是这两年才沉稳下来,在外人面前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 但是在熟人面前,嘴巴还是跟以前一样毒,心还是跟以前一样黑,脑子还是跟以前一样好用。 “不、不能吧?”傅玉棠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跟原身是两个人,怎么可能会没区别呢? 难道聪明人为人处事都有极大的相似之处? 可,那也不能连性格,行为举止都像啊! 总不能她和原身是同一个人吧? 傅玉棠被自己的猜想惊到了,下一瞬立马否定了这个猜测。 如果真是同一个人的话,她可是完全知道自己这反派的下场的,得多想不开才去造反啊! 她又不是活腻了! 正胡思乱想间,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外头传来一道陌生的粗犷声线—— “请问,可是刑部严大人的马车?” 外面的车夫回道:“正是。你是何人,为何拦住我家大人的马车?” 那陌生声音说道:“小人乃是兵部尚书芮大人的护卫,我家大人刚刚到刑部找傅尚书,听刑部的官员说傅尚书与严大人在一起,这才斗胆拦马询问。” 兵部的芮远光,宁安伯,芮成荫的爹?! 这是为芮成荫找场子来了啊! 傅玉棠心里一阵激动,伸手欲要掀开车帘,一旁的严贞拦住了她,面上不无担忧道:“棠哥,你与芮远光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他忽然找你,只怕不怀好意。还是让我出面将他打发了吧。” 他可听说了,棠哥今天是与芮成荫一起来上朝的,结合芮成荫在殿上的表现,很容易就能推测出芮成荫被棠哥威胁了这一结论。 那芮成荫可是芮远光最宠爱的儿子,此时芮远光找上门来,明显来者不善啊。 傅玉棠暗道:“要的就是他不怀好意啊!”面上却十分平静,一本正经地说道:“身正不怕影子歪,我堂堂正正做人,不怕他上门找茬儿。” 语毕,给严贞一个安抚的眼神,拂开车帘,望着拦在车前的粗犷中年人一眼,最后将视线落在他身后的马车上,淡声道:“傅玉棠在此,不知芮大人找我有何事?” 闻声,对面的车帘微动,芮远光那张端正又不失威严的国字脸出现在傅玉棠的视线里。 二人遥遥相望片刻,芮远光面无表情地朝她拱了拱手,沉声道:“傅大人,可否移步说话?” 顿了下,想到傅玉棠一直是最守规矩的,听说从不在上值期间离开刑部,便又补上一句,“傅大人,我这是以兵部尚书的身份邀请你,咱们谈论的自然是朝中政务,不算擅离职守。” 啊? 傅玉棠愣住了。 第211章 能成为六部尚书的都有几把刷子 原来只要约上一个同僚,就能以讨论公事的名义,在上值期间四处溜达? 傅玉棠眼睛霎时亮了起来,倏地看向身旁的严贞。 一旁的严贞在听到芮远光还为傅玉棠找了个冠冕堂皇的逃值理由,整个人都无语了。 都怪棠哥太会伪装了!直至现在,也只有刑部众人才知道棠哥每天都想方设法逃值的真面目了,外面的人全以为棠哥是个兢兢业业的刑部尚书。 此时,眼角余光瞥见傅玉棠目光灼灼盯着自己,严贞哪里能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没好气道:“你在朝堂上没什么朋友,根本找不到人跟你一起讨论公事。” “讨论公事”四个字被他加重了语气,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没有朋友,不还有下属吗? 刑部那么多人,每天换一个人陪她外出“办公”,那也能偷懒好多天呢。 发现了摸鱼新路子,傅玉棠心情顿时好了起来,人也变得格外的好说话,朝芮远光点了点头,说道:“行吧,那咱们找个地儿聊聊。” 说完,就准备跳下马车。 “棠哥。”严贞下意识扣住她的手腕,满脸不赞同,谁知道这芮远光打的什么主意,要是对棠哥不利怎么办? “放心。”傅玉棠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不必紧张,芮远光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邀请她上车,就说明他暂时没想过要对她下手。 否则,她若是出了什么事儿,芮远光第一个跑不掉。 这一点,芮远光应该比她更清楚。 傅玉棠估摸着,他今天邀请她一叙,大概率是想放放狠话,让自己离芮成荫远点。 这完全是个送上门来,刷仇恨值的好机会啊! 她又怎能轻易放过? 是以,她安抚了严贞两句后,便挣开他的手,利落跳下马车,头也不回地走向芮远光。 上了芮家的马车后,芮远光也没急着说明来意,反而温和看着傅玉棠,有商有量道:“离这不远有个天香茶楼,是芮家名下的产业,环境还不错,咱们到茶楼边品茗边聊,傅大人意下如何?” “当然可以。要是能再上几盘招牌糕点就更好了。”傅玉棠一点也不见外,直接点菜道:“茶的话,我偏爱正山小种。山泉水煮沸,注水冲泡,汤色要红亮,滋味要醇厚,泡开后,叶子要是嫩茎,不然我不喝。还有糕点的话,不要太甜,但也不要太无味,苦味、酸味我也不爱,酸甜口勉强可以接受。” 原以为提了这么多要求,芮远光会愤怒,却没想到对方只是笑着点头,然后一一记下来,脸上并无一丝不悦的迹象。 傅玉棠:“……!!” 果然,能成为六部尚书的都有几把刷子。 就冲这份忍耐功力,傅玉棠都要为芮远光竖起大拇指。 一路无话,两人来到天香茶楼,上了二楼包厢,待小二把茶水、茶点都上齐后,芮远光便吩咐护卫关上房门,守在门外,不允许任何闲杂人员靠近。 安排好一切后,这才抬眼看向傅玉棠。 第212章 自己人啊, 傅大人。 傅玉棠端起茶杯,浅酌了一口,发现坐在对面的芮远光面色沉郁,眉头紧紧拧着,直直盯着自己看,顿了下,放下茶杯,做了个请的手势,整暇以待道:“有什么话宁安伯直说就是。” 反正不管他说什么难听的话,她都会当成耳旁风,半点不入心。 “傅大人既然这样说,那芮某就不客气了。”芮远光整理了下身上的官袍,清了清嗓子,神情严肃道:“我接下来的话,或许会让傅大人感到不舒服,但是!请傅大人体谅芮某一个做父亲的心情。成荫他是芮某的孩子,关于他所遭受的一切,我实在没办法坐视不理。” 傅玉棠连连点头:“我明白!我都明白!” 不就是要为芮成荫出头吗? 她早有预料,也早有应对之策了。 “宁安伯直说便是,不必如此委婉客气。”傅玉棠端起茶杯,头也不抬地说:“反正你说什么,我都能理解你……”才怪,我只会当做没听到。 “嗯。”有了傅玉棠这句话,芮远光心下大定,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突然站起身,身子往前一倾,将嘴巴附到傅玉棠的耳边,低声唱起了歌儿—— “小螺号滴滴滴吹~~鸟儿听了展翅飞~~小螺号滴滴滴吹~~海棠听了笑微微~~小螺号滴滴滴吹~~~声声唤爹归喽~~爹爹听了快快回~~世上不止母亲好~~爹爹,爹爹,我有一个好爹爹~~爹爹,爹爹~我有一个好爹爹~小螺号滴滴滴吹~~爹爹听了快快回~~” “噗——” 一口茶水从嘴里喷出,傅玉棠差点没被茶水呛死。 听着这改得乱七八糟的儿歌,这熟悉的歌曲串烧,傅玉棠一双桃花眼瞪得滚圆滚圆,机械地转过头,看向身侧的芮远光,眼里满是不可置信,惊声道:“你、你你你……” “自己人啊, 傅大人。”芮远光主动接下她未说口的话,递给傅玉棠一块手帕,然后坐回原位,看着惊疑不定的傅玉棠,国字脸上浮现出一丝羞赧,分外不好意思地说:“芮某并非故意吓傅大人。只是,数年前,傅大人把这暗号给我,说若是我个人遇到困难,只要不是违背公序良俗,违反道德法纪的事情,你都会无条件帮我。傅大人,你还记得吧?” “这、这时间太久远了,你详细说说?”傅玉棠试探着说道。 其实,她有点不信原身有这么好心,更多的是怀疑原身在占芮远光的便宜,并且有证据! 不信? 请看歌词。 如傅玉棠所说,确实过去很久了,而且身为刑部尚书日理万机,忘记了也属实正常。 因此,芮远听到傅玉棠的话后,并没有想太多,张口便说起当年的约定。 当年,他听完父亲的分析后,心里大为震撼。觉得傅玉棠这人年纪轻轻却有一颗玲珑心,往后必然会有大造化,便试着与其结交。 彼时,傅玉棠仍旧因为殿试一事被众人嘲笑排挤,见他主动上前结交,心里的感动自是不必说。 第213章 我像是那么无聊的人吗? 不夸张地说,看他那个眼神啊,就跟看到家人一样,充满了亲近之感。 却也不忘询问他,说自己的名声这么不好,人人避之不及,他为何还要主动与她结交,难道就不担心别人连带着他一起嘲笑吗? “这有什么好怕的?芮某相信你不是那般无用之人!再说了,你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且没有得罪过我,我为何不能与你结交呢?需知,外头那些人都是人云亦云,一点主见都没有,芮某才不屑与他们为伍,更不会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 担心她不信,芮远光还把从他爹那里得来的分析,用自己的话复述了一遍。 芮远光到现在还记得傅玉棠听到这番话时,脸上立刻显露出三分感动,七分欣慰。 一向冷厉的桃花眼变得像秋水一样柔和,比他爹看他的眼神还要慈祥上五分,有种吾儿终于有出息了的喜悦。 不过,芮远光觉得是自己想太多。 傅玉棠的年纪比他最小的儿子成荫还小上几岁呢,怎么可能会用看晚辈的眼神看他。 他琢磨了下,觉得那眼神是找到知己的喜悦眼神。 而傅玉棠接下来的做法也印证了他的猜想。 傅玉棠说满朝文武就他有眼光,不过人云亦云的庸人太多了,避免连累到他,两人偷偷来往就行,没必要把关系暴露于人前。同时,为了奖励他慧眼识珠,往后他若是遇到什么困难,只要不违背公序良俗、不违反道德法纪的要求,她一定尽力相帮。 又说自己的记性不好,担心自己有一天忘记了承诺,便提出设置一个暗号,让他求助时以暗号为信,提醒她出手帮忙。 他当然没意见,“只是……这暗号着实太奇怪了。” “哦,这暗号是在歌颂作为父亲的伟大和无私呢。”傅玉棠如此说道,顿了下,看着他皱眉道:“你不会以为我在占你便宜吧?我像是那么无聊的人吗?” 她义正辞严地说:“你可是朝堂上第一个向我释放善意的人,我能拿你开玩笑?!你要知道,我这人一向老实,向来有一说一,从不开玩笑。” 接着,便认真向他分析了一下这暗号的由来。 “你这么睿智聪明,不管是朝堂上的问题,还是日常生活里的问题,你肯定都能处理好,想来是用不到这暗号的。但是,听说你府上的小公子性子似乎挺自我任性的,像他这样的性子,以后进入朝堂少不得惹事啊。我估摸着,你日后之所以找我帮忙,大概率是因为他冲动惹下祸事了。而这暗号也正是为了歌颂你的伟大啊!就像暗号里写的那样,只要小螺号一吹,孩子有危险,做爸爸的立马到位!” “原来是这样。”芮远光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傅玉棠的良苦用心。 “……这暗号便是由此而来。”将当年的事情挑挑拣拣说了一遍,着重突出二人之间的深厚交情后,芮远光望着面前之人,满心感慨道:“傅大人真是料事如神啊!数年前就对今日之事有所预料。” 狗屁预料! 若说之前还有些不确定,那此时此刻,她万分确定原身那家伙就是在占便宜! 偏生芮远光还一脸崇拜,傅玉棠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最后,只能木着脸干笑两声,“那什么,那你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情搞不定了吗?” 第214章 四舍五入,芮成荫就是她孙子 “唉!” 芮远光重重叹了口气,在见到傅玉棠之前,他原想着让她帮忙把白马那个大骗子抓出来,只要傅玉棠出手,凭着傅玉棠的手段,就算那白马藏到老鼠洞,都会被刑部的人挖出来。 但后来转念一想,家丑不可外扬啊! 一家老小,除了他以外,全部被白马那骗子骗得神魂颠倒,说出去的话,他这个当家主的脸上也没光啊。 还是算吧。 找白马的事情还是他自己来好了。 想到这里,芮远光道:“傅兄,其实我今天约你,是想替成荫那小子向你道个歉。那啥,我知道我这样说有点过分了,你听着也会不高兴,但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傅兄,你能不能看在我的份上不跟成荫计较?他毕竟还小,难免不懂事。” 说到最后,芮远光整张脸都红了。 芮成荫小,傅玉棠比他还小呢。而且,成荫那臭小子针对傅玉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往傅玉棠不跟成荫计较,还不是全看在他这个做兄弟的脸面上? 如今人家忍无可忍反击了,他这个做兄弟的还要求她继续忍让,这怎么看都有点无耻。 芮远光是个讲道理的人,他自知理亏,压根儿没敢抬眼看傅玉棠的面色,只低着头,心虚气短地说道:“就当兄弟我求你,行不行?” 宁安伯是原身的兄弟,那芮成荫就是原身的侄儿啊。 做长辈的,当然要适当地包容犯错的小辈了。 更别说刚刚芮远光还叫了她好几声“爹”,四舍五入,芮成荫就是她孙子了。 人们常说隔代亲,她要不原谅芮成荫,这能说得过去吗?对得起广大人民群众这句话吗? 况且,芮成荫那家伙也没干什么坏事儿,他那些小伎俩在她眼里,就跟猴戏差不多,无聊时还可以解解闷呢。 是以,在听到芮远光的话后,傅玉棠几乎没有过多的犹豫,直接把手一挥,很是大方道:“放心吧,你我兄弟一场,他是你儿子,那便是我孙……咳咳咳,就是我侄子,我是不会跟他一个小辈计较的。” 芮远光一听这话,瞬间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些年,满朝文武都说傅玉棠心思歹毒,手段残忍,可在他看来,这世上没有比傅玉棠更好说话,脾气更好的人了。 不是因为她不与芮成荫计较,他才这样说,而是事实便是如此。 虽然她有时候是怪怪的,看他的眼神过分慈祥,但纵观她入朝为官这些年,从来不主动挑事儿,也不刻意为难人,哪次不是被逼到忍无可忍才迫不得已站出来反击的呢? 而且,以往每次他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只要开口请教,不管大事小事,她都会耐心倾听,然后为他详细分析利弊,给他最优的解决方案。 可以说,有了傅玉棠,他这人生都不迷茫了!屁股底下的兵部尚书之位变得更加牢固了! 他敢拍着胸脯说,他这一生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就是数年前主动上前与傅玉棠搭讪了! 第215章 芮某能有你这样的朋友实在太好了! 回想起以前的桩桩件件,芮远光心里感慨万千,情之所至,伸出手,一把握住傅玉棠的手,眼含泪花道:“傅兄,芮某能有你这样的朋友实在太好了!” “诶,芮兄此言差矣。”傅玉棠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拍了拍他的手,桃花眼含笑道:“芮兄能不顾流言蜚语与我结交,可见是真心待我。人生难得有芮兄这一知己,实乃我之幸事啊!” 芮远光国字脸微红,道:“傅兄,你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顿了下,在心里补上一句,“父亲和成荫常说白马才华好,性格更好,要我说,他们是没真正与傅兄接触过!一旦父亲和成荫与傅兄多相处一段时间,他们就会发现傅兄比那劳什子白马更优秀,性格更平易近人!” “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揭穿白马的面具,将他绳之以法,碎尸万段!”芮远光暗暗发誓。 正想着,就看到对面的傅玉棠忽然抖了两抖。 “傅兄这是?” 傅玉棠搓着胳膊道:“不知为何,突然感觉有点冷。” 芮远光一怔,瞅了瞅窗外,阳光和煦温暖,春光大好,而房间内温度适宜,哪里会冷? 最终,只能归结于傅玉棠体质太过文弱,便真诚建议道:“傅兄,就算平日里再忙碌,你要保重身体啊!接下来的日子,咱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傅玉棠愣了愣,下意识问道:“什么硬仗?发生了什么事情?” 芮远光回道:“我爹不是跑到边关去了吗?前些天收到我爹的家书,说西鸣那边似乎有求和的意向,过段时间应该会派使者进京,协商各项谈和条件,咱们可不是要有得忙了?” 就这? 傅玉棠一听,瞬间放心了。 接待他国使臣是礼部的事情,跟刑部没有任何关系。 于是,她摆手道:“若是西鸣使臣真要来,那该操心的是礼部,跟咱们没有关系。再说了,这不是还没确定吗?没必要杞人忧天,有道是船到桥头自然直,事到临头,自然会有人顶着。” 说不定她那时候都已经成功辞官走人了,正在哪个旮旯里享受人生呢。 看她一脸轻松,芮远光连日来的紧绷心情跟着一松,笑道:“也是。莫说现在还没确定,就算真确定下来了,那西鸣距离京城还有近两个月的路程呢,现在担心这些未免太早了。” 傅玉棠连连点头,“没错,不要给自己增加无谓的压力,也不要操心职责之外的工作,这样会老得快的。” “傅兄此言甚是有理。” 经过这些年,芮远光早已发现只要有关朝堂上的事情,傅玉棠几乎算无遗策,而他要做的就是跟在她身后,举起双手,无条件赞成就对了。 此时听到傅玉棠这么一说,芮远光顿时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开始说起其他的事情—— “对了,傅兄对早朝时皇上要六部推举下任京兆尹这事有什么看法?傅兄心中可有人选了?” “是有一个。”傅玉棠也不瞒他,更何况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直言道:“但还得看他的表现。你呢?有人选没有?” 第216章 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嗐,我们兵部这次就是陪跑而已。”芮远光喝了一口茶,笑着说道:“反正皇上不会选兵部的人,我就随便推举个人选走走过场。” 听到他的话,傅玉棠忍不住笑了,没想到芮远光看得透彻。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聊着天,傅玉棠通过不着痕迹地套话,终于得出一个结论—— 原身跟芮远光确实有极深的交情。 确切地说,是原身有意识地与芮远光建立关系,而且在不知不觉中,芮远光已经彻底成为她的人了,甚至习惯性听从她的指挥。 当时听好友说起原身的剧情,她就一直觉得奇怪,原身这么一个人人喊打,在朝堂上没什么人缘的大反派,手上也没私兵,为何单枪匹马就敢造反,看原身一系列的行为,也不像是那么冲动莽撞的人啊。 结果呢,今日才知晓了答案—— 原身哪里是单枪匹马啊,她还有个掌握着大宁朝一半兵权的兵部尚书呢,还是指哪打哪的那一种! 啧啧,难怪敢造反。 果然是深不可测的大反派,行事颇有她的风范。 不到关键时刻,底牌是一张都没露出来啊! 傅玉棠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原身啊原身,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与芮远光天南地北地闲聊了一上午,确定对方已经没有什么秘密可以让自己套出来后,傅玉棠便起身告辞。 行至门口时,她脚步忽然一顿,像是想到什么,回头问了一句,“芮兄,你有没有觉得我最近有哪里不一样?” “有哪里不一样?” 芮远光心里颇觉意外,傅兄并非那种在意他人看法的人,为何今日有此一问? 愣了愣,见傅玉棠并无说笑的迹象,便下意识认真将她打量了一遍。 面前之人唇红齿白,鼻子高挺,光是个侧面就足以窥见风华,即使穿着颜色沉重的官袍,依然不掩天生的好相貌,若非眉眼冷厉,生生压住艳丽之色,还不知道外头有多少人误会堂堂的刑部尚书是个姑娘家。 再说她的气质。平日在朝堂上,即使杵在原地不动,那满身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肃杀之气也让人难以忽视。 更不用说那一双乌幽幽的桃花眼,眸光清清冷冷,犹如山涧寒潭,半点多情潋滟的感觉都没有。每次看向满朝文武时,那睥睨的眼神就跟看垃圾没什么区别。 芮远光觉得吧,满朝文武之所以不喜欢傅玉棠,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在她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垃圾本体。 当然,这话不好当着傅玉棠的面说。 因此,芮远光很是贴心地修饰了一番措辞,道:“没有什么变化,傅兄还是跟以前一样威严霸气,让人不敢轻易冒犯。” 傅玉棠闻言,眼底闪过沉思之色,冲着芮远光微微颔首,没有再说什么,打开房门直接离开。 出了天香茶楼,稍微犹豫了一下,便直接叫了辆马车打道回府。 毕竟,她昨日已经把刑部要紧的庶务都处理好了,今天大概率没什么要事,摸摸鱼还是可以的。 …… 一回到长兴街,下了马车,付了银子,眼瞅着马车已经走远了,傅玉棠这才抬手揉了揉没什么表情的脸,眉眼一耷拉,一张新鲜的苦瓜脸便出炉了。 “大人,你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啊?” 看到傅玉棠晌午便回来了,王大贵三人都有些意外。 尤其是看傅玉棠一脸恹恹,无精打采的样子,王大贵不由上前一步扶住她,关切道:“大人可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朝堂上遇到什么难题了?” 俞仕和小青也围了上来,不掩关心。 第217章 演得跟真的一样 “唉!”傅玉棠扫了三人一眼,有气无力道:“我身体没事儿,只是心里有点儿不舒服而已。” “哦?”王大贵扶着她到大厅坐下,弯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大人可以说出来,小的愿意为大人分忧。” “是啊是啊,即使我们没办法分忧,大人只要说出来了,心里也能好受点啊。”小青在一旁附和。 俞仕对此表示赞同,傅玉棠是他的充电宝,可万万不能有所闪失啊。 想了想,以大夫的身份真诚建议道:“将难过的事情说出来不失为一种发泄情绪的渠道。如若不然,在心里挤压久了,很容易变成心病,进而影响身体健康。” “唉。”傅玉棠再次叹气,示意三人都坐下来,这才露出苦恼不已的表情,开口道:“还不是因为湘王那一摊子破事,最近京里人人都在笑话我,说我坏事做尽,罪有应得,连视为兄弟的护卫都背叛了我,改名换姓成了湘王的义子……” “啊这……” 大人,你的反射弧也太长了吧? 这事儿都过去快两个月了,你现在才感到伤心难过,是不是有点太迟? 还有,你就是个假货啊!来这里还不到两个月,连石毅的面你都没见过,哪里这么深厚的感情,又有什么好难过的? 要难过也是傅玉棠本人难过啊! 王大贵有点儿无语,脸上却不显,干巴巴地安慰道:“大人,都过去了,你看开点啊。” 傅玉棠垂着眼睫,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抻着袖子做出抹眼泪的动作,哽咽道:“这如何能过得去?石毅那小子这样做对得起我吗?对得起我娘吗?他是个孤儿,我娘在世的时候,可是一直把他当成亲儿子对待啊!对我都没有这么好过,他就这样背叛我,说得过去吗?” 语毕,一转身趴在桌子上“呜呜呜”哭了起来。 王大贵:“……” 演得好像真的一样。 要不是我知道你的底细,差点就被你骗过去了! 等等…… 骗? 众所周知,大人虽然疯癫,但因为个性疏懒,故而做事极其讲究效率,从来不做没用的事情。根本不可能无缘无故演这么一出。 所以…… 王大贵脑海里灵光一闪,快速看了眼身侧的俞仕、小青。 前者微张着嘴巴,呆呆傻傻的,看上去有些惊讶,显然还在状况外。 后者则是双眉紧蹙,眉宇间有不解,有关心,似乎有些无措。 呃,大人这是想演给哪个看啊? 视线在二人身上徘徊了一瞬,王大贵也吃不准傅玉棠的目标是哪个,但这并不妨碍他发挥。 “我可怜的大人啊——”王大贵哀嚎一声,一下扑到傅玉棠的脚边,抱着她的腿哭喊道:“大人,你实在是太可怜了,一片心意都喂了吃豺狼虎豹——那天杀的石毅,遭雷劈的玩意儿,做出这等事情,他就不心虚吗?!呜呜呜……大人,我可怜的大人啊——” 傅玉棠:“……” 倒也不必哭得这么凄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死了呢。 傅玉棠嘴角抽了抽,脚尖轻轻踢了王大贵一下,示意他不要用力过猛了。 王大贵一顿,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傅玉棠,见傅玉棠趴在桌子上,透过手臂的间隙,疯狂朝自己使眼色,当即表示明白了。 他立刻放低了音量,不再说有的没的,只跟着傅玉棠“呜呜呜”地哭。 第218章 你的充电宝要死了 大厅里,主仆二人哭成一团,看上去好不可怜。 俞仕挠挠头,终于回过神,不由出声问道:“你们说的石毅是谁啊?倘若他真不是什么好人,你们也不必如此难过,我给你们配一包毒药,保证他吃下后死得痛苦走得绝望。” 小青也跟着点头,附和道:“是啊,他是谁啊?为何要背叛大人?还有大人刚刚说您的母亲对他很好,这、这是不是弄错了啊?”她认识的人当中根本没有一个叫石毅的啊。 闻言,傅玉棠哭声一顿,暗地里踢了王大贵一下。 王大贵抬起头,看着俞仕、小青二人,不掩惊讶道:“你们不知道吗?” 俞仕道:“我一向不关注外界的事情。” 小青则道:“做鬼的时候,因为白天不能晒太阳,我都需要找寻没什么人的暗处躲起来,等晚上可以出来了,又到了宵禁时刻,因此没什么听到他人交谈的机会。”自然对外界发生的一切不是很清楚。 “那难怪你们不知道了。”王大贵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站起身道:“这件事还要从大人失踪那一天开始说起……” 噼里啪啦,叽里咕噜,吧啦吧啦。 “……事情就是这样。” 王大贵添油加醋地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义愤填膺道:“那石毅就不是什么好鸟!大人失踪的第三天就转投到湘王的阵营,还主动认贼作父,成了湘王的义子!这也就算了,本来人往高处走,无可厚非嘛!但他为了讨好湘王,还弄了个造反的小册子,指控大人要造反!实乃货真价实的白眼狼!”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俞仕光听着就气到不行,怒道:“我等会儿就去配毒药,晚上就摸进湘王府喂他吃下!” “不要!”小青下意识阻拦,待见到王大贵、俞仕二人不解地看着自己,抿了抿唇,迟疑道:“我觉得那……石毅不像是忘恩负义之人,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王大贵瞪着眼睛,不高兴地说道:“但凡他对大人有那么点点情义在,他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而且,大人失踪了近一个月,他愣是不闻不问,连派人到京兆尹报个案,询问一下大人的下落都没有!你当府里这些杂草哪里来的?都是石毅那小子造成的!要不是他率先跑掉,府里的下人哪里有胆子背主,跟着他一起跑?” “什么!” 俞仕的眼睛瞬间瞪得跟铜铃一样大,原来害他入府后,每天累死累活除草的罪魁祸首竟然是石毅那白眼狼! “我现在就去配毒药!”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小青想要替石毅辩解几句,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只能无措地站在原地,嘴里喃喃道:“这、这其中肯定是有误会。” 傅玉棠闻言,抬头唤住俞仕,道:“俞伯,你先别急着配毒药,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情。” 俞仕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留给傅玉棠一个冷酷无情的背影,沉声道:“就算是天大的事情,也得让我先把石毅毒死再说,否则难消我除草时的满心怨气。” “那如果是你的充电宝要死了呢?”傅玉棠好奇地问道。 第219章 俞仕的隐藏技能 “什么?!” 哪个嫌命长的王八蛋敢动他的充电宝?! 俞仕倏地转过身,“蹭蹭”跑到傅玉棠面前,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像是要杀人一般,大声问道:“是谁?是谁想对你不利?” 傅玉棠抿着唇,满脸哀愁道:“还能有谁?就湘王那老小子。他近日就要被贬到皇陵去了,估摸着会狗急跳墙,对我不利啊。更不用说石毅那家伙武艺超群,而我……” 说到这里,她露出害怕的神情,低头看了眼自己细嫩修长的双手,复又抬起头,视线不经意从小青身上掠过,苦笑道:“只是一名软弱的文官,手无缚鸡之力啊,他要杀我简直轻而易举。” 俞仕虽然没见过石毅,但在听闻他是个忘恩负义之人,心里便十分厌恶,此时听傅玉棠说他还要对她不利,恶感瞬间直线飙升,怒声道:“真是岂有此理!此子与我不共戴天!” 说着,又向傅玉棠说道:“大人,你不要太过担心。其实,我不止是个大夫,在毒术上也颇有造诣,就连蛊毒也有所涉猎,这段时间就由我保护你,保管没人能伤得了你!” 傅玉棠:“……” 没想到她还能开发出俞仕的隐藏技能。 “俞伯啊俞伯,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傅玉棠感叹了一句,倒也没有拒绝,颔首道:“那这些天就劳烦俞伯你费心了,每天护送我上下朝了,可行?” “当然没问题了。”俞仕连思考都没有,直接点头答应。 这与以往大相径庭的干脆作派,让傅玉棠又是一愣,不由道:“俞伯,你这次怎么这么好说话了?” 以往听到有新任务,不都是把眼睛瞪得像铜铃,嘴里喊着:“来之前也没说要做这么多事情啊”的吗? 见傅玉棠一脸惊讶,俞仕一本正经地说道:“不瞒大人,我早就想送大人上下朝了,奈何王大贵这家伙一直霸占着大人,根本没给我靠近大人的机会。” 说完,没忍住狠狠瞪了王大贵一眼。 傅玉棠好奇道:“是什么原因让俞伯你如此勤快?” 她可不认为她有那么大的个人魅力,能让俞仕这条与她相差无几的咸鱼忽然变得积极爱劳动。 “嗐,还不是因为大人你。大贵自从昨天与你共乘一骑,有亲密的接触后,身上沾染了不少大人的气息。因而,从昨夜开始,他都不用随身携带大人用的东西了,而且今天一大早上,一直在太阳底下跑来跑去,也一点事儿都没有!” 说到这里,俞仕瞥了傅玉棠一眼,清瘦的老脸上显露出几分羞涩,期期艾艾道:“大人,我已经年老色衰了,不敢奢望与你共乘一骑,我只希望我护送大人时,大人能随时让我摸摸,蹭蹭你身上的气息。” 傅玉棠:“……” 若非俞仕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清正,神情正经又郑重,傅玉棠还以为是哪个不要脸的登徒子想趁机占她便宜呢! 沉默了片刻,傅玉棠点头道:“……行吧。不过,不可有过分或太过显眼的举动。” “好好好。”俞仕连声应下,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把挤开站在傅玉棠身侧的王大贵,摆出新晋心腹的架势,连连保证道:“大人放心,我一定做好车夫、护卫的职责,保证无人可以伤害大人你。” 第220章 小青姑娘你……从不会让人失望的,对吗? 傅玉棠轻轻“嗯”了一声,看向王大贵道:“大贵,你这些天就到外面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护卫。” “是,大人。”王大贵应下后,顺势汇报了一下自己今日的工作进度,道:“大人,我今早已经重新购买了一辆马车,明日你便可让老俞驾车送你上下朝。至于护卫,我已经开始着手寻找了,最多明日便有着落。” “嗯嗯。”傅玉棠颔首,夸道:“大贵你办事我绝对放心。至于护卫的事情……我这人宁缺毋滥,要么不要,要么就要挑个最优秀。唯有最出色的护卫,才能有十足的能力保护好我。毕竟……” 她拉长了语调,扫了面前三人一眼,苦笑道:“我仇敌无数,而今连最好的发小都背叛了我,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又会跳出来捅我一刀呢?” 王大贵闻言,神色微怔,抬眸与傅玉棠的视线相撞,停顿了两秒,复又垂下眼,轻声道:“小的明白了。” 傅玉棠微微一笑,这才将视线转到小青身上,言语客气道:“大贵最近要外出找寻合适的护卫,俞伯要送我上下朝,府里只剩你一人,一切要劳烦你照看了。” 小青忙道:“请大人放心,我一定看好府里。” “嗯。”傅玉棠点点头,又多说了一句,“切记,不要让任何人靠近书房,书房里面有不少机密文件。一旦泄露,只怕我将死无葬身之地,与你们沦为同类了。” 小青一听,神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郑重保证道:“大人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进入府里,更不会让人靠近书房。” 见她一脸信誓旦旦,傅玉棠轻轻一笑,温声道:“那就劳烦你了。还有,最近城里不太平,若是有不长眼的上门来,你直接把他打出去就是,莫要听对方胡言乱语。” 小青再次点头。 交代得差不多了,傅玉棠眼角余光扫了王大贵一眼,单手扶着额头,做出疲累不堪的样子,招手道:“大贵,扶我到书房,我还有要事未处理。” 王大贵闻言,立刻上前,搀扶着傅玉棠离开大厅。 小青看着傅玉棠那日渐消瘦的背影,忍不住上前一步,嘱咐道:“大人,就算平时再忙,你也要保重身体啊,每天记得按时吃饭,按时休息,不可忙起来就不管不顾。” 语气熟稔又不乏亲昵,带着些许长辈的训诫意味。 直至对上身侧俞仕惊讶的目光,她才猛然发现自己失言了,连忙找补道:“我的意思是,已经晌午过了,大人在外面用过饭了吗?若还没有,我这就去厨房准备午膳。” 门口处,傅玉棠顿时脚步,回头看着她,纤长的睫毛,轻轻覆在面颊之上,晕出一片唯美的阴影,紫色圆领大袖的带襕长袍衬得她肤白胜雪,在门外光线的照耀下,有种脆弱的透明感。 一双多情的桃花目,带着淡淡的笑意,眸光却十分坚定。 “那就麻烦小青姑娘了。”她放缓了语气,声音清亮,十分真挚地说道:“小青姑娘你……从不会让人失望的,对吗?” “当然。”小青自信满满地看着她,道:“我的手艺虽然比不上酒楼的大厨,但也不会太差。大人,你先忙,稍等片刻就能用膳了。” “嗯。劳烦了。” 傅玉棠微微颔首,在王大贵的搀扶下,径自离开大厅。 第221章 你说我这个假货急不急? 书房里。 王大贵掩上房门,方才转过身,就听到端坐在书案后面的傅玉棠,面无表情地说道:“大贵,你这几天不要留在府里,多去外面找找原身的下落。” 王大贵一怔,上前道:“大人为何突然如此着急?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傅玉棠瞅了他一眼,沉声道:“原身的母亲都找上门来了,你说我这个假货急不急?” 王大贵:“……!!” 什么情况? 原身的母亲? 那不就是傅玉棠本人的娘? 王大贵瞬间愣在了原地。 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电光火石间,脑海里灵光一现,惊声道:“你是说小青?” 傅玉棠淡淡“嗯”了一声,瞥了他一眼,见他张大了嘴巴,俨然已经震惊到失语了,便道:“今早之前我还以为你和她是一伙的,现在可以百分百确定你不是了。” 若说傅玉棠是心有七窍的怪物,那王大贵也不遑多让。 一听傅玉棠这话,他很快把傅玉棠今日的怪异行为串联起来,顿时笑出声。 “大人,你昨夜就发现小青身份不同寻常了吧?” 傅玉棠见他反应过来了,轻轻叹了口气,不无伤感道:“一开始,我以为小青只是扮鬼吓唬安南侯,倒也没想太多。” 但是…… 安南侯是何许人也? 即使傅玉棠与他并不熟悉,但通过这几次接触,也能看出他明显脑子不够用,是个记吃不记打的典型人物。 就像他每次跳出来,被她压着打骂,他依旧不长记性,下一秒就能跟无事发生一样出现在她面前,摆出长辈的架子,继续上蹿下跳挑衅她。 可以说,“吸取教训”这四个字跟他天生绝缘。 因此,也不能指望他能看懂他人的脸色。 按照他这样的性格,在被傅府的仆人小青吓唬后,一见到她这个亲儿子,肯定立马摆出“我是你家主子的老子”的架子,耀武扬威,同时命令她严惩小青。 可他却没有。 非但没有,还处处不忘看小青脸色,眼里有着显而易见的害怕和心虚,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债主找上门一般。 是鬼,又能让他心虚又害怕的债主,尤其是对方还是个年轻姑娘。 几乎是第一时间,傅玉棠就想到了青蓉。 “她与安南侯表现得那么明显,就算我想忽略也不行啊。”傅玉棠叹息道。 对小青的身份有了怀疑,傅玉棠便开始着手向王大贵打探小青的来历。 “所以大人昨夜问起小青,根本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有意试探我。” 想到昨夜自己差点就失去傅玉棠的信任,变成她的敌人,王大贵冷汗都出来了。 他看着傅玉棠,笑得一脸无奈,继续道:“若我早已知道小青的身份,听到你问起她的来历,便会有所防备,少不得为她遮掩一二。 这样做的后果,就导致大人即使不能确定小青的真实身份,也能从中窥探出我与身份存疑的小青是一伙的,认为我等另有目的,进而对我起了戒备之心,想来以后便会慢慢疏远我吧? 甚至在敌我不明的情况下,大人为了保险起见,有可能直接丢开京城里的一切,瞒着众人远走高飞。 当然,在大人离开前,大人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除去我。因为,我是唯一知道你真实身份的人,你绝对不会让我威胁到你的安全。” 对此,傅玉棠没有否认。 第222章 里面的狗血剧情都是这样的 见状,王大贵拍着胸口,无比庆幸道:“所幸我是真不知道小青的身份,大人问起时,我直接如实相告。也正因我的坦诚,大人进一步确定了小青的真实身份。只是……” 说到这里,王大贵看了眼傅玉棠,不掩好奇道:“大人到底是如何确定小青的身份呢?” “可能是我脑洞比较大吧。”傅玉棠一脸深沉地看着他,“你知道黄金八点档吗?知道狗血伦理剧吗?知道网络小说吗?里面的狗血剧情都是这样的。” “不知道。”王大贵耿直地摇了下头,神情无奈道:“大人,你正常一点。咱们在说正事呢,你就别再说那些疯话来忽悠我了,到底是怎么确定的?” “从她刚刚对待石毅的态度。” 既然王大贵是自己人,傅玉棠也就不瞒他,朝他招招手,示意他上前来,压低声音道:“我今日特地从严贞嘴里套出关于青蓉的事情,得知她将石毅视为己出,故而在前厅演了那么一出戏。结果嘛,你也看到了。” 王大贵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想到小青刚刚的表现,王大贵顿了顿,迟疑道:“只是光凭这一点,似乎太武断了?小青之所以为石毅说话,或许只是因为她生性善良,习惯把人往好的那一方面想?” 说着说着,王大贵突然打了一个激灵,抬眼看向傅玉棠,无比震惊道:“所以,大人才故意演戏,目的就是为了把我和老俞从府里支开,只为给她与石毅创造见面的机会?!” “没错。严贞说湘王这几日就要被送到皇陵了,一旦被送到皇陵,那意味着他彻底失去翻身的机会,我料想湘王不会甘愿就此罢休。而石毅,他身为原身的发小,本身就是一张王牌。我就不信那湘王死到临头了,还舍不得将石毅这张王牌打出来。” 傅玉棠面上带着点点笑容,冲王大贵眨了眨眼,胸有成竹道:“看着吧,不出两日,湘王那边必有所动作。” “湘王压根儿不知道你并非傅玉棠本人,在他眼里,石毅是你的发小,对你、对傅府都无比熟悉,是对付你的一把极为趁手的利器。因此,不管湘王的命令是要杀你,还是要向你求饶,都会派他前来傅府。“王大贵接口道,脸上露出与傅玉棠如出一辙的微笑,“届时,大人就能确定小青是否就是青蓉了。只不过……” 如果小青真是青蓉,那根据她方才在前厅的表现…… 王大贵顿了顿,迟疑道:“到底是她照顾过的孩子,只怕一旦见了面,她会因为太过心疼石毅,转而向大人你求情,让你抬手放他与湘王一马,不会完全站在大人你这边。” “就是想到有这种情况,我才让你赶紧把原身找回来啊!你我已经将石毅的所做所为都说出来了,也说明他此举对原身的伤害,可她却还想着这里面是不是有误会……由此可见,她大概率是不会站在原身这一边了。” 傅玉棠深深叹了口气,“唉。我天生六亲缘浅,根本不会处理与家庭成员的关系。她们母子之间的事情,我是半点不想插手。我若下手轻了,我自己心里憋气。下手重了,我又感觉对不起原身。你还是赶紧把原身找回来,让她自己来处理。” 王大贵了然道:“明白。不过,大人你不信任我,让我很伤心啊!” 傅玉棠:“……” 好吧,正事谈完了,开始翻旧账了。 第223章 大贵,你知道写手这一职业吗? “唉!我也不想啊。” 傅玉棠根本没有为自己辩解,而是直接认了错,“大贵,抱歉啊。” 然后,在王大贵惊讶的目光中,坦言道:“我不是不想信任你。而我刚刚那句六亲缘浅也不是随口胡诌,那确实是我生活的写照。 在我那个世界,我家条件还行,而我嘛,你也看出来了,我这人就是一颗夜明珠,光芒四射,别人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更不用说我的兄弟姐妹、家族亲戚了,他们与我朝夕相处,自然发现了我的优秀,从而把我列为头号竞争对手。 为了争夺财产,他们表面与我言笑晏晏,但实际上只要一有机会,他们便会蜂拥而上,毫不留情地对我下手。他们从未拿真心待我,也从来没有坚定地选择过我,所以从小到大,我对所有人、所有事都习惯性保持怀疑的态度……” 说起过往的事情,傅玉棠面上一片平静,像是在讲别人的事情一般,“不过,自从遇到我那两个好友之后,我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正在努力改正。” 想到自己的两个朋友,傅玉棠脸上不自觉带上浅浅的笑意,望着王大贵,真诚道:“我以后肯定不随便怀疑你。” 王大贵原本只是随口一说,却万万没想到,傅玉棠会认真解释,这一下王大贵心里所剩无几的小火苗瞬间熄灭。 其实傅玉棠怀疑他,他心里虽然生气,但设身处地想了一下,她一个小姑娘突然来到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都是不认识的人,还时不时面临丢掉性命的危险,自然会下意识对周遭的一切保持戒备,不信任他也是情有可原。 更何况,他曾经还冒充王大贵欺骗她。 不信任他的话,完全太正常了。 换成是他,他肯定也是如此。 对上傅玉棠真诚的双眼,王大贵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挥手道:“嗐,我就是随便说说。你要是真什么都不怀疑,那你跟我也谈不到一起去,更不可能成为知己。” 他自认才智过人,压根儿不屑与蠢人为伍。 傅玉棠要真是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没有半点主见,没有自己的想法,那他也看不上她,压根儿不会想着跟在她身边,而是直接找机会把她忽悠成自己的奴隶,除了当还阳工具人之外,还要让她当牛做马,物尽其用。 许是他表现得太过明显,傅玉棠一眼就看出他内心所想,瞬间倒抽了一口凉气,不可置信道:“大贵啊,我竟然没看出来你是如此禽兽之人!枉我还认真检讨了一下自己的错误!” 王大贵看了她一眼,嘿嘿笑道:“我就想想而已,这不是没行动吗?反正、反正我以后肯定不这样,咱们就当扯平了。而且,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知己,是我的充电宝,或许以后还会成为我的信徒,我以谭兴贤的名义发誓往后我绝对一心为你,永远不会背叛你,你也不要再随便怀疑我了。” 深知自己理亏,见傅玉棠还要说什么,忙跟上一句,“那什么,我去找傅玉棠了。” 语毕,转身就要往外走。 傅玉棠忙叫住他,“等等,找原身的事情暂且放下半天,眼下还有更紧要的事情需要你帮忙。” “什么?”王大贵回头看她。 只见傅玉棠从书架上抽出几本空白书籍,对他露齿一笑,“大贵,你知道写手这一职业吗?忧国忧民的诗词会吗?歌颂当今皇上的功德会吗?写情书会吗?” 第224章 快把旺财交出来! “嘿,不是我自夸,当年的我好歹是状元出身,写个诗词自然不在话下。”王大贵说道。 “那好。”傅玉棠招呼他过来,递给他一支毛笔,一本正经道:“眼下到了你这个状元郎施展才华的时候了!” “这……”王大贵眼睁睁看着傅玉棠在那几本空白书籍封面上分别写上“账本”、“大宁机要”、“备忘本”等醒目大字,然后将“备忘本”往他手上一塞,把他往座位上一按,说道:“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只有一个重点,突出你对这天下的热爱与忧思,为了天下太平不惜抛头颅洒热血的大义精神!” “嗐呀,这简直是我的强项啊!”王大贵欣喜道。 虽然不明白傅玉棠此举是何用意,但却二话不说接过毛笔,几乎不用过多的思考,三下五除二就写出一首大气磅礴的五言律诗。 傅玉棠瞅了一眼,满意地点头,自己拿过那本“大宁机要”,琢磨了片刻,缓缓在上面落笔。 就在二人忙着做免费写手,疯狂往空白的书里填充内容时,小青在外提醒道:“大人,午膳已经备好了。” 傅玉棠“哦”了一声,头也不抬道:“知道了。” 把每本空白本都填充了一半,傅玉棠才停下手,示意王大贵也停下来,吹干墨迹,然后视线在书房里睃巡了片刻,在书架选了几个不显眼的地方,将“大宁机要”等书本塞了进去。 王大贵见她如此,眼里闪过一丝了然,有样学样,也选了两三个地方,把自己手里的书本放好。 做完一切后,两人相视一眼,忍不住笑出声。 王大贵道:“大人,我要是潜入书房的小贼,你那几本书无一幸免啊!” 傅玉棠哈哈道:“你不也是?大家彼此彼此啦。” 两人边笑边往外走,待打开房门,这才发现已是傍晚了。 所幸小青知道二人在忙正事,料到二人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便一直把饭菜放在灶台上温着。 此时见二人终于出来,只能把午膳当晚膳吃了。和俞仕一同手脚麻利地布好饭菜,让二人赶紧去洗手准备用膳。 用过膳,四人到前院溜达消食。 刚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大门就被人敲响了,随之而来的是芮成荫充满怨气的声音—— “傅玉棠,你给我滚出来!快把旺财交出来!” 嘿,小脾气还挺冲的。 傅玉棠脚步一顿,朝着门外喊道:“上别人家里还大喊大叫,没礼貌!不开门!” 由于担心旺财,芮成荫一整天都无心办公,好不容易捱到散值,匆匆回来想要把旺财接回府,却没想到傅玉棠这小人竟然出尔反尔,给他吃闭门羹! 原本苦苦压着的担忧瞬间转化为滔天怒火,腾地蹿到三丈高。 “你个阴险小人!无耻之徒!”芮成荫面容铁青,双目赤红,怒道:“傅玉棠,你识相的话快把旺财还给我,不然我就拆了你的府邸!” 为了增加威慑力,说完后抬起腿对着破旧的大门就是一脚。 却不想,那大门看着破旧,实际上真的很破旧。 他只不过用了三成力,那大门就“咔嚓”一声,顿时四分五裂,变成一块块碎木板纷纷掉在地上。 第225章 没想到人狗情未了就在我身边! 芮成荫:“……” 身后的阿三:“……” 院子里的众人:“……” 遥遥对视片刻,傅玉棠率先回过神,双手叉腰,生气道:“你把我家的大门弄坏了,赔钱!” 王大贵跟着喊道:“赔钱!” 俞仕:“赔钱!” 小青:“赔钱!” 在一声声“赔钱”中,芮成荫面色陡然僵住。 看看满地的木头碎块,再看看傅玉棠众人那义愤填膺的讨债架势,满肚子的火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而变成了理亏气短。 他神情窘然,磕磕绊绊道:“你、你先把旺财还给我,我等会儿就让阿三把修门的钱送过来。” 一听他愿意赔钱,傅玉棠神情顿时一缓,很是干脆地转头吩咐道:“俞伯,去后院把旺财带来。” 俞仕“哎”了一声,扭头往后院走去。 没一会儿就把旺财抱来了。 俞仕看了傅玉棠一眼,见她微微颔首,便将昏昏欲睡的旺财往地上一放,拍了拍它的屁股道:“去,找你的主人去。” 旺财站在地上,黑溜溜的小眼睛里满是茫然之色。 它在后头院子里吃得香,睡得好,这两脚兽把自己抱出来做什么? 一时间,它的小脑袋里充满了问号,根本想不明白两脚兽的意图,只能站在原地不动。 “旺财……” 芮成荫一看到完好无缺的旺财,激动得眼睛都红了,像是见到心上人一般,忍不住上前一步,深情呼唤道:“旺财,你还好吗?” 阿三也十分激动,忍不住跟着唤了一声,“旺财少爷!” 傅玉棠四人:“……” 不过一晚上没见,整得好像久别重逢似的。 见芮成荫泪眼婆娑,激动到浑身颤抖,而旺财小眼睛湿漉漉的,直勾勾盯着他看,似是满脸不可置信,站在双方中间的傅玉棠幽幽道:“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车底。” 王大贵深有同感,抻着袖子假装抹眼泪,附和道:“实在太感人了,没想到人狗情未了就在我身边!” 俞仕、小青:“……” 好吧,王大贵(大贵哥)也开始不正常。 见旺财站着不动,芮成荫再次往前走了两三步,蹲下身,张开了双手,满是深情道:“旺财,快过来,咱们回家了。” 却不料,旺财听到他的话后,“汪”了一声,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径自走到傅玉棠身边。 它在这里吃得好,睡得香,每天有烧鸡吃,有大草丛钻,才不回去呢。 为了以后的幸福,它要努力讨好新主人才是。 于是,在傅玉棠脚边就地一躺,对着傅玉棠露出柔软的小肚皮,伸出前爪扒了扒她的衣摆,摆出邀请她一起玩耍的姿态。 见此情景,芮成荫只觉一道晴天霹雳劈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旺财!你在干什么!那是你我的仇人啊!” 而且,傅玉棠一直对它居心叵测,它怎么如此天真,邀请傅玉棠一起玩耍呢? “旺财!他不是好人,你快跟我回家!”芮成荫大声喊道,起身上前作势要把它抱回来,却没想到,旺财动作比他还快,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哧溜躲到傅玉棠身后,还朝他龇了龇牙,充满了敌对和戒备。 旺财…… 他的旺财儿子…… 竟然对他呲牙了,学会了恐吓他…… 它、它它它这是认贼作父了! 意识到这一点,芮成荫的心刹那间比傅玉棠家的大门还要破碎。 第226章 此等认贼作父的逆子不要也罢! “旺财,你!”他踉跄后退了两三步,看着旺财,恨铁不成钢道:“你、你这个逆子!不过一夜,你就认贼作父,你这样对得起我吗?” 好啊好啊,真当他没它不行吗?! 这逆子,他要是不给它一点教训,它都不知道谁才是它真正的爹! 芮成荫气到失去理智,倏地抬起手,指着俞仕道:“你,旺财替身过来,今后你就是真正的旺财,我养着你!” 俞仕:“……??” 这人有毛病吧? 他现在已经升级为大人的车夫、护卫了,才不稀罕什么旺财替身呢。 是以,俞仕站在原地没动弹。 一看俞仕不动,芮成荫更气了,想也不想地说道:“阿三,过来!从今以后,你就是旺财了!” 阿三:“……” 沉默片刻,阿三小声提醒道:“爷,我就在你身边呢。” 芮成荫:“……” 见芮成荫脸青一阵白一阵,明显下不来台,傅玉棠弯腰抱起旺财走向芮成荫,往他面前一递,道:“给,你带回去吧。” 芮成荫冷哼一声,很有骨气地说道:“此等认贼作父的逆子不要也罢!” 语毕,一甩袖子,转身回府。 傅玉棠在后面提醒道:“就算你不要旺财,等会儿也要把大门的维修金拿来。对了,还有旺财的伙食费。” 听到这话,芮成荫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一头磕在门槛上,磕掉自己两颗大门牙。 幸亏一旁的阿三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傅玉棠,你!”芮成荫猛地回过头,眼睛红得像要杀人一样。 旺财都已经认你傅玉棠为父了,你还要找我拿伙食费? 做人要不要这么无耻?! 似乎看出他内心所想,傅玉棠又慢悠悠地补上一句,“不然的话,我就把旺财卖了。” 芮成荫定定地看着她,见她脸上并无开玩笑的迹象,便知面前之人确实能做出这种缺德事,忍了忍,咬牙切齿道:“知道了,一会就送过来!”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 一回到芮府。 阿三便忍不住道:“爷,您刚刚是不是太……冲动了,傅大人都要把旺财少爷还给您了,您为何不要呢?” 这下好了,不止要赔偿,还要付隔壁银钱,让他们照顾旺财少爷。 “我看隔壁那群人不像是喜欢小动物的人,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偷偷打旺财少爷呢?”阿三满脸忧愁地说道。 芮成荫何尝不担心呢? 只是想到自己的大计,他只能强压下心里的不舍,对阿三道:“不必担忧,我自有应对之策。” 目光扫过墙角的梯子,芮成荫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在心里补充道:“如果将旺财带回府的话,我如何正大光明地监视傅玉棠,又如何抓住他的马脚呢?” 是的,他根本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 在发现旺财不想跟他回府后,他便立刻决定将计就计,忍痛将它留在傅府。 之后,他便可以关心旺财为由,时不时爬到墙头窥视隔壁的一举一动,从而揪出傅玉棠的小辫子。 趴墙头这行为或许在旁人看来有些猥琐,但在傅玉棠眼里却是非常合情合理。 毕竟,傅玉棠也知道他十分宠爱旺财,一心把旺财当亲儿子看待。 就是担心他窥视的动作太过频繁,傅玉棠那厮会察觉出不对劲,进而有所防备。 正暗自担忧间,却没想到老天助他! 傅玉棠那厮如此贪财,得知他不接旺财回府后,竟然找他讨要旺财的伙食费! 第227章 我家那大门是京城里绝无仅有的孤品 好好好! 这一下,就算他整天趴在墙头窥视,就算傅玉棠那厮有意见,他也可以理直气壮地说自己给了钱,自然要监督他们有没有照顾好旺财,而傅玉棠也只会把他的行为当成赌气而已,压根儿不会联想太多。 短期内,傅玉棠行为举止或许会有所掩饰。但时间一长,一旦傅玉棠习惯了墙头上的他,必然会放松下来,最终露出马脚! 他倒要看看,傅玉棠是不是真的跟父亲说的一样,那么的心机深沉,那么的智慧绝伦! 最重要的是,在他严密的监视下,他就不信抓不到傅玉棠一丁点儿的错处,报不了对方抓走旺财,威胁他办事之仇! “去,到库房取二百两送到隔壁。顺便再去城南请匠人多做几把梯子,争取不管是前院还是后院,只要是跟隔壁相邻的墙角都要放上一把!”芮成荫冷声吩咐道。 “是。” 阿三办事向来利落,没一会儿就带着二百两去了傅府。 一看到只有二百两,傅玉棠原本期待的眼神立刻暗了下来,嘴角也耷拉了下来。 “才二百两啊?”傅玉棠瞅着阿三,不满道:“这是旺财的伙食费,还是你家主子弄坏我家大门的赔偿啊? 若是旺财的伙食费,旺财喝的可是纯天然白开水,吃的是附近菜市场买的走地鸡,住的是堂堂尚书府,享受的是小青一流的厨艺服务,二百两根本不够。 若是赔偿,我家那大门是京城里绝无仅有的孤品,孤品你知道什么意思吧?就是京城里只有这么一样,独一无二的! 芮成荫拿二百两就想打发我,这也太不把我这刑部尚书当回事儿了!要不你回去跟他说,我不要赔偿了,咱们来掰扯一下故意毁坏他人财物罪怎么判?看看把旺财卖出去够不够抵债。” 这么一说,二百两好像是少了一点。 阿三看着傅玉棠,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傅大人觉得要多少才合适呢?” 傅玉棠装模做样地算了一下,开口道:“至少要一千两吧。五百两赔偿,五百两旺财的伙食费。实在不行的话,你们也可以给五百两,然后把旺财领回去自己照顾。” “这……” 阿三个人倾向于把旺财带回家的,但他只是个随从,没法拿主意,只能拱手道:“傅大人稍等片刻,我回去问问我家爷的意思。” 傅玉棠淡淡“嗯”了一声,摆手道:“去吧。” 等到阿三身影消失不见,俞仕才收回视线,迟疑道:“大人,这一千两会不会有点多?隔壁那小子会愿意给吗?” “当然会给。”傅玉棠领着三人来到凉亭坐下,嘴角含笑道:“不过是一千两而已,他都不用思考的,肯定想也不想就给了。” “为什么?”小青好奇道。 “因为啊……”傅玉棠拉长了音调,桃花眼深邃,似乎能洞察一切,轻声道:“他还得靠着这笔钱做掩护,光明正大地监视我呢。” 别说是一千两,就算她要五千两,芮成荫也会咬着牙给。 不过嘛,芮远光早上才帮着芮成荫求情,傅玉棠也答应了不跟他计较,不好下重手,这才退而求其次,要了一千两。 第228章 芮大人,你还是太年轻了啊! 见俞仕、小青仍然满头雾水,傅玉棠索性说得更直白些,“他那么宠爱旺财,把旺财视如己出,为了旺财他甚至愿意听从我的命令在朝堂上参人,如今有机会把旺财带回家,他却因为一时的愤怒而选择放弃旺财,你们就不觉得此举很反常吗?” 在傅玉棠看来,一旦发现旺财叛变了,芮成荫应该第一时间指责她,质问她对旺财做了什么,把他家纯洁的旺财蛊惑得主人都不认识了,将所有怒气都对准她才是。 一如初见时那样。 可他偏偏没有,而是选择冲旺财发火。 旺财是谁? 是他的狗儿子啊! 平常他护得跟眼珠子似的,怎么可能因为旺财的一时叛变而不要它呢? 这实在有够让人怀疑的。 她简单地把芮成荫的行为分析了一遍,顺便把芮成荫的最终目的一并说了。 “他肯定是想借着旺财揪我的小辫子。”傅玉棠无比肯定地说道。 刚说完,阿三就带着一千两银票上门了。 清点无误后,傅玉棠收起银票,对阿三微笑道:“请转告你家大人,我会照顾好旺财的,请他不必担心。” 阿三自然应下,转身匆匆离开。 俞仕本来还对傅玉棠的话将信将疑,如今看到隔壁真送来一千两银票,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不禁感叹道:“对上大人你,隔壁那小子算是栽了。” 小青在旁点了下头,深表赞同。 王大贵长叹了一口,摇头道:“唉,其实这一千两根本没必要拿出来的。甚至不用花费一分钱,就能达到旺财我要,人我也要监视的目的。” “怎么说?”俞仕好奇地问。 王大贵正襟危坐道:“若我是芮大人,我直接二话不说把旺财接回府里,然后吩咐阿三请人做梯子,顺便再叫上十几个下人夜以继日轮流趴在墙头上,从前院到后院,时刻监视大人的一举一动。大人就算知道了,又能把我怎样呢?至于大门的赔偿,让阿三拿十两送过来,管大人爱要不要,不要我还省了!” “就是。”傅玉棠微微颔首,气定神闲道:“左右他是在自己家里架梯子,请来监视我的人也只是趴在他家墙头上,既没有越界又没有过激行为,我能把他们怎么样呢?难道还能把他们一个一个打下去吗?” 说到这里,傅玉棠与王大贵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抬头看向趴在墙头上偷偷窥视的年轻人,龇着大牙,异口同声道:“芮大人,你还是太年轻了啊!” 原以为自己计划天衣无缝,却没想到早已被傅玉棠识破的芮成荫:“……!!” “你你你……”他涨红了脸,指着傅玉棠,指尖颤抖道:“你算计我!” “哪有啊。”傅玉棠大喊冤枉,严肃纠正道:“我这顶多是将计就计。这样吧,看在咱们是邻居的份上,我再给你一次带走旺财的机会。只要你说要,我立马就把旺财还给你。” “你会这么好心?”芮成荫怀疑地看着她,“你不会又想陷害我吧?” 第229章 傅玉棠真有这么好心吗? “这次不会,真心实意的。” 傅玉棠一双桃花眼里满是真诚之色,神情郑重道:“毕竟我刚刚才收了你一千两呢。给你半刻钟,你好好思考一下,到底要不要把旺财带走。” 看架势,就差指天发誓了。 “这……” 芮成荫见状,心里犹豫了一下。 旺财他肯定是想要的,只不过…… 傅玉棠真有这么好心吗? 这真不是陷阱吗? “怀疑这是陷阱吗?”傅玉棠单手托腮看着他,皱着眉头,略微不满道:“你这人未免太过小心了。我没这么无聊,你我之间没有深仇大恨,我完全没必要、也没动机费尽心力算计你。” 不曾想,她越这样说,芮成荫的防备心就越重。盯着她,冷笑道:“如果你真打算把旺财还给我,那你刚刚大可以让阿三将它回府,而不是现在假惺惺地说要把旺财还给我,却毫无动作。由此可见,这其中必定有诈!” “这就是你心中的疑虑吗?”傅玉棠吃惊地看着他,无奈道:“那你真是想太多了。我一开始就想把旺财还给你啊,是你自己拒绝了。如今再次询问,也不过是为了避免贸然将旺财送回去,你心中不喜,最后致使旺财遭受到你无端的苛待罢了。而且……” 她拉长了音调,脸上浮现出点点笑意,“你不是一直觉得我是个一无是处的草包吗?你身为才高八斗、智勇双全的状元郎,为何要惧怕我这个草包的算计?你是如此睿智聪慧,而我……愚笨且顽劣,手段又粗劣,就算真想算计你,也瞒不得过你这双慧眼啊。” 所以,傅玉棠是真的想把旺财还给他,而不是挖坑给他跳? 这其中真没有陷阱? 芮成荫皱起眉头,站在梯子上,惊疑不定。 趁着芮成荫思考之际,傅玉棠转头吩咐俞伯去找人过来修门,同时让小青去厨房泡壶茶过来。话说多了,口渴。 二人应下后,起身各自忙碌去了。 凉亭里,瞬间只剩下傅玉棠和王大贵,以及睡得正香的旺财。 “考虑得如何了?要不要把旺财带走?”傅玉棠问道。 “当然要!”没等芮成荫回答,王大贵便抢先一步开口道:“我要是芮大人,肯定要趁着这机会把旺财带走。不然大人到时候以旺财的性命为威胁,让我把监视你的人撤下,我岂不是要乖乖照做?这样一来,我之前做的一切全部白费了……” 一想到那样的场景,王大贵便忍不住面露同情之色,叹息道:“真真是赔了旺财又折兵。” 芮成荫一听,这才发现自己计划里的漏洞,脸色骤然一变。 没错,王大贵说得没错。 旺财在傅玉棠手上,就等同于傅玉棠握有他的软肋,随时都能拿捏他! 他得把旺财要回来。 想到这里,芮成荫便开口道:“我……”要旺财。 不料,刚发出一个音节,就听到傅玉棠翘着二郎腿,单手托腮看着他笑,慢吞吞地说道:“我劝你三思,你刚刚才替旺财交了五百两的伙食费,即使你现在把旺财带走了,那五百两我也是不退还的。” “哎呀!那带走旺财的话,岂不是要白白损失五百两?白白让你占了便宜?”王大贵叫道。 芮成荫一顿,吞下了嘴边的话,是这样没错。 若是带走旺财,傅玉棠岂不是什么都不干,就白白赚了五百两? 第230章 白痴这词儿不贴切,是冤大头才对 “不止如此。” 王大贵皱着眉头,沉声道:“损失银子事小,最重要的是还丢了面子。刚刚大人就让阿三传话,大门赔偿五百两,旺财的伙食费五百两。芮大人要么给一千两,要么把旺财带走,给五百两的赔偿就行。而芮大人选择了给一千两,如果芮大人现在就把旺财带走的话,那……” 他看了眼芮成荫,面带困惑道:“那芮大人岂不是白白花了五百两,只为向全京城的人证明自己是个不懂得权衡利弊的白痴?这、这这但凡下雨天知道回家的傻子都做不出这样的事情吧?” “诶,大贵,慎言。”傅玉棠假装喝斥,瞅了眼面色不佳的芮成荫,慢条斯理地纠正道:“白痴这词儿不贴切,是冤大头才对。” 王大贵豪迈地一挥手,大声道:“什么词儿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要是让外面的人知道,芮大人的脸面要往哪里搁啊?” “也是。”傅玉棠想了想,颔首道:“以我的个人经历来说,但凡时事误解一个人,伴随而来的都是整个世界的攻击。外面的人才不管真相如何,只会笑他这个状元郎死读书,脑子不灵光,更有甚者,会怀疑他名不符实,怀疑他跟我一样,是靠着宁安伯府以及皇上的宠爱,这才坐上状元之位呢。” 说着说着,傅玉棠好像已经能看到芮成荫被众人嘲笑的场景了,万分同情道:“唉!真惨!芮大人,到时候你要是有什么想不开的,可以来找我。毕竟,我被骂了这么多年,有一定的应对经验了。”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说得芮成荫面色苍白,脑子里彻底乱成一团。 原以为要不要旺财是个十分简单的选项,如今仔细一想,却发现并没有那么简单! 傅玉棠这厮果然歹毒! 竟然给他出了这么一个难题,将他逼入两难的境地。 所以,到底要不要把旺财带回来啊? 芮成荫双眉紧蹙,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傅玉棠则是接过小青泡好的茶,浅酌了一口,然后抬眼笑看着他,“你还在犹豫吗?” 见他迟迟没有回答,非常善解人意地说道:“这样吧,看在一千两的份上,我替你分析分析,让你能尽快做出决定。” 芮成荫闻言,只定定盯着她,没说话。 傅玉棠也不在意,悠然道:“你可以选择带走旺财,也可以选择让旺财留下。你选择带走旺财,让自己不再有软肋,但这样一来,你的五百两就浪费了。或许,还会因此多了个人尽皆知的愚笨名声;你选择将旺财留下,虽然五百两没浪费,名声也无碍,可你的软肋还在我手上,你依旧得听命于我,处处受制于我。” “两个选择,有得有失,端看你如何取舍了。但是,”傅玉棠直视着他,面带微笑道:“可以确定的是,错失了这次机会,你这辈子可能再也找不到如此轻松简单,从我手里将旺财带走的机会了。” 芮成荫听得直冷笑,不吝于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她,沉声道:“你会有这么好心吗?你对着安南侯这亲身父亲都能下狠手,会如此大方给我机会吗?你只不过是想看我犹豫,踌躇,不知该如何抉择。你早就觊觎旺财,如今摆出这阵势,不过是想让我彻底死心,好完全将旺财据为己有。” 第231章 她只会陷害人,哪里会帮助人 “你若不信,大可以直接将旺财带走。”傅玉棠笑容不减,道:“当然,你还有第三个选择,就是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白白错失机会。不过,我若是你,肯定选择把旺财带走。毕竟,这是最优的选择。” 这…… 傅玉棠越这样说,他就越是不信。 在他看来,傅玉棠就不是个善解人意的人。 她只会陷害人,哪里会帮助人。 芮成荫死死盯着她,企图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来,但她神情自若,根本看不出任何心虚之色。 要?还是不要? 明明是凉爽的天气,芮成荫却额上带汗,眼里满是犹豫之色。 傅玉棠看着他陷入纠结当中,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 小样的,我还拿捏不住你? 不是她吹,她现在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都能让芮成荫忽上忽下,之后半个月都吃不好睡不好。 至于她为何这么做…… 唔,谁让他今早骂自己是草包呢? 正暗自得意间,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门都被人拆了,看来传言是真的了!” “啊!”来人哀叹了一声,不掩伤怀道:“是我来得太晚了。我的兄弟啊,是我来迟了——” 谁啊? 大白天就开始哭丧。 傅玉棠、王大贵、芮成荫眼睛一斜,一齐循声看了过去。 来人身着红色箭袖长袍,马尾用黑色发带高高束起,面容俊朗,英挺剑眉斜飞,双眸有神,微薄的唇瓣紧抿,英气又俊美。 此时此刻,他双眼微红,一向懒散清贵的面容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悲伤。 是风行羚。 “羚王爷。”芮成荫下意识站直了身子,对着院子里那抹高且瘦的身影行了一礼。 见芮成荫站在墙头,风行羚怔了怔,随即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他现在没心情跟他寒暄。他只想知道他的好兄弟尸首在何处。 目光在院子里一扫,一下子就看到凉亭里的傅玉棠。 活的。 会动的。 风行羚瞬间愣住了,睁大双眼,神情错愕道:“阿棠,你没死?” 傅玉棠:“……” 王大贵:“……” 小青:“……” 这人怎么说话的呢! 风行羚突然出现在这里,傅玉棠有点儿愣,但当听到他的话,瞬间无奈了。 “羚王爷这话好像十分遗憾啊?” “哪有!”风行羚脸上的悲伤顿时一扫而空,眼睛一弯,大步走了过来。 王大贵、小青则是很有眼色地起身,行了礼后,默默退到一边站好。 风行羚看了二人一眼,抿了抿唇,重新把目光落在傅玉棠身上,道:“我是在为你高兴。常言道:祸害遗千年,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容易死,害我刚刚还为你伤心许久。” 傅玉棠无语道:“我一向与人为善,平时有空都老实待在府里,算什么祸害?” 有她这么乖巧不挑事儿的祸害吗? “嗐呀!”风行羚走到她对面坐下,扶额假装头疼道:“几日不见,阿棠你的脸皮比以前更厚了,说起违心之语竟也能面不改色。这满京城里,谁不知你傅玉棠的话能信,猪都能上树了。” “天地良心啊!我的话句句出自肺腑,而你……”傅玉棠捂住胸口,痛心道:“却字字犹如冰冷的利刃,直直插入我的心里。你还算是我的好友吗?真是看来我的,而不是来补刀的吗?” 风行羚学着她的样子,抬手捂住胸口,情真意切道:“当然是真的,听到你被杀,我可是心痛到掩饰不住呢。” “我怎么没看出来?”傅玉棠斜眼看他,“你眼泪都没有掉一滴,着实没有说服力啊。” 第232章 你这人说出来的话,就没一句是认真的 “够了够了,真是够了,越说越离谱。我说,你这人说出来的话,就没一句是认真的。” 论嘴皮子功夫,没人是傅玉棠的对手。 是他不自量力了。 风行羚举双手投降,见芮成荫还站在墙头上没动,便收起脸上的笑容,询问道:“这是怎么了?芮御史为何站在那里不动?” “他啊……”傅玉棠看了满头大汗的芮成荫一眼,忍笑道:“他在考虑要不要把旺财带走呢。” 简单把旺财的事情说了一下,傅玉棠扬声问道:“芮大人,你做出决定了吗?” 芮成荫抿了抿唇,犹豫了片刻后,拱手道:“傅大人既有贵客,那芮某便不打扰了,旺财之事改天再谈。” 说罢,径自下了梯子。 竟是直接选择逃避,落荒而逃。 对此结果,傅玉棠真是一点意外都没有,叹息道:“想用理性判断,却没有取舍的决心。想要孤注一掷,又缺乏赌博的果断。唉,聪明人就是容易想太多,没意思!” 王大贵深以为然,视线在傅玉棠和风行羚之间徘徊了一瞬,十分体贴地选择不打扰二人,便往前走了一小步,道:“大人,既然芮大人选择让旺财留下来,那我和小青就先把旺财带下去,顺便给它做个小窝。” 傅玉棠轻轻“嗯”了一声。 王大贵冲着傅玉棠、风行羚行了一礼,然后抱起旺财,领着小青离开凉亭。 风行羚盯着二人的背影,直至对方消失在视线,方才问道:“他们最近还老实吗?没有对你不利吧?” 顿了顿,不等傅玉棠开口,又道:“嗐,我也是问了一句废话。看你还有余力捉弄芮成荫,就知道你最近过得不差。” 傅玉棠大呼冤枉,佯装委屈道:“我哪里是捉弄他?我是真想把旺财还给他。” “少来!”风行羚斜睨着她,没好气道:“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还不知道你的德行?真想还给他,你直接就给了,何至于绕这么大一个弯子?说吧,芮成荫怎么得罪你了?” “也不算得罪。”傅玉棠眼中染上了点儿笑意,慢悠悠道:“早上上朝路上,他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草包。” “哦。”风行羚恍然大悟,颔首道:“那他算是罪有应得。” 惹谁不好,偏偏惹阿棠。 阿棠是那种会让人指着鼻子骂的人吗? 太傅那个前车之鉴,芮御史是半点没放在心上啊! 唉! 风行羚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为芮成荫掬了一把同情泪。 闻言,傅玉棠不由一怔。 原以为风行羚在听到她的话后,会觉得她小题大做,心胸狭隘,万万没想到他会摆出一副与她同仇敌忾的表情来。 这一瞬,傅玉棠好像有点明白为何原身会把他当成至交好友了。 傅玉棠忍不住笑了,心中一动,问道:“倘若你是他的话,你会如何选择呢?” “我还用选择?”风行羚睨了她一眼,眉梢微挑,张口便道:“我刚刚就说了,你这人说出来的话,十句里就没有一句是认真的。早在你开口要把旺财还给我的那一瞬间,我就直接把旺财带回家,顺便把你的嘴巴给堵了,不给你任何开口的机会,也不听你一句话,免得到时候被你卖了都不知道。” “对付你这心眼多的,最直接的手段就是最有效的方法。”风行羚总结道。 第233章 京城里的谣言四起 见傅玉棠似要为自己叫屈,风行羚抬手道:“够了够了,你别趁机自夸。” 傅玉棠哈哈笑道:“这都让你看出来了?” “那还用说?我还能不了解你?”风行羚斜睨了她一眼,从怀里掏出一个三角形的物件扔给她,“不跟你啰嗦了,这东西拿去!” 傅玉棠下意识抬手接住,低头一看,是一个护身符。 “这是?” “给你的。”风行羚四下张望了一番,然后压低声音道:“这周围应该没有那种东西了吧?这护身符是我从护国寺求来的……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有总比没有好,你快收起来,别他们看到了。至于你突然能见鬼一事,我本想找慧心禅师询问可有解决之法的,可惜他半个月前外出云游去了,要过一两个月才会回来。不过你放心,我已拜托护国寺的僧人,一旦慧心禅师回来了,他们便会立刻通知我。” “你还特地去了护国寺?”傅玉棠惊道。 “那还用说。”风行羚看着她,理所当然道:“你可是我兄弟,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鬼缠吧?” 傅玉棠听言,弯起眼笑了。 虽然这护身符一看就没什么用,但到底是对方的一片心意,她将护身符小心收入腰间的荷包里,真诚道了一声,“其实大贵他们没有恶意。不过,还是谢谢你。” 风行羚无语道:“你何时变得这么见外了?以前使唤我,也没见你如此客气啊。” 傅玉棠道:“我这是讲礼貌。”顿了顿,又问道:“你这段时间就是在忙这个?” “也不全是……” 风行羚挠了挠头,看着傅玉棠欲言又止,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等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个、其实慧心禅师也挺精通岐黄之术的,我就想问问他,把幻想当成真实,一心臆想他人喜欢自己的病人,他是否有办法治好。” 似乎不愿意在这话题上多谈,他很快就转移了话题,“谁知道我刚从护国寺回来,就听到京里百姓都在传你昨夜当街强了老宁安伯,宁安伯今日为父报仇,带人血洗了你的府邸。我一听,便匆匆赶过来了。结果……” 风行羚看了她一眼,无奈道:“接下去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这是谁在胡乱造谣啊? 她没事抢老宁安伯做什么? 她连老宁安伯长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好吗! 傅玉棠无语道:“那老宁安伯与我无冤无仇,我抢他一个老人家做什么啊!我又不缺钱。造谣之人没长心吧?这样离谱的谣言都能想得出来!” 她可是个尊老爱幼的好青年啊! 断不可能做出抢劫老人家的事情。 风行羚纠正道:“不是抢,是强。霸王硬上弓。” “啊?” 傅玉棠一怔,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说啥?!我霸王硬上弓了老宁安伯?” 风行羚郑重点头,“虽然很离谱,但大家都这么说的。” 傅玉棠:“……” 究竟是何人在败坏她的名声!! 一口老血差点从喉咙里喷出,傅玉棠怒道:“是谁?是谁造我黄谣?” 要造谣,起码要给她挑个好一点的谣言对象啊。 挑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算什么? 第234章 京城的百姓们太让她伤心了 京城的百姓们太让她伤心了。 “他们这是在质疑我的品味!”傅玉棠捂着胸口,痛心疾首道:“这么离谱的谣言都相信,还传得人尽皆知。不知道的人肯定以为我是变态,还是那种品味极差的变态。真是败坏了我在外行走的高雅形象……” 风行羚:“……” 品味好不好是重点吗? 重点是他们在破坏你的名声啊! 不过,看傅玉棠对名声不是很在意的样子,风行羚除了瞬间无语之外,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看来,京城里的谣言根本伤不了阿棠分毫。 明白这点后,风行珺放下心里的担忧,笑着雪上加霜,“其实,不止是京城的百姓相信,有一部分文武百官也信了。” “嗯?” 傅玉棠心头一跳,直觉他下面没好话。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看到风行羚强压着上翘的嘴角道:“我来找你的时候,发现有不少官员的下人正在门外探头探脑,等着看你与宁安伯大战三百回合。还有一部分心思活络的官员带着头发花白的老父亲蹲守在巷口,准备等晚上,趁着无人注意之时上门来拜访你,投你所好。” 傅玉棠:“……” 带着老父亲上门……投她所好…… 为了荣华富贵,这些人可真是下血本了,连老父亲的贞操都能牺牲。 傅玉棠嘴角抽搐了两下,见风行羚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没好气道:“你要是想笑的话就笑吧,不需要忍耐。” 风行羚抿着唇,从牙缝里艰难挤出一句话,“阿棠,我只是为你高兴。没想到你的桃花运如此……旺盛。” 虽然每朵桃花都行将就木,枯败不堪,但也是桃花啊! “你可真是我的好友。”傅玉棠看着他,本来她是不在意京里的流言蜚语,还想着名声再坏一点,说不定风行珺会迫于舆论压力把她给罢免了,但是! 可以说她生性卑鄙,手段残忍,为人猥琐……却万万不能质疑她的审美,怀疑她的品味! 她高级的品味,富有趣味的审美绝对不能被如此亵渎! 傅玉棠愤愤地捶了一下桌子,面无表情道:“要是让我知道谁乱造谣,我定不放过他!” “可需要我帮忙?”风行羚问道。 “行。” 既然有送上门的免费劳力,傅玉棠不用白不用,颔首道:“那就劳烦你了。” “不会吧?你竟然没有拒绝我?”风行羚满脸惊讶,故作夸张道:“刚刚那个讲礼貌的阿棠去了哪里?现在这个不客气的又是谁?难道是被夺舍了吗?” 傅玉棠轻哼一声,道:“不过是调查谣言的源头,小事一桩,根本难不倒堂堂羚王爷,自然不跟你客气。” “唉!”风行羚叹了口气,玩笑道:“不愧是物尽其用的傅相,使唤人真是得心应手。” 傅玉棠哼笑道:“你毛遂自荐,若我不应允你,那岂不是辜负了你的一片好意。” 风行羚哈哈一笑,“就你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性子,也难怪会招人恨了。换做我是你的对手,我也会想一掌拍死你。不过你放心,我比其他人有人性,每年忌日兼清明,我一定三牲四果,好茶好酒祭拜你。” 傅玉棠想了想,迟疑道:“就这样吗?” “不然你还想怎样?”风行羚不解道。 第235章 一切的一切都是皇兄的幻想! “至少给我扎几个美人啊。”傅玉棠一脸认真,想了想,又添上一句说,“不然到了地府,我还要自己动手照顾自己,太麻烦了。” “你啊你。”风行羚彻底服了,无奈地摇了摇头,“都做鬼了,还如此疏懒,真是让我不知道该说你说什么好。” 傅玉棠眉眼带笑,一本正经道:“鬼也要生活的啊,你看大贵他们,不也得干活吗?” 风行羚:“……” 若不是你不见外地使唤, 他们本可以不用干活的。 “算了算了,我也是不自量力,竟与你耍嘴皮功夫。”风行羚叹气道。 见他一脸无语,傅玉棠忍不住笑出声。 待笑够了,才收敛起表情,神情认真道:“你若是有其他要事的话便去忙,谣言一事就交由我自己来处理。” “倒也没什么急事。”风行羚回了一句,顿了顿,面露迟疑之色,犹豫了几秒钟,方才重新开口,“那什么……阿棠,你平时看话本吗?” “不看啊。有看话本的时间,还不如抓紧时间睡觉呢。” 说起这个,傅玉棠不由叹了口气,满脸愁色地诉苦道:“你是不知道,我现在又做代理丞相,又要处理刑部的事情,每天差点没累死!最令人发指的是,每天凌晨就要起来上早朝啊!天啊!这究竟是什么人间极苦!” 只怕缅甸诈骗团伙见了都要流眼泪。 她这边叨叨说了一大堆,风行羚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全部的心神都被她不看话本这一事实勾走了。 据他了解,傅玉棠确实不爱看话本。 今天之所以多此一问,不过是想验证一下皇兄前段时间的话。 皇兄说,阿棠喜欢看风月话本,而那话本里的内容也不同寻常,讲的是两个男人断袖分桃的故事,并且听皇兄的口气,阿棠似乎对那话本推崇至极。 几乎下意识的,他就觉得不可能。 但见皇兄信誓旦旦,他又不确定了。 他暗暗差使太医,趁着给皇兄把平安脉的时候,顺便给皇兄检查下脑子。结果太医回禀,皇兄年轻力壮,身体康健,脑子也并无任何问题。 难道皇兄说的是真的? 抱着这样的怀疑,第二日他便出宫到各大书坊找寻那本名为《造反》的话本,想看看它究竟有多大的魅力,能把阿棠迷得神魂颠倒,甚至还深深带入其中了! 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是,书坊里什么稀奇古怪的话本都有,就是没有一本名为《造反》的话本! 而且,书坊的掌柜们也说了,他们根本没有见过这样的话本,也没哪个穷书生敢给自己的话本起那么一个大逆不道的名字啊。 毕竟,人家写书只为了赚点钱糊口,而不是为了报复祖宗,意在株连九族。 “即使真有癫子敢写,我们也不敢收啊。” 一听到那话本的名字,各大书坊的掌柜便板起脸,如出一辙的严肃,掷地有声地说道:“更不用说还拿出来售卖了。我们只是想赚钱,而不是玩命。” 风行羚听到后,人都凉了半截了。 他就说了,那话本里面的故事情节就像是为皇兄量身定做的一样,写的全都是阿棠与皇兄小时候的点点滴滴。 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呢?!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皇兄的幻想! 第236章 我此生最恨话本了! 唉。 风行羚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没想到我的亲兄弟,竟然觊觎我胜似亲兄弟的兄弟。 看了眼面前滔滔不绝吐苦水,对一切毫无知觉的傅玉棠,又在心里默默补充一句,“而我胜似亲兄弟的兄弟,根本不知道我的亲兄弟在觊觎他,还一直把我的亲兄弟当做胜似亲兄弟的兄弟。” 风行羚有点儿头疼,忍不住再一次确认道:“阿棠,你真的不看话本吗?” 傅玉棠一怔,想也不想地回道:“当然真的。” 这有什么好说谎的啊。 她要是喜欢看话本的话,当时就不是从好友口中得知原身的剧情了,自己肯定将这小破文认认真真地看一遍,指不定还能发现隐藏剧情呢,也不至于来到这儿就两眼一抹黑——抓瞎了啊。 “那……这样说来,你应该也没有喜欢的话本吧?”风行羚犹不死心,继续追问道。 “没有!”傅玉棠咬着牙,斩钉截铁道:“我此生最恨话本了!” 就因为有这《成为寡妇后,冷清帝王日日索情》的狗屁话本,她才被迫穿越,来到这里当倒霉的大反派! 要是没有它的话,此刻她还在精神病院享福呢。 对于破坏她美好生活的罪魁祸首,她如何喜欢得起来? 她郑重宣布,穿越后的她平等地憎恨一切话本! 话落,就看到对面的风行羚俊脸骤然变白,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打击,眼里满是痛苦绝望之色,那小表情就跟她的好友每次想推荐她喜欢的小说,却惨遭她拒绝时一模一样。 傅玉棠不由一顿,迟疑道:“难道你……喜欢话本?想要安利,咳咳,想要推荐我去看吗?” “……不是。” 风行羚勉强扯了下唇角,艰难道:“我只是随口问问。” “可你的样子不像是随口问问。”傅玉棠瞅着他,犹豫了片刻,斟酌道:“其实,你要是有喜欢的话本想要推荐给我可以直说,没必要绕这么大弯子,我要是得空了,无聊时就去翻一翻。” 风行羚闻言,抿了抿唇,垂下眼没说话,似乎陷入犹豫之中。 见状,傅玉棠也不催促他,就这样静静等待着。 二人面对面静坐了许久,久到傅玉棠都有点无聊,开始打盹了。风行羚才抬起眼,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再次开口道:“其实,不是话本的问题。而是有一件事情困扰我很久了,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唔,你说。”傅玉棠一听有秘密,立刻打起精神,坐直了身子,做出洗耳恭听之状,“你直说便是,你我之间无需客气。” “嗯。”考虑到皇兄的名誉与形象,担心阿棠知道皇兄是断袖后,会以异样的眼光看待他,风行羚便贴心换了个说辞,低声道:“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他喜欢上了一个人……” 嗯? 我有一个朋友…… 好熟悉的开头,好熟悉的套路。 傅玉棠桃花眼倏地一眯,众所周知,当一个人以我有一个朋友开头时,这个朋友大概率就是他自己。 作为一个合格的听众,傅玉棠也不揭穿他,只了然一笑,颔首道:“嗯,你……朋友喜欢上一个人,然后呢?是想让我帮忙出谋划策,抱得美人归吗?” “不是。”风行羚眼睫微垂,声音干涩道:“他喜欢的那个人……是男子。同时,也是他的好兄弟。” 第237章 这简直是逆天而行啊! 啊? 傅玉棠一懵,神情错愕道:“你,咳咳你朋友他断袖啊?” 风行羚点了下头,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从皇兄的各种行为来看,皇兄确实是断袖无疑了。 见他低着头,似乎十分羞涩的样子,傅玉棠心头一跳,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风行羚是断袖,喜欢的还是他的好兄弟。 据她所知,风行羚有两个兄弟,一个是亲哥风行珺,一个是她傅玉棠。 看风行羚也不是个会搞骨科的死兄控,所以…… 他喜欢的那个兄弟是……她?! 傅玉棠只觉得一道惊雷劈在了头上。 沉默了两秒,僵着脸问道:“他那兄弟……不会是一起跟他长大,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的好兄弟吧?” “你怎么知道的?!” 风行羚倏地抬起头,脸上不掩惊讶,心里莫名紧张起来,难道阿棠早就看出皇兄的心思了? 一见他没否认,傅玉棠顿时倒抽了一口气。 你都说得这么明显了,我能不知道吗? 我说你小子春分那日怎么给我送桃花,本以为你神经大条,跟我一样不知道桃花的寓意呢,结果你小子一开始就不安好心啊! 原身和我都把你当好兄弟,你竟然想肛我们! 你还是人吗你! 也难怪小破文里没你的戏份,因为我们bg言情里不喜欢有角色搞耽美。 尤其是你还一心觊觎反派,企图搞反派的菊花! 这简直是逆天而行啊! 不把你这角色拎出来人道毁灭,你就要偷笑了! 搞清楚风行羚为何在破文里面没戏份的原因后,傅玉棠幽幽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个不难猜啊。日久生情嘛,想来你……朋友的兄弟一定是个非常优秀的人,不说貌似潘安,至少也是面如兰陵长恭,不说才华盖世,至少也能与宋玉比肩,不说算无遗策,至少跟诸葛孔明也差不了多少……” 一出口就是无数溢美之词,有那么一瞬间,风行羚都要以为她是不是知道什么,在借机自夸呢。 但看傅玉棠一本正经,脸上并无玩笑之意,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人们常说,相处越久,越容易发现对方的缺点,其实这是不对的,相处得越久,在发现缺点的时候,优点也越发深刻,无形间促使感情的加深。所以,你……朋友喜欢她也是很正常的。”傅玉棠总结道。 停顿了两秒,又叹息道:“但是,我还是想劝说你……朋友一句,少年郎,你这行为很危险啊,这是一条不归路,搞不好要被人道毁灭的!” 得知她没有察觉出什么,风行羚不禁松了一口气。然而,在听完她的话,脸色却不由又白了两分。 他也知道常人很难接受断袖,却没想到傅玉棠会如此排斥。 看来,皇兄的满腔情义,终究注定没结果了。 估计皇兄也曾偷偷试探过阿棠的想法,结果不出意料遭受重大打击,在心理重创之下,便引发了癔症,幻想着阿棠对他求而不得。 第238章 为何她的桃花总是如此奇葩? 唉…… 想到病得分不清现实的皇兄,风行羚心里有些难过,垂头低声道:“阿棠,你很讨厌断袖吗?是不是知道对方是断袖,你就不跟他往来了?” 一听这话,傅玉棠心里忍不住“咯噔”一声,乖乖,这是受到打击了。 虽然看上去是很可怜,但有关于感情的事情,既然给不了对方回应,那还是尽早说清楚比较好,免得对方越陷越深。 于是,她斟酌地开口道:“我不讨厌啊,我对断袖没有任何成见。只是……” 顿了顿,神情郑重道:“断袖可以,千万别喜欢直男。直男你知道吗?就是像我这样的。喜欢上我是没有结果的。因为我……” 本来想说自己喜欢女人,又担心他在风行珺面前无意中说漏嘴,导致自己装断袖一事露馅了,便顿了下,谨慎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想了想,又朝他挤挤眼,充满暗示道:“对方肤白貌美,胸大腰软,臀圆腿长,自带优雅矜贵之气,一举一动颠倒众生,你懂的吧?” 原来阿棠有喜欢的人了,对方还是个绝世美人。 风行羚了然地点点头,他的兄弟才华横溢,一表人才,眼光自然不俗。 一边替傅玉棠有喜欢的姑娘感到高兴,一边抱着与傅玉棠商讨解决办法的想法,继续道:“若是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那放弃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但……我那朋友对他兄弟情根深种,已经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了,他现在有些分不清现实跟幻想,时常幻想着对方也喜欢他,说要与他在一起。阿棠,你说这该如何是好?” 傅玉棠:“……!!” 我靠! 没想到你不声不响已经病成这样了! “那、那要看大夫啊!” 这已经不是恋爱问题了,这是病,得治。 话一说出口,猛然想到他刚刚才说过他去找过慧心禅师,想要询问对方是否会治癔症,登时一个激灵。 所以他一直在努力自救吗? 傅玉棠微怔,看向他的眼里多了几分同情。 发生这一切想必他也不想的,他心里肯定也很难过。 傅玉棠抿了抿唇,不禁道:“其实,我府上也有一名不错的大夫,就是俞伯。要不,等他回来了,我让他给你把把脉,检查检查?” 风行羚“啊”了一声,纠正道:“我没病啊,我说的是我朋友,不是我。” “嗯嗯。”傅玉棠点点头,面不改色地改口道:“是我嘴快了,我是说借给你朋友看看?” “这……” 皇兄他一直认为自己没病,他要是贸然带个大夫进宫,且这大夫还是阿棠府上的,皇兄难免会想太多,到时候指不定病情会加重。 算了,还是等慧心禅师回来吧。 到时候他借着谈经论道的理由,将慧心禅师请进宫,再邀请皇兄一起参加,借机让禅师给皇兄诊断一下。 打定主意,风行羚摇头拒绝了,“还是不用了,我朋友不喜欢见陌生人。” “……那好吧。” 说到底,不就是怕她发现他的朋友其实就是他自己,这才拒绝她的好意吗? 傅玉棠表示理解。同时,在心里幽幽感叹,装糊涂真的好难啊。 她明明知道他是断袖,还得假装不知道。 明明知道对方喜欢自己,自己还没办法光明正大地拒绝! 天啊! 这都是什么破事儿。 为何她的桃花总是如此奇葩? 不是年过半百,为家族献身的老人家,就是妄想跟她搞基,想到精神失常的兄弟。 要知道,她根本没有喔—喔—喔—,完全满足不了他们对男人的幻想啊!!! 第239章 成荫啊,成荫啊……来活儿了! 二人各怀心思,相对无言。 静坐片刻,风行羚便提出告辞。 傅玉棠起身相送,行至门口处,见他盯着四分五裂的门板看,便解释道:“方才芮御史来讨要旺财,敲门时用力过猛,一不小心把它给拍碎了。不过,后续是他赔了我五百两银子。” 风行羚:“……” 两扇门五百两…… 芮成荫确实太不小心了。 沉默了几秒钟,风行羚颔首道:“你没事就好。” 有心想要开几句玩笑,奈何此刻心情太过沉重,他根本笑不出来,只能抬手拍了拍傅玉棠的肩膀,正色道:“你保重好自己,有什么事情就联系我。” 至于皇兄那边,他会尽快把皇兄治好,让他不再幻想阿棠,竭尽全力护住阿棠的贞操! 想着,振作起精神,又嘱咐了傅玉棠几句,无非就是让她改一改性格,不要四处浪,到处得罪人。如果遇到什么难处,只要他帮得上忙的绝不推辞。 被别人欺负了也不要隐瞒,即使对方是他亲哥,他也不会手软。 傅玉棠:“……!!” 你可真是对我、啊不,是对原身一往情深啊。 傅玉棠作为旁观者,竟然还点点感动。 唉! 虽然他精神失常了,虽然他爱幻想,可除了觊觎原身小雏菊这一点,他真是个赤忱的好人啊! 对于风行羚交代的事情,她一律应好。将他送到门外时,顺便留意了一下周围,果不其然看到巷子里有不少陌生人来回走动,视线若有似无地往府里的方向飘。 傅玉棠只当不知,在原地站了会儿,直至再也看不到风行羚的身影,方才转身回府。 一回到府里,傅玉棠便径自走到墙角,对着隔壁喊道:“芮成荫,成荫啊,成荫啊……来活儿了!” 差不多叫了有一分钟,芮成荫的脑袋才从墙头上冒出来。 他站在梯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墙角下的傅玉棠,神情不悦道:“你在鬼叫什么?凭你我的交情,似乎还没好的用名字相称的地步。” 更别说二人刚刚还闹了不愉快。 偏生,傅玉棠好像没事儿发生一样,抬头看着他,神情比他老爹还要和蔼,语气比他爷爷还温和,双手背在身后,老气横秋道:“成荫啊,你说这话就见外了。咱们好歹是邻居呢!对了,月底了你们御史台的业绩达标了吗?你每月参人的指标够了没?想不想月底冲一把业绩,抢个御史台最佳铁面御史啊?” 一脱口就是三连问。 芮成荫看她的眼神就跟看疯子没什么两样,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皱着眉,满脸不快道:“你叫我出来,就是想让我听你说这些疯话?” 发癫就走远点,痛失旺财爱子的他现在烦着呢。 “说的什么话!”傅玉棠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朝他招招手,示意他靠近些,然后看了眼外面,右手拢在嘴边,小声说道:“别怪邻居我不照顾你,这会儿外面全是等着贿赂我的官员呢,少说也有十几个,你赶紧派阿三去把那些官员的名字记下来,有了这些官员,御史台最勤快,最优秀的官员非你莫属了!” 第240章 我这儿还有个内部消息,你听不听? “当然,你要是嫌弃月底工作量太大,害怕下个月太清闲,你可以一天参一个,也够忙活大半个月呢。”傅玉棠无比贴心地建议道。 原本芮成荫在心里打定主意,无论傅玉棠这次说什么,他都不会再听了,也不会再搭理。 反正这家伙找他总没有好事! 更不用说,刚刚还故意以归还旺财为借口,戏耍了他,致使他在羚王爷面前丢了脸。 却万万没想到,傅玉棠冷不丁给他扔了一个重磅消息—— 傅玉棠才做上代理丞相不到十天,官员们就迫不及待来巴结了,还是在他这个御史的眼皮底下! 实在是太放肆了! 简直是不把他们御史台放在眼里啊! 芮成荫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双手扒在墙头上,探出半个身子,盯着傅玉棠道:“此话当真?” 该不会是想借着他的手,把外面那些烦人的苍蝇赶走吧? “我这么老实的人会骗你吗?”傅玉棠坦坦荡荡,任他上下打量,诚恳道:“你也别以为我这是借你的手将他们赶走,主要还是你今天帮我参了张小帅一本,我才想着投桃报李。你知道,张小帅身为京兆尹,老是阻碍我刑部办事,我看他不爽很久了。你帮我了一个大忙,虽说你不是自愿的,但君子论迹不论心啊,结果是好的就行……” 听着这看似很有道理,实际上确实也很有道理的话,芮成荫的戒心顿时放下大半。 确实,那张小帅担任京兆尹的时候,没少给刑部添乱,平时做事也是推三阻四,马马虎虎,着实不是个称职的京兆尹。 奈何人家背靠着吏部这棵大树,而傅玉棠这厮又太过不得人心,满朝文武乐得看刑部的热闹,这才无人站出来揭露而已。 “我这人一向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你帮了我,我自然要报答你,这才想着给你通风报信,啊呸,是给你创造立功的机会。哦,对了……” 傅玉棠像是想到了什么,先是左右看了一圈,确定周围没有别的人之后,才神神秘秘地说道:“我这儿还有个内部消息,你听不听?” “什么消息?”见傅玉棠一脸郑重,芮成荫瞬间被勾起好奇心,忍不住又往前探了一点,催促道:“你别卖关子了,快说。” “你知道平阳候的儿子,霁雪吗?”傅玉棠见鱼儿上钩了,心里暗笑,脸上却是不显,继续维持着之前的表情,宛如趁着领导开会,在桌子底下偷偷与同事说八卦的苦逼打工人一样,压低声音道:“他前两天在京城里四处奔波拜访,企图通过不正当手段谋求一官半职!” 之前就答应了霁雪要把他走后门的事情宣扬出去,这不她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机会了!嘿嘿嘿…… 她故意模糊了对方进宫找风行珺的事情,结合最近朝堂上的变化,猜测道:“罪相刘清有不少门生在朝堂上担任要职,我估摸着他有可能冲着京兆尹这位置来的……” 就算他本来没有这想法,刘清的门生也会怂恿他上前一争。 毕竟,纵观朝堂上现今空缺的官位,当属京兆尹这位置最有实权了。 刘清一脉想要崛起,与她相抗衡,肯定不会放过京兆尹这位置。 第241章 要干一票大的,震惊整个朝野! 不过,很不好意思,她说过只要有她在朝堂上一天,霁雪就别想要掌握实权,这京兆尹之位她要定了! 芮成荫一听就不信,斜睨着她道:“霁雪才华横溢,素有神童之名,若他有心进入官场,明年直接参加科举便是。只要他下场,必夺得魁首,届时何愁混不到一官半职,何至于此时四处求人官位?你当他跟你一样没有真才实学,只能依靠一些旁门左道?” “信不信由你。”左右消息已经放出去了,目的已经达成,傅玉棠才不浪费时间跟他争辩,双手一摊道:“反正我话就撂在这里了,是真是假,过几天必会有分晓,你且看着吧。” 语毕,径自转身离开。 芮成荫将信将疑地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思索片刻,决定把霁雪一事暂放一旁,下了梯子,招手叫来阿三,让他派人出去暗中查探,是否真有不少官员在傅府外面徘徊。 倘若真有,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记下来。明天早上他和整个御史台要干一票大的,震惊整个朝野! 阿三闻言,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脸上带了三分忧色,犹豫道:“爷,你这样做岂不是会得罪不少人?“ 只消这么一想,阿三就觉得隔壁傅大人居心叵测,告诉爷这消息,其实是在借刀杀人。 傅大人只要动动嘴皮子,什么都不用做,就白白得了清净,坏人全都被爷做了。 事后那些官员想起来,也只会记恨爷坏了他们的好事,而不会恼恨傅大人,傅大人仍旧清清白白地做着好人。 看着满脸斗志的芮成荫,阿三迟疑了会儿,还是把心里的想法尽数说了出来。 芮成荫耐心听完,抬起眼帘,淡淡道:“我当然能看出傅玉棠那厮的小算盘。只不过,傅玉棠也不可能蠢到在我眼皮子底下受贿,即使那些人上门了,傅玉棠也会把他们赶走……” “那就让傅大人出手便是,爷何必趟这浑水,白白遭人记恨呢?”阿三疑惑道。 芮成荫闻言,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 一开始,他确实没想过要出手。 傅玉棠那厮告诉他有人要行贿,他当时第一个想法就是放任不管,待官员们上了傅府,他再从天而降,来个人赃并获。届时好好发挥,说不定还能将傅玉棠拉下马。 可后来转念一想,傅玉棠既然敢把有人意图行贿一事告诉他,那说明她目前根本没有受贿的想法,当然也有可能是看不上那群人,没把他们手上的三瓜两枣放在眼里。 由此推测,外面那群人最后大概率连进入傅府的机会都没有。而他想要人赃并获的想法也不可能实现了,更不用说把傅玉棠拉下马了。 “如此一来,那群人就是没有用途的废物。”芮成荫微微瞧着他,眼中暗藏锋芒,“既是废物,那不如拿过来给御史台垫脚。” 而且……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这回老老实实做了傅玉棠手里的刀,傅玉棠必会以为自己这状元郎的才智也不过如此—— 第242章 原来爷是在下一盘大棋! 之前给了他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带回旺财,他都没办法把旺财要回来。 这次说有人受贿,只要有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是想借他的手将外面的人赶走,偏偏他却跟个莽夫似的只盯着眼前的利益,连想都不想直接冲上去了,半点不考虑后果。 “与我交锋接二连三的胜利,傅玉棠暗自得意的同时必会觉得我就是个莽撞无智之人,往后再与我接触,自然会放松警惕。” 芮成荫眼眸幽深,唇边勾起浅浅的笑意,淡声道:“此次过后,我便会以感激为由,顺理成章地改变以往的态度,对他好脸相待,间或加以讨好,时间一长,傅玉棠必将我视为自己人。届时,我就可光明正大潜伏在他身边,收集他的犯罪证据,将他一击毙命!” 到时候,旺财也就能回到自己身边了。 阿三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由张大了嘴巴,久久没回过神。 是他肤浅了。 他能想到的,爷早就想到了,还比他想得更深更远! 不愧是爷,实在太厉害了! “爷,您实在太英明了!”阿三目光灼灼盯着他,不掩崇拜道:“难怪爷刚刚不将旺财少爷接回来,原来爷是在下一盘大棋啊。” 不。 旺财那件事是意外。 一想到自己白白错失把旺财带回家的机会,芮成荫就心痛到无法呼吸。直觉接下去一个月自己都要吃不好睡不好,活在痛苦与后悔中了。 他那会儿怎么就被傅玉棠和王大贵的话给蛊惑了呢? 明明他可以什么都不听,什么都不想,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旺财带回来的啊! 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中计了的芮成荫后悔得想一头撞死在墙上,心里那个恨啊! 但是面对阿三,他还是保持着一如既往的矜贵威严。 即使心在滴血,面上却丝毫不显,轻轻颔首道:“不错。你有进步了,已经可以看出我的盘算,很好!” 阿三忙道:“是爷教导得好。” 芮成荫扯着嘴角,勉强露出个笑容,道:“别太过妄自菲薄,也是你争气。好了,赶紧去办正事吧。” “是。”阿三行了一礼,转身匆匆离开。 …… 就在芮成荫把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时,傅玉棠气定神闲回到了后院,嘱咐王大贵待俞仕回来后,记得督促匠人把大门修理好,便回屋休息去了。 一夜好眠。 第二日,想着今日有好戏看的傅玉棠,神清气爽地起床,叫上俞仕去上朝。 临出门前,俞仕忽然快走了两步,率先走到门口,四下张望,确定周围无可疑人员后,才转身对傅玉棠说道:“大人,一切安全,您可以出门了。” 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傅玉棠笑着道:“俞伯,放轻松,不必如此紧张。” 怎能不紧张? 这可是他的充电宝啊! 要是没了,他又要“断电”变成鬼了! “大人,你现在可是我的宝贝啊!容不得有半点闪失!”俞仕一边扶着傅玉棠上马车,一边碎碎念,“要是没了你,我又要跟以前一样。居无定所也就罢了,每天光看着别人吃吃喝喝,无聊得不知道干什么好,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有时候还得被野狗追……” 第243章 你们这不就一直在当牛做马吗? 唉,回想起从前做鬼的日子,实在是太悲惨了。 “安啦,你家大人没那么脆弱。”傅玉棠拍了拍他的手,小声道:“难道大贵没告诉你,我身上有捉生替死蛊的母蛊吗?” 俞仕愣了愣,神情呆滞道:“他没跟我说啊。” 下一秒,猛然反应过来,怒气冲冲道:“好一个老谭!他就是故意不告诉我,想看我急得团团转呢!” 傅玉棠很没说服力地劝说道:“也有可能是大贵他一时忘记了。” “他就是故意的!”俞仕哼哼了两声,“不过大人既然身怀母蛊,那说明大人比普通人多了一条命呢。该操心大人安危的不是我,而是携带子蛊的人了。嘿嘿嘿……“ 想明白后,俞仕心里的紧张顿时消散了不少,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驾着马车与傅玉棠说说笑笑,很快来到皇宫门口。 傅玉棠下了马车,一路目不斜视来到景光殿。 刚踏入景光殿,就看到严贞扯了下嘴角,阴阳怪气道:“哟,这不是我们傅大人吗?还知道来上朝啊?我还以为你被宁安伯绑架了呢。” 昨日宁安伯邀请傅玉棠协商要事,严贞以为依着傅玉棠爱偷懒的性子,估摸着要晌午后回刑部。 若是这样的话,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等她回来后,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说她了。 结果呢! 她竟然整整一天都没有露面啊!! 怎么敢啊!!! 这一下,不止是他,刑部所有官员都知道她这又是半路摸鱼去了,原本翘首以盼的众人脸瞬间黑得跟锅底似的。 还以为她准备雄起了,即将在朝堂上大杀四方,结果不到一天的功夫,立马又变成一条直挺挺的咸鱼。 摊上这样毫无斗志的顶头上司,雄心勃勃的刑部众人心里苦啊。 此时见到傅玉棠,所有刑部官员都拉长了脸,充满怨气地看着她。 戚商满脸悲痛,沉声道:“那年杏花微雨,你说你是傅玉棠,诚邀我们到刑部当牛做马,为天下百姓服务,我等信以为真,却没想到……这些年终究是错付了!” 傅玉棠“啊”了一声,下意识道:“我、我也没骗你们啊。你们这不就一直在当牛做马吗?” 戚商:“……” 刑部众人:“……” 好厚的脸皮,好无耻的话! 无言片刻,戚商幽幽道:“当年你说要一起当牛做马,没说让我们自己当牛马。” 傅玉棠斜眼看他,“真的吗?我不信!” 原身这么会摸鱼的人,会主动说出自己要当牛做马这样的话,唬鬼呢! 对上傅玉棠“我只是失忆了,可不是失智,你可忽悠不了我”的小眼神,戚商转头对比部司郎中陈慎道:“陈大人,你记性最好,你来说说,傅大人说过这些话没?” 陈慎“哦”了一声,“我看看。” 说着,从官袍大袖里掏出一本巴掌大,半指厚的小册子,仔细翻了翻,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神情有些古怪。 看着傅玉棠,又看看戚商,最后叹气道:“戚大人,傅大人只说过要咱们当牛做马,确实没说过他自己要当牛马。只不过他话术精妙,让咱们以为他要与咱们一起当牛做马,为天下百姓服务而已。” 戚商:“……” 刑部众人:“……” 上当了! 而且是过了五六年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一瞬间,众人看傅玉棠的眼神,就像是看骗财骗色的渣男一般。 第244章 为咱们刑部增加业绩 傅玉棠头皮一麻,忙狡辩道:“我没有,你们误会我了。” 陈慎翻着小本子,头也不抬道:“根据大人以往的行为,每次以‘我没有,你们误会我了’这句开头,后面必有更大的陷阱。” 闻言,刑部众人面色更差了。 傅玉棠惊道:“我没有,你不要胡说。” 陈慎又翻了两页,继续道:“而现在这句话,是被抓包后死不认账的垂死挣扎。” 傅玉棠:“……” 简直一派胡言! 似是看出傅玉棠心中所想,陈慎道:“大人,下官有每天做报表的好习惯,所以你还是别狡辩了。你现在的一言一行都会被如实记录,为你信用不足这件事增加新证据!” 傅玉棠一听,忙正色道:“其实,我也有在认真做事,我昨天就是忙正事去了。” 刑部众人“呵”了一声,根本不信她的屁话。 此刻在他们眼里,她就是个欺骗他们纯纯少男心的大渣男,说出来的话半点可信度都没有,最终目的都只是为了哄骗他们这些“良家少男”上刑部这张大炕,好让她可以对着他们为所欲为,肆意压榨! 刑部众人纷纷别开视线,转过身不看她,也不听她狡辩。 傅玉棠追着众人,简单把昨天有人意图行贿一事说了出来。 “你们看,我这是以身做饵,专门钓那些贪官污吏,为咱们刑部增加业绩呢。” 根本不是在摸鱼好吧。 严贞闻言,与刑部众人对视了一眼,这才转过身看了她一眼,皱眉道:“芮成荫要是真参那些人一本,咱们刑部就有得忙了。到时候棠哥你可别想着再偷懒了!这是你拉来的活儿,你得负责到底。” 戚商紧随其后,语重心长道:“棠哥,你要是有点良心的话,想必也不好意思看着兄弟们当牛做马,自己袖手旁观吧?” 傅玉棠:“……” 其实吧,她这人一向厚脸皮,没什么良心的。 傅玉棠觉得大家都这么熟了,那些什么同甘共苦的场面话就不要说了吧,坦诚相待比较好。 张了张口,正准备否认,一旁的江月明抢先一步道:“最近大理寺的事情也多,拐卖儿童一事至今没找到有用的线索,傅大人晚点有空的话,就帮忙看看案卷,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傅大人,你要知道迟一天抓到拐子,那些被拐儿童就多一分危险啊。” 刑部司郎中紧随其后道:“刑部司也有很多案件需要大人按覆……” “还有我们比部司……” “都官司也有很多事情需要傅大人裁定……” “司门司也是……” 傅玉棠:“……” 总而言之,你们就是催着我去上班就是了。 傅玉棠无奈地看了众人一眼,颔首道:“知道了知道了。等会儿下朝就跟你们一起回刑部。” 闻言,刑部众人对视了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露出笑容。 如傅玉棠所说一般,早朝刚一开始,芮成荫便率先站出来,参了昨天意图行贿的官员们一本,与御史台众人把那些官员骂得是狗血淋头,恨不得扒开地缝钻进去。 第245章 微臣想推举平阳候之子霁雪担任新任京兆尹! 傅玉棠站在一旁看热闹,没想到这芮成荫的口才还挺好的,说得她都热血沸腾,恨不得把这些官员就地正法了。 更不用说风行珺了。 听到有人意图奉献自己年过半百的老父亲讨好傅玉棠,既觉得好笑,又觉得讽刺,心里的失望更是难以言表。 这就是他的臣子,这就是为民请命的朝廷命官吗? 为了荣华富贵,连自己的父亲都可以舍弃,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是他们不能舍弃的?! 风行珺冷笑一声,当即下旨让御史台、刑部、大理寺三方严办此案。 傅玉棠闻言,立马跟着江月明、芮成荫出列领旨。 风行珺轻轻颔首,扫了一圈底下的臣子,将目光落在傅玉棠身上,温声询问道:“昨日朕让傅爱卿推举新任京兆尹,不知爱卿心中可有人选了?” “这嘛……” 虽然原身属意让郁珈善做京兆尹,她也相信原身看人的眼光。 但从张小帅被革职到现在,也才不过短短一天的时间。她即使心中有人选,眼下也不能说啊。 否则落在风行珺眼里,那就是她早有准备了,难免多想。 于是,她故作迟疑了下,摇头道:“微臣尚无人选。” “兵部尚书呢?”风行珺问道。 芮远光本想说随便说个人名的,反正京兆尹这职位不可能落在他们兵部头上。 但想到傅玉棠昨日明明说了有人选,今天皇上问起却缄口不提,他又犹豫了。 顿了下,抛出与傅玉棠一样的回答,“微臣暂无合适的人选。” 反正朝堂之上,遇到不确定的事情,跟着傅兄走准没错。 “工部呢?”风行珺问道。 工部尚书一怔,连忙出列,“微臣在。那个人选……” 他先是用眼角余光偷偷瞄了傅玉棠一眼,见她眼观鼻鼻观心站在一旁,又看看老神在在的芮远光,想了想,有样学样跟着摇头,说自己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户部尚书倒是有个人选,但看大家都说没有,他也不好说自己有了,只能保持沉默。 至于吏部…… 钱有才担心傅玉棠逮着他请罪的事情不放,今日干脆称病不来上朝了,吏部众人猜不出钱有才属意的是谁,只能摇头称未选好。 “礼部呢?可有人选?”风行珺又问道。 “有!”不等礼部尚书回答,太常寺寺卿师乐正就迫不及待地站了出来,大声道:“启禀皇上,微臣有一人选!” 闻声,众人齐齐抬眼看了过去。 一看到说话的人是师乐正,傅玉棠顿时笑了。 这蓄着长须,头尖身细脚大的瘦小老头儿,不就是自己第一天上朝骂的“锥子成精”吗? 唔,他好像是……刘清的人? 正想着,就听到风行珺面无表情地问道:“是何人?” 师乐正扬声道:“回皇上,微臣想推举平阳侯之子——霁雪担任新任京兆尹!” 芮成荫:“……!!” 傅玉棠那厮说的竟是真的?! 他瞬间瞪圆了双眼,下意识看向傅玉棠,满脸不可置信。 第246章 就你这傻小子把他当成宝。 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傅玉棠便抬眼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间,傅玉棠对他挤了挤眼,一脸深沉。 ——“你看,我没骗你吧?霁雪那小子就是走后门了!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就你这傻小子把他当成宝。” 芮成荫:“……” 乌龟笑王八,你好意思说人家,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在心里腹诽了一句,芮成荫率先别开视线,盯着师乐正,抿了抿唇,对霁雪的印象直线下降。 原以为对方是个光风霁月的君子人物,没想到跟傅玉棠那厮是一路货色! 哼! 真是让人不耻! 大殿上,师乐正还在卖力推荐,“那霁雪少年英才,自小便有神童之名,弱冠后更是被京中百姓誉为京城第一公子,满腹经纶,惊才绝艳,心智手段样样不缺,说是邵太傅第二也不为过……微臣认为,此等人才朝廷不可错过,由他担任京兆尹,那是最合适不过了。” 语毕,他满怀期待地看向风行珺。 然而,下一秒—— “不行!” “微臣不赞同。” 两道反对的声音不约而同响起,在大殿上空回荡不休。 傅玉棠循声看了过去。 出声的人是芮成荫和霁文康,也就是霁雪的老爹,平阳侯。 见到霁文康,满朝文武都愣了下,不明白他为何会站出来反对。 霁雪如果能成为京兆尹,他脸上也有光不是? 还是说现在开始流行欲擒故纵了? 之前傅玉棠要担任代理丞相,傅平安也这般跳出来反对,结果更加坚定了皇上让傅玉棠接任代理丞相的决心,现在霁文康也想玩这么一手吗? 一时间,众人猜测万千。 风行珺看到霁文康跳出来反对,心里十分意外。 要知道,霁雪前两天才进宫拜见他,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想为国效力,他欣喜之余,心下也多了不少感慨。 在他正式跟着太傅学习前,霁雪一直是他的玩伴,因此二人的交情不错,他也一直将霁雪当成自己以后的伴读。 其实不止是他,就连霁雪本人也是这么认为的,事事都按伴读的要求约束自己,做好了辅佐他的准备。 却万万没想到,临到关头,傅玉棠从天而降,抢了这伴读的位置。 唉,如果当年父皇没有突然改变主意,而是让霁雪当他的伴读,那今日霁雪早已成为他的左膀右臂了吧? 欣喜归欣喜,感慨归感慨,风行珺却十分理智。 如果霁雪真想效力的话,在他登基之初,手上无人的时候,霁雪便该站出来了,而不是等到现在。 雪中不送炭,现在想要锦上添花,也得看他乐不乐意。 沉吟了片刻,风行珺没有立马给霁雪答复,只道:“韶光,你有这份为国效力的心很好,朕尤其感动。只是,如今朝堂上空缺之位不多,往小安排了,只怕会浪费你的才华,往高了安排,满朝文武必会有意见。朕需要考虑几天再给你答复。” 霁雪闻言,面上并无失望之色,道了句“多谢皇上”后,又回忆了一些二人年幼时的趣事,方才告退。 在今日之前,风行珺一直以为霁雪想要入朝为官这件事,平阳候是知道且支持的,但从现在看来,平阳候似乎并不知情,甚至还抱着反对的态度。 第247章 半点不知道关心国家大事! 这就奇了怪了。 风行珺垂眼看着霁文康,疑惑道:“平阳侯为何反对?难道平阳侯认为以霁雪的才能,无法胜任京兆尹一职吗?” 当然不是。霁文康在心里回道,他儿子可是公认的聪慧有才华,莫说是个小小的京兆尹,就算是丞相也做得。只不过…… 别人不知道,他这个做爹的可十分了解自己的孩子。 霁雪他生性淡泊名利,对权势并无兴趣。 这次之所以选择入朝为官,盖因一心想要为刘清平反,与傅玉棠打擂台罢了。 傅玉棠何许人也? 明晃晃的奸佞之臣啊! 君不见,两任帝皇都被她吃得死死的,要官位给官位,要权势给权势,宠得跟自家人似的。 君不见,满朝文武心里恨得欲除之而后快,却无人敢与她叫板? 君不见,老谋深算的刘清都不是傅玉棠的对手,被她一脚踢到黍城去了? 师父都不是对手,更何况身为徒弟的霁雪? 只怕给人塞牙都不够! 为了自家儿子的小命着想,也避免霁雪被仇恨蒙蔽了双眼铸成大错,成为第二个张小帅,霁文康想都没想站了出来,回答道:“回皇上,微臣觉得霁雪年纪尚轻,阅历不足,恐无法胜任京兆尹一职。” “平阳侯此言差矣!”师乐正往前走了一小步,满是不赞同道:“一个人是否有能力,不能以年龄来界定。你看芮御史不过二十有余,不也照样做得很好?还有严戚两位大人,同样把刑部管理得井井有条?” “这怎么能一样?” 芮成荫有宁安伯在旁指点,严戚二人有傅玉棠领着呢,要在朝堂上扎根当然简单了。 霁雪要是到京兆府上任,那是直接跟傅玉棠、钱有才他们对上啊,不被二人玩死都要偷笑了。 “这有什么不一样?”师乐正瞅了刑部众人一眼,最后把目光落在傅玉棠身上,恍然大悟道:“哦,对对对,是不一样。毕竟他没有不好相处的顶头上司,要接手京兆府的话会更快!” 哎呀,你这小老头勇气可嘉啊! 两日没注意,你都学会捧一踩一了。 傅玉棠瞬间精神了。 这宁安伯是自己人,她没办法再针对了。而钱有才,今天没来上朝,她根本找不到人刷仇恨值,正无聊得想打瞌睡,没想到师乐正主动撞了上来。 这一下子,傅玉棠也不困了,勾着唇,斜眼看着他,冷冷笑道:“师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是觉得我这刑部尚书做得不称职吗?” “哼。”师乐正轻哼一声,沉声道:“莫非傅大人觉得自己做得很好?” “当然。”傅玉棠挺直了腰杆,脸不红气不虚道:“不止我做得好,我刑部里的每一个人都做得很好。陈慎,来,给师大人汇报一下咱们刑部这些年的政绩,免得他一心只想着纳鞋底,半点不知道关心国家大事!” 听傅玉棠说起纳鞋底,在场百官便想起前两日傅玉棠嘲笑师乐是“锥子成精”一事,忍不住“噗呲”笑出声。 风行珺不明所以。一旁的福禄见状,上前小声告知缘由。 风行珺:“……” 不得不说,还挺形象的。 第248章 你应当保持友善、友爱 但见师乐正被气得面色铁青,浑身发抖,风行珺只能压着嘴角,假装喝斥道:“傅爱卿,不可胡闹!师爱卿乃是你的同僚,你应当保持友善、友爱,不能因为人长得像锥子,你就说人家是什么!” 傅玉棠:“……” 微微叹了口气,傅玉棠撩起眼皮,无奈地看了风行珺一眼。 ——“皇上,你这话也没比微臣友善、友爱啊。” 风行珺一怔,有点怀疑。 ——“有吗?” ——“不信?你看看大家是不是笑得更厉害了?” 傅玉棠朝着左右两边各努了努嘴。 果不其然,宁安伯等人的肩膀抖得更加剧烈了。 而师乐正则是一脸羞愤欲死,看向风行珺的眼里泪光莹莹,有种被心爱之人背叛的感觉。 风行珺:“……” 师爱卿,朕是无心的,真的。 朝师乐正投去个抱歉的眼神,风行珺轻咳了一声,沉声道:“既然傅爱卿想趁机汇报一下刑部的工作进度,那朕与诸位爱卿听听也无妨,开始吧。” “是,皇上。”傅玉棠行了一礼,朝陈慎使了个眼色。 陈慎站出来,从大袖里掏出小册子,一板一眼地说道:“自从傅大人被任命为刑部尚书后,带着下官与一众同僚潜心办案。太过久远的数据就不说了,就说去年好了。去年一年,刑部新收各地各类案件16万件,同比增长不到一成;审结案件15.2万件,同比增长七成;未结案件4.6万件,同比下降五成。各地官府落实刑部关于清理积案的决策部署已见成效,刑事案件已结案件同比增长七成,未结案件同比下降八成;民事案件已结案件同比增长近八成,未结案件同比下降五成左右;行政案件已结案件同比下降三成,未结案件同比下降二成……” 陈慎噼里啪啦念了一通后,“啪”一声合上本子,一向温厚的脸上隐有锋芒,盯着师乐正道:“师大人,你还要我念下去吗?” “或者说……”傅玉棠揣着双手,在一旁微笑道:“师大人听得懂吗?要不要我让陈慎给你逐条解释一下?” 师乐正涨红了脸,他确实没听懂,甚至下意识认为他们二人是随口胡诌糊弄他。 但见二人气定神闲,坦坦荡荡,而户部与工部的人手指掰得飞快,计算了一遍后,皆面露吃惊之色,他有点不确定了。 工部尚书在心里算了一遍,确定数据没什么问题后,不禁出言赞叹道:“傅大人,你真是太厉害了!” “我不厉害。”傅玉棠摇摇头,神情认真道:“都是大家齐心合力的功劳。我们刑部的人也没什么大理想,既然执掌了大宁律法,就想着为天下百姓撑出个有法可依,有法可循,公正严明的环境,保护好大宁的每一个子民!而且……” 她扫了眼大殿上的百官,朗声道:“想必你们也察觉出来了,我们刑部的每个人都是瘦子。你们可知为何?那都是因为他们每天废寝忘食地处理公务啊!时间一长,可不得瘦下来?而支持他们的正是为百姓当牛做马的信念!” “每当我看到他们,我都忍不住在心里感叹,我是何其有幸,才能遇到这么一群有信念,为了百姓、为了朝廷甘愿当牛马的同僚!只要一看到他们……” 第249章 大伙儿是这样无耻的人吗?! 傅玉棠停顿了一下,面露感动道:“我实在自愧不如,觉得比起他们,我实在是差太多了,做得也太少了!然而,师大人却半点都看不出刑部众人的勤苦付出,只拿着严戚二人的年龄说事儿,这未免太让人心寒了!” 风行珺听得连点点头,没错,玉棠说得好!如朝廷一样,能顺利运转并非他一人之功,臣子们也功不可没! 刑部能取得如此显着的成绩,刑部的每个人都有不小的功劳。 满朝文武也暗暗点头,这样一想,师乐正确实有点不对。人严戚二人矜兢兢业业做事,没招谁惹谁,师乐正却拿二人的年纪说事儿,意图给霁雪垫脚,这也太不厚道了。 邢部众人则是纷纷朝傅玉棠投去鄙视的小眼神。 别以为我们没注意到你的小心机! 都这时候了,你还不忘把自己剔出当牛做马的行列?! 你还是人吗? 难道你是在害怕我们会抓着你话里的漏洞逼着你一起当牛马吗? 真是可笑!大伙儿是这样无耻的人吗?! 刑部众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里的算计,顿了顿,垂下眼默默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是的。 如果可以的话,他们也想无耻一回。 奈何傅玉棠太过狡猾,根本不给他们任何发挥的机会。 心里将傅玉棠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却丝毫不显,异口同声谦虚道:“傅大人过奖了,这些都是我等应尽之责。唯有如此,才不辜负皇上的的信任。” “好!”风行珺大喝一声,面带欣赏道:“若在场众人都有刑部诸位爱卿的觉悟,朕何愁这天下不海清河晏呢!” 如同每个会画大饼的老板一样,风行珺表扬刑部的同时,还不忘与满朝文武展望未来,告诉众人要好好干,大宁朝未来可期,届时大家都是有功之臣,他必定论功行赏,甚至大家还有可能会名流千古,流芳百世! 刑部众人经常吃傅玉棠画的大饼,如今看到大饼就心生警惕,并且具有一定的免疫力,眼下听到风行珺的话,除了面上附和,内心可以说是静如止水。 但其余官员没见过啊,此时一听皆双眼晶亮,神情激动,争先恐后地表示自己往后一定好好努力,不让皇上失望。 对此,风行珺十分满意。颔首道:“那朕就期待诸位爱卿的表现了。至于师爱卿推举霁雪做京兆尹一事……” 顿了顿,将目光落在芮成荫的身上,问道:“芮御史,说说你反对的理由。” “是。”芮成荫躬身行了一礼,抬眼看向师乐正,道:“在此之前,我想请问师大人,你为何要推举霁雪做京兆尹?” “自然是因为他才华横溢,能力出众了。”师乐正不假思索地回答。 “呵。”芮成荫冷笑一声,毫不留情道:“既然才华横溢,能力出众,那直接等明年参加科举,考取进士资格再进入官场也不迟,现在他一个空有才名,且无任何朝堂经验的白身来凑什么热闹?师大人,你难道不觉得你的推荐太过儿戏了吗?” 第250章 正事干得太少,脑子想得太多 “那肯定不觉得啊。” 傅玉棠站在一旁,揣着手,凉凉道:“难不成他会故意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来给咱们添堵,浪费大家早朝的时间吗?芮御史,你这话问得真没道理。” 师乐正:“……” 虽然是在为他说话,但为何听着有点怪怪的? 芮成荫:“……” 老子在办正事,你不要来瞎捣乱! 没好气瞪了傅玉棠一眼,用眼神郑重警告了她一番,确定她不会再出来打岔后,芮成荫才重新把目光落在师乐正身上,继续质问道:“太常寺为掌管礼乐的最高机构,亦是礼部五大从属部门之首,你身为寺卿本该对本朝礼仪以及制度有所了解才是,你却在皇上询问时,不顾礼仪抢先出列……” 师乐正当官多年,见多了被御史台参人的场景,对御史台的路数十分了解。一看对方要夸大问题,上升高度,心头一跳,连忙抢先道:“那是因为我心系江山社稷,想要为皇上分忧啊!” “是吗?”芮成荫被强行打断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语气更加温和了,“好,就当你真心系江山社稷,那为何不顾朝堂推举制度,张口便推荐一名白身为官? 莫非你真觉得一名白身能做好京兆尹的工作吗? 若真是如此的话,天下书生寒窗苦读是为了什么? 那朝廷每三年举行科举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你又有何资格站在这里呢?! 要知道天下白身何其多,年轻力壮的更比比皆是,随便都能挑一个过来担任太常寺卿吧?何必要你这又老又糊涂的杵在这里碍眼呢?” “这、这这不一样。” 霁雪不是普通的白身,他是刘相的得意弟子,背后还有平阳侯府,不管是学识还是眼界都比其他书生强上一大截。 “哪里不一样?”御史中丞文才良站了出来,不客气道:“难不成那霁雪是鞋底成精啊?你这锥子精一看就想一头将他拱上来啊?” “我看是。不然怎么就揪着霁雪不放呢?”御史丞任升荣瞥了师乐正一眼,轻飘飘地说道:“师大人,不是我想揭你的短,前些天遇到你家仆人拿着生发药方到药馆抓药,我还觉得惊讶,想着你担任太常寺卿这些年也没做出什么功绩出来,怎么年纪轻轻就掉头发了?直至今日才恍然大悟,你脱发不就是因为正事干得太少,脑子想得太多了吗?” 停顿了下,忍不住“啧”了一声,叹气道:“要是能想出个一二三四出来倒也好,可你看看……唉,我都不想说你了。只能说,希望你每天说这些没什么脑子的话会比较开心吧,不然我都不知道你开口的意义在哪里……” 傅玉棠:“……” 要不是场合不对,她都要笑出声了。 就说男人刻薄起来,压根儿没女人什么事。 佩服佩服。 傅玉棠在心里竖起大拇指,今天算是见识到御史台的厉害之处了。 却不知,御史台这些人言辞之所以如此犀利,完全是因为她。 第251章 能保持不变态已是极限了 在御史台众人的眼里,当年他们没能阻止先帝让她空降刑部,眼睁睁看着她一个白身成为威风赫赫的六部尚书之一,这不仅是他们心中最大的痛,更是身为御史的耻辱——他们不仅没能规劝先帝,连百官都无法监察,任凭傅玉棠在朝堂上耀武扬威! 每每午夜梦回时,总不自觉泪湿满襟,认为自己这御史当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憋屈,情不自禁幻想着若时光能重来的话,他们就算拼着性命不要,也要阻止就先帝任性妄为! 然而,幻想终究是幻想。 第二天上早朝,还得照样看着傅玉棠在朝堂上小人得志的模样。 这其中的心酸,又岂是只言片语能形容得了的呢? 时间一长,能保持不变态已是极限了。 如今师乐正推举白身的霁雪这一举动,简直是精准戳到御史台众人的逆鳞。 他们当年阻止不了先帝,难道现在还阻止不了师乐正吗? 难道他们还要眼睁睁看着第二个傅玉棠的诞生,让自己往后余生活在双倍叠加的无尽懊悔当中吗? 这样的话,他们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他们御史台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只要想到这点,御史台众人便不由自主怒火中烧,把面对傅玉棠时的满腹无能通通转化成狂怒,喷向了师乐正这傻缺。 “你当官这么多年有没有带点脑子?” “推荐个白身是怎么想的?” “你觉得霁雪能胜任,那行,你把太常寺卿的位置让给他吧。只要他能干好, 我就承认你说得对!” “就是,你现在就退位让贤吧。” “……” “……” 听着御史台众人一句一指责,逼着他让出太常寺卿的位置,师乐正浑身抖得跟得了羊癫疯似的。 不是害怕,是被气的。 御史台这些狗日的,平时面对傅玉棠也没有这样伶牙俐齿,怎么对他就像是对待杀父仇人似的?这不是看人下菜吗? 他只不过是为朝廷推举贤能而已,压根儿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为何要这样对他,逼着他辞官归田? 一边在心里暗骂御史台众人势利,一边抬起头,看着上方的风行珺,老泪纵横道:“皇上,老臣只是想为您分忧而已啊,并无其他的意思。” 芮成荫原先还想着随便说他几句,打消他推举霁雪的想法就行,这会儿听到他不认错也就罢了,还有脸装委屈,当即冷笑一声。 “师大人,”他撩起眼皮,淡声道:“我们御史台都十分赞同你的提议,更相信你看人的眼光,这才大力推举霁雪成为太常寺卿,怎么听着师大人的意思,好像我们御史台在刁难你一般?” “对啊,不是师大人你说霁雪即使是白身也能胜任京兆尹之位吗?既然京兆尹没问题,太常寺卿更加没问题啊。”任升荣补刀道。 文才良笑着赞道:“二位大人说得极是。师大人如今摆出这等委屈姿态,莫非是不信霁雪的能力?” 师乐正:“……” 这让他怎么回答? 相信,那便要把官位拱手相让。 不信,那他之前的举荐又要如何解释? 第252章 微臣当然不赞同。因为微臣怕死。 师乐正颤抖着嘴唇,盯着御史台众人看了半天,愣是没说出话来。 芮成荫也不催他,就这么笑吟吟地瞅着他。 傅玉棠在旁连连摇头,可怜,真是太可怜了。 要她说,这师乐正就是没钱有才聪明。 眼下这种进退两难的情况,他要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直接装晕就是了,总好过像根棒槌似的杵在原地,让众人看笑话吧? 只要晕了,管你们说什么,我一律当做不知道! 明日一早醒来,又是一条好汉。 奈何师乐正打定主意死磕,即使心里又气又急,差点一口气喘不上,却仍旧白着脸,垂死挣扎道:“老臣、老臣绝无私心!请皇上明鉴!” “谁说你有私心了?”芮成荫斜眼看他,“从头到尾,我御史台可有一句暗讽师大人有私心?师大人,你莫非是心虚了,不打自招了?” 师乐正闻言,面色顿时为之一青。 “你不要血口喷人!” 芮成荫像是没有听见,继续道:“说来奇怪,你与那霁雪似乎从无交集,为何今日一反常态力荐他?据我所知,那霁雪自从回京后,可是经常四处活动,到处拜访官员,意图谋取一官半职啊……师大人,你该不会……” 说着,“啧”了一声,摇头道:“但愿是我多想了。” 师乐正脸皮一抽,谁不知道皇上最讨厌贪官污吏了,这芮成荫是要逼死他啊! “皇上……” 他下意识看向风行珺,想要出言解释,却见风行珺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来水来。 “够了!” 风行珺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暗含警告之色,而后看向站在队伍里看戏的傅玉棠,问道:“傅爱卿,你对此事怎么看?你可赞同霁雪出任京兆尹?” 傅玉棠怔了怔,出列道:“微臣当然不赞同。因为微臣怕死。” “嗯?”风行珺尾音微微上扬,似乎十分不解,“这跟爱卿怕死有什么关系?” “此事说来话长……”傅玉棠微微叹了口气,神情愁苦道:“其实微臣前两日曾遇到霁雪,他一看到微臣便满脸怒色,声称刘清是他的恩师,是被冤枉的,他此次回京就是要为罪相刘清翻案,顺便弄死微臣……微臣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当然不希望他入朝为官了。” 闻言,满朝文武皆倒抽了一口凉气。 我靠! 傅玉棠这厮下手是真的狠啊! 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是给皇上上眼药,彻底断了霁雪入朝为官的路子。 这三言两语,直接把御史台那群人累死累活的长篇大论给比下去了。 要知道,刘清的案件证据确凿,最终的判决更是皇上亲自裁定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满朝文武看傅玉棠再不顺眼,也不敢拿刘清一案指责她陷害忠良。 而刘清的门生即便觉得发配黍城这一结果对刘清的惩罚太过严苛,同样只敢在私下里嘀咕两句,无人敢当众提出质疑,更不敢有半句不满。 咳咳,当然,私底下还是可以偷偷说一说的,顺便放点口风出去,败坏一下傅玉棠的名声。 众人避之不及的事情,就被霁雪这么说了出来,还口口声声说刘清是冤枉的,想要为他翻案…… 这岂不是在明晃晃地说是皇上错了,是皇上冤枉了刘清? 第253章 这不有个现成的活儿吗? “呵,他们倒是师徒情深。”风行珺冷笑了一声,神情不辨喜怒。 霁文康一听,瞬间面如土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道:“皇上,霁雪他年少不懂事,这才口无遮拦,求皇上勿要与他计较。他、他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傅玉棠在旁点头,表情诚恳道:“对,他就是说说而已,只是我比较胆小,所以才被吓住。” 风行珺:“……” 你都敢觊觎朕了,还胆小? 满朝文武:“……” 你要是胆小,天底下就没有胆小之人了。 霁文康闻言,心里既觉惊怒,又觉忧虑。 惊怒是因为觉得傅玉棠咄咄逼人,他这都替霁雪认错了,对方还死抓着不放;忧虑是听傅玉棠的意思,这是要与霁雪对上了,担忧霁雪的未来。 他面上晦暗难言,看向傅玉棠的眼里多了几分不易觉察的愤恨。 傅玉棠漠然地与他对视,要是想保全霁雪的话,最好让霁雪老实点,往后都乖乖避着她走,不然的话这才哪到哪啊,眼下就受不了,未来不得天天以泪洗面? 这么想着,就听到上方的风行珺冷声警告道:“看在平阳侯这些年为国尽心,且朕与霁雪自幼相识的情份上,朕这次就不与之计较了,若有下次,绝不轻饶!” 霁文康忙跪谢隆恩,郑重道:“微臣回去后一定严加管教,保证他不会再犯。” 风行珺轻轻颔首,将视线落在师乐正身上,面露不豫之色。 这师乐正当真以为他不知道他的算盘吗? 他是刘清的门生,霁雪是刘清的徒弟,他扶持霁雪,不就是想壮大他们这群人的实力? 至于为何要壮大实力…… 风行珺心里冷笑,这群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只怕跟霁雪是一样,都认为刘清是被冤枉的,想着有朝一日能左右他,好为刘清平反。 好好好,他的臣子不忠诚于江山社稷,不忠诚于他,反而对一个罪臣念念不忘,一心想着为罪臣叫屈,机关算尽,真是好极了! 这样的臣子,他要来何用?! 风行珺怒极反笑,冷声道:“师乐正识人不清,是非不分,枉顾礼法,不堪为太常寺卿,降为七品典薄。” 他眸光微沉,在礼部众官员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一名身穿红衣圆领大袖官袍的中年人。 此人名叫利茂彦,乃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只忠于他一人。 他正愁找不到理由将他放在要位上,眼下师乐正自己撞上来,玉棠又给了他发作的机会,他要不顺势而为,那实在说不过去。 “太常寺卿之位便由少卿利茂彦担任。” 话落,利茂彦立刻站出来,躬身道:“微臣领旨,微臣绝不辜负皇上的信任。” 而师乐正则是面如死灰,立即瘫软在地上。 风行珺连眼角余光都懒得施舍,继续道:“至于京兆尹之位……”目光落在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傅玉棠身上,风行珺不禁面露微笑。 巧了,他正想多找点事儿给傅玉棠做,省得她天天缠着他表白,这不有个现成的活儿吗? 于是,压着嘴角,沉声吩咐道:“既然各位爱卿尚无人选,那便暂由刑部接管吧。” 傅玉棠:“……!!” 第254章 只给一份工钱,要她做三个人的活儿? 代理丞相是她,刑部尚书也是她,现在风行珺还要让刑部暂时接管京兆尹,那不等于仍是要她接手?! 只给一份工钱,要她做三个人的活儿? 这、这这风行珺还是人吗? 她是触犯天条了,还是半夜去刨风家祖坟了,要如此对她? “皇上!” 傅玉棠站出来,神情无比严肃,想要提出自己的抗议,风行珺哪里会给她机会,大手一挥,直接扬声盖住她的声音,道:“好了,今日早朝到此结束,退朝!” 语毕,一刻都没有停留,直接领着福禄头也不回地离开景光殿。 傅玉棠:“……” 你这是玩赖的啊! 傅玉棠差点被气笑,抬步正想追上去让风行珺收回命令,严戚二人忽然挡在她面前,一左一右架住了她。 刑部众人也纷纷围了上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严贞微笑道:“棠哥,咱们一起回刑部吧。” “行。”傅玉棠不假思索地点头,沉声道:“你们先去宫外等我,我去找一下皇上。” 戚商一脸无奈地看着她,“棠哥,你这招已经用过很多遍了。” 每次都以找皇上谈论要事为借口,实际上经常找个地方躲起来偷懒,等到他们离开时再偷偷从一侧溜走,只为逃避到刑部上值! 傅玉棠:“……” “我……”她试着开口,试着证明她真有要事,严贞却懒得再听她狡辩,对着刑部众人一使眼色,刑部众人便一拥而上,捂嘴的捂嘴,抬脚的抬脚,直接把傅玉棠往宫外的方向扛。 傅玉棠:“唔唔唔……” 原身,你这信用不足的家伙,害得我好苦啊! 满朝文武看着刑部一群人打打闹闹,眼里不乏有羡慕之色,嘴上却酸溜溜道:“刑部这群人当真轻浮!当众玩闹要是给百姓知道了像什么样子?维持刑部运转的人,竟是这般轻浮不稳重之人?!” “就是就是。”众人附和道。 文武百官一边嘴上讨伐傅玉棠等人,一边往外走。 只有师乐正失魂落魄跪坐在地上,脸上满是后悔之色。 七品典薄…… 六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参加早朝。 现在的他,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了,彻底远离了朝堂中心。见不到皇上,便意味着改错的机会都没有,往后也再无复职的可能性了。 一想到这个,师乐正就后悔不已。 早知道他就不站出来了。 “是我错了,我不该站出来的……”他跪在地上,口中喃喃自语。 正巧经过的户部司郎中高力言闻声,脚步一顿,抬起眼皮瞥了一眼,微微摇头。 他错的哪是站出来,明明是错在推举了错误的人选! 事到如今,师乐正都搞不清自己错在哪里,也难怪会被皇上贬了职。 嗐,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的对手是傅大人,能苟住一命已经很好了。 要不说傅大人厉害呢,三言两语就把刘清一伙人的计划打散,清除了罪相留下来的余孽人员,顺便帮皇上腾出个位置,好让皇上可以把自己人安插进去。 第255章 一箭双雕只是基操,一箭多雕才是常态。 就知道傅大人出手从不落空! 一箭双雕只是基操,一箭多雕才是常态。 高力言在心里感叹,面上却是不显,仍旧一副白胖讨喜的老好人模样,伸手扶起师乐正,温声道:“师大人,勿要太过伤心,只要你知错认错,诚心改过,皇上会明白你的心意的,届时官复原职也不是不可能。” 师乐正心知这是不可能的,但听到高力言的话,仍是感激道:“多谢高大人,老夫知晓。” 以前听人说户部的高力言是个没什么心眼,极具同情心的老好人,他还不大信,现在他相信了。 眼下他被贬了,他那些同僚没有一个敢冒着惹怒皇上的风险站出来安慰他,就只有高力言这个没心眼的站了出来。 要知道,他们平常只是点头之交啊! “谢谢你。”师乐正看着他,满心感慨道:“要是我能早点与高大人相交就好了。” 倘若他有这么个傻子在手,今天就不用自己站出来了。 “现在也不迟啊。”高力言脸上是讨喜的笑容,扶着他往外走,真诚道:“左右咱们都在京里,有空可以聚在一起坐坐。” “好。”师乐正没有拒绝,有了高力言,他在朝堂上就有了只眼睛,傻子才会拒绝呢,“高大人若是不嫌弃我官位低微,我自是欢迎。” “不会不会。”高力言连声保证,只差指天发誓,“我绝无嫌弃师大人的想法,只希望师大人也不要嫌我愚钝。” 愚钝好啊。 不愚钝的话,他要怎么从他身上套取朝堂上的消息,为自己复职做谋划呢? 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哗哗响,师乐正脸上却是一片感动之色,眼含泪光道:“怎么会?我到现在才知道原来我视为手足的同僚皆是虚情假意,唯有高大人你对我真心实意……” “师大人你这话严重了。我想他们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或者他们正想着帮你官复原职,无心关注其他,导致忽略了你的情绪。我在户部都听说了,你们礼部那个乔司乔尚书,平时可是非常敬重你的啊……” “乔司?他哪里是敬重我啊!分明是在监视我!虽然他是我一手提拔的,但他真正效忠的人是刘清。” 许是被礼部那些人伤透了心,听到高力言的询问,师乐正一时没有防备,直接说了出来。 “哦?竟有这样的事情?” “是啊。你们都不知道吧,其实他是刘清的老乡……” 说起那些糟心事儿,师乐正话可就多了,宛如竹筒倒豆子一般,一股脑儿全部说了出来。 高力言连连点头,时不时附和两句,没一会儿就把礼部尚书乔司的老底全套出来了。 刚好,二人也走到了宫门口。 高力言便顺势主动提出告别。 师乐正依依不舍道:“高大人,老夫与你一见如故,真是舍不得与你分开啊……” “我也是。等过两天休沐了,我再到府上叨扰,还请师大人勿要嫌弃。” “高大人言重了,老夫自当扫榻相迎。” 二人你来我往客套了一番,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这才各自上了马车,往相反的方向驶去。 …… 就在傅玉棠被刑部众人绑回刑部之时,傅府也迎来了一位贵客。 “咚——咚——咚——” 敲门声不急不缓,听着极有规律。 小青闻声,快步走到门边,扬声问道:“谁啊?” “安南侯府,莘华容。” 第256章 臆想他人爱上自己的病症名为花痴症 御书房。 风行珺端坐于书案后面,乍一看似乎很认真地在批阅奏疏,然而没过两秒钟,便会状似不经意地抬起头看向门口的方向,整个人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福禄站在他身后,将他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略微思索了一小会儿,没忍住上前问道:“皇上,您可是在等傅大人?” 风行珺没有否认,转头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巳时(早上九点)了。”福禄回道。 往常傅玉棠总是辰时一刻(7:15)来找他,最晚不超过辰时三刻(7:45)。 眼下巳时都还没来,料想今天是不会来了。 想到这点,风行珺不禁笑出声。 果然啊,多给傅玉棠安排些庶务是最明智的做法。 这不,效果立竿见影,傅玉棠立刻没空来纠缠他了,而他也不用再听那些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话。 朕果然英明! 风行珺毫不吝啬地为自己点了个赞。 暗自高兴间,外头传来小太监的禀报声,“皇上,羚王爷求见。” 小羚? 他不是出宫玩去了吗? 什么时候回来的? 风行珺怔了下,忙吩咐道:“快让他进来。” 话音落下,风行羚的身影便出现在御书房内。他一头墨发用黑色发带束成高马尾,穿着一袭红色箭袖长袍,俊眼修眉,顾盼神飞,看到风行珺,嘴角不自觉带上笑意,上前打了声招呼,“皇兄。” 风行珺“嗯”了一声,见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便问道:“你最近又跑哪里玩去了?” “唔,就随便走走。”风行羚含糊了两句,看了眼一侧的福禄,迟疑道:“皇兄,我有点事情想跟你说。” 风行珺目光从他脸上掠过,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身侧的福禄,沉声吩咐道:“你到外面守着,莫要让人打扰我与小羚。” 福禄恭敬应了声“是”,躬身退了出去,顺便掩上御书房的大门。 风行珺这才放下手中的毛笔,整暇以待地看着面前的少年,素日威严的眼中染上了点儿笑意,道:“说吧,找我什么事?是不是在外面惹了麻烦?” “哪有啊!虽然你是我的兄弟,但也不能空口白牙地冤枉我!”风行羚不由为自己叫屈,顿了顿,走到他身前,轻轻地问,“皇兄,你最近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吧?” “没有啊。”风行珺看了他一眼,防备道:“你该不会又想说我胖了吧?” 风行羚摇摇头,胖不胖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心理要健康啊。 来御书房之前,他曾去太医院找资深的老太医咨询了一下皇兄的情况。 当然,依旧是以一个朋友开场。 据老太医说,这种臆想他人爱上自己的病症名为花痴症。通常是由于思慕他人不遂,引起痴心妄想、神思恍惚、如醉如痴等表现。 其实这病症挺常见的,多发于万物萌动的春季。常常发生在深闺的寂寞女子身上,也不需要特别的治疗,大多数病人会在春季结束后自动痊愈。 “不是什么大病症,除了不要让病人遭受刺激外,没什么大问题,羚王爷无需太过担心。”老太医捋着山羊胡须,沉声说道。 第257章 皇兄好像真有点花痴症的症状 “那、那要是春季过了还没好呢?”风行羚追问道,“我看我那朋友好像挺严重的。” “哦,那也简单。羚王爷您直接把你朋友带过来,我帮他诊断诊断,若真是花痴症,老臣就抓两副药让他服下去,保证立马药到病除!” 风行羚郑重点了点头,顿了顿,详细问清楚花痴之症的具体表现后,便马不停蹄来找风行珺验证了。 “那什么……”风行羚挠挠头,斟酌开口道:“皇兄,你之前说阿棠喜欢你,这事儿是真的吗?” “那还能有假?”风行珺瞥了他一眼,无比肯定道:“他就是个断袖啊!” “……哦。”风行羚迟疑了下,小声道:“可是,我听阿棠说,他早有喜欢的人……” “是啊,他喜欢的就是我,觊觎我好久了。” 风行羚:“……” 这,皇兄好像真有点花痴症的症状。 静默片刻,风行羚抿了抿唇,继续说道:“可是我听说阿棠喜欢的那个人是个绝世美人,肤白貌美,臀圆腰软,风情万种,颠倒众生,似乎跟皇兄你不是很符合……” 所以,皇兄你快醒醒吧! 人家阿棠喜欢的是个绝世美人,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跟绝世美人根本不搭边好吧。 然而,风行珺压根儿就没听出他的话外之意,闻言再次颔首道:“对,这说的就是我!还有……” 顿了顿,皱眉看着自家弟弟,道:“这些话我已经听过很多次了,你就不要再说了。” 上次安南侯就转述了一遍,现在小羚又说,他都要怀疑傅玉棠这是故意借着二人之口向他表白了! 一想到有这可能性,风行珺立刻沉下脸,严肃道:“小羚,下次玉棠再说那些喜欢我的话,你就不要再向我转述了,他的心意我明白,但我绝无可能接受他的!” 风行羚:“……” 人家说的是喜欢的人,跟你有半毛钱的关系啊! 还有肤白貌美,腿长腰软这些词语,你觉得放在你身上合适吗? 你一个堂堂大男人好意思对号入座吗? “皇兄,我看你真是脑袋坏掉,病得不轻啊!”风行羚痛心地看着他,握着他的手劝说道:“皇兄,要不咱们找个大夫看看吧?你可是一国之君,这样病着也不是办法啊!” 风行珺:“……” 说到底,小羚还是不信他! 以为他是在胡言乱语,可事实上,他说的全是真的啊! 明明一切都是傅玉棠造的孽,小羚却怀疑他不正常?! 他到底是傅玉棠的兄弟,还是他兄弟啊? 为什么他就不是不信他?! “我没病!没病!”深觉自己不被信任的风行珺气得眼睛都红了,大声道:“我说的都是真的!玉棠他真的是个断袖,一直觊觎我!” ——“花痴症除了见到喜欢之人时常幻想对方喜欢自己,自认为对方的行为皆是爱上自己的表现,常与对方纠缠不休之外,情绪高昂,精神亢奋也是显着特征之一。” 风行羚脑海里冷不丁冒出老太医的话,再看眼前情绪突然变得激动的风行珺,心道:“完了,确诊了。皇兄就是患上花痴症了。” 担心刺激到风行珺,风行羚忙道:“好好好,你说的都对,阿棠他就是个死断袖!我改天就去打他一顿,帮你出出气,让他不要缠着你,行不?” 第258章 生气不利于你的病情 闻言,风行珺面色稍缓,道:“那倒不用,其实他……”除了觊觎我,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刚一开口,话都没说一半呢,就听风行羚又道:“对了,今天天气似乎很不错,皇兄要不要和我出去走一走?听说太医院的风景不错,咱们一起去看看?” 风行珺:“……” 忍了忍,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没忍住,风行珺一把抄起书案上的奏疏扔了过去,怒道:“滚滚滚!朕没你这种不信任朕的兄弟!” 风行羚身形灵活地闪开,见他气得脸都红了,“吭哧吭哧“喘着粗气,忙安抚道:“皇兄,你别生气啊!你要是不想去就不去,我让太医过来也一样。你看如何?” 对此,风行珺只有冷冰冰的一个字,“滚!” 风行羚:“……” 奈何他目前也没有什么把皇兄带去太医院的有效办法,又见皇兄对太医们十分排斥,担心过度刺激他,只能如他所言,圆润地退下了。 临走时,还不忘回头嘱咐一句,“皇兄,你记得千万千万别生气,太医说了,生气不利于你的病情。” 风行珺:“……” 此时此刻,风行珺已经失去咒骂的力气,眼神空洞看着某处,声音滞涩,幽幽道:“父皇,母后,知道您二老想念小羚,朕现在就亲自送他去见您二老。” 语毕,起身拿下挂在墙上的宝剑,“唰”一声抽出来,缓步朝风行羚走了过去。 风行羚见他拔剑,脖子一缩,连连后退道:“皇兄,不至于不至于啊,何必手足相残呢……” 见风行珺不为所动,最后扔下一句“皇兄,我错了”之后,快速拉开房门,“哧溜”一下就跑了个没影。 风行珺站在原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得亏小羚是他亲弟,要不然他今日必让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将宝剑收入剑鞘,风行珺重新坐回书案后面,正打算把福禄叫进来收拾地上的狼藉,福禄先一步走了进来,手上还拿着一封信件,恭声道:“皇上,湘王那边送来了信件,说分别在即,此去皇陵怕是再无相见之时,希望皇上能到湘王府见他最后一面,以全了他的思念……” 风行珺接过信,快速看了一遍,里面除了日常的问候以外,还说了很多他年幼时的点点滴滴往事。 笔画懒散,字句平淡,毫无才华可言,一看就是湘王亲自所写。 许是回忆起过往,情到深处,他忍不住潸然泪下,致使字句行间有不少晕开的墨迹,看上去斑驳一片。 望着信纸的内容,风行珺原本冷硬的眼神渐渐软了下来。沉默了许久,方才轻叹了口气,将信纸放在一旁,哑声道:“让人备车,朕要出宫。” “是。” …… 刑部,明镜堂。 傅玉棠居于主位,单手托腮,听着刑部众人汇报今日的工作内容,有一下没一下点着脑袋,间或提出自己的意见。 她看上去懒懒散散的,但说出话简单扼要,刑部众人受益匪浅,皆面容严肃,认真倾听,时不时点头附和两三句。 第259章 王爷呢?想必过得不好吧? 果然,每次听大人说话都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众人暗地里交换了个眼神,不约而同在心里说道。 就在这时候,一名衙役走了过来,站在门口禀报道:“大人,宫里来人了。” 傅玉棠一顿,和刑部众人抬起眼,一起循声看了过去。 这才注意到衙役身后还跟着一个面生的小太监。 对方相貌平庸,面色苍白,看上去平平无奇,属于一放到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那种。 见到傅玉棠,他率先行了一礼,道:“见过傅大人。” 他声音很轻,很飘忽,听上去有点儿有气无力。 傅玉棠轻轻颔首,问道:“这位公公如何称呼?来此有什么事情吗?” “奴才小福子,奉皇上之命邀请傅大人到湘王府商谈要事。” 邀请她到湘王府?还商谈要事? 傅玉棠微微一怔,湘王不是过两日就要被送到皇陵旁的庄子囚禁起来吗?还有什么好谈的? 别是临到关头,风行珺忽然发现亲情的可贵,想要反悔了,这才让人来请她,想要从中调和一番,让她与湘王摒弃前嫌,握手言和吧? 如果是这样…… 那可真是太操蛋了!傅玉棠心道。 见傅玉棠久久没回答,小福子快速撩起眼皮瞄了她一眼,硬着头皮再次出言道:“傅大人,咱们快走吧,别让皇上等久了。” “哦,行。”傅玉棠回过神,起身对着刑部众人吩咐道:“你们就先忙去吧。剩下的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严贞和戚商跟着起身,谁不知道棠哥与湘王是死对头,如今湘王即将被送去皇陵,皇上却突然邀请棠哥到湘王府,谁知那湘王会不会狗急跳墙,对棠哥不利呢? 二人直觉这事儿有点不对劲儿。 严贞正太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道:“要不,我跟你一起去?” 话音刚落,就看到一旁的小福子面露不赞同之色,皱眉道:“严大人,皇上只邀请了傅大人一人。” “我不进去,就在外面等着。”严贞说道。 小福子闻言,顿时一噎。 “我自己去就行。”见他神情担忧,傅玉棠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放心吧,我心里有分寸。” 说完,冲着小福子微微一笑,淡声道了句“走吧”,便率先往外走去。 小福子见状连忙抬步追了上去。 二人搭乘着马车,很快来到湘王府。 湘王府位于皇城外的西南角,地方不小,富丽堂皇,一入门便是满眼的奇花异草,角落迭着嶙峋怪石,无处不精致,无处不华丽,处处体现出府邸主人的显赫身份。 不过,傅玉棠却无心欣赏,满心盘算着风行珺让自己来此的目的。 她一路目不斜视,跟着小福子来到一处凉亭前。 “你终于来了。” 湘王穿着一身华丽锦袍,端坐在凉亭里,看着缓步而来的傅玉棠,嘴角带起一丝冷笑,眼神冰冷道:“许久未见,傅大人别来无恙呀?” 傅玉棠微微一笑,如同和旧时好友寒暄一般,点头道:“我很好,王爷呢?想必过得不好吧?” 语毕,环视了一圈四周,除了湘王与他身侧的护卫之外,周围并无其他人的踪影,更不见风行珺,了然道:“王爷这是……假传圣旨?” 第260章 假传圣旨就这么开心的吗? “呵,谁说本王假传圣旨了?你吗?” 湘王爷面带冷笑,缓缓站起身,一身王霸之气在此时尽显无疑,他居高临下看着傅玉棠,如同在看一只臭虫一般,倨傲地吐出一句话,“你有何证据证明本王假传圣旨了呢?” 傅玉棠道:“小福子不就是个证……”人。 话还没说完,就见湘王双眼忽然一眯,倏地站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护卫身上的佩剑,足尖一点,身形飘逸如仙,带着让在场众人惊艳的优雅,眨眼间就来到傅玉棠身边。 而后手挽剑花,寒光一闪,小福子便倒在地上,失去了气息。 “啊!” 许久没想到他会突然杀人,傅玉棠吓得惊呼出声,脸都白了,“你你你……” 她面色僵硬,恐惧如同无边无际的潮水一般将她整个人吞噬了,冷汗一滴接一滴地往下落,牙关不停地在跟着打颤。 “你、你为何要杀人?”傅玉棠颤抖着身子问道。 湘王持剑看着她,形状优美的唇瓣微动,倨傲地说道:“因为本王喜欢。” “你、你这是犯法的!”傅玉棠盯着他,强行镇定,大声喊道:“我身为刑部尚书是不会放过你的!” “呵。”湘王轻蔑一笑,长剑一指,冷声道:“你算什么东西?有何资格对着本王大呼小叫?本王喜欢的话,连你都杀得!” 见他浑身充满杀气,气势凌厉逼人,不似在开玩笑,傅玉棠脚下一软,跪在了地上。 “王、王爷,有话好好说,不要冲动啊……”她终是抵不过心里的害怕,结结巴巴地求饶道:“是下官错了,是下官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王爷你如此霸气,如此深藏不露,是下官眼瞎……求王爷高抬贵手,饶下官一命吧……下官以后一定唯王爷马首是瞻,王爷让下官做什么,下官就做什么,绝无二话!” “太迟了。”湘王垂眼看着她,满脸冷酷道:“本王不喜欢自动送上门的人才!” 语毕,在傅玉棠惊恐的神情中,缓缓举起手中的剑…… “噗呲——” 随着利刃没入肉体的闷声响起,一抹鲜艳的朱红飞溅而出,带起了一片血雾。 “咚!” 无头的尸体应声倒地,傅玉棠的脑袋咕噜噜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直至沾满污泥才停了下来。 她桃花眼里满是对湘王的惊惧,以及一点点不易觉察的……崇拜。 “没想到……湘王你的剑法如此之快……身手如此之厉害……出手如此出其不意……”她脸上满是懊悔之色,是她狗眼看人低了! 她颤抖着想要反省,想要忏悔,奈何已经太迟了,只能心有不甘地咽了气。 “呵。”听到傅玉棠的临死之言,湘王发出不屑的冷笑,长身鹤立,神情冷酷,拿着雪白的锦帕,一边擦拭着长剑,一边淡声道:“傅玉棠,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本王今日邀你上府就是为了诛杀你,你却毫无准备的上门,你不死谁死呢?你,在本王眼里就是个废物!” 语毕,将手里的帕子一丢,转身离开了。 只留给死不瞑目的傅玉棠一个高贵冷艳的背影。 以上,全是湘王的幻想。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呵,呵呵……哈哈哈……” 傅玉棠站在凉亭外,看着突然狂笑不止的湘王,脑袋里冒出一个一个小问号,一脸的茫然。 他在笑什么? 假传圣旨就这么开心的吗? 第261章 时常物尽其用也是很难的。 傅玉棠觉得湘王可能疯了。 本身就是戴罪之身,不缩起头来减小存在感也就罢了,现在还假传圣旨,是嫌弃自己的命太长了,还是彻底子破罐子破摔,把自己活着能犯的重罪全触犯一遍,才觉得不枉人世这一遭? 她无语地盯着他看了半晌,实在没搞懂湘王的脑回路,忍不住出言询问道:“你能说说,你为什么假传圣旨吗?” 闻声,湘王眼珠子微动,从幻想里清醒过来,见傅玉棠仍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不由暗道一声:“晦气。” 再听她的话,眸色转冷,毫不掩饰自己刻骨的厌恶和仇恨。 为什么假传圣旨,当然是要制造机会为自己平反,顺便弄死你这小兔崽子啊! 当日,他收到风行珺将他贬为庶人的圣旨后,他脑袋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完了完了,他彻底完蛋了。 第二个念头则是他可是先皇唯一的胞弟,风行珺的亲叔叔,血浓于水,他不能就这样放弃自己,他要坚持自救,指不定能继续苟下去。 因为府里的幕僚都被控制起来,他找不到人商量自救之法,只能自己绞尽脑汁想了大半个月。 可惜,还是没想到一丁点儿有用的法子。 眼看着他即将被送到皇陵去了,早上他脑海里突然灵光一现,猛地想到张白说的那个什么以蚓投鱼,请君入瓮之法。 那可是个完美无缺的计划啊! 就是当时时间太紧迫,没来得及实施罢了。 放到现在就刚刚好。 于是,他立刻给风行珺写了一封信,邀请他来府上相见。 担心对方不理他,他还很机智地往上面甩了几滴茶水,制造出自己伤心不已的假象。 当然,他也知道这样骗人不好,也知道于情于理,不管如何自己都要掉两滴泪,眼睛红红的与风行珺见面,才会显得更真实点。但是! 时间如此紧迫,气氛如此紧张,谁他妈能哭得出来?! 真等他酝酿好情绪,只怕人都在皇陵了。 是以,他只能再次动用他聪明绝顶的小脑袋,将目光转向手边的茶碗…… 唉,只能说做人像他这么聪明,时常物尽其用也是很难的。 与此同时,他又联系了宫里的暗桩——小福子,借着风行珺的名头将傅玉棠叫到湘王府来。 等傅玉棠来了之后,他就借机套取傅玉棠的话,好让隐在暗处的风行珺看清傅玉棠的真面目! 届时,他再向风行珺哭诉两三句,说他早知道傅玉棠有造反之心,故而才一心针对她,想方设法除去她,以保大宁江山安定。 依着他对风行珺的了解,他这大侄儿听完后肯定心软,必不会再计较之前的事情。说不定,还会大力嘉奖他。 毕竟,傅玉棠这狗东西乱臣贼子,他对傅玉棠下手,那就是为朝廷除害!风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世大功臣! 想到这里,湘王不禁看了眼凉亭旁的假山一眼。 那假山表面由怪石嶙峋堆砌而成,里面幽深曲折,暗藏乾坤,有一条小道与前院相通。人从前院可以直接来到凉亭处,算是一条捷径。 而假山靠近凉亭位置的地方有个山洞,宽敞明亮,可藏三四人,能直接看到凉亭里的一切,外面的人却很难发现假山里的人。 实乃暗中窥视的绝佳地点。 这本是他无聊时弄出来与妻妾们玩乐的,没想到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 第262章 你是不是活腻了? 想来,经由府上下人的刻意引导,他的大侄儿已经在假山里了,此时此刻正看着他与傅玉棠了吧? 湘王咂了两下嘴唇,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只要他套出傅玉棠造反的意图,那他恢复往日的荣光指日可待! 想到这里,湘王看向傅玉棠的眼神就像看着垫脚石一般,唇边带着不易觉察的冷笑,道:“傅大人,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呀?” 傅玉棠:“……” 这客套话刚刚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沉默了片刻,傅玉棠真心实意道:“王爷,你要是没话可以不开口的,由我问你也是一样。你为什么要假传圣旨?” 湘王:“……” 传了又怎么样? 只要能把你打成乱臣贼子,假传圣旨一事也可美化成我心系朝廷,一时情急,迫不得已的行为。 他大侄儿看在他有功的份上,最后必然会原谅他这一举止。 前提是,他得成功证实傅玉棠确实有造反的意图。 思及此,湘王再次开口,套话道:“傅大人,看到本王沦为阶下囚,你应该很得意吧?” 傅玉棠抬了抬眼,哟,这不是经典的狗血剧套路吗? 正常来说,身为反派的她要得意忘形,要仰天大笑,然后吧啦吧啦将自己的计划全盘说出来。 但! 她,身为资深的狗血剧观众,注定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因此,直接当做没听到,不耻下问道:你为什么要假传圣旨,难道你不知道假传圣旨是杀头大罪?你是不是活腻了?” 湘王:“……” 他妈的,你就只有这句话是吧? 哽了一下,湘王决定不理她,把话题重新扳回造反上面,道:“本王知道你的野心,我的侄儿被你骗得团团转,我却没那么容易被你糊弄,你瞒不过本王的。” 傅玉棠压根儿没听他说什么,也不在意他说什么,仍旧追着他问:“你为什么要假传圣旨,难道你不知道假传圣旨是杀头大罪?你是不是活腻了?” “本王沦落到如今的地步,全是拜你所赐。”湘王恍若未闻,沉声道:“你如此处心积虑陷害本王,不就因为本王知道你的真面目吗?” 傅玉棠道:“你为什么要假传圣旨,难道你不知道假传圣旨是杀头大罪?你是不是活腻了?” “……” “……” 反正不管湘王说什么,傅玉棠都只有一句话,“你为什么要假传圣旨,难道你不知道假传圣旨是杀头大罪?你是不是活腻了?” 湘王:“……” 你他妈能换句话吗?! 假山里的风行珺:“……” 你们两个人还要鸡同鸭讲到什么时候? 皇叔,你回答一下玉棠的问题又能如何呢? 朕也很想知道你为何假传圣旨,是不是笃定朕不敢斩了你?还是跟玉棠说的,你已经活腻了,故意以身试法? 见湘王久久不回答,傅玉棠没忍住再问了一遍,“你为什么要假传圣旨,难道你不知道假传圣旨是杀头大罪?你是不是活腻了?” 第263章 把脸转过去,本官不想看到你! 她是真的好奇。 不对,是茫然不解。 她完全猜不出湘王这样做的动机和意义在哪里! 湘王:“……” 人人都道傅玉棠聪明,在他看来,傅玉棠就是个棒槌! 傻头傻脑的,也不知道跟上他的思维速度,就知道揪着假传圣旨一事不放! 湘王撇了撇嘴,目光落在傅玉棠白净的面容上,只觉得她脸上写满了“愚钝”二字,冷哼道:“这件事儿先放一边。” 亏他之前还一直认为她聪明。 现在看来,是他高看她了,她明明比他的幕僚还要差上一大截。 与他,则是隔着天埑!完全没有可比性! 考虑到傅玉棠的脑子不太灵光,他也不指望对方不经引导就会主动把老底吐露出来,只能尽量迁就她的蠢钝,采取循序渐进的方式了。 默默鄙视了她一会儿,湘王吩咐下人取来一壶茶并两只碧玉杯,满满斟上,对傅玉棠招呼道:“傅大人,请。” 傅玉棠站着没动,拒绝道:“不用,我就站在这里,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 “你莫不是怕本王在茶里下毒?”湘王看着她,讥笑道:“没想到傅大人竟是如此胆小之人。” 面对他的嘲笑,傅玉棠脸上不见任何羞恼之色,反而耿直点头道:“对,比不得王爷大胆。王爷都敢假传圣旨了,毒杀我一个小小朝廷命官自不在话下。为了小命着想,下官还是小心为妙。” 刚说完,就看到湘王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一旁的护卫闻言,立刻皱起眉头,往前一站,不赞同地说道:“阿棠,王爷他生性豁达,为人光明磊落,乃是正经的端方君子。你勿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真的假的?我可从没听到过有哪个端方君子会做违法乱纪,假传圣旨的事情。” 傅玉棠抬起眼,看着眼前身材魁梧,面容俊朗,双目细长,墨眉斜飞的护卫,暗暗感叹了一句,脸长得挺好的,可惜好像不大聪明,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智商都拿来换颜值了。 还有…… 这人为何看着有点眼熟? 傅玉棠心里暗暗嘀咕,面上却不显露,只神情冷淡看着他,补上一句,“阿棠阿棠的叫,我跟你很熟吗?你谁啊你?” 话落,就看到护卫面容一白,一副被她伤到的样子,嘴唇颤抖道:“阿棠,你、你至于说这样伤人的话吗?” 湘王乐得看戏,在旁煽风点火道:“傅大人,这就是你不对了。怎么说石毅都是与你一起长大的玩伴,你现在装出一副不认识他的样子,实在有够绝情的。” 傅玉棠一怔,重新把目光落在护卫身上,心里的小人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原来你就是石毅那个二五仔!” 嘴上冷声道:“我的玩伴有严姓,戚姓……各种姓氏都有,就是没有姓石的!众所周知,京城里姓石的都出自湘王府,下官身份低微,可高攀不上!” 遭他这么奚落,石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阿棠……” 他试着开口,傅玉棠却根本不想听他的狗屁话,强行打断他的话,淡声道:“本官乃是大宁朝刑部尚书,你不过一介王府护卫,有何资格直呼本官名字?还有,把脸转过去,本官不想看到你!” 第264章 空有脸蛋,没有脑子的二五仔 你个空有脸蛋,没有脑子的二五仔,看着都替原身生气! “转过去!本官看到你的小人嘴脸都生气!不然的话,本官现在就走,来个眼不见为净!” 要知道湘王找她来,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或者有什么陷阱等着她钻,必不会让她就此离开的。 索性,傅玉棠利用这点来羞辱一下石毅这二五仔,给原身以及差点丧命的自己出口恶气。 听到这毫不留情面的话语,石毅的脸色又青又白,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傅玉棠是彻底没将他当成好友看待了,心中剧痛难忍,难受得剧烈喘息。 他下意识看向湘王,湘王却只当不知,巴不得他们两个能当场打起来,最好石毅能“失手”把傅玉棠给杀了才好呢! 然而,石毅压根儿没听到他内心的愿望,见他不为所动,傅玉棠又咄咄逼人,想到王爷的计划,他只能咬住后槽牙,不甘不愿地转过头,用侧脸面对傅玉棠。 “这才差不多!” 傅玉棠轻哼了一声,脚下微动,看似十分得意,像是为了在欣赏他脸上的羞恼一般特意移动了步子,而实际上则是她……脚软了。 难怪她第一眼就觉得石毅眼熟! 难怪对着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原来,石毅这二五仔长得像风行珺!他的侧脸至少跟风行珺有四五成相似啊! 这、这这…… 原身该不会是故意选这么一个人放在身边吧?! 如果真是故意为之,那原身不是很早就开始布局了? 她、她她真的只想造反这么简单吗? 傅玉棠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脸却越发面瘫了。 而在假山里的风行珺在目光触及石毅的侧脸后,瞳孔陡然凝固。 他转过头,看着身旁的福禄,以仅二人可闻的声音,惊疑不定道:“你有没有觉得石毅的脸……与朕有几分相似?” 福禄认真看了两眼,确实有一点点相似。 不过,人有相似,物有相同,长得好看的人总有些共同之处,这很正常。 于是,福禄低声回答道:“光看脸的话,确实跟皇上您有几分相似。” 气度什么的,却是完全不一样。 即使相似,别人也不会错认成同一个人。 因此,尽管以前见过石毅不少次,福禄也没把他往风行珺身上联想。 听到肯定的回答,风行珺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所以,傅玉棠之所以对石毅那么好,成天将石毅带在身边,全因为石毅长得像他吗?! 风行珺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傅玉棠真是恐怖如斯啊,竟然对他执念如此之深,明明每天早朝都会见面,却还搞了个替身以解相思之苦! 一瞬间,风行珺又惊又惧。 傅玉棠如此癫狂,他真能摆脱得了吗? 风行珺眼前一黑,仿佛看到自己平坦的人生道路上,处处长满了衰败的菊花。 就在风行珺暗自伤怀未来黑暗时,石毅终于受够了傅玉棠的羞辱,愤怒地盯着她,痛心道:“阿棠,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第265章 你不是一无所有,你有病。 傅玉棠保持着面瘫脸,趾高气昂地说道:“转过去!谁让你用正脸对我了?”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你要是用侧脸对着我,我还有心情跟你说两句。不然的话,胃口都要倒尽了!” “你、你为何变得如此不可理喻!”石毅难以置信地盯着她,“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王爷、刘相他们都是好人,你为什么要陷害他们?” “陷害?” 傅玉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反问道:“刘清是好人吗?他纵容亲戚以做生意为名目敛财,欺压百姓,当街强抢民女,他这叫好人?还有你的新主子,是我叫他动手杀害我这个朝廷命官的吗?他们这些违反乱纪的人是好人,那我是什么?” “依法办事,奋力自救的我是坏人咯?”说到最后,傅玉棠都气笑了,“你可真厉害啊!我真是庆幸你早早背叛了我,不然就你这脑袋,让我摘了当球踢,我都嫌弃它分量不够!” 湘王听得一愣一愣的,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脑子一抽,下意识问道:“这、石毅的脑袋也不小啊,你为什么嫌弃他分量不够?” 傅玉棠瞥了他一眼,淡声道:“人家草包脑袋里还有几根稻草呢,他这脑子就是个摆设,里面空空如也,可不得分量不够?” 原来是这样! 湘王恍然大悟,觉得这傅玉棠嘴巴是真他娘的毒。但因为不是骂他,所以他觉得她的形容特别好,又狠又毒但又不失文雅,非常能体现出读书人的含蓄。便暗暗将其记在心里,等下次跟人对骂的时候,他也这么说。 正想着,就听到傅玉棠紧跟着补上一句,“你也一样!养只猪都能杀了过年呢,你呢,杀不得吃不得,光浪费粮食了,人事儿半点不干,天天净做些违法乱纪的事情!” 湘王瞠目结舌,没想到下一秒火就烧到自己身上了。 他恼羞成怒道:“一派胡言!我现在被囚禁在王府里,连门都不踏出一步,我还能做什么坏事儿?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你为何还要揪着我不放?!” “你不是一无所有,你有病。” 傅玉棠往前一站,骂道:“既然知道自己被囚禁,那就要好好改过自新,好好反省自己!你呢,反而在违法乱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连假传圣旨这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你把朝廷法纪放在哪里?把皇上放在哪里?难道你真要逼着皇上把你这个皇叔杀了吗?这样的话,你让天下人如何看待皇上?你身为长辈,就不能为皇上着想一下吗?你这样做,对得起皇上对你的尊重吗?对得起皇上对你的信任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让皇上伤心不已?” 是啊是啊。 玉棠说得很对。 风行珺连连点头,心道:“皇叔,你真是太过分了!看到你这样,朕累了,朕心碎了,朕真的很难过。” 湘王被骂得一懵,他今天让傅玉棠前来,可是要揭露她的真面目,而不是让她向风行珺表忠心的! 傅玉棠这厮该不会是知道他的计划了吧? 不然这阴险小人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正气凛然了? 正常来说,她不是应该趁机落井下石,对他大肆嘲笑吗? 第266章 对,我不是个忠心的人。 傅玉棠这厮真是太反常了。 不过,湘王也没有深究,反正看不懂的行为,他一律当对方发癫。 嘴里冷哼一声,自顾自地说道:“你少装模做样了,说得你好像多忠心似的。本王还不知道你的真面目?事实证明忠心这种东西,跟胖瘦无关,跟男女无关,跟美丑也无关…跟你……”我也无关。 话说到最后,差点把心里话说出来,将自己也给搭上去,幸亏足够警醒,立马想到风行珺也在呢,忙改口道:“跟你毫无关系。” 傅玉棠闻言,出乎意料没有反驳,而是点了点头,直接承认了。 “对,我不是个忠心的人。”她垂下眼,纤长的睫毛在脸上落下一片阴影,语气低落道:“没有一个臣子会像我这样……我本该好好辅佐皇上的,可……我现在只想辞官归田……了结余生。” 她说得语无伦次,一点条理都没有,让湘王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说的什么玩意儿? 傅玉棠已经蠢到话都说不好了吗? 还是他的气势太凌厉威严,把对方吓得语不成句了? “你在说什么?能说点人话吗?”湘王满脸嫌弃道。 不同于他的茫然,假山里的风行珺却一听就明白,还自动把傅玉棠未说出口的话补全了—— “没有一个臣子会像我这样觊觎皇上,我本该好好辅佐皇上的,可奈何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念想,我现在只想辞官归田,强行断了自己的念想,在无尽的思念中了结余生。” 唉。 望着那孤零零的瘦削身影,风行珺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眼神不禁软了两分。 要不怎么都说,年少时最好不要遇到太过惊艳的人,否则余生都无法安宁度过呢? 如果朕没有这般出色,傅玉棠也不至于陷入如此悲苦的境地了。 是朕的错。 想着,不由自主再叹了口气。 眼见傅玉棠没有解释的意思,湘王本来想追问的,但又担心她再次摆出忠臣模样,向风行珺大表忠心,便强忍住心里的好奇,继续说道:“你倒是有点自知之明,要不是石毅拿了你亲自所写的《造反实录》,本王可差点被你以往的忠厚样子蒙蔽了!” 说到这里,又想到那《造反实录》不翼而飞,自然而然地把怀疑的目光落在傅玉棠身上,质问道:“你是不是在我府里安插眼线,命人把那册子偷走了?” 啊? 傅玉棠听得呆住,怔愣几瞬才反应过来,所以那小黄.书不是你主动交给风行珺的,而是风行珺让人偷偷拿走的? 不是,他为什么会知道有那么一本小册子啊? 众所周知,风氏一族人丁稀少,先皇只有风行珺和风行羚两个儿子。 风行珺一出生,先皇就将他设为太子,而风行羚是个游戏人间,闲散王爷的性子,因而两兄弟之间根本上演不了什么尔虞我诈的皇位之争。 是以,相较于许多帝王来说,风行珺的登基之路十分平坦顺利。这也让他的性子仍保留着些许单纯天真,不会像一些多疑的帝王般,让暗卫偷偷监视文武百官的一举一动。 嘶, 难道他还能未卜先知不成? 这念头一起,立马又被傅玉棠否定了。 不对,真未卜先知的话,他肯定会知道原身确实有造反的意图,而不是误会她是个断袖,主动把小册子还给她,还让她管好自己的脑袋,不要随便觊觎他。 第267章 他最讨厌看书了,因为他看不懂。 傅玉棠心思百转,一时间没想出个所以然。但这并不妨碍她继续从湘王嘴里套话,皱眉道:“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造反了?那根本不是造反手册,是我……” 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身子一僵,无端心虚了两三分,“反正我没想着造反!你不要胡乱冤枉我!” “你不就是仗着小册子被你拿走,所以抵死不认吗?”湘王心头愤恨,恼怒于府里侍卫不争气,让傅玉棠偷偷摸摸把小册子偷走,又气愤于傅玉棠实在厚脸皮,事实都摆在面前了还不认罪,“你就是狼子野心!意图造反!你那册子,我都看过了!” 此话一落,风行珺就看到傅玉棠浑身都僵住了,面色白得几近透明,颤抖着嘴唇,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都看过了?你、你全看完了?” 那倒没有。 他最讨厌看书了,因为他看不懂。 翻个两三页对他来说已经是极限了。 但这并不妨碍他睁眼说瞎话,对着傅玉棠吹牛逼。 尤其是眼下见傅玉棠神情慌乱,他便下意识认为这是被他揭穿了造反的意图,心虚了,心里很是得意,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你现在知道害怕了吧?我全看完了!告诉你,你的真面目已经被我识破了!” “全看完了……”傅玉棠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像是受到什么重大打击,踉跄后退了两步,心如死灰道:“那、那你现在想怎么样?你想以此威胁我,让我为你办事吗?” 湘王:“……!!” 原来还可以这样操作! 早知道他就不让风行珺过来了! 湘王有点儿后悔,不,是十分的后悔。 为什么自己就没早点想到用造反这件事威胁傅玉棠,让对方替自己办事儿呢? 这样一来,什么脏事坏事全让傅玉棠一个人干了,自己就躲在后面坐享其成就行了,根本不用累死累活地自己干。 最重要的是,他也不用沦落到现在这地步了。 天啊! 为什么府上那些幕僚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为什么他们都那么蠢! 蠢材误我啊! 湘王心痛至极,对上傅玉棠小心翼翼的眼神,下意识想要点头。 下一秒,想到假山后的风行珺,又强行忍住点头的冲动,抿了下嘴唇,强忍着后悔,嘴硬道:“哼,本王不稀罕。本王根本不屑与你这种小人为伍,本王之所以提及此事,就是为了揭穿你的真面目!” 说到这里,他扬声对着假山处喊道:“皇上,你都听到了吧?傅玉棠承认他造反了!” 话音落下,风行珺领着福禄从假山里面钻了出来。 似是没料到风行珺也在,傅玉棠嘴里发出一声惊呼,脸上的慌乱之色更加明显了。 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该从何开始说起,只能苦笑了一声,垂下眼,一副彻底认了命,等候最终宣判的模样。 目光触及傅玉棠悲凉的面容,风行珺心生不忍。 傅玉棠只是爱上了朕这个不该爱的人,并没有做错什么,压根儿不需要如此自卑自弃自鄙。 顿了顿,他往前走两步,安抚道:“别担心,朕能肯定他没有看完。” 第268章 牺牲湘王一人,幸福全部人啊 其实,我知道的。 傅玉棠低着头,在心里回答道。 湘王如果真看完小册子,按照他那抓不住重点的性子,肯定第一时间嘲笑我是个断袖了!而不是说我造反。 至于我刚刚那些话…… 其实,全部都是说给皇上你听的,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说句实在话,她一开始确实不知道湘王想说什么,但自湘王开口,字字句句都要把她往造反上带,加上湘王一说话,就下意识往假山飘的小眼神,她想假装不知道假山里有人都很难啊。 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自然而然的,也能推测出假山里面的人是风行珺。 湘王这是想踩着她上位,洗白自己啊! 傅玉棠心里微微一笑,当即决定将计就计。 虽然不知道风行珺为什么会提前预知小册子的存在,也不知道风行珺能预知了多久的未来,但她现在身为傅玉棠,总要为原身的造反行为打点补丁,避免出现漏洞导致东窗事发。 在现代的时候,傅玉棠就对好友所说的原身在造反即将成功之际,曾扬言说要让风行珺做男宠,借此来羞辱他这件事感到非常奇怪。 按照她个人的想法,原身真想羞辱风行珺的话,直接把他踩在脚底下碾,岂不是更能羞辱人,何必说这种不痛不痒的话呢? 直到今日,直到湘王说起小册子的事情时,她脑海里灵光一现,终于明白了! 原身这是为了防止造反失败,给自己拉个垫背的同时洗白自己,保全亲友呢—— 我也不想造反的,我是被湘王威胁的,因为湘王掌握了我断袖的秘密,我不想被人嘲笑,也不想被喜欢的人嫌弃,所以我只能听从湘王的吩咐了。 虽然小破文里面没有提,但傅玉棠猜测原身被剧情杀不久,风行珺应该就会反应过来,进而明白原身的“苦衷”,不再迁怒于原身的亲朋好友了。 至少,株连九族是不会了。 不过…… 湘王的下场估计不大好。 傅玉棠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洋洋得意的湘王,心里略微怜悯道,这可真是牺牲湘王一人,幸福全部人啊。 原身,是真的强啊! 湘王,是真的被钓成翘嘴了! 傅玉棠心里感慨万千,面上却露出又惊又喜的笑容,似是不敢相信一般,望着风行珺,磕磕绊绊地确认道:“真、真的吗?” 风行珺轻轻“嗯”了一声,见面前之人得到肯定回答后,那一双骤然恢复神采的桃花眼,心头微动,暗道:“果然,玉棠之所以会造反全是皇叔指使的!” 想到这里,他面色微沉,抬眼看向湘王,沉声道:“湘王,你可知假传圣旨的后果?” 湘王本还等着风行珺大发雷霆,狂喷傅玉棠呢,结果万万没想到,对方非但没有责骂傅玉棠,反而对着他发起火来。 “皇上……”湘王愣愣地看着他,指着傅玉棠,提醒道:“皇上,我是你的皇叔啊,我是被冤枉的。他是傅玉棠,他想造反,你别一怒之下骂错人了。” 风行珺:“……” 有时候,他是真不懂自己的皇叔在想什么! 第269章 不要趁机套路朕,朕不吃这一套! 盯着湘王看了半晌,见对方说得一脸认真,全无开玩笑的迹象,还疯狂朝自己挤眉弄眼,暗示自己快点责骂傅玉棠,风行珺彻底无语了。 就皇叔这样的智商,他哪里来的自信能做天下之主? 他心里难道对自己一点数都没有吗? 说句难听的,但凡皇叔不是好命地投胎到皇室,而是投胎到贫苦人家,早晚都得让家中长辈当成智障扔了,省得浪费家里为数不多的粮食! 偏偏他还不知道惜福,天天上蹿下跳,净做些没有逼数的白日梦! 风行珺微叹了口气,心累道:“玉棠他是不会造反的。那《造反实录》是朕让他写的运兵之策,准备用来攻打西鸣王庭的。” 闻言,湘王和石毅齐齐瞪大了双眼。 “这、这不可能!”湘王直觉选择不相信,“那明明就是傅玉棠想要实施造反的步骤!皇上,你是没看到里面的内容,你要是看到了……” “朕看过了。”风行珺打断他的话,淡声道:“你不是说那小册子不见了吗?是朕拿走的。朕不仅拿走了,还全部看完了,里面的内容没有任何问题。” 话音刚落,就察觉一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借着眼角余光一瞄,不期然看到傅玉棠灼热得似晴空烈日的眼神,万分欣喜道:“皇上也觉得没问题吗?那皇上喜欢微臣……的运兵之策吗?” 风行珺:“……” 你说呢? 那小册子里是什么不忍直视的内容,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还有,不要趁机套路朕,朕不吃这一套! 风行珺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场面话而已,傅爱卿不要当真。” 接着,重新把视线落在湘王身上,见对方面上有震惊、有惊愕、有不可置信……各种各样的情绪都有,却偏偏没有一丁点儿的悔过之意,眉头皱得更紧了,心里越加失望。 “湘王,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道错吗?” “我……” 湘王就算抓破脑袋,都想不到那《造反实录》是被风行珺拿走的,更想不到傅玉棠是奉旨写那《造反实录》,整个人都懵了。 他脸色又青又白,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大势已去,那什么以蚓投鱼,请君入瓮之法更是失败得一败涂地,却又不甘心就此等死。 许是求生本能作祟,他一向浑噩的脑子突然清醒了一瞬间,忽然抬起手,狠狠甩了身侧的石毅一耳光,怒斥道:“石毅,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欺骗本王?要不是你说傅玉棠意图造反,还拿了她亲手所写的运兵之策为证,本王也不会为了保住大宁江山,一时情急之下,让石镇让人去刺杀他。石毅,枉本王还感念你大义,将你收为义子,视如己出,你、你简直,简直……” 本来准备慷慨激昂地叱骂石毅一顿,顺便洗白一下自己,把自己塑造成一心为风家江山着想的好皇叔,奈何肚里没两滴墨水,简直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话来,最后只能恨恨地跺了一下脚,道:“本王快被你害死了!” 风行珺:“……” 傅玉棠:“……” 说了这么一大堆,只有最后一句才是真心话吧? 第270章 不过是你攀上湘王府的垫脚石而已! 湘王知道闹成现在这样,今日决计不能善了了,因此竭力把所有的罪行都推到石毅身上。 石毅深受石镇的洗脑,在他的眼中湘王一直是个十分有涵养,有担当的君子,一心为朝廷着想,之所以针对傅玉棠,也是因为她陷害忠良,有不臣之心,这才忍无可忍想要出手除去她。 是以,这会儿见湘王把所有的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推,他的面容瞬间出现了片刻呆滞,明明眼下阳光温煦,他却如坠冰窟。 他忽然发现,湘王根本没有他想象中的端方雅正,也没有他想象中的忧国忧民。湘王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而已。 湘王口口声声说阿棠想要造反,其实真正想要造反的人是他自己! 这一认知,让他浑身发冷,止不住哆嗦起来。 他错了,错得离谱,他因为湘王这小人,背叛了自己的朋友! 想到这点,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下意识看向傅玉棠,想要解释,却见对方面色淡淡,眼底幽深,看向他的眼里再无之前的亲近,全是疏离之色。 “阿棠……”他张了张口,脸上满是痛苦,声音嘶哑,艰难开口道:“我没想过要背叛你,是石镇说你在朝堂上处心积虑陷害刘相,是石镇说你有不臣之心,暗示我帮忙拿到造反的证据,我为了阻止你做错事情,这才拿了那本《造反实录》……” 傅玉棠:“……” 为了阻止原身做错事,这才伙同他人指证原身造反? 说实话,傅玉棠就算是傻子,也很难相信他的话。 石毅他跟在原身这刑部尚书身边多年,不可能不知道造反的下场有多严重。 他的行为,明显不是为了阻止原身,而是想把原身直接送到阎王殿,回炉重造啊! “你这还不算背叛吗?”傅玉棠的目光在石毅僵白的脸上扫过,唇边露出极浅的笑意,“你跟在我身边多年,我以为你是了解我的。结果,你宁愿听信外人的一面之词,也不愿意当面问我一句,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你口口声声为我好,那我失踪那些天,你可有去找过我?可有担忧过我的安危?” 傅玉棠定定盯着他,一字一句揭穿他的真面目,冷声道:“你没有!一次都没有!在我被湘王追杀的时候,身为护卫的你非但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保护我,而是利用我对你的信任,利用你在傅府的身份,光明正大进入书房,拿走那莫须有的造反证据,你忙着向湘王邀功,忙着认湘王为父,忙着伙同湘王污蔑我,忙到连我的生死都不顾。这样的你,好意思说是为我好?!明明你所做的一切,全部都是为了你自己而已!而我,不过是你攀上湘王府的垫脚石而已!” “不,不是这样的……”石毅痛苦地闭上双眼,口中喃喃道:“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阻止你犯错而已……” “就是这样!”湘王一听傅玉棠的话,自觉又找到了脱罪的新角度,心里狂喜不已。 第271章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大愚若智 真是天助我也啊! 没想到傅玉棠这厮也有帮到我的一天。 湘王心道,当即把眼一瞪,脸不红心不虚地说道:“傅玉棠说得没错。石毅这小子就是为了荣华富贵!明明是他背叛傅玉棠在先,他身为傅玉棠的贴身护卫,深得傅玉棠的信任,如果不是他口口声声说傅玉棠要造反,本王决计不会相信的!” 说完,又换上后悔不已的表情,对风行珺说道:“皇上,是我错了。是我一时糊涂,这才受石毅这小人的蒙骗!求皇上看在我也是一心为风家江山着想的份上,原谅我的过错吧。” 语毕,跪地磕头,口中称罪不止,一套求饶动作行云流水,半点凝滞都没有。 风行珺:“……” 傅玉棠:“……” 实在很难想象,石毅为何宁愿相信明显智商不足的湘王,也不愿意相信原身,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大愚若智? 湘王蠢到极致,反而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错觉? 傅玉棠自觉真相了,别开视线,扭头去看风行珺,问道:“皇上,今日之事您如何看?” 风行珺静静地看着湘王,心里说不出的失望。在收到湘王的信前来赴约的路上,他不是没想过饶了他,收回将他送去皇陵庄子的旨意,可湘王是如何回报他的呢? 湘王利用他的心软,利用他对他的情分,吸引他前来意图为自己脱罪,往傅玉棠身上泼脏水,甚至还让人假传圣旨! 也就是湘王足够愚蠢,脑子足够智障,不知利用假传圣旨做更多的事情,否则今日过后,江山必将易主! 只要想到这一点,风行珺就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 他垂下眼,看着求饶不止的湘王,眼中再无之前的犹豫,冷声道:“来人,将湘王府众人押入刑部大牢,待查清湘王所有罪行后,依法论罪!” 话落,一批侍卫从天而降,三下五除二就把湘王、石毅、小福子三人按在地上。 风行珺冷着脸,看都没看三人一眼,扔下一句“傅爱卿,一切交由你负责”后,便领着福禄准备离去。 一听到自己即将落到死对头傅玉棠手上,湘王吓得脸色都白了,不禁剧烈挣扎起来,对着风行珺的背影大声求饶道:“皇上,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啊!求皇上原谅我这一次吧!皇上,你还记得吗,你小时候我还经常带你出宫玩耍,所有小辈里,我最疼的就是你了……” 闻声,原本行至院子门口处的风行珺脚步一顿,微微侧过头,眼神冰冷,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声音淡淡道:“说起从前……皇叔,下次往信纸上洒茶水的时候,记得把茶叶清理干净,或者直接用清水也行,免得信上有茶香,朕想忽略都难。” 语毕,回过头径自抬步离开,只留湘王僵化在原地。 良久,湘王才回过神,他下意识追出两步,却被一旁的侍卫按住,狼狈地绊倒在地,他顾不上爬起来,看到风行珺越行越远,焦急地喊道:“皇上,不是这样的,我可以解释的……” 第272章 累死刑部这群没人情味的家伙! 然而,任凭他说什么,风行珺都不曾再回头。 湘王见状,痛苦地咆哮几声,转头恶狠狠地盯着石毅,大叫道:“都是怪你!都是你的错!要不是你告诉本王傅玉棠书房里有本造反实录,本王和石镇也不会自认掌握了先机,莽撞对傅玉棠下手!是你!是你害了本王和石镇!” 湘王用力挣开侍卫的禁锢,扑上去对着石毅一顿拳打脚踢,石毅嘴唇微动,没有反抗,只盯着傅玉棠看,满脸痛苦之色。 傅玉棠看都没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吩咐一旁的侍卫将二人拉开,不紧不慢地说道:“将湘王府众人尽数押入刑部,如遇反抗者,闹事者,一律就地格杀!” 一句话,唬得湘王面上血色尽褪,立刻老实下来,跟鹌鹑似的缩在原地,不敢再叫骂和动手。 傅玉棠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一切,确认湘王府众人都被缉拿,无任何漏网之鱼后,这才摆摆手,命侍卫押着众人与她一同回刑部。 刚走出大门口,就看到严贞急急忙忙迎了上来,“棠哥你……” “没事了。”傅玉棠回道。 说话间,侍卫们押着湘王一行人陆陆续续走了出来。 严贞一怔,满脸惊讶道:“湘王他……” “被捕了。”傅玉棠再次抢先回答,见他神情震惊,指了指刑部的方向,道:“具体情况回去再说。对了,你怎么来了?” “大伙儿都担心你,唯恐湘王对你不利,因而推举我跟过来,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倘若真出了什么事情,也有个帮手不是? 傅玉棠微微一愣,心口随即漫上了一阵复杂的情绪。 虽然刑部众人对她的关心是基于以为她是原身的情况下,但她还是有点儿感动。 抬眼对上严贞关心的眼神,她指尖不自在地蜷缩了一下,礼貌道:“多谢大伙儿……”以后她也会对刑部众人好一点的,尽量上班一个月,摸鱼二十九天。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面前少年乌黑的眼静静看着她,压根儿没察觉到她的小小感动,特别直男,特别没眼色地继续说道:“当然,大伙儿更担心你忙完了湘王府的事情,半路溜回家,这才一致决定让我来盯着你。” 傅玉棠:“……” 默然片刻,傅玉棠收起满腹的柔情,面无表情地说道:“阿贞,下次有话一次性说完,不要吞吞吐吐的。” 她决定了,往后她要做个薪水小偷!上班三十天,摸鱼三十一天,累死刑部这群没人情味的家伙! 严贞还不知道自己一句话,让傅玉棠从一只准备奋起的咸鱼重新变成直挺挺的死咸鱼,听到傅玉棠的话,他“哦”了一声,点头道:“既然棠哥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客套了。我刚刚离开刑部的时候,仁康堂那边把咱们之前租赁出去试药的老鼠还回来了,一共五只,全部死了。根据刑部仵作的判断,那些老鼠似乎被喂了蛊虫……” “什么?!”傅玉棠瞬间瞪圆了眼睛,下意识脱口问道:“那仁康堂的掌柜是何人?背后可有靠山?与平阳侯府有无关系?” 第273章 原来棠哥在下一盘大棋啊! “那仁康堂是平阳侯夫人嫁妆的一部分,平阳侯夫人身故前,担心唯一的儿子霁雪受人苛待,便将她的嫁妆以及名下所有产业全交给了他,由他一人继承。”严贞回答道。 就知道跟霁雪脱不了关系! 傅玉棠瞬间收敛起表情,一挥手道:“走,回刑部再说。” 刚穿越到这小破文里的时候,傅玉棠听严贞说原身连老鼠都奴役,她还以为严贞是在说笑呢。直到她本人亲自到刑部转了一遍,看到“小白之屋”,她才意识到严贞真没说笑,原身还真的让人养了一批小白鼠,专门为刑部增加创收! 傅玉棠:“……” 跪了跪了。 比起原身这周扒皮,她还是太年轻了。 不对,她不是周扒皮,跟原身没有可比性。拼命奴役她的风行珺才是,不过跟原身比,风行珺还是差远了! 莫说傅玉棠这见多识广的现代人都觉得原身此举不可思议,就连一直跟在原身身边的严贞,时至今日,回想起傅玉棠当年的养鼠过程也觉得跟做梦一样。 当年,傅玉棠扳倒禄泰和之后,成为新一任刑部尚书后,便对刑部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 首先,制定了大牢里犯人的作息时间。 严贞到现在都还记得棠哥那信誓旦旦的改革理由——他们身为朝廷命官,每天都要三点起来为人民服务,这些伤害人民的死犯人有什么资格睡到自然醒? 他们进入大牢可是来改造的,而不是来享福的,所以棠哥大手一挥,将众犯人起床时间调到了寅时一刻(3:15)。 虽然棠哥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淡淡的,看上去十分正义,但不知道为何,严贞还是从她平淡的语气里听出了浓浓的怨气。 更不用说,后续一系列改造犯人的劳动措施了。 其次,就是规定了探监时间。 除了重犯不得探视外,其余犯人家属每个月有两次固定的探视时间,每次差不多两刻钟左右,不得超过两刻钟。 当然,这些都与养鼠大业没什么大关联,此处就暂时不提了。 重新回到养鼠的事情上来,傅玉棠制定完犯人的作息时间后,便开始对大牢的改造。 严贞记得棠哥当时满脸严肃地说,自她来刑部的第一天,她就发现刑部大牢里老鼠尤其多,这样很不好,老鼠很脏的,极有可能传染病菌。于是,脑袋一拍,便下令让犯人们坐牢的时候别忘了抓老鼠。 犯人们:“……” 他们是犯人,又不是除害大队,凭什么要他们抓老鼠?! 严贞也觉得棠哥这要求不合理,被关在刑部大牢里的犯人不说百分百,至少百分之八十都是多次犯事儿的或是犯了大罪的,他们已经是破罐子破摔,彻底把自己当成一滩烂泥,活着一天就混一天,让他们动手抓老鼠,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然而,面对犯人们的拒绝,傅玉棠也不生气,只微笑看着他们,徐徐道:“只要上交两只老鼠,便可奖励一个大鸡腿。” 严贞:“……!!” 原来棠哥在下一盘大棋啊! 第274章 棠哥带着她的小白鼠大队来了! 犯人们:“……!!” 众所周知,自从傅玉棠这狗日的接任刑部尚书之位后,牢里的伙食是直线下降,每天不是稀粥配咸菜,就是白萝卜配稀粥,要么就是老倭瓜,一点油水都没有! 当然,以前也没多少油水。可是那时候好歹不限制家属探监啊,他们的家人可以随便过来探望他们,时常给他们带点鱼肉打打牙祭。 所以,他们也不是很将牢里的伙食看在眼里。好的话,他们就吃两口,不好的话,他们就不吃。大不了饿嘛,反正每天蹲在大牢里也不用干活,饿了就往床上一躺,睡上一觉,一天又过去了,努力熬一熬,熬到家人前来探望时就行了。 但是! 现在不一样了啊! 傅玉棠这狗日的除了要他们早起,还要求他们干活儿啊!还是那种极其消耗体力的重活!加上家人又不能随时进来给他们开小灶,这要是不吃饭,那他妈的早晚得饿死! 就算顿顿白萝卜,吃了“噗噗”放屁,将自己熏得欲仙欲死,他们也得硬着头皮往嘴里塞啊! 由此可以想象,这一个鸡腿对犯人们来说诱惑有多大了。 果不其然,犯人们在听到傅玉棠的话后,瞬间燃起了斗志,纷纷出声响应傅玉棠的号召,不到半个月的功夫,就把牢房里的老鼠抓了个干净。 其中,还有三只白化的小老鼠。 棠哥将小白鼠留下来单独养着,当时严贞与刑部众人还以为棠哥是起了玩心,倒也没太在意。 而其余的老鼠则物尽其用,养着给重刑犯人试饭菜了,结果嘛,当然是死得一只不剩。 棠哥趁此机会对重刑犯人的管理又进行了一次改革,刑部人员也大变动了一遍,该处理的处理,该提拔的提拔。 自此,刑部彻底由棠哥掌控。 就在刑部众人为刑部没了试菜老鼠,犹豫着要不要到乡下抓一些过来继续帮重犯试菜时,棠哥带着她的小白鼠大队来了! 并且,很快为小白鼠大队安排好了去处。 四分之一留着繁衍,四分之一留在刑部试菜,其余的以每只五十文钱的价格,全部租赁出去为刑部挣钱! 别看五十文钱少,但架不住数量多啊! 经过棠哥不遗余力地宣传,以及刑部人员见缝插针地推销,京城各大医馆蜂拥而至,小白鼠一下子就被抢了精光。 自此,刑部的“养鼠大业”就此轰轰烈烈展开,而且经过这几年的发展,有越来越火热的趋势。 连带着照顾小白鼠的犯人们的精神一天比一天振奋,脸上的神采一天比一天耀眼,严贞从养殖小白鼠的房间经过时,不止一次听到那些犯人说要努力多养出一些白鼠,让小白鼠遍布整个大宁朝,到时候做个“白鼠之父”,为社会创造更多的价值,为刑部赚更多钱,然后吃更多的鸡腿,充分实现自我的价值! 严贞:“……” 真是走火入魔了。 不用看也知道,这又是一个被棠哥带歪的犯人。 第275章 大人这是抢了穷苦百姓的一条活路? 一回到刑部,不用傅玉棠吩咐,刑部主事田泰鸿就拿着一本册子主动找了过来,对傅玉棠说道:“大人,那仁康堂上次借走五只试药小鼠全部身亡,仁康堂已经按照之前的约定,下个月会择日开放义诊五日。此次他们还想借走十只试药小鼠,您看要不要借呢?”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经由专门负责处理试药小鼠尸体的仵作检验发现,那五只试药小鼠死得不寻常,似乎是中了蛊毒。” 要不怎么说大人英明呢。 当时他们都没理解为什么小白鼠死了,大人还要回收。 后来才渐渐明白过来,除了大人说担心他人随意处理小白鼠尸体会引发疫情之外,还可以通过小白鼠的尸体窥视到京城各大药房的动向呢。 像现在,不就知道仁康堂正在暗搓搓地搞蛊毒了吗? 原本他们都以为大人养小白鼠是不务正业,把小白鼠租赁出去是钻钱眼里去了。 谁曾想,真正愚钝的是他们,是他们看不出大人此举后面的各种用意! 在小白鼠没出现前,京城各大药房研发出新药时,基本上都是找一些走投无路的穷苦百姓试药的。 那些试药的,除了一小部分是本身患了病,死马当活马医,想要搏一条生路之外,大部分是已经穷得活不下去,冲着那试药的微薄酬劳而来的可怜人。 然而,不管是哪一种,试药后总会被折磨得不成人样,最后悔恨离世。 而研发新药的大夫,常常也会因为目睹试药人的惨死,背负巨大的心理压力,继而中断了研发之路。 只能说,这样的情景,对大夫、试药人双方都是一种折磨。 唉,其实想也知道,是药三分毒,病人吃药都会有副作用,更何况好好的人呢? 再说了,研发一种新药又岂是一次就能成功的? 总要不间断地试验才行。 如果研发者没有足够多的实验对象,没有足够强大的心脏,真的很难成功。 这时,大人养殖的小白鼠就派上了用场了。 有了小白鼠,各大药房就不用四处找人试药了,做试验的大夫也不必承受巨大的道德压力了,进而无形中加快了研发药物的进程。 最关键的一点是,穷苦百姓也可以免于试药的痛苦。 什么? 你说大人这是抢了穷苦百姓的一条活路? 那也太小看大人了吧! 大人这养鼠大业非但没有抢了穷苦人家的活路,还给他们创造了不少的赚钱机会。 比如,试药小鼠被租赁出去,药房要不要请人照顾? 大人说了,药房里可派一人过来参观学习如何照顾小白鼠,若学徒是穷苦出身,考虑到学徒受教育条件与接收新事物的能力,可额外允许对方多带一人前来参观,并获得小白鼠养殖人员手把手教导的三次学习机会。 比如,药房若有招收农户以下出身的打杂,可来刑部填写小白申请表,待刑部查证情况属实后,可免费出借一只试药小鼠。 等等等等…… 总而言之,种种要求公布出去,各大药房在挑选学徒的时候,便额外偏重那些穷苦出身的孩子,也算给了那些孩子掌握一门生存技术的机会。 第276章 上值三十天,病假二十五天 不止这样,大人还说了考虑到试药小鼠的作用,以及药房研发新药,只为创造更加美好未来的初衷,当然也是为了约束租赁方恶意弄死试药小鼠,试药小鼠租赁出去后,一旦身亡,刑部不需要租赁方赔偿,只要归还试药小鼠的尸体,并在次月开展义诊就行。 一只试药小鼠,就进行一日义诊。 像这次仁康堂租走的五只试药小鼠都死了,那就要举行五日的义诊。 到时候,一些无银钱看病的病人便可趁此机会去仁康堂找大夫诊断拿药了。 而在义诊期间,刑部也会不定时派人前往现场查看药房方可有糊弄、消极应对等行为。 一旦被发现药房存在糊弄、消极应对行为,刑部将会通报批评,勒令对方整改,若对方依旧不改,刑部将按照之前签定的租赁合同提出控告,采取一系列后续措施。 田泰鸿抬起眼,看着面前之人,心里感慨万千。 外面人人都道傅大人心狠手辣,可在他与刑部众人眼里,傅大人分明是雷霆手段,菩萨心肠,还有多智近妖的脑袋。 若非大人心怀天下,怜悯百姓,怎可能想出这些措施与法子帮助穷苦百姓呢? 想到这里,田泰鸿看向傅玉棠的眼里不自觉流露出点点崇拜之色,夸赞道:“还是大人英明啊!大人,能跟在你身边做事真是太好了!” 虽然大人爱偷懒,时不时给他们画大饼,但认真想想,大人画的饼还都挺好吃的,光听着就足够让人心神激荡了,更不用说有时候还实现了! 听到田泰鸿的话,傅玉棠怔了怔,没想明白他这突如其来的崇拜究竟从何而来。 不过,并不影响她接受夸奖,微微颔首,一丁点儿都不脸红地说道:“嗯,你知道就好。接下去要好好表现,努力向我看齐,为刑部为大宁为百姓们贡献出宝贵的青春!” 田泰鸿:“……” 向你看齐? 像你一样上值三十天,病假二十五天,外加不间断的逃值吗? 大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厚脸皮,一点都不知道“谦虚”二字怎么写! 他决定了,要收回刚刚的话。 “大人,下官方才脑子一抽,说了胡话,还请大人不要放在心上。”田泰鸿收起满腔的崇拜,板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问道:“仁康堂申请租借十只试药小鼠,大人可同意?” “这嘛……”傅玉棠想了想,问道:“小鼠的尸体可还在?” “在。就在小白之屋后面的西天小屋。”田泰鸿顿了下,迟疑道:“大人可要去看看?” “嗯。”傅玉棠微微颔首,边起身往外走,边吩咐道:“去将俞伯,就是我的车夫俞仕叫过来,我在西天小屋等他。” 虽然不知道傅玉棠找俞仕做什么,但田泰鸿还是恭敬应了“是”,按照她的吩咐去刑部门房旁,专供刑部官员的随从、车夫休息的小厅里找人。 …… 西天小屋。 顾名思义,专门送为科学献身的试药小鼠登上西方极乐世界的场所。 不得不说,原身起名字真是一绝,简单又粗暴。 第277章 苟富贵勿相忘的青天大老爷还在刑部啊? 养小白鼠的屋子就叫小白之屋,申请小白鼠的表格就叫小白申请表,送小白上西天的屋子就叫西天小屋。 西天小屋,说是屋子,其实整座院子里只有一个户外棚子,外加一座一个人高,带着长长烟囱的焚烧炉。 一踏入西天小屋,傅玉棠还未张口,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两三道抽气声,随之而来的是一道道不可置信的惊呼声—— “傅玉棠这狗……苟富贵勿相忘的青天大老爷还在刑部啊?” “不是说他已经荣升丞相,不管刑部的事情了吗?” “对啊,他为什么还在这里?” 傅玉棠闻言,抬眼看了过去,只见不远处有三名穿着囚服,戴着脚镣的犯人蹲在地上,手拿着小锄头,瞪圆了双眼,神情错愕看着她。 一旁监督三人干活的衙役闻言,立马上前喝斥道:“李大,王二,张五,你们在嘀咕什么!看到大人还不快行礼?” 三人一听,见傅玉棠眸光清清冷冷,满身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气派,心头一震,连忙站起身,低下头,冲着傅玉棠老实行了一礼,“见过傅大人。” 傅玉棠淡淡“嗯”了一声,眉眼弯弯,看着温和得很,说出来的话连狗都掉下巴,“问了好就抓紧时间继续干活,别想着借机偷懒,等清理完杂草,顺便把墙角那块空地给翻了。” 李大,王二,张五:“……” 知道傅玉棠这狗日的张口就没有好话,但不知道会这么严苛,连让他们喘口气的时间都不给! 在心里将傅玉棠骂了半死,三人握紧了小锄头,重新蹲下身,认命清理院子里的杂草。 傅玉棠扫了三人一眼,很快收回目光,转头问衙役,“仁康堂送来的小白鼠在哪里?” “就在棚子里的桌台上,仵作们正在做最后的检查,待记录在案后,便会将其投入焚化炉。”衙役见傅玉棠似打算亲自查看,极有眼色地说道:“大人,请随我来。” 傅玉棠颔首,抬步跟了上去。 见她过来,以面巾覆面的仵作们愣了下,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解下面巾,对傅玉棠拱手行了一礼,“傅大人。” “情况如何?”傅玉棠扫了一眼桌台上右后腿都套着个小铁环的试药小鼠,淡声道:“可查出什么异样?” 闻言,一名留着胡须的中年仵作站了出来,面带羞愧道:“我等学艺不精,目前只查出是因蛊毒致死,至于是什么蛊毒,如何让试药小鼠死亡的,我等一概不知。” 听到他的话,傅玉棠没有意外,温声道:“前朝曾为了防止有人使用蛊术害人,将有关蛊术的书籍一律销毁,因而造成我朝医者对蛊术方面不甚了解,你们能看出试药小鼠死于蛊虫已经很厉害了,无需自责,更无需妄自菲薄。” 在场仵作闻言,不由双眸含泪,愧疚中蕴含着三分感动,两分羞涩,大人真是太体贴了! 担心他们会自责工作不到位,还想方设法地安慰他们! 第278章 谁给谁陪葬还不一定呢。 “大人,您放心,我等回去后定会潜心学习,弥补自身的不足!” 其余的仵作也跟着纷纷表态,“对啊对啊,大人,您真好。以后您要是死了,我等一定亲自为您解剖,把您的内脏全部摘下来,仔仔细细检查一遍,绝不让您含冤而死,务必让您走得安心,走得舒适!” 傅玉棠:“……” 谢谢,并不需要。 今生的我一定会长命百岁,而死因也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老死。 视线对上满脸期待,摩拳擦掌想把自己解剖了的仵作们,傅玉棠整个人都僵硬了。 过了会儿,看到田泰鸿领着俞仕走了进来,便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朝俞仕招手道:“俞伯,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情况?” 俞仕“哦”了一声,快步走了过来,往桌台上扫了一眼,都不用动手检验,便回答道:“这几只老鼠中了癫蛊。所谓癫蛊,可令受毒者心昏头眩,笑骂无常,或遇饮酒时药毒辄发,忿怒凶狠不可制,后力竭而亡。” “一种低级蛊虫而已,但凡对蛊术有点研究的都看不上它。”俞仕补充道。 傅玉棠了然点头,将他叫到一旁,把仁康堂的事情说了一遍,用仅二人可闻的声音,不无担忧道:“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霁雪那厮正在想法设法解除捉生替死蛊,俞伯对此你怎么看?仁康堂会不会很快研发出解药?” “嗐,大人你就让他们折腾去。”俞仕递给傅玉棠一个安心的眼神,拍着胸脯保证道:“那捉生替死蛊天底下除了我,无人能解。” 一听这话,傅玉棠就放心了。 顿了顿,忍不住又问道:“俞伯,这捉生替死蛊该不会是你搞出来的吧?” “怎么可能?!”俞仕一下子把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义正辞严道:“我才不会搞出这种缺德东西呢!当年,老谭在前朝呼风唤雨,我在太医院浑水摸鱼,过得不知道有多开心呢。偏偏一个后宫妃子心术不正,从民间弄来捉生替死蛊,将后宫搅得天翻地覆,害我忙得团团转,一刻都不能停歇。我实在气不过,就给她下了个感同身受蛊,让她也感受下中蛊之人的痛苦,算是小小教训她一下。结果,她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的消息,得知我对蛊术颇有研究,便求着我给她解开。我才懒得搭理她这个罪魁祸首,推说自己不会蛊术,更不懂得解蛊。” “然后呢?”傅玉棠追问。 “那妃子自是不信。就威胁我,若是我不帮她解蛊的话,她就让我陪葬。”说到这里,俞仕冷笑一声,很是认真地说道:“我这人最受不得别人的挑衅了,她想陪葬,那就陪葬!我听到她的话,立马把她身上的感同身受蛊换成同生共死蛊,只要我一死,她也得跟着死。” 反正他都是年过花甲的老头子了,根本没几年好活,而那妃子却花期正盛,谁给谁陪葬还不一定呢。 傅玉棠:“……” 那你可真是硬气啊! 难怪王大贵说,俞仕不愿意的事情,没人能勉强得了他。 第279章 刑部编外人员 两人闲聊了几句,见田泰鸿站在棚子里,时不时往这边看,一副想要上前却又担心打扰到她的样子,傅玉棠顿了下,冲俞仕使了个眼色,止住了话头,然后走上前去,问道:“怎么了?” 之前傅玉棠要他去将俞仕叫过来,田泰鸿还觉得奇怪,大人找个车夫做什么? 直到刚刚俞仕露了那么一手,田泰鸿才知道大人这是深藏不露啊!连身边的车夫都那么不简单,只看一眼就知道试药小鼠死于何原因! 其实,不止是他,连带着仵作们都震惊了。震惊过后,又感到十分惊喜,趁着大人与俞仕到一旁说话的时候,纷纷出言建议他向大人提议,让俞仕到刑部来上值,有了俞仕这么一个精通蛊术的同僚,他们肯定能获益良多。 田泰鸿禁不住仵作们的请求,一时冲动答应了下来。 然而,刚点头同意,下一秒便自觉得这要求太过失礼。 这俞仕是大人的车夫,将他调来刑部任职的话,那大人一时间岂不是没了车夫? 可若是不说的话,以俞仕的才能当个平平无奇的车夫,实在又有点可惜了。 这般想着,田泰鸿一下子陷入犹豫当中。 傅玉棠见他神情微有窘迫,又发现仵作们的小眼神时不时往俞仕身上飘,眼中暗含期待,略微思索了一下,很快就弄清楚他心中所想,便转过头,笑着对俞仕说道:“俞伯,刚好这段时间你要送我上下值,白天有大把的空闲时间,你就帮他们检验下试药小鼠吧。” 俞仕一听,立刻把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大声道:“什么?还要我帮忙验鼠尸?来之前也没说要做这么多事情啊!” 他跟着傅玉棠进进出出,为的只是与她多接触,可不是为了多干活。 一旁的仵作一听,忙站出来道:“不用前辈动手,前辈只要在旁看着,时不时出言指点两三句就行了。” “是啊是啊,脏活粗活我们都包了。” “……” “……” 傅玉棠也道:“不用你做事,你有空提点他们两三句就行,毕竟因为前朝禁蛊的关系,众人对蛊毒一无所知,你的出现刚好可以让众人弥补一下这方面的不足。再说了……” 她压低了声音,附耳小声道:“仁康堂不是在研究捉生替死蛊的解药吗?你留在这里可以帮我监视仁康堂的进度。必要的时候,在借出的小白鼠身上动点手脚,偷偷扰乱他们的进度。” 俞仕“哦”了一声,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只道:“那我不是没了与大人接触的机会?而且多干了活儿,也没获得什么好处?” “怎么会?”傅玉棠眼睛微睁,一把握住俞仕的手,挤了挤眼道:“这不就是好处?!还有,你在这里好好干,我给你弄个刑部编外人员的头衔,你除了傅府的月例外,还能额外多领一份刑部的薪水呢。” “这……”俞仕看着二人交握的手,心脏剧烈跳动起来,老天爷啊,他终于摸到大人了! 第280章 真是牺牲太大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跟大人这拥有浓郁先天之气的童子身近距离接触后,他整个人都精神多了,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他无意识摩挲着傅玉棠的双手,心里高兴极了,暗道这人形充电宝果然管用。嘴上讨价还价道:“那大人有空得让我多摸摸啊!” 不就是被非人类的人形物体摸个小手吗? 傅玉棠想也不想地点头,承诺道:“只要你好好干,随便你摸。” 俞仕强压着上翘的嘴角,确认道:“回府也给我摸?” “当然。”傅玉棠再次点头。 见状,俞仕立刻喜上眉梢,扬声道:“好好好!一言为定!” 二人很快就达成了交易,完全没注意到一旁的众人在看到二人小动作时那无比震惊的神情,以至于听到二人的对话内容后,彻底石化在原地。 当着他们的面,俞仕这老不死就敢抓着大人的手摸啊摸啊,摸个不停,口中污言秽语不断,私底下还不知道会对芝兰玉树的大人做些什么呢! 仵作们瞬间红了眼睛。 其中一名仵作实在忍不住,站出来,语带哽咽道:“大人,其实您不必如此。我们、我们可以慢慢自学的。” 他们不一定非要跟着俞仕学习,大人您也不用做出如此牺牲。 “自学哪有他人领着学习快?”傅玉棠好不容易才跟俞仕谈好条件,闻声立刻板起脸,不赞同道:“不要自学,就跟着俞伯好好学习!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就尽管问,千万不要客气。毕竟,俞伯他也不是白教的!他还有一份编外人员的薪水呢!” “是啊是啊。”俞仕摸着傅玉棠的手,连连点头道:“不用跟我客气。其实吧,编外薪水不薪水的我也不在意,只要大人他愿意多跟我接触接触,我就心满意足了。” 在场仵作:“……!!” 你这老不死的!臭不要脸! 大人如明珠美玉,光华耀眼,风华正茂,你个枯皮小老头,都已一脚踏进棺材里了,竟敢恬不知耻地说出跟大人接触接触的话? 仵作们气得咬紧了后槽牙,恨不得将俞仕踢进棺材里,盖上棺材盖,然后抬到焚化炉里烧了。 “不用!”仵作们不约而同地出声拒绝,顿了顿,又异口同声地说道:“我们可以自学,不需要他教导!” 傅玉棠皱眉道:“不行!你们要跟着俞仕学习!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你们不要辜负了我的心意!” 她可是给俞伯开了两份工资呢。 顿了顿,担心众人误以为她质疑他们的学习能力,便又添上一句,“我很看好你们,也相信你们的学习能力,不过,倘若有人带着你们的话,你们肯定能进步得更快,早早成为仵作界的顶尖人物,前途必将不可估量, 我对你们有极大的信心,你们不要让我失望啊。” 仵作们:“……” 大人、大人为了刑部,为了他们,真是牺牲太大了! 见傅玉棠坚持,仵作们对视一眼,皆看到各自眼中的难过、悲伤、感动以及熊熊燃烧的决心,用力一点头,保证道:“好!我们跟着他学!我们一定认真学习,不辜负大人的牺牲!” 第281章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很好。” 傅玉棠满意地点点头,对众人说道:“好好干,我看好你们!”停顿了下,又对俞仕道:“今天回去好好准备一下,明天你就找田泰鸿报到,多教他们一点实用的东西。” “知道了,大人。”俞仕为了多与她接触,绞尽脑汁道:“不过,我对刑部的规定不是很了解,大人如果现在方便的话,能否详细跟我说一说?” 傅玉棠道:“那回明镜堂说。”刚好她也有些事情要交代俞仕。 “行。”俞仕高兴地应了一声,扶着傅玉棠的手,与她一同往外走。 路过田泰鸿身边的时候,傅玉棠脚步微顿,吩咐道:“仁康堂若提出租借试药小鼠,要多少给多少,一切都按以前的规定来。” “是,大人。”田泰鸿回过神,连忙低下头,闷闷地应了一声,“下官知道了。” 傅玉棠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冲俞仕使了个眼色,二人很快离开西天小屋。 田泰鸿目送着二人离去,直至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方才收回视线,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扭头对众人严肃道:“你们也看到了,大人为了咱们刑部做出极大的牺牲,希望你们往后更加认真做事,掏空俞仕的藏货,不要辜负大人的期望!” 众人面色一凛,齐声道:“是!” 田泰鸿微微点头,看了眼天色,已经接近晌午,本来这时候该休息了。 但! 大人身为位高权重的六部尚书之一兼代理丞相,为了刑部连色相都可以出卖,他们作为手下,有什么资格休息呢?!又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想到这里,他整理了下身上的官服,大步往办事厅走去,他不需要休息,他还能接着干! 在场仵作、衙役也是这样的想法,低头继续忙碌。 唯独李大、王二、张五三名犯人,一脸苦不堪言。 这、这这都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这些人怎么没点反应啊?不准备散值回家休息吗? 他们就不饿吗? 常言道,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三人瞅着像是打了鸡血似的,不知疲累的刑部众人,直觉刑部的人就是一群思想有问题的疯子。 尤其是那傅玉棠,简直是疯子里的顶级疯子,疯子中的翘楚,站在疯子顶峰,傲视群疯,每天领着刑部这一群小疯子折腾他们这些可怜人,还美曰其名“劳动改造”! 本以为傅玉棠这狗东西升官了,不会再管理刑部,他们偷偷高兴了好几天,以为好日子就要来了—— 毕竟,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比傅玉棠更会折腾人。 这一点,是大牢里所有人的共识。 因而,得知傅玉棠升官的消息,他们是真心为傅玉棠感到高兴,有感性一点儿,当场就哭出来了,大呼苍天有眼,终于把傅玉棠这活阎王给送走了。 结果,万万没想到,傅玉棠这狗东西升官了竟然还留在刑部管事! 这这这…… 李大、王二、张五相互对视了一眼,只觉得未来的人生一片黑暗。 “不过……”李大偷偷看了眼不远处的衙役,压低声音对身边的同伴道:“前几天我娘来探监的时候,跟我说了一件有关于傅玉棠这狗官的事情……” 第282章 傅玉棠那种冷血动物,怎么可能有人类的感情? “什么事?”王二、张五凑了过来,满脸好奇地看着李大,催促道:“别卖关子了,快说。” “傅玉棠这狗日的是个断袖!”李大也不含糊,直接把自己从老娘那里得来的消息说了一遍,“这狗日的臭名昭着,外面的人根本不愿意与他为伍,他找不到年轻小伙子,只能退而求其次,找那种半身入土的小老头了。据我娘说,他前段时间还当街强抢他人的爷爷,将其掳到府里做娈.童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刚刚那个老头子就是我娘说的那个人!” 想当初,他娘说起这些话时,还隐晦地询问他有没有遭到傅玉棠的毒手,李大一阵无语,觉得他娘真是闲得慌,才会听信这样奇葩的流言。 就傅玉棠那种冷血动物,怎么可能有人类的感情?还喜欢上别人? 简直是天方夜谭。 当时的他对他娘的话嗤之以鼻,半点都不信。 可是! 自今天亲眼目睹傅玉棠与小老头的互动后,他有点相信了。 不,是非常相信!确定、肯定以及一定傅玉棠是个饥不择食的死断袖! “嘿。”王二听到他的话,一下子就笑出声了,“难怪傅玉棠要给那老头子安排一份刑部的工作,这是假公济私,给那小老头养老呢!” “王二,你也不能这么说。人小老头也是有付出的,年老了还这么豁得出去的可不多啊!”张五猥琐地冲二人挤了挤眼,道:“你们刚刚看到没有,那老头子可是一点都不害臊,大庭广众之下与傅玉棠眉来眼去,抓着那狗官的手不放呢!” 李大、王二两个人仔细回想了一遍,还真是这样,忍不住胃里一阵翻涌,连连作呕。 那画面实在太美,他们不敢看。 偏生张五还叭叭个没完,“那狗官也真是不挑食,那种货色也看得上,真要找,也要找年轻点,有点人样的啊。不说面如冠玉,最起码皮肤紧致有活弹性,像那老头那样,啧啧,皮肤都皱得能当搓澡巾了!也不知道傅玉棠图的什么!” “图什么?!”李大一掌拍向他的后脑勺,没好气地说道:“敢情老子刚说的话,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啊!他那是天生喜欢老头吗?他是没得选,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老头!不过……” 李大眯了眯眼,目光深沉道:“这也说明了我娘说的那些事情是真实存在的,并非流言蜚语。这样的话,咱们的机会就来了。” 闻言,王二微微一怔,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脸若有所思。 张五满头雾水,不解道:“什么机会啊?难道我们可以出去了?” 他与李大、王二之所以会被送入刑部大牢,盖因多次盗窃。 不过,因为盗窃过程中没有伤人,没有使用武器威胁劫夺,且没有偷盗牛马或贵重物品,只拿了些许普通财物,所以没有被处以死刑,只判了三年的拘役。 三年,说长也长,说不长也不长。 反正每天蹲在牢房里,眼睛一睁一闭就是一天了,就这么混着呗。 等三年后出狱,他们又是一条好汉。 第283章 男人就更不能娇气了! 哪曾想,偏偏遇上了傅玉棠这狗东西。 这狗官别的不说,折腾人是一套一套的。 首先规定了他们的作息时间,每天寅时(凌晨3:00)就要起来,给他们一刻钟的时间将自己与床位收拾整齐,然后由狱卒检查,并带领他们进行早操运动。 他们也不知道啥叫“早操运动”,反正就是天气好的时候,全部犯人都到空地上集合,然后绕着空地跑十圈,下雨天就在牢房里伸展手脚,原地跑步。 对了,早操的时候列队排好,进行日常点名,点名时要声音嘹亮,精神萎靡不振地要通报批评。 待早操时间结束,就回牢房拿上各自的饭碗排好队,依次找狱卒打饭。 用过早饭,差不多卯时(5:00),狱卒便会安排好一天的劳动任务,然后由衙役们带着他们赶往劳动地点,全程监视他们劳作,有趁机闹事斗殴者,要被关禁闭或者体罚。 等到午时(12:00)列队吃午餐,并稍作午休。 半个时辰后,继续进行劳作。 直到酉时二刻(17:30),他们才能回到大牢休息,待用过晚餐,差不多戌时(19:00),有一个时辰的自由时间,通常这时候,狱卒会带着精通律法的夫子给他们进行普法活动,让他们更加了解自己的错处,明白自己的罪行,便于他们反省自己的过错。 然后差不多戌时末,集体回牢房睡觉。忙碌又辛苦的一天到此时才算真正结束。 李大、王二、张五就是通过夫子的普法才知道自己的盗窃罪看似不起眼,实际上危害甚大。 原先他们还觉得是因为家里没钱疏通关系的缘故,刑部看碟下菜,故意判他们三年牢狱,等真正了解了律法,又与牢房里的犯人交流后,才意识到刑部这些人没有故意为难他们,而是秉公办事。 但! 这又怎么样呢? 要知道,以前那些坐牢的人可不用像他们这样劳作,只要每天躺在牢里混日子就行了! “我想出去,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受苦了!” 回想起这两年过的艰苦日子,张五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我是家里的独子,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么多苦呢。只要能让我出去,让我干什么都行。” 只要他能出去,他以后再也不小偷小摸了,一定洗心革面,好好做人! “此话当真?”李大王二齐齐看了过来,“当真做什么都愿意?卖屁股也可以吗?” 张五一怔,“卖、卖屁股?” “对!”李大郑重点头,神情严肃道:“傅玉棠那狗东西连小老头都看得上,没道理看不上我们仨兄弟啊!只要咱们能把他拿下,别说出去了,在刑部混个一官半职都没问题!” 到时候,枕边风一吹,荣华富贵都不在话下! 想到这一点,李大、王二心头一片火热,相互对视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里一往无前的决心。 不就是献个身吗? 这年头若不是天之骄子,出身富贵,谁没装过孙子?娘们都能委曲求全,献身攀附权贵,男人就更不能娇气了! 好不容易遇到个只爱男子,不爱女人的权贵,他们得好好把握住! 第284章 偷你这颗骚动的春心根本不在话下! 二人狠狠地磨了磨后槽牙,握紧手里的小锄头,狠狠揪起一把杂草。 天道酬勤,有付出就有回报。 看得开,放得下,才能活得好。 傅玉棠,你就给老子等着吧,老子盗窃多年,经验丰富,偷你这颗骚动的春心根本不在话下! 打定主意后,李大和王二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撩起囚服,将脸遮了起来,避免被太阳晒伤。 从今天开始,他们要好好保养自己,以一种全新的面貌出现在傅玉棠面前,争取一露面就将傅玉棠迷得七荤八素不理天下事! 当然,他们也没忘了自己的兄弟,所谓多一个人多一分机会,见张五微张着嘴巴,傻不愣登盯着他们看,便抓了一把杂草放在他的脑袋上充当草帽,嘱咐道:“要保养好自己年轻的面容,这是咱们把那老头子比下去的关键!” 他们讨好人的技术可能没有小老头厉害,但他们年轻啊! 年轻就是他们巨大的资本! “哦哦。” 张五回过神,学着他们把衣服撩起来遮阳,为了出去,老子拼了! …… 明镜堂。 傅玉棠压低声音交代了俞仕一番,让他有空多去小白之屋转一转,必要时给试药小鼠们改一改体质,阻碍一下仁康堂的进度。 事关傅玉棠,俞仕自然认真记在心里,点头应好。 傅玉棠随即话锋一转,说起刑部那些仵作,商量道:“他们都是上进的人,俞伯有空就多教导教导他们吧?他们要是学会了,也能造福社会,减少冤案错案的发生。” “行。”得了好处的俞仕格外好说话,对此没有什么异议,回道:“老天垂怜我,让我能遇到大人,重新现世为人,我自是要多做些好事积德。就算大人不说,我也会倾囊相授。若有遇到什么好苗子,也可以让我这一身医术有了传人,不至于失去传承。” “嗯。”傅玉棠微微颔首,认真道:“谢谢俞伯。” “不客气不客气。”俞伯摆摆手,左右看了两眼,确定四下无人后,方才上前一步,笑得一脸谄媚,“大人只要多给我摸一摸就行了,只要一摸到大人,我就感觉自己好像年轻了不少,也不知道多摸两次会不会返老还童,嘿嘿嘿……” 傅玉棠:“……” 看着俞仕闪闪发亮,宛如狸猫似的,充满渴望的双眼,总感觉自己好像是一株猫薄荷的错觉。 默然片刻,傅玉棠大方把手一伸,无奈道:“摸吧摸吧。” “多谢大人。” 说着,俞伯便要伸出手,就在这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大喝,“大人!” 傅玉棠和俞伯冷不丁被吓了一大跳,齐齐循声看了过去。 只见田泰鸿站在门口,双目赤红,恶狠狠地盯着俞仕,语气生硬道:“大人,属下有要事禀报。” 一边说,一边走了进来,行至傅玉棠面前,一扭胯,把俞伯撅到旁边去,而后像是个没事人一样,目不斜视汇报道:“大人,眼下已经到了午休的时候,大人用过午膳了没?” 第285章 又是一个被逼疯的打工人。 “呃,还没有。” 看着眼角含泪,像是受了极大冤屈的田泰鸿,傅玉棠直觉他有话要说,便摘下腰间的牌子递给俞仕,道:“俞伯,刑部的饭菜还算不错,你拿上我的腰牌去膳堂试试,其余的事情咱们晚上回府再说。” 俞仕一听有吃的,哪里还顾得上计较田泰鸿撅他事情,顿时眉开眼笑道:“好好好,那大人你先忙,我先退下了。” 语毕,上前接过腰牌,头也不回地离开明镜堂。 “田主事,现在已经没了旁人,你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傅玉棠见田泰鸿死死盯着自己,紧咬着下唇,下一秒就要嚎啕大哭的模样,特意放轻了语气,问道:“有什么难处你尽管说,能帮的我尽量帮。” 她这般温和关心的态度,让田泰鸿越加心酸了。 其实大人除了爱偷懒、爱画饼之外,真没什么大缺点。 大人,是很好啊! 对待他们这些下属,就像是对待家人一样温和。 这么好的大人,却因为他们的无能,沦落到要出卖色相的地步…… “呜呜呜……”田泰鸿忍不住掩面哭了出来。 傅玉棠一看,手足无措地说道:“你、你别哭啊,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咱们一起解决啊。” 对上傅玉棠惊讶又慌乱的面容,田泰鸿不好说自己是为她难过,毕竟出卖色相这种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就行了。 一旦说出来,大人面子会挂不住的。 于是,他边哭边绞尽脑汁地找借口,哽咽道:“我、我没事儿,就是、就是刑部的事情太多了,我做不完!我根本做不完啊!呜呜呜……” 傅玉棠:“……” 得,又是一个被逼疯的打工人。 唉! 所以说,能摸鱼就要摸鱼,何必把自己逼得那么紧呢? 看看,这不一下子心理崩溃了吗? 傅玉棠幽幽叹了口气,眼含同情道:“那、那要不你今天下午回去休息?等调整好心态了,明天再来?” “不、不用了。”田泰鸿摇摇头,大人今天都没偷懒休息,他有什么资格休息? “我能行。”田泰鸿把眼泪一抹,收敛起情绪,望着傅玉棠,满脸坚定道:“我还能继续干!我不需要休息!” 傅玉棠:“……” 真的吗? 我不信。 “你就休息去吧。没关系的。”傅玉棠看着他,安慰道:“你放心,我不会因为你休息就让人顶替了你的……” “不用!”许是真的很害怕自己会被他人顶替,田泰鸿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不需要休息,我还能接着干!” “……行吧。”见他态度坚决,始终不肯回去休息,傅玉棠也只能安慰他两三句,鼓励道:“我看好你,你好好努力。” “我会的。”田泰鸿认真保证道:“我一定不会让大人失望!” 顿了顿,又道:“对了,大人有空的话可否到大牢里转一转,那些犯人听说大人您要离开刑部,一个个都开始不老实了,需要大人您去震慑他们一下。” 第286章 原来,刑部的桌子质量这么差! “行。等戚商江月明从京兆府回来,我便过去。”傅玉棠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估摸着他们也快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话音刚落,就看到戚商、江月明领着四个衙役,冷着脸,健步如风走了进来。 见到田泰鸿,二人稍微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下一刻,发现田泰鸿眼眶发红,似有哭过的痕迹,不由怔了一怔。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戚商和江月明不由自主地看向傅玉棠,莫非田泰鸿做了什么错事? 傅玉棠不好说田泰鸿这是干活干得崩溃了,只能默默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可是京兆府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还是棠哥你料事如神。” 说起这件事,戚商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再次有了重燃的迹象,与身边的江月明对视一眼,强忍着怒气道:“棠哥你去湘王府之前不是让我等去京兆府将近五年,京城里所有失踪孩童的案件调出来吗?” 要知道就今年京城才出现大批儿童被拐的事情,按照正常办案的流程与经验,要追查的话,只需严查近一年的情况,差不多就会有眉目了,根本没必要把近五年的案子都翻出来。 当时他和江月明还觉得棠哥太过谨慎了,直到他们去了京兆府,将所有失踪儿童的案件都调出来后,才意识到棠哥这不是谨慎,而是对张小帅的渎职有深刻的认知! “那张小帅真是罪该万死!”戚商气得浑身都哆嗦起来,示意身后的衙役将那些卷宗呈交给傅玉棠,怒声道:“这五年来,京城每个月至少有两名孩童莫名失踪,那张小帅为了营造出京城安泰的假象,将这些案件全部压下来了!” “不止如此。”江月明面上隐含怒火,在一旁接口道:“他担心自己的行为败露,还让京兆府的衙役严密监视那些丢了孩子的家庭,一旦发现他们打算到刑部、大理寺报案,便会让手下的人去恐吓对方,使对方打消报案的想法。” “上瞒天子,下压百姓,张小帅真是好大的胆子!”光听着田泰鸿就气得不行,额头青筋直跳,恨声道:“他自己不做事,还阻止百姓找咱们伸冤,他、他简直猪狗不如,王八蛋一个!” 傅玉棠也听得眉心一跳,料想到张小帅会渎职,但没想到他竟然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登时气得一拍桌子,“混账东西!发配边疆真是便宜他了!” “我不会就这么放过他的!”傅玉棠桃花眼里幽深一片,冷着脸站起身,气势凌厉,拍着桌子道:“就算去了边疆,我也要把他拎出来再教训一顿,钱有才那老家伙也别想跑!” 像是为了应和她的话,身前的桌子忽然摇晃了两下,“哗啦”一声,四分五裂散在地上。 傅玉棠:“……??” 什么情况? 我的力气有这么大吗? 戚商、江月明、田泰鸿:“……!!” 原来,刑部的桌子质量这么差! 第287章 既然有练武奇才,那便有武学废材。 傅玉棠看看自己的手心,再看看满地的碎木块,心里冒出个大胆的猜想,看着戚商一脸深沉道:“莫非,我是个隐藏的绝世高手?” 之前她就把傅府的石桌拍碎了,原以为是巧合,可她今天三下两下把刑部的桌子拍碎了。 虽然她手上没有茧子,但! 一次是意外,两次就可能是真相了。 证据就在面前,她想否认都不行了,原身就是个绝世高手! 戚商、江月明、田泰鸿听到傅玉棠的话,齐齐翻了个白眼。 就你还绝世高手? 戚商一边吩咐衙役上前收拾掉落的东西,一边无语道:“棠哥,你也太自信了吧?” “就是。” 江月明光听着她的话,都替她不好意思,不得不戳穿她这不切实际的幻想。“大人,您要是绝世高手,那我们就是天下无敌的剑客了!您难道忘了,三年前您一时兴起,在刑部搞了个全员强身健体的活动,专门自掏腰包请了一名剑客过来教授大伙儿功夫的事情了吗?那时候您连剑都提不起来,好不容易提起来了,舞了两下,那剑就脱手飞了,差点把一旁劳作的犯人给劈了……您不信邪,把剑捡回来继续练,结果差点把身边的严大人头发给剃了,第三次又差点把剑客的腰子捅了,幸亏那剑客闪得快……” 当时,刑部众人差点没被吓死,还以为刑部要血流成河了。 剑客也是头一次见到傅玉棠这样文弱不堪,外加手脚不协调的人物,连连感叹这世间有阴就有阳,既然有练武奇才,那便有武学废材。不过,能像傅玉棠如此废材的,也是万万里挑一,真是大开了眼界。 傅玉棠自己也大受打击,为了刑部众人的安危着想,很有自知之明地选择了放弃,让他们跟着练,她就不跟着凑热闹了,直接命人搬了把椅子,坐在屋檐下喝着茶,吃着小点心,看着他们在阳光下挥汗如雨,勤练剑术,过过眼瘾,满足心里对剑术的幻想。 “虽然已经过去三年了,但大伙儿都仍记忆犹新呢。” 当然,傅玉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印象同样深入人心。 “经过剑客的教导,大伙儿现在对上宫内的护卫也能比划两下,勉强有几分力气在身上。棠哥你嘛……”戚商给了她一个眼神,“你自己明白的。” 伤人的话,他就不多说了。 傅玉棠坚决不信,捂住耳朵,疯狂摇头道:“我不信!我就是个绝世高手!” 戚商幽幽叹气道:“棠哥,你要面对现实啊!人不能十全十美,上天已经给你一个聪明绝顶的脑子了,手脚笨一点也没什么……”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戚商、江月明、田泰鸿:“……” 三人对视了一眼,有些无奈又有点好笑。 就在这时,江月明眼尖地发现地上有蚂蚁爬行,抬步上前,拾起一块碎木,细细观察了片刻,指着木头上的裂缝道:“大人,你看,这上面有白蚁蛀过的痕迹。” 傅玉棠:“……” 所以,她真不是绝世高手? 第288章 没失忆前的棠哥是个要强的人 “我真不是绝世高手?” 傅玉棠盯着戚商,见对方毫不犹豫地点头,小心脏一缩,瞬间碎成一片片,捡都捡不起来了。 ”天啊!”傅玉棠仰天长啸,“为什么会是这样?!” 她还以为自己能过一过绝世高手的瘾,尝尝飞檐走壁的滋味呢! 要知道,在现代她运动神经发达得很。时常幻想着自己要生在古代的话,一定能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仗剑天涯,逍遥人间。 穿越过来后,如果真找不到原身魂魄的话,她还打算等辞了官就立马去拜师学艺呢。 然而,一切的一切都在今日破灭了。 “天啊!”傅玉棠举起双手,绝望地呼喊道:“我为什么不能是个绝世高手呢?” “天啊,你还能让我更倒霉一点吗?” “天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江月明:“……” 田泰鸿:“……” 大人有时候真的有点奇奇怪怪的,情绪癫狂到有点吓人。 不过,好在他们的心脏足够强大,经过这些年的洗礼,他们早已习惯了。 因此,两人看到傅玉棠突然发癫,倒也没露出惊愕的神色,只稍微对视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便各自低头四处看——装忙。 毕竟,亲眼见到上司发疯还是挺尴尬的,得找点事情做,避免不自在。 顿了下,发现傅玉棠身前散落了不少的案宗,江月明连忙走上前与衙役一起收拾。 田泰鸿有样学样,紧随其后。 戚商则是满脸痛心,看得出来不能成为绝世高手对棠哥的打击非常大。 当年,棠哥得知自己没有学武的天分后,除了轻叹了一口气外,没有其他的表示。 戚商还以为她不在意呢,如今才意识到,棠哥不是不在意,而是没失忆前的棠哥是个要强的人,不会轻易把心底的痛展示出来。 因此,才会在他们看过去的时候,强颜欢笑,装出一副轻松无比的样子,鼓励他们要好好练习,有空多运动,不然久坐办公容易长痔疮。 唉。 戚商有点替傅玉棠难过,像棠哥脑袋这么灵光的人,如果手脚有普通人一半的协调,那学起武来都将事半功倍,假以时日必会成为最厉害的剑客。 可惜没有如果。 戚商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正欲上前安慰两三句,傅玉棠动作忽然一顿,倏地低下头,一把抓住身前的江月明,皱眉道:“等下,别动。” 江月明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大、大人,怎么了?” 傅玉棠拿过他手里的画像,仔仔细细看了会儿,眉头越皱越紧,指着画像约莫四岁左右,圆脸大眼,精雕玉琢的孩童,问道:“这是何人?可是今年失踪的孩童?” 江月明凑上前认真看了看,又翻了下手里的案宗,点头道:“没错。他叫赵烨,吏部考功司员外郎赵永的长子,于今年上元节失踪。乃是今年京城第一个失踪的孩童。失踪当夜,赵永便派人到京兆府报案,张小帅也接了此案,却仍同之前的案件一样,并没有去追查。而赵家那边……” 江月明皱起眉头,原本就稍显冷硬的面容看上更加冰冷了,抬眼看着傅玉棠,沉声道:“自报案后,仿佛无事发生一般,根本没去京兆府过问过案情的进展……” 第289章 我见过他,就在我失踪回来的第一天 同为朝廷官员,江月明不相信赵永看不出张小帅糊弄的意图,但很奇怪的是—— “就如同走个过场一般,到京兆府报了案之后,赵家就彻底撒手不管了。他们没有派家仆私下寻找过,更没有到刑部、大理寺投诉京兆府不作为的想法,日子该如何就如何,若不是我和戚大人看到这案宗,真不敢相信赵永的长子失踪了。” 傅玉棠听得冷笑连连,神情嘲讽道:“这赵永想必是钱有才的人吧?” “嗯。”戚商点点头,说道:“他与张小帅一样,皆是钱有才一手提拔上来的。” 那就对了。 傅玉棠不禁嗤笑了一声,“既是一伙的,自是知道张小帅的所作所为。若他逼着张小帅找人,不小心把事情闹大了,张小帅那些破事儿肯定捂不住,你说若是他不小心使得张小帅失去京兆尹的官位,钱有才会不会把怒气撒在他身上,一怒之下将他踢出利益团体?” 戚商、江月明、田泰鸿闻言,齐齐蹙起了眉头。 “呵,不过一个孩子而已,哪里比得上前途和官位重要?”傅玉棠面上满是不加掩饰的嘲讽之意,“毕竟孩子没了可以再生,官位没了便是真的没了。” 说罢,转头吩咐衙役去库房搬一张桌子过来,而后往太师椅上一坐,拿过一旁的案宗,仔细翻看起来,察觉到三人仍在,便头也不抬地说道:“阿商、月明、泰鸿,你们先去用膳,午休过后,来明镜堂一趟,我有事吩咐。” 三人对视一眼,站着没动。 戚商道:“棠哥,你不休息吗?” 傅玉棠翻着案宗,淡声道:“气都气饱了,还休息什么?” 戚商,江月明、田泰鸿:“……” 很少看到大人这般为了公事废寝忘食,有点不习惯…… “气归气,饭还是要吃的啊。” 戚商还要再劝,就看到傅玉棠挥了挥手,沉声道:“你们先去休息,等你们休息好了就过来接替我,我今日要早点回家,另有要事要办。” “可是关于这失踪的孩童的?”江月明下意识问道。 傅玉棠轻轻“嗯”了一声,等了会儿才抬起头,看着三人道:“我见过他,就在我失踪回来的第一天,我和大贵还给了他包子。” 就在距离城东市集不远的巷子里。 只不过他当时已经全无画上贵气小公子的模样,而是完完全全的叫花子打扮了。 戚商三人闻言,不禁变色。 江月明忙道:“那要不要现在就派人前往查找,或许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也不一定。” “都近两三个月了,还能有什么线索?”傅玉棠想也不想地拒绝,沉吟了片刻,吩咐道:“传令下去,城门口加派人手继续仔细盘查进出城的人员,无论对方是何身份,不经盘查一律不能离开。形迹可疑者,或不配合者,直接捆起来送入大牢。另外,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让衙差们外出查访时乔装打扮,不要暴露身份。” 顿了顿,想到京兆府周生那些眼拙的衙差,不放心地补上一句,“这些事由刑部、大理寺的捕快亲自去办,至于京兆府那些衙役,啧,就先当大爷供着吧,等新京兆尹上任,再由他亲自调教。” “是。” 戚商三人得令,面色一凛,齐齐应了一声,而后转身离开,前去安排。 第290章 老寿星上吊,自寻死路 “呼——” 傅玉棠看着眼前成堆的案宗,深呼吸了几个来回,努力压下心里的不快,静下心继续观阅。 刚看了一小半,戚商忽然去而复返。 她抬起眼,不解地看着他。 戚商提了提手里的食盒,斯文的面容上带着浅浅的笑意,道:“再急也不急这一时三刻,还是先用膳吧。” 语毕,兀自叫外面的衙差搬来桌椅,将食盒的饭菜一一从食盒里拿出,摆放好后,脚步一转,来到傅玉棠身边,抽走傅玉棠手里的案宗,好声劝说道:“就当陪兄弟一起吃?” 话都说到这份上,傅玉棠还能说什么,只能咽下到嘴边的拒绝,依言起身,来到案几旁,与戚商一同坐下用膳。 两人刚坐定,还未动筷,严贞就提着一个食盒,大步走了进来。 见到二人,先是一怔,随即嘴角勾起上扬的弧度,大呼道:“哎呀,今天真是难得,棠哥竟然没有趁着午休逃值,乖乖留在明镜堂处理庶务呢?我得赶紧去看看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升起来了。” 语毕,伸长了脖子,作势往外瞅。 傅玉棠斜睨了他一眼,指着他手里的食盒道:“你要把这东西丢了,再做出吃惊状,大概会更有说服力。” 严贞哈哈一笑,右脸上的梨涡若隐若现,走上前来,将食盒往桌上一放,玩笑道:“我刚刚去膳堂,看到你和阿商都不在,便问江月明你们在何处,为何不见来用膳。江月明道你们都在明镜堂处理庶务,担心你们饿着了,小爷我就当一回奴才,亲自给你们二位日理万机的大人送饭来了。” 戚商瞪了他一眼,佯怒道:“你要嘲讽棠哥偷懒,我完全没意见,作甚要把我算进去?” 一边说,一边起身毫不客气地打开严贞带来的食盒,待看清里面的菜色,瞬间转怒为笑,赞道:“还算你有心,挑的都是我和棠哥爱吃的。” “那必须的。”严贞得意地看了他一眼,帮他一同把饭菜拿出来摆好,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笑道:“做兄弟的,要是连你们的喜好都不知道,那还算什么兄弟。” 闻言,二人不禁相视一笑。 傅玉棠这是“失忆人士”可不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反正她也不是个挑食的人,别人给什么她就吃什么,跟着笑了笑,而后道:“阿贞应该还未用膳吧?坐下来一起吃。” 待严贞坐定后,像是想到什么,又顺口问了一句,“湘王府那些人都安置好了吗?” 因为记挂仁康堂的事情,一回到刑部,傅玉棠便将湘王等人交给严贞处置了。 此时听傅玉棠问起,严贞立刻点头道:“嗯。全部都关押起来了。”顿了顿,略显好奇地问道:“棠哥,湘王到底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为何突然就下了大牢了?” 好歹是皇上的亲叔叔,之前他意图摄政,皇上都没有把他怎样,这次怎么一下子沦落到坐牢这地步了? “他假传圣旨,欺君犯上啊。” 傅玉棠简单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边招呼二人动筷,边总结道:“他这是老寿星上吊,自寻死路,不用同情他。” “那……石毅呢?”严贞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犹豫道:“你会出手救他吗?毕竟,他可是你最重视的兄弟。” 第291章 俨然就是个死扑街 这酸溜溜的味道…… 跟争抢玩具的小孩子完全没区别嘛。 傅玉棠心里好笑,看着神情紧张的二人,面上一本正经道:“我才不管他,我已经决定不跟他好了,跟阿贞阿商才是天下第一好。” “谁信!”严贞冷哼一声,嘴上叫着不相信,脸上却有了明显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住。 戚商亦是相同,虽然没说话,眼睛里却闪着细碎的光,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过了好会儿,严贞才收起心里的欢喜,努力装出一副也没有多高兴的样子,故作淡定地问道:“那棠哥准备何时提审湘王等人呢?” “不急。他到底是皇亲国戚,不好严刑逼供,先这样关着,让他适应适应牢里的生活再说。” 牢里的生活可比湘王府艰苦多了,事事都得自己动手,没准儿湘王哪天就受不了了,主动招供也不一定呢。 严贞、戚商一听,立刻明白傅玉棠的打算,便没有再多问。 “阿商呢,去京兆府提取卷宗可顺利?”严贞问道。 “顺利是顺利,但……”戚商苦笑了一声,想到那些失踪的孩童,嘴里的饭菜也失去了香甜的味道,变得索然无味。 棠哥虽然爱偷懒,爱摸鱼,但每次偷懒归偷懒,但该做的事情一个都没落下,而那张小帅…… 戚商放下筷子,长长叹了一口气,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说。 见状,傅玉棠在旁边接口道:“说起张小帅,那可真是了不得啊!如果说我的工作状态是咸鱼躺平,那么张小帅就是瘫痪,还是大小便失禁那种。” 好歹她这条咸鱼偶尔还会扑腾两下,提醒大伙儿自己还活着,而张小帅那是一动不动,俨然就是个死扑街。 真是让她自愧不如。 人能那么没有责任心,也是很少见了。 严贞:“……” 懂了。 但…… 大家在吃饭啊! 为什么要用如此恶心的比喻啊!! 这一下,严贞也吃不下去了。 偏偏罪魁祸首还一无所知,热情招呼道:“你们怎么都不吃了?饭菜这么多,咱们三人吃的话够够的,你们不用客气啊。” “……饱了。”严贞没好气地说道。 闻言,傅玉棠点点头,还以为他跟她一样被张小帅气饱了,跟着放下筷子,招手让守在门口的衙役收走碗筷,泡壶茶过来。 待漱了口,喝了两口茶之后,才说起正事,“我刚刚翻看案宗,发现一个问题,既然张小帅能将失踪案压这么久,同时严密防止受害人到刑部报案,半点风声都不露,你们又是从哪里发现端倪的?” “说起这一切,多亏了江月明。” 听到傅玉棠问起,戚商与严贞便兴致勃勃地和她讲述江月明是如何的细心,又是如何在外出走访查案件时,偶然发现有一家人面色不对,心生疑惑,暗地里探查一番,这才得知那户人家丢了孩子,因而牵扯出这一桩案件等等。 傅玉棠耐心听二人讲述,并不搭话。 “大概是因为江月明今年也做了父亲的缘故,对丢失孩子的家庭多了几分感同身受,在得知这一消息后,本就刚正不阿的他登时怒不可遏,扭头就去了京兆府找张小帅对质,奈何张小帅死不认账,江月明拿他没办法,只能搬出咱们刑部,说刑部与大理寺要全面接管失踪案,让张小帅全力配合。结果嘛……” 第292章 若是让我不满意,趁早卷铺盖走人! 严贞朝傅玉棠一摊手,给了个你懂的眼神。 张小帅非但没有配合,反而处处拖后腿,最后严贞和戚商不得不组织刑部的人员将京兆府该做的事情一并做了。 “原来是这样。”傅玉棠微微颔首,端起茶杯浅酌了一口,恍然大悟道:“有了张小帅这阻碍办案的存在,也难怪江月明会着急担忧了。” 以至于每次见到她,都得提一提孩童失踪一案,唯恐多等一天,失踪的孩童就多一分危险。 “是啊。江月明那个人看上去冷冰冰的,但其实他心肠很软,性格非常细腻体贴。” 说到这里,严贞和戚商像是不约而同想到了什么,不禁相视一眼,脸上浮现出点点笑意。 戚商忍笑道:“给棠哥你找个坐堂大夫的主意,便是江月明出的。” “什么?!”傅玉棠瞬间瞪圆了双眼,惊声道:“江月明这看似正直的家伙竟也学会玩阴的了?” “棠哥这是什么话?”戚商不赞同地看着她,纠正道:“江月明也是关心棠哥才有此提议啊。” “是啊。”严贞在一旁附和,强忍笑意道:“每个月只要花三两银子,就能保棠哥平平安安,老老实实上值,这很值得。” 傅玉棠:“……!!” 三两! 俞仕这前朝太医,在她府上做家庭医生、车夫、门卫、护卫四个职务,月例都只有一两,现在一个不知道哪个旮旯里钻出来的赤脚大夫竟然要三两?! 这、这是抢钱啊! “你们,你们这群冤大头。”傅玉棠捂住胸口,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那三两银子给我多好啊,你们竟然拿去请个没什么用的大夫!” “他可不是普通大夫,他是江月明精挑细选的,医术可厉害着呢。”严贞道。 “厉害?”傅玉棠斜睨着他,“能有多厉害?” 再厉害能有俞仕厉害吗? 俞仕他可是医、毒、蛊均有涉猎的老中医! 傅玉棠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神情不屑道:“我倒要看看他值不值这三两银子。若是不值,我立马将他赶出去!肥水不流外人田,以后你们若是真钱多到没地方花,直接给我就行,我不嫌弃钱多。” 戚商、严贞闻言,不由失笑。 严贞好奇道:“棠哥你准备如何考验他?” “秘密。”傅玉棠扫了他一眼,认真道:“你们是一伙儿的,为了避免你泄露考题,我不告诉你!” 顿了顿,见二人面露担忧,又补上一句,“放心,我只考他与医术相关的。” 戚商严贞二人心里明白,有了这大夫坐镇,棠哥往后想要再装病逃值基本不可能,因而她心里有了怒气,这才故意找大夫的茬儿,想要把对方赶走。 然而,那大夫是真正有本事的人,棠哥若想要以学艺不精这理由辞退他,那是万万不能实现的。 所以,听说傅玉棠只考验那名大夫的医术,严戚二人瞬间放下心了。 二人相视一眼,默默点了点头,道:“总要给他一个准备的时间吧?” “为了避免让你们觉得我故意刁难他……行吧,就给他一点时间准备。你们下去提醒他一声,就说我准备考验他的医术,方式不定,让他这几日打起精神应对,毕竟我这刑部的三两银子可不是那么好拿的。若是让我不满意,趁早卷铺盖走人!” 语毕,直接一挥手道:“行了,你们去午休吧,我要抓紧时间把这些卷宗看完。” 第293章 城郊风家的皇陵被人撅了! 见傅玉棠要忙,二人不再打扰,起身告退。 傅玉棠则是一目十行,快速将所有案宗看了一遍,闭目回想片刻,心里大概有了底之后,方才合上案宗,起身到隔壁交代了严贞、戚商两三句事宜,又跟着田泰鸿到大牢里转了一圈,在所有犯人见到她时,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苦瓜脸,由心而发的痛苦哀嚎里,慢悠悠地离开了刑部。 回到府里,王大贵早就在院子里等着了。 一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马蹄声,王大贵便立刻打开大门走了出来,见傅玉棠正要下马车,立马跑过去,一把挤开俞仕,快速扶住傅玉棠的胳膊,笑得一脸谄媚,“大人,小心啊,当心摔着了。” 俞仕:“……!!” 这小人! 顿了顿,到底不甘心,俞仕绕过王大贵,来到傅玉棠另一侧,抓住傅玉棠另一条胳膊,有样学样道:“大人,小心啊,我扶着你。” 语毕,狠狠瞪了王大贵一眼。 王大贵不甘示弱,狠狠瞪了回去。 察觉到二人之间的暗涌,傅玉棠有点头疼,一手搭在一人肩上,打圆场道:“好啦好啦,不要争了,两人都有份。 ” 语毕,借着二人搀扶的力道下了马车,吩咐二人将马车赶到马厩去,便径自进了府。 一跨入大门,就看到小青迎面走了过来,一双秋水美目带着些许红肿,似乎不久前才哭过一样。 “大人,您回来了。” 声音也十分沙哑,不复以往的清脆。 傅玉棠目光微凝,见小青似有些不自在地闪避她的视线,微微顿了下,咽下嘴边的话,轻轻“嗯”了一声,直接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与小青擦身而过。 回屋梳洗一番,换好常服,刚出了房门,王大贵便迎了上来。 他今天在外面游荡了一天,收集了不少的小道消息,迫不及待地想要与傅玉棠分享。 刚好,傅玉棠也有要事找他。 是以,两人一见面,便齐齐开口道—— “大贵,你还记得咱们在城东附近遇到的男童吗?他是被拐的孩童,你跟我出去找找……” “大人,发生大事了!我今天出门,听我的朋友说,城郊风家的皇陵被人撅了!” “什么?!”听到对方的话,双方齐齐愣住,继而瞪圆了双眼,满脸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停顿了一下,傅玉棠静默几瞬,指了指书房的方向,道:“到书房再说。” “好。” 二人脚步一转来到书房,关好门窗,面对面坐定后,傅玉棠朝王大贵抬了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先说。” “风家的皇陵被人挖了。”王大贵压低了声音,言简意赅地说道。 “这消息可靠吗?”傅玉棠直觉不信,面带怀疑道:“若是皇陵被人破坏,那守陵的侍卫应该早就上报宫里了,为何没半点风声?” “千真万确。”王大贵无比肯定,回道:“我朋友亲眼所见。他以前是个剑客,喜欢四海为家,之前一直在皇陵附近游荡呢,最近才回城里来,我今天凑巧碰到他,他告诉我的。” 简单地交代了两三句,王大贵又道:“具体的我也没有多问。不过,我已经跟他说好了,让他到咱们府里当护卫,他同意了。等会儿我引荐你们认识,大人有什么问题可以亲自问他。” 傅玉棠颔首道:“行。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见你的朋友,等会儿一起去城东附近找那个小叫花子。” 简单把那孩童的来历说了一遍,傅玉棠道:“他出现在那里,说明拐子的老巢可能就在附近。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没敢让刑部的衙役前去调查,你也知道,咱们之前遇到周生那群人,啧,虽然刑部的有可能不是那样,但保险起见,咱们还是先去探探风再说。” “这这……”王大贵一听,抬眼看了傅玉棠一眼,面露为难道:“估计、估计不好找啊。因为,那孩子根本不是活人……” 第294章 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傅玉棠神情微滞,静默几瞬,方才道:“你是说他……死了?” 难怪当时赵烨看到她会满脸防备,反而对王大贵亲近有加,甚至莫名信任他,就因为他与王大贵一样都是鬼吗? 王大贵见她反应过来了,重重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当时小的以为他跟小的一样是个游魂,担心我们的真实身份会吓到大人你,所以没敢说告诉大人他是只鬼。不过当小的看到大人你把包子给他后,小的就知道大人你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见不得人间疾苦,因而才自作主张将大人的身份告知他,想着他若是无处可去的话,还可以来找大人,起码有处庇护所。只是……” 停顿了下,王大贵幽幽叹气道:“他一直没找过来,想来是入了轮回了吧。” 闻言,傅玉棠坐在位子上,久久没有作声。 王大贵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静静陪着,心里哀叹连连,后悔不已。 谁能想到那孩子并非小叫花子,而是被拐子拐走,继而丧命的可怜人呢。 早知道,他就应该随便找个借口,告诉大人那是自己的孙子或者重孙什么的,直接将他带回傅府了。 不说其他的,至少能从那孩子口中得知拐子的下落,让大人将其一网打尽,使其不能再害人。 骤然得知赵烨已不在人世,傅玉棠心里乱成一团麻了。 她眼睫轻颤,垂下眼,纤长的睫毛,轻轻覆在面颊之上,晕出一片阴影,模糊了她的表情。 说不愤怒,那是假的。 然而,愤怒又有什么用呢?人都不在了。 她现在要做的是抓紧时间,把其他尚在人世的被拐儿童找回来。 想到这里,傅玉棠闭上双眼,深呼吸了几个来回,很快调整好情绪,缓缓睁开双眼道:“虽然赵烨已经不在了,但尚有不少孩童下落不明,咱们还是得去城东附近的市集走一趟。” 语毕,起身便要离开。 “等等……”王大贵拦住傅玉棠起身的动作,低声道:“小的还有件重要的事情要跟大人汇报。” “何事?”傅玉棠问道。 “小的回来的时候,在门口遇到了一个人。”王大贵看了眼外头,即使外面没有人,他仍压低了声音,以仅二人可闻的声音道:“安南侯夫人——莘华容,小的听到她叫小青姑娘青蓉,而小青姑娘则称她为小姐。” 这说明小青确实是青蓉无疑了。 对此,傅玉棠并不意外。 “她们看到你了吗?” “没有。”王大贵微微一笑,说道:“我一看到咱府里大门口停着辆马车,就知道有贵客来了,还道是石毅那叛徒呢,立马就躲起来偷偷观察了。” 谁知道,石毅没等到,反而等到了莘华容。 不过,不管来人是谁,最终都确定了小青的身份,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傅玉棠微微颔首,本来想告诉他湘王府的情况,不过考虑到两人还得去城东打探消息,这要是一说,两人凑到一起叽叽咕咕,又得耽误不少时辰。 想了想,决定暂时压下,等晚上回来再说好了。便道:“这些事情先不管,咱们先办正事儿,晚点回来再详谈。” 第295章 一花一叶皆可伤人! “行。”王大贵也不含糊,直接点头应下,起身跟着她往外走,低声道:“我朋友就在距离城东不远的杏花巷落脚,咱们过去也顺路。” 傅玉棠轻轻“嗯”了一声,刚走了没两步,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事情,顿住脚步道:“这样出去太招眼了,咱们换身装扮再出门。” 王大贵“啊”了一声,看看傅玉棠,又瞅瞅自己身上的衣服,恍然大悟道:“还是大人心细。大人龙章凤姿,神姿高砌,如瑶林琼树,自然是风尘外物,又如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这样走出去确实太引人注意了,是得乔装打扮一番,隐去大人如珠似玉的风采才行!” “哈。”傅玉棠知道王大贵这是看自己心情不好,故意拍彩虹屁哄她开心,轻笑一声,摆手道:“你放心,我没那么脆弱。事不宜迟,咱们各自回房乔装一番,半刻钟后在此会合,即时出发。” “好。” 半刻钟之后。 两人重新在书房会合,待看到对方的装扮,皆是一怔,而后不约而同竖起了大拇指。 看着面前皮肤黝黑,神态老实,一身粗布短打,脚上穿着草鞋,仿佛刚从地里回来的农家汉子,浑身透着淳朴气息的王大贵,傅玉棠赞道:“大贵,厉害啊!要是再扛把锄头,就是彻彻底底的农家老汉了!” 她都差点认不出他来。 ‘“嗐,都是以前种地累积的经验。” 王大贵笑着回了一句,他乍一眼也差点没认出傅玉棠。 眼前之人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灰色长袍,身上背着一个破旧的布包,脸上也不知道抹了什么,原本白皙的皮肤变得微黄,出色的相貌也变得平平无奇,原本的桃花眼半耷拉着,看上去无精打采,有点像那种搁浅在沙滩上半死不活的鱼类,全身上下都透出一股懒洋洋的气息。 “怎么样?”傅玉棠问道。 “极好极好。” 反正如果光看外表的话,王大贵是认不出她来了。 “那就这样。你是方大明,城郊的农户。我是方英才,你的侄子,读书人一枚。我们叔侄二人今日进城走亲戚,不慎迷路了,只能在城中乱转。” “明白。” 王大贵一点头,知道她这是担心遇上有人盘查说漏了嘴,提前把二人的身份定下来。 见王大贵把二人的新身份记下后,傅玉棠一挥手道:“走,出发!” 语毕,与俞仕、小青打了一声招呼,二人便离开府里,一路往杏花巷赶。 “不是我自夸,我那朋友厉害着呢!我当年被赶回家种地,我那些政敌以为我失势了,一路上埋伏了不少人想要杀我,多亏有他保护我,不然我早就死了。他那一手剑术,啧啧,简直是出神入化,犹如神迹啊!大,咳咳,英才侄儿可知摘叶飞花?到了他这程度,已经不用什么武器了,一花一叶皆可伤人!” “我也正是考虑到咱们京里现在不能佩剑到处走,这才选择他做咱们的护卫……”王大贵如此说道。 “哇!那么厉害?!” 第296章 你的老家是不是在河里啊? 傅玉棠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听得惊呼连连,脑海里缓缓勾勒出一个绝世剑客的形象—— 他的身材,高挑而健美,如一棵挺拔的古松,既有超凡脱俗的气质,又蕴含着历经风霜的坚韧。 他的面容,刚毅而深邃,仿佛雕刻在千年石壁上的英雄像,英朗的眉宇间透露出一股凛然正气,仿佛能够穿透一切黑暗与邪恶。眼睛深邃如渊,像是能洞察世间一切真相。 他的服饰,简单而大气,一身广袖长袍与随意束在脑后的墨发随风飘动,一举一动里从充满了剑客的飘逸和洒脱,偶尔有几缕发丝更为他增添了两分不羁。 “啊,我真想快点见到他。”傅玉棠两眼放光,充满向往地说道。 王大贵见她满脸期待,嘿嘿笑道:“不是我吹牛,他真的很厉害。保管大人见了大吃一惊,绝不失望!” 说话间,王大贵领着傅玉棠拐进一条阴暗狭窄的小巷子,在一处废弃的小宅子前停下来。 抬手敲了两下门,转头见傅玉棠四下打量,误以为她在嫌弃此处环境不好,便出言解释道:“这宅子是他暂时的落脚点,大人也知道的,他是四海为家的剑客,只追求精神的愉悦,不看重物质这方面……” “明白明白。” 傅玉棠连连点头,高人嘛,岂会把阿堵之物放在眼里? 想到自己即将见到绝世高手,傅玉棠无端紧张起来,连忙低头整理了下身上的衣衫,务必让自己以最好的精神面貌迎接高人。 说不定印象分一好,高人就不看她资质,破格收她为徒弟了呢,嘿嘿…… 傅玉棠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虽然原身手脚不协调,但勤能补拙,有名师教导,外加她刻苦努力,也不是没有成为一代剑客的可能性。 想到此处,傅玉棠呼吸略微有些乱了,听到屋里传来高人的回应声,她抬手理了理衣领,脸上挂起灿烂的笑容。 下一秒,一个地中海造型,身材矮小敦实,圆脸小眼,嘴尖鼻子塌的中年汉子打开大门,出现在了傅玉棠和王大贵面前。 傅玉棠赞叹道:“高人就是高人,连身边的随从都如此别具一格,不似普通人!” 顿了顿,没忍住心里的好奇,多问了一句,“这位兄台,你的老家是不是在河里啊?”不然的话,为何与河童如此相似呢? 中年汉子:“……” 什么鬼? 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为何他一句也听不懂? 老谭这家伙哪里找来这么一个神神叨叨的家伙? 王大贵:“……” 咳咳,大人她好像误会了什么…… 沉默了一下下,王大贵捂着嘴巴,凑到傅玉棠耳边,小声提醒道:“大人,他不是随从,他就是我说的朋友,甘大平。” “啊?”傅玉棠瞬间瞪圆了双眼,满脸不可置信,“你、你就是高人啊?” “不然呢?”甘大平撩了一下头顶屈指可数的头发,抬起下巴,骄傲道:“鄙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一代剑客,甘大平是也!” 傅玉棠:“……” 第297章 我们剑客也是有自尊心的 这、这这…… 虽然傅玉棠不是个以貌取人的肤浅人,可、可甘大平这形象跟她想象中也差太多了吧? 不止是她想象里,跟电视剧里也差了十万八千里啊! 众所周知,在影视剧里,一代剑客都是面如冠玉,体型修长,风度翩翩,宛如浊世佳公子的!再不济也是气质出尘,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我很牛逼”的狂傲之气。 而甘大平,除了和剑客一样都是人之外,没有半点相同之处。 呃,错了,现在连物种都不一样了。 唉,果然幻想是用来破灭,衬托现实残酷的。 傅玉棠长叹了口气,看着他锃亮的脑袋,虽然极力掩饰,但仍难掩语气中的失落,幽幽道:“你为什么是这样的啊?” 活到现在,她还没听说过哪个绝世高人是秃头的。 “我为什么不能这样?”甘大平不高兴地看了她一眼,见她盯着自己的脑袋看,便问道:“谁规定剑客不能秃头了?谁规定剑客要长得英俊,身材好,气质好了?” 要是他们剑客有那么优越的外貌条件,早就靠着帅脸,找个有权有势的人家当上门女婿吃软饭了,谁他妈愿意吃苦练武,做个风里来雨里去的剑客?! “什么玉树临风,放荡不羁,英俊潇洒,那都是你们对于剑客一厢情愿的幻想。” 甘大平瞅着她,掷地有声道:“下次请不要把那些太过优美,与我们不相干的词语放在我们剑客身上,我们剑客虽是粗人,但也是有一颗细腻的自尊心的,也会自惭形秽的,午夜梦回时,也会咬着被角默默流泪,感叹自己不够英俊潇洒,愧对你们的期望。所以!” “请不要再给我们剑客无端的压力了,长成这样,我们也不想的。”甘大平严肃道。 “对不起,我错了。” 是她想当然了。 傅玉棠真诚道歉,虽然甘大平外貌不符合她心里对剑客的幻想,但他身上却有着剑客的洒脱,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她道歉得如此之快,倒让甘大平诧异了,下意识看了王大贵一眼。 王大贵在一旁笑着道:“老甘,我之前就告诉过你了,大人是个讲道理的好人。” 虽然有时候有点疯癫,但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可以忽略不计。 甘大平有点儿不信,他上下打量了傅玉棠一眼,耿直道:“老谭你这人心机深沉,说话总爱说一半留一半,我不是很相信。我可是听城里百姓说了,你家大人非常饥不择食,经常对老人家下手啊!” 一开始听到这些话,他是不信的。 毕竟,老谭的新主子可是堂堂刑部尚书兼代理丞相,要什么样的人没有,干嘛要揪着老人家不放?肯定是胡说八道。 但是! 在见到傅玉棠之后,他就有点相信了。 相貌平平,皮肤发黄,除了比他年轻一点,高一点,头发多一点,他们二人长得实在是不分伯仲,鬼斧神工,多看一眼都觉得是对自己眼睛的亏欠。 第298章 对不起,物种不同,无法相爱。 长得这般灰容土貌,也难怪有权有势,仍然没人跟。 虽然大部分人都爱钱,但归根结底还是视觉动物,没法违背本性啊。 “老谭,你不会改行拉皮条了吧?” 别是想学着王婆,替眼前这个傅·西门庆把他这位身材壮实的甘金莲弄到傅府卖身,为自己谋求荣华富贵吧? 想到这可能性,甘大平满脸防备,盯着二人道:“你们不会对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想法吧?” 傅玉棠:“……” 对不起,物种不同,无法相爱。 谁会对一只鬼有什么想法? 还有,请拿出你身为剑客的气魄来啊! 身为剑客,你应该是最不怕击剑才对啊! 王大贵:“……” 大平,你对自己也太有自信了。 幽幽叹了口气,王大贵无奈道:“大平,你看看你,脱发多年,就是剑练得太少,脑子想得太多了。我家大人不是那种人。你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甘大平疑惑地看着他。 “奇怪京中有这么多有关我家大人的传言,却无人亲目睹过我家大人的犯罪过程,一切全部来源于听谁谁说,又听谁谁说,甚至每个版本都不一样……” 经过他这么一提醒,甘大平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之处。 “对对对,是有点奇怪。要知道咱们那时候,百姓哪里敢这么光明正大说当官的坏话,尤其还是位高权重的官员,这要是被抓到的话,那少不得下大牢的!这其中说没人故意煽动与推动谣言的传播,那是不可能的!不过……” 回想起自己听到的那些传言,甘大平皱起眉头,纠正道:“老谭你有一点说错了,虽然每个版本都不一样,但是受害者好像全是老人家啊?” “这就是另一个关键了。” 王大贵说着,不由自主地看了傅玉棠一眼,见她微微颔首,并没有隐瞒的打算,这才继续说道:“大平,你跟我身边几年,想必对朝堂上的事情有点了解,官员是每年都需要考核的。今朝也沿用了咱们那个朝代的制度,大人身为朝廷命官,也是需要考核的……” 而考核标准,无非就是六廉一德。 所谓六廉一德,便是廉善,廉能,廉敬,廉正,廉法,廉辨,外加德行。 其中,德行是衡量官员的基本标准之一,主要官员的道德修养和行为表现,如是否遵守社会伦理道德等。 “咱们那时候,就有不少人借着考核排除异己,现在的人也一样。大人她善于行事,能把负责之事做好(廉善),又十足的为政能力(廉能),敬守职位,谨慎勤劳(廉敬),清洁正直(廉正),守法不失,执法不移(廉法),头脑清醒,明辨是非,临事分明(廉辨),完全符合六廉要求,无刺可挑。那么,唯一能攻讦她的地方,就只剩下德行了。” 而德行这方面,可发挥的地方可就多了。 说着,再次看了傅玉棠一眼。 傅玉棠适时露出个难过的表情,低声道:“今朝推行孔孟之道,重仁,重义,重孝道,重礼仪,敬老贤,爱弱幼,他们故意把我的流言往老人家身上引,不过是想让京中的百姓认为我是个天生恶种,没有道德伦理的畜生罢了。” 第299章 守护好官,人人有责 谣言,一旦说的人多了,那么百姓便会信以为真。 最后,谣言便不再是谣言,而是众人心中的事实。 “随着谣言不断扩散,待大部分百姓信以为真之时,我的政敌便会用它大做文章,以民意为借口,倒逼着当今圣上发落我……” “呔,实在卑鄙!”甘大平听得直皱眉,怒骂道:“当官的果然心脏!” 再看傅玉棠耷拉着眉眼,一副被欺负的小可怜模样,胸口的正义之火熊熊燃烧起来,忍不住上前询问道:“那大人你可知道是谁故意散播谣言?我现在就去教训他一番,给大人你出口恶气。” “隐隐约约有点猜测啦。但……” 这对她辞官归田有益啊,所以根本没必要阻止好吧。 傅玉棠觉得吧,幕后黑手铺垫了这么久,应该也快到收网的时候了。 就是不知道是幕后黑手的动作快,还是风行羚的动作快。 当日,她之所以把调查谣言的事情交给风行羚处理,便是想借着风行羚的手,告诉幕后之人给他们的时间不多,得赶快加快进度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听风行羚说起京中的谣言,就知道他还没有头绪,倘若真出手调查了,也需要花费不少时间,算是在催促幕后黑手的同时也变相为他们拖延了暴露的时间。 “唉。” 她如此用心良苦,只希望对方不要让她失望啊! 抬起眼,见甘大平正盯着自己,等待下文,傅玉棠犹如一株风中的小白莲似的,坚强中带着几分脆弱,脆弱里带着几分正气,正气里带着几分高洁,面色坚定地劝阻道:“打人是犯法的。咱们是文明人,不能打人,要以理服人。” 甘大平:“……” 大人实在是太……正直了! 都被人欺负到这份上了,还记挂着犯不犯法。 由此可见,大人真是个好官啊! 虽然有点呆,有点死脑筋。 但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在见识过前朝的黑暗,遍地的奸臣狗官,弄得民不聊生的情景后,甘大平深知好官的稀有。 在他看来,傅玉棠这种一板一眼,始终遵守律法的官员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也极其可爱的。 大人呆点也没关系,有了他和老谭一武一文的守护,大人以后都不会被人欺负了! “守护好官,人人有责。”甘大平在心里说道。 思及此,他收敛起神情,对着傅玉棠就是深深一拜,郑重道:“今日一见,甘大平为大人的气度所折服,若大人不嫌弃的话,大平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誓死追随大人!” “不嫌弃不嫌弃。”傅玉棠连忙伸手将他扶起,面带微笑道:“以后咱们就是一根绳上,啊不,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这些客套话。” 甘大平点点头,果真没跟她客套,开口就问道:“对了,听老谭说大人你能让我们重现于人前,不惧阳光,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傅玉棠微微颔首,“刚刚你能开门,不就说明一切了?大贵也给了你我的东西吧?” “啊?” 此话一落,王大贵和甘大平齐齐变了脸色。 “我,我忘记了,我没给大平任何东西。” “老谭没给我什么东西啊。” 傅玉棠:“……!!” 第300章 不愧是读书人,说话就是文雅 “那、那你怎么能碰到实物?”傅玉棠惊讶地问。 “啊这……”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 要知道回城的这一路,他还跟死后一样,昼伏夜出,半点阳光都不敢晒呢。 回城后亦是如此,总避着人走。 若不是傅玉棠说起,他自己都没发现能摸到实物了。 甘大平挠挠头,努力回想了下这段时间的经历,眼睛忽然一亮,从怀里摸出一颗小拇指大小的珠子,疑惑道:“难道是这东西的缘故?” 傅玉棠和王大贵齐齐凑了上去,左看看右瞧瞧,就一颗琉璃珠子而已,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啊。 王大贵伸手拿过琉璃珠子,对甘大平道:“老甘,你现在试试能不能摸到门。” “好。” 甘大平依言伸出手,下一秒,整个手掌直接从门板上穿过。 “果然是这琉璃珠的缘故。” 王大贵与傅玉棠对视一眼,将琉璃珠还给甘大平,开口问道:“老甘,你这珠子是从哪里得来的?” “风家皇陵附近捡的。” 见二人直勾勾盯着自己,面带好奇,甘大平也不卖关子,干脆道:“我前段时间不是一直在皇陵附近游荡吗?差不多三四个月前吧,有一名年轻人突然出现,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瞒过那些守陵的侍卫,一进入皇陵,便二话不说开始刨风元的陵墓。” 风元,是先皇的名讳。 傅玉棠震惊了。 乖乖,谁这么大胆啊! 竟敢去掘老皇帝的坟,比原身这大反派还不怕死。 “莫非是民间考古队员?”傅玉棠猜测道。 听到她的话,王大贵和甘大平不由愣了愣。 王大贵好奇道:“大人,何谓民间考古队员?” “就是盗墓贼。” 王大贵:“……” 大人,你实在是太委婉了。 甘大平:“……” 不愧是读书人,说话就是文雅。 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一句,甘大平摇头道:“我看那人不像是盗墓贼。要是想盗墓的话,他肯定会带工具,但他没有,就直接用手划拉,倒像是跟风元有什么深沉大恨,故意刨他的坟泄愤。我的天,你们是没看到他那疯劲儿,差点没吓死我……” 似是回想起当日可怖的情景,甘大平身子不受控制地抖了抖,一脸后怕。 傅玉棠、王大贵听得瞠目结舌,此时见他停了下来,忍不住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大概是刨累了,当然也有可能是手疼,那年轻人就停下来,然后在坟头坐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直接拍拍屁股走人了。” 傅玉棠:“……” 王大贵:“……” 就这?就这? 不是说深仇大恨吗?就这么走了? 傅玉棠与王大贵相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失望,总感觉自己听了一个虎头蛇尾的故事,一点都不过瘾。 甘大平没注意到二人的腹诽,接着往下说:“那人来去匆匆,神秘莫测,我对他产生了几分好奇,便想着跟上去看看他究竟是何人物,哪知才跟了一小段距离,忽然觉得脚底板一硌,低头一看,就看到了这珠子。” 第301章 你这个宝藏女孩究竟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 做鬼多年,他还是第一次有疼痛的感觉,想也没想弯腰把这珠子捡起来,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也没发现什么不凡之处。 本想扔了,可转念一想,这东西虽然看上去平平无奇,可既然能让自己这鬼碰到,足以说明它并不是凡物,便打消了扔掉的念头,将它贴身收藏。 “等我收好珠子,那人早已不见踪影了。” 说到这里,甘大平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顿了顿,抬起眼看了傅玉棠好几眼,突然吐出一句,“话说,大人的身形和那年轻人很像啊。” 刚刚他看到傅玉棠的第一眼,还以为是那个发癫的年轻人呢。 傅玉棠闻言,瞬间倒吸了一口气,立马道:“你可不要乱说啊。我当时还没穿,咳咳,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情?!先皇很疼我的,对我非常好,我要是做出这样的事情,那还是人吗?这是要招天打雷劈的!” 话音落下,傅玉棠像是想到什么,面色陡然一僵。 与此同时,王大贵捂着嘴,声如蚊蚋,在旁提醒道:“大人,你这身体之前确实被雷劈过。 ” 而且,那珠子可以让甘大平“还阳”,也能推测出大概率是原身掉落的,且直至现在还能让甘大平像活人一样触碰到实物,那上面的气息肯定十分浓郁,可想而知它必是原身的贴身之物。 想通这一点,傅玉棠脚下一软,差点给跪了。 所以,真是原身刨了风元的坟?! 不止造反抢夺男主的江山,还把男主爹的坟给刨了,还把证物落在了作案现场? 原身啊原身,你真是要害死我了! 你这个宝藏女孩究竟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 傅玉棠欲哭无泪,单手扶着墙,勉强保持住站立的姿势,木着脸说道:“刨坟是不对的,刨坟是不道德的……风元和那年轻人有什么恩怨……就让他们私底下自己解决,咱们外人不要插手……这件事儿既然守陵的侍卫没上报,那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当做不知道好了,免得到时候有理说不清。” 一旁的王大贵连连点头,直觉这事儿跟原来那个傅玉棠脱不了干系,便赞同道:“对,老甘,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以后不要再提起了。还有,不要再说什么大人像那年轻人的话了,被人听到的话,大人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光从京中流言一事,你就知道外面有很多人想要害大人了。” 一听这话,甘大平面色微变,神情懊恼道:“是我失言了。大人请放心,往后我再也不会提及此事。” 傅玉棠微微颔首,迟疑道:“那琉璃珠……”犹豫了片刻,摆手道:“算了,你好好保管吧。 ” 甘大平:“……??” 王大贵在旁补充道:“大人的意思是,那是好东西,不要弄丢了。” “懂了。”甘大平恍然大悟,收起琉璃珠,拍着胸脯道:“放心,既是好东西,我肯定会好好收藏的。” 原先不知道它的价值也就罢了,眼下知道了,当然是要当宝贝一样珍藏了。 闻言,傅玉棠轻轻“嗯”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转而说起京中孩童失踪一案。 第302章 迅哥儿的美女蛇 甘大平听得心下一痛,主动提出同行。 “好。”傅玉棠没有跟他客套,沉声道:“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查探个清楚。” 然而,如傅玉棠预料的一般,时间过去太久,巷子里根本没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 三人相视一眼,决定各自分头打探消息,将巷子周围的人家都调查一遍。 结果,依旧没什么新发现,更没发现什么可疑人物。 住在那条巷子附近的百姓,全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老实本分,身世清白,平日里做些小生意营生,人际关系一目了然,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奇了怪了,既然周围都是普通人家,那赵烨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王大贵百思不得其解,不由看向傅玉棠,问道:“大人,你对此有什么看法吗?” “毫无头绪。” 傅玉棠摇了摇头,也没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抬头看了眼天色,估摸着宵禁时间快到了,便道:“天色已晚,先回府再做打算吧。” 王大贵、甘大平二人点头应好。 三人一路无言,赶在宵禁前回到了傅府。 俞仕听到叫门声,小跑着前来开了门,殷勤道:“大人回来了啊?” “嗯。”傅玉棠轻点了下头,抬步跨入,哪曾想,一进入院子,就看到自家墙头上挂着一颗圆滚滚的脑袋。 “我的妈呀!” 傅玉棠差点没被吓死,忍不住惊呼出声。 王大贵、甘大平顺着她的目光看,也齐齐吓了一跳,“这什么东西!” 几乎没有多想,甘大平一把夺过俞仕手里的门闩,将傅玉棠往身后一拉,摆出防御的姿势,大喝道:“何方妖孽,竟敢在傅府作乱?!” 话音落下,就听到墙头上的死人头缓缓开口了,声音无比幽远道:“傅玉棠,你去哪里了?我等你好久了……” 啊? 认识我的? 冲我来的? 傅玉棠一怔,不知怎的就想到迅哥儿的“美女蛇”。 这世界连鬼这种非科学的东西都能出现,更不用说美女蛇,精怪什么的了。 想到这里,傅玉棠忙对身边的人说道:“小心啊,这是一种人首蛇身的怪物,能唤人的名字,如果听到的人答应了,半夜便要来吃这人的肉。你们千万不要搭理它!” 见她说得认真,全无说笑的痕迹,王大贵三人浑身顿时紧绷起来,戒备之余还多了几分害怕。 万万没想到,不过百年的光阴,这世间变化得如此之快,连妖怪都有了! 更让人震惊的是,这妖怪还不怕人,胆敢上门挑衅! 俞仕“咕咚”咽了口唾沫,往傅玉棠身边靠了靠,声音颤抖道:“我、我我以前认识个道士,听、听他说妖怪邪祟最怕黑狗血了,要不、要不让旺财牺牲一下吧?” 虽然旺财并非小黑狗,而是平平无奇的小黄狗,但听说蛇这种动物的视力不大好,这乌漆嘛黑的,说不定没认出来呢? 他朋友说了,对付这种超乎认知的东西,主打一个心理作用就对了! 第303章 是人,但没良心 “这,这……”傅玉棠迟疑了片刻,艰难点头道:“行吧。” 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哪知,话音才刚落下,墙头上的脑袋就发出一声暴喝,怒斥道:“傅玉棠,你还是不是人?!都这时候,还不忘对旺财下毒手?!” 随着这一声声怒吼,墙头上乍现烛光。 芮成荫抱着一盏琉璃灯,慢慢站直了身体,国字脸上满是愤怒之色,一手指着傅玉棠,狂喷道:“你还有没有心?旺财好歹也陪了你两天了,你竟然为了自己狗命,说杀就杀?!你的命值钱,旺财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原先,他下朝回来还想着进行自己打入“敌人内部”的计划,与傅玉棠这厮套近乎,却没想到傅玉棠这厮根本不在府里。 担心错过,他只好站在梯子上等啊等。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好不容易等到傅玉棠这狗东西,也不知道这小狗日的是不是亏心事做多了,竟然被他吓得大惊失色,肝胆俱裂。 见状,他止不住在心里狂笑,立刻打算将计就计,准备再故意吓吓她,权当给自己、给旺财出口恶气。 结果…… 结果! 这狗日的竟然想也不想,直接准备把旺财拉出来挡刀! “你还是不是人?你还有没有良心?!”芮成荫气得浑身发抖,一脚踩在墙头上,恨不得冲上去给她两拳,“旺财它还是个孩子啊!还有大好的青春,你怎么忍心对它下手?!” 傅玉棠一见是芮成荫,瞬间手不抖,腿不软了。斜眼看着他,理直气壮道:“是人,但没良心。虽然旺财还是个孩子,但谁让你吓唬我了?谁让它的主人不是人了?主人作恶,旺财承担。” 语毕,朝身边的俞仕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关好大门,便领着王大贵、甘大平往后院的方向走。 一看到她要离开,芮成荫忙道:“等一下,我还有事跟你说。你昨天给我递了消息,让我们御史台今日能大出风头,我十分感激你,觉得你这人也挺不错的。要不,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咱们就此化干戈为玉帛,握手言和怎么样?” “哦?”傅玉棠顿住脚步,昏暗的光线模糊了她的眉眼,眼睛里仿佛蒙上了一层霜,声音缥缈道:“芮大人是不是想太多了?昨夜我就说过了,我这个人一向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你之前帮我参了张小帅一本,我便送你御史台一份大礼。 如今,你我已经两清了,互不相欠。 你若是想借此名头与我套近乎,拉近你我之间的关系,那大可不必。 除非,你拿出你更大的价值来。” 傅玉棠淡声说道。顿了顿,见芮成荫一脸难以置信,又慢悠悠地补上一句,“还有,看在同僚的份上,免费给你一个忠告,既然想跟我套近乎,那就不要摆出一副纡尊降贵的架势,你看不上我,我又何尝看得上你呢?话尽于此,芮大人请自便。” 说罢,头也不回地抬步离开。 第304章 她是不是活腻了? 芮成荫:“……!!” 靠! 傅玉棠这厮是怎么知道他的打算的? 他的计划又失败了?再次成为傅玉棠手里的刀了? 还有,最后那教训小辈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儿? 傅玉棠这厮是不是把他当小辈看了? 他明明比她年长好几岁好吧! 芮成荫站在梯子上,眼睁睁看着傅玉棠消失在黑暗中,直觉她今日心情不好。 不然好好的,傅玉棠这厮为何语气那么冲呢? 要知道,邻里多年,傅玉棠这厮从来没对他说过重话狠话,也不会如此直接揭开二人之间虚与委蛇的面具。 这其中必有怪异! 直至傅玉棠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芮成荫才转身下了梯子,对身边的阿三吩咐道:“去查一查刑部今日发生了何事,是不是又接手了什么棘手的案件。” “是。”阿三低头应了一声,转身快步离开。 …… 后院。 傅玉棠回房洗去脸上的伪装,无视众人各异的神色,面色如常与众人一同用过晚膳后,便叫上王大贵,一头钻进了书房。 关好门窗,确认四下无人后,傅玉棠还没开口,王大贵便从怀里摸出一颗琉璃珠递给她,抢先一步低声道:“大人,这是大平刚刚在饭桌上偷偷塞给我的,让我转交给您的。他说,这既是您的珠子,还是由您亲自保管比较好……” 傅玉棠轻轻“嗯”了一声,之前用膳的时候,她便察觉到甘大平的神色有异,心里便有了底。 果不其然,那年轻人就是原身! 傅玉棠接过琉璃珠,长叹了一口气,跌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道:“大贵啊,你说,她到底想干啥啊?” 她好不容易才帮原身把造反这件事儿给圆上,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这又来了一个掘皇陵的大坑。 “你说,她是不是活腻了?这才千方百计作死?” 王大贵也摸不着头脑,摇了摇头,如实道:“小的不清楚。只不过,从她的行为里可看出,她与风元的关系没有外界传的那么好。” 不然的话,也不可能做出掘风元坟墓的事情来。 “唉!”傅玉棠再次叹气,无比感慨道:“这世间真没有一个人比我更加倒霉了。难道我来到这里就是来为原身顶罪,背黑锅的吗?” 王大贵深有同感,倒霉成傅玉棠这样的,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他叹息一声,略表同情道:“大人,辛苦你了。” “不过,人生不就这样?”王大贵看着她,安慰道:“人生就是起起伏伏,苦中带甜,否极泰来,大人不必太过介怀,一切随缘即可。” “不随缘能怎么办?”傅玉棠深吸了一口气,收起琉璃珠,自我安慰道:“所幸这珠子是被大平捡到,要是被其他人捡到,后果不堪设想啊!” “正是如此。所以总体来说,大人还是幸运的。”王大贵又宽慰了她两句,见她神情缓和,这才将话题转到正事上面来,“大人,我刚刚在打探消息的时候,听人说湘王被关到刑部大牢了,那湘王府是怎么回事?为何一下子就被关入大牢了?” 第305章 有些人惯会伪装了…… 傅玉棠将今早发生的事情,细细说与他听。 末了,无语道:“我是真没想到湘王会出如此昏招!他脑子是怎么想的?竟做出假传圣旨这种事情……” 就算他真能证实她造反又如何,他也落不到好啊。 毕竟,假传圣旨这事儿明晃晃冒犯了君权,加上他之前有企图摄政的前科,风行珺难免多想,届时就算他再看中他这个皇叔,也不可能如此轻易放过他啊! “简直是自寻死路。”傅玉棠点评道。 王大贵听得一愣一愣的,怀疑湘王是个智障。 明明手里有石毅这么一张王牌,他却跟瞎子似的,半点看不见,反而自爆小福子这暗桩,这不明晃晃告诉当今皇上,他势力遍布,连皇宫都有他的人,皇上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吗? 他这是不是嫌弃自己死得不够快啊? 无言片刻,王大贵幽幽道:“湘王怕不是傻子?” “八九不离十了。”傅玉棠看了眼书架,不无惋惜道:“可惜,白费了我们的一番准备。” “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话是这样说,但自己辛苦忙活大半天,却没派上用场,心里难免失落,总觉得自己做了无用功。 见傅玉棠一脸郁闷,王大贵哪里不明白她心里的想法,正色道:“大人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这话并非吹捧,而是心里话。 大人在没有原身记忆的情况下,她能根据自己得到的丁点消息,快速推测出事情缘由,同时做出应对,已经很了不起了。 也正是因为没有继承原身的记忆,导致大人对对手的性格、行事风格不够了解,只能将自己所能想到的方方面面都防备到位,因此做了无用功也是难免的。 “若我是大人的话,都未必有大人做得这般好。”王大贵真诚道。 傅玉棠自然也明白其中的原因,轻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只不过……” 她盯着跳动的烛光,墨黑的眼眸里含着意味不明的幽光,轻声道:“从湘王这件事上面,倒是给了我一个警醒。自我来到这世界,我一直是从严贞、戚商口中了解他人,并坚信他们说的是正确的,他们说谁可信,我就信谁,说谁不可信,我就不信谁。但我却忘了每个人站的位置不同,看到的风景自然不一样……” 比如,严戚二人一直说原身对石毅犹如家人,傅玉棠一开始也以为是这样。但自从她见过石毅后,她可以肯定原身对石毅的感情肯定没有严戚二人认为的那般纯粹。 比如,严戚二人说,先皇对原身很好,原身也很敬仰先皇。但事实上,原身却背着众人,偷偷去刨坟。 比如,严戚二人说原身在朝堂上树敌无数,无一朋友。然而,原身其实与芮远光十分要好,私下底称兄道弟。 …… …… 以上等等,皆昭示着严戚二人的话也并非百分百正确,她不能不信,但也不能全信。 “事实证明,他们认为好的,对我来说不一定好,他们认为不好的,对我来说不一定有害处。更不用说……” 傅玉棠停顿了下,抬起眼,昏黄的烛光落在她清冷的脸上,眉眼轮廓被光线勾勒,睫羽微微下垂扇动,竟有些几分凌厉,缓声道:“有些人惯会伪装了……” 第306章 只能当做参考,而不能当成真正的答案 “什、什么?” 王大贵听傅玉棠说出这些意有所指的话,心头一跳,面色不由微变,下意识抬起眼。 大人这话的意思是…… 二人对视片刻,王大贵突然福至心灵,瞬间恍然大悟。 旋即面色一冷,沉声道:“大人,你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我一定竭尽全力。” 傅玉棠也不跟他客气,直接道:“她之前有留下个名为“千里眼”的组织,专门收集消息,我本想启用它,让他们帮忙寻找那些孩童的下落,因此特意询问了严戚二人,却得知除了她本人之外,无人知道如何与那组织取得联系,更不知如何发号施令。可以说,我现在除了你与大平之外,手上再无可用之人了。所以……” 她不禁轻叹了一声,沉声道:“找寻那些孩童的事情就交由你们……可以的话,尽可能召集城里的游魂,请他们帮忙,待事成之后,只要不过分的要求,我通通答应。” 顿了顿,又添上一句,“顺便帮忙打听一下她的下落以及她以往的……动向。” 王大贵认真应了声“好”,想了想,迟疑道:“那京中流言一事,要不要也留意一下?” 最近这几日,有关于傅玉棠强迫老人家的谣言愈演愈烈,大街小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还有人编了一首儿歌,四处传唱,这里头要说没有人暗中推动,那绝无可能。 “虽说大人想借此辞官归田,但若继续放任下去,恐会弄巧成拙,对大人不利。”王大贵不无担忧地说道。 “别担心,就让他们传去,反正蹦跶不了几天了。” 对于这件事,傅玉棠倒不是很担心,见王大贵满脸忧色,便笑着道:“此事风行羚已经接手了。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就行。” “可是……”王大贵皱着眉,微露迟疑道:“将希望全部放在他人身上总归不保险。” 谁知道那风行羚能力如何,若他跟湘王一样是个草包,那不是白白耽误了大人反击的时机? “放心啦。”傅玉棠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来,微笑道:“有人造谣传谣,就有人浑水摸鱼,自然而然的,就有人澄清流言。” 只不过,要澄清流言何其困难,倒不如直接顺水推舟,混淆视听,用更夸张,更吸引人的谣言掩盖本来的谣言。 王大贵一听,瞬间反应过来,眼睛瞪得滚圆滚圆的,吃惊道:“大人是说这里头有三方人马的手笔?” “嗯。”傅玉棠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单手托腮,笑得一脸得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其中有一方还是我的人。” 王大贵“啊”了一声,明显有点不信。 不是不信傅玉棠的推测,而是不信她的人缘。 “我听严戚二位大人说,大人你这身体的人缘不是很好啊。” 更不用说,大人最近上朝都是直奔着得罪人去的,满朝文武几乎都被她喷了一遍,谁会暗中出手帮她? 王大贵看着她,忍不住说道:“大人,你是不是想太多了啊?” “我刚刚也说了,严贞、戚商的话只能当做参考,而不能当成真正的答案。” 第307章 大人,你是故意的吧? 自风行羚告知她外面都在疯传她强迫老宁安侯的事情后,她便从中窥视出不对之处。 后来有心留意了一下,便差不多能推断出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了。 “你且看着吧。”傅玉棠微微一笑,看着王大贵,无比肯定道:“现在该感到紧张的不是我们,而是最开始造谣我强迫老人家的那个人。” “嗯?” 王大贵敏锐发现傅玉棠话里的玄机——为什么是造谣大人强迫老人家的那个人倒霉,而不是最开始造谣大人断袖的人倒霉呢? 认真算起来,造谣大人断袖的那个人才是始作俑者吧? 王大贵直觉有哪里不对,不禁面露沉思之状,待视线与傅玉棠相撞,看到她做了个无声的口型后,瞬间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 “明白了?”傅玉棠笑问道。 王大贵忍笑点头,“明白了。难怪大人会把这件事交给羚王爷去办。大人,你是故意的吧?” 傅玉棠没有否认。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起来,脸上的幸灾乐祸显而易见。 …… 同一时刻,霁府。 大厅内,户部左侍郎何志用抿着一口龅牙,神情焦急来回踱步,时不时看向门口处。 待见到霁雪的身影出现在门外,眼睛顿时一亮,连忙迎了上去,一把抓住霁雪的胳膊,急声道:“韶光,你这一次一定要救救何伯伯啊!你要是不救我的话,我这次就死定了。” 他光顾着哭诉,却没注意到霁雪略显苍白的面容,以及他触碰到他胳膊时,略微吃疼的表情。 一旁的小言敏锐察觉到霁雪的异样,不禁皱了皱眉,再次在心里将傅玉棠咒骂了一顿,明明是个读书人,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力气竟是那般大,将公子的肩腿都踢伤了,直至今日还乌青一片,没有彻底复原。 天杀的家伙! 要不是有捉生替死蛊,他和小风早就杀到傅府去为公子讨个公道了!小言在心里说道。 脚下上前一步,将何志用挡开,态度强硬却不失恭敬道:“何大人,有什么话请先坐下来再说吧。” 何志用哪里坐得住,恨不得立刻把自己面临的困境一股脑倒出来,让霁雪快快给自己想办法。 但见霁雪神情憔悴,走路都需要他人扶着,似乎大病初愈的样子,他就算再焦急,也只能强压着,讪讪一笑,同意了小言的提议。 待二人都落了座,上了茶,霁雪这才抬眼看向何志用,出声道:“何伯伯,如今已是宵禁的时间,您却不顾禁令前来,必是遇到了天大的难事,您且直说,若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小侄绝不推脱。” “韶光,你肯定能帮得上忙。” 何志用没有客套,直接开门见山道:“是这样的,前段时间傅玉棠在朝堂上诋毁刘相,我气不过骂了他两句,那阴险小人巧言反击也就罢了,竟然还跟皇上告状。皇上偏听偏信,勒令我回家反省……” 那日在大殿上的争执,他挑挑拣拣说了一些,隐去自己先挑事儿的错误,把所有过错都推到傅玉棠身上,将自己塑造成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高洁又不失风骨,风骨又不失烟火气。 第308章 傅玉棠分明是羡慕嫉妒恨! “……事情就是这样。” 说到这里,何志用停了下来微微喘了口气,话说多了,觉得有点口渴,拿起一旁的茶碗,吹了两口,便“咕咚咕咚”一口气将茶水喝了干净。 嗐,要不说他娘给他生了一口好龅牙,喝茶还可以滤茶渣,真是方便极了! 就傅玉棠那家伙不识货,一口一个老鼠精。 依他看来,傅玉棠分明是羡慕嫉妒恨! 喝了茶,何志用稍稍缓了缓,继续三分真,七分假地说道:“眼见傅玉棠这佞臣当道,忠良如刘相、如我,却遭受无端迫害,我心里十分不平,便想着到外面走一走,散散心,不曾想刚好遇到傅玉棠跟一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同乘一骑,耳鬓厮磨,亲昵无比,我随口说了一句傅玉棠是断袖,结果万万没想到被有心人听了进去,并加以传播……” 接下来的事情,不用他多说,霁雪几人也知道了。 关于傅玉棠强迫老人家的事情,京里可是传得有鼻子有眼,即使霁雪没有出门,也略有耳闻。 但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流言的源头竟然是何志用! 而且…… 霁雪微蹙了下眉头,清俊的面容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怀疑,淡声道:“何伯伯,您当时真只说了傅玉棠是断袖这句话吗?” “呃……”何志用面色微僵,支支吾吾道:“其实,其实我没说他断袖。就、就说他抢了人家的爷爷,还让人将此事透露给御史台那些人而已。” 霁雪:“……??” 不是,你传这样的谣言对你有什么好处? 虽然明白你将这件事告诉御史台,是想要借着御史台那些人参傅玉棠一本,可是御史台那些人又不是傻子,他们在参人之前,难道不会去查证一番吗? 到时候,一查不就查到你身上了? 这样一来,傅玉棠还没出事儿,你自己就先栽了啊!! 霁雪清冷的面容破天荒显露出呆愣的表情来,忽然发现自己有点看不懂这从小就认识的伯伯了。 印象中,何伯伯似乎没这么蠢啊? 当年,老师尚在朝堂的时候,可是经常夸何伯伯机敏,是他最得意的门生之一。 怎、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 做出这种损人又害己的事情,究竟图的什么呢? 霁雪越想越觉得离谱,眉毛直接拧成一个疙瘩。 小言小风也是一脸震惊,震惊过后,又感到十分无语。 何大人这脑子里在想什么啊? 许是主仆三人困惑的眼神太过明显,何志用神情一僵,没什么底气地解释道:“御史台那些人看傅玉棠不爽很久了,但凡有点捕风捉影的事情,他们都会抓住不放,借此参他一本……” 尤其是芮成荫那家伙,看到傅玉棠就跟狗看到包子似的,一路紧咬着不放。 奈何傅玉棠那厮表面看着像包子,实际上却是一块铁饼,任凭芮成荫如何撕咬,都毫发无伤。 芮成荫因此憋了一肚子火气,只要一有机会就会针对傅玉棠。 “正是笃定了芮成荫对傅玉棠的恨意,我才会暗中派人告知御史台。”何志用简单将傅芮二人的积怨说了一遍,叹气道:“当然,我自己心里也有几分气,想要借此出一出,这才出此下策。” 第309章 就当是给傅玉棠一个教训吧。 反正要是成功的话,给傅玉棠添堵的同时,还能抹黑一把她的名声。 不成的话,他也没什么损失。 可谁知道…… 明明这只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却在短短不到十天的功夫发酵得满城皆知,大街小巷都在疯传也就罢了,还一种无比强劲的势头往其他地方扩散。 听说,如今连城郊的农户们都知道了。 “韶光,你可要救救我啊!” 何志用朝霁雪的方向探身,面带焦急道:“我今日收到消息,羚王爷得知京中的流言怒不可遏,准备亲自追查流言的来源。韶光,你也知道,羚王爷与傅玉棠交情深厚,一直将傅玉棠视为自家兄弟,甚至把他看得比皇上还重要,一旦让他知道这一切是我造成的,是我害得傅玉棠被人唾骂,那我,那我……” 何志用完全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场,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两下,倏地站起身,抓住霁雪的手,苦苦哀求道:“韶光,你快帮帮我。算起来,我是刘相的门生,也算是你的半个师兄啊,求你救救我,求求你了……” 说着,膝盖一弯,竟是要给他跪下。 霁雪一惊,连忙伸手阻拦,见他神情惊慌,眼中带泪,心中到底不忍,便问道:“何伯伯要我如何帮忙?是阻止流言的扩散,还是帮你从这次事件里摘出来?” 一听他的话,何志用便知道霁雪这是愿意出手帮忙了,顺势起身道:“自然是让羚王爷勿要将怒气撒在我身上。” 至于流言传播,那关他什么事儿,又不是他推动流言的扩散。 他巴不得傅玉棠的名声越臭越好呢。 霁雪闻言,心里便是有了底。 虽然不赞同何志用的选择,但想到傅玉棠作恶多端,心里也生不起同情心。 算了,这次流言带来的伤害就当是给傅玉棠一个教训吧。 沉吟了片刻,他很快收敛起多余的情绪,在心里将京里有关于傅玉棠的流言梳理了一遍,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理清楚所有思路了。 “何伯伯,接下来的问题,请你务必要如实回答。”霁雪缓声开口,想了下,又多说了一句,“事关你能否洗脱罪名,请勿要对我有所隐瞒。” 何志用一听,连忙保证道:“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霁雪微微颔首,这才问道:“关于傅玉棠是断袖这一流言,可是你最先说的?” “不是。”何志用想也不想地摇头,“我跟他又不熟,谁知道他是不是断袖。就是前段时间,也不知道他得罪了谁,又或者他本身确实是断袖,被人看出了端倪,一下子就传得沸沸扬扬的了。” 但具体源头是谁,他从没有细究过,也不在意。 “反正,我想着大家都这么说,那肯定是真的了。”何志用如此说道。 小风、小言站在霁雪身后,忙不迭用力点头。 对对对,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那日在遇到傅玉棠时,才会以为对方要对自家公子图谋不轨。 结果…… 第310章 傅玉棠那天杀的狗东西也害人不浅。 想到那天,二人强忍着心酸,一边默默流泪,一边把那没什么用的破车厢往府里拖的情景,二人嘴角不自觉抽搐了起来。 谣言真是害人不浅啊! 傅玉棠那天杀的狗东西也害人不浅。 明明跟公子没什么,还故意说出那种引人遐想的话语! 小言、小风忍不住对视一眼,再次在心里将傅玉棠臭骂一顿。 “也正是因为有了傅玉棠是断袖这一流言在前,我在看到傅玉棠与人同乘一骑时,才会情不自禁想歪并借题发挥。”何志用如实道。 心里却忍不住把始作俑者骂了一遍,也不知道是哪个该死的乱说话,害得单纯的他信以为真,致使眼下小命不保。 “所以,始作俑者并不是你。”霁雪食指轻点了下桌面,面露沉思之状,片刻之后,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眼底冷光一闪即逝,忽而笑了起来,对何志用道:“何伯伯,放心吧,羚王爷那把火烧不到你身上。” 何志用有些不明白,“韶光为何如此肯定?” 小风小言亦是满头雾水,有些摸不着头脑。 见三人眼神茫然看着自己,显然没搞清楚其中的玄机,霁雪略微顿了顿,方才道:“京中的流言发展是由傅玉棠是个断袖开始的,而后才是何伯伯说的傅玉棠强迫老人家,最后演变成傅玉棠强迫老宁安伯这么一个过程。” “是这样没错。”三人连连点头。 “从这三个过程,便可窥见这里面有不同人的手笔。 或许,一开始传出傅玉棠是断袖这个消息的人,他并无恶意,只是想简单八卦一下,但耐不住有心人在背后推动,这才导致傅玉棠是断袖这一事闹得人尽皆知。 幕后之人的意图很明显,就是为了破坏傅玉棠的名声。 只不过,仅仅如此的话,还远远不够。 就在这时,何伯伯你的一句无心之语,再次给了幕后之人灵感。 众所周知,不管是先皇还是当今皇上,都十分推崇儒家学说,重仁义,讲礼仪,尊孝道,敬老贤,爱弱幼。 若傅玉棠真强迫了老人家,那他这行为等同于直接挑衅了皇上的底线,违反了时下的律法 幕后之人深知这一点,便恶意将何伯伯的话扩大化,故意把傅玉棠与老人家捆绑到一起,意图将傅玉棠描绘成十恶不赦,没有道德礼仪,对老者没有半点敬重之心的畜生。” 既然是没有伦理道德的畜生,那自然人人得而诛之。 霁雪抬起眼,看着眼前惊愕的三人,淡声道:“对方的真正目的可不是泄愤那么简单,而是为了煽动百姓的情绪,激起民愤,逼着皇上处决傅玉棠。” 这与他回京让人暗中散布傅玉棠陷害刘相的消息,目的如出一辙。 只不过对方比他狠多了,他只是想让皇上重新审理刘相一事,而对方是想要傅玉棠死。 “不过,”霁雪垂下眼,面色平静,平素清冷的脸上带上意味不明的笑容,“有人想要他死,自然有人想他活。因而,便有了接下来傅玉棠强迫老宁安伯的流言。” 第311章 放出这条流言的人,必是傅玉棠的人。 “啊?”何志用听得一愣一愣的,完全没跟上霁雪的脑回路,呆呆道:“这难道不是雪上加霜吗?” 如果傅玉棠强迫的只是寻常老人家,闻者基本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愤慨骂上几句,不会再有任何表示了。 更有甚者,还会怀疑是不是老人家与其家人为求荣华富贵,故意上门献身呢。 但若是被强迫的对象是劳苦功高,出身尊贵的老者,那完全是触碰到京里富贵人家的死穴啊! 除了愤慨之外,他们会自危,骂傅玉棠无法无天,任意妄为,没把王法、君王放在眼里—— 今日敢强迫老人家,明天是不是就敢造反逼宫啊? 为了自保,他们会联起手来,向皇上谏言,让皇上狠狠处罚傅玉棠。 “错了。”霁雪摇摇头,沉声道:“何伯伯说的这种情况,前提是傅玉棠真的强迫了老人家,这样京里的富贵闲人们才会觉得被冒犯了,进而人人自危。” 但是,这件事是真的吗? 明眼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有人蓄意抹黑傅玉棠的名声罢了。 “需知人都有一个通病,只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这便导致要澄清流言十分困难。既然难以澄清,那倒不如顺水推舟,用更耸人听闻,更猎奇的流言掩盖住原来的流言。” 而那人,选择了用老宁安伯来吸引众人的注意力。 他将老宁安伯拉进这场流言里,使得整场流言都变了味儿。 不说老宁安伯的家世,单单老宁安伯行伍出身,武艺高强这一点,京城人尽皆知。 傅玉棠一个文弱书生,怎可能强迫得了老宁安伯? 众人一听,便知这流言是假的,进而怀疑之前流言的真实性。 人就是这样。 一旦对原本深信不疑的事情有了怀疑,便可轻易否定之前的一切。 他们不会再将傅玉棠强迫老人家这件事情当成真事看待,而是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谈。 霁雪身子微微后仰,靠着椅背,面色平静无波,眼底却暗藏风雷,“我想,放出这一条谣言的人必是个深谙人性之人。他是个聪明人。同时,也是一个谨慎的人。” 在为傅玉棠澄清流言的同时,也不忘为傅玉棠留下后路,堵住了御史台那些人,尤其是芮成荫在朝堂上参傅玉棠一本的可能性。 毕竟,芮成荫平时再怎么捕风捉影,再怎么想方设法针对傅玉棠,总不能连自己祖父的脸面都不顾吧? 假使芮成荫和御史台的官员真疯得不管不顾,那也不用担心。 因为,老宁安伯目前根本不在京城。 届时皇上稍微派人一查,便知傅玉棠强迫老宁安伯一事,纯属无稽之谈。 最后,傅玉棠照样能有惊无险地渡过难关。 “放出这条流言的人,必是傅玉棠的人。”霁雪无比肯定地说道。 “所以,”何志用终于反应过来了,望着霁雪,惊疑不定道:“这一场谣言里,有三方的手笔?” 一方,是放出傅玉棠断袖这消息的人。 一方,是推动流言,想要弄死傅玉棠的幕后黑手。 还有一方,是替傅玉棠澄清谣言的人? 霁雪轻轻“嗯”了一声,“若是我没猜错的话,确实是如此。” 第312章 傅玉棠此人德薄才疏,胸无点墨 何志用听得心头狂跳。 前有始作俑者,后有幕后黑手,这、这这实在是……太好了!! 羚王爷如果追查流言,那他的重点肯定放在始作俑者、幕后黑手上面。 即使生气,那满腔怒火也是对准了这两方罪魁祸首。 毕竟,跟这两方罪魁祸首比起来,他只是说了一句闲话而已,简直比天山上的雪还要清白干净,根本没有理由冲他发火啊。 想明白了这点,何志用高兴得差点一蹦三尺高。 “真是虚惊一场了。” 何志用忙不迭拍着胸口,总算放下心来,抬眼对霁雪道:“还是韶光你厉害,一眼就看出里面的玄机。” 也多亏他一收到消息就来霁府,不然光凭他一人,肯定想不到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接下去的日子必是要吃不下,睡不好,活在惶恐不安当中了。 幸好幸好。 心里一边暗自庆幸,一边赞叹道:“眼下经过韶光你这么一分析,我也能安心了。” 以前听刘清夸霁雪才智过人,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他还有些许不服。 要知道,他们这一个个都是经过科举精心选拔出来的,不说旷世奇才,至少也是人中龙凤,能差到哪里去? 更不用说,他们还在官场混了数年。 说句不中听的,他们这群人吃过的盐都比霁雪吃的米多! 就这样,刘清还说他们比不上白身的霁雪,除了看在平阳侯的面子上假意客套,何志用真想不出其他的理由了。 直至今日,此时此刻,他方知刘相说的没错,是他目不识珠了。 想到这里,何志用不禁再次赞叹了两句。 霁雪闻言,微微笑了下,面上不见任何骄傲之色,只温声道:“何伯伯过奖了。不过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 “是韶光你太谦虚了。”何志用回道。顿了顿,想到最近朝堂上的变化,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了些,沉声道:“韶光可知那傅玉棠如今已成为代理丞相了?” 霁雪轻点了下头。 他自是知道的。 不仅如此,他还知道今日在朝堂上,师乐正曾试图举荐他为京兆尹,却遭到御史台与傅玉棠的大力反对,最终引得皇上的不喜,师乐正被贬为七品典薄。 霁雪不禁微微皱起眉头,他平日里对朝堂上的事情并不感兴趣,这次回京之所以想进入官场,也不过是因为想为恩师洗刷冤屈而已。对傅玉棠此人他并不了解,基本是从恩师以及他门生嘴里了解傅玉棠。 恩师说,傅玉棠此人德薄才疏,胸无点墨,是个一无是处的草包。 恩师的门生说,傅玉棠惯会阿谀奉承,溜须拍马,阳奉阴违,靠着讨好两任帝皇才能有今日的地位。 朝堂上的百官提起傅玉棠,话里话外也是这么一个意思。 就连傅府曾经的仆人也说,傅玉棠这人脑子不正常,时常疯疯癫癫的,行为诡异,经常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不像是个正常人。 …… …… 总而言之,但凡跟傅玉棠有过接触的人,对其的评价皆不好,所用之词或有不一样,但无一例外全都在表明傅玉棠就是个一无是处的草包,能坐上刑部尚书之位,全倚仗先皇的宠爱。 第313章 比大白菜还不值钱呢? 霁雪以为事实便是如此,可通过这几次的接触,他直觉傅玉棠此人或与他了解到的并不相同。 见霁雪只点了下头,并没有搭话,何志用满腹的话顿时堵了在喉咙口。 等了好一会儿,脸上才露出义愤填膺的表情,继续给霁雪上眼药,说道:“要我说,那傅玉棠着实可恶!师乐正推举你成为京兆尹有何不可呢?满朝文武都没有反对,偏偏他上蹿下跳,巧进谗言,惹得皇上大怒,不止驳了师乐正的提议,还将他贬为七品典薄。傅玉棠这厮真是欺人太甚!真当刘相不在,景光殿便是他的一言堂了吗?” “也就是我不在场,不然我定要傅玉棠好看!”何志用生气地说,停顿了下,像是想到了什么,抬眼看向霁雪,正色道:“韶光,你放心,待何伯伯过段时间重返朝堂后,一定举荐你入朝为官。那小小京兆尹之位,咱们不要也罢!” 霁雪:“……” 何伯伯,那可是从四品,拥有一定实权的京兆尹啊! 怎么落到你口中,比大白菜还不值钱呢? 要知道,在某些时候,京兆尹可比你这位户部侍郎有用多了。 还有,若你真是傅玉棠的对手,眼下也不会被勒令回家反省了。 心里腹诽不止,霁雪面上却一点都没有显露出来,在面对何志用画下的虚无缥缈的大饼时,面色不改道谢道:“那就有劳何伯伯费心了。” “小事一桩。” 办完了正事儿,心里的大石头彻底落地,何志用觉得该客套的也客套完了,便不想多待,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道:“今日多谢韶光了,天色已晚,何伯伯就不叨扰了,你早点休息。” 他跟闻香楼的花娘约好了今日过去,对方还在等自己呢。 想到闻香楼的温香暖玉,何志用心头一片火热,一刻也不想耽误了,直接起身告辞。 霁雪见他似有急事,也没有客套挽留,遵循晚辈的礼仪,将他送到门口,目送他离去。 直至何志用的轿子消失在夜色里,方才收回目光,转身欲要往回走。 一旁的小风盯着何志用离去的方向,满脸不高兴,忍不住嘟囔道:“什么人啊。来找公子帮忙一句客气话都没有也就算了,还处处摆出长辈的姿态,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话音刚落,小言的眼刀就飞了过来,冷声道:“小风,慎言!何大人到底是公子的长辈,不可妄议。”顿了顿,见霁雪神情疲惫,连忙伸手扶住了他,恭声道:“公子,我先扶你回屋休息吧。” 霁雪轻轻颔首,转头看向小风,面容微沉道:“何伯伯不止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也是恩师的门生,算起来也是我的师兄,为人晚辈者,岂可在身后妄议尊长。念你是初犯,回屋反省三日,若下次再犯,绝不轻饶!” 说罢,借着小言搀扶的力道,慢慢往回走。 听到霁雪的话,小风心里又气又疼。 说到底,他还不是心疼公子? 第314章 你说傅玉棠那天杀的是不是很坏? 只不过他没想到,公子竟然因为一句话就要惩罚他。 小风抿了抿唇,看着霁雪苍白的面容,觉得分外委屈。 想要上前帮忙扶着,却又拉不下脸来,只能看着霁雪渐行渐远的身影,狠狠跺了一下脚,高声应道:“知道了。属下这就反省去。” 说着,脚下一转,便要回屋。 就在这时,眼角余光突然瞄到一旁的王大贵,他默默关好大门,检查无误后,低垂着眉眼准备回门房。 小风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伸手拦住王大贵,冷声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为人莽撞,不如小言稳重,不懂看人脸色?” 似乎没料到小风会突然拦截自己,王大贵冷不丁被吓了一跳,还以为这狗东西又开始疑神疑鬼,准备对自己下毒手了。 下一秒,听完他的话,寡淡平凡的面容上顿时显现出呆愣的表情来,摇头道:“那倒没有。我只看到你对公子的赤忱之心。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听到这回答,小风面色和缓,又有点意外,没想到王大贵这门房还能说出这样抚慰人心的话来。 他还以为他会趁机嘲笑他呢。 毕竟,一开始他因为他怀疑他是傅玉棠的眼线,给了他许多苦头吃。 如今看到他被公子斥责,不说落井下石,最起码也会暗自偷乐吧? 却万万没想到,他非但没有笑话他,反而出言安慰他。 “你……难道不记恨我吗?” 小风忍不住问出心里话,迟疑道:“我前段时间误会你是傅玉棠的眼线,对你百般刁难,你就不生气吗?” “自然生气了。” 说不生气,那就太虚伪了。 大人说,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他们这些做卧底的,可以没有文化,可以没有出色的技艺,但一定要会演戏,会察言观色,不止要揣摩扮演角色的心态,还要看懂周围人的心思。 而他,这点就做得特别好,曾多次获得大人的表扬。 “当时我特别生气,恨不得与你同归于尽好了。但是……” 王大贵抬眼看着他,大众脸上浮现出独属于底层百姓的淳朴,缓缓道:“后来想到你也是为主子办事的,所作所为只是尽自己的职责罢了,就没什么好生气的了。归根到底,大家都是讨口饭吃的可怜人罢了,没必要相互为难。” 小风:“……!!” 没想到你一个小小门房竟然如此通透!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大智若愚吗? 小风震惊了,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啧啧道:“大贵啊大贵,你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王大贵适时露出一个不解的表情来,“什么意思?” 小风见他不明白,也没有多说,只有感而发道:“不过,倒霉也是真的倒霉。实话告诉你吧,我之所以会怀疑你,全因为傅玉棠那天杀的!那狗东西可坏了,故意让他的眼线改了跟你一样的名字,让我们误会你就是他的眼线……” 简单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小风气道:“你说傅玉棠那天杀的是不是很坏?” 第315章 他还能再为大人效力一百年! 原来是这样啊。 王大贵听得心潮澎湃,他就说这几天霁雪这群人怎么突然不审讯自己了,不止将他从柴房里放出来,对他的态度也变得十分温和,还莫名其妙给了他一大笔赏银。 原先,他还以为这是他们的新花招,想用大人说的“糖衣炮弹”迷惑他,心里还有点小害怕。 哪曾想,原来是大人暗中帮他洗刷了嫌疑。而霁雪这群人知道误会他了,这才特意给他补偿呢! 啊,大人真是太好了。一如既往地言出必行! 说帮他洗刷嫌疑,立马就安排了,让他得以继续在霁府吃吃喝喝,当个快乐的小眼线。 他爱大人! 他爱卧底! 他爱“千里眼”! 他还能再为大人效力一百年! 王大贵在心里大声表白,脸上却满是愤恨,附和道:“就是,他真是太坏了!”竟然给他找了这么一个混吃等死的好工作。 见王大贵这受害者神情扭曲,后槽牙咬紧,恨不得将傅玉棠大卸八块的样子,小风心里舒坦极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你放心,傅玉棠得意不了多久的,公子早晚都会收拾他的!” “真的吗?”王大贵瞬间睁大眼睛,似是十分惊喜道:“公子会替我出口气吗?难道……刚刚那位大人前来就是和公子商讨对付傅玉棠的计划?” “公子是有所行动了。不过嘛……”看到王大贵满脸期待,小风没忍住戳破他的幻想,低声道:“何志用不是来商讨对付傅玉棠的,而是来向公子求助的?” 闻言,王大贵顿露出失望的神情来,十分没见识地说道:“啊?他一个大官还有摆不平的事情啊?” “当官的又不是神仙,自然做不到无所不能。更何况他又不是什么出色的人物。” 小风因为何志用的态度,早已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此时王大贵稍稍一提,他便主动把大厅里发生的一切吐露得一干二净。 “你说,他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吗?前来求助还不忘摆长辈的架子,连声客套都没有,上来就逼着公子出手相救。事情解决了也没有道谢,直接拍拍屁股走人,甚至明知道公子身体不适,都没出声询问一下……” 小风咬着牙,对王大贵吐槽道:“他把公子当什么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幕僚吗?” 这话不好接,王大贵只能幽幽叹了口气,同仇敌忾地附和道:“就是!太过分了!” 一见他如此,小风自觉找到了知音,忍不住拉着他又噼里啪啦倒了一大堆苦水。 没什么有用的消息。 但王大贵仍然认真倾听,嘴上时不时附和两句,心里默默盘算着找个合适的时机,把这几天收集来的消息送去给大人。 …… 因为记挂着那些失踪的孩童,早朝时,傅玉棠并不多话。 待早朝结束后,傅玉棠按照惯例恶心了风行珺一把后,并没有在皇宫里多逗留,而是在对方难以置信的眼神中,匆匆回到了刑部。 一跨入刑部的大门,傅玉棠就迎面撞上江月明。 第316章 大人,你可以再爱财一点吗?! 一看到他,傅玉棠就想到那三两银子的坐堂大夫。 就是他,生生堵住了她装病摸鱼之路啊! 是以,傅玉棠在看到他之后,顿时把脸一拉,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神情不悦地盯着他。 江月明微微一怔,没明白自己哪里得罪她了,不由上前一步,试探着问道:“大人为何这样看着我?可是下官哪里做得不对?” “你怎么会不对?” 傅玉棠撇撇嘴,阴阳怪气道:“ 你做得好极了!就是你害我不能偷懒的!你这浓眉大眼的家伙,我彻底记住你了!” 一开始,江月明还有点紧张,待听到傅玉棠的话,面色顿时一缓。 见她已经知道请坐堂大夫这事儿是他提出来的,他强忍着笑,为自己辩解道:“大人,属下也是为你的身体着想。” 不得不说,他这一招真的很有效。 自从有了大夫坐镇,傅大人“头痛脑热”的症状一下子就消失了,每天都乖乖到刑部上值了,再也没有半途偷溜回家的事情了。 这三两银子,花得是真值啊。 这是所有刑部官员的心声。 因此,在听到江月明的话之后,一些凑巧从旁经过的刑部官员,立刻跟着附和道:“对啊对啊,江大人也是为了大人好。” “不稀罕。”傅玉棠双手环抱在胸前,仰着下巴,一副鼻孔看人的傲娇模样,“我不喜欢刑部有大夫!月明,你快把人带走。不然的话,我就要出手了!” 江月明已经从严戚二人口中得知,傅玉棠为了以后能继续偷懒,正暗搓搓计划把坐堂大夫赶走一事,此时听到傅玉棠的话,倒也没感到太意外。 他清瘦的面容上浮现出点点微笑,不急不缓道:“大人,李大夫前些年在外云游义诊,就近段时间才回京,属下也是运气好,这才能以每月三两银子的价格请他到刑部坐堂,他医术精湛,用药谨慎,对疑难杂症也颇有研究,留在这里能为大人看诊不说,若是咱们刑部的人有不适之处,也能让他诊断一二,不必特地到外面请大夫了,好处多多……” “行了行了。”傅玉棠径自打断他的话,斜眼瞅着他,轻哼道:“说得天花乱坠,难道还能比我更厉害?” 那是自然。 因为,大人你根本不会医术啊。 最关键的是,有了他,你就不会偷懒了。江月明在心里说道。 许是他表现得太过明显了,傅玉棠一眼就看出他内心所想,直接伸手道:“你把三两银子给我,我保证接下去一个月都不生病。” 刑部众人:“……” 所以,说来说去,你就是在心疼那三两银子? 江月明也被傅玉棠这行为弄得彻底无语了。 大人,你可以再爱财一点吗?! 盯着傅玉棠看了好一会儿,江月明还真的从身上摸出三两银子递给她,语重心长道:“给,接下去的日子,还希望大人说到做到,莫要再偷懒了。” “那是自然。”傅玉棠喜滋滋收了银子,保证道:“我一定好好上值,不辜负刑部众人的期望!” 第317章 没看出来,这还是个急性子啊? 江月明:“……” 在场刑部官员:“……” 早知道三两银子就能把大人给收买了,这些年他们何至于到处逮人,连拉带拽地抬回刑部啊?直接给银子就完事儿了。 众人对视了一眼,都十分无语。 傅玉棠不知道众人心中所想,高高兴兴地回了明镜堂,安排好刑部日常事宜,而后叫来俞仕,吩咐道:“俞伯,我有个额外任务要交给你……” 俞仕一听除了指点仵作,还有额外任务,眼睛顿时瞪得像铜铃,惊声道:“什么?来之前也没说要做这么多事情啊!” 傅玉棠早知道他的尿性,闻言从荷包里掏出从江月明那里“剥削”来的三两银子,在他面前晃了晃,一脸平静道:“临时增加的,有问题吗?” 一看到有银子可以拿,俞仕眼睛立马恢复原本的大小,一脸正色道:“没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为大人效力是应该的。” 傅玉棠轻轻“嗯”了一声,示意他上前来,将银子塞到他手里,沉声道:“今日是你成为刑部编外人员的第一天,这三两银子给你用以疏通人情世故。还有嘛,刑部有个坐堂大夫……” 倒也不瞒他,直接把那大夫来刑部的原因说了一遍,朝他挤了挤眼,道:“你帮我试试他的医术如何。” “就这点小事儿?”一瞧傅玉棠的眼色,俞仕便知她的想法,心里瞬间有了底,握紧了银子,想也不想地说道:“大人放心,我绝对帮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行。那你先忙去。” “好的,大人。” 俞伯离开后,傅玉棠处理好手上的庶务,正准备叫上严贞与自己外出查探消息,刑部的衙役来报,郁珈善在外求见。 郁珈善此时不在史馆上值,来这里找她做什么? 傅玉棠怔了怔,心生疑惑,让人将他带进来。 一进入明镜堂,还未等傅玉棠开口询问,郁珈善便率先行了一礼,直接开门见山道:“下官听闻刑部在追查京中孩童失踪一案,下官这里有些许线索,希望能帮到傅大人。” 说着,不等傅玉棠回答,再次主动将得来的线索吧啦吧啦吐露得一干二净。 傅玉棠:“……” 没看出来,这还是个急性子啊? 她没有打断他的话,耐心听他说完,方才询问道:“你是说,前段时间,你所居住的地方出现了形迹可疑的人员?” “正是。原本下官并没有在意。全因下官的邻居酱婶是个爱八卦的妇人,她原本是个卖菜的小商贩,有一日突然改行开始卖猪肉了,她……” 想到酱婶卖猪肉的理由,郁珈善下意识看了眼傅玉棠,面上露出几分尴尬之色,有些不好说出口。 傅玉棠一看他的样子,心里登时有了不好的预感。顿了顿,挥手道:“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本官不会与你、与她计较。” “多谢大人。”郁珈善抿了抿唇,稍稍打了下腹稿,将那些不文雅的词汇修饰了一番,方才重新开口道:“酱婶她家原来是有一头老母猪的,本想养着下崽,后来不小心被人弄死了。据酱婶说,是大人你欲火,咳咳,饥渴难耐,夜闯猪圈,将其糟蹋致死……” 第318章 傅大人,真是太沉稳了! 傅玉棠:“……” 在郁珈善没开口之前,她就知道下面没什么好话,但没想到会这么语不惊人死不休! 连老母猪死了的锅都能甩到她身上,她在京中百姓的眼里到底是个什么恐怖罪恶的形象啊? 傅玉棠嘴角抽了抽,真想大呼一声造谣死全家。 但考虑到面前还有个未来下属呢,为了维持自己可靠稳重的形象,只得强行忍住,勉强假笑了一下,颔首道:“继续说。” 郁珈善说话的时候,一直小心翼翼观察着傅玉棠的脸色,原以为对方听到这无稽之谈后,定会勃然大怒,却没想到对方却一脸淡定,笑吟吟瞅着他,让他接着往下说。 傅大人,真是太沉稳了! 郁珈善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虽然满朝文武都说傅大人是个依靠阿谀奉承,讨好皇上才得以加官进爵的草包,但郁珈善却不这么认为。 通过他的偷偷观察,他发现傅大人是个非常聪明,极其有手段的人。 虽然百官经常说傅大人一无是处,但只要仔细留意,便会发现满朝文武上蹿下跳地找茬儿,却从来没有人能在傅大人手上讨到任何好处。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发现了傅大人当年殿试的秘密! 最开始的时候,他跟所有人一样,都认为傅大人才疏学浅,胸无点墨。对于傅大人能进入刑部,而他这个同期的状元却只能去史馆修史感到愤愤不平,甚至起了怨恨之心。 他出身贫寒,自然知道这世间是不公平的,因而他寒窗苦读十年,日日不敢松懈,付出了常人十倍、百倍的努力,力求通过科举填补这不公平。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重重一击。 他这些年的苦熬,熬到最后,做到了考生的极致,成为了人人羡慕的状元郎,却仍然没有和那些出身良好的官家子弟站在一处说话、共事的资格! 他满腹经纶,却因为出身贫寒,不愿意卖身求荣,求娶钱有才的孙女,导致得罪了钱有才,致使中了状元也无法在朝堂上施展拳脚,造福百姓。 而傅玉棠,明明是个草包,却能凭借着良好的出身,压下一众反对的声音,进而一步登天,在朝堂上呼风唤雨。 更不用说严贞、戚商二人了。 若是没有傅玉棠的话,这两人就是倒数第一、第二,连站在景光殿的资格都没有! 可就因为他们是傅玉棠的玩伴,就凭着他们有交情,傅玉棠一人得道,他们这些鸡犬便跟着升天,站在了百官队伍的最前方,将他这个新科状元,而今史馆从六品修撰,远远甩在了后面。 这让他怎能甘心?又如何能甘心?如何不怨恨呢? 所有的一切,在他眼里皆成了笑话。 他变得愤世嫉俗,变得自暴自弃。 即使他再努力又能如何呢? 一介寒门,总归是比不过那些富贵公子哥的。 更别说他头上还有钱有才打压着。 就在他做好了在史馆里蹉跎一辈子的时候,一次偶然的机会,他遇上了傅玉棠。 他不知道傅玉棠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史馆里。但可想而知,自己当时的神情肯定十分扭曲难看,将对傅玉棠的不喜彻彻底底表露在脸上。 第319章 少年郎,不要那么悲观。 因为,傅玉棠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郁状元似乎很不喜欢本官啊?” 何止我不喜欢,满朝文武都没几个喜欢你好吧? 郁珈善觉得傅玉棠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一点逼数都没有。 但他也不想跟她争论,便敷衍道:“哪里,傅大人太过敏感了。” 傅玉棠微微颔首,没在这话题上打转,转而问道:“郁状元对修撰这个职务满意吗?” “你说呢?”郁珈善直觉傅玉棠是来嘲笑他的,压根儿没给她好脸色,语带嘲讽道:“傅大人若是觉得这职位好,咱们可以相互换一换。” “我倒是希望。”傅玉棠抬眼看着满屋的书籍,眼含羡慕道:“在这里每天翻翻书就能坐等下值,过一天混一天,多好啊。” 郁珈善:“……” 好了,他可以确定这家伙就是来笑话他的! 正准备发怒,下一秒,就看傅玉棠转过头来,望着他不掩同情道:“好好珍惜你这几年的逍遥日子吧,以后有你忙哭的时候。” 语毕,拍了拍他的肩膀,双手揣在袖子里,慢吞吞往外走。 郁珈善对她的话嗤之以鼻,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他得罪了钱有才,谁敢任用他? 他这一辈子也只能这样了! 心里想着,嘴上便说了出来。 “那可不一定。”傅玉棠侧头看他,外面的光线照进屋内,为她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光,一张珠玉似的面庞生着晕晕之光,不似真人,倒像是仙人下凡一般。 可惜,说的话却没那么仙气飘飘,反而十分接地气。 “少年郎,不要那么悲观。你如今才二十有余,而钱有才都临近花甲了,任凭钱有才如何保养,你都能熬死他。到时候,你的机会就来了。” 郁珈善:“……” 还可以这样?! 还能这样?! 不得不说,傅玉棠看问题的角度真的很清奇。 他本该嘲笑她胡言乱语的,但诡异的是,他竟然被安慰到了。 以往阴郁的内心仿佛陡然照进一束阳光,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原来,他并非一点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他坚决不承认这一点。 沉默了一瞬,皱眉说道:“这对我来说是什么好事吗?我的大好年华呢?就这么白白被一个糟老头子蹉跎了?” “就当敬老尊贤啦。”傅玉棠直接摆摆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真不甘心,那就用心做好手上的事情。毕竟多看看史书对你没有坏处,至少可以明兴亡、知更替,医愚、清心,趁着这段时间沉下来修身养性,也算没浪费时间。毕竟,你以后会见识到更多的苦难,心脏不强大的话可支撑不住。” 郁珈善:“……” 又是个画风清奇的回答。 这片刻的接触让郁珈善彻底对傅玉棠改观了,同时对她产生了丝丝好奇。 因而,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除了到史馆修撰书籍,剩下的时间全用来偷偷观察傅玉棠的一举一动。 然后眼睁睁看着她一步一步扳倒原来的刑部尚书禄泰和,再一步一步坐上刑部尚书之位,彻底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成为先皇最宠爱的臣子。 第320章 这是什么槽多无口的理由? 直至此刻,他才终于反应过来,明白了傅玉棠在殿试上失利的真正原因。 一瞬间,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傅玉棠,根本不是草包。 他们这群庸人才是真正的草包! 意识到这点后,郁珈善对傅玉棠心悦诚服,其中还夹杂着那么一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崇拜。 尤其是看到傅玉棠以一己之力拱卫新皇上位,将意图摄政的湘王骂得狗血淋头时,这点点崇拜瞬间成为参天大树。 那一日,他下值后,破天荒带了一本《大宁律法》回家,想着如果钱有才死了,他有机会翻身的话,定要去刑部追随傅玉棠。 而经过这些年的翻阅,那些律法早已滚瓜烂熟,就等着钱有才两腿一蹬,嗝屁了。 咳咳,虽然这样说,有点破坏他的君子形象,但这是郁珈善真正的想法。 尤其是看到傅玉棠听闻酱婶胡说八道,却不见丝毫怒气,当真是处事稳妥,纯善宽和,郁珈善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郁珈善设身处地想了想,觉得若是自己乍然得知他人这样编排自己,都未必能傅玉棠这样的气度涵养,少不得破口大骂几句泄怒。 傅大人,真真气度不凡啊! 见他久久没有回话,傅玉棠还道接下去的话更离谱呢,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无奈道:“有什么难听的,全部原话说出来好了,本官受得住。” 说话声打断了郁珈善的回忆,他连忙收整心神,对傅玉棠躬了躬身,道:“酱婶之所以将那猪肉拿出来售卖,也是为了降低损失,这便是她改行卖猪肉对外的说辞。” 傅玉棠:“……” 这是什么槽多无口的理由? 这种死法的猪肉有人敢要吗?能吃得下去吗? 傅玉棠嘴角抽搐了两下,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示意郁珈善往下说。 郁珈善不知傅玉棠心里的吐槽,继续道:“下官听闻此事后,压根儿不信大人会有此举动,认为酱婶故意散播谣言,便出言警告她,让她勿要随意编排朝廷命官。然而,酱婶却道老母猪死的那一天,确实有眼生的青年在巷子里徘徊,而且还有不少人看到了。又因为最近京城里有关于大人的流言日渐增多,酱婶便下意识认为那年轻人是大人您……” “原来如此。”傅玉棠轻轻颔首,问道:“他们可有看清那年轻人长什么模样?” “下官问过了。”郁珈善抬手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画像,上前一步,呈给傅玉棠道:“根据他们的描述,下官把对方的长相画了出来,请大人过目。” 傅玉棠伸手接过,画上之人脸颊消瘦,三角眼,鹰钩鼻,嘴巴微凸,神情阴狠,看上去就不像是什么好人。 没忍住皱了皱眉,抬眼问道:“这人之后还有在附近出现过吗?或者,附近有孩子丢失吗?” “没有。”郁珈善摇了摇头,回答道:“自那天过后,此人再也没有出现过,附近也并无孩童失踪。” 闻言,傅玉棠轻轻颔首,眼里闪过一丝困惑。 第321章 霁雪那厮在的地方就没有什么好事儿! 按照郁珈善所言,若这人是拐子的话,那在巷子里徘徊大概率就是为了踩点,可是过后却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这就有点奇怪了。 是因为最近全城戒严,对方有所警觉,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还是他去那里并非踩点,另有目的呢? 傅玉棠沉吟片刻,对郁珈善道:“郁大人,我想去拜访一下酱婶,劳烦你跟我同去吧。” 郁珈善自然应好。 他有心全力配合,傅玉棠也不会让他难做。 得知他是擅自离开史馆前来刑部提供线索的,便带着人亲自去了史馆一趟,找到主事,表明郁珈善被刑部征用了,待案子了结再归还。 那主事原先还对郁珈善擅自离开岗位十分不满,一见到他便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正欲阴阳怪气地责骂两句。 没曾想傅玉棠会亲自前来为他撑腰,当下哪里还敢说什么,只能唯唯诺诺地应了声好,神情和蔼地嘱咐郁珈善好好配合刑部办案,好好表现,别丢了大伙儿的脸。 对于这些拜高踩低,私底下没少刁难他的同僚,郁珈善没什么好脸色,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离开史馆后,傅玉棠半路找了一家成衣店,换上常服,这才与郁珈善前往酱婶家。 到了地方,下了马车,傅玉棠才得知酱婶的家与霁府只有一条街之隔! 嗐,果然是恶人居恶宅。 霁雪那厮在的地方就没有什么好事儿! 傅玉棠一边腹诽,一边跟在郁珈善身后。 来到门口,郁珈善抬手敲门,提声问道:“酱婶,你在吗?” 下一秒,院子里就传来一妇人的声音,“是小郁吗?” 随着问话声响起,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一名身材矮小,皮肤微黑,略显瘦弱,约莫五十岁左右的妇人出现在傅玉棠面前。 见到还有陌生人,酱婶微微一愣,下意识看向郁珈善,“小郁,这位是——” 傅玉棠微微一笑,朝她行了一个晚辈礼,道:“晚辈是珈善的朋友,傅玉棠。” 穿着一袭浅蓝长衫的少年郎长身鹤立,身形高挑,似青松挺拔。 嗓音沉静静的,眼神也沉静静的。 整个人如同海上明月,带着与生俱来的皎洁无华。又如天上骄阳,乌眉星目,隆鼻薄唇,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酱婶呆呆地看着面前俊俏的年轻人,她原以为小郁已经长得够英俊好看了,却没想到他的朋友比他更好看,更加英俊。 再听少年郎自报家门,顿时又是一愣。 傅、傅玉棠? 这、这这这不是刑部那狗官,弄死她家老母猪的罪魁祸首的名字吗?! “你、你是傅玉棠?刑部的傅玉棠大人?” 酱婶有些不可置信,她想象中的傅玉棠跟眼前的少年郎完全不是一个样儿啊! “正是。”傅玉棠微微颔首,看了一旁的郁珈善一眼,郁珈善会意,出声作证道:“酱婶,他没有骗你,他确实是刑部的傅大人。” 听到郁珈善的话,酱婶不由自主地“嗐呀”一声,弯腰一拍大腿,说道:“原来你就是傅大人啊!我就说傅大人根本没必要玩弄我家老母猪!不说傅大人的权势,单单凭着傅大人这张脸,往街上一站,都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家不要名不要分扑上去,只求跟大人睡一觉呢……” 第322章 成了,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郁珈善:“……” 酱婶,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正无语间,就看到酱婶忽然收敛了表情,抬手将脸边的碎发挽到耳后,飞快瞄了一眼面前的人,露出含羞带怯的表情来,夹着嗓子道:“对了,奴家还没有自我介绍呢。奴家今年二八年华,寡居多年,家世清白,为人和善,性情温和,勤俭持家,吃苦耐劳,宜室宜家……我看傅大人一表人才,与我死去的丈夫有几分相像,对傅大人一见如故,心生亲近之感,不知道傅大人对奴家印象如何呢?” 郁珈善:“……??” 酱婶,你这是干啥? 你这是干啥啊!!!!! 为什么突然就摆出小姑娘见情郎的娇羞情态,开始自称奴家了? 还有! 你哪里是二八年华,是二八年华的祖奶奶了吧? “酱婶,你别这样……”郁珈善嘴角不自觉抽动起来,艰难开口道:“我与大人是来查案的……” 哪曾想,酱婶根本没把他的话,不对,是直接把他整个人当透明人了,直勾勾盯着傅玉棠,又道:“傅大人,奴家性格温顺,为人有分寸,懂眼色,并非善嫉之人,同时也非常尊重夫君的个人爱好。若是,若是大人真喜欢母猪,奴家也可以让人买几头回家供大人玩乐。” 傅玉棠:“……” 嗐,没想到酱婶还挺开放的,竟然能接受人兽。 郁珈善:“……” 一会儿说大人不是禽兽之人,不可能弄死母猪,一会儿又说要给大人买母猪,供大人玩乐。 酱婶,你要不要听一听你在说什么? 还有,你到底想干啥啊!! 你这是毛遂自荐,想做尚书夫人吗!! 在酱婶这一骚操作下,郁珈善失去了表情,彻底沦为面瘫。 “酱婶,”他木着脸,干巴巴地提醒道:“你的儿子比大人还年长好几岁呢。” 你这样觊觎大人,是不是不大好? 还有,你要给阿牛哥找个爹,至少得经过他同意吧? “嗐,老娘找第二春,跟那小兔崽子有什么关系?” 再说了,如果她真能把傅玉棠拿下来,有了一个当官的爹,她儿子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出声反对? 郁珈善:“……” 大人,我尽力了。 郁珈善朝傅玉棠投去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他也不知道为何酱婶一看到大人,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傅玉棠微微一笑,郁珈善不明白缘由,她可是清楚得很。 盖因城中的流言。 酱婶的心思也很好猜,无非是觉得她既然能看上老头儿,没道理看不上自己这风韵犹存的妇人。 因而,这才抓住机会毛遂自荐。 成了,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不成,最多只是丢个老脸,没什么实际损失。 傅玉棠将她的心思摸得透透的,自然知道如何打消她的想法,当即叹气道:“恐怕我要辜负酱婶的一片心意了。我前日与人打赌,输了十万两银子,连宅子都被人收走了,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只能来郁兄这边借住,实在无心想风月之事。” 第323章 他就是个驴粪蛋子外面光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话锋突然一转,看向酱婶的眼神看似腼腆,实则充满了精明算计,佯装不经意地问道:“酱婶,你说你最擅长持家,那经过这些年的积累,应该……存了不少银子吧?” 酱婶活了大半辈子,哪里能看不出眼前之人打的什么主意,顿时警铃大作。 没有积蓄,还欠了十万两的外债…… 不是十两,而是十万两啊! 把她卖了都没有那么多! 这就是个没有钱,没有住所的烂赌鬼啊! 此刻,傅玉棠在她眼里一下子从金光闪闪的金凤凰变成灰扑扑的土鸡了。 还是没价值,光会浪费粮食的那种。 原先让她暗暗惊叹的好相貌,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呸! 仗着一张好脸,妄想欺骗老娘的臭流氓! 幸亏老娘的春心全给了阿牛爹那个死鬼,不然就要掉火坑里了。 酱婶收起脸上的笑,把脸一拉,没好气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说吧,你们来这里有什么事情?俺可忙着呢。” 郁珈善:“……” 发生了什么? 为何酱婶突然变脸了? 还有,你不自称奴家了? 郁珈善满脸茫然,有点摸不着头脑。 傅玉棠见她态度大变,却也不恼,仍旧笑容不减,温声道:“今日来此,除了来拜访邻居之外,还有几件事情想请教酱婶。我听珈善说,酱婶之前养了一头母猪?” 说起那老母猪,酱婶就有点心虚。 傅大人该不会是因为她那些话,来找她算账的吧? 但、但她也不是故意的啊! 她当时真以为那人就是傅玉棠。 酱婶心虚不已,不等傅玉棠往下问,便磕磕绊绊为自己辩解道:“俺、俺不是有意抹黑大人的名声,俺是听了城中的传言,以为他就是大人您。” “我知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傅玉棠温声安抚了她两三句,见她情绪稳定下来后,方才再次问道:“他除了在附近徘徊,可有其他的举动?” “其他的举动?”酱婶皱眉回想了一下,摇头道:“好像没有。” 她回得很不确定,本想就此将二人打发了,但想到人这是为了查案而来,指不定还能抓到害死她家老母猪的凶手呢, 顿了顿,招呼二人进来,而后对着门外喊道:“张大家的,铁头家的,大牛家的……你们快过来,有事儿找……” 随着她一声呼喊,周围的大门纷纷打开,一大群人涌入院子里。 一看到傅玉棠,众人皆是眼前一亮。 有大胆者忍不住上前询问道:“这是哪家的后生,好生俊俏啊!” “他是刑部尚书傅玉棠傅大人。”酱婶介绍道。 见众人眼神晶亮,酱婶率先将众人叫到一旁,压低声音道:“他就是个驴粪蛋子外面光,中看不中用,烂赌鬼一个……” 噼里啪啦,叽里咕噜,巴啦巴啦。 听完酱婶的话,众人瞬间熄了给傅玉棠做媒、招为女婿的想法,看着傅玉棠的目光,也没了之前的热情,还多了几分嫌弃。 这就导致傅玉棠问什么,她们就如实答什么,多余的话一句都没有。 一旁的郁珈善看看酱婶几人,再看看面带微笑,恍若没事人一样的傅玉棠,顿时明白了。 大人刚刚是故意的,必是早料到有这么一出! 第324章 不是同一个人 想到这里,郁珈善不由看傅玉棠。 察觉到他的视线,傅玉棠没有在意,只看着眼前说话之人,微微皱眉道:“你是说,这段时间巷子里深夜能经常听到小孩的哭声?是在那人出现后才有的吗?” “是,不过声音很小。” 也就是她睡眠较浅,这才注意到这点。 “还有还有,”像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站在酱婶身边的圆脸妇人出声道:“自从酱婶家的老母猪死后,巷子里还发生不少怪事儿呢。大半夜还有走路的声音呢,但出去看没见着人。” 说起这点,酱婶也想起了一件怪事儿,用双手比划道:“我家老母猪死后差不多五六天吧,那猪圈好像有被人翻动过的样子,还在墙角处留了个大脚印呢。” 当时她还以为是什么小贼呢,可仔细清点后,发现家里的东西一件都没丢,便没有多想,也没放在心上了,只当是自己多心了,指不定那些脚印是傅玉棠之前翻墙进来留下的呢。 傅玉棠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 “可否带我去看看?” 酱婶自然应好,领着傅玉棠来到墙角处,指着墙根的位置道:“就在那里。” 傅玉棠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果不其然看到一个脚印。 正常来说,人从高处跳下来,出于安全本能,一般会让脚尖先着地,这就造成前脚印深,后脚印浅。但这脚印却是平平。 再抬头看看约莫将近一丈高的围墙,直觉有哪里不对。 比量了一下脚印,傅玉棠估摸那人至少有一米七左右,便问道:“之前你们遇到的那人有多高呢?” 酱婶几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七嘴八舌道:“差不多比我高半个头左右吧。” “比大人你矮多了。” “差不多到小郁的肩膀一点。” “……” “……” 根据众人的描述,傅玉棠差不多能推断出对方最多不超过一米六五。 这样一来,跟留下脚印的就不是同一个人了。 而且…… 她看了看围墙,又看看一旁差不多一米七五左右的郁珈善,说道:“郁兄,你习过武吗?能翻过这墙吗?” 郁珈善怔了怔,摇摇头,表明自己只是个普通书生而已,接着估量了一下围墙的高度,道:“我试试。” 语毕,直接往外走,过了好一会儿才出现在墙头上了。 “跳下来。”傅玉棠吩咐道。 郁珈善“嗯”了一声,纵身跃下,为了延长地面对脚的冲击时间,减小地面对脚冲击力,他下意识脚尖先落地,留下了一个前深后浅的脚印。 这下,就算不用傅玉棠说,郁珈善都能看出问题所在了。 所以,后面来酱婶家里的与害死老母猪的不是同一个人,且多少有点功夫在身上吗? 傅玉棠盯着脚印看了一会儿,心里隐约多了几分猜测,便扭头继续问道:“那你们最后见到那男子,他是往哪个方向走?或者说,你们最后见到他的时候,是在哪里?” “就在巷子口。”众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第325章 钱有才这伙人真是丧尽天良了! “此后再也没见过他出现了吗?”傅玉棠确认道。 待等到肯定的回答后,方才从掏出郁珈善所描的画像,问道:“他可是长这样?” “对对对,就是这样,简直一模一样。”众人惊叹道。 傅玉棠轻轻颔首,又掏出自己连夜所制的失踪孩童小像,问道:“那你们可见过这些孩子?” 众人凑上前,仔细看了好一会儿,面露茫然之色。唯有圆脸妇人将这画像看了又看,看了又看,指着赵烨的头像,细眉微蹙道:“我好像有见过他。” “何时?何地?”傅玉棠追问。 “二月初的时候,就在城东市集。”圆脸妇人盯着画像,迟疑道:“他由一年轻妇人带着,身边还跟着好几个仆人呢。对了,这孩子身体似乎不大好,面色白得吓人,一路上都被妇人抱在怀里呢,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就露出一张脸。我听到旁边的人说他是赵家公子,他身边的妇人还是赵家当家夫人呢。” 也因为孩童打扮得太过怪异,她才多看了两眼,这才有些许印象。 二月初…… 可赵烨不是上元节的时候就被拐子拐走了吗? 傅玉棠心头一跳,直觉有哪里不对,却也很快冷静下来,问道:“除此之外,还有听说其他的吗?” “没有了。”圆脸妇人如实道。 其余众人也纷纷摇头。 见此,傅玉棠与郁珈善对视了一眼,拱手向众人施礼告辞。 众妇人还从未见过如此有礼的官爷,尤其是傅玉棠这种身居高位,寻常人根本见不到的尚书大人,一时有些不适应,赶忙弯腰还礼。 待二人离开后,方才出声感叹道:“这傅大人不止长得俊,还十分有礼貌呢。” 跟传言中的色鬼一点都不搭边。 “那有什么用。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他一没钱财,二没宅子,还是烂赌鬼,跟了他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呢。”酱婶十分清醒地说道。 一听这话,方才还眼神迷离的众人瞬间清醒过来。 对,男人好看没什么用,知道顾家疼人有本事才是真的! 离开酱婶的家,傅玉棠带着郁珈善径自上了马车,直奔刑部。 刚回到明镜堂,就看到江月明面色铁青,大步走了进来。 “赵永那厮实在是禽兽不如!”一看到傅玉棠,江月明再也压抑不住心里的怒火,顾不得郁珈善在场,张口便道:“大人,您不是让我等去那些丢了孩子的家庭走访探查吗?下官今日便去了赵永家,结果他倒好,含糊其辞,压根儿不配合。” “那赵烨可是他的孩子啊。”江月明喘了一口气,气得眼睛都红了,“有他这样做人父亲的吗?难道在他心中,荣华富贵就这般重要?前有张小帅为了刁难刑部,故意不配合刑部办理孩童失踪一案;后有赵永为了讨好钱有才,漠视自己的骨肉下落不明。这、这简直……可恶至极!” 江月明忍下爆粗的冲动,恨声道:“钱有才这伙人真是丧尽天良了!” 第326章 她指哪,刑部的人就打哪 这话,傅玉棠完全赞同。 一旁的郁珈善深受钱有才的刁难,闻言更是恨不得举双手赞同,忍不住出言附和道:“那钱有才为达目的,一向不择手段,堪称国之蛀虫。朝堂上有他,是百姓的不幸。” 话音刚落,就听到傅玉棠面无表情地说道:“既是蛀虫,那就把他给铲除了。” 啊? 江月明、郁珈善齐齐一愣,还以为傅玉棠在说笑呢。 却不想,傅玉棠面上并无任何玩笑的迹象,一字一句道:“既然他与那张小帅一样,光占着茅坑不拉屎,净不干人事儿,那就借着孩童失踪一案,把他给铲除了。” “可是,可是现在并无任何明显的线索指向孩童失踪一案与钱有才有关……” 许是被傅玉棠的王霸之气震住了,郁珈善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结结巴巴地说道:“再说了,钱有才担任吏部尚书多年,提拔了不少官员,在朝堂上根深蒂固,只怕不那么好扳倒。” 平心而论,他也希望钱有才能早日下台。 但对方老奸巨猾,势力庞大,想要依靠一个失踪案将他拉下马,恐怕不行。 稍微不慎,傅玉棠说不定还会被钱有才反咬一口。 “大人,不可冲动啊。”郁珈善劝说道。 对比郁珈善的谨慎,江月明却表现得非常乐观,又或者说是对傅玉棠有十足的信心。 在听到傅玉棠的话后,立即摩拳擦掌道:“大人,你可算雄起了。下官等人老早看吏部那群人不顺眼了!而今总算到了将他们铲除的时候。大人,您说要怎么做,大理寺全体人员绝对无条件配合,全天听从大人您的差遣!” 大概是被江月明的情绪所感染,傅玉棠站起身,双目灼灼,身形俊雅,立于明镜堂的牌匾下,竟似那天神临世一般,凛然不可侵犯。 “好!”傅玉棠轻喝一声,充满斗志道:“要扳倒钱有才,那现在就开始行动起来。月明,我刚刚与珈善去金鱼巷走了一趟,找到一些新线索了,据我推测,那群拐子目前就在金鱼巷附近,你现在就带人去搜查,将那群拐子捉拿归案!” 江月明一听,面色跟着一凛,正色道:“下官这就去办。” 没有任何迟疑,或者一句废话,朝着傅玉棠拱手行了一礼,便转身匆匆往外走。 见状,郁珈善心里不禁发出一声感叹。 傅大人真是御下有方啊。 她指哪,刑部的人就打哪,没有丁点儿含糊。 只是…… 这点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 想着,郁珈善不由自主看了傅玉棠一眼,一脸欲言又止。 瞥见郁珈善似有话要说,傅玉棠重新坐下,心里跟明镜似的,面上却没什么表情,佯装不明道:“郁兄,看你的表情似乎很不赞同我的做法?” 郁珈善忙道:“不敢。大人这般做自然有大人的道理。只是……” 犹豫了片刻,微微凝眉,斟酌开口道:“下官觉得那钱有才并非易与之辈,大人若想扳倒,应该从长计议才是。” 第327章 我总不能让他失望吧? “唔。”傅玉棠看着他,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道:“郁兄是不相信我的能力,觉得我不是钱有才的对手?” “当然不是。”郁珈善深知傅玉棠的能力,自然不会小瞧她,“我相信大人。只要大人精心谋划,有朝一日定能将其扳倒。” 傅玉棠哪里能听不出他话里潜藏的意思,无外乎就是让她不要太过冲动了。 “我心里有数。”傅玉棠抬起眼帘,面上是与郁珈善截然不同的乐观,顿了顿,挥手道:“好了,没什么要事的话,你就回去吧。本官也准备散值了。” 郁珈善见状,便知傅玉棠这次铁了心要对付钱有才,目光微动,脸上自然而然带了三分忧色。 正欲再劝,猛地想到自己不过史馆修撰,并非刑部下属,与傅大人也没什么交情,根本没有资格多说什么。而且,说多了反倒惹人不喜。 郁珈善抿了抿唇,最终选择了沉默,“那,下官不叨扰大人了,下官告退。” 傅玉棠淡淡“嗯”了一声,微微颔首,没有多说什么。 待郁珈善离开后,傅玉棠到隔壁找严戚二人,告知她已让江月明去抓捕拐子了,命二人留守在刑部,待江月明回来后,协助江月明审讯犯人,安置那些被拐孩童。 严贞一听,不由吃惊道:“不是,大理寺派出去查探线索的衙役都还没找到有用的信息呢,棠哥你就已经知道拐子的藏身之处了?” 傅玉棠斜睨了两人一眼道:“你以为你的棠哥是吃干饭的?我告诉你,我可是神算子,说拐子藏在金鱼巷,那必是在金鱼巷!” 严贞、戚商:“……” 没看出神算在哪里。 倒是有点像说大话的江湖神棍。 顿了顿,严贞实在没忍住好奇心,开口询问道:“棠哥,你到底是从何得知拐子的下落的?” 大家看的都是同一份案宗,没道理棠哥能看出端倪,他们看不出来啊。 “想知道啊?”傅玉棠挑着眉,见二人忙不迭点头,微笑道:“晚上留在刑部好好办事儿,争取明日早朝前,将这些拐子的罪行收集齐全了,我就为你们揭晓答案,保证给你们一个大大的惊喜,绝对意想不到的那种。” 深知傅玉棠的脾性,一听她的话,二人心中警铃大作,异口同声道:“惊喜不敢想,别是惊吓就好了。” “肯定不是惊吓。这样吧,我先给你们透个底。” 示意二人靠近,傅玉棠低声道:“我准备利用这件事儿参钱有才一本,将他拉下马,你们觉得如何?” 严贞:“……!!” 戚商:“……!!” 就知道没什么好事儿! “这算什么惊喜?”严贞不高兴地看着她,“这不是你早就想做的吗?” 戚商在旁点头附和,“就是就是。” 傅玉棠哈哈一笑,神情认真地说道:“我不想做。只是见不得因为他们争权夺势的关系,致使无辜百姓受到伤害。还有,顺便满足一下江月明的夙愿,为他出口气而已。人好歹跟在我身边多年,我总不能让他失望吧?” 第328章 找到赵烨了! “还真没看出来棠哥是这么爱护下属的人。” 严贞轻哼一声,酸溜溜道:“你为了给江月明出气,让我和阿商熬夜审讯犯人,你可真行啊!” “嗐,能者多劳嘛。”傅玉棠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你们加油,我还有其他要事,先行一步。” 说罢,不等二人的反应过来,直接叫上俞伯打道回府。 回府的路上,傅玉棠突然想到交代俞伯的临时任务,便撩起车帘问道:“俞伯,那大夫医术如何?” 俞仕赶着马车,闻言头也不回地说道:“大人,经过我的一番试探,那大夫确实有几分本事在身上,不止医术上佳,连蛊毒都有几分研究呢。之前仁康堂送回的试药小鼠,就是他先看出端倪的。” 说到这里,侧头看傅玉棠,长叹了一口气,道:“大人,你若是想用医术不精这借口将他赶走的话,只怕难哦。” 连俞仕都说他医术不错,那就是真的很好了。 傅玉棠“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默默放下车帘。 …… 虽然傅玉棠今天又早退了,但等回到府里,也已酉时,天色将黑。 刚下了马车,还未来得及喘口气,王大贵便匆匆跑了过来,向她禀报今日的收获。 “大人,我和大平找到赵烨了!” 傅玉棠一惊,“在哪里?” “目前就在咱们府上。”王大贵上前来,作势扶住傅玉棠,压低声音道:“我和大平今日出去打探消息,有游魂告诉我,曾在赵府旁边的巷子里见过赵烨,我和大平就去碰碰运气,结果他还真在那里。” 也不知道那孩子经历了什么,变得十分惧怕他人,一看到陌生人就撒丫子跑开。 “好在我之前给过那孩子两个包子,那孩子对我的印象不错,这才在看到我的时候,没有立刻躲起来。” 王大贵说起赵烨,脸上就多了几分同情之色,叹息道:“我与大平花了不少时间,这才打消他的戒备,顺利将他带回府。如今,就在后院。” 傅玉棠一听,迟疑道:“他、该不会……还是跟你们一样吧?” “是啊。”王大贵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大人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知道归知道,但……”傅玉棠把今天得到的消息说了一遍,沉声道:“他上元节被拐,二月初却有人看到他和赵家夫人在一起,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闻言,王大贵一双眼睛顿时变成了牛眼,瞪得老大,惊声道:“不能吧?!那他、那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原以为是被拐子害死的,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 傅玉棠也没想明白,沉思片刻道:“走,问问他去。” “怕是问不出来啊。”王大贵看着她,无奈叹气道:“他……好像不会说话。” 这一路,他和大平想尽办法逗他,引他说话,对方皆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兀自低着脑袋,一声不吭,仿佛外界的一切都跟他没关系。 傅玉棠:“……!!” 不是吧? 第329章 活阎王啊你? 如傅玉棠所料,那群拐子就躲在金鱼巷一座废弃的宅子里。 江月明带着大理寺的捕快从天而降,将那群拐子打了个措手不及,成功将其一网打尽,救出那些被拐的孩子。 因为有了傅玉棠事先的吩咐,严贞、戚商二人早有准备,该审讯的审讯,该安置孩童的安置,该联系孩童家人的连夜去联系,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 第二日早朝前,严戚二人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将一大叠供词递给了傅玉棠,道:“棠哥,你要的都在这里了。” 傅玉棠接过来,快速看了一遍,抬眼对二人,不吝夸奖道:“你们做得很好。” 对此,严戚二人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各自找了个角落闭目养神。 一夜没睡,困啊! 傅玉棠亦是一样,努力了一夜,也没拉近与赵烨的距离。 那小家伙,跟王大贵他们以及旺财都相处得很好,唯独一看到她,就面色突变,立马躲得远远的。 仿佛她是什么大魔王一般。 别说试探他是否会说话了,靠近他三尺都成问题。 想到这,傅玉棠不由微微叹了口气,收起供词,静静等待早朝的开始。 随着风行珺步入景光殿,早朝正式开始了。 风行珺居于上位,扫了一眼底下的臣子,见傅玉棠等刑部众人皆眼带血丝,眼下乌青,顿了下,出声问道:“今日,众爱卿可有要事启奏?” “微臣有事要禀。”傅玉棠当即站了出来,面色淡淡道:“微臣要告张小帅渎职之罪,钱有才识人不清,不堪为吏部尚书。” 闻言,满朝文武不由一愣。 芮成荫也变了神色,眉头紧皱,探寻的目光在傅玉棠身上打转。 之前不是已经告了张小帅一状了吗? 而且皇上也狠狠发落了张小帅,钱有才为了避开皇上的惩罚,已经称病不上朝多日了。 按理说,这件事也该到此为止了,傅玉棠这会儿又跳出来旧事重提做什么? 风行珺也有点不解,眉头不自觉微微拧了一下,沉声道:“傅爱卿,若朕没记错的话,你之前与刑部众人已经揭发过张小帅渎职之罪了。” “确实。”傅玉棠微微躬身,扬声道:“微臣今日再次状告他,只有一个原因——微臣觉得将他发配边疆,实在太便宜他了!” 话落,满朝文武瞬间倒吸了口气。 人都被你弄得没了官职,全家到边疆去当垦荒牛了,你还觉得惩罚太轻了? 活阎王啊你? 有与张小帅交情不错,属于钱有才阵营的官员忍不住站出来,皱眉道:“傅大人,那张小帅虽然与你不对付,但好歹一起共事过,你何至于如此得理不饶人?” “共事?”傅玉棠斜眼看他,面无表情地反问道:“你怕不是忘了他所犯何罪吧?他所犯的可是渎职。既是渎职,那就说明他连分内的事情都没做好。 为官数年,万事不管。既万事不管,又如何与我共事过?若是与我共事过,又何来渎职一说?” 那官员没想到傅玉棠一上来就这么不留情面,不由一噎,瞬间说不出话来。 第330章 我错了,你请自便。 最后,只能支支吾吾道:“不管怎么说,大家相识一场,没必要赶尽杀绝啊。” 说起来,张小帅只是渎职而已,也没有怎么得罪过傅玉棠,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好吗?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啊傅大人。”官员语重心长地说道。 傅玉棠闻言一怔,定定地看着他,面上不辨喜怒。 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颔首,似乎被他说服了,叹息道:“你是对的。是我错了,是我不对……” “你知道就好。” 见傅玉棠态度软化,主动承认了错误,那名官员还以为傅玉棠被自己当场感化,从心狠手辣的活阎王变成放下屠刀,迷途知返的小羊羔了。 他心头大喜,精神抖擞起来,以一种过来人的身份,沉声教训道:“你们这群年轻人总是太过气盛冲动,得理不饶人。其实,在本官看来,大家同朝为官,实在没必要……”如此针锋相对…… 话才刚说了一半,就看到傅玉棠冷冷一笑,口吐锥心之语,“你还有脸应是? 原先,我想着你好歹是读书人,明事理,做事最起码会有点逻辑。不说其他,最起码在得知我再次参告张小帅,该问一声缘由才对。 没想到,你竟问都不问,二话不说就开始胡言乱语,说些狗屁不通的大道理。 怎的? 上辈子是杀猪匠啊,这辈子才这般好为人师?” 傅玉棠拱拱手,一副失礼了的表情,冷声道:“妄想跟神经病论是非,是我不对。我错了,你请自便。” 面对她赤.裸裸的羞辱,那官员的脸涨得通红, 轻斥道:“你、你简直胡搅蛮缠!本官难道说错了吗?他做错事情已经得到皇上的严惩,所有家眷也在为他的错误赎罪,你与他同朝为官,就算关系再不好,此时此刻也不应该再盯着他不放,他已经在赎罪了!” “你要是还有点人性的话,都不应该再提及此事!”官员说得那叫一个义愤填膺,慷慨激扬,“难道你非要逼死他才甘心吗?他已经够可怜的了!” “呵。” 想用道德绑架她? 很可惜,她没有那种东西。 看着仿佛站在了道德高地,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的官员,傅玉棠面无表情,直接问道:“你冷吗?冷就从高处下来吧。不是圣人还妄图道德绑架,小心被雷劈啊。” “要我说,张小帅罪有应得,你也不无辜!”傅玉棠抬手一指,冷声道:“圣人有云: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你不辨黑白,不明是非,明知张小帅有错,却不加以劝阻,而是一味迎合,实乃损友矣!就是因为他身边有你这样的人,这才一步一步走向错误的道路!与其劝我良善,你还是先反省一下自己的过错吧,顺便想想等会儿怎么向皇上解释,为自己的过错赎罪!” 官员闻言,下意识看了眼风行珺,见他面色阴沉,心里不由一紧。 第331章 这、这真是活阎王转世啊?! 这,这关他什么事儿啊? 那张小帅是为了讨好钱尚书,这才故意刁难傅玉棠等人,又不是他指使的! 想着,脱口而出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跟他又不是很熟,我根本不清楚他的为人……” “不清楚他的品性,你还敢站出来为他求情?”傅玉棠桃花眼一瞥,眼如点漆,淡声道:“若你身处寺庙,本官定会夸你一句舍利子在世,慈悲心肠。可惜,你现在在景光殿,是百姓的父母官,本官骂你一句不明是非的蠢货都是轻的了!” “你你你……” 那官员气得脖子都红,有心想要反驳,却不知该从何处说起,只能羞愤又不甘地甩了甩袖子,恨恨退回原位,装出不欲与她计较的架势。 傅玉棠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转过头,看了一眼上方的风行珺,将孩童失踪一案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并呈上供词,面色凝重道:“皇上,微臣并非得理不饶人,而是那张小帅实在罪无可赦!五年,三百个孩童,三百个家庭,因为钱有才识人不清,因为张小帅的玩忽职守,遭受了这无妄之灾!” “甚至,因为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采生折割产业链。” 傅玉棠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下眼底的酸涩,朝着风行珺躬身一拜,沉声道:“请皇上严惩钱张二人。还有,对参与拐卖孩童的罪犯处以极刑。” 此话一落,除了刑部一行人,在场百官无不震惊。 这、这真是活阎王转世啊?! 要知道,在大宁律法里,除了因拐卖而伤人者、因拐卖而杀人者才处以绞刑或者斩刑,其余的最多就是杖责流放。 傅玉棠一上来就要把那些拐子全部处死,是不是太狠了些? 这是想要推翻老祖宗的规矩,重新修改大宁的律法吗? 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 风行珺没说话,兀自低头看着手里的供词,越往下翻,脸色就越阴沉。 看到最后,脸已经黑得不能看了。 他示意福禄将手中的供词分发下去给底下的臣子看,而后方才将目光落在傅玉棠身上,道:“傅爱卿的意思是要朕修改相关的律法吗?” “不敢。” 在大宁朝,除贵族、官吏之外,还有良民和贱民之分。 良民,是编入户籍的平民、庶人、自由民,是不能被当成商品进行买卖的。 贱民则分为官贱民和私贱民:官贱民包括官奴婢、官户、工乐户、杂户等等;私贱民包括私奴婢、隶属官僚地主和私人的部曲(家仆)、伶伎等等。 这些“非良人”,也就是贱民是允许被当成商品进行买卖的,前提是要有官方出具“市券”或者“公券”的牙人穿针引线,进行合法的买卖。 这合法的买卖里,有不少达官显贵参与其中。 傅玉棠深知现在的自己是没法更改人口买卖这一条律法,当然仅凭她一人也无法更改。 所以,她把所有的重点都放在拐卖人口这一点上面。 此时听到风行珺的话,她低头行了一礼,恭声道—— 第332章 刑赏之本,在乎劝善而惩恶。 “微臣只希望拐卖良人的拐子,已拐未卖的拐子,都处以磔刑(处死后并肢解尸体)。 明知道是拐卖行为仍然参与买卖,和拐子同罪,磔刑。谓之买卖同罪。 不应当卖还私自卖的,以过继立嗣为名进行拐卖,卖者杖一百,四岁刑。买者后来知情,也和卖者同罪。 告发拐子,奖励黄金十两。” “这……”风行珺有些犹豫,迟疑道:“会不会太严苛了?” 傅玉棠躬身道:“刑赏之本,在乎劝善而惩恶。” 惩罚与奖赏的根本,在于奖励百姓做好事,惩处那些做恶事的人。 既然他们做了违反法纪的事情,那便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微臣知道皇上仁慈,可是,若是宽容那些违反乱纪之人,减缓对他们的惩治,那那些被他们毁灭或者伤害的无辜百姓,又该由谁来维护呢?” “那些受害的无辜百姓又做错了什么?”傅玉棠直视着风行珺,诚心发问道:“难道他们错在遵纪守法了吗?他们老实本分,用心生活,凭什么要遭受这无妄之灾?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们善良,就得白白承受坏人的伤害吗?” 面对傅玉棠的质问,风行珺无言以对。 而钱有才阵营的人听完她说的话,不由相互对视了一眼,深知若是皇上真应允了傅玉棠的提议,莫说张小帅这钦定的垦荒牛要罪上加罪,只怕装病在家的钱有才也落不到好。 钱有才不好,他们也好不了。 他们必须阻止傅玉棠! 想到这里,为首之人微微使了个眼色。 下一秒,一名长脸的中年人站了出来,拱手道:“傅大人,下官明白你嫉恶如仇之心,但需知这修改律法不是小事儿。” 傅玉棠打量了他一眼,视线在他脸上停顿了两秒,觉得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拧了拧眉,出言问道:“你是?” 中年人一怔,还道傅玉棠在故意羞辱他,面色几变后,板着脸冷声回道:“傅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下官吏部考功司,赵永。” 原来是赵烨的生父! 难怪她觉得眼熟。 傅玉棠饶有深意地看他一眼,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了。 等了一会儿,方才开口道:“赵大人应该还没看过那些供词吧?” 神情舒缓,语气温和,就像是随口一问,与之前的冷厉天壤之别。 见她和颜悦色,赵永紧绷的神经稍稍一缓,没有过多防备,点头道:“下官确实还未看过。不过,这并不影响什么。” 他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对刑部的办案流程十分熟悉,当然对那些拐子的恶行也十分清楚。 无非就是采取强迫、暴力、略诱、拐骗等恶劣行为,通过个体和团伙等形式作案。 供词上估计也是一些老生常谈的手法,大同小异的忏悔,看不看都行。 “既然赵大人没看,那就由我来向赵大人,以及尚未看过供词的人说一说这些拐子的罪行吧。” 傅玉棠再次站出列,看了赵永一眼,缓缓启唇道:“诸位大人一定认为拐子拐人,最多是把拐来的孩童卖掉,不会再做什么过分的事儿了吧?就算不小心伤害了孩子,或者错手杀了孩子,也是因为孩子太过吵闹,这才一不小心酿成大错?对吧?” 第333章 各位可听说过采生折割这一词? 满朝文武无一人说话,但脸上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见状,傅玉棠心里冷笑连连,强忍着心中的不快,微微一笑,道:“其实,也不怪你们这么认为。 毕竟,那些落网的罪犯也是用这套说辞为自己做狡辩的。 但很可惜,我要告诉诸位一个真相,这是一句谎言,是那些拐子为自己脱罪的借口。 你们以为拐子将拐来的孩子卖给人家,是最寻常的结局? 但事实是,那是他们最好的结局。虽然中间有一段生活被粗暴打乱、但总体还算正常的人生。 更多的是,直接坠入万丈深渊!” “不知在场各位可听说过“采生折割”这一词?” 傅玉棠望着眼前的文武百官,眸光清清冷冷,犹如山涧寒潭,笑得那叫一个和善,笑得满朝文武发根直竖,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无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没听过也不要紧。就由我来为诸位讲解一番吧。 只听她短暂停顿了一下,轻声道:“所谓采生折割,“采”其实就是搜寻、找的意思,“生”指的便是材料。在“采生折割”这种手段中大多指年少的孩子。 简单来说,便是人为地制造一些残废或者“怪物”,以此为幌子博取世人的同情,借此获得路人施舍大量的钱财。” 听到这话,赵永的脸色顿时大变,其余官员也目露吃惊之色。 傅玉棠恍若未觉,放缓了语调,慢悠悠地说道:“而这些人造的怪物中,以人面蛇最为出名。 首先,便是将被拐孩童的四肢去掉,而后将蛇皮粘在皮肤上,时间长了之后皮肤和蛇皮就长到了一起,身体上就完全是蛇的体貌特征,而那蛇鳞,因为被身上的皮肤不断抻开,是以在阳光下清晰可见,流光溢彩,艳丽非常,见者无不称奇。 只是,没有人知道,这人面蛇其实是个孩子……制造人面蛇的成功率极低,数十名孩童或只有一个孩子能熬过去,活下来。” 说到这里,傅玉棠微微闭上眼睛,面露不忍之色。 能活着自然是好。可是,对于身陷黑渊的人来说,有时候活着,也代表要承受更多的痛苦。 “因为没了四肢,人面蛇只能在地上不停蠕动,想要呼救,却因为舌头早已被人剪开,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像蛇一样时不时吐出。他的痛苦,他的求救,甚至于他挣扎着想要回家的举动,皆被周围围观的百姓当成了在玩闹,引得众人连连称奇,拐卖他的人还因此揽财无数……” 傅玉棠扫了一眼在场官员,见众人面色发白,几欲作呕,眼中一片冷然,继续说道:“除人面蛇之外,还有熊怪。传说中是妇人与狗熊结合所生的孩子,极通人性,能听懂人言。实际上,只不过又一被拐的孩童。拐子们将其捉去后,先用哑药将其毒哑,使其不能言语,再剥去全身衣服,用银针将其全身的皮肤刺烂,等到鲜血淋漓时,再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熊皮将其全身包裹起来,日子一久,那熊皮便与身上的皮肤长在一起了,永不脱落,自此熊怪便诞生,拐子们将用铁链锁以骗人……” 第334章 若没有严苛的律法加以约束…… “呕……” 有不少官员被傅玉棠的描述恶心到连连作呕,胆小者更是吓得差点哭出来,面白如纸,手脚发软,几欲站立不住。 “傅、傅大人,你、你快别讲了。”有官员实在听不下去,连声求饶道:“我们现在已经知道那些拐子的罪行。够了,已经够了……” 呵,她所说的这一切还是精简了的,只不过冰山的一角,这就受不了了? 傅玉棠冷笑一声,面无表情地看着赵永,淡声道:“赵大人呢?现在清楚了没有?” “本官……” 赵永脸色惨白,再由白转青,嘴唇微动,想要说些什么,眼前却不期然浮现出傅玉棠所描述的熊怪的样子,胃里顿时一阵翻涌,顾不得其他,捂住嘴巴跌跌撞撞跑到殿外,趴在栏杆上呕吐不止。 傅玉棠则是站在大殿中央,穿着一身紫色圆领大袖的带襕长袍,脚踏乌皮靴,眸色冷冷看着他。 待他回到大殿里,方才再次开口道:“现在,满朝公卿还觉得本官的提议太过严苛,太过残忍了吗?若你们还不清楚拐子的罪行,本官可以继续为你们讲解。考虑到诸位同僚的理解能力,这次本官一定讲得更加详细具体。对了,刚刚那是采生折割,受害者大多为男童,女童的本官还没说呢。嗯……就从人彘玩偶开始说吧。” 一听这名字就不是什么美好的东西。 赵永闻言变色,忙道:“不、不不用了,我已经够清楚了。” 其余官员也是噤若寒蝉,就连之前跳出来说她年轻气盛的官员也紧紧闭上嘴巴。 御史台的众人对视了一眼,想到那些供词,也没有出声。 虽然他们看傅玉棠不顺眼,但不得不说这一次她……做得对。 那些拐子对生命没有半点敬畏之心,视其为草芥而任意摧残,手段血腥残忍,甚至因此形成一条完整的系统化的产业—— 有人专门负责上街四处游逛,看到街边的小孩便诱骗、强掳。 面容清秀的女孩率先被卖到烟花之地,其余的孩童则是寻找普通买家。 若无人接手,无论男女,一律送到专门制造“怪物”的机构,进行采生折割。而后交由专门“表演团队”,四处“表演”,大肆敛财。 有些拐子还因此成为富甲一方的富人,进而招揽了一大批乡亲,继续从事拐卖孩童的罪行。 最后,乃至大半个村子都是拐子。 想到那触目惊心的供词,御史台众人心里都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若没有严苛的律法加以约束…… 若不趁此机会杀鸡儆猴…… 若不赶紧遏制住这行为…… 只怕在巨大的利益诱惑下,不少百姓会有样学样,到时候只怕会有更多无辜的孩童受到伤害。 想到这里,御史台众人没忍住给芮成荫递了一个眼神过去,示意他出来说两句。 芮成荫见状,心中滋味岂是酸爽二字可以形容—— 他与傅玉棠一直势如水火,没想到竟还有立场相同的一天,而自己还要站出来声援她。 要知道,前两天他才刚在傅玉棠手里吃了亏,外加被教训了一顿呢。 第335章 只要脸皮够厚,不管什么事儿都不算事。 真是世事难料。 芮成荫暗叹了一声,脚下微动,出列道:“皇上,微臣赞同傅大人的提议。” 御史台众人也紧随其后站出来,异口同声表示赞同。 有了御史台的带领,不少官员也跟站了出来。 “户部高力言赞同傅大人的提议。” “吏部司郎中石博明赞同……” “工部员外郎沈弘赞同……” “工部崔开济赞同……” “兵部芮远光亦赞同傅大人的提议。” “……” “……” 风行珺粗粗扫了一眼,差不多有超过大半数以上的官员支持严惩拐子。 剩下那些没站出来的官员,基本都是钱有才的门生,吏部官员居多。 心下略一估量,风行珺颔首道:“那便依照傅爱卿所言吧。至于张小帅……” 顿了顿,面露愠色道:“身为京兆尹,却枉顾百姓的安危,使得百姓深受其害,已不是一句渎职可以盖过!判斩立决!其家眷发卖为奴,财产入官。” 文武百官闻言,纷纷跪下叩首,高呼皇上英明。 傅玉棠也深深叩首,待起身后,也没忘了钱有才那老家伙,提醒道:“皇上,那钱尚书……” “钱爱卿年纪大了,既身体不适,可致仕归乡。”风行珺淡声道。 一听这话,傅玉棠心里就有数了。 风行珺这是要给钱有才这老臣子体面,故而透出口风,让他主动来请辞呢。 只不过嘛…… 按照她对钱有才的了解,那老家伙脸皮厚着呢,肯定当做没听到,继续龟缩在府里“养病”。 这样一来,风行珺根本拿他没办法,总不能逼着一个正在“生病”的老臣子辞官吧? 钱有才当官多年,辅佐了三任帝皇,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传出去的话,风行珺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卸磨杀驴的无情帝王了? 以后谁还敢跟着他啊? 傅玉棠深觉只要脸皮够厚,不管什么事儿都不算事。 反正等到所有事情尘埃落定,风行珺的气消了,钱有才再瞅准时机回来,届时又是好汉一条,照样能在朝堂上呼风唤雨! 想到这点,傅玉棠轻轻“啧”了一声,由心佩服钱有才,着实能忍啊。 正感叹着,就听到临下朝前,风行珺又补了一句,“拐子一案全权交由傅爱卿与刑部处理。至于傅爱卿所提的三条拐卖人口的律法具体如何实施,傅爱卿回去写封奏疏交予朕。对了,还有京兆尹人选,以及最近的贿赂案件,抓紧时间一并处理了。” 傅玉棠:“……” 你可真是周扒皮啊! 不知为何,她总有种风行珺想暗搓搓累死她的错觉。 心里哀叹了一声,傅玉棠满脸苦涩地应下,也没心情去恶心他了,慢吞吞往殿外走。 江月明见她神色不对,还以为她是因为没扳倒钱有才而烦恼,快步追上她,想要劝慰几句,却又无从开口。 几番踌躇,终于还是长叹口气,同仇敌忾道:“大人,你也不用太过失望。那钱有才经营多年,根深蒂固,要扳倒他并非易事,咱们慢慢来就是了。” 严贞、戚商跟了出来,同时勉慰道:“是啊,棠哥。月明说得对。” 对此,傅玉棠不置可否。 眼角余光不经意往旁一瞥,见赵永白着脸,失魂落魄地往前宫外的方向走。 顿了顿,示意严贞等人先离开,而后大步走向赵永,高声道:“赵大人,请留步。” 第336章 本官还以为刑部出了内奸 赵永一顿,抬眼看了过来。 见是傅玉棠,他面色微变,有点摸不清她的意图,只能扯了一下嘴角,行礼道:“傅大人。” 傅玉棠略略回了一礼,抬眼问道:“赵大人这是要回吏部了?” “正是。”赵永恭声回道,顿了顿,主动询问道:“不知傅大人找下官有何事?” “没什么大事儿。本官只是有点问题想不明白……”傅玉棠看了他一眼,见他面带询问之色,也没有绕弯子,直接开口道:“是这样的,江大人,就是月明,他之前给了我一套京兆府的卷宗,我才得知令郎在上元节的时候失踪了……” 说到这里,似乎有些犹豫,停顿了下,微微叹了口气,方才继续道:“我原以为令郎失踪,赵大人会对那些拐子深恶痛绝,却万万没想到赵大人今日会站出来为他们求情。赵大人,难道在你的眼里令郎还比不上拐子吗?” “烨儿是我的长子,他失踪了,我怎么可能不心痛?” 自从傅玉棠接管京兆府之后,赵永就知道赵烨失踪一事瞒不住,尤其昨日江月明还带人上门走访却无功而返,他便预料到傅玉棠有一日会亲自上门询问。 只是,他没想到傅玉棠的动作这么快,不过一晚上的功夫就把那些拐子抓住了,早朝上立刻向皇上提出严惩拐子,根本没有上门探访,当然也没有提烨儿失踪一事。 他还以为傅玉棠要学着张小帅的做法,因为他是钱尚书的人,故意对他的案件置之不理呢,这才在早朝上绝口不提。 却没想到,搁这儿等着他呢。 心知傅玉棠拦住他大概率是为了了解烨儿的事情,又或者说想借着烨儿失踪一事,抨击张小帅不做人,趁机挑拨离间他与钱尚书的关系,赵永顿松了一口气。 得知对方的目的,要应对就容易多了。 赵永适时露出痛苦难当的表情,闭眼道:“下官自是痛恨那些拐子。若不是他们,我的烨儿又岂非失踪?烨儿他一向聪慧,三岁便能读诗,识字三百有余,能诵《三字经》、《千字文》,说过目不忘也不为过。若他没有失踪的话,他会是我最骄傲的孩子,同时也是赵家最出色的孩子……” 提起长子,赵永实在难过,情难自禁时,禁不住落下泪来,哽咽道:“可这一切全让那些拐子给毁了!傅大人问下官恨不恨那些拐子,下官自然是恨的。可是,烨儿已然失踪了,就算把他们杀了又能如何呢?而且,修改律法兹事体大,或会引起百姓的恐慌,让天下百姓误以为当今圣上是残暴不仁的君主,下官这才斗胆站出来反对。” “原来如此。”傅玉棠恍然大悟,回道:“本官还以为刑部出了内奸,偷偷给找赵大人通风报信了呢。” “什么?”赵永愣了愣,带着泪痕的脸上显露出呆愣的表情来,有点不明白傅玉棠的意思,“傅大人手段高明,御下有方,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刑部是一块铜墙铁壁,谁能安插内奸眼线进去呢?” 第337章 刑部真被人安插了眼线? “这可不好说。” 傅玉棠撇了撇嘴,面上闪过懊恼之色,似乎很不想多谈的样子,摆了摆手,重新将话题绕回来,道:“算了,那些惹人头痛的事情,本官懒得提。既然无人给赵大人传递消息,那本官便亲自告诉找赵大人一个好消息吧。” “哦?”赵永眼底闪过一丝微光,暗暗将她异常的反应记在心里,嘴上问道:“什么好消息?” “昨夜我们刑部不是去抓拐子了吗?”傅玉棠看着他,面带笑容道:“刑部众人成功解救出十几名孩童,赵公子就在其中。” “不可能!”赵永一听,双眼微瞠,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大声反驳道:“这不可能!烨儿他不可能还在京城……” 话刚说出口,赵永便自觉失言,立刻顿住了。 周遭的空气凝固了一瞬。 对上傅玉棠不掩错愕的眼神,赵永轻咳一声,定了定神,面色尴尬地找补道:“我的意思是烨儿是上元节失踪的,这段时间我早已暗中派人将京城翻了一遍,若他还在城中的话,我不可能找不到他。” 似乎是接受了他的说法,傅玉棠脸上的惊愕之色瞬间消失不见,笑得一如既往的温雅从容,“嗐呀,不是本官自夸,赵大人府上的家仆哪有刑部的衙差有经验啊?我刑部里面各个都是人才,要找个孩童还是很容易的。” “是、是吗?”赵永笑得有点勉强。 “当然了。”傅玉棠恍若未觉,自顾自说道:“本官之所以拦住赵大人,盖因本官以为赵大人提前知道赵公子的消息,这才在早朝上建议宽恕那些拐子呢,原是本官多心了,还请赵大人勿要见怪啊。” 语毕,抬手行了一礼,以示歉意。 赵永忙回礼道:“傅大人客气了。” “该道歉的。”傅玉棠认真无比地说,抬手对着赵永又是一个大礼。 赵永:“……!!” 不得不说,他有点受宠若惊了。 一向倨傲的傅玉棠何时变得这么有礼貌了? 该不会有什么陷阱吧? 傅玉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赵永心头狂跳,心中暗暗戒备,以防面前之人耍花招。 却没想到,对方当真只是单纯道歉而已。行完礼后,直接直起身子道:“本官还有要事,先行一步。对了,赵大人记得抽空到刑部把赵公子领回去,尽早一家团圆啊。” 赵永闻言,勉强扯了下嘴角,“好。下官到吏部点个卯就去。” 傅玉棠笑容不减,连连点头。 待与他挥别后,转过身,脸上的笑容方才缓缓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眼底冰冷森寒的怒意。 而赵永亦是同样,站在原地不动,慢慢收敛了表情。 傅玉棠是在试探他吗? 还是当真有人与烨儿相貌相似,以至于傅玉棠认错人了? 之前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是傅玉棠太过多疑了,还是刑部真被人安插了眼线? 盯着傅玉棠渐行渐远的背影,赵永面上尽是沉思之色。 若刑部真有眼线,那是何人安插进去的呢? 皇上吗? 不,不可能是皇上。 傅玉棠本就是皇上的人,皇上没必要再安插眼线进去。 第338章 这孩子不是烨儿。 难道是御史台? 然而,在他看来,御史台那些人除了嘴皮子厉害之外,好像没有这样的能力与手段。 究竟是谁呢? 赵永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将这些疑问暂时放在一边,准备先去吏部点卯,再去刑部探一探虚实,再做打算。 …… 因为王大贵和甘大平还要出门打听原身下落的缘故,今天还是由俞仕送傅玉棠上朝。 看到傅玉棠出现在宫门口,俞仕赶着马车迎了上去。见她面上隐含怒气,俞仕怔了怔,扶着她上了马车,方才小声问道:“大人,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难道是在早朝上跟人吵架了? 傅玉棠面色微冷,道:“遇到赵烨的生父,跟他聊了两句。” 关于赵烨的事情,俞仕是知道一点的。觉得他小小年纪就因为被拐而丧命,实在可怜,多多少少有点怜惜他。 此时听到傅玉棠的话,他下意识以为傅玉棠是将赵烨身亡的消息告知赵永家人了,便道:“莫非赵永不接受这消息,进而迁怒大人了?” “不接受?”傅玉棠语调古怪重复了一遍,嗤笑出声,“我看他比咱们府上任何一个人都容易接受!今日早朝上,他还不忘帮那些拐子求情呢。” 俞仕原还想了一大堆安慰傅玉棠的话,想说赵永失去了孩子,难免情绪失控,一时冲动冒犯了,也是情有可原,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结果,下一秒就听到傅玉棠饱含讥讽的话语,不禁愣了愣,“怎么会?莫非他不喜欢赵烨?” “喜欢。但这喜欢比不上赵家的名声,他的官位,以及荣华富贵。我方才有心试探了他一番,发现他早就知道赵烨身亡一事了。他……” 停顿了下,傅玉棠满脸嫌恶,摆手道:“算了,这件事暂且放在一边,先回刑部把拐子的事情处理好再说吧。” 俞仕应了声,挥鞭驱车往前往刑部。 刚到刑部没多久,赵永也跟了过来。 一见到傅玉棠,便立刻表现出慈父的样子,迫不及待地问道:“烨儿在哪里呢?” 傅玉棠带他去了暂时安置被拐孩童的房间,将他领到一名约莫四五岁的孩童面前,微笑道:“赵公子就在这里。” 乍看到男童,赵永面色骤然一变,差点叫出声来。 烨儿、烨儿怎么会这里? 那日,他明明亲眼看着烨儿…… 赵永心头狂跳,直至对上男童茫然的双眼,困惑的神色,这才稍稍冷静了几分。 仔细将面前的孩童打量了一遍,这才发现他只是与烨儿有几分相像,而非烨儿本人。 他就说,烨儿早就死了,怎么可能还会被傅玉棠找到呢。 确定眼前之人并非赵烨后,赵永内心的惶恐不安顿时消散,但面上仍旧保持着悲痛,转头看了眼身侧的傅玉棠,眼眶发红道:“这孩子不是烨儿。” “怎么会?”傅玉棠惊讶地睁大双眼,蹲下身,将其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抬头道:“他跟赵公子简直一模一样啊,怎么可能不是他?” 第339章 他心中有百姓,细心亦不失正义 “是有几分相像,但确实不是烨儿。” 赵永指了指男童的右耳,哑声道:“烨儿耳后有一颗红色小痣,他却没有。而且烨儿能言善道,性情活泼,与我十分亲近。这孩子却沉默寡言,我进入房间至今,他一言不发,看我的眼神亦是无比陌生。我可以肯定,他不是我的孩子。” 傅玉棠探头看了一下,耳后还真没有小痣。站起身,神情尴尬道:“那是本官弄错了。” “不怪大人。”赵永摇摇头,极其善解人意地说道:“他与烨儿如此相似,莫说大人会认错,下官刚看到他的第一眼,也差点以为他是烨儿。” “本官还以为成功帮你找到孩子了呢。”傅玉棠长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没想到是本官弄错了,还白白耽误了赵大人的时间。” 边说,边领着赵永离开房间,亲自将他送至刑部大门口,连声道歉。 见他一脸失落,傅玉棠神情郑重保证道:“你也别太担心,本官会密切关注此案,一旦有赵公子的消息,本官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赵永一听,立马露出感激不已的表情,连连道谢。 许是认错孩子这乌龙事件,让傅玉棠觉得十分丢脸,此时听到他道谢,面上尴尬极了,随口敷衍了几句,便借口有事处理,转身离开。 那匆匆的步伐,怎么看都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赵永见她如此,心中颇觉好笑,脸上却仍旧保持着感动的表情,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直至她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方才抬步往相反的方向走。 …… 接下来的日子,傅玉棠可谓是忙得团团转。 既要处理失踪案,又要联合御史台、大理寺审理那一批“卖父求荣”,企图贿赂她的官员,同时还要与风行珺商讨那三条严惩拐子的刑法如何具体实施。 期间,在风行珺的再三催促下,才将郁珈善的名字提交上去,推举其为新任京兆尹。 “为何举荐郁珈善?”风行珺问道。 傅玉棠便把他前往刑部提供线索一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微臣一开始以为他是想借机讨好微臣,抑或是借着线索一事为自己谋取好处。但事实并非如此。” 见到她的时候,郁珈善压根儿没有半点客套之言,直接把知道的消息全部都说了出来,完全没想过用那些线索为自己谋取好处。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心机深沉,准备放长线钓大鱼。 可傅玉棠在处理拐子一案时,故意将大半功劳都给了江月明,其余的给了刑部众人,全程没提他半个字,也没见他不高兴。 几次接触,傅玉棠也从未表露出要推举他为京兆尹的想法。 可他仍旧没有半点不悦,反而为能成功抓到拐子而感到高兴。 高兴过后,一切如常,每天照样到史馆修撰书籍。 与她、与刑部众人,每次碰见了还跟以前一样点个头,打个招呼了事,并没有趁机套近乎。 由此,傅玉棠便知道他是真的没有私心,之前的举动纯属于热心群众协助刑部人员抓捕人贩子而已。 “他心中有百姓,细心亦不失正义,定能胜任京兆尹一职。”傅玉棠如实评价道。 第340章 钱有才仍旧是一工具人啊! 不止原身认可他,经过考察,她同样认可。 风行珺微微颔首,他对郁珈善有几分印象。 当年,父皇让他、小羚、玉棠参加殿试。 他得了榜眼,状元郎就是郁珈善。 当时,他还有点不服气,想要找个时间再与郁珈善比试一番,是傅玉棠和小羚私下劝住了他。 傅玉棠道:“太子殿下为何生气?圣人云:‘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这句话用到君臣之间同样适用。君主不必贤于臣子,更不必嫉妒贤能,一切不过术业有专攻罢了。身为君主只需善于用人,让优秀的百官辅佐治理社稷,便可创下大业,造福百姓。如今,有郁珈善这样出色的臣子,殿下不应该感到高兴吗?” 对啊,那郁珈善入了朝堂,便代表往后会是辅佐他的臣子。郁珈善越优秀,那代表着往后他除了傅玉棠之外,还多了一个可用之人了吗? 闻言,他茅塞顿开,顿时打消了与郁珈善比试的念头。 “只是,朕到底有点不服。”他沉声道。 “这有什么不服的?”风行羚满脸不解,“不过一个名次而已,有什么好争的?我和阿棠都倒数一二了,也没见我们两个活不下去啊。” 那是因为你们二人脸皮厚,当然没什么感觉了。他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道。 “嗐,殿下就是爱较真儿。”傅玉棠无奈摇头,对他道:“我本来不想在背后说人是非的,但殿下心头那口气既然咽不下,那我便将它说出来让殿下高兴高兴吧。那郁珈善虽然高中了状元,却是个一根筋的二愣子,当众得罪了钱有才,只怕要受苦咯!” “看着吧,钱有才肯定要刁难他,给他安排个闲职,消磨他的志气。”傅玉棠无比肯定道。 “那,那怎么办?” 郁珈善可是个人才啊,可不能让钱有才白白糟蹋了。 他有点儿急了,沉吟道:“要不我去找父皇说一说,为郁珈善求个情?” “那倒不必。”傅玉棠拉住他,劝阻道:“郁珈善生性高傲,身上还有少年人的冲动,倒不是不好,只是遇上事儿容易莽撞行事,让钱有才磨一磨脾气也好。” “不会吧?”风行羚在旁发出一声惊呼,难以置信道:“你这是把钱有才当成磨刀石了啊,阿棠。” “什么磨刀石。”傅玉棠当即白了他一眼,认真纠正道:“钱有才好歹是吏部尚书呢,磨刀石这种随处可见的东西适合用来形容他吗?我是把他当成刻玉刀了!” “那有差别吗?”风行羚问道。 “当然有,说明郁珈善是块璞玉,而不是伤人的利刃。”傅玉棠如此说道。 所以说来说去,钱有才仍旧是一工具人啊! 回想起过往的种种,风行珺脸上不由浮现出点点笑意,算是认同傅玉棠的举荐了。 郁珈善有才华,是毋庸置疑的。 性子嘛,经过这几年在史馆的磨练,确实变得沉稳了不少。 第341章 因为,那日我有贵客 最重要的是,他相信傅玉棠的眼光,既然傅玉棠说了郁珈善可以胜任京兆尹之位,那必是能做好。 于是,风行珺没有过多的犹豫,直接下旨任命郁珈善为新任京兆尹。 解决了这件事后,傅玉棠又忙活了十来天,根据那些拐子的口供,将其余相关作案人员抓捕归案。 与风行珺商量过后,二人一致决定公开处刑拐子,将他们的恶行公之于众。 目的除了震慑那些漏网之鱼外,同时保证顺利推行那三条律法。 行刑的地点就在刑部北侧的刑场上,日期定于在四月十七,由新任京兆尹郁珈善与大理寺卿江月明共同监斩。 傅玉棠回到府里,晚上吃饭的时候,想起这件事儿,便提了一句,本意是提醒众人当日记得避开,免得被吓到。 毕竟,最近小青总是带着赵烨往外跑。 没想到,原本一直不开口的赵烨在听到傅玉棠的话以后,忽然出言道:“我想去看看。” 众人瞬间愣住了。 四周静悄悄的。 许久过后,甘大平率先回过神,一双小眼睛瞪得滚圆滚圆的,震惊道:“你会说话啊?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 一旁的俞仕闻言,不由自主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这是不信老夫的医术啊?老夫之前给他检查身体时就说了,他喉咙声带没有任何问题。他不说话是因为他不想说,不是他不会说。” 甘大平:“……” 你当时就随便看了两眼,谁知道你有没有认真检查,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啊? 见俞仕气得吹胡子瞪眼,王大贵出来打圆场道:“好了好了,老俞,大平就是一时口误而已,没有不信你的意思……” “是啊是啊,贵哥说得没错。”甘大平反应过来,自知自己失言了,连忙附和道:“俞哥,是我一时口快了。” 俞仕轻哼了一声,神情总算缓和了下来。 小青则是一脸惊喜,伸手搂过赵烨,激动得眼睛都红了。 这段时间,府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照顾赵烨的任务自然而然落到了她身上。 她本就是个富有同情心的人,从王大贵口中得知了赵烨的经历后,对赵烨又是同情又是心疼。 尤其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发现赵烨极其懂事乖巧的孩子,原本三分的心疼瞬间涨到十分的疼爱。 此时听到赵烨终于愿意开口,她不禁喜极而泣,抱着他道:“你这孩子,可算是说话了。” 对比她的激动,赵烨平静了许多,只睁着一双乌幽幽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傅玉棠道:“我想去看看……可以吗?” “行。”傅玉棠点了下头,顿了顿,说道:“刚好刑场附近有一家天香茶楼,届时我在二楼定个房间,你……” 抬眼看了一圈众人,问道:“你们谁陪他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吭声。 过了一会儿,王大贵才道:“反正那天也没什么事儿,要不,大家就一起去吧。” 反正大家都是鬼,全部死过一次了,没什么好怕的。 “实在不敢看,就坐在一旁喝茶吃点心,不往刑场上瞅就行了。” 原先小青还有点犹豫,一听这话,立马点头应下,“那我也去。” 傅玉棠轻轻“嗯”了一声,拍板道:“那你们就一起去。” 听到这话,王大贵愣了下,不由问道:“大人不跟我们一起吗?” “去,但不与你们一起。”傅玉棠勾了下唇角,对上众人不解的眼神,缓声道:“因为,那日我有贵客。” 第342章 我这次还真是好意。 时间很快来到四月十七。 傅玉棠在天香茶楼订了两间雅间。 一间名为玉梅间,距离刑场最近,能将刑场上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一间名为傲菊间,距离稍远,但临街,不止看清刑场全貌,还能将整条街的动静尽收入眼底。 傅玉棠示意王大贵领着赵烨等人去玉梅间,自己则脚下一转,独自去了隔壁的傲菊间。 得知刑部将于今日处死一批拐子,京中百姓是半点都不害怕,反而奔相走告,三五成群赶往往刑场的凑热闹。 原本清冷的街道,在今日变得热闹起来。 傅玉棠临窗而坐,单手托腮看着外面的景色,忍不住感叹京城百姓的胆子真大。 换她,她根本不敢看,她怕晚上做噩梦。 如果不是今天必须走这一趟,她压根儿不想出门啊! 正暗暗叹气,忽然听闻身后传来开门声。 顿了顿,她回过头,看着面前的青年,明知故问道:“霁公子,你身体可好些了?不继续留在府里养病吗?” 霁雪身着青色长袍,墨发束起,俊美无瑕的面容上带着微微的苍白,环视了一圈房内,见只有傅玉棠一人,便摆手让身后的小风小言关上房门,退至门外守着。 而后抬步上前,径自在傅玉棠对面的位置坐下,将手里落款写着“傅玉棠”三字的帖子往她面前一推,淡声道:“霁某若是留在府里养病,那岂不是让傅大人的空等一场?不知傅大人今日邀请霁某来此,有何要事呢?” 在他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可没有好到一起品茗看热闹的程度。 傅玉棠没说话,只盯着刑场的方向看。 霁雪也不催她,就这么等着。 直至衙差开始押着死刑犯陆陆续续走上行刑台,郁珈善与江月明出现,坐在了监斩官的座位上,她才收回视线,将目光落在了霁雪身上。 精致玉雕般的脸庞上,桃花眼幽深清亮,窗外温暖的光晕落在她身上,偏冷的眉眼轮廓被光线勾勒,竟多了几分柔和。 她拿起桌上的茶壶,亲自为霁雪倒了一杯茶,微笑道:“我以为霁公子会明白我的好意。” “好意?”霁雪面容清俊至极,如墨般的黑眸带着凉意,不无嘲讽道:“你我见面次数屈指可数,傅大人却次次对我下杀手,这就是傅大人所谓的好意?” “嗐呀,那不是因为误会嘛!”傅玉棠挥了挥手,好似要将过往那些不愉快一并扫开,真诚道:“我这次还真是好意。毕竟,霁公子你暗中筹谋了这么久,主导了今日这一切,眼下已然到了尘埃落定的时刻,如果霁公子不亲临现场验收成果,那多可惜啊。” 闻言,霁雪的面色微变。 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神色如常道:“霁某不明白傅大人的意思。” “是吗?那霁公子今日为何会赴约呢?” 傅玉棠笑看着他,双眸清澈见底却带着似乎能看透一切的冰冷,与她对视后,霁雪苍白的薄唇微微抿紧,下意识移开了目光。 第343章 傅大人真是爱说笑。 “总不能我邀请你,你就来吧?” 傅玉棠挑了下眉头,戏谑道:“霁公子乃是贞洁童子转世,冰清玉洁,我这歹人一邀请,你就急吼吼来赴约,还让随从守在门口,把门关了,独留你我二人在房间里……啧啧,真是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啊。这幸好我今天没什么心情,不然霁公子今天的贞洁又不保了。” 霁雪:“……” 面前这人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说的话真真没有一句是中听的。 沉默了片刻,淡声道:“我以为傅大人是来向我炫耀自己的功绩的。毕竟,自傅大人失踪回京后,不到半年的功夫便坐上丞相之位,虽是代理但手中的权力半分不少,期间还成功把京兆尹之位收入囊中。如今,又成功破获孩童失踪一案,越发受到皇上的器重了。不止在朝堂上风头无两,在民间亦是声名大噪。这满京城的百姓,谁还记得之前有关于傅大人是断袖的流言蜚语,谁还记得傅大人曾陷害过刘相,谁提起傅大人,不赞一句傅大人英明?身为白身,我又岂能拒绝傅大人的邀请?” “满京城的百姓都觉得本官英明,那霁公子呢?”傅玉棠看着他,笑问道:“霁公子觉得本官英明吗?” 霁雪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侧头看向窗外,视线落在刑场上,见郁珈善手拿卷宗,正在向围观百姓陈述众犯人的罪状,淡淡道:“当然了。傅大人能这么快抓到拐子,解救了那些被拐的孩童,自是英明神武,明察秋毫。” “可本官却不这么觉得。”傅玉棠眉头微蹙,有点不高兴道:“本官能抓到那些拐子,并非靠着明察秋毫,而是……” 她拉长了音调,待霁雪看过来的时候,微微一笑,“铁口神断。因为我知道,不管我说什么,总有霁公子暗中配合。” 霁雪先是一怔,旋即笑了,神情中带着些许无奈,摇头道:“傅大人真是爱说笑。” 见他死不认账,傅玉棠也不生气,一手托腮,一手轻点着桌面,笑了一下,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也别掩饰了。既然你今日应邀前来,必是已经猜出我的用意了。承认了吧,江月明早就是你的人了。” 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一句“江月明早就是你的人了”,犹如平地惊雷,在霁雪耳边炸响,上一秒还平静淡然的俊脸瞬间变了颜色,瞳孔陡然凝固。 但很快的,又恢复如常。 霁雪扯了下嘴角,面带无奈之色,摇头装傻道:“傅大人多疑了。霁某与江大人可没什么交情。这一点,人尽皆知。傅大人若不信的话,大可派人调查一番。” “不用急着解释。” 傅玉棠喝了一口茶,抬眼看向居坐于刑场正上方的江月明,沉声道:“我身为刑部尚书,一向讲究证据。 要我说,自我从霁府逃离时,你已经开始布局了——一个你顺理成章进入朝堂与我抗衡的机会。 你想与我抗衡,那就必须掌握实权。 在朝堂中,最靠近权力中心,最有实权的莫过于掌管官吏的考核和任免的吏部。” 第344章 这是他第一个破绽。 “可惜钱有才一向与刘清不对付,你身为刘清的得意弟子,他根本不可能接纳你,既然无法进入,那你就创造机会。 钱有才占据吏部几十年,除了刑部以外,但凡有点权利的位置,他都会利用吏部尚书身份,想方设法安插上自己的门生。 比如,你心心念念的京兆尹之位。 你想得到京兆尹之位,又不想折损刘清留给你的人,所以你开始挑动我与钱有才、张小帅的冲突。 你不仅想借着我的手将张小帅拉下马,还要让我与钱有才相互厮杀,再无多余的精力顾及你的动向。 而这一切,是由谁开始实施的呢? 是谁,在我回京后,迫不及待地告状,制造我与张小帅的矛盾? 是谁,千方百计挖出张小帅压下的孩童失踪案件? 是谁,将孩童失踪的消息告知严贞、戚商二人? 又是谁,在严贞、戚商还没决定接下失踪案时,率先把刑部即将接手失踪案件这件事泄露给张小帅,倒逼着严戚二人接手,同时让张小帅提早做好准备刁难刑部的?” 傅玉棠收回视线,转头定定看着霁雪,嘴里吐出一个彼此都不陌生的名字—— “江、月、明。” 霁雪闻言,倏地抬起眼,搭在腿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攥起。 他直勾勾盯着傅玉棠,忽然生出种从未真正认识过眼前之人的错觉。 傅玉棠没在意他的异样,盯着他继续道:“江月明身为大理寺卿,办案无数,经验丰富。 按道理来说,调查孩童失踪一案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但他却全程表现得宛如智障,如同没有思想的提线木偶。 除了每次见面不忘提醒我孩童失踪,不断向我告状,不断制造刑部与张小帅、钱有才等人的冲突之外,仿佛彻底失去了自主查案的能力。 这样的人,是如何坐上大理寺卿的位置呢?” 既然如此无能,江月明又是如何在朝堂上混迹多年,而不被御史台参上一本的呢? 难道仅凭着他是原身的人,就无人敢动他吗? 在傅玉棠看来,原身与她一样,是个做事极讲究效率的人,根本不会将一个没有自主办事能力的人留在身边并且重用。 “他是故意的。这是他第一个破绽。”傅玉棠斩钉截铁道。 听到这里,霁雪薄唇已然抿成一线,双眸一改往日的清冷无波,变得如墨般幽深。 此时此刻,他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眼前之人,比他想象中更加聪明敏锐。 “当年,先皇不顾满朝文武的阻拦,一意孤行将傅大人送入刑部,邵太傅也因此被气得离开京城,京中百姓皆说傅大人是草包,但霁某却并不这么认为。” 想到那些可笑的传言,霁雪微微勾了下唇角,“尤其是在太傅离京的第二年,上元节的宫宴上,在羚王爷的起哄下,傅大人口中嚷嚷着要向众人证明自己并非草包,当场做了一首惊艳全场的元宵赋。当时霁某便知,傅大人没有表现出来的平庸无才。但是……” 第345章 在你眼中,我就是一无是处的草包 那时候,所有人都认为那元宵赋是傅玉棠暗中请人做了文章,提前背下,而后联合羚王爷,一唱一和演戏,意图借着宫宴洗白名声。 一开始,他也这么认为,直到他不经意间发现羚王爷在傅玉棠提笔作赋时,那极力掩藏却仍旧泄露些许的紧张神色。 如果二人真提前串通好了,羚王爷根本没必要紧张啊。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不无懊恼道:“没想到,还是低估你了。” “呵。”傅玉棠发出短促的一声冷笑,撇了撇嘴,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别说得你好像很尊重我一样。其实,你还是信了那些传言,下意识看不起我。” 有一件事情,她一直觉得奇怪,霁雪为什么要把进宫求官职,这种走后门的事情告诉她? 霁雪这小子看着也不像是那么没心眼的人啊。 要知道,他们二人可是撕破脸的死对头。 若是她知道他要入朝为官,定会不遗余力地阻止。 这一点,不光她知道,霁雪也是心知肚明。 可他偏偏就将这消息透露给她了。 这图的什么啊? 傅玉棠百思不得其解。 直至她揪出江月明这小眼线,终于反应过来了—— “在你眼中,我就是一无是处的草包,能爬到今日的地位,全因为我善于讨好上位者。 身为一名谀臣,我只会对皇上百般献媚、迎合溜须,一味苟且地投合皇上的意思,以求荣身,根本不可能反对皇上的决定。 所以你故意透露出你找皇上讨要职位一事,目的就是为了给我错觉—— 让我以为皇上已经应允了你的要求。 让我以为你与皇上虽然多年未见,但仍旧交情深厚。 毕竟,在我没出现前,是你一直陪着皇上,被先皇当成太子伴读来培养的。 等我扳倒张小帅,京兆尹之位空悬,师乐正站出来提议你为新任京兆尹时,我因为担心忤逆了皇上,忌惮皇上与你的交情,便不敢轻易站出来反对。 我不动,刑部众人也就跟着不动。 本该属于刑部的东西,连刑部都往外推,那皇上也没硬塞给刑部的道理,便会应允师乐正的提议。 这样一来,你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将京兆尹之位轻松收入囊中了。” 只是,霁雪没想到的是,她根本不按照套路来。 不止跳出来反对了,还把他走后门的消息透露给了芮成荫。 芮成荫这人吧,除了傻一点之外,没什么大缺点。 为人非常正直,非常重规矩,眼里揉不下一粒沙。 因为原身不是按照正常流程入朝为官,芮成荫便能追着原身“狂咬”数年,一路不离不弃。这要是再来一个“空降兵”,那芮成荫还不得原地发疯? 因此,傅玉棠将霁雪走后门的消息一丢,就坐等看好戏了。 果不其然,芮成荫在听到师乐正的话后,立马率领御史台一众,不遗余力地反驳师乐正的提议,彻底堵死霁雪出任京兆尹的可能性,还超水平发挥把师乐正的太常寺寺卿之位给弄没了。 第346章 那一夜,我不小心伤害了你…… 御史台,果然强! 芮成荫,果然好用! “步步为营,环环相扣,不愧是素有天才之名的京城第一公子啊。”傅玉棠感叹道。 要是换成对手是其他人的话,说不定霁雪就成功了。 听着傅玉棠的推测,霁雪也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一声感叹,“真是小瞧傅玉棠了。” 他笑了下,没有否认傅玉棠的话,转而道:“说回江月明吧,他在失踪案里表现得荒腔走板,或许是因为他太过依赖傅大人,又或许他的能力有限,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至于你说的制造矛盾,最多只能说明有人与江月明勾结,故意挑拨你与钱有才的矛盾,并不能说明霁某就是幕后者。用这点作为证据,傅大人太过武断了。” “呵,确实武断。”傅玉棠完全赞同他的话,“但你却忘了,他还做了一件事,也是这次计划中你犯下的最大的错误。同时让我确定了你便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哦?”霁雪抬眼看她,虚心道:“请傅大人指教。” 傅玉棠轻轻笑了一声,缓缓道:“我失踪回到刑部的第一天,刑部众人便为我请了大夫。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 我这人一向偷懒成性,在刑部任职的,谁不知道我时常性装病,经常性浑水摸鱼? 五年都过来,众人早该习惯才是。 却偏偏在我失踪回来这个月为我请了大夫,霁公子不觉得奇怪吗?” “或许,他们是关心你。”霁雪直视着她,神情平淡道。 “就当他们是关心我吧。但是,”傅玉棠端起面前的茶杯,放在唇边喝下,润了润干涩的喉咙,继续说:“请大夫这件事却是由江月明牵头。不是自小与我一起长大,肝胆相照的严贞,也不是与我称兄道弟多年,亲如手足的戚商,甚至不是热衷于写观察日记的陈慎,而是号称一心办案,从不关心闲杂事的江月明。” 光是这一点,就足够反常的了。 “更何况,前朝禁蛊,有关于蛊术的书籍早在百年前就被毁于一炬。时至今日,这世上根本没多少人知道蛊虫这种东西,而那名大夫却对蛊术十分有研究……” 本来江月明突如其来的关心已经够反常了,这又送来一个会蛊术的大夫,让她不多想都不行了。 “根据那名大夫进入刑部的时间推算,我猜你之所以借着江月明的手,把那名大夫送入刑部,无非就是想确认是不是我给你下了捉生替死蛊,母蛊又是否在我身上。不过……” 傅玉棠看着他,绽放出一个堪称猥琐的笑容,“那一夜,我不小心伤害了你……那一夜你没有拒绝我……那一夜,落了红的霁公子,心里应该有数了,不需要再确认了吧?” 面对罪魁祸首的幸灾乐祸,霁雪强端着冷漠的表情,借着饮茶的动作掩去眼中的怒意,片刻之后,方才放下茶杯,出声道:“原来是这里露了破绽。” 傅玉棠顺口接了一句,“你露的破绽何止只有这一处。” 第347章 我~~偏~~不~~~告~~诉~~~你~~~~ “哦?请说。”霁雪比了“请”的手势,示意傅玉棠说下去。 “我~~偏~~不~~~告~~诉~~~你~~~~”傅玉棠拉长了语调,十分欠揍道:“好奇死你。” 对上傅玉棠的笑脸,霁雪嘴角不自觉抽搐了两下,默默攥紧了拳头,再次低头喝了一口茶。 “那便由霁某来猜一猜吧。”霁雪放下手中的茶杯,声音清冷道:“如傅大人所言,江月明确实是我的人。确切地说,他是刘相的人。在傅大人接任刑部尚书之位时,老师他便知你手段不凡,野心十足,或有一日会成为他的威胁,便将江月明安插在你身边。” 而如刘清所料,傅玉棠确实成为了他的对手,还顺利将他拉下马。 听闻刘清被发配黍城的消息,霁雪即刻让小言小风追上充军队伍,为其打点好一切。 刘清也趁此机会,把自己在朝中的人脉以及暗桩名单尽数转交给霁雪。 希望有朝一日,霁雪这得意弟子能为他报仇雪恨,为他翻案。 而霁雪也是在拿到名单之后,看见江月明的名字,才知道原来他是老师安插在刑部的暗桩。 这些年,担心被傅玉棠察觉端倪,江月明一直谨言慎行,专心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避免与傅玉棠过多的接触。 当然,也因为傅玉棠这刑部尚书天天浑水摸鱼,极少待在刑部,致使江月明在刑部多年,从未能真正了解傅玉棠。 这导致他根本无法从江月明口中得到太多有关于傅玉棠的消息,只知她没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其余的只能依靠自己的推测去揣测对方。 那日,傅玉棠自府里逃脱之后,他当机立断,立刻与江月明联系,开始了布局。 然而,计划才刚开始实施,他便发现自己身中捉生替死蛊。 这段时间与他有过接触,且有仇的,只有傅玉棠一人。 他自然而然将傅玉棠列为第一嫌疑人了,因此又借着江月明的手,把一名精通蛊术的大夫送入刑部一探究竟。 若母蛊携带者真是傅玉棠,那他这边便让人加快研制解药,届时利用大夫伺机给傅玉棠喂下解药,断了母蛊与子蛊的感应。 若不是傅玉棠,他也没想过把大夫召回,就当是留在刑部的另一个眼线,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发挥出巨大的作用。 安排好大夫后,接下来的事情就如同傅玉棠所推测的一般,江月明在他授意下,不断制造刑部与张小帅,钱有才等人的矛盾。 “那日,霁某在宫门口遇到傅大人时,无意中从小风小言口中得知酱婶家中发生了怪事,有陌生人在巷子附近徘徊,霁某便立刻联想到江月明说过的失踪案。回府后,霁某便立刻让小风前去查探,果不其然发现了拐子的踪迹。” 所以,酱婶说老母猪死后没几天,猪圈再次被人翻动过,且在墙角留下个大脚丫的,就是小风了。 傅玉棠脑子转得飞快,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做出倾听状。 第348章 霁某一拳打死你! “霁某得知后,立刻联系江月明将那些拐子控制住。同时,让他加快进度,继续挑动你与钱有才的矛盾。” “许是因为你的催促,江月明他心急了。”傅玉棠接过话,转头看向江月明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说道:“为了尽快完成你的交代,他露出了最大的破绽——他借着收拾案宗的举动,刻意将赵烨的案宗送到我的面前,趁机给我上眼药,暗示但凡钱有才阵营的,没一个人好人。” “他的意图实在太过明显了。”傅玉棠幽幽叹了一口气,单手托腮,懒洋洋道:“若他真是我的下属,真把自己当成刑部的一份子,他应该知道,刑部刚将京兆尹之位拿到手,为了避免皇上的猜忌,此时应该见好就收,蛰伏一段时间,而不是继续排除异己才对。” 从那时候起,傅玉棠就对江月明产生了怀疑。 霁雪点了点头,复盘整个计划时,他也发现了这一点,完全赞同傅玉棠所说的。 “是。但这不怪他,是霁某心急了。” 在得知他无缘京兆尹之位,在得知师乐正因为他被贬为七品典薄时,他一时间方寸大乱,这才给了江月明错误的指令。 思及此,霁雪不由自主叹息道:“是霁某的错误。” 傅玉棠挑眉看着他,再次习惯性地刺了他一句,“你犯的错误又何止这一个呢。” 下一秒,在霁雪隐含好奇的眼神里,慢吞吞地补上一句,“但我~~不~~告~~诉~~你~~” 霁雪:“……” 要不是你身上有母蛊,霁某一拳打死你! 再次低头喝了一口茶,默默深呼吸了几个来回后,霁雪再次开口道:“霁某也曾试图补救,然而一步错步步错,霁某醒悟得太晚,早已错过了补救的时机。加上傅大人足够的深沉,从头到尾都没露出一点端倪,这点迷惑了江月明,也让霁某松懈了,有了侥幸之心——或许,傅大人根本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 “然而,大意总是要吃亏的。”傅玉棠淡淡道。 “你说得不错。” 霁雪轻轻颔首,不过事情已经过去,再纠结除了消耗情绪,再无任何意义。 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刑场的方向,霁雪静默片刻,出声道:“但有一件事情,霁某很好奇,还希望傅大人能为霁某解答一二。傅大人为何会认为拐子就藏身于金鱼巷里?” 原以为傅玉棠会认真说出自己的合理推测,岂料面前之人只微微一怔,张口便道:“我不知道啊。我随口胡说的。” 自从确定了江月明小眼线的身份后,傅玉棠基本能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串联起来了,包括孩童失踪一案。 她心里有隐隐约约的猜测,觉得霁雪与江月明应该已经抢先一步将那些拐子控制住了,只等着她对钱有才等人的怒气达到最顶峰,再将有关于拐子的线索抖落出来,让她与钱有才之间的矛盾更加剧烈,再无法缓和的余地。 但她并不敢掉以轻心,更不敢拿那些失踪儿童的命去赌。 因此,即使知道霁雪的盘算,她仍放下手里的一切,专心寻找线索。 而郁珈善的到来,无疑是给了她一颗定心丸。 第349章 霁某是最好的人选 尤其是酱婶几人的陈述,以及墙角下那明显身怀武功之人留下的脚印,更加确定了她的猜想。 想到小风小言二人相差无几的身高,差不多能肯定前来调查的人是他们二人其中一个。 既然确定拐子已经被控制住了,傅玉棠也懒得再四处乱转,直接回刑部顺着江月明的意发作一通,信誓旦旦表明自己要弄死钱有才,然后吩咐江月明抓人。 为了保证计划顺利进行下去,江月明自然得赶紧将拐子与失踪儿童交出来。 也就是她不忍心那些失踪孩童被来回折腾,这才随口说了金鱼巷这大概率与真正藏匿地点相距不远的地方。 不然她就是说城郊三百里,霁雪与江月明也得老老实实先把人转移到城郊三百里外,再重新带回城里来! 听到她的回答,再联想她最开始自称“铁口神断”,霁雪略一思索,便立刻反应过来了。 “傅大人果然深不可测。”霁雪感叹道。 “哪比得过霁公子啊。”傅玉棠轻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再聪明还不是被霁公子耍得团团转,做了霁公子手中的刀。而今……” 抬手指了指刑场的方向,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那些拐子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张小帅被判斩立决,钱有才不日就要致仕归田了,而我,大概率与钱有才的门生是要不死不休了,对于这一手主导的结果,霁公子可还满意?” 既然眼前之人已经看破了他的计划,霁雪便不再隐藏,望着行刑台的方向,目光深远道:“不管是张小帅,还是钱有才,他们皆是为了利益能牺牲一切的人,全然不顾百姓的死活,这等的国之蛀虫,拔除了对江山社稷有益,对你也并无损害。” “然后呢?”傅玉棠挑眉看着他,眼含嘲讽道:“你准备接手钱有才的位置?” “霁某是最好的人选。” 霁雪侧过头,双目直视着傅玉棠,神情认真道:“荣华富贵,霁某不感兴趣。霁某不会为了权势放弃自己的底线,对天下百姓没有威胁,而且,霁某接手吏部的一切需要时间。这样一来,对傅大人亦暂时构不成威胁。傅大人与刑部有充裕的时间应对钱有才门生的纠缠,甚至必要的时候,你我二人可以联手。” “太虚伪了。” 傅玉棠“啧”了一声,根本不吃他画的大饼。 还联手? 引狼拒虎的事情,她可不做。 到时候,指不定他与钱有才这两个没底线的人臭味相投,看对眼了,合伙对付她呢。 傅玉棠在心里嗤笑一声,十分清醒地说道:“你说这样的话难道不会脸红吗?” 霁雪闻言,不由一怔。 “你说你与他们不同,但在我看来,你们并无不同之处。他们为了权势处心积虑,而你为了进入朝堂,给刘清报仇同样不择手段。” 明明可以有更好更稳妥的方法进入朝堂,霁雪却选择利用失踪案大做文章,让那些孩童即使得救了,依然与家人分离,又多过了一段担惊受怕的日子。 第350章 一个你大获全胜的局面 “你们皆为了一己之私弃百姓而不顾,视人命如草芥!至于你说的暂时构不成威胁……” “呵,真是可笑。”傅玉棠低低笑了两声,“你布下这局,不就是为了让我与钱有才厮杀,你好坐收渔利吗? 从始至终,让我们两败俱伤,才是你真正的目的。一个你大获全胜的局面! 此后,你进入朝堂再无敌手,便可以最快的速度为刘清翻案,洗去他的冤屈。” 说到这里,傅玉棠话音陡然一转,看向他的眼神也带了慑人的戾气与厌恶,不无嘲讽道:“当然,前提是他真的有冤屈。” 霁雪垂眸把玩着茶杯,闻言轻笑一声,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终是不再隐藏自己的意图,淡淡道:“就算你讲的都对,那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你要如何阻止霁某呢?” 如同傅玉棠所言,现在已经尘埃落定了,她与钱有才一派的梁子也彻底结下,再无挽回的余地。 她就算知道了他真正的目的又能如何呢? 接下来,迎接她的只有不死不休的朝堂争斗。 她与钱有才,注定有一人会死。 当然,他更希望两人撕咬得更厉害些,最好同归于尽。 届时,不用他出手,老师的仇就报了。 想到这里,霁雪抬起眼,淡声道:“就算你看破又如何?你醒悟得太晚了,所有的一切都在霁某的掌握之中,你已无力回天了。” 更不用说,这是一条他专门为傅玉棠设下的道路,傅玉棠不走都不行。 霁雪眼睛里仿佛蒙上了一层霜,平素温和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头一次多了凌厉气势,陈述道:“从江月明将失踪案递到傅大人手里那一刻起,傅大人就已经没了退路了,最后都将与钱有才走向对立面。” “是啊。” 傅玉棠轻轻颔首,完全赞同霁雪的话,“即使没有江月明的挑拨,为了给郁珈善铺路,也为了避免他为张小帅背锅,让他有充足的时间接管京兆府,无论如何这失踪案我都要禀告皇上,让皇上知道张小帅留下了不少烂摊子,以免往后有人借题发挥,用张小帅的烂摊子攻讦郁珈善不作为。 先是张小帅渎职,后有失踪案,皇上定会对钱有才产生不满。 虽然不至于立刻采取强硬手段惩罚他,但心里到底对他的能力产生怀疑,因而,在接下来的日子会逐渐冷落他。 说不定哪天心情不好,就随便找个借口将他罢黜了。” 说到这里,傅玉棠不禁长叹了口气,单手托腮,露出苦恼的神色来, “最近这段日子,钱有才必是恨死我了。在他眼里,江月明就是我刑部的人,江月明干的事儿就等于我干的,是我将失踪案捅出来,是我在朝堂上参了他一本,是我揪着他不放,处心积虑地针对他。不过,幸好有你。” 傅玉棠话锋陡然一转,桃花眼灼灼望着面前的青年,弯唇一笑,“你能让江月明制造我与钱有才的矛盾,我何尝不能利用江月明,将所有一切针对钱有才的举动推到你身上呢?” 第351章 谁有胆子耍活阎王啊?! 同一时刻,钱府。 自那日离开刑部后,赵永是越想越不对劲儿。 总觉得傅玉棠对他太过亲近了些,还有傅玉棠说的眼线又是什么意思呢? 琢磨了好几日,他都没理出个头绪来。 所幸,他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 知道自己不够聪明,便从来不擅作主张,更不自以为是。 想不明白的事情,不知如何应对的事情,一律交由钱有才处理,自己则按照吩咐乖乖行事就行了。 于是,趁着所有人都被刑部处置拐子一事吸走了注意力,他避开众人偷偷摸摸来到了钱府,将傅玉棠那日的异常举动,事无巨细、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事情就是这样。” 赵永飞快瞄了钱有才一眼,神情忐忑道:“师父,难道真有人在刑部安插了眼线?还有,傅玉棠他、他一反常态向我道歉了好几次,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想要故意试探我?还是想要从我口中套取什么消息?” 相较于他的惊慌,钱有才可淡定多了。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撩起眼皮看了眼面前惶惶不安的赵永,右手有一下没一下捋着胡须,沉吟片刻后,眼里闪过一道精光,忽而笑出声。 “傅玉棠这臭小子!”他没忍住笑骂了一句,连连摇头道:“为师当年就知道这臭小子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单纯无害,如今过了数年,是越发狡猾了。” 赵永:“……??” 什么情况? 傅玉棠做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吗? 见赵永满脸茫然,完全摸不着头脑,钱有才笑意微敛,在心里轻叹了口气,他这弟子的脑子真是……太不灵光了。 估计是所有智商都点在科举做文章上面了,心计手段什么的约等于零。 不过,好在对他足够忠心。 因此,钱有才不吝点拨他一二。 示意他坐下来,钱有才方才开口道:“傅玉棠那臭小子是借着你的口,在向跟为师道歉呢。” “啊?”赵永瞪圆了双眼,整个人都懵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结结巴巴地问:“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也在朝堂上混了不少年了,应该知道傅玉棠那臭小子手段一向狠辣,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命中。若他真想借题发挥,让皇上发落为师,必不会就轻易甘休。可他偏偏就这样雷声大雨点小地停手了,这便是第一个反常之处。” 经由钱有才这么一说,赵永也想起那日早朝后半段,傅玉棠还真一句都没再提钱有才识人不清,请皇上严惩的话。 于是,连声附和道:“对,是这样没错。早朝开始后,他一上来确实是冲着师父而来,到后面不知为何,再也没有说师父的坏话了。” 钱有才轻哼一声,眼中精光闪过,无比肯定道:“那是因为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人耍了。” “等、等等……”赵永眨了眨眼,觉得自己耳朵好像出了点儿问题,“傅玉棠……被人耍了?” 谁有胆子耍活阎王啊?! 赵永满脸不可置信,脱口道:“师父,弟子愚钝,好像没明白您的意思……” 第352章 自己收的弟子,含着泪也要教会 不用特意说,为师已经看出来了。 望着面前双眼清澈得跟傅平安不分伯仲的弟子,钱有才微微叹了口气,自己收的弟子,含着泪也要教会。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尽量用赵永能理解的话,缓缓道:“你不是说傅玉棠曾无意间透露出刑部被人安插了眼线吗?依为师看,这件事是真的。而那眼线……” 钱有才眸色转冷,沉声道:“便是大理寺寺卿——江月明。” “什、什么?!”赵永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江、江月明是眼线?他、他不是傅玉棠的人?!”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江月明不是傅玉棠的狗腿子吗? 怎么突然变成别人的眼线了? 还有…… “老师是怎么看出江月明是他人安插在刑部的眼线呢?”赵永不禁追问道。 “你仔细回想一下,傅玉棠一开始找你的时候,他说了什么。”钱有才谆谆善诱道。 赵永想了想,回道:“他说是江月明给了他案宗,他才发现烨儿失踪了……故而上前关心一二。” 这就是一句很普通的话,没什么问题啊。 钱有才一眼看出赵永心中所想,耐心道:“这话看似平平无奇,其实里面包含了两个信息。第一,傅玉棠是从江月明那里知道了失踪案。第二,江月明有可能是第一个发现张小帅压下失踪案之人。” 联系到这一次傅玉棠把近乎全部的功劳给了江月明,简直明晃晃昭示着江月明是失踪案的大功臣啊。 “由此便可验证第二条信息,那江月明就是第一个发现失踪案的人。”钱有才说道。 “那这也说明不了他是眼线啊。” 顶多能证明江月明心思细腻,善于发现蛛丝马迹。 “康时,”钱有才看着赵永,叫出他的字,神情郑重道:“为师说过多次,看事情不能只盯着眼前,而是要纵观全局。” 如赵永所言,这本说明不了什么,但是结合傅玉棠为江月明揽功的举动,那就有意思了。 按正常的发展,此次案件过后,他与傅玉棠必将势不两立。 傅玉棠那臭小子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 臭小子一向护短,出于保护下属的心理,以防他的报复,是绝无可能将此案的大功臣推到台前并大肆宣扬的。 然而,这一次,臭小子却一反常态。 这说明什么? 说明傅玉棠已经没把江月明当成自己人了。 所以,不再管江月明的安危,也不在乎他在得知江月明是害他至此的罪魁祸首后,会采取何种行动报复江月明。 由此,再回头看傅玉棠之前仿佛不经意间说漏了嘴,提及刑部有眼线一事,很容易就能推断出眼线就是江月明了。 赵永:“……!!” 原来是这样。 “师父果然英明!”赵永忍不住赞叹道。顿了顿,又问道:“那师父说他被人耍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这一点,还是要从江月明身上说起。或许是江月明露出了什么破绽,让傅玉棠在早朝上意识到他是别人的眼线,有人想借着她的手对付为师了,这才使得傅玉棠在朝堂上忽然收手。” 第353章 有人要害你,但我不掺和 钱有才当时并不在现场,仅凭赵永的只言片语,能得到的信息有限,眼下也说不清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 但有一点能肯定的是,傅玉棠不愿意做江月明身后之人手里的一把刀,即使她能在其中获得不少好处。 因此在早朝后,傅玉棠才会找到了赵永。 什么看到案宗,什么眼线,什么道歉…… 一切的一切,看似不经意,实际上都是在借着赵永的口给他传递信息—— 向他道歉的同时,暗示朝堂上的针对并非本意,而是有人暗中策划。 至于那幕后之人是谁,想必傅玉棠目前也不清楚。 毕竟,那臭小子一向睚眦必报,若是知道幕后之人是谁,言语间少不得透露一二,有意无意挑拨两三句,好让他与对方撕咬去,怎么可能如此沉默,白白替对方背黑锅? 钱有才沉吟了会儿,垂眸将朝堂上的局势在心里过了一遍,很快就锁定了嫌疑人—— 若他与傅玉棠争锋相对,获利最大的便是刘清那一群门生了。 从师乐正那日不顾推举制度,直接跳出来举荐霁雪的举动来看,刘清那群门生心急了。 他们心心念念的,全是为刘清那老贼翻案。 他们急欲掌握更多的权力,奈何朝堂上的空位就这么多,便把主意打到他与他的门生身上了啊! 故而,引导傅玉棠与他相斗。 更不用说,此举还能让傅玉棠领导的刑部元气大伤,也算是间接为刘清报仇了。 简直一箭双雕。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钱有才眼中冰冷一片,“可惜的是,傅玉棠那小子不是蠢人,老夫也不是无脑之人。” 虽然傅玉棠那臭小子还年轻,看问题还不够全面,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但为人却够谨慎,没有被眼前的利益所蒙蔽,得知江月明有问题后,臭小子便立马收手了。 从臭小子后续主动找上赵永的举动来看,臭小子对他是没有什么恶意的。 其实,认真想想,他与傅玉棠那臭小子也没什么过节。 这么多年来,二人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就连张小帅那事儿,也是御史台先跳出来找事儿,刑部那些人才跟着落井下石。 不过话又说回来,当时那情况,摆明是送到嘴边的肥肉,傻子都知道张嘴接住。 这点还真怪不了傅玉棠那臭小子与刑部。 换成是他的话,他也会站出来落井下石。 至于那臭小子的后续针对,亦是因为他先站出来反对臭小子当代理丞相。 那臭小子心眼小爱记仇,反击一二也属于正常。 小摩擦有,但深仇大恨,两人却实实在在没有。 如今,这臭小子早已坐稳代理丞相之位,又摆出求和的姿态,等于是在向他释放出一个信号—— 有人要害你,但我不掺和,亦不会落井下石。 你们有什么恩怨自己解决,别扒拉我。 有了这保证,钱有才便无需再提防刑部暗中搞事,可以直接放开手脚收拾刘清留下的那群门生。 思及此,他冷笑了一声,道:“刘清在的时候,都不敢随意得罪老夫。他那群门生胆子倒是大,老夫不招惹他们,他们却把主意打到老夫身上了,真以为老夫是可随意揉捏的面团儿吗?!” 他要是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那群人还真当他吏部尚书是没有脾气的病猫! 思索片刻,钱有才叫来心腹,道:“羚王爷不是在调查京中的流言吗?设法把线索引到何志用身上去。” 第354章 好戏才刚刚开场而已 闻言,心腹道了声“是”,即刻领命而去。 一旁的赵永却是眼含震惊,面露犹豫之色。 何志用,户部左侍郎,不止是刘清的门生,亦是刘清最忠实的拥趸。 在刘清阵营里,算是比较有份量的官员。 “师父若是对他下手的话,只怕会引来刘清那伙人的反扑啊。”赵永顿了顿,迟疑道:“师父要出气的话,找几个无关紧要的官员会……比较好吧?” 他们都胆敢觊觎他屁股底下的位置了,他难道还要以礼相待吗?! 若是这次忍了,那以后岂不是人人都能对他伸手了? 钱有才目光微沉,面色森冷道:“拿他杀鸡儆猴刚刚好。” 本来他还想借着京中的流言,给傅玉棠扣个“毫无伦理道德”的帽子,直接将臭小子踢出朝堂。 现在嘛…… 既然臭小子主动跟他求和了,而他也需要腾出手来收拾刘清的门生,重新挽回皇上的信任,那他们二人就暂时和平共处吧。 只是可惜了他之前的精心布置。 不过,也不算浪费。 没用在傅玉棠身上,换个方向用在刘清那一阵营的官员身上也一样。 况且,何志用并不无辜。 一开始便是他率先说傅玉棠强迫老人家,并加以宣传,而他只不过是将计就计,暗中派人将流言范围扩大了而已。 “这都是他应得的。”钱有才冷冷一笑,眯起眼睛,沉声道:“既然他们不仁在先,那就别怪老夫不义了!眼下这只是开胃菜,好戏才刚刚开场而已……” …… 天香茶楼。 不同于外面的喧嚣,雅间内一片静默。 霁雪面色森寒,眸色微冷,死死盯着傅玉棠,似乎在评估她话中的真伪。 傅玉棠不闪不避与他对视,眼神同样幽深,嘴角却微微勾起。 “你在害怕吗?还是……终于发现自己计划里的漏洞了?” 霁雪沉着脸,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不相信地笑出声,缓缓开口询问道:“傅大人倒是说说,霁某这计划里有什么漏洞?” “嗯,既然霁公子诚心发问了。那我就勉为其难说一说吧。” 傅玉棠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声线淡淡的,像是在聊家常一般,“假设所有一切都按照霁公子设想发展——我与钱有才真的斗得两败俱伤,最后我费尽心力,终于把钱有才拉下吏部尚书之位了,霁公子当真以为自己能顺利进入朝堂吗?” “为何不能?”霁雪反问道。 “你看,这便是我说的漏洞了。”傅玉棠勾了勾唇,“你布下这一局,看似由你主导,其实主动权、决定权都在我手上。 你唯一的仰仗只有一点——我手中无人。 自我进入朝堂以来,除了与刑部人员有来往外,在朝中并无交好的官员,更无门生那些了。 因此,就算我斗赢了钱有才,成功将他的人拉下马,我手上也没有那么多合适的人选填入空缺官位里。 所以,在你的设想中,我只会挑些紧要的实权位置安插人手。” 第355章 简直就是小青鸟转世 “你认为我已在这次朝堂争斗中占据了巨大的好处,为了避免皇上的猜疑,惹满朝文武不快,即使心里再不情愿,也会把一些无关紧要的官职丢出来,让其余几部也尝点甜头,喝点羹汤。 而你,便可趁此机会让刘清的门生再次举荐你入朝为官。 你素有美名,才华横溢,少了我的阻拦,想要个一官半职简直易如反掌。 自此,你便可顺利进入朝堂。 不过你疏忽了一点,如果我并不在意权势,从没有想过让自己的人填补空缺呢? 或者说,不管是谁接任吏部的位置,我都不在乎。我唯一想做的,就是阻止你进入朝堂呢?” 傅玉棠直视着他,似笑非笑看着他,“你看,只要我不贪图权势,那你的计划,注定功亏一篑。” 这就是她说的,主动权、决定权全在她手上。 霁雪遽然变色,像有什么东西在脑中炸开,脑海里瞬间空白一片。 但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沉思片刻,嘲讽一笑,“霁某差点被傅大人骗过去了。如果傅大人真没有争权夺势的心,又岂会陷害刘相?” 之所以陷害刘相,不就是想要争夺丞相之位吗? 这样满心都是欲望的人,会不贪图权势?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要荒谬。 他的计划根本没有任何问题,傅玉棠这样说,不过是故意扰乱他的心神罢了。 “哎呀,竟然被霁公子识破了!”傅玉棠装作无比懊恼的样子,一拍脑门,丧气道:“还以为能骗过你呢。” 对此,霁雪冷冷一笑,脸上的嘲讽尽显无疑,“仅凭几句话就想动摇我,那傅大人也太小看我了。” “也是。那就来点实际的吧。”傅玉棠坐直了身子,收起脸上的表情,神情正经道:“霁公子布的局说完了,那现在是我的局了。” “嗯?”霁雪抬眸看着她,尾音微微上扬,面上却不动声色。 “霁公子说我醒悟得太晚,一切早已无力回天。但如果说这一切也是我的局呢?我还有必要阻止它发生吗?” 在她发现江月明小眼线的身份,在她察觉到霁雪意图的时候,她当即决定将计就计,让这一切继续发生下去。 她如霁雪所希望的那样,装出要对付钱有才的样子,雷声大雨点小地在朝堂上参了钱有才一本,私底下却找到赵永。 因为赵烨的关系,她特意去了解一下赵永的为人,得知此人才华是有的,但心智吧…… 怎么说呢,跟傅平安一样,都有点不谙世事的天真。 不过胜在有自知之明,且十分听钱有才的话,堪称钱有才一号狗腿子兼一级小眼线。 在钱有才“养病”这段期间,但凡朝堂上有点风吹草动,他都会抽空偷摸到钱府,向钱有才汇报。 在傅玉棠眼里,这样的人简直就是小青鸟转世啊,用来传递消息再合适不过了。 于是,傅玉棠以失踪案为借口找上赵永,把她在朝堂上针对钱有才一事,全部推到刘清的门生身上。 第356章 真正无力回天的……是你。 问她为什么不把锅甩给霁雪? 因为霁雪他就是个白身啊。 用钱有才去对付霁雪,那简直是杀鸡用牛刀,还不如直接让他对上那些在朝为官的呢。 只要那些人倒台了,霁雪在朝堂上就彻底没了倚仗,根本掀不起大风浪。 若他还想进入朝堂,那只能顶着头上的三座大山——她、钱有才、御史台的监督,老老实实去参加科举。 期间,会不会发生点什么意外,能不能顺利中举,那就难说了。 毕竟,不是人人都像她一样为人正直,不屑耍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反正她看那钱有才就不像正直的人。 选定了打击对象,傅玉棠就开始准备告状了。 这向人告状也是需要技巧的。 她肯定不能一上去就说,“哎,兄弟,告诉你一个坏消息,霁雪那厮要对付你们,你赶紧回去告诉钱有才吧。” 她敢保证,她要是真这么说,按照钱有才那小老头多疑的性子,要么怀疑她想陷害他,要么认为她这是在故意挑拨他与刘清门生的关系。 届时,老年人的叛逆劲儿一上来,指定不配合她的工作了。 因此傅玉棠故意表现得十分茫然,假装自己压根儿不知道谁是幕后黑手。但在不经意间,又不忘留给钱有才几条诱导性线索。 比如,朝堂上参人参到一半,忽然就收手了。 比如,话里话外透露出刑部被人安插了眼线。 比如,在论功行赏的时候,把江月明拎了出来,大肆嘉奖。 再比如,摆出和平共处的温和态度。 …… …… 钱有才是聪明人,结合这种种迹象,肯定能猜出幕后黑手是刘清这群门生。 此时此刻,傅玉棠敢拍着胸口保证,钱有才得知真相后,一定是又得意又愤怒。 得意的是,自己老谋深算,一眼就看破局势,逮住了幕后黑手。比她这被人当枪使,还摸不着头脑的代理丞相厉害多了。 愤怒的是,刘清留下的这群弟子都群龙无首了,竟然还敢主动招惹他,把主意打到他的身上! 眼下,估计他已经开始琢磨着怎么收拾刘清留下的这群人了。 “你以为一切都是在你的掌握之中,殊不知这一切全是我的算计。”傅玉棠看着面容逐渐变得僵硬的霁雪,桃花眼里满是愉悦之色,“你说,我还有阻止的必要吗?” 话音方落,外面忽然传来阵阵惊呼声。 过了没一会儿,空气多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傅玉棠几不可闻地皱了下眉头,连个眼角余光都没往外瞥。 “所有的一切,在今日,在此时,都彻底尘埃落定了。真正无力回天的……”她站起身掸了掸宽袍大袖,双手揣在袖子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是你。接下去的日子,就好好享受钱有才的报复吧。” 霁雪闻言先是一怔,略一思量后,便立刻反应过来了—— 傅玉棠比他以为的更早看破了自己的计划,而后她一直在做戏! 如她之前所言一般,她真的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江月明身上去了! 甚至为了阻止他进入朝堂,她不惜放弃扩张朝堂上的势力! 第357章 不爱虚名的低调好青年。 意识到这一点后,霁雪背后一凉,全身的汗毛都站起来了。 “明白了?”见他面色骤变,傅玉棠佯装无奈地叹息道:“我这人一向实诚。你我第二次见面,我就告诉过你,只要我在朝堂上一天,你就无掌权的一日。话说出口,我就必须贯彻到底。不管你拿什么诱惑我,我都不会动摇的!” 疯子。 霁雪在心里暗骂,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强自冷静道:“霁某实在小瞧你了!不过,傅大人要小心了,下次你可没这么幸运了。” 这次,他只是信息不足,输在不够了解傅玉棠。 经过今日的会面,眼下他对傅玉棠这人已经有了足够的了解。 下一次再交锋,便是取她狗命之时。 傅玉棠挑了下眉,当然明白他话里未尽之意。 只不过…… 装逼说大话,谁不会啊? 傅玉棠当即把腰一挺,学着电视里的权臣反派,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拿眼角扫了他一下,抬着下巴,轻蔑道:“你应该庆幸我是个不爱虚名的低调好青年。否则,凭你也能坐上京城第一公子之位?我能败你一次,就能败你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无数次!” 对此,霁雪只冷笑一声,不无嘲讽道:“白日做梦!” “是吗?”傅玉棠斜眼瞅着他,幸灾乐祸道:“反正我为人善良,做人又正直,人缘超级好,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位高权重的代理丞相了,简直堪称人生赢家。根本不用像某些人一样为一官半职而奔波,闲着也是闲着,做点梦怎么了?哪像霁公子啊,偷鸡不成蚀把米,不止没拿到一官半职,还把江月明给暴露了,眼下还得罪了钱有才,啧啧,接下来可有得忙喽~~只怕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吧?” 语毕,成功看到霁雪黑了脸。 “傅玉棠,你!” 傅玉棠眨了眨眼,满脸无辜道:“我怎么了?” 她只是个爱说实话的好孩子而已啊! 作甚要这样满脸杀气盯着她? 眼见霁雪气得快头顶冒烟了,傅玉棠哈哈一笑,继续道:“你也别忙着生气。其实我还是很欣赏你的,毕竟像你这样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人,一心撞南墙的人很少了。为了不让你今日白跑这一趟,也为了你往后健康成长,不至于死得不清不楚,我给你一个小小的忠告吧。” 谁稀罕你的忠告! 就你这张狗嘴能说出什么好话? 霁雪犹还在气怒,根本不愿意搭理她。 傅玉棠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你口口声声说要为刘清翻案,首先应该看一看刘清一案的卷宗吧?否则你这东一榔头,西一榔头,压根儿没个明确的目标啊。江月明身为大理寺寺卿,找个机会让你进入刑部查看卷宗,应该算不上什么难事儿吧?” 话音刚落,几乎是下意识的,霁雪脱口而出道:“你这是在挑拨我与江月明的关系?” 一听这话,傅玉棠便知他没看过。 更准确地说,是江月明曾拒绝过他想要查阅卷宗的要求。 这就有意思了。 她就说霁雪但凡看过卷宗,即使脸皮厚如城墙,也不好意思在提及刘清时,仿佛刘清上身一般,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为刘清愤愤不平。 第358章 准备了一个小惊喜 傅玉棠眼里闪过一抹微光,十分大方地说道:“若霁公子没看过的话,可来刑部查阅,我随时欢迎。” “你有那么好心?”霁雪怀疑道。 “看你可怜而已。” 丢下这么一句话,傅玉棠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王大贵他们应该也准备离开了,便不欲与他多说,掸了掸衣袖,转身往外走去。 行至门口处,像是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侧头看着他,缓声道:“对了,为了感谢霁公子今日应邀而来,我早早给霁公子准备了一个小惊喜,若霁公子够胆的话,就在此等待一刻钟吧。” 霁雪直觉没好事儿,下意识皱眉道:“你又要玩什么花招?” 傅玉棠“啧”了一声,无语道:“你们聪明人就是容易多想。你若是害怕的话,就当我没说,现在就可以离开了,我又不会笑话你。” 语毕,打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见只有她一人出来,小风小言满脸戒备,下意识往雅间里看了一眼,待看到霁雪衣衫完整坐在窗边,毫发无伤后,这才松了口气。, 随即,又瞪了傅玉棠一眼,方才抬步跨入房间,与傅玉棠擦肩而过。 傅玉棠才不在意他们的态度,脚下一转,去了隔壁的玉梅间。 正巧,王大贵几人也准备离开了。 看到傅玉棠进来,王大贵笑道:“大人忙完了啊?刚好我们准备回府了,大人一起吗?” “嗯,一起。” 傅玉棠轻轻颔首,领着一群人下了楼,来到柜台前,非常豪阔地要了五斤上好茶叶,又按照王大贵几人的口味点了几样糕点,每样来五盒。 众人被傅玉棠突如其来的豪气,惊得说不出话来。 “大、大人,你刚刚受贿去啦?”王大贵结结巴巴地问。 不然怎么突然不把银子当银子了呢? 要知道,这天香茶楼的茶水、点心可都不便宜啊。 傅玉棠正吩咐掌柜的把糕点打包装食盒里,听到王大贵的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道:“胡说什么呢。最近不是忙着处理失踪案,清明节没去扫墓吗?我寻思着这段时间有空了,就买点糕点祭拜先人……” 边说,边朝王大贵几人眨了眨眼。 王大贵几人顿时心领神会,原来这是大人给他们的清明祭品啊! “倒也不必这么客气。”王大贵搓搓手,一边迫不及待地接过掌柜的递过来的食盒,一边假惺惺地客气道:“心意到了就好,不用买这些东西了。” “是啊是啊。”几人抱着食盒,笑得不见眼,异口同声道:“大人你真是太客气了。” 赵烨站在小青身边,怀里也抱着一个小小的食盒,仰头看着傅玉棠,小声道:“谢谢大人。让大人破费了。” “有什么好破费的。”傅玉棠单手背在身后,一副视钱财如粪土的模样,气质矜贵,语气淡然道:“这点钱算什么呢?只要你们开心,这钱就花得值,花得有意义。” 听到这话,王大贵几人顿时露出感动的神情。 下一秒,就听到傅玉棠接着说道:“毕竟,这又不是我的钱。” 第359章 傅大人果然与众不同呢。 王大贵:“……” 其余几人:“……” 白感动了。 傅玉棠没注意到众人的小情绪,说完又扭头问一旁的掌柜,“多少钱?” 顿了顿,又十分暴发户地补上一句,“按双倍算!不要为我省钱!” “呃,好。上好茶叶五百两一斤,点心三十两一份,您要了五斤茶叶,二十五份点心,总共三千两百五十两。双倍的话,是六千五百两。”掌柜回道。 不过,侯爷有交代,要是傅大人来茶楼的话,茶水点心一律上最好的,一律全部免费。 正想告诉傅玉棠,却见对方丢下一句,“哦,把零头抹了,就记个一万两吧。全部记在傲菊间的霁雪霁公子账上。” 反正这是芮远光的茶楼,能多坑霁雪一点是一点,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语毕,提上茶叶,领着王大贵一行人扬长而去。 掌柜:“……” 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这样抹零的。 傅大人果然与众不同呢。 直至此刻,王大贵几人才反应过来,大人还没说笑,她真是来见“贵”客的啊! 虽然这个“贵”客,是被动的贵,与常人理解的贵客不大一样。但…… 王大贵几人看了眼怀里的食盒,感觉也没差多少。 反正都很贵就对了! 在傅玉棠离开后,又有两名雅间里的客人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一人身形高大壮实,面容粗犷,皮肤黝黑,年龄稍大,估摸着有二十七八了。 一人年龄较小,差不多二十一二岁的模样,皮肤偏白,面相阴柔,宽肩窄腰,身形颀长,气质风流,一双狐狸眼尤其引人瞩目。 结账时,狐狸眼状似不经意地说道:“掌柜的,你家茶楼不止茶好,点心也十分美味,生意应该很不错吧?我看方才有一个客人打包了不少带走。” “那是当然了。不是我自夸,我家的点心是京城一绝。至于你说的那个客人……”掌柜抬起眼,笑着说道:“刚刚那客人可不是普通客人,他是傅大人。” 狐狸眼眸光一闪,“傅大人?” “是啊。”见狐狸眼面露好奇之色,掌柜略微惊讶道:“客人不知道傅大人是谁?两位莫非是外地来的?” 狐狸眼与身边的壮汉对视一眼,微笑道:“是,我们兄弟这是第一次来京城。以前一直在乡下,此次是来京城走亲戚的。” 掌柜“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难怪你们不认识傅大人呢。这傅大人啊,他可厉害着呢。喏,今日处刑的那一批拐子,就是傅大人抓到的……” 噼里啪啦,叽里咕噜,吧啦吧啦。 一刻钟后…… 除了听了一大堆彩虹屁之外,狐狸眼和壮汉根本没得到一点儿有用的信息。 甚至连这傅大人的名字都没打听到。 不得不说,这掌柜的抓重点能力没有,八卦能力倒是极强,还是个话痨。将那傅大人的破案过程说得一波三折,精彩纷呈,好像他当时就在现场一般。 眼见是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二人实在受不了掌柜的废话,只能强行打断掌柜的话,提出告辞。 临走时,那掌柜仿佛失去了个极好的听众一般,面露不舍,亲自地将他们送到门外。 离开茶楼后,壮汉回头看了眼天香茶楼的方向,开口道:“二王子,咱们要不要去其他地方打听一下?” 第360章 他可是芮侯爷的一号心腹! “不急。” 狐狸眼目视前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街道两旁的一切,唇角微勾道:“乌达,这里可不是咱们西鸣,不宜贸然行事。最近这几日,咱们还先在城中四处熟悉一下吧。” 至于那傅大人…… 对方既是大宁朝的官员,他们总有再见面的一天。 狐狸眼脸上浮现出兴趣之色,谁能想到他与乌达只不过随手挑了个茶楼歇脚,竟有幸听到一场精彩绝伦的对决呢。 “乌达,那傅大人可真是让我又惊又怕啊。” 他有预感,也许对方会成为他此生最强劲的对手。 狐狸眼嘴里说着惊惧,眼中却隐隐有兴奋之色,“我可真期待与他正式见面的那一天。” 眼见两位客人走远了,掌柜顿时收起脸上的失落之色,转身回到茶楼里,招手叫来一名小二,低声吩咐道:“去,到宁安侯府向侯爷汇报一下,有来历不明的人混入京城,正暗暗打探傅大人的消息呢。搞不好要对傅大人不利。” 小二面色一肃,用力点了下头,抬步匆匆离开茶楼。 掌柜的则是回到柜台后,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哼。 哼,两个棒槌! 也不瞧瞧这是哪里。 这里可是天香茶楼,芮侯爷的产业! 他是谁? 他可是芮侯爷的一号心腹! 之所以被侯爷派来管理这幽会地点,啊呸,是好兄弟私下相聚的老地方,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嘴巴最严啊! 这两人跑到他面前打探傅大人的消息,哼哼,简直是自讨苦吃。 要是让他们掏出一点有用的消息,他岳精明就改成吴精明好了! 正暗暗得意间,霁雪领着小风小言走了下来。 一边走,身后的小风一边不满地嘟囔道:“那傅玉棠最是狡猾,说什么惊喜,肯定是欺骗公子您!” 为首的霁雪微微皱起眉头,面露沉思之色。 傅玉棠说给他留了惊喜,可他等了一刻钟,并无任何事情发生,莫非是在戏弄他? 可想想又觉得不对,让他多等一刻钟,算什么戏弄? 主仆三人百思不得其解,穿过大堂,正欲离开,就听到掌柜出声喊道—— “霁公子请留步。” 与此同时,霁雪脑海里灵光一现,猝然抬起眼,突然明白了傅玉棠让自己多等一刻钟的用意。 拖延! 他刚刚就觉得奇怪,为何雅间内只有傅玉棠一人,连个仆从都没有,甚至那个王大贵都不见踪影? 难道傅玉棠就不担心他对她不利吗? 比如—— 趁此机会,让小言小风将她打晕,重新绑回府。 傅玉棠到底哪里来的自信,独自面对他呢? 从这几次接触,他能看出傅玉棠是个思虑周全,小心谨慎的人,绝无可能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那么,真相只有一个—— 她早已做好了保证自己安全的布置。 如果他猜得不错的话,保护她的人就在隔壁,与他们只有一墙之隔! 而傅玉棠让他过一刻钟再离开…… 拖延。 傅玉棠在拖延,给隔壁的人争取离开的时间。 她身边有不宜让他见到的人! 霁雪双目微睁,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了,想也没想地转身往楼上走,站在了傲菊间门前,左右看了两眼。 第361章 雅间和茶水的钱,我已经抹零了。 左边,玉梅间,靠近刑场,喧嚣无比,若隔壁有什么动静,即使是习武之人,恐怕也不能第一时间察觉。 右边,修竹间,不临街,房门一掩,算得上静谧。隔壁若有异样声响,习武之人必能第一时间察觉。 分析过后,霁雪下意识走向修竹间。 一名长脸小二正在里面打扫。 见霁雪走了进来,不由面露不解之色。 这位不是傲菊间的客人吗? 来这里做什么? 正疑惑时,就听霁雪问道:“刚刚这里面可有客人?” “有啊。”长脸小二没有多想,下意识点头道:“是有两位客人。” 顿了顿,见霁雪似乎还要追问,立即露出抱歉的神情来,不好意思道:“我家掌柜有规定,不得泄露客人的身份,还请这位公子莫再追问了。” 霁雪一怔,了然点点头,当即从袖袋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小二,又问了一句,“那客人是男是女?” 这……只问性别,好像不算泄露客人的身份? 想明白这一点,小二眉开眼笑地接过银子,回道:“男的。两个都是男的。” “那玉梅间呢?”霁雪问道。 “那人就多了!”小二想也不想地回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拖家带口来看热闹呢。” 闻言,霁雪微微颔首。 这般看来,傅玉棠安排的人确实在修竹间。 只不过…… 那二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呢? 为何傅玉棠要避免他与他们见面? 霁雪百思不得其解,确定从小二口中再也掏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后,这才转身下楼。 刚走到楼下,就听到小风的惊呼声—— “什么东西?那傅玉棠邀请我家公子见面,竟还要我家公子掏茶水钱?” 太无耻了! 好歹也是朝廷命官,能不能要点脸? 小风气得脸都红了,若非小言死死拉住,只怕现在就冲到掌柜面前,揪着掌柜的衣领讨要说法了。 岳精明一脸无奈,反正傅大人就这么吩咐的。 此时见到霁雪回来了,岳精明眼睛瞬间一亮,忙开口道:“霁公子,您看这茶水钱……傅大人让我找您要,您看您方便的话,可以结了吗?” 霁雪微微一怔,傅玉棠邀请他前来,末了还让他付茶水钱?! “……” 无语了片刻,想到傅玉棠卑鄙无耻的性子,觉得做出这种事情倒也不意外,便颔首道:“多少银子?” 边说,边示意小言拿银子。 “总共一万两。”岳精明满脸堆笑道。 霁雪:“……??” 小风小言:“……!!” 多少?! 他们没听错吧? 主仆三人愣了一愣,好半天没回过神。 过了好一会儿,小风才咽了口唾沫,眼睛却忍不住瞪大了点儿,怀疑道:“你说多少银子?” “一万两。”岳精明笑容不减,问道:“霁公子是用现银付,还是银票呢?” “你们抢钱啊!”没等霁雪开口,小风便忍不住出声道:“那雅间只有一壶茶,连点心都没有,你竟要我们一万两银子?!” “不是这样的。”岳精明拿起账本,一条一条念下来,末了,一脸无辜道:“这一万两是傅大人临走时带走的茶叶、点心钱。至于,雅间和茶水的钱,我已经抹零了。” 第362章 原来这就是傅玉棠说的惊喜! 霁雪:“……” 原来这就是傅玉棠说的惊喜! 小风小言:“……” 傅玉棠这是把公子当成冤大头了吗? 臭不要脸的! 没脸没皮的家伙! 简直可恶至极! 天底下就没有人比傅玉棠更加卑鄙,更加无耻的了! 这次,不止是小风气得直喘粗气,连小言都气得浑身哆嗦,在心里咒骂不停。 霁雪跟傅玉棠打过数次交道,深知她手段卑鄙,个性无耻,现在被她摆了这么一道,倒还能自持。 更别说,他已经知道傅玉棠这样做的目的了—— 无非借着坑他一笔这事儿,误导他,掩藏她身边有他不能见的人这件事。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霁雪轻轻“嗯”了一声,沉声道:“霁某会为傅大人结清这笔账,但前提是,掌柜的得如实回答霁某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岳精明抬眼看他,脸上写满了不解。 “傅大人今日在天香茶楼订了几间雅间?”霁雪问道。 “两间。”岳精明如实回答,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天香茶楼有规定,不得泄露雅间客人的身份。霁公子,我已如实回答您一个问题了,还请您莫要让我难做。” “这就足够了。”霁雪面露了然,语气清冷道:“晚点霁某会派人将银子送过来。” 语毕,径自转过身,大步往外走去。 小言小风二人紧随其后。 主仆三人很快就消失在岳精明的视线里。 “掌柜的,”眼瞅着霁雪三人不可能去而复返,长脸小二这才凑上前来,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低声道:“霁公子刚刚给了小的五两银子,偷偷打听修竹间与玉梅间的客人呢。” “哦?”岳精明撩起眼皮,直直盯着他,严肃道:“你没泄露客人的隐私吧?” 尤其是与傅大人相关的玉梅间客人。 “没有没有。”长脸小二连连摇头,一五一十把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保证道:“不该说的,小的一个字都没说。” 虽然他也不知道霁公子问这些做什么,但他知道侯爷曾经和傅大人一起来天香茶楼喝过茶,二人离开的时候都笑眯眯的,显然交情不错。 而且他还注意到,掌柜对傅大人的态度,就跟面对侯爷时是一样的,十分恭敬。 他不聪明,但懂得看脸色—— 能让掌柜如此对待,傅大人肯定不简单。 这样的大人物,当然不能得罪了。 更不用说,傅大人与侯爷的关系不错。 搞不好,还是他们侯爷的人呢。 这四舍五入,傅大人就勉强算得上是他们的半个主子了。 既然是他们的半个主子,那他们做手下的肯定要帮着维护一二了,以防傅大人隐私泄露,被有心之人借题发挥了。 毕竟,前段时间有关于傅大人的流言挺多的。 因此,在霁公子询问的时候,他也模棱两可回答了一番,刻意隐去傅大人与玉梅间客人的关系。 “做得好!” 不愧是他看好的接班人。 “咱们做手下的,可以不聪明,但眼睛要亮,一定要懂得看人眼色,心里还要有一杆秤,分得清是非与轻重,不可被眼前的利益所引诱。” 岳精明拍了拍他的肩膀,认真道:“你这次就做得很好。这银子既是客人打赏,那就收下吧。好好干,再历练几年,你就能独当一面了,我能回到侯爷身边了。届时,我就推荐你做掌柜。” 长脸小二一听,顿时欣喜不已。 “谢谢掌柜,谢谢掌柜……” 第363章 说话就是有水平 傅玉棠还不知道自己离开天香茶楼后,后续还发生了这么多事儿。 此时此刻,她已经领着一家老小坐上马车,喜滋滋地打道回府了。 王大贵几人也眉开眼笑,心里有一种类似于“打秋风”的快乐。 “大人,往后你如果还要见贵客,可别忘了提前告诉我们一声啊,我们好做准备。”甘大平一边赶着马车,一边回头说道。 “嗯?”傅玉棠撩起车帘,抬眼看他,不解道:“你们要做什么准备?” “我们可以提前准备几个麻袋啊。”甘大平回道,神情认真且正经地说道:“不然光靠这两只手的话,提不了太多东西。” 有麻袋就不一样了。 “不是我自夸,我力气可大着呢,扛个两三百斤不是问题。”甘大平摸着身边精致的食盒,不无遗憾地说道:“像今天,要是有麻袋的话,也不至于只拿这点东西啊。” 不要钱的东西,不多拿一点的话,总感觉自己亏了。 俞仕、小青、赵烨煞有其事地跟着点了点头。 这会儿,俞仕也不喊累了,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和大贵力气比较小,但我们可以一人带麻袋,一人带扁担,到时候两人合力扛个一两百斤不是问题。” 小青也道:“对对,我也是吃过苦的,扛个五十斤应该不在话下。” 赵烨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小盒子,又看看自己的小手,估量了片刻,对着众人比划道:“我也可以。像今天这盒子,我能抱五个!” 傅玉棠:“……” 看着跃跃欲试的众人,傅玉棠无言片刻,半是无语半是玩笑道:“你们有没有想过……用板车的话,能拉得更多更省力?” 一听这话,面前几人的眼睛齐刷刷亮了起来。 对啊,他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用板车的话,他们每人都可以拉一辆! 这计划可行! 于是,甘大平迫不及待地道:“那大人,你看我们什么时候买辆板车比较好呢?” “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儿,要不现在就去?” “一次买四辆会不会太多了?” “还有小烨的话,他身量不高,力气也小,应该要选个比较轻的木材,找木匠定做吧?” “……” “……” 听着众人的讨论,傅玉棠:“……” 不是,你们来真的啊? 对上几人期待的目光,傅玉棠神情微僵,彻底沉默了。 本想不予理睬,但考虑到还有小朋友在场,便语重心长地开口道:“你们要知道,像霁雪这样人傻钱多的富家公子是可遇不可求的。这种不劳而获的事情,有一次就已经极大的幸运了,哪里能天天都有?” 闻言,众人顿露失望之色。 王大贵瞧瞧傅玉棠,再看看赵烨,笑着说道:“大人说得没错。如同守株待兔一般,这不过是生活中的一个偶然事件,若幻想这桩巧事能变成经常发生的事情,那最后只能落得个田园荒芜、被人笑话的下场。指望靠好运气过日子,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偶然性的事情也不能当真。” 到底是做过丞相的人啊,说话就是有水平。 傅玉棠在旁连连点头,附和道:“没错,就是这样。” 第364章 竟然一句违心话都说不得! “倘若被瞬间的幸运所迷惑,放弃了努力,结果便是一无所有,沦为笑柄。”王大贵望着赵烨,面带微笑,态度温和地说道。 傅玉棠再次点头,附和道:“没错,就是这样。” 听到这些话,其余人面上的兴奋之色逐渐褪去,赵烨则是一脸若有所思。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长兴街,停在了大门口。 傅玉棠几人依次下车。 俞伯上前开了门,一进入院子里,傅玉棠就被墙头上,芮成荫那张哀怨得堪比怨妇的脸吓了一大跳。 “你、你做什么?”傅玉棠拍着胸口,惊魂未定地问道。 莫不是上次扮美女蛇扮上瘾了,不然为何三天两头趴在墙头上呢? “你去哪里了?”芮成荫双手扒着墙头,只露出一颗脑袋,脸拉得老长,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出轨老公的眼神,又恨又怨,“你知不知道我等你很久了?” “你等我做什么?”傅玉棠皱了下眉,走到墙角边,抬头看他,“说吧,找我什么事情。” 其实,也没什么事情。 今日休沐,他闲着无聊,准备找旺财玩。 但碍于面子不好直说,又怕会被傅玉棠拒绝,这才早早爬上墙头,想等着傅玉棠或者她府里其他人出现,假意搭讪几句,然后再顺理成章地以看望旺财为名,到隔壁找旺财玩。 待时机成熟时,再偷偷将旺财带回家。 却没想到,傅玉棠这厮早早就出门了! 出门就算了,还把一家老小都带走了,害他白白等了两三个时辰! 芮成荫不是个有耐心的人,等了这么久,早就积攒了一肚子火气,下意识想冲着傅玉棠喷发。 但考虑到若是计划不成功,旺财以后还得在傅玉棠手下讨生活,只能强行忍住,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傅玉棠,道:“没什么事儿。就是看你这府里半天没什么动静,担心出了什么事情,所以上来问问。” 傅玉棠微微颔首,摆手道:“不会有什么事儿的,家里有旺财看着呢。” 芮成荫干巴巴“哦”了一声,“那就好。” “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回去了啊。”傅玉棠道。 “别走!” 芮成荫连忙出声道。 对上傅玉棠略显疑惑的目光,芮成荫瞅着傅玉棠,脸颊微红,腼腆中带着羞涩,羞涩中带着忸怩,忸怩中带着不易觉察的恶心,磕磕绊绊地说道:“你、其实、我发现你这人还是很不错的。呕,虽然没有功名在身上,但办事能力还是可以的。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破获了失踪案,还成功推行了新律……呕……” “你真是太,呕,太英勇了。呕……” 本想着说几句好话,先与傅玉棠套套近乎,然后再提出见一见旺财的想法。 结果,万万没想到自己是个如此耿直,如此忠于内心的人,竟然一句违心话都说不得! 一夸起傅玉棠,就如同吃了屎一样,反胃个不停。 说到最后,芮成荫实在没忍住,趴在墙头上干呕个不停。 傅玉棠:“……” 第365章 应该……摔不死人吧? 你说你图的什么啊? 要看旺财的话,直说就是了,何必相互为难? 他夸得艰难,她听着也没多高兴。 傅玉棠“啧”了一声,看着捂着嘴巴,反胃不停的芮成荫,无奈叹息道:“要看旺财的话,你直接过来就是了,难道我还会拦着你们父子团圆不成?” 芮成荫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也不反胃了,激动得跳上墙头,“真让我过去?你不会又想设计我吧?” 难得她今天心情好,大发善心,他还疑神疑鬼。 傅玉棠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假的。爱来不来。” 语毕,转身便要回后院。 芮成荫话刚说出口,便自知失言,此时一看到她要离开,想也不想地追了上去,却忘记自己正站在墙头上,下一秒,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往下坠落。 “啊!” 降落的瞬间,芮成荫惊呼出声,看着正巧转过头,面带惊色的傅玉棠,心思几转,缓缓闭上了眼睛。 对不住了,你受伤总好过我受伤。 看在你今日为我垫背的份上,大不了以后我在朝堂上就少骂你两句。 想着,他倏地睁开双眼,伸出双手,奋力朝前一抓,企图将傅玉棠拉过来为自己垫背。 却没想到,傅玉棠反应比他还快,扭头一看到他掉下来,“嗄”一声,想也不想地往旁边一跳! 芮成荫:“……!!” 你他妈是猴子转世吧?身手这么矫健。 对得起文弱书生这个称号吗你? “砰”一声,芮成荫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 此时,旺财听到前院的喧闹声,正巧跑出来查看。 看到傅玉棠这顿顿给它吃烧鸡的新主人,旺财眼睛一亮,尾巴摇得跟螺旋桨似的,屁颠儿屁颠儿跑了过来。 “汪。”旺财凑到傅玉棠身边,欢快地叫唤了一声。 傅玉棠却没心思和它玩耍,蹲下身,从地上捡了一根小树枝,试探着在芮成荫身上戳了戳,“没死吧?” 芮成荫头埋在土里,双手伸直,保持着抓傅玉棠的姿势,一动也不动,没有吭声。 旺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左转转,右跑跑,低头嗅一嗅芮成荫,时不时“汪汪”两声。 这…… 傅玉棠拿着小树枝,有一下没一下戳着芮成荫,见对方仍旧一动不动,眉头皱得更紧了。 墙角这片地,俞仕说空着也是空着,准备用来种些常用的药材,听他说前几天才和甘大平翻过,还施了肥,应该很松软才是,而且这墙…… 傅玉棠抬起头,看着差不多三四米高的墙壁,默默咽下了嘴里的话。 应该……摔不死人吧? 沉默了片刻,眼瞅着芮成荫一点反应都没有,大概率是凉了,傅玉棠当机立断把手里的小树枝一扔,抓过旺财,命令道:“养你千日用在一时,旺财,到了你表现的时候了,赶紧挖个坑把你主人埋了!” “汪?”旺财疑惑地看着她,没明白什么意思。 傅玉棠指了指地面,指了指芮成荫,又做出个挖的动作,再指了指大张的嘴巴,力求明了道:“他,埋了,给你烧鸡吃。” 旺财皱着眉,想起前几天俞仕与甘大平捡了它不少粪便,埋在这里,再看看头都快全部扎进土里的芮成荫,最后盯着傅玉棠指着嘴巴的动作,瞬间恍然大悟,眼里不由闪过一丝丝嫌弃之色。 第366章 你真是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啊! 它的前主人怎么变得这么埋汰了?! 因为新主人每顿都给它鸡腿吃,它已经很久很久不偷偷吃那东西了。 嗐,说起来也是它旺财机智,在前主人落魄前,早早另择明主了。 不然的话,它现在岂不是要跟前主人夺食? 旺财一边想,一边在傅玉棠的催促下,心不甘情不愿地抬起一条后腿在芮成荫的身边拉下一泡便便。 而后,为了避免新主人以为自己是只埋汰狗,它刻意小心翼翼避开自己的排泄物,绕到另一头,抬起爪子拍了拍芮成荫的后背,“汪汪”两声,示意他可以吃点热的,不要在土里找那些干巴的。 感受到旺财的触碰,芮成荫手指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下,心里激动得尖叫。 旺财! 是他的旺财! 他的旺财来救他了。 就知道他家旺财还是爱他的。 听着旺财焦急的叫唤声,芮成荫感动得差点落泪,暗暗发誓道:“旺财,你放心,这一次我绝对把你带回家。” 这一次,看他不讹死傅玉棠! 是的,在他掉在地上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想好了要碰瓷儿,准备把之前被傅玉棠坑去的一千两银子讨回来! 想着,他假装哆嗦两下,艰难地把脑袋从土里边拔出来,目光呆滞,满面苍白,盯着傅玉棠看了好一会儿。 待二人双目对视,他蓦地抬起双手,抱住脑袋,整个人弓成虾米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我的脑袋、啊,我的脑袋,我的脑袋好疼啊……” 傅玉棠看着他清醒过来,脸上写满了惊慌之色,下意识脱口而出道:“你、你没死啊?” 芮成荫:“……” 怎么,我没死你很失望吗? 黑心肝的家伙,好歹做了几年邻居,你真是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啊! 很不好意思地告诉你,我这是吉人自有天相,刚好摔在了软土上,不止没死,还毫发无伤呢! 边在心里咒骂,边装出痛苦的样子,“我的头,我的腿……啊。我的腿为什么动不了了?我的腿好像断了……” 他就地在地上滚了两圈,滚到傅玉棠的脚边,一把拉住傅玉棠的裤脚,声音弱不可闻:“救我,救我……我的腿好像断了……” 见他如此,傅玉棠不由惊呼了一声,神情恐慌又自责,一把握住芮成荫的手,愧疚道:“都怨我。若不是我闪开的话,芮大人也不会摔伤了……” “大贵,俞伯,大平……”她抬头四下呼喊,“快来救人啊……” 三人喂马的喂马,搬东西的搬东西,清点物品的清点物品,此时听到傅玉棠的喊声,立马放下手里的活儿,大步跑了过来。 一来到前院,就看到傅玉棠蹲在墙角处,神情略微慌乱,芮成荫则躺在地上,一手紧紧抓着傅玉棠的衣摆,满脸痛苦状,不由微微一怔。 一会儿不见,这是发生了什么? 似是看出三人心内的困惑,傅玉棠言简意赅地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垂眼内疚道:“这、眼下该如何是好?我本来还想把旺财还给芮大人呢,他、他现在摔成这样,好像成了智障,估计连官位都保不住了,还能照顾好旺财吗?” 第367章 治不好了,拉出去埋了吧。 芮成荫:“……!!” 什么? 要把旺财还给他? 真的假的? 上当太多次,芮成荫有点不敢相信。 听完傅玉棠的话,看看躺在地上,痛苦不已的芮成荫,再看傅玉棠死死咬着嘴唇,自责得眼睛都红了,三人相互对视一眼,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这一天天的,都是什么事儿啊。 片刻之后,王大贵像是想到了什么,出主意道:“大人,你忘了吗?老俞他会医术啊,让老俞给他看看吧。说不定芮大人的情况没你想象中的那么严重呢。” 闻言,傅玉棠一拍脑门,无比懊恼道:“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这茬。俞伯,快来给他看看吧。” 俞仕应了声“是”,大步上前,一把扯过芮成荫的手,将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 片刻之后,在傅玉棠几人的注视下,缓缓松开手,摇头叹息道:“大人,芮大人脉象细弱无力,虚浮沉迟,只怕不好啊!大概率是变成智障了,吃喝拉撒不能自理,下雨天也不知道回家的那种,治不好了,拉出去埋了吧。” 芮成荫:“……?!” 庸医! 绝对是庸医! 他可是状元爷,怎么可能脑子不好? 若他脑子不好,那全天下的人岂不是都是傻子? 芮成荫在心里大声反驳着,可傅玉棠却十分信任俞仕的判断。 闻言,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搂过一旁的旺财,摇头叹息道:“罢了,也是他与旺财没有缘分。大平,你把芮大人送回去吧,旺财就继续由我们照顾好了。” “是、大人。”甘大平高声应道,伸手揪住芮成荫的后领,正想把他从地上拎起来,下一秒,芮成荫以让人惊叹的速度从地上爬起来,坐在地上,盯着半蹲的傅玉棠道:“等等,你当真要把旺财还给我?” “当然。”傅玉棠满脸认真地点了下头,扶额叹息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看着你们骨肉长期分离,我心里也是很痛苦的。” 见傅玉棠一脸真诚,不似在说谎,芮成荫迟疑了几秒钟,想到前几次都是因为自己多疑而吃亏,这次就选择相信她吧。 而且,既然傅玉棠识相,准备主动归还旺财,那他就不讹她了。 打定主意,芮成荫张口道:“其实,我没事儿,从一开始我就是装的。” “啊?这样吗?” 原以为傅玉棠听到这话会发火,却没想到面前之人只是略略吃惊了下,随即眉眼一弯,笑眯眯地说道:“不过没事儿,因为……我也是。” 想要旺财?做梦去吧! 傅玉棠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嘴里发出一声嗤笑,抱起旺财转身往回走。 芮成荫:“……!!” 傅玉棠,你个小人! 又骗我!! “傅玉棠你实在是太卑鄙了,竟敢欺骗我的感情,我跟你拼了!”芮成荫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作势要扑上去。 甘大平见状,立马伸手拦住了他。 推搡间,芮成荫不慎摔倒在地,正想故技重施,躺在地上讹傅玉棠一笔,忽感身下触感不对。 第368章 不求打遍天下无敌手 伸手一摸,低头一瞧,一股臭狗屎的味道直冲天灵盖。 “呕——” 芮成荫是个有轻微洁癖的男人,一看到手上沾满了旺财的排泄物,也顾不得其他的了,强忍着反胃的冲动,一把撞开面前的甘大平,跌跌撞撞跑回家洗澡去了。 “连旺财的屎都接受不了,看来也没多爱旺财啊。”傅玉棠看着芮成荫的身影,幽幽感叹道。 王大贵三人颇有同感,郑重点了点头。 “对了,”甘大平看了眼墙壁,又看看傅玉棠,好奇道:“大人是怎么把芮大人骗过来的啊?” 这墙壁对他们习武之人来说不算高,但对普通人来说还是挺高的,站在上面往下跳,需要不少的勇气。 “我没骗他,是他不小心掉下来的。”傅玉棠放下旺财,示意它自己玩去,而后双手背在身后,忍笑道:“他刚刚还想拉我垫背呢,幸亏我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闪得快,这才免去当替死鬼的下场。” 甘大平一听,忍不住赞道:“如此说来,大人反应很灵敏啊!跟我们这习武之人差不多呢。” 闻言,傅玉棠不由“啊”了一声,有些受宠若惊,顺势问道:“那是不是说明,我其实是有点武学天赋在身上的?” “这不好说,得测试一下才知道。”甘大平说道。 傅玉棠有点跃跃欲试,“如何测试呢?” “无非就是考验五感敏锐度,反应能力,还有手脚协调能力。” 甘大平说着,四下瞅了瞅,从墙角边捡来几颗拇指大小的小石子,放在手上掂量了几下,而后闭上眼睛,侧耳倾听片刻,大手一挥,一颗小石子便以快得看不清的速度飞了出去。 下一秒,一只小麻雀掉在了院子里。 见状,傅玉棠不禁发出“哇”的惊叹,看向甘大平的眼神充满了崇拜之色,比夜空里的星星还要闪亮。 “大平,你真是太厉害了!” “哈哈,雕虫小技而已。”甘大平谦虚一笑,说道:“这是习武之人必备的技能。想要打下麻雀,就需要我说的五感敏锐度,反应能力,还有手脚协调能力。这三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顿了顿,见傅玉棠满脸向往,便问道:“大人要不要试一试?大人如今不过十八,若真有习武的天赋,现在开始学习也不迟。” 一听这话,傅玉棠眼睛更亮了,立马点头道:“那我就试试吧。” 一扭头,看到王大贵和俞仕二人也面露羡慕,便招呼道:“大家都试试。要是有天赋的话,大家一起学。不求打遍天下无敌手,至少遇到危险也能自保。” “行。” 二人也不矫情,即刻点头同意,顺便把小青、赵烨也给叫了过来。 众人站成一排,认真听甘大平讲解“打鸟”技巧,待弄清楚一切关窍,没有任何疑问后,各自去捡了一把小石子,而后排好队,一个个开始准备测试。 考虑到众人老的老,小的小,弱的弱,甘大平也不奢望他们一上来就能打中移动的活物。 第369章 莫非小青还是个隐世高手? 想了想,找来一个废弃的茶壶,将其挂在院子里五米高的树枝上,然后让众人退至十米外,指着半空中的茶壶,面容正经道:“考虑到你们以前都没接触过武术,就来点简单吧。只要是能击中这茶壶,就说明是有习武天赋的。” 众人齐齐点头,同时信心大增。 麻雀是活物,会随意移动,一看就知道不好打。换成茶壶,那就简单多了。 首先,上场的是赵烨。 想着他年岁还小,又过于瘦弱,力量不太够,甘大平便破例让他走到五米处再投掷小石子。 赵烨依言上前,默默在心里回忆了一遍刚刚学习的技巧,而后深吸了一口气,毫不犹豫将手里的小石子扔了出去。 众人见状,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下一秒,只听得“叮——”一声,石子与瓷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中了!” 傅玉棠几人忍不住发出一声欢呼,赵烨也激动得小脸通红,下意识抬眸看向身边的甘大平。 甘大平赞许地点了下头,抬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夸道:“不错,就是力气小了一点,不过这不是什么大问题。若是决心要跟着我练武,记得从今天开始多吃饭,身体强壮了,力气也能慢慢变大。” “嗯!”赵烨握紧了拳头,用力点头,“甘伯伯放心,我今晚就多吃一碗饭的!” “好!有志气!”甘大平夸了他几句,带着他退到一边,示意下一位上场。 第二个上场的是小青。 一上场,先是盯着那茶壶看了许久,接着缓缓抬起手臂,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来了个“十连掷”。 快、绝、狠! 干净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又不失优雅轻灵。 这等绝世高手才有的风范,让傅玉棠几人纷纷瞪大了眼睛,莫非小青还是个隐世高手? 就连甘大平也微微为之侧目,面露惊讶之色。 然而,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比划完,茶壶依旧纹丝不动,甚至没发出一点声响。 傅玉棠几人:“……” 甘大平:“……” 四周一片安静,连树上的麻雀都不叫了。 一股尴尬的气氛在院子里弥漫开来。 见此情景,小青也知道自己可能没什么武学天赋,脸微微一红,主动退下去。 “下一个。”半晌之后,甘大平回过神,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俞仕顺势站了出来,没多话,更没有花里胡哨的动作,五指一张,一次性将所有小石子撒出去,企图通过大面积打击,提高命中率。 然而,事与愿违,那十几颗小石子撒出去,就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愣是没砸出一点动静出来。 “这、这是意外!”望着纹丝不动的茶壶,俞仕指着绑着茶壶的麻绳,理直气壮道:“那麻绳太粗了,分散了老夫的注意力!对,就是这样的!没道理最难的医术老夫都学得精通,这武术却学不了!那啥,把麻绳换了,老夫再试一次……” 傅玉棠几人:“……” 甘大平:“……” 第370章 毕竟,高手都是最后出场的。 沉默片刻,甘大平将满脸不甘的俞仕请了下去,低声劝慰道:“其实,学武很辛苦的……学武会秃头……学武!……学武不好……学武,每天天不亮都要起来,不分寒暑……一日不练,倒退十年……” “啊?”俞伯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不敢置信道:“开始学之前你也没说要做这么多事情啊?!还秃头……” 说话间,下意识看了眼甘大平光秃秃的头顶,俞仕纠结再三,到底打消了习武的想法,摆手道:“罢了,老夫都已年过花甲,就不与你们年轻人凑热闹了。” 说罢,也退到一旁看热闹。 “大人,你先请?”王大贵问道。 傅玉棠通过甘大平的讲解,已经彻底了解打鸟的技巧了,此时此刻,觉得自己强得可怕,体内好像有一股洪荒之力几欲喷发。 别说是静止不动的茶壶了,就连树上乱蹦乱飞的麻雀她也打得! 听到王大贵的话,她自信一笑,抬手道:“不用,你先吧。毕竟,高手都是最后出场的。” 闻言,王大贵微微一笑,也不再谦让。手抓两把石子,抬步上前,对着茶壶就是一通“狂轰乱炸”, 期间还趁着甘大平不备,偷偷往前挪了一两米。 奈何天资实在有限,即使作弊了,即使甘大平看在二人过往交情的份上,假装没看到他的小动作,即使他已经很努力了,但下场还是和小青、俞仕一样—— 零分。 王大贵一看,不死心都不行。 “看来,我也没什么习武的天分。” 摇头叹息一声,王大贵退到傅玉棠身边,助威道:“大人,轮到你上场了,加油。” 一旁几人也纷纷出言为傅玉棠打气。 傅玉棠微微颔首,昂首上前。 温暖和煦的阳光下,傅玉棠静静站在院子中央。 她身穿一袭淡蓝色长袍,布料轻柔顺滑,上面用银线绣着精致的云纹,在微风的吹拂下,闪着耀眼的光芒,既威严又不失仙气。 一双桃花眼深邃如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仿佛能洞察世间的一切虚妄。鼻梁高挺,嘴唇紧闭,透出一股不屈的坚韧。 傅玉棠目不转睛盯着茶壶,深呼吸了几个来回,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慢慢抬起手,修长而有力的手指夹着一颗拇指头大小的石子,没有片刻的犹豫,直接甩了出去! 别管中没中,光凭这气势,这动作,就赢了大半的人了。 见状,王大贵不由夸道:“大人这一手真有高人的风范啊!” “是啊,乍一看,还以为大人不是文官,而是锄强扶弱的侠客呢。”小青赞叹道。 俞仕和赵烨深有同感地点着头。 就连甘大平也忍不住微微颔首,大人扔小石子的动作很标准,看上去也很熟稔,一点都看不出初学者的迹象。 看来,大人应该很有习武的天赋。 这是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傅玉棠对自己也很有信心,她有种强烈的预感—— 她,就是个绝世高手! 因而,将小石子扔出去后,她便直接径自转过身,单手负于身后,朝着众人走了过来,认真提醒道:“虽然我已经刻意收敛了力道,但为了安全起见,你们都让开点,小心茶壶爆炸,碎片飞溅。” 第371章 不是老天助他,而是天降横祸! 众人“哦”了一声,纷纷往后退了一大步。 然而,下一秒,碰撞声没有响起,反倒是响起傅平安气急败坏地叫骂声—— “他娘的!谁拿石头扔我!” 刚刚看到大门敞开着,傅平安还在心里暗暗高兴,大呼真是天助我也! 这次终于不用像上次一样辛苦叫门,可以直接进入不孝子的府邸了。 哪知,一进门就看到一颗小石头朝他飞了过来,不偏不倚打在了他的脑门上。 妈的! 原来不是老天助他,而是天降横祸! 他真是跟这个地方犯冲! 飞快地看了院子四周一眼,见傅玉棠几人都在,料想罪魁祸首就在其中,傅平安便弯腰捡起地上的小石子,一手捂住发红的脑门,气呼呼地走了过来,将手心里的小石子往众人面前一摊,质问道:“你们谁扔的我?” 看着那颗拇指头大小的石子,众人嘴角一抽,不由自主地看向傅玉棠。 傅玉棠先看了一眼小石子,确定是自己扔出去的那一颗后,又瞅瞅茶壶的位置,再看看大门的位置,发现两者左右相距至少五六米。 这、这就算捂住眼睛乱扔,也没这么大的偏差吧? 傅玉棠嘴角不自觉抽搐了两下,想到刚刚放出去的豪言壮语,饶是厚脸皮如她,也不由双颊微红。 “那什么……”她试着解释道:“其实,我在扔出小石子的时候,好像听到外面有人来了,便心随意动,循着声音的方向将小石子扔了出去,这才没打中茶壶。” “……哦。” 如果大人你刚刚不说让我们退开,小心受伤的话,那么眼下这句话肯定十分有说服力。 众人不约而同在心里说道,又目测了一下茶壶与大门的距离,眼皮微跳,望着傅玉棠,非常真诚地点头道:“大人,你不用解释,我们自然是相信你的。” 真的吗? 可你们的眼神不是这么说的。 还有,你们那不断抽搐的嘴角是怎么回事儿? 傅玉棠瞅着言不由衷的众人,羞恼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的话,我再试一次,这次保证打中茶壶。” 众人:“……” 这就没必要了吧? 相互对视了一眼,为了大伙儿的安全,王大贵站出来,小心翼翼地商量道:“那大人能等我们先躲好再扔吗?” 傅玉棠:“……” 至于吗? 就问至于吗? 她这双眼睛难道是摆设吗?这双手难道是死亡之手吗?会专门朝有人的地方扔吗? “不行!我就再试一次。这次绝对中,不会打到你们的!”傅玉棠保证道。 语毕,四下张望了一眼,想着面积大,命中率高,便选了一块巴掌大的石头。 刚回过身,一抬眸,就看到众人盯着她手里的石头,面色齐刷刷地白了。 赵烨伸手紧紧抱住小青的大腿,一脸后怕地往后躲。 小青亦是一脸紧张,想要劝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欲言又止。 王大贵和俞仕二人更是满眼戒备,下意识揪住了甘大平的衣服,大有她一扔石头,他们就往甘大平身后藏的打算。 而甘大平,则是如临大敌一般,紧紧盯着傅玉棠手里的石头,浑身肌肉紧绷,默默吞咽了口唾沫。 见此情景,傅玉棠握着石头,彻底沉默了。 第372章 你以后老了也是这个样子 原来是你这不孝子扔的! 一直站在旁边,仿若透明人,无人理睬的傅平安通过几人的对话,终于意识到罪魁祸首是自己的亲儿子——傅玉棠。 他很愤怒,很想表达自己的不满。但是…… 就不孝子的狗脾气,是半点没把自己这当父亲的放在眼里啊! 他敢大声说话,不孝子声音指定比他更大,他要是追着讨要说法,不孝子能当众将他赶出去。 想到自己今天还有任务在身,不宜得罪不孝子,傅平安只能强压下心头的不满,换上与平时一样的稳重表情,沉声道:“够了!” 他将手里的小石子往地上一掷,走上前,对傅玉棠说道:“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一边说,一边还不忘夺过她手里的石头。 原因无他,他不止跟这地方犯冲,还跟不孝子犯冲,若不阻止不孝子投掷石头的行为,搞不好这石头最后还是落在他的头上。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傅平安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把石头扔得远远的。 “咱们老傅家的,就没有一个有学武的天赋,你就早点认清现实,别再瞎折腾了。”傅平安说道。 傅玉棠一听,立刻表达了对他的不信任,“你肯定是骗我的。” “骗你?”傅平安瞅着她,奇怪道:“我作甚骗你?你若是能文武双全,傅家也脸上有光啊,我难道还会故意阻止你发展不成?” 但事实是,他们老傅家真没什么习武天赋啊。 “不止如此,等你老了,手脚还会越来越不灵敏。” 傅玉棠眼睛一下子瞪圆了,道:“我不相信!” 什么老了手脚不灵敏,还不是因为他自己天天吃喝无节制,长胖了,这才导致手脚迟钝。 见她执意不肯面对事实,傅平安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幽幽叹息道:“当年我也不相信的,但你看看现在的我……唉,你以后老了也是这个样子。” 傅玉棠听完后,不由“啊?!”了一声,看着白白胖胖,跟饭桶没什么差别的傅平安,眼里充满了惊恐,“不、不会吧?” 傅平安再次叹息,“事实就是这样。曾经,我也是个鲜衣怒马,满腔热血的少年郎啊,也曾拜师习武,想要上阵杀敌,建功立业。然而……” 在习武的第一天,师父让他选喜欢的兵器,他不自量力地选择了一把重达八十斤的长刀,结果刀没提起来,还差点把自己的脚指头给剁了。 当时,他就吓傻了。 过后他不敢再托大,保守地选择了一把轻薄的长剑,跟着师父挥了没两下,长剑脱手而去,差点把前来检查作业的老安南侯刺穿。 得亏那教习武艺的师父有几分本领在身上,及时飞身上前,将长剑挑开,避免了他亲手弑父这一血案的发生。 意识到刀剑这种东西,稍有不慎,便可伤人伤己,经过再三的思虑,他忍痛放弃了这两门武器,改选了南瓜锤。 而且,心地善良的他为了避免再次不小心脱手,砸伤他人,他还特地让人打了一根大拇指粗的银链子。 第373章 高雅的代名词——傅平安! 每次练习时,链子一头绑在南瓜锤的手柄上,一头绑在自己腰上,这样就不担心南瓜锤飞出去,砸伤别人了。 同时,还非常贴心地吩咐身边的小厮守在院子外面,告知他自己练武的时候,不得让他人入内,以免再次发生血案。 也正是因为他如此善良,时时刻刻都在为他人着想,致使他忽略了自己的安危。 还记得,那是一个天气晴朗,微风习习,花香阵阵的日子。 他如往常一般,来到了练武的院子,在发现师父还没来时,他顺势观赏起院子里的美景。 尤其是看到不远处池塘里含苞待放的荷花,他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澎湃,只觉得自己就如同这荷花一样,纯净又正直,半点不受周围环境的影响—— 他身为侯爷之子,身份如此显贵,本可以跟京城里那一群纨绔子弟一样,日日混吃等死的,但他却半点也没有这奢靡的生活腐蚀了意志,反而每天奋发上进,辛辛苦苦地练武。 他,就是荷花的化身! 他,就是出淤泥而不染的杰出代表! 他,就是人中君子,高雅的代名词——傅平安! 一瞬间,他心潮澎湃,忍不住想要吟诗两首,奈何他的才华早已全部化为身上优良的品质,嘴巴张张合合半天,也没发出一个字眼,最后只能将满心的壮志化为力量,拎起一旁的南瓜锤,绑好银链,开始舞动起来。 别说,这南瓜锤,他真是选对了!三十多斤,双手把着是一点也不费劲儿啊!比那刀啊,剑啊,好太多了。 随便乱舞也不怕伤到自己。 而且,经过这段的训练,就是一只手拿着也没问题了。 心里想着,脸上也慢慢露出自信的笑容,他缓缓松开左手,右手紧握着手柄,对着满池塘的荷花就是狠狠一砸,“哈!” 却不料,他还是高估自己的能力。 下一秒,南瓜锤便脱手飞了出去,落到荷花池中央。 他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腰间的链子一扯,也跟着飞了出去,“扑通”一声,落入了水中。 他下意识挣扎起来,拼命地往岸上扒拉,奈何腰上有南瓜锤坠着,任凭他如何努力,到最后也只能留下一串不甘心的气泡。 天妒英才。 是天妒英才啊! 没想到他已经完美到老天爷都嫉妒自己了,这才使计早早收去了他的生命,让他葬身于荷花池! 思及此,傅平安的眼角不由落下一颗晶莹的泪珠,彻底放弃了挣扎,任由整个人往池塘深处坠落。 与此同时,守在外面的小厮听到动静,意识到不对,壮着胆子进来查看,发现他落水了,连忙喊人过来打捞…… 一阵兵荒马乱,傅平安总算成功获救,保住了小命。 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傅平安彻底看开了,太优秀的人是要遭天谴的,为了小命着想,他往后还是低调点,藏巧于拙吧。 当然,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他也发现了,自己确实没什么习武的天分就是了。 第374章 实乃朽木,不可雕也。 老安南侯夫妻二人也看开了,算了,孩子笨点就笨点吧,只要平平安安比什么都重要,其余的随缘吧。 教授武艺的师父也看透了傅平安草包的本质了。 不过短短三日的功夫,这傅平安不是差点把自己手脚砍了,就是差点杀了自己的爹,这会儿更厉害了,他一个没看住,傅平安就差点把自己的小命给折腾没了…… 啧啧,实乃朽木,不可雕也。 于是,在双方的默契下,心照不宣地取消了让傅平安继续习武的打算。 傅平安将当年的糗事隐去,同时隐去他从头到尾只跟着师父练了三天的事情,着重突出他的努力与坚韧,叹息道:“这是咱们老傅家的传统,也是上天对老傅家的嫉妒!给了咱们聪慧的头脑,就夺去咱们习武的天分。 傅玉棠:“……” 如果你的眼神不那么清澈的话,这话多少还有点说服力。 可一旦深知傅平安智障的本性,他说的话,傅玉棠是一个字儿都不信。 但王大贵几人却对傅平安的话大力赞同, 王大贵上前一步,拍着傅玉棠的肩膀,安慰道:“大人,这世上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上天给了你绝顶聪明的脑袋,手脚笨点也没什么啦。若大人方方面面都厉害,那我们这些人还有活路吗?” “是啊。”甘大平在旁附和,“大人,你长得俊俏,脑子又聪明,又有才华,位高权重,即使不学武也没什么啊,对你的人生没有半点影响。要知道,我之所以习武,那完全是个无奈之举。我要是有大人你这张脸,早吃软饭去了。” 小青和俞仕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我们不习武,不也照样活得好好的?” 傅玉棠知道众人这是在安慰自己,况且有傅平安在,她也不好说些什么。 因而,没再这事儿上多纠结,顺水推舟地“嗯”了一声,抬眸看向傅平安,问道:“你今日来此做什么?” “呃,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傅平安边说,边瞅着傅玉棠的脸色,试探着问道:“你最近有没有听到什么传言啊?” “什么传言?”傅玉棠斜眼看他,直觉他没憋好屁,便道:“别卖关子,长话短说,无事的话,就请离开。” 傅平安本来还想采取循序渐进的谈话方式,哪曾想这不孝子如此不给面子,登时也火了,把脸一拉,开门见山道:“你知不知道最近京里都在说你是断袖,还说你连老人家都不放过,强迫了老宁安伯?” 就这? 这都多久的事情,估摸着顶多再过一个月,这场流言闹剧就会落幕了,你现在才听说,消息未免太落伍了吧? 傅玉棠有些无语,瞅着他,没有说话。 见此,傅平安心头一跳,还当她是默认了,忍不住提高了音量,骂道:“你这不孝子!你是不是疯了?!那老宁安伯是你能动的吗?!他就一个糟老头,有什么好的?他半截身子都入土了,你至于如此饥不择食,当街强迫他吗?” 第375章 啧啧,芮成荫学坏了啊。 不理你,你还越说越起劲了? 傅玉棠皱着眉,瞥了他一眼,正准备开口,就听到墙头上传来一声暴喝—— “你说什么呢?谁让你胡言乱语的?!” 闻声,众人眼睛一斜,齐齐循声看了过去。 只见芮成荫换了一身新衣,站在梯子上,一手扶着墙头,一手指着傅平安,怒声道:“你教训傅玉棠就教训,把我祖父扯进去算什么?!你有胆子再说一遍试试!” 只要傅平安敢说,他明日早朝立马参他一本,让他再无回朝堂的机会。 傅平安是个典型的窝里横,对外人向来软弱。 尤其是对方还是堂堂当朝御史。 见芮成荫满脸怒气,他面上一慌,连忙解释道:“芮御史误会了,这不是本侯说的,是外面都这样传。” 芮成荫盯着他,冷声道:“外面乱传,你就跟着瞎说吗?身为朝廷命官,难道你连分辨流言真伪的能力都没有吗?” “这、这本侯当然能分辨了。”傅平安弱弱地为自己辩解,道:“只是本侯教训不孝子的需要,顺口说两句而已……” 对于他的解释,芮成荫勉强接受。 更何况,他打心眼里乐得傅玉棠吃瘪呢。 于是,他大步往上一跨,一脚踩着墙头,双手环抱在胸前,冷笑道:“安南侯,你教训儿子,我不阻拦,但莫要再攀扯我的祖父。众所周知,我祖父这段时间根本不在京城,外面那些传言皆是无稽之谈。你若是再口无遮拦,坏了我祖父他老人家的名声,休怪本御史不客气!” “本御史会一直站在这里,全程监督你们的!”芮成荫一本正经地说道。 傅玉棠:“……” 啧啧,芮成荫学坏了啊。 王大贵几人:“……” 看热闹就看热闹,还不忘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真是虚伪。 对上众人鄙视的眼神,芮成荫轻哼一声,仰着下巴,斜眼看着众人,一副“你们能把我怎么样”的欠揍样子。 他算是看明白了,对付傅玉棠这种卑鄙小人,压根儿不能讲礼仪和道义,唯有厚脸皮才不会吃亏。 因此,即便眼下他内心羞窘得恨不得钻进地里,脚下仍是站着不动弹。 傅玉棠瞅着他略显僵硬的面容,以及发红的耳朵,哪里能不知道他的想法,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他以为他够厚脸皮了,实际上还是不够。 真厚脸皮,肯定会顺势跑到院子里来“监督”了,哪里会傻乎乎站在墙头上? 既危险,看得也不仔细。 想到这里,她唇角往上勾了勾,招手道:“既然要监督,那便直接过来,省得等会儿又掉下来了。” 闻声,触及傅玉棠隐含戏谑的双眸,芮成荫脸一红,外强中干道:“你、你以为我不敢过去吗?你、你你给我等着,我现在就过去。” 语毕,人就消失在墙头。 没一会儿,便领着阿三出现在傅家大门口,抬步进入。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还装模做样地说了一句,“这可是你叫我来的,可不是我想来的。” 第376章 这天真跟傅平安的天真不一样 傅玉棠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这才转头看向傅平安,道:“长话短说,你今天到底来做什么?” 原先做好的计划被全盘打散,眼下还多了芮成荫这个外人,傅平安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许久之后,方才支吾了两声,磕磕绊绊地说道:“外面不是都在说你和老宁……” “嗯?” 话刚说出口,就收到芮成荫一记凌厉的眼刀。 傅平安头皮一麻,立刻吞下到嘴边的名字,掩唇轻咳了两声,重新道:“那个,就是外面都在说你是个没有道德伦理的畜生,这不,吏部一年一度的考核也要到了,为父担心你因此事受到弹劾,丢了官职,所以、所以为你想了个挽回名声的主意。” “哦?是什么主意?”傅玉棠问道。 芮成荫也十分好奇。 要知道,以往傅平安对傅玉棠都是不闻不问的状态。 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有点反常啊。 “为父是这样想的,外面不都说你没有伦理,不敬老尊贤吗?那你就跟着为父回傅府住一段时间,众人看到你我父慈子孝,阖府上下其乐融融,那流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吗?”傅平安提议道。 傅玉棠“哦”了一声,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盯着他,问道:“这主意是你想出来的?” 依着他的智商,生活能自理已经很了不起了。 其余的事情,就不要指望他了。 眼下,突然站出来为她分忧也就罢了,还能从大局出发,想出个像模像样的主意,傅玉棠第一反应就是有人在背后帮他。 而且…… 面对流言,行事手段如此柔和,也不像是男人的手笔,倒像是深居宅院的妇人,带着些许天真。 这天真跟傅平安的天真不一样。 傅平安的天真,代表清澈的愚蠢。 而这人的天真,是因为见识受限,以至于不能看透全局,不知流言背后的暗涌,以为只要澄清流言,她即可安全无虞。 是莘华容?还是老侯夫人? 眨眼间,傅玉棠就锁定了两个极有可能帮傅平安出谋划策之人。 “当然是我自己想的。” 傅平安还不知道傅玉棠已经猜出这主意并非他自己想出来的,此时此刻,他是一点都不心虚,高声道:“为了你这不孝子的前程,为父这段时间可是吃不下,睡不着,苦思冥想好几日,才想出这办法啊。” “那真是为难你了。”傅玉棠没什么感情地说了一句,顿了顿,又夸了一句,“确实,能想出这样的办法,十分不容易。” “你这什么话?” 傅平安是那种给了三分颜色,就要开染坊的人,察觉傅玉棠语气似乎有些松动了,便立刻顺着竿子往上爬,道:“你好歹是我的儿子,为父不为你操心,要为谁操心?为父今天就是来接你回府的,你快让人收拾收拾,跟为父一起回安南侯府。你祖父祖母,还有你莘姨,都在府里等着你呢。” 不得不说,为了完成皇上给他的密旨,他这段时间真是绞尽脑汁,心力交瘁啊! 第377章 傅平安,骗我好玩是吗? 皇上说,这不孝子没享受过亲情温暖,导致现在临近弱冠,对待感情,对待男女之事都不甚了解,让他将不孝子带回府里,好好培养感情,顺带多多教导不孝子男女之事。 刚接到这密旨的时候,傅平安真心觉得不难。 不就是把不孝子带回侯府吗? 不就是与不孝子培养感情,顺便教会他男女之间那点事儿吗? 简直小菜一碟! 直至他出了皇宫,被冷风一吹,方才清醒过来—— 教不孝子男女之事简单,但让不孝子回侯府…… 这代表着,他又要和青蓉打交道啊! 一想到青蓉,傅平安就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依照青蓉那天的架势,他要是再去找不孝子,有可能会被当场带走啊! 可皇上的密旨又不能不完成…… 苦恼间,傅平安想到了一个人——自己的原配夫人,莘华容。 他是不敢再去不孝子府上了,不如就让莘华容代替自己去吧。 反正她跟青蓉的关系那么好,青蓉绝对不会对她不利的。 指不定,青蓉还很高兴见到莘华容呢。 到时候,莘华容稍稍提一下来意,青蓉有可能就会帮着她,说服不孝子搬回侯府呢! 傅平安想得美滋滋的,立马回府,找到在小佛堂礼佛的莘华容,让莘华容替自己走这一趟。 不过…… 自从他碰了青蓉后,莘华容对他的态度就变得冷冷淡淡,不爱搭理他,平日里只当他是个透明人。 为了避免莘华容拒绝自己,傅平安便把青蓉死而复生,如今就在不孝子府上的事情一并告知。 如傅平安所料,莘华容本不愿意搭理他,不过当她听到傅平安说,青蓉就在傅玉棠府上,她动摇了。 不是没想过傅平安在诓骗她,然而细细打量了面前之人过后,莘华容发现他面上的惊惧根本不似作假,而且就傅平安这智商,也演不出如此逼真的戏码。 犹豫再三,莘华容终是点头应下。 傅平安见她答应了,高兴得一蹦三尺高,连声嘱咐道:“那不孝子对你还算尊重,你一定要尽力劝他搬回侯府。咱们安南侯府往后的荣华富贵就系于你一人身上了!” 莘华容笑了笑,不置可否。 第二日,在他连声催促下,莘华容才动身去了不孝子的府上,直至将近黄昏才回到侯府。 原以为她会带来好消息,却没想到莘华容在见到他的那一刻,他还未开口说话,对方就立刻板起脸,全然不顾以往的形象,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傅平安,骗我好玩是吗?是不是在你眼里,我与青蓉的感情一点都不值钱,这才让你一而再再而三拿来说笑?!”. “啊?”傅平安被骂得一懵,满头雾水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莘华容冷笑一声,盯着他道:“那小青明明就是一个普通人!你说我什么意思?你前半生靠着卖青蓉的孩子,得以荣华富贵,现在又利用小青这一肖似青蓉的存在,让我为你办事,你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若非我与青蓉情同姐妹,对她格外熟悉,差点就被你骗过去了!” 傅平安:“……??” 第378章 前提是,你得帮我将不孝子带回来。 “啊?” 莘华容说的每一个字,傅平安都认识,但是为什么连在一起,他就不明白了呢? 努力把她的话从头到尾捋了好几遍,傅平安总算抓住了一句重点——“小青明明就是一个普通人”。 他愣愣盯着面前的妇人半晌,倏地提高了音量,惊声道:“你说不孝子府里的那个婢女是人,不是鬼?” 莘华容冷不丁被他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表现得比他还吃惊,“不然呢?还有,那婢女不是你安排的吗?!” “我什么时候安排了?”傅平安看着她,无语道:“那不孝子的府邸,我自己想进去都难,哪里还能安插人手进去?” 停顿了下,又迫不及待地问道:“那婢女真不是青蓉吗?” “不然呢?”莘华容瞥了他一眼,脸上显露出他常见的嘲讽之色,“她就是个普通的婢女,也就是你这种亏心事做多的人,才会在看到一个面容肖似青蓉的人疑神疑鬼。” “我、我哪有?”傅平安梗着脖子回了一句,顿了顿,又道:“可是她要不是青蓉的话,那天晚上为何要吓唬我?” “那天晚上?”莘华容敏锐抓住重点,挑着眼看他,面上写满了不高兴,“你又背着我做什么风流事了?” “我是你夫君!你这妇人怎么总把我想得这么坏?” 是,当年是他一时色迷心窍,强迫了青蓉。 可他后面也认错了啊。 她倒好,这些年来表面接受了他的道歉,私底下一看到他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逮着他就是一通冷嘲热讽。 “自从青蓉那件事情后,这后院的婢女,我哪个碰过?我都改邪归正了,你还要我怎样?” 傅平安越想越生气,不由自主提高了音量,“我只不过年少时做错了一件事情而已,你至于一直抓住不放吗?这些年,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忍让,还不够好吗?” 莘华容震惊了,不知道傅平安哪里来的勇气说出这样的话。 是,这些年他在府里是规矩了,不再对婢女们下手,但那是因为他玩腻了,觉得婢女没花魁有风情,从而改宿于青楼! 至于对她忍让,那是因为他去青楼的银子全是从她嫁妆里面拿的! “你、你简直无耻!” 莘华容被他理直气壮的样子气得浑身哆嗦,指着他道:“傅平安,你还是个男人吗?做人怎么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他说的全是事实,哪里无耻了? 傅平安压根儿没明白莘华容在气哪一出,还以为她在嫌弃他对她不够好呢,便道:“我以后会对你更好的,但前提是,你得帮我将不孝子带回来。” 对此,莘华容直接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傅平安也不在意,绕到她面前,喋喋不休道:“只要你能把不孝子带回侯府,往后我都听你的,只对你一个人好。而且,那天晚上我也没干什么坏事儿,我那是忙正事去了……” 本着夫妻一体的想法,他倒是没半点不好意思,除去是奉皇上密旨行事这事儿外,直接将给傅玉棠送花魁,连带着被设计、被恐吓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第379章 要是这么算了的话,我可不甘心。 末了,还不忘问道:“华容,你说那婢女要不是青蓉的话,她作甚要吓唬我?” “还能为什么?”莘华容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提醒道:“阿棠是她的主子,她身为下人,自然要护着阿棠。你也别奇怪她为什么会知道青蓉的事情,就你那些破事儿,外面三岁小孩都知道。” 原来是这样! 傅平安恍然大悟,想了想,仍旧不放心,再次确认道:“她真不是青蓉?” “不是。”莘华容不假思索地回答。 闻言,傅平安彻底放下心。 想到那日受到的屈辱,他面孔扭曲,恨恨地说道:“不过小小婢女,便敢对本侯无礼,还骑在本侯头上撒野,本侯定要她好看!” 莘华容听到他的叫嚣,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淡声道:“我劝你最好不要这样做。不说其他,阿棠的府里有一个长得酷似青蓉的小青,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说明什么?”傅平安疑惑地问。 “说明阿棠从来没忘记过青蓉这生母,连带着他十分看中小青,小青在阿棠心中有不小的份量,你要是对小青下手,阿棠必会发怒。”莘华容道。 “那、那难道就这么算了?”傅平安板着脸,心里很不高兴,瞅着莘华容,半点不见外地说道:“当日,她冒充青蓉,不仅让我给她磕头,还踹了我好几下屁股,这要是这么算了的话,我可不甘心。” 莘华容:“……” 若非场合不对,她真想说一句“踹得好!” 努力压下上翘的嘴角,莘华容抿了抿唇,说道:“不这么算了的话,你能把她怎么样呢?要知道她可是人,不是鬼,你若是伤害了她,莫说触犯律法,光是阿棠那一关,你就过不了。” 傅平安听得直皱眉,有些不悦地说道:“难道我还怕那不孝子不成?怎么说,我也是他老子!” “那也得阿棠认。”莘华容一下子就戳穿他的虚张声势,毫不留情道:“这么多年,他有叫过你一声父亲吗?” 听到这话,傅平安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来,“……没有。” “那不就得了。”莘华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你在阿棠眼里就是个有点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别想仗着侯爷的身份报复小青,一旦惹怒了阿棠,我看整个侯府都要完。” “那、那现在要怎么办?” 小青不是青蓉,那不说明即使莘华容出马,也没办法把那不孝子带回侯府了? 傅平安眉头皱得死死的,下一秒忽然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亮了起来。 虽然小青不是青蓉,但凭着她那张脸,在不孝子心中的份量应该也差不多吧? “既然那不孝子那么看中小青,那小青说的话,他应该多多少少听一些吧?” 他倏地伸出手,握住莘华容的手,直视着她道:“华容,你我夫妻一体,你要帮帮我啊。你不是一直很想念青蓉吗?你就把小青当成青蓉好了,你去接近她,让她把不孝子劝回侯府,好吗?” 第380章 老子看你是偷人去了! 话落,就看到莘华容面色一变,似是不敢置信地盯着他,脸上的怒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腾升。 见此,傅平安忙又补上一句,“此事事关咱们安南侯府的兴衰啊!你要是不帮我的话,安南侯府倒了,岳父的生意肯定也要受影响。” 听到这话,莘华容不由一怔。 傅平安见状,连忙又劝说了两句,着重表明傅莘两家的未来全在她一念之间,她要是不帮他的话,就是傅莘两家的罪人。 在他好说歹说之下,莘华容最终只能点头答应,“好吧,我这段时间就去与小青接触接触,争取把阿棠带回侯府。” “好好好。”傅平安握住她的手,深情款款道:“华容,辛苦你了。” 回应他只有莘华容避之不及的动作,以及一声冷笑。 对此,傅平安也不在意。 反正只要莘华容愿意出手帮他就行。 接下来的日子里,莘华容日日早出晚归,不到掌灯时分,根本见不到她的人影。 与此同时,脸上的笑容也一天比一天多。 有好几次,傅平安看到她满脸带笑,嘴里哼着歌儿,一路踩着舞步回府,全无平日里身为侯夫人的稳重。 那架势,跟刚刚怀春的少女没什么区别。 结合最近她越发容光焕发了,傅平安严重怀疑莘华容不是去找小青,而是给他织绿帽去了。 思及此,傅平安没忍住试探她事情进展如何。 得到的是与以往一样,千篇一律的回答——正在与小青接触。 放屁! 老子看你是偷人去了! 傅平安瞅着莘华容,心里一口咬定她是在糊弄他,觉得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一棵绿油油的大头菜了。 他心里恨得直咬牙,在莘华容出门后,带着人暗暗跟踪,打算来个捉奸捉双。 然而事实是,莘华容还真没有骗他,她真去找小青了。 同时,还严格按照他们之前计划的那样,不遗余力地与小青套近乎。 每天早上与小青去逛铺子,买首饰衣服,下午与小青去戏班看戏,中午到茶楼喝茶听书,偶尔兴致来了,还去城外溜达一圈,一天安排得满满当当的。 连续跟踪了三日,莫说傅平安,就是那些皮糙肉厚的下人也累得两腿打哆嗦。 贤妻啊! 为了他的吩咐,竟然让自己如此辛苦。 傅平安心内一阵感动,只觉得莘华容实在太不容易了。而自己这个做男人的却小肚鸡肠,每天疑神疑鬼,真是太不应该了。 怀着四分感动,六分愧疚,傅平安叫来监视莘华容的人,让他们再也不要跟踪莘华容了。 待回到府里,又主动向莘华容坦白了自己的过错。 “……事情就是这样。华容,是为夫的错,为夫不该怀疑你啊。” 莘华容耐心听他说完,倒也没生气,相反还很高兴他的坦诚,破天荒温柔道:“没事,侯爷知道我的辛苦就行了。只不过,我听小青说,阿棠这些天都在忙着刑部的事情,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我一听,唯恐给阿棠添乱了,便暂时没开口让阿棠搬回侯府,侯爷不会怪我吧?” 第381章 倒也不必把话说得这么直白。 “当然不会了。”傅平安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道:“你这也是为不孝子着想嘛!毕竟,华容你一向善解人意,体贴他人。” “嗯。”莘华容没半分客气地收下他的夸奖,柔声道:“侯爷放心,待阿棠忙完这阵子,我就让小青说服他搬回来。” 闻言,傅平安喜不自禁,连声道好。 “那,母亲那里……”莘华容盯着他,神情略微有些苦恼,叹息道:“我最近天天外出,母亲对我似乎有不小的意见,昨日还派了身边的嬷嬷来告诫我,不让我出门,我……” “嗐,她一个小老太太懂什么。”不等莘华容说完,傅平安便摆了摆手,直接道:“你不用搭理她。她敢不让你出门,你就让她来找我,我好好跟她说道说道。” “行。” 有了这句话,莘华容心头大定,总算给了傅平安一个笑脸。 傅平安也很高兴,觉得不孝子搬回侯府指日可待。却忘了,那不孝子如今不止是刑部尚书,还是代理丞相,每天需要处理的事情多如牛毛。 不是进宫与皇上商量政事,就是在刑部办案; 不是在处理贪官污吏,就是在追查失踪案; 不是在批阅庶务,就是在推行新律…… …… …… “侯爷,不是小青她不帮忙,而是真的找不到机会开口啊。” 听到莘华容掰着手指,细数起不孝子近期的动向,傅平安嘴角就不自觉抽搐起来。 “这、这这他真有这么忙啊?”傅平安看着她,怀疑道:“我也是在朝为官的,怎么就没这么多事情呢?” 莘华容:“……” 你跟阿棠有可比性吗? 这满京谁不知道你是个草包,不拖后腿已是万幸,谁敢把事情交给你处理? 眼瞅着他对自己一点数都没有,莘华容默默翻了个白眼,不介意把话说得更明白些,“侯爷,你身为礼部司员外郎,那本就是闲职,有你没你都一样,当然没什么事情可处理了。但阿棠不一样,他现在是代理丞相,百官之首,皇上的左膀右臂,朝堂上的事情,他都要一一过问的,你个礼部司员外郎能跟他比吗?” “……哦。” 倒也不必把话说得这么直白。 傅平安小声嘀咕了一句,顿了顿,问道:“那照你这么说,小青岂不是永远找不到机会开口了?” “这事儿急不得的。” 莘华容深知他让傅玉棠回侯府没什么好事儿,这段时间压根儿没把这件事透露给青蓉知道。 是的,没错。 小青就是青蓉。 她见到小青的第一面,就知道她是自己的小姐妹青蓉。 在与青蓉叙旧中,她得知青蓉曾向傅平安自爆身份,不由叹息青蓉太过冲动了。 担心傅平安往后会对青蓉不利,也担心傅平安这没脑子的到处乱说,导致有人借题发挥,以此来攻击傅玉棠,与青蓉商量后,一致决定让她成为真真正正的普通人小青。 于是,她回到府里先发制人,斥骂傅平安利用她,让青蓉的身份重新变成婢女小青。 第382章 哇,这难道就是说话的艺术吗? 此举,也算是将青蓉的身份过了明路。 然后再引导着傅平安,让他求着她接近小青,帮他做事。 自此,她便可光明正大地去傅府找小青了。 也多亏了傅平安够蠢,否则换成其他人的话,还真不一定会信。 莘华容暗暗庆幸,眼角余光瞄到傅平安直勾勾盯着自己看,显然不满足自己的回答,顿了顿,便又说道:“其实,我和小青原本打算在四月十七,百官休沐那天跟阿棠提一提搬回侯府的事情,但我听说那日刑部要处决拐子,料想阿棠应该没空,这才暂时按捺下计划。” 傅平安“哦”了一声,好奇道:“你们打算怎么跟他提啊?” “就拿京中的传言开头啊……” 担心傅平安起疑,意识到她这段时间都是在糊弄他,莘华容略微思考了下,斟酌开口道:“我最近在外面听到了许多关于阿棠的不实传言,说他没有伦理,不敬老尊贤,便想借着这件事情跟他提一提,让他跟着我回侯府住一段时间,众人看到咱们阖府上下其乐融融,那流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闻言,傅平安双眼顿时一亮。 妙啊! 实在是太妙了! 这样的话,不止能体现出她对不孝子的关心,说明她对不孝子的时刻关注,最后还贴心帮不孝子澄清了流言。 那不孝子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啊。 哇,这难道就是说话的艺术吗? 他一个旁观者听了都感动呢,更不用说不孝子这当事人了,肯定感动得直落泪。 傅平安不禁赞叹道:“好!华容,你的主意甚妙啊!” 他当即决定这种让不孝子感动,间接好处多多的事儿还是自己上吧,就不劳烦她了。 要他说,莘华容就是太优柔寡断,瞻前顾后了,四月十七那天百官休沐,即使不孝子亲自监斩的话,这不还有半天的空闲时间吗? 唉!到底是深宅妇人,这么好的机会都不懂得抓住。 不过没关系,他们是夫妻,他会在旁协助她的。 夫妻本是一体,他说了,就等于莘华容说了。 他的功劳,就是莘华容的功劳,没差啦。 打定主意后,他将莘华容的话暗暗记在心里,盼星星盼月亮,只等着四月十七的到来。 在他翘首以盼中,四月十七终于来临了。 而他,也迫不及待地抢在莘华容前面,先她一步来到傅府,拿着莘华容的话,稍作修饰后,对着傅玉棠众人上演了一场来自父亲的深沉的爱。 “走吧,跟为父一起回侯府吧,别一个人孤苦伶仃在外流浪了。”傅平安满脸慈爱地看着傅玉棠,温声道:“家里的长辈都想你了,你就别闹脾气了,跟为父回去吧。” 傅玉棠:“……??” 流浪? 哪个流浪的人有宅子有仆人,还有官位啊? 王大贵几人:“……??” 孤苦伶仃? 当我们不存在是吧? 傅玉棠几人斜眼看他,对于他这种夸张无比的说话方式,实在无力吐槽。 一旁的芮成荫主仆二人到底还年轻,见识不够,还没看透傅平安的本性,不知道不能以常人的思维来揣测他。 第383章 傅玉棠,你爹今天吃错药了? 此时闻言,芮成荫忍不住抖了一抖,惊声道:“傅玉棠,你爹今天吃错药了?” 傅玉棠这厮搬到这长兴街都几年了,安南侯一直不闻不问,就连她失踪,安南侯都没过问一句,今天怎么突然跑来这里大展“慈父之爱”? 除了脑子坏掉,芮成荫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别是刚刚去刑场看热闹,被吓丢了魂吧?”阿三在旁插嘴,对着傅玉棠几人郑重道:“我听老人说,人的魂儿要是丢了,就会做出些异于平常的举动。” “啊,竟是这样吗?!”芮成荫一听,顿时发出一声惊呼,“这、这人的魂儿还能丢啊?” “能丢的,爷。”阿三用力点头,仔仔细细将傅平安打量了一遍,一本正经地说道:“属下看安南侯的症状,的确很像像丢了魂儿。” 见面前众人皆微张着嘴巴,神情吃惊,静静期待着他的下文,而傅平安则是一脸呆滞,并没有出言反驳,阿三更觉得自己说对了。 顿了顿,抬眼看了众人一眼,略微不好意思地说:“其实,不瞒你们说,我有阴阳眼。” “真的假的?” 芮成荫眼睛瞪得更圆了,连带着傅玉棠几人也面露惊愕之色,莫非这阿三真人不露相,其实是个道家高人? 那、那他们的身份…… 思及此,傅玉棠与王大贵几人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有点紧张。 芮成荫是万万没想到跟着自己一起长大,平平无奇的阿三竟有这样的本事,不由出言催促道:“阿三,那你快看看我们身上可有异样?” “好的,爷。” 阿三恭敬应了一声,扫了一圈在场众人,神情严肃到不行。 傅玉棠几人也紧张得不行,王大贵几人紧紧靠在傅玉棠身边,赵烨则是直接躲到了小青身后,只露出一只眼睛,偷偷看着阿三。 阿三将傅府众人打量了一遍,煞有其事地开口道:“我可以看得出,傅大人是个官运亨通的人,不止八字极好,阳气也很充足,一辈子都不会撞煞,见鬼,阴邪不侵。府上的仆人虽是普通命格,但也是吃喝不愁的好命人,不容易见鬼,而这府邸,光线充足,户型方正,风水极好,又有傅大人坐镇,邪祟之物都不敢靠近啊,一只鬼影都没有……” 傅玉棠:“……” 我不容易见鬼?! 一只鬼影都没有?! 实不相瞒,我这府里除了我一个是人,其余全是鬼啊! 阿三啊阿三,我之前还不知道你为什么叫阿三,现在总算是知道了。 盖因你这胡言乱语的本事,与印度阿三有得拼啊! 不叫你阿三,都对不起你这张嘴。 傅玉棠在心里嘀嘀咕咕地吐槽,王大贵几个也略显无语,还以为来了个大师,没想到是个神棍。 不,是比神棍还不如。 人神棍要是说了这么一大堆,多少有一两句是对的。他呢,从头到尾就没一句是正确的。 一瞬间,傅玉棠几人都沉默了。 阿三还不知道自己露馅了,芮成荫也不知道他在胡言乱语,还当他真是深藏不露,听得津津有味。 待他说完了,不禁又把话题拐到傅平安身上,问道:“那安南侯这丢魂后,会有什么严重后果呢?还有没有得救?” 第384章 他这是真的丢了魂呐! “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阿三脸上的神情越发严肃了,看着早已被他的话吓到呆滞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的傅平安,沉声道:“首先,丢了魂的人会变得情感麻木,任何事情都引不起他的兴趣。” 闻言,傅平安心头一跳。 好像是这样没错。 这段时间,他需要奉旨在家反省,哪里都不能去,每天呆在府里,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只觉得无趣极了,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期间,还会伴随着行为异常,此类症状包括但不限于冲动行为、过度活跃或过度安静,偶尔还会过度焦虑。” 是了是了。 这一点也对了。 因为担心无法完成皇上的交代,他总是十分焦虑,每天吃不好睡不好,有时候想一个人静一静,还有时候又想大吼大叫一番。傅平安在心里说道。 “而且,丢魂后会惧怕面对众人,害怕在大庭广众之下发言、回避他人互动以及对人际交往感到不适。” 傅平安:“……!!” 又中了! 他非常害怕面对不孝子,担心不孝子给自己难堪,与不孝子的来往感到非常不适! 要不是为了完成皇上的交代,他是真的不想跟不孝子打交道啊! “最重要的一点,丢了魂会导致意识丧失,智力下降,无法正常处理信息,整日浑浑噩噩,书看不懂,武学不会。唉!” 阿三叹了口气,面带同情道:“一旦丢了魂,那便是天才变普通人,普通人变傻子啊,后果可严重了!发展到这种地步,已经彻底没救了!” 傅平安:“……!!” 全中了。 他确实感到浑浑噩噩的,也确实文武不通。 他这是真的丢了魂呐! 想到这里,他面色一阵难看,沉声道:“难怪我这些年像是失了智一样,原来我是丢了魂……” 傅玉棠:“……” 你还真会为自己找借口。 瞥了他一眼,傅玉棠淡声道:“这只是阿三的个人推测而已,你就别奉为圭臬,为自己的智商找借口了。还有,若是真丢魂的话,你不是今天才丢的吗?你这都失智了几十年了,京城里人尽皆知,好意思推到丢魂上面?” 闻言,傅平安面色青一阵红一阵,片刻之后,忍不住吭哧道:“你这不孝子!好好的一张嘴,怎么尽说些让人心寒的话!” 大庭广众的,也不知道给他留点面子! 傅玉棠道:“忠言逆耳,做人要学会面对现实。” 懒得再跟他纠缠,白白浪费时间,顿了顿,又道:“还有,我既然搬出来了,就不会再回安南侯府,你就别再上窜下跳了。否则……” 她微微倾身靠近,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惹怒了我,我直接将你扔进刑部大牢!刚好,我有很多旧账要跟你算呢。” 这毫不留情的话语,让傅平安瞬间睁大了双眼,又惊又惧地看着她,“你你你……” 然而还没“你”出个所以然,傅玉棠便直接一挥手,示意王大贵和甘大平将他“送”出去。 解决了傅平安,傅玉棠将目光落在了芮成荫主仆二人身上。 第385章 他才是旺财少爷的最佳替身! 芮成荫瞅着傅玉棠三言两句就把傅平安刺得说不出话来,还半点不留情面地将其赶了出去,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连自己的老爹都下得了手,这要是换成外人的话,那岂不是要被他大卸八块?” 由此看来,傅玉棠这厮果然心狠手辣,冷血无情啊! 而一旁的阿三同样惴惴不安,尤其是对上傅玉棠那似乎看透一切的了然目光,心里虚到不行。 其实,他也不是有意胡言乱语。 他这样做是有原因的—— 爷与旺财少爷分离已久,眼瞅着旺财少爷再无回府的希望,爷日渐消沉,叹气的次数比以往增加了两倍,他不忍看到爷颓废下去,于是他这几日详细查阅资料了,准备帮爷再找个合心意的小旺财少爷。 然而,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原来,他竟跟旺财少爷有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的相似之处! 书上说,旺财少爷是田园犬,人称土狗。 “它们嘴尖,嘴短,额平,身体匀称而紧凑……性格温顺,不主动攻击人类,可以群居……容易饲养……忠诚度高,不易生病。广泛用于看家护院…… ……性格活泼可爱,精神抖擞,行动灵活,双目有神,两耳常随着声音而转动。…… 即使是睡觉时,也始终保持警觉状态,听到一点细微的动静,就竖耳侧听,双眼盯视有动静的方向,表示出非常机灵的精神状态……” 这、这这…… 这确定说的不是他阿三吗? 阿三站到镜子面前,一手拿着书,一手抚摸着自己的脸,他也嘴短,额头大,身材也非常匀称,肌肉紧实有力…… 而且,他的性格也非常温顺,从不主动攻击他人,对爷尤其忠诚,目前正在担任护院一职。 虽然他是堂堂男子汉,可在平日里也不失天真,表现得活泼可爱,精神抖擞,行动灵活,始终保持警觉状态,时时刻刻保护爷的安全。 所以! 他就是旺财少爷,旺财少爷就是他。 他根本不用到处找小旺财少爷了,只要他往爷面前一站,那他就是旺财少爷! 阿三呼吸瞬间急促了起来,他吞了口口水,强行压下内心的激动,继续往下看,“……它们的耳朵比人类的耳朵更灵敏,能够听到更高频率的声音。视力也比人类强,能够看到人看不到的物体,比如魂魄。” 看到这段文字,阿三满心的激动瞬间退散大半。 这就有点为难我阿三了。 虽然他是习武之人,听力视力比一般人更加灵敏,但让他见鬼的话,他也没办法做到。 不过!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因为,爷他也看不到。 到时候,他随口胡诌一两句,爷也没办法验证真假,一切还不是由他说了算? 自此,阿三终于意识到,他根本没必要四处找旺财少爷的替身啊,与旺财相似度极高的他才是旺财少爷的最佳替身! 完美无瑕的替身! 不止外观上,连性格都极其相似。 什么? 你说他与旺财少爷物种不同? 第386章 踹掉旺财,自己上位 请问哪里不同了? 从生物学分类来说,他与旺财都是动物。 从宗教角度来说,他与旺财都是生灵。 从饮食方面来说,他与旺财都喜欢吃肉,讨厌青菜。 从日常职责来说,他与旺财都是看家护院的一把好手。 你说,他们哪里不一样了,哪里不同了!! 他们都是一样的! 阿三在心里说道,把手里的书往旁边一丢,开始琢磨着如何向爷毛遂自荐。 最主要的是,要让爷意识到旺财少爷能见鬼,他也能。 只要弥补了这百分之一的不同,他就能彻底成为旺财少爷了! 这不,皇天不负有心人,机会终于来了。 趁着今天跟芮成荫来隔壁看热闹,阿三逮着机会就是一顿输出,营造出自己能看到鬼的假象。 如他所料,爷果然相信了。 但是吧…… 他飞快瞄了傅玉棠几人,默默在心里补上一句,“好像也只有爷一人相信了。” 阿三在偷偷观察着傅玉棠,傅玉棠也在打量着阿三,不明白看上去老实憨厚的阿三为何要假装自己拥有阴阳眼。 图的什么呢? 难道不怕被人说他搞迷信,是个妖道,直接拉出去当柴烧了? 傅玉棠百思不得其解,没忍住又看了他一眼,试探着说道:“没想到阿三深藏不露,对这些迷信,啊呸,对民间习俗还挺有研究的啊。” 阿三勉强笑了一下,回道:“也不是太有研究,只是能看到而已。这一点,就跟旺财少爷一样,旺财少爷也是能看到这些不同寻常的东西的。” 傅玉棠:“……??” 王大贵几人:“……??” 真的吗? 他们怎么没发现旺财有这方面的技能? 芮成荫也是一头雾水,没想到自家旺财还有这天赋,不由扭头看向阿三,疑惑道:“旺财有阴阳眼?我怎么不知道?” “爷,书上都有说呢……”阿三将书上的记载说了一遍,顺势自荐道:“爷,我看旺财少爷是要背叛您,转投敌营,咳咳,转而在傅大人府上长住,再也不会回咱们府里了,您还是别管它了。其实,爷的身边也有跟旺财少爷一样的存在呢。比如我……” 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蛋,阿三道:“您看我这嘴巴、我这额头,是不是跟旺财少爷很像?还有我这身材……还有我的性格……” 芮成荫:“……??” 阿三,莫非你也丢魂了? 傅玉棠:“……” 神神叨叨了大半天,原来阿三是要踹掉旺财,自己上位啊! 王大贵几人:“……” 不是他们说,隔壁这两人的脑子好像多多少少都有点不正常啊。 “阿三,”芮成荫彻底被阿三这一通骚操作打懵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看着面前满脸期待的下属,一言难尽道:“你跟旺财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我和旺财少爷都是生灵啊,我们并没有任何差别……” 几乎没有片刻的停顿,阿三又是一通自荐,试图证明他与旺财并无不同,甚至比旺财更能干。 第387章 真他妈的邪门极了! “吧啦吧啦,咕噜咕噜……” 听着阿三慷慨激昂地演说,芮成荫一脸麻木。 就不应该来隔壁! 上次来一次,阿三就不正常好几天,口口声声喊着要做旺财的替身。 本想着是暂时性被隔壁这群人带歪了,只要远离了隔壁,过段时间就会彻底恢复如初。 万万没想到,这是有后遗症的。 只要一接近隔壁,立马复发! 瞅瞅,今天才在傅玉棠这院子里站了不到一刻钟,这段时间已经恢复正常的阿三又开始不正常,满口胡言了。 果然,傅玉棠这厮在的地方就是妖风不断,心志不坚的人立马就会被影响。 旺财如此,阿三也是如此,真他妈的邪门极了! 芮成荫盯着使劲忍笑的傅玉棠,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两句。 傅玉棠几人被迫听了阿三一番上位自荐,听阿三还要再长篇大论,证明自己与旺财并无不同时,不禁有些疲劳。 他们累了。 他们不想再听了。 但阿三的论证角度又实在太过刁钻,他们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只能被迫竖起耳朵,继续倾听。 正在这时候,原先在屋里玩耍的旺财,听到外面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屁颠屁颠跑了过来。 它还不知道自己的少爷之位即将不保,更不知昔日的玩伴阿三是个绿茶吊,正在毛遂自荐准备上位。 一看到阿三,旺财非常高兴,忍不住“汪”了一声,而后扑了上去。 芮成荫却自作多情,以为旺财这是在跟自己打招呼呢,连忙上前一步,伸手接住了旺财,深情呼唤道:“旺财!” 下一秒,只能“咔吧”一声,芮成荫脸色一变,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僵在了原地。 “爷?”被迫中断自荐的阿三略显疑惑地看着芮成荫,“您怎么了?” “还能怎么,腰闪了。” 看着保持扎马步姿势,紧紧抱住旺财,神情僵硬无比的芮成荫,俞仕将旺财从他怀里解救出来,查看了两眼,如实道:“不是什么大事,回去休息两天就好了。” 不是,他(爷)不过抱一下旺财,怎么可能把腰给扭了? “你真当我家大人五百两是白拿你们的啊?” 似是看出主仆二人内心所想,俞仕说道:“自旺财来到我们这里,它已经胖了十斤了,只不过它每天运动量充足,你们又天天看到它,这才没发现它的变化。 而且我家大人为人和善,对待小动物极其有爱心,才不像你们一样,打着为旺财好的名义,每天控制旺财的饮食,逼着它吃青菜呢。 旺财在我们这里每天鸡腿管够,至于青菜…… 大人早已吩咐我们在无人居住的偏院种上一畦蔬菜,旺财想吃什么,自己到菜地里吃现成的。 同时,为了给旺财绝对的自由环境,让它可以尽情撒欢,大人把整个偏院都送给旺财,任由旺财随意折腾。 现在,那偏院已然成为旺财的私人地盘了。” 芮成荫:“……” 真的吗? 他怎么有点不信。 第388章 不知道傅大人需不要旺财少爷的替身呢? 阿三:“……!!” 不知道傅大人需不要旺财少爷的替身呢? 做不成爷心目中的替身,做傅大人眼里的替身,他也是可以的。 傅玉棠还不知道阿三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了,对上芮成荫怀疑的眼神,她微笑道:“俞伯说的句句属实。在我这样全方位的宠爱下,旺财早已乐不思蜀了,才不愿意跟你回去呢。你就别白费心思了,也别想趁着闪了腰讹我。” “我不信!” 芮成荫想也不想地反驳,“我与旺财的父子情岂是这些身外之物可以破坏的?若非你千方百计阻拦,旺财早就跟我回家了。” 要知道,他府里也给旺财准备了一座院子,供旺财玩乐啊。 至于他逼着旺财吃果蔬,控制旺财吃鸡腿的数量…… 那全是为旺财的健康着想啊。 旺财与他心灵相通,肯定会理解自己的苦心的。 这般想着,芮成荫下意识看向旺财,却见旺财也直勾勾盯着他,脸上写满了“愿你安好,你我就此一别两宽,各自欢喜吧”的快乐。 “旺财!”芮成荫只觉得心口上被人捅了一刀,眼泪都差点掉下来了,“你真不跟我回去了?” 旺财盯着他看了会儿,直接用行动表明自己的决心,尾巴一甩,转身就往后院跑去,留个芮成荫一个冷酷绝情的背影。 芮成荫:“……!!” 不孝子,实在太无情了! 一瞬间,芮成荫心痛到难以呼吸。 见此情景,阿三幽幽叹了口气,上前扶住他,说道:“爷,您还有我呢,您把我当成旺财少爷也一样,不是属下说,属下真的和旺财少爷没差别,叽里咕噜,吧啦吧啦……” 末了,还不忘转头对傅玉棠说一句,“傅大人,若是有一日你玩腻了旺财少爷,也可来找我,我不介意当旺财少爷的替身,只要待遇和旺财少爷一样,每个月再给我十两月例就行了……” 傅玉棠看了眼彻底变成面瘫脸的芮成荫,哈哈一笑,颔首道:“好的,我记下了。我相信这一天并不遥远。” 芮成荫:“……!!” 当着我的面挖墙角,傅玉棠,你当我是死人吗?! 你都有了旺财,还想把阿三抢走?! 芮成荫气得嘴角直抽搐了起来,大手一挥,径自打断了阿三的滔滔不绝,生气道:“阿三,别说了,扶我回去吧。” 再待下去,只怕阿三都要被傅玉棠这狗东西据为己有,扒拉到府里了! 见状,傅玉棠再也忍不住了,不由大笑出声。 …… 由于赵烨一直惧怕傅玉棠,在府里的这段时间,傅玉棠一直尽量不出现他面前,避免吓到他,给他本就受伤的小心灵再添心理阴影。 然而,随着拐子被处决,京城的失踪案暂时告一段落,赵烨的去留便成了一个问题。 是以,她不得不与赵烨进行一次长谈。 晚上用过膳后,傅玉棠将赵烨叫进书房,认真询问了他的想法,“小烨, 如今失踪案已经了结了,你的身份……” 第389章 现在各不相欠了 想到赵永的态度,顿了顿,径自跳过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是想要继续留在府里,还是想让我找个得道高僧帮你超度超度?” 说不定,超度成功后,他便能直接去投胎,重新为人了。 赵烨揪着袖子,没有吭声。 傅玉棠也没有催促他,静静等待他的回答,思绪却不由自主飘到二人相遇的那一天。 在她第一次见到赵烨,赵烨还是个小叫花子的模样,当时她只当他是个路人,并没有将他放在心里。 谁能想到二人还能有交集,甚至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呢。 望着面前个子小小,眼神清澈明亮的孩童,傅玉棠眼神不由一软,见他脸上带着些许紧张之色,她下意识放缓了语气,“还是你有其他的想法?想回赵府?” 说到这里,傅玉棠不由蹙起眉头,虽然内心不赞同,但却没说出口,完全尊重赵烨的决定。 “我……” 赵烨张了张口,发出一个音节后,低垂下眉眼,默然不语。 “没关系,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出来。”傅玉棠耐着性子鼓励道。 闻声,赵烨抬起头,飞快看了傅玉棠一眼,见她面带微笑,神情温和,手指头扯住衣角,下意识捏了捏,鼓足勇气开口道:“我、我以前经常听我……他说,你是个坏人……” 他? 傅玉棠眉梢微挑,立刻反应过来,看来赵永在家里没少骂原身啊。 “哦?”傅玉棠坐直了身子,笑问道:“那你觉得我是坏人吗?” 赵烨想也不想地摇头,“你不是。” 以前,他还活着的时候,没少听那人在书房里骂她。 听多了那人的话,他也以为她是坏人,以为她是大贪官,专门陷害好人的。 这使得他在得知她的身份后,一度十分害怕她。 但是,经过这段日子的观察,他发现她跟那人说的完全不一样。 “你不是坏人。”赵烨看着她,小脸上满是认真之色,“你是好人,你会给我包子,收留我,还会抓拐子。你是大英雄。” 以前那些不好的话,全是那人在骗他的。 “我、我不想离开,我想留在府里,想跟在大人身边,与俞爷爷、青姨他们在一起,可以吗?”赵烨往前走了几步,行至她面前,鼓足勇气问道。 “可以。”傅玉棠轻轻颔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答应了他的要求,“只不过……” 她垂眸看着面前之人,问道:“若是你要留在我身边的话,那你便要抛弃你的名字,你过往的身份,你愿意吗?而且……” 略微顿了一下,虽然残忍,但她还是选择如实相告,“永远不得与赵府有一丝牵连。即使你的父母,你的兄弟姐妹出现在你面前,求着你相认,你也不能给出任何回应,只能形同陌路,你能做得到吗?” “我能!” 像是想到什么难过的事情,赵烨倏地握紧了拳头,红着眼睛,保证道:“我能做到。反正,反正他们也没把我当成他们的孩子……” 而他,早已把命还给他们了,现在各不相欠了。 第390章 至于那些做错事情的人…… 说完,赵烨似乎听到面前之人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他下意识抬起头,不期然对上一道清亮洞达的目光。 面前之人没有说话,但他却从在她的面上看到悲悯,向来情绪不外露的眼里多了一丝说不明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有那么一瞬间,赵烨觉得傅玉棠已经知晓一切,知道他是因何而死。 这一认知,让他鼻头一酸,以往苦苦压抑的委屈如同汹涌的潮水,在这一刻排山倒海袭来,将他整个人吞没。 “大……大人……” 话未说出口,眼泪先掉了下来,继而变成嚎啕大哭。 他嘴里发出一声声悲鸣,似要将这段时间所受的心伤,尽数哭出来。 傅玉棠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起身走到赵烨面前,蹲下身,将他搂进怀里,垂下眼低声道:“没事了,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赵烨听到这话,眼泪却流得更凶了,一边哭,一边说道:“我爹不要我了……我娘也不要我了……他们觉得我丢了他们的脸……呜呜呜……我身上好疼……那些人把我抓走后,给我灌药,还给拿针扎我,用铁链锁着我……我想回家……那些人就打我……” 好不容易等到有人来救他了,他终于能回家了,他很开心,以为爹娘亦是如此。 可万万没想到,迎接他的不是喜悦,而是爹娘惊恐的眼神与强烈的排斥。 想到他娘惊恐的眼神,他爹冷冷的目光,又想到他们二人毫不犹豫抛弃自己,赵烨胸口一抽一抽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他们骂我是怪物……问我为什么要活下来……说他们没有我这样的孩子,我不配成为赵家的孩子……呜呜呜……他们说我应该死在上元节,不该回来的……呜呜呜……” 虽然说得语无伦次,但傅玉棠还耐着性子听他哭诉,眉头皱得紧紧的,敛眉沉思如何安慰他。 赵烨哭了足足有一刻钟,将所有堆积的情绪都发泄出来了,才慢慢止住了哭声。 抬眼看到傅玉棠身前的衣襟湿了一大块,赵烨小脸一红,赶紧退出傅玉棠的怀抱,擦了把眼泪,抽着鼻子道歉,“大人,对不起,我弄脏了您的衣服。” 傅玉棠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无妨。” 她看出赵烨这是不好意思了,也看出他的愧疚,没怪他,只直视着他,沉声道:“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也明白你被亲近信任之人所背叛、伤害的痛苦。但人都要往前看的,要知道,这不是你的错。错的是那些伤害你的人。因此,莫要纠结于过往,折磨自己。” 闻言,赵烨没忍住抬起眼,飞快看了傅玉棠一眼。 其实,大人是个温柔的好人。 虽然平时不说不笑时看上去很凶,让人不敢冒犯,可他刚刚把大人的衣服弄脏了,大人非但没有怪罪,嫌弃他,反而耐心安慰他。 “至于那些做错事情的人……”傅玉棠抬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道:“总会受到应有的惩罚。你要做的就是放下过去,迎接新的生活。” 听到这话,赵烨不由露出几分疑惑之色,“惩罚?” 第391章 小满胜万全 他身亡的事情,除了他家里那些人,外头根本没几人知道,而且凶手还是…… 这说出去根本没人相信啊。 想到那死死掐着自己脖子,面目狰狞的男人,赵烨小脸一白,身子紧跟着一抖,露出几分害怕的神色,“真的能惩罚那人吗?” “当然。”傅玉棠给他递了个安慰的眼神,保证道:“忘了你家大人我是做什么的吗?我可是刑部尚书,专门抓坏人的,一切有我。” “那、那大人会有危险吗?”赵烨问道,顿了顿,认真道:“要是有危险的话,那就算了吧。他,他有靠山的。” “不会有危险的。” 毕竟,又不是她亲自动手。 “你就等着看好戏就行。”傅玉棠没打算在这件事情上多说,转而面带微笑地岔开话题,道:“对了,我刚刚给你想了个新名字,叫小满可好?” “小满?” “对,正所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一切小满就好”,小满者,满而不损也,满而不盈也,满而不溢也。人生小满胜万全,何须多虑盈亏事。人生中并不是所有事物都需要达到完美无缺,不要过分苛求,要学会放松自己,学着追求恰到好处的满足感。” 傅玉棠直视着他,神情郑重道:“这世上最简单的事情是装聋作哑,最不公平的事情便是有些畜生不用经过严苛的教化,就能轻而易举地繁衍子嗣,为人父母。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但我们可以选择放下。亲情的缺失是我们无法避免的缺憾,但反过来我们也少了一项羁绊,只要我们选择放下,便能将更多精力放在自己身上,学着更爱自己,这不也很好?有时候,有一点缺失的“小满”对我们来说,似乎并不是什么坏事儿,对吗?” 如赵永所言,赵烨确实十分聪慧。 一听这话,便知傅玉棠刚刚那一句“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也明白你被亲近信任之人所背叛,伤害的痛苦”并不是在安慰他,而是她真的知道他受苦了,也理解他心里的委屈。 顿时,眼泪簌簌流下。 他用力点头道:“大人说的没错。从今以后,我就叫小满。” 傅玉棠微微颔首,又开解了他几句,眼瞅着时候不早了,便叫来甘大平送赵烨回房休息,自己则继续留在书房,与王大贵商量其他要事。 书房内,只有傅玉棠和王大贵二人。 经过赵烨那一出,傅玉棠也没心情跟着王大贵客套玩笑了,开门见山道:“最近可有查探到原身的下落?” 王大贵摇了摇头,猜测道:“她大概真的魂飞魄散了,这满京城的鬼就没有一个有见过她的。” “啊?”傅玉棠一听,像是被抽走浑身的力气,没忍住趴在桌子上,哀嚎道:“那我要怎么办?难道我要一直待在这里,一辈子为她背黑锅吗?” 虽然很残酷,但王大贵仍旧点了点头,道:“估计是这样。还有,大人不是让我顺便查一查原身以往的动向吗?那个,有点眉目了……” 第392章 得找个机会去一趟安南侯府 说到这里,王大贵迟疑地看了傅玉棠一眼,欲言又止。 一看王大贵这样,傅玉棠就知道他接下来没什么好话,沉默了两秒钟,坐直身子,方才开口道:“有什么坏消息,你就大胆说出来吧,我受得住。” “其实,也不算什么坏消息。” 见傅玉棠一脸如临大敌的样子,王大贵示意她不必太过紧张,道:“有两件事。第一,原身在失踪前,曾以探望祖父祖母的名义,回了一趟安南侯府,还在侯府过了一夜。第二,在失踪的前一天,她曾亲自去驿馆寄了一封信。” 这本身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但王大贵凭着当官多年的直觉,总觉得这其中有猫腻。 傅玉棠一听,也觉得不对。 根据她了解到的信息,原身是极其不喜欢安南侯府的。 不止讨厌傅平安,连带着老安南侯以及侯老夫人,她也不喜欢,一直保持着冷淡疏离的态度。 怎么可能突然孝心大发,去看望老安南侯以及侯老夫人呢? 要说这里面没有猫腻,傅玉棠是第一个不信。 还有,寄信这一举动。 是什么样的信件,让原身得避开身边的人,亲自去寄呢? 傅玉棠想了想,问道:“可知那信件是寄往何处的?收信人是谁?” “不知。”王大贵也曾试着到驿馆找线索,但是凑巧的是,驿馆在三个月前曾发生了一场火灾,将所有资料都烧毁了,而且那日接待原身,帮原身送信的驿夫,也在半个月前就回老家了。 理由也很正当,父母年龄大了,他得回去照顾他们。 而且,这并非临时起意,那驿夫早在去年年初的时候,就与身边的同伴提过,他干到今年初春便要回老家了。 “这么凑巧的吗?”傅玉棠有点吃惊,顿了顿,又问道:“那驿夫的老家在哪里?” “在南洲城。距离京城可远呢。来回至少要两个月。”王大贵回答道。 两个月…… 傅玉棠瞬间打消让王大贵去找人的打算。 沉吟片刻,她若有所思道:“如此看来,我还真得找个机会去一趟安南侯府了。” 说不定,原身在安南侯府里留了什么东西。 王大贵也是这种想法,同样十分好奇,便道:“到时候我陪大人一起去。” 傅玉棠没有拒绝,轻轻颔首,同意了他的提议。 此后,二人又闲聊了两句,商量好赵烨改名换身份的事情后,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 与霁雪摊牌后,傅玉棠便有预感接下去这段日子的早朝将会十分的精彩。 因此,不用王大贵催促,寅时还未到,傅玉棠便将自己收拾妥当,领着俞仕出了门。 至于甘大平,鉴于最近京城可能不太平,傅平安那边也不安分,就让他留在府里保护小青和赵烨,也就是小满了。 一出大门,傅玉棠抬头就看到芮成荫也正准备出门,身边不见阿三,反而跟着个面生的年轻人。 傅玉棠不由一怔,好奇道:“今天阿三不陪你上朝吗?” 第393章 没救了,抬走吧,下一个。 不说还好,一说芮成荫就满肚子火气。 “还不是因为你!” 要不是她最开始胡言乱语,说什么旺财替身,阿三也不会执念成魔,一心想着当替身。 昨日回府后,他本以为远离了傅玉棠等人,又有一身正气的他在旁坐镇,阿三很快就能恢复正常。 万万没想到,阿三已经病入膏肓,即使回到府里,仍是见缝插针地推荐自己,力求从各个方面证明自己跟旺财没有差别。 最后,他被烦得不行,直接道:“行行行,那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旺财替身了。” 阿三喜不自禁,连忙道:“多谢爷!那如今属下身兼二职,月例的话是不是也能拿两份啊?” 他可听说了,隔壁的俞伯跟他一样,既是傅大人的车夫,还是刑部的什么编外人员,一个月有两份月例呢! 担心芮成荫误会,阿三顿了下,又添上一句,“爷,不是属下贪心。隔壁的俞伯也这样,有两份月例呢。傅大人说了,这叫多劳多得是属下应得的。” 芮成荫:“……” 张口傅玉棠,闭口傅玉棠,我看你是彻底被传染了疯病! 没救了,抬走吧,下一个。 芮成荫直接让前来给自己检查腰部伤势的府医顺便给阿三检查一下脑子,再开点清心醒脑的药方治一治。 同时,嘱咐阿三要积极配合治疗。 得病不可怕,可怕的是放任不管。 “你这段时间就呆在府里静养吧,护卫一职就由阿四暂代。” 于是,在阿三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阿四便成了芮成荫的贴身护卫。 今早临出门的时候,担心阿四会步入阿三的后尘,芮成荫神情严肃,特意对阿四提了一句,“记住,隔壁的人一律不能接触!尤其是傅玉棠那厮的话,你一个字都不能听!” 阿四郑重点头,“爷,您放心,属下全部记下了,保证不与隔壁那群人接触!” 是以,现在一见到傅玉棠,阿四便主动抬起双手,捂住了耳朵,转身背对着傅玉棠,保持不看不听的状态。 傅玉棠:“……??” 这芮成荫的手下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再听芮成荫的指责之语,傅玉棠立刻大喊冤枉,“这关我什么事儿啊?我又没把阿三怎么着。” “要不是你说什么旺财替身,给了阿三缥缈虚无的希望,他如今也不会神志不清,疯疯癫癫,一心要做替身。” 见傅玉棠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芮成荫便将回府后的事情说了一遍,不高兴道:“你敢说这与你没关系吗?” 傅玉棠:“……” 这这这…… 当时他们就是在一起说笑而已,哪里知道阿三会把玩笑话听进去。 况且,阿三的主要目的也不是做替身,而是想多一份收入啊。 沉默片刻,傅玉棠当即使出一招共沉沦大法,道:“我有错,难道你没错吗?归根到底,还不是你给的月例太少了,否则阿三又怎么会想着当旺财替身?他只是想多一份月例啊!还有,你以为当替身很容易吗?” 第394章 傅玉棠,你这狗东西竟敢占我便宜! 冷不丁被傅玉棠反咬一口,芮成荫整个人都懵了,呆呆道:“罪魁祸首是……我?” “不然呢?”傅玉棠看着他,理直气壮地说道:“但凡你每个月多给几两银子,阿三都不会想着身兼多职!人是打工人,又不是大傻子,难道不知道轻松过日子啊……” 小嘴叭叭说了一大堆,芮成荫听得头晕脑胀,最后成功被洗脑,还真以为是自己的错。 对上傅玉棠充满谴责的目光,他心里愧疚无比,干巴巴地说道:“原来是我错了……是我太小气了……我等会儿就给阿三提月例。不,是给府里的全部下人提月例。” “嗯。”傅玉棠强忍着笑,点头道:“对,就应该这样做。时候不早了,我先行一步,你慢慢忙吧。” 语毕,便准备登上马车。 就在这时,身后又传来芮成荫弱弱的声音—— “那个,你对旺财那么好,莫非也是觉得我太小气,觉得它受苦了,这才加倍对它好?” 傅玉棠脚下一顿,回眸看着他,勾唇一笑,道:“不,那是因为隔代亲。” 隔代亲? 芮成荫一下子愣住了。 正欲询问什么意思,却发现傅玉棠早已钻进马车,吩咐俞仕驾车离开了。 片刻之后,芮成荫才反应过来,与此同时,脑子也慢慢变得清明起来。 盯着渐行渐远的马车,他再也忍不住,发出今早第一声怒喝,“傅玉棠,你这狗东西竟敢占我便宜!” …… 一进入景光殿,傅玉棠便发现,一直称病在家的钱有才也来上朝了。 见状,傅玉棠眉梢微挑,直觉今天有好戏看了。 果不其然,早朝一开始,不等他人开口,钱有才便率先站了出来,对着风行珺就是一顿自我检讨。 “皇上,因老臣一直卧床养病的关系,于昨日才听闻京城孩童失踪一案。说起来,都怪是老臣识人不清,那张小帅身为明康十年的探花,先帝曾赞其满腹经纶,品性端方,老臣便当真以为他是个一心为民的父母官,殊不知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钱有才眼眶通红,神情愤慨:“要不是他一心粉饰太平,也不会造成这么多孩童失踪,无数家庭分崩离散!他有罪,老臣也有错。” 说话间,他往地上重重一跪,老泪纵横道:“老臣心中实在有愧,无颜面对天下百姓,还请皇上给老臣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 傅玉棠:“……” 这操作也太骚了吧? 口中说着反省,却不忘把先帝拉出来背黑锅。 先帝要是知道的话,估计都要从坟墓里爬出来踹你两脚。 还有,一般无颜面对百姓后面,通常是引咎辞职的啊,你这是生生拐了个弯儿啊! 满朝文武原先听着钱有才的口风,也以为他要主动请辞呢。 结果,罗里吧嗦讲了这么一大堆,绝口不提辞官一事,最后只干巴巴丢出一句自己会做出弥补。 还真是……出人意料。 文武百官都有些无语,不禁撩起眼皮,看了钱有才一眼。 芮成荫也微微变了神色,眉头紧皱,探寻的目光在钱有才身上打了个转儿。 这老家伙今天到底想干啥? 第395章 你可真会说漂亮话。 风行珺闻言,面色沉郁,眉头紧紧拧着,盯着钱有才看了好一会儿,方才张口道:“错已铸成,你要如何弥补?” “老臣愿意倾尽家产,全力支持推行新律。” 说话间,钱有才从大袖里掏出一本账本,双手呈上,交予福禄,而后跪伏在地上,沉声道:“此乃老臣与家人名下的所有产业,现老臣将其全部捐出,用于百姓举报拐子的奖赏,以及对因张小帅渎职而受到伤害的家庭的补偿,与此同时,我吏部四司一寺将全力配合刑部,办理、打击拐卖孩童的案件。” 风行珺:“……” 傅玉棠:“……” 你可真会说漂亮话。 吏部负责的是官吏的考核和任免,刑部办案能配合什么?配合监督刑部有没有认真办案吗? 傅玉棠与风行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在心里吐槽道。 不过…… 两人 视线一溜,落在了那厚厚的账本上面,又在心里补了一句,看在它的份上,就不跟你计较了。 尤其是风行珺,心里还有点小小的高兴。 要知道,一开始傅玉棠提出举报拐子可获得十两黄金的赏金,他是坚决反对的,私底下跟她不知道争论了多少次。 无他,因为这赏金实在太高了。 十两白银的话,可以。 十两黄金,那绝对不行。 但傅玉棠却说,拐子大部分都是团伙作案,若赏金只有十两白银的话,只怕没多少人会冒着生命危险站出来举报。 可若是十两黄金,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新律推行下去后,微臣会派人暗中引导——既然拐子可以团伙作案,那百姓们也可以联手捉拿拐子。比如十人一组,那十两的黄金,十个人每人分一两,那也相当于每人有十两白银了。” 安全稳妥又有钱拿,这对百姓们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诱惑。 “……由此可见,足够丰厚的奖励不止能调动百姓的积极性,也能让百姓们更好的合作,进而最大的程度保证百姓的安全。” 嗯…… 好像确实有点道理。 但风行珺还是觉得十两黄金太多了,“要知道这些年大宁与西鸣摩擦不断,战火不停,国库有点空虚啊。” “这一点皇上就不用操心了。微臣既然提出十两黄金的赏金,自然不会让皇上为难。这赏金,不用国库出。” “那谁出?” “自然是犯了错的人出。皇上,您就等着吧。” 风行珺:“……” 神神秘秘的。 但见傅玉棠胸有成竹,风行珺最终还是同意了十两黄金的奖赏。 所以,傅玉棠这是一早就想着对钱有才下手了吗? 风行珺饶有深意地看了下方的傅玉棠一眼,却见对方老神在在地站在队伍里,垂着眼,一副眼观鼻鼻观心,深藏功与名的样子,没忍住勾了下唇角。 低头翻看了一下账本,见上面日期明确,由远到近,记录详细,账目清晰,一目便可了然,便知这确实是钱府真正的账本,而非临时伪造出来糊弄人的。 风行珺心下满意,却没有立刻表态,反而看向傅玉棠问道:“傅爱卿,你怎么看?” 第396章 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 爱卿,你快看看还能不能再从钱有才身上挖点东西出来,最近国库有点空虚啊! 你也知道,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 好兄弟,朕能不能做男子汉全靠你了! 接收到疯狂暗示的傅玉棠:“……” 一看风行珺就是从来没有薅过羊毛的。 虽然钱有才是只肥羊,但也不能逮着使劲地薅啊,要是一下子把他给薅死了,那接下去还有得玩吗? 不过,钱有才不能薅,但还有吏部众人啊。 傅玉棠朝风行珺挤了挤眼,暗示他身为一国之主,精力旺盛的男子汉,要雨露均沾,不要光“宠幸”钱有才一人。 要知道,钱有才已经老了,身体受不住的。 风行珺看她神情,当即回了一个明白的眼神,表明她放心行动,自己一定会好好配合。 而就在二人打眉眼官司的时候,刘清一派的官员,脸上不约而同露出笑容来。 自从傅玉棠当上代理丞相后,钱有才那叫一个眼红啊,没少让手底下的人刁难刑部众人,如今钱有才落难,傅玉棠还不趁机落井下石? 这下真是狗咬狗了,有好戏看了。 众人不由相互使了个眼色,内心的幸灾乐祸简直溢于言表。 相较于刘清一派的轻松,钱有才阵营的官员却十分紧张,他们与傅玉棠这厮一向不对付,傅玉棠一定会借机搞事儿,火上浇油的! 唯独钱有才,低着脑袋,跪在地上,脸上全无慌乱之色。 左右他已经把全部家产捐出来了,看在他过往的苦劳上,皇上不会太过为难他,吏部尚书之位肯定能保住。 只要保住了官位,荣华富贵总会再有的。 至于傅玉棠…… 这臭小子不是说要和平共处吗? 眼下到了验证真伪的时候了。 若臭小子真说到做到,那此刻绝不会落井下石。 若欺骗他,那必将站出来火上浇油。 这样一来,他也算看清臭小子的恶劣品性,以后打交道的话,他也能提防一二。 早已将目前形势分析得透彻的钱有才,眼里一片平静,就等着傅玉棠开口了。 傅玉棠站出列,看了眼身边的钱有才,轻轻叹了一口气,又抬眼看向风行珺,装模作样地犹豫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道:“皇上,您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风行珺板着脸,神情严肃道:“朕自然要听真的。爱卿,你有话直说便是,难道朕连听一句真话的肚量都没有吗?” “好吧。”傅玉棠微微点头,直视着风行珺,一副“我没有任何私心,我很大公无私”的表情,沉声道:“其实,微臣觉得这件事不能只怪钱尚书一人。” “哦?”风行珺一听到这话,顿时露出不悦的表情,盯着傅玉棠道:“傅爱卿这是想为钱尚书求情吗?” “当然不是。微臣只是实事求是。微臣的意思是,这京兆尹的任免,其实并非钱尚书一人说了算。” 傅玉棠向风行珺行了一礼,振振有词道:“从人员的挑选,考核,任命,整个吏部都参与了……” 第397章 老夫在你眼里就只是生灵?! “现在出了事情,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钱尚书一人身上,那未免太不讲理。要微臣说,钱尚书是有过错不假,但这并非他一个人错,而是整个吏部的失职,要怪的话,就要怪整个吏部……” “嗯?”风行珺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不悦道:“说到底,傅爱卿还不是在为他求情?” 文武百官也纷纷侧目,眼含探究地看着傅玉棠。 傅玉棠今天吃错药了? 有如此大好机会可以击败对手,就这样放过了? 放过机会也就罢了,还转过头来为钱有才求情? 脑子没问题吧她? “不敢。”听到风行珺的质问,傅玉棠神色一凛,低头道:“微臣没有为他求情的意思,微臣想说的是,至少,不能让所有罪都让钱尚书一人承担啊。” “自钱尚书入朝为官以来,他一直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虽然资质有限,没做出什么大功绩,但怎么说也辅佐过三任帝皇,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年岁已大,老眼昏花,识人不清也正常,可他底下的那群人可都是眼明心亮的年轻人啊!若是将所有过错都由钱尚书一人承担,这说得过去吗?这不是欺负钱尚书老实吗?” 说到此处,傅玉棠哽咽了下,留下一滴鳄鱼眼泪,“钱尚书他只不过是老了,眼瞎了而已啊!他半截身子都埋进黄土了,还在为国效忠,这样的奉献精神,难道我们不该大力表扬吗?为什么要这样苛责他呢?为什么要刁难一个年过花甲,大病初愈,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死了的老人家呢?” 虽然但是…… 傅玉棠这臭小子是在为他求情没错,可听着怎么那么不对味儿呢? 还有…… “傅大人,老臣今年才到艾老之年(55岁),远远不到花甲(60岁)。”钱有才忍不住纠正道。 “这不重要!反正你已经半身入土了,多五年少五年没差。” 傅玉棠大手一挥,神情无比严肃,继续对着吏部众人慷慨陈词,“你们看看,钱尚书他容易吗?你们吏部这些年轻力壮的官员,好意思让一个一脚踏进阎王殿的老人家为你们背锅吗?你们还有没有良知?还有没有道德?!是男人就主动站出来承担责任,不要觉得钱尚书没几年好活,就不拿他的命当命,将所有屎盆子往他身上扣!要知道,他也是一只生灵啊!” 钱有才:“……” 生灵? 老夫在你眼里就只是生灵?! 还特么一只?连人都算不上吗?! 钱有才心梗了。 上次他还觉得傅平安说话气人了,哪曾想傅玉棠也不遑多让啊! 他就说老子神叨,儿子也正常不到哪里去。 只不过一直以来,他一直是旁观者的角色,傅玉棠这些噎死人不偿命的话语不是冲他来的,这才没有发现这奇葩的一面。 此时,即便傅玉棠是在为他奋战,为他求情,但他心里却一点感动的情绪都没有。 并非他刻薄寡恩,究其根源,大概是因为他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稳重到情绪都不容易有波动了吧。钱有才僵着脸,在心里说道。 第398章 这小子,做人真的很可以! 一旁的芮成荫眉头皱得死死的,直勾勾盯着傅玉棠看。 这傅玉棠到底在发什么癫? 钱尚书都主动承担了责任,她还上蹿下跳做什么? 莫非……是要将吏部官员都拉下水?! 吏部的官员也是满头雾水,根本摸不着头脑。 说傅玉棠针对他们吏部吧,可对方字字句句都在为钱尚书辩解,求情。 说在帮他们吏部吧,言语间又将张小帅的事情牢牢扣在他们头上,甩都甩不掉。 这癫公到底想干什么啊? 吏部众人相互看了一眼,忍不住把目光转向大殿中央的钱有才,希望他能给点指示。 奈何钱有才被傅玉棠刚刚阴阳怪气的话气得够呛,根本没有留意到吏部众人。 上方的风行珺看傅玉棠演得卖力,作为戏搭子,他自然也不能落于下风。 似乎是被傅玉棠的话所打动,想起钱有才的苦劳了,他目光动容,声音略显低沉道:“那按照爱卿的意思该如何呢?” “那自然是一人犯错一人担,吏部犯错众人担,不能光怪钱尚书一人啊。” 傅玉棠一边说,一边伸手扶起钱有才,眼眶微微发红,俨然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哽咽道:“人钱尚书也很不容易的,连棺材本都掏出来了……由此可见他是真的知道错了,而且也适当做出了补救,皇上您就不要再怪罪他了。毕竟,这是整个吏部的问题,并非他一人之错。” 闻言,钱有才心头一暖,忍不住流下泪,“傅大人……” 这臭小子! 虽然说话不中听…… 虽然将整个吏部都拉下水…… 但归根到底,也是为了替他脱罪,减轻皇上对他的质疑,分散皇上的愤怒啊! 他完全能理解她的做法。 这小子,做人真的很可以! 说和平共处,就真的说到做到,不为难他一丁点儿。关键时刻,甚至摒弃前嫌,伸手拉他一把。 傅玉棠这小子,当真是个聪慧又不失纯良啊! 难怪先帝和皇上都那么宠爱这小子! 换成是他有这么一个下属,他也爱。 对上钱有才感激的目光,傅玉棠抿着嘴,微微笑了下,而后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慰,充分表达了自己的善意后,瞅了一眼风行珺。 ——皇上,该你上场了。 风行珺会意,装模作样地沉吟了会儿,颔首道:“爱卿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这确实不是钱有才一人的责任。” 顿了顿,冷脸问吏部众人,“你们对此有何要狡辩的?” 狡辩? 您都给我们定罪了,谁还敢站出来为自己辩解啊! 吏部众人相视一眼,非常识时务,立马跪地求饶,“微臣知罪,请皇上恕罪!” “恕罪?” 瞅着这群官员不上道的样子,风行珺冷冷一笑,“你们不应该向朕求饶,你们应该向那些受到伤害的孩童与百姓忏悔,求他们原谅你们!” “就是。嘴巴一张一合,谁不会啊。有本事拿点实际的行动出来。没道理所有的错都让钱尚书一人承担啊。”傅玉棠在旁凉凉地说道。 第399章 给点提示,傅大人? 对此,风行珺深以为然,盯着吏部官员道:“你们说说,要如何弥补自己的过错?” 这、这他们也没想过啊。 谁知道今天傅玉棠会突然发神经,破天荒站出来为钱尚书求情,把屎盆子甩到他们的身上? 众官员面面相觑,纷纷向钱有才投去求助的目光。 钱有才也没明白风行珺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结果,一时拿不准主意,下意识看向傅玉棠。 听傅玉棠刚刚那句话的意思,大概是揣测到圣心了。 所以…… ——给点提示,傅大人? 察觉到钱有才眼里的意思,傅玉棠想也不想地拒绝。 ——你们吏部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今日大恩,老夫没齿难忘。 ——不干!我可是要做纯臣的人!等会儿皇上还以为我与你有勾当呢。 ——傅大人,就帮老夫这一次,算老夫求你了! ——不要。 ——这样,傅大人要帮老夫这一回,算老夫和吏部欠你一个人情,如何? ——这……行吧,就帮你这回。 傅玉棠犹豫了两秒,勉强点了下头。 见状,钱有才顿时面露感激。 下一秒,便见傅玉棠往他身边倾斜了一下,以两人可闻的声音,语速飞快道:“在皇上眼里,吏部能做什么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拿出态度来。不说感同身受,至少也要表明自己身为朝廷命官,确实有把百姓的伤痛看在眼里,放在心上啊。” 一听这话,钱有才立刻反应过来了。 难怪傅玉棠会让他们给点实际行动。 唉,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 想着,连忙向吏部众人打了个暗号。 吏部众人会意,连忙站出来表示自己愿意与钱尚书一样,拿出一半的积蓄支持打拐,弥补受害家庭。 风行珺没说话,冷哼道:“你们当真以为金钱能解决一切吗?若是这样的话,朕不分缘由把你们的头都砍了,再给你们的家人一些银子行不行?往后满朝文武犯了错,是不是都可以拿银子出来赎罪就行了?” 吏部众人齐齐跪了下来,大呼不敢。 钱有才也跟着跪,期间不忘给傅玉棠递了个眼神。 接到求助信号,傅玉棠轻轻叹了口气,露出“罢了罢了,送佛送到西”的无奈表情,出言道:“皇上,在微臣看来,吏部众人的意思是这只是他们的心意,并非为自己赎罪的意思。他们所犯的过错,该罚还是得罚的。” 钱有才和吏部众人连忙附和,说自己正是此意。 风行珺恍然大悟,脸色这才好看了点儿,也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宣布吏部众人罚俸三月,钱有才身为吏部尚书,罚俸半年。 听到这样的惩罚,吏部众人顿松了口气。 钱有才心里的大石头也彻底放下了,暗道:“傅玉棠这小子不愧是皇上的玩伴,揣测圣心果然有一套。” 想着,不由自主看了傅玉棠一眼,琢磨着二人或许可以彻底化干戈为玉帛,携手合作? 如此一来,刘清那伙人完全不足为惧。 第400章 难道刑部就没有责任吗? 察觉钱有才的视线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傅玉棠只当不知,老神在在等着下朝。 风行珺跟着傅玉棠享受了一把薅羊毛的快乐,心情也很不错,正准备宣布下朝。下一秒,一名身着圆领红袍大袖的官员突然跳出来,指着傅玉棠,满脸正义道—— “失踪案,吏部有责任,难道刑部就没有责任吗?要是你们刑部早点发现端倪,也不会有这么多孩童与家庭受到伤害!” 傅玉棠:“……??” 谁啊? 说的这是人话吗? 循声看了过去,见是一名约莫二十五六岁,十分面生,生得文弱的年轻人,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这人是谁啊? 傅玉棠微微侧头,看了眼身后的戚商。 戚商会意,小声提醒道:“礼部司郎中,吕正韵,刘清的人。” 这是看到刑部与吏部没打起来,故意跳出来拱火呢。 只不过…… 傅玉棠瞅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一抹坏笑,想拉刑部下水?那你礼部也好过不了一丁点儿。 “失踪案刑部有责任,难道礼部就没有责任吗?” 傅玉棠往大殿上一站,双手叉腰,对着他骂道:“你们礼部可是负责大宁朝的教育事业,教化百姓,为百姓开智,增加他们的社会责任感,让他们成为有道德责任感,有社会责任感的人!百姓犯罪,首当其冲就是你们礼部的责任!” 吕正韵一懵。 这、这也能礼部扯上关系?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到傅玉棠接着说道:“本官本来都没想说你们,你倒好,竟然跳出来倒打一耙!百姓犯罪,你们有没有反省过自己?要不是你们的教化工作不到位,百姓会如此是非不分,视人命为草芥,践踏律法,无视道德,搞犯罪活动吗?!” 一招共沉沦大法,打得吕正韵措手不及。 面对傅玉棠的声声质问,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飞快看了一眼前方的礼部尚书乔司,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少胡说八道了。我们礼部也有在认真做事,要不是户部一直说没钱,我们礼部早在各城设立书院,开展教化活动了。” 傅玉棠一听,差点没笑出声。 户部众官员:“……” 你有病吧? 你们礼部跟刑部吵架,扯上我们户部做什么? 户部众人相视一眼,有中年官员忍不住站出来,沉着脸,怒骂道:“你这话说得跟窜稀一样痛快简单。真当我们户部是开钱庄的吗?你们礼部除了每天要钱,还会做什么?国库的银子是任你们取用的吗?礼部难道不知道边境还在打仗,国库里的一切都要以边境众将士为先吗?” “就是。”户部众人齐声附和了一句,中年官员又道:“你们礼部自己工作不到位,就别把锅甩到我们户部头上。” 真当他们户部好欺负的不成? 钱有才知道吕正韵是刘清那一阵营的,此时见礼部被户部、刑部指着鼻子骂,乐得落井下石,遂给吏部的官员使了个眼色。 第401章 工部是一群不修边幅的穷酸货 于是,吏部也跟着跳出来。 甲官员说道:“不是我爱说人是非,你们礼部确实有点过分了。每年我们礼部考核你们礼部,都发现你们礼部的官员除了每天悲春伤秋,便是背后笑话兵部的人粗鄙,几乎没做出什么实事儿……” 乙官员一听,瞬间瞪圆了眼睛,惊声道:“背后说人坏话?就这德行还掌管礼仪?真正有礼的人,可不会在背后嚼人舌根。” “嗐,他们礼部都自命不凡,觉得自己是满腹经纶的才子呢。才子做的事情,怎么能说是嚼舌根呢。”甲官员挥挥手,一本正经地说:“那叫纡尊降贵地点评,指出兵部的不足……” 乙官员恍然大悟,“哦”了一声,拉长了音调道:“原来是这样,是我肤浅了。” “对了,他们还嘲笑工部呢,说工部是一群不修边幅的穷酸货……” “……” “……” “……” 两人一唱一和,傅玉棠与刑部众人听得津津有味,只恨手里没有瓜子。 户部众人双手揣在袖子里,冷笑连连,时不时附和吏部一两句,证明礼部就是一群不干事儿,只会人前伸手要钱,背后说人是非的废物。 吕正韵嘴角一阵抽搐,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说了两三句话,竟然引来刑、户、吏三部的围攻。 再看礼部众人,皆是面色铁青,身为“罪魁祸首”的他心头一跳,正想出声解释,兵部的也出声了。 “我倒是不知道,原来我兵部众人在礼部诸位的眼里,竟如此上不得台面。” 芮远光冷厉了神色,盯着礼部众人,冷声道:“既然觉得我兵部众人无用,那保家卫国之责,就交由你们礼部如何?” “这个好!”户部尚书邵奇立马站出,举双手表示赞同,“你们礼部不是一直觉得户部偏袒兵部,兵部要啥给啥吗?若是你们代替兵部的人上战场,我们也如此偏爱你们。” 吏部的官员在钱有才的暗示下,也站出来道:“若你们礼部当真有胆子上前线,甭说户部了,我吏部众人就算倾家荡产也给你们凑出一份丰厚的军饷!” 工部尚书汲鹏淡淡一笑,出言道:“我们工部都是一群没什么银子的穷酸货,好歹脑子还够用,手也灵巧,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可以研发一些保命的机械给你们,让你们上了战场,得以保全尸身。” 既然其余四部都表态了,大方地展示了同僚情义,傅玉棠也不好落下。 见礼部众人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眼底似乎还带着丝丝对尸骨无存的担忧,便贴心道:“你们不要怕,你们一旦上了战场,我刑部会立刻派一批仵作过去,不是我自夸,刑部的仵作们可厉害了,即使你们被砍成肉酱,被马蹄踩成肉饼,他们也会一点一点把你们铲起来,放入罐子里腌好,快马加鞭送回京城的,不用担心尸骨无存的问题。” 兵、户、吏、工四部:“……” 还是你狠! 人都没还上战场呢,你就把他们的后事全部安排好了。 礼部众人:“……” 有病吧你! 还腌好。 你当我们是咸菜啊? 想着,没忍住齐齐瞪了傅玉棠一眼。 傅玉棠:“……??” 第402章 看不出来还是个绿茶男 “我好心好意为你们着想,免去你们的后顾之忧,你们还瞪我?实在太让我伤心了。” 傅玉棠单手捂住胸口,做出心痛状。 “你这是在替我们着想吗?”吕正韵双目圆瞪,尖声道:“你明明是在诅咒我们!” “就是!” 本来因着刘清一事,礼部众人就看傅玉棠不爽,平日里相处得也不愉快,眼下再见傅玉棠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免不得怒极攻心。 就连一向不主动出头的乔司,此刻也忍不住站了出来,冷着脸道:“傅大人,你未免太过分了。俗话说,恶语伤人六月寒,良言一句暖三冬。大家同僚一场,就算交情浅淡,你也不该恶言伤人。再者,安南侯亦是礼部的官员,你撺掇着礼部上战场,难道就不担心安南侯的安危吗?” “不担心啊。” 傅玉棠没有任何犹豫,轻飘飘地扔过去一句,“若是安南侯能为大宁做出一点贡献,我想傅家的列祖列宗定会喜极而泣。而身为阵亡将士的子女,我亦很骄傲。” 好家伙,连自己的爹都不放过。 听到这话,乔司瞬间拿她没办法了。 户部尚书邵奇听得直偷笑,趁机道:“傅大人果然大义。对了,乔尚书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出发上战场啊?我户部好早做准备。” 吏部的官员也道:“是啊,给我们透个底儿,我们吏部也好变卖家产,为你们筹集军饷啊。” “你们、你们简直不可理喻!” 眼瞅着户部、吏部步步紧逼,乔司的脸色难看至极,却拿他们没办法,最后只能朝罪魁祸首吕正韵飞去一记眼刀。 让他将刑部拉下水,他倒好,一张口就得罪了其余四部。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乔司压着心里的不悦,勉强道:“我礼部何时说要上战场了?” “就是。” 吕正韵在旁附和了一句,目光触及乔司阴鸷的神情,心中不禁生出三分惧怕来,知晓自己若今天不做出点成绩出来,一旦回礼部,根本没好果子吃,便略微顿了下,低下声音,既委屈又不平地说道:“一切都是你们在自说自话。下官只不过觉得失踪案一事,吏部有错,刑部也应该承担部分责任罢了。” “下官知道,诸位大人惧怕傅大人,不敢轻易得罪他。可是,下官也没说什么不中听的话,只不过提出自己的看法而已,诸位大人又何必如此激动?”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快速瞄了众人一眼,神情委屈道:“诸位大人要是不喜欢听的话,那下官不说便是了。还请诸位大人不要生气,更不要因此产生不必要的争吵。” 傅玉棠:“……” 嗐呀,看不出来还是个绿茶男。 其余几部的官员虽然不知道啥叫绿茶男,却也不是没脑子的傻直男,尤其对方还是个同性的时候,那脑袋瓜子,直接转得比平时还快。 表面认错,实际上还不是以退为进? 还有,什么叫他们不喜欢听? 说这话之前,先反省一下自己说的是不是人话好吧! 他们本来也不想参与争吵,是礼部先将他们拖下水的。 第403章 傅玉棠啊傅玉棠,你完了! 一大早,真特么晦气。 邵奇在心里啐骂了一句,脸上冷笑连连,“是谁开始挑事儿的?是谁先说户部不是的?你恶人先告状也就罢了,还有脸委屈?啧……” 本来想粗口大骂几句,但考虑到场合不对,又有风行珺在场,只能强行忍下,瞪着吕正韵,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万万没想到,他嘴下留情了,吕正韵却得寸进尺。 明面上是在解释,实际是在向风行珺控诉,面上带着委屈与害怕,无辜道:“邵大人何必动怒?刑部之前翻建大牢,户部十分痛快地支出银两,下官便知道户部与刑部来往密切,交情深厚,邵大人听不得傅大人被质疑,那也是正常的。” 风行珺闻言,惊讶道:“刑部翻建是从国库支出银子?” 有这种事情吗? 他怎么不知道? 傅玉棠不是说翻建刑部,不需要从国库拿银子吗? 也正是如此,他才批准了傅玉棠大刀阔斧改造刑部的啊。 见风行珺神情讶异,礼部众人不由精神一振。 原来皇上不知道啊! 这样说来,不就是傅玉棠与邵奇暗中勾结,偷偷动用国库了? 傅玉棠啊傅玉棠,你完了! 乔司变得激动起来,连忙朝吕正韵使了个眼色。 吕正韵会意,冲风行珺行了一礼,道:“启禀皇上,确实如此。刑部不止重新修建了大牢,还将整个刑部都扩大改造了一番,若非户部私下底大开方便之门,刑部哪里来的银子……”支撑此等大工程? “少放狗屁!” 没等吕正韵说完,邵奇将眉头皱成了疙瘩,厉声打断了他的话,神情无比嫌恶。 再也顾不得形象与场合,直接指着他破口大骂道:“你少特么的放狗屁!刑部翻建大牢,你哪只眼看到户部给银子了?你身为朝廷命官,难道不知道户部支出银子,需经丞相首批、皇上点头同意吗?刑部是四年前翻建的大牢,那时正是罪相刘清担任丞相之位,你的意思是刘清他瞒着皇上,擅自下令让户部拨款给刑部吗?” 吕正韵与礼部一行人原还暗自得意,自以为抓住户、刑二部勾结的证据,听到这话,不禁变色,“邵大人,你、你说这话可是要讲证据的。” 这跟刘相有什么关系? 刘相最看不上傅玉棠了,怎么会给傅玉棠银子翻建刑部呢。 完全是血口喷人啊! “怎么?你可以信口开河,我不能实话实说吗?” 邵奇望着面前之人,眼里是不加掩藏的厌恶,“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们礼部一样,正事儿半点不干,只会在旁指手画脚,心里一边看不起比自己低贱的,一边眼红比自己高贵的?即便现在要向皇上状告我与傅大人相互勾结,却也不肯认真查证一番,仅凭着自己的臆想便信口胡诌。呵,简直让人贻笑大方!” “你们礼部就是一群酸儒!废物!国之蛀虫!” 无差别地把礼部众人斥骂了一通,邵奇转而对着风行珺一拜,沉声道—— 第404章 劳动自带高光,奋斗格外美丽 “皇上,户部从来没有给过刑部一两银子,刑部翻建所需要的银两,全由刑部自己承担。微臣所言句句属实,皇上现在便可派人到户部核实账目,也好还微臣以及户部、刑部众人的清白。” 话落,礼部众人神色顿变。 既然邵奇敢让人即刻前去查账,那便是真的问心无愧。 与此同时,刑部比部司的陈慎在严戚二人的暗示下也站了出来,手拿着小账本,满脸严肃道:“皇上,当年有关于刑部翻建的每一笔银子来源以及去向,傅大人都让微臣详细记录了下来,请皇上允许微臣当众宣读,好为刑、户二部洗去莫须有的罪名,还二部一个清白。” 风行珺自是相信傅玉棠的,但光他一人相信也没用,得让满朝文武,尤其是礼部这群烦人精相信才行,省得以后又借机生事,胡搅蛮缠。 于是,他微微颔首,同意了陈慎的请求。 陈慎叩谢后,翻开小账本,扫了礼部众人一眼,一条一条地读了出来。 语速缓慢,字句清晰,力求让在场某些有心人听得仔细,听得明白。 “……以上,便是刑部翻建的所有花费。其中有将近六成,是傅大人自掏腰包,也就是说先皇赏赐给傅大人的金银珠宝,傅大人一件没留,全部用在了刑部,用在了朝堂上。” 陈慎“啪”地合上账本,眼神无比锐利,死死盯着礼部众人淡声道:“诸位还有什么疑问吗?” 乔司以及礼部众人面露尴尬,讷讷不敢言。 吕正韵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叫囔道:“你这记录不全,你们翻建刑部难道不需要工匠吗?请工匠的银钱呢,你为何不公布出来?” 这其中肯定有猫腻。 “我们不要工匠。”戚商站了出来,沉声道:“诸位可别忘了,刑部大牢里可有不少犯人。这些犯人便是最佳的劳力。” 见满朝文武似乎有些不理解,傅玉棠面带微笑,道:“难道诸位没听过“劳动更光荣,改造更有力”这句话吗?凡有进入我刑部大牢且有劳动能力的,我刑部便会让他们在劳动中改造自己,成为新人。” 满朝文武:“……!!” 果然是活阎王啊! 连坐牢的犯人都没放过。 礼部众人:“……??” 还可以这样?! “你、你这是在虐待犯人,滥用刑法!”吕正韵强词夺理道。 傅玉棠:“……??” 这人别是个傻子吧? 都罪犯了,不严厉管教一番,让他们知错认错,难不成还要将他们当祖宗供起来,夸他们做得好做得妙,出去以后再接再厉,再创辉煌,将所有能犯的罪全部犯一遍吗? “你说的什么鬼话?” 傅玉棠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刑部之所以让罪犯参与劳动,那都是为了那些犯人好!想要通过活动塑造和培养罪犯劳动观念、劳动意识,提升罪犯劳动技能,矫治罪犯不良生活习性,增强遵纪守法、团结协作的改造观念,从而使罪犯树立正确的劳动观、价值观、人生观,将改造之路走稳走实。毕竟,劳动自带高光,奋斗格外美丽,知道不?” 第405章 这特么是个勇士啊! 顿了顿,见吕正韵神情茫然,又添上一句,“看你这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样子,想来也不懂。算了,就不为难你这单细胞动物了。” 语毕,傅玉棠便不再搭理他,重新回到刑部的队伍里。 吕正韵却一心想着踩她一脚,好向乔司交差,全程上蹿下跳,口口声声指责她生性残忍,奴役犯人。 傅玉棠估摸着能为罪犯鸣不平的,想来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遇到这种蠢货,傅玉棠根本不屑与他争辩,因为对方根本听不懂。 而且,就算赢了他,那也不光彩啊。 却不想,她的沉默反而给了吕正韵一种错觉,自以为戳中了傅玉棠的心虚之处,对着她就是一段慷慨激昂的演讲。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傅玉棠才是罪犯,刑部大牢里关着都是一身正义的清白人士呢。 这人有病吧? 见吕正韵如此颠倒黑白,不光是刑部众人,连带着风行珺都微微皱起了眉头。 如此是非不分,如何能担任朝堂命官? 又有何资格在礼部任职? 若他手下的臣子都是这样,那大宁朝还有未来可言吗? 瞅着吕正韵得意洋洋的嘴脸,风行珺方才薅羊毛的快乐瞬间荡然无存,转而变成为未来的担忧。 见傅玉棠以及刑部众人不作声,吕正韵越发得意忘形了。竟然把话题拐到失踪案上面去了,大言不惭道:“不是下官多嘴,傅大人颁发的新律就毫无人性,那已拐未卖的拐子还未来得及实施犯罪,也没有造成大伤害,傅大人便要处以磔刑,实在太残忍了。 还有买卖同罪,买家将孩童买回家,给了孩童稳定的生活,免去孩童颠沛流离,这是做好事,难道不应该从轻处罚吗? 傅大人却一律严惩,当真没有半点读书人的宽和良善。” 说到最后一句,眼里已然带上丝丝鄙薄,面上满是谴责之色。 傅玉棠与刑部众人:“……??” 你没病吧? 钱有才、邵奇、汲鹏、芮远光:“……!!” 这特么是个勇士啊! 竟然敢质疑傅玉棠,质疑新律。 也不看看这新律后面的支持者是谁。 芮成荫以及御史台众人:“……?!” 这吕正韵当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还是说,知道自己已经得罪了傅玉棠,索性破罐子破摔,干脆把所有能得罪的一下子得罪到底,来个早死早超生?! 吕正韵一心想着给傅玉棠添堵,却忘了这新律虽然由傅玉棠一人所提,可说到底也得风行珺点头,这新律才能实行下去。 他质疑傅玉棠,那就是在质疑风行珺。 他说傅玉棠残忍,那就等于是在说风行珺残暴。 因而,在听到吕正韵的话后,风行珺的脸立刻沉了下来。 正欲发火,就听到傅玉棠轻笑了一声,伸手拦住神情愤怒,欲要冲上前与之争论的严贞、戚商,缓步上前道:“啧,没想到吕大人的口才还挺好的,说了这么一大堆废话,也是难为你了。眼下,你说完了吗?” “当然没有!” 吕正韵把脖子一梗,一副站在道德制高点的架势,居高临下地看着傅玉棠,义正辞严道—— 第406章 巧舌如簧的傅玉棠也有吃瘪的一天。 “圣人云:天下之患,莫大于举朝无公论,空国无君子。 意思是,天下最大的祸患,没有大于整个朝廷没有是非公论,整个国家没有正直的君子。 这满朝文武迫于你的淫威,不敢正直地站出来,指出你的不足之处,我虽然只是个小小的礼部官员,但也知晓道理,可不怕你! 需知,君子和而不同。 君子可以与他周围保持和谐融洽的氛围,但他对待任何事情都该有自己的独立见解,而不是人云亦云,盲目附和; 下官不才,也是读过几年圣贤书的,即使外面的百姓都说新律极好,但下官却从中窥视出法律的严苛,以及傅大人对生命的漠视。 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 君子内心所怀的念头是仁,是礼。 但下官观傅大人……” 吕正韵以审视的目光打量了一眼傅玉棠,摇头道:“根据傅大以往的表现以及新律看来,下官看不出傅大人的仁在哪里,礼在哪里。因此,下官是断不能认同这新律的,也不认为傅大人可担任代理丞相一职。” 被他当众质疑,傅玉棠也不生气,耐心听完他的话,方才问道:“还有其他要说的吗?” 心里想说的,该说的,吕正韵都说出来了,且自觉他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根本没有傅玉棠反驳的余地。 料想傅玉棠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才故作淡定,装模作样地问他还有何不满,以此体现自己的大度。 但吕正韵才不会让她如意,因此在听到傅玉棠询问后,他直接道:“没了,傅大人难道就不想为自己争辩几句吗?” “争辩?与你?”傅玉棠嗤笑一声,直言道:“你还不够格。毕竟我只跟正常人打交道。而你……” 傅玉棠斜眼看他,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嫌弃,“你就是个人形物体罢了。本官与你没什么好说的。” “傅大人这是害怕了?”吕正韵是吃定了傅玉棠不懂反驳,步步紧逼道:“难道,下官刚刚说的话,戳中了傅大人心虚之处?傅大人对自己的残忍心知肚明,不知该如何解释?” “倒也不是不能解释。只不过……”傅玉棠看着他,如实道:“本官还是那一句话,你不够格,同时也担心你听不懂。” 一看她这推三阻四的样子,不止是吕正韵,连带着满朝文武都觉得傅玉棠这才是真的栽了,碰上对手了。 哎呀,真是天下奇观啊! 巧舌如簧的傅玉棠也有吃瘪的一天。 一时间,满朝文武面色各异。 而礼部众人则都意气风发了起来,有种终于扬眉吐气的感觉。 一旁的钱有才见状,忍不住微微叹了一口气。 唉,傅玉棠这小子还是太年轻了。 当时他听到新律的内容,便知道要遭—— 是,新律是很好。 从长远来看,能有效遏制拐卖人口。但落在那些没什么鸟用、脑子空空、自认为善良的人,愚昧无知的人,目光短浅的人,以及意图犯罪的人的眼中,那就是太过严苛的律法。 那群人必会对第一个提出律法的臭小子产生不满,指责臭小子太过凶残。 如此一来,即使他不出手,刘清那一阵营的官员只要瞅准了时机,也会借题发挥,以此来攻讦傅玉棠这小子的。 果不其然…… 第407章 趁她虚,要她命! 唉。 钱有才再次叹息一声,有点儿同情傅玉棠了。 不是没想过站出来为傅玉棠说两句,奈何有心无力——他刚惹了皇上不快,此时还是低调点为妙。 更重要的是,放任礼部刁难傅玉棠,对他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只要双方的矛盾足够深,那他便有可能成为最后的获利者。 进,可以与傅玉棠一起对付刘清留下的这群人。 退,坐山观虎斗,享受渔利。 想到这里,钱有才朝吏部众人使了个眼色,让众人勿要盲目出头,然后老神在在站在原地,只当做没察觉到傅玉棠与刑部的困境。 芮远光倒是想站出来说两句,但是想到傅玉棠之前三番四次叮嘱他,说担心他受连累,二人在朝堂上还是保持淡如水的君子之交,不要有太多的交集比较好,只能强行按捺下冲动。 不远处的芮成荫倒是对傅玉棠有信心。 他跟傅玉棠做了多年邻居,不敢说多了解傅玉棠,但这狗东西的口才,他是真正见识过的。 真吵起架来,这满朝文武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 现在她不说话,肯定是在憋大招。芮成荫深沉地想。 哪曾想,下一秒就被啪啪打脸了。 只听傅玉棠道:“以你的智商,本官很难跟你解释,本官不想跟你多说,你退下吧。” 闻言,芮成荫面露错愕,不由自主看向傅玉棠。 你不是吧? 就这么放过他了? 你是不是怂了? 反驳他啊,骂他啊,抽他的脸啊! 之前对付我的那聪明劲儿呢?那充满算计的脑瓜子呢?那狠绝的手段呢?集体离家出走了? 吕正韵一看傅玉棠丢下话便迫不及待想回队伍里,确定、肯定以及一定傅玉棠是怂了! 没想到我竟然如此厉害,把一向嚣张跋扈的傅玉棠给压了下去! 礼部众人也很震惊。 看来拿新律攻击傅玉棠真的有用! 乔司与刘清阵营的一众官员相互使了眼色,大家一起上! 趁她虚,要她命! “傅大人,”收到乔司的暗示,吕正韵即刻伸手拦住了傅玉棠,眼中不掩得意道:“您不说,怎么知道下官听不懂呢?再说了,就算下官听不懂的话,还有诸位同僚为下官解惑呢。” “同僚?”傅玉棠怔了怔,环顾大殿,脸上的惊慌一闪而过,却很快镇定下来,淡声道:“以你这种智商,还有同僚?” “实不相瞒,下官的人缘一直不错。” 话音落下,似是为了证明他所言不虚,不少官员站了出来,纷纷出言道:“傅大人,下官也很好奇,您就说一说呗。” 傅玉棠一看,脸色都变了。 过了好会儿,方才抿了抿唇,色厉内荏道:“想让本官向你们解释缘由,你们还不够格!” “那加上我呢?” 乔司行至她面前,笑得一脸畅快,“你我同为六部尚书,皆为二品,我应该有资格了吧?刚好,吕正韵是我礼部之人,有我在旁讲解的话,他必定能听懂大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随着他话音落下,傅玉棠脸色又白了几分。 “你、你们……”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好久都说不出话来,惊慌之色再也隐藏不住,垂死挣扎道:“你们又不是刑部的人,根本不懂律法,我、我懒得跟你们多说!” 语毕,转身就往队伍里走去。 下一秒,一条有力的胳膊拦住了她的去路。 “大人,他们不懂律法,身为大理寺卿的我却是十分精通的。” 对上傅玉棠惊慌失措的眼神,江月明面上一派冰冷之色,冷声道:“请大人好好说道说道吧,有涉及律法之处,下官必会好好为他们讲解。” 风行珺:“……!!” 刑部其他人:“……!!” 满朝文武:“……!!” 夭寿啊! 江月明反水了!! 第408章 这江月明就是刘清的人! 江月明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这,这怎么回事儿? 他不是傅玉棠的狗腿子吗? 除了礼部乔司等人,无不错愕。 就连坐于上方的风行珺都下意识往前倾了倾身子,眼带惊讶之色。 刑部众人更是双目微瞠,呆愣在原地。 这这江月明想干什么? 他是对傅大人不满吗? 可傅大人也没有对不起他啊。 此次失踪案,傅大人还给他请了功呢。 “月明,你这是怎么了?”严贞上前一步,低声劝阻道:“你对棠,傅大人有什么不满,可以等回刑部再说。” 没必要在早朝上针锋相对,惹别人看笑话。 语毕,伸手便要去拉他。 江月明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严贞的手,脸上再无平日的亲近,仿若看陌生人一般,淡声道:“我对傅大人并无不满,只希望傅大人为满朝同僚答疑解惑而已。” 同僚? 这些算什么同僚! 难道他看不出来吕正韵这群人是在刁难棠哥吗? 不。 他看得出来了。 他只是背叛了棠哥(大人),背叛了他们,背叛了刑部。 这一认知,让严贞以及刑部众人面容苍白了两分。 此时此刻,再看江月明与吕正韵站在一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江月明就是刘清的人! 不止刑部的人意识到了这一点,风行珺也发现了。 刘清他还真是处心积虑啊,竟然偷偷在刑部安插了人手,把他与傅玉棠都骗了过去。 再扫了那些站出来的官员,想来这群人全是刘清的人了吧? 风行珺眼神幽深,看了他们一眼,神色不明。 一旁的钱有才早料到江月明的身份,如今得到验证,倒是不怎么意外。 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江月明会选择在此时,在这样的场合暴露自己的身份。 在他看来,这并不是个好时机,好场合。 但…… 他扫了乔司等人一眼,既然他们敢在这时候站出来发难,那必是打定了主意要将傅玉棠踢出朝堂了,想必接下来还有不少后手,他站在旁边看热闹就是了。 还是那句话,刑部与礼部相斗,对他没有任何坏处。 因此,在对上傅玉棠求助的眼神,钱有才默默垂下眼,只当自己没看到。 见傅玉棠久久不说话,左顾右盼地找人帮忙,乔司等人心里暗爽不已。 傅玉棠啊傅玉棠,你也有今天! 众人交流了个眼色,乔司站出来,催促道:“傅大人,你还没回答吕大人的问题呢。我们这边大大小小少说也有十几个人,份量应该足够了吧?” 傅玉棠神情又慌又乱,看他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不禁从鼻子里哼出一口不屑的气,拉长了脸,倨傲道:“我刑部做事要向你们交代?叫人笑话!还有,这满朝文武少说也有四五十人吧?你们就十几个人,连半数都不到,就想着找我讨要说法,谁给你们的勇气?谁给你们的胆子?!” 明明是逃避之言,却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她越避而不答,落在乔司等人的眼里,就证明她越心虚。 一个眼神过去,百官队伍里又“唰唰”站出将近十名的官员。 第409章 今日,傅玉棠别想轻易脱身! 风行珺:“……!!” 刑部众人:“……!!” 其余官员:“……!!” 还有人?! 仔细一看,这些官员,全出自吏、户、工、兵四部。 见此情景,原本还乐呵呵看热闹的钱有才脸一下拉下来了。 邵奇、汲鹏还有芮远光也都沉着脸,没想到自己的部门也有刘清安插的人手。 不远处的芮成荫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因为就在此时,他们御史台也有人站了出去。 不是别人,正是御史中丞文才良。 看着底下超过半数的官员站出来,风行珺震惊不已,没想到刘清的势力竟发展到这种地步了! 几乎朝中每个机构,他都安插了自己的眼线。 他想做什么? 是要造反吗? 看着底下步步紧逼的乔司等人,再结合之前师乐正推举霁雪,欲要为刘清翻案一事,风行珺心头警铃大作。 若是有天,他哪个举措不顺他们的意了,这群人是不是也要这样逼迫他,要他给个说法呢? 甚至,极有可能直接将他撵下龙椅! 想到这里,风行珺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起来。 刘清,留不得。 他的手下,亦留不得。 乔司等人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风行珺的死亡名单上挂上号了,眼见傅玉棠瞪圆了双眼,呆呆盯着面前彻底超过半数的人,讷讷说不出话来,乔司心下十分得意。 今日,傅玉棠别想轻易脱身! 想着,他开口道:“如今有半数官员认为傅大人应该给个说法,傅大人难道还想推脱吗?” “你们、你们……”傅玉棠视线从众人面上一一掠过,像是要把他们记在心里一般,指着乔司气急败坏道:“你们全是一伙儿的!” 乔司没有否认,见她顾左右而言他,再次催促道:“傅大人,莫要拖延了,今日你必定是要给满朝文武一个说法的。” “满朝文武?”傅玉棠冷笑了一声,不无嘲讽道:“我怎么看着都是罪相刘清的门生呢?刘清的门生何时能代表满朝文武了?” 闻言,乔司心头一跳,直觉自己好像忽视了什么。 然而还没等他想明白,就看到傅玉棠笑了笑,像是突然有了死到临头的觉悟,一扫之前的回避态度,话锋忽然一转,拊掌道:“不过……既然大伙儿盛情难却,硬是要我给个说法,那我就给你们一个说法。乔尚书,江大人,你们可要认真听啊。” 这个“啊”字,轻得像云似雾,仿佛风一吹就散,但在场文武百官听了,不知为何有股凉飕飕的感觉,不由抖了抖。 乔司、江月明见状,心里腾升起不祥的预感。 傅玉棠才不管他们是什么想法,给刑部众人递了个安抚的眼神后,抬步上前,来到了大殿中央。 “皇上,”傅玉棠对着风行珺行了一礼,扬声道:“理不辩不明,既然乔尚书等人要微臣给吕大人一个说法,那微臣就当着满朝公卿的面,与吕大人将一切是非曲直掰扯清楚,请皇上允许。” 第410章 我也从没有说自己是君子啊 “准了。”风行珺道。 傅玉棠躬身谢恩,而后挺直腰板,目光落在了吕正韵身上,做了个“请”的手势,“来,吕大人有何不解之处,眼下大可以尽数说出,本官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装模作样,故作镇定。 吕正韵心里不屑,连带着眉宇间也露出了几分讥诮,直接把之前的长篇大论复述了一遍。 傅玉棠:“……” 早知道你还是说这些酸不拉几的话,我就不该问,省得再受第二次罪。 傅玉棠悔不当初,面上却一派淡然,做出倾听状,待他的话说完,方才淡淡点头,道:“所以呢,吕大人想表达什么?” 吕正韵道:“下官想说的是,律法过于严苛,而傅大人对待犯人也太过残忍了,不堪为代理丞相,更不适合为官。” “哦?”傅玉棠撩起眼皮,淡声道:“我从吕大人的言语中,可没听出这些意思,反倒从吕大人的言语间窥出吕大人踩着我,暗搓搓地夸自己为君子呢。先说自己正直,再说自己和而不同,又表明以仁存心,以礼存心,处处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呵……” 没忍住嗤笑出声,傅玉棠瞥了他一眼,脸上的轻蔑之色尽显,言语陡然变得锋利,“君子?你也配?!” 吕正韵不料她有此反应,不由微怔。 傅玉棠直视着他,张口道:“圣人云: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视思明:看事情要看得透彻明确,看清个中因果关系,不可以有丝毫模糊; 而你却连基本的是非都分不清楚。 听思聪:用心聆听,耳闻声音而心能辨别其真伪,不能够含混; 你连是非都分不清楚,还能从他人言语里辨别真伪吗? 色思温:脸色要温和,不可以显得严厉难看; 貌思恭:容貌要谦虚恭敬有礼,讲话语气要平和,不可以骄傲、轻忽他人…… 从你现在的嘴脸来看,这两样跟你也没什么关系。 至于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算了,我不想再说了。” 不耐烦地一挥手,傅玉棠反问道:“这九条里面,你可曾有做到一条?哪里来的勇气自称君子?就凭你这厚如城墙的脸面,以及没有半分自知之明的内心吗?!” 吕正韵毫无防备,被骂得脸皮一抽,恼羞成怒道:“我没做到,难道你做到了吗?” “我没做到,但我也从没有说自己是君子啊。”傅玉棠斜睨着他,气定神闲道:“毕竟,我可不像吕大人这样没脸没皮。” 吕正韵:“……” 眼见吕正韵吃瘪了,一旁的乔司站了出来,神情淡淡道:“傅大人,我们现在是讨论新律的问题,跟君子不君子没什么关系,还请傅大人不要转移话题。” “对啊,对啊。” 经过他这么一提醒,吕正韵立刻反应过来,大声道:“那已拐未卖的拐子也没有对孩童造成大伤害,傅大人便要处以磔刑,实在太残忍了。还有,” 第411章 每挨五十棍换一个拐子无罪 “买家将孩童买回家,给了孩童稳定的生活,免去孩童颠沛流离,这是做好事,难道不应该从轻处罚吗?傅大人你却买卖同罪,一律严惩,未免太过严苛残暴。” 傅玉棠听得笑了,道:“既然吕大人如此心地善良,那本官也给你个机会。只要你替拐子赎罪,唔,也不要求你一命换一命,就每挨五十棍换一个拐子无罪,可好?看在大家同朝为官的份上,你的妻女兄弟,你的同僚也可以替拐子赎罪,不知道吕大人与诸位愿意救几个拐子呢?” 吕正韵:“……??” 乔司等人:“……??” 想了想,似乎又觉得这样太过麻烦了,傅玉棠没等他们回答,又说道:“算了,等下了朝本官直接让衙役带着大牢里的拐子挨个到各位府上拜访,待各位挨完五十棍后,衙役当场放人。” 深知傅玉棠真能干出这样的荒唐事情,吕正韵一下子慌了,结结巴巴道:“那些拐子与我非亲非故,为何要我替他们赎罪?” “你不是觉得我残暴吗?觉得律法过于严苛吗?” 傅玉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认真道:“所以,我特地放宽律法,给你一个展现爱心的机会。毕竟,吕大人可是以仁存心,以礼存心的君子啊。” 被傅玉棠这么一怼,吕正韵顿时噎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傅玉棠也不在意他这只小虾米,冷笑一声,转而看向乔司等人,问道:“诸位呢?你们准备救几人?” 乔司神情难看了一瞬,道:“傅大人莫要说笑了。若是傅大人真要放人,直接放了便是,何苦这样作弄我们?” “错了,是你们要放走拐子,而不是我。”傅玉棠与他对视,一字一句道:“作为生性残暴,漠视生命的人,我从来没想过放走一个拐子。” 一听这话,吕正韵感觉自己又行了,立刻叫囔道:“好啊,原来你都没想放人,那你说这话不就是在戏弄我们了?就知道你这人没人性,你……” “你有人性,你为何不替拐子承受刑罚?”傅玉棠反问。 “我……”吕正韵顿了下,狡辩道:“这,这他们都没罪。既然没罪,又哪来的刑罚?何须我替他们受过?” “没罪?”傅玉棠彻底被气笑了,先前压抑的怒火在此时瞬间爆发出来,抡圆了手臂,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一下下扇在他脸上。 “啪啪啪!啪啪啪!” 这几下巴掌来得又快又狠,吕正韵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便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傅玉棠却没有因此放过他,直接抬起一脚,将他踹到乔司脚边,看着他满脸惊慌,一步一步走近,面若冰霜道:“读书不光是学知识,也要修德行,这二者你总要有一样。 你倒好,一样都没有。 光长个子不长脑的东西! 张口闭口就是君子,你倒是撒泡尿照照自己,你哪点配得上君子? 至于你说的仁…… 圣人云: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 只有有仁德的人,才能够正确地喜爱某个人、厌恶某个人。 第412章 双标狗一向不得好死。 仁德的人,有原则、有底线、有规矩。 是以客观存在来喜爱一个人或厌恶一个人,而不是以个人的私欲作为准绳去评判一个人。 “仁的前提是得明辨是非,分得清对错。你呢?” 见吕正韵要从地上爬起来,傅玉棠再次将他踹翻,然后一把揪起他胸前的衣服,厉声质问道:“你这叫仁吗? 你这是巧言令色的伪善! 身为朝廷命官,你不却心疼无辜的百姓,反倒去为伤害百姓的罪犯叫屈,怎么那些罪犯是你爹吗? 你为他们叫屈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那些受害者? 有没有想过有的家庭因为罪犯而妻离子散,陷入无尽的痛苦之中? 你今日在朝堂上的这些话,敢对着那些受害的家庭说吗?!敢对着外面的百姓说吗?!” 边说,边将他往殿外拖,好似真的准备将他带出宫去,让他对着百姓说出拐子无罪这样的话 见此,吕正韵心里惊惧不已,四肢软得跟面条似的,做不了任何反抗,喉咙里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乔大人……” 他扭过头,用眼神向乔司求救。 乔司目光微闪,脚下一动,站出来拦住傅玉棠,道:“当朝打人,傅大人未免……” 刚一开口,傅玉棠就抬起脚,直接将他踹飞。 然后动作利落地将吕正韵往地上一丢,看乔司跌了个四脚朝天,躺在地上半天也没爬起来,她没露出任何惊慌之色,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乌皮靴往他胸口一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她生得桃眼白面,仪容不俗。往那一站,便是像瑶林琼树,不染尘俗。 偏生生了一双冷厉的眼睛。 明明是多情的桃花眼,瞳子却黑得不见光,如明光宝镜,令人胆气生寒一派凛凛之威,使人不敢在她面前放肆。 乔司向来自诩君子,极为注重面子,哪曾想有一天会被人当众又是踹,又是踩在脚底下,颜面尽失。 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怒斥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你你实在太过粗鄙了!你可知道你当朝打人,已然犯了大罪!” “你们礼部是不是都听不懂人话?我刚刚就说了,我不是君子。至于你说的犯罪……” 傅玉棠垂下眼,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乔大人刚刚不是说律法太过严苛了,一副恨不得将所有律法都取消,将所有罪犯都赦免的架势,怎么,现在受到伤害了,就想起律法来了?” 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脸上露出笑容来,“就算我犯了罪又怎样?反正等会儿我就依着乔大人的意思,领着刑部众人向皇上提出建议,将律法改得宽松些,这样我不就没事儿了?” 乔司:“……!!” “你、你简直无耻!律法便是律法,你犯了罪,那便要接受惩罚,怎能擅自更改!” 对上他活像是要吃人的眼神,傅玉棠扯了下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乔大人现在又觉得律法宽松不好了?你这还只是受了我一脚就气得跳脚,恨不得将我杀之而后快,百姓们受到比这严重百倍、千倍的伤害,你却要他们原谅罪犯,一副舍利子转世的慈悲模样,指责法律太过严苛。啧,做人可不能如此双标啊!要知道,双标狗一向不得好死。” 第413章 谁若敢阻拦,一并送入西天! “你、你!” 乔司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由看向最上方的风行珺。 这傅玉棠当朝打人,那就是藐视天威。皇上,您就这样看着,放任不管吗? 嗯,打人是不对的,打人是犯法的,打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当然不……管。 风行珺眼神微闪,稍稍移开视线,假装自己还处在震惊当中,心里暗爽不已。 若不是顾及形象,他自己还想上场呢。 这就是群分不清黑白,认不清效忠对象,满脑子只有刘清的狗东西,他巴不得傅玉棠多给他们两下。 意识到风行珺都被傅玉棠大逆不道的举止惊住了,久久没有回过神,乔司又把视线转向满朝文武。 大殿上的百官也没想到傅玉棠会突然动手,一时都愣在原地了。 有少数几人反应过来了,但并不敢上去拉架。 就冲着傅玉棠这无法无天的疯劲儿,谁知道等会儿会不会一个不高兴,连带他们一块打呢。 算了吧。 自己引起的火,自己灭。自己招来的横祸,自己承担。 众人不约而同地在心里说道,非常没有同事爱,彻底无视乔司的求救。 大殿上,寂静无声。 没人出声,也没人站出来劝架。 傅玉棠脚踩着乔司,继续疯狂输出,“吕正韵方才说举朝无公论,空国无君子。 他为什么会觉得? 还不是因为官职都被你们这群伪善无用的小人占据了,致使真正的君子无法进入朝堂! 身为朝臣,对于政事一无所知,却打着“君子”、“仁善”的幌子上蹿下跳,指手画脚,是为不智; 对于皇上,你不能替皇上分忧也罢,还净没事找事儿,扯后腿,是为不忠; 对于百姓,无视真正受害者的痛苦,转而替劣迹斑斑的犯人求情,是为不仁; 对于下属,你身为一部尚书,却不好好教导他们,让他们跟着你一样黑白不分,浑噩度日,是为不义; 对于父母,今日之事若传到外头,本来没有做错任何事情的他们必将受你这蠢货连累,被万人唾骂,致使名声受损,是为不孝。 不智不忠不仁不义不孝,你这样的人简直该死!” 乔司被她骂得羞愤欲死,想要辩驳两句,傅玉棠却压根儿不给他开口放狗屁的机会,直接一脚将他踹开。 而后,抬起头,扬声道:“今天当着满朝公卿的面,本官就把话撂在这里了,大宁的律法从来都是用来保护百姓的,而不是保护罪犯的!更不是某些伪善小人,或者酸儒,用来展示自己仁义良善的工具!” 视线一一从百官面上掠过,顿了顿,继续道:“本官既然执掌刑部,手握大宁律法,那本官就会竭力做到公平、公正、公开,保护好每一个大宁百姓! 任何人,不管是满朝公卿,还是走卒贩夫,只要犯了错,本官皆一视同仁,绝不姑息! 你们说本官残暴也好,说本官严苛也好,本官一律不在意。 对于推行新律,本官亦是势在必行! 至于某些人说的仁善…… 度化恶人,那是佛祖的事。刑部与本官的任务,就是送他们去见佛祖! 谁若敢阻拦,一并送入西天!” 第414章 当朝殴打大臣,属实无法无天 如墨画的眉宇萦着戾气,寒冰似的一双眸子当真如修罗一般,带着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凶悍之态。 一看就知道眼下这番话并非随口说说。 她是真敢杀了他们啊! 满朝文武见状,不由变了脸色,像是鹌鹑似的,缩在自己的位置上不敢动弹。 乔司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一听傅玉棠摆明了是在威胁自己,气得差点原地升天。 这人,这人简直无法无天! 他抬起手,食指哆嗦着指着她,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傅玉棠恍若未见,径自将目光转向了江月明,“还有你。” 行至江月明面前,她双目冷沉,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从袖子里摸出一圈厚厚的卷宗,淡声道:“你真觉得律法严苛了吗?” 江月明认得她手里的是京城近五年失踪案的卷宗,不禁抿了抿唇。 按照他个人的看法,大宁的律法不算严苛。 甚至办案时,他常常有种律法太过宽松,没办法严惩罪犯的无力感。 但! 这仅仅是他个人的看法。 比起大局,比起扳倒傅玉棠,比起为刘相翻案,他个人的看法微不足道。 江月明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苦涩,避开傅玉棠的视线,嘴唇微动,“……是。” 话音刚落,那卷宗便“啪”的一声,抽在了他脸上。 傅玉棠面无表情地说道:“他们这群蠢货觉得新律严苛,你身为大理寺寺卿,最了解失踪孩童的下场,你是怎么敢站出来支持拐子无罪的?” “你以为这上面的白纸黑字是谣言,是故事吗?这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染了血,都带着痛,这一卷不过巴掌厚的卷宗,是三百多个家庭的斑斑血泪!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傅玉棠眼里带着痛心,声色俱厉道:“你身为大理寺卿,怎么敢说拐子无罪?!谁给你的胆量说出这样的话?谁给你的勇气?一向尊崇执法当严,执法当明的刑部,没有你这样不分轻重是非的人!” 说到最后,似是不够解气,没忍住抄起卷宗,又抽了他两下。 刑部众人也是气到不行。 一方面是江月明的背叛,一方面是他为拐子说话。 忍了又忍,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没忍住,不顾傅玉棠的拦阻,刑部众人纷纷站出来,跟傅玉棠一样指责江月明,认为他太过是非不分。 “即便江大人等人有错,那也轮不到傅大人出手教训。” 眼瞅着江月明被刑部众人围攻,御史中丞文才良站了出来,一脸正义道:“更轮不到刑部诸位的指责!反倒是傅大人,你无视圣威,当朝殴打大臣,属实无法无天,还请皇上严惩!” “无法无天?”傅玉棠看了他一眼,不慌不忙地问道:“请问我触犯了哪条法?说来听听。” 文才良一顿,关于律法,他不像江月明一样烂熟于心,眼下要他立马说出来,他哪里做得到? 于是,不由自主看向精通律法的江月明。 江月明垂下眼,没有吭声。 第415章 这难道就是佛教里说的双面佛? 在刑部呆的这些年,虽然与傅玉棠接触不多,但也知道傅玉棠这人心思细腻,不会做没退路的事情。 今日她敢在殿前动手,不就仗着律法里没有明确殿前打人这一行为是否属于违法犯罪这一漏洞吗? 当然,古往今来,也没几个人敢当着皇帝的面打大臣。 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大多属于深得圣心的功臣,宠臣,只要不出人命,君王一般都是轻拿轻放的。 就如同现在一样,没有律法的约束,傅玉棠有没有罪,该不该罚,还不是皇上一人说了算? 傅玉棠是故意的! 他们以律法严苛为说辞,借此攻击新律,攻击她,她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你们说律法严苛是吧? 那我就利用律法的漏洞狠狠教训你们一顿,看你们吃了痛之后,还会不会觉得律法严苛! 如今,他说什么都不行,说什么都不对,只能生生受下傅玉棠这一顿打了。 思及此,江月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见他久久不语,文才良微微皱起眉,正准备出声催促,严贞站了出来,娃娃脸上显露出一抹嘲讽,道:“御史中丞大人,难道你参人前都不事先了解一下大宁律法吗?在大宁律法里,哪一条写明了不可在殿前打人了?既然没有写,那傅大人为何不能动手打人呢?毕竟,在面对疯子的胡搅蛮缠,怒火攻心下,一时冲动动起手,也属人之常情。” “律法里没规定不能在殿前打人?!” 文才良瞬间傻眼了,这种事情怎么能不写呢? 那乔大人、江大人以及吕正韵岂不是白白挨了一顿打? 想到这点,他不由脱口而出道:“大宁的律法就这般宽松吗?连当朝殴打大臣都没事吗?” 顿了顿,又想向风行珺谏言,提议增加上殿前殴打大臣的律法。 下一秒,就看到傅玉棠轻笑一声,抢在他前头,慢悠悠地说道:“你们这群人,能与罪犯产生共情,为罪犯申请无罪释放,足以证明心理已经很不健康了。” “既然心理已经很不健康了,精神就不要再分裂了吧。” 傅玉棠扯了下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前一秒才说律法严苛,现在又说律法宽松,你当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还是说,你们御史台有两套标准——别人受伤害,你们就舍利子在世,实行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一套;你们受伤害,就是人间无道,化身为修罗,恨不得血洗人间?这难道就是佛教里说的……双面佛?” “谢谢你啊,让我这俗人第一次见到如此生动形象,且还活着的双面佛,真是大开眼界了。”傅玉棠真诚道。 话音刚落,一直默不作声的芮成荫站了出来,不高兴道:“傅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御史台大部分的官员,皆心明眼亮,正直无二,可没想着为罪犯求情。你要骂御史中丞尽管骂,别把御史台其他人也扯进去!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只信奉自作自受,罪责难逃,可不能与超脱于俗世的双面佛相提并论。” 第416章 只要看热闹就行,千万不可参与其中 三言两语,就将御史台与文才良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 被傅玉棠与芮成荫冷嘲热讽一通,文才良面色羞窘不已,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暂时闭口不言。 礼部众人见用律法惩罚不了傅玉棠,便拿礼仪问题来说事。 认为她殿前殴打大臣,手段粗暴,行为粗鄙,有辱斯文,没将皇上放在眼里,应当严惩。 风行珺环视下首跪了大半的臣子们,目光冰冷如霜,半晌过去,将视线收回,几不可闻地发出一声冷笑,道:“傅爱卿确实有错。” 错在心地太软,手脚不够利落,没将他们每个人都收拾一顿。 乔司等人不知风行珺话外之意,听到他隐含怒气的话语,心头不由一喜,料想风行珺必将严惩傅玉棠。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风行珺沉声道:“傅爱卿殿前打人确实不该,理应重罚。但,” 他话锋一转,“念你年少气盛,难免冲动,且又是初犯,朕小惩大诫,罚俸两个月外加在家反省一个月。傅爱卿,你可有异议?” 傅玉棠低着头,语气诚恳道:“微臣没有任何异议,微臣知错了,这段时间一定会在府里好好反省,争取下次不再冲动。” 见她认错态度极其良好,风行珺满意地点点头。 乔司等人则是面露错愕。 不是,就这样完了? 傅玉棠可是打了他们啊! 不说砍了傅玉棠,至少也要给她几棍子,以儆效尤吧? “皇上,”乔司忍着身上的疼痛站了出来,张口欲言,却不想风行珺就跟没听到似的,直接朝福禄递去个眼神。 福禄会意,忙扬声道:“今日早朝到此结束,退朝——” 乔司:“……” 所有人都没想到今日的早朝会乱成这样,傅玉棠更是胆大包天地动手打人。 而皇上竟也不生气,就这么轻拿轻放了。 由此可见,皇上与先皇一样,是真的很宠爱傅玉棠啊。 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站着没动弹。 半晌之后,方才回过神,下意识看向傅玉棠的位置。 不料,对方与刑部一众早已离开了。 出宫的路上,傅玉棠言简意赅地把这段时间的事情与刑部众人说了一下,包括接日后即将发生的事情也提了几句,嘱咐道:“接下来的这两三个月里,钱有才必将与乔司争得你死我活,你们只要看热闹就行,千万不可参与其中。” 刑部众人皆点头应是。 严贞、戚商对视了一眼,这才明白傅玉棠之前所说的案件结束后,给他们惊喜是什么。 而且,棠哥说到做到,真打算把钱有才拉下马啊! 再结合之前说的,江月明跟在她身边多年,要满足江月明的夙愿,不让他失望…… 啧,有什么比江月明自己亲自动手铲除钱有才更有成就感呢? 所以,棠哥才在朝堂上演了这么一出,引着江月明主动跳出来吗? 这样一来,不仅坐实了他是刘清眼线的身份,使得他与刑部划清界限;二来,他也不用再遮遮掩掩了,可以光明正大与乔司等人联手,一起对付钱有才了。 第417章 霁雪与刘清留下的人不和 几乎不用傅玉棠多言,严贞、戚商二人便将来龙去脉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忍不住感叹傅玉棠真是心有七窍,之前说的每一句都暗藏玄机啊。 “难怪棠哥刚刚在朝堂上为钱有才求情了,同时设计让吏部官员掏出一半积蓄……” 这是为了让吏部众人分担罪责,最大程度上消除皇上对钱有才的不满,让钱有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最好的状态再次进入朝堂啊。 唯有钱有才亲自上阵领导,有了主心骨的吏部才能尽情与刘清留下的那群人相互厮杀。 而后,棠哥再引着刘清的人跳出来,为钱有才圈定击杀的目标。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大对。 严贞抬眼看向身侧的傅玉棠,疑惑道:“棠哥,你为何能肯定刘清留下的那群人今日会站出来?” “因为霁雪。” 傅玉棠并不瞒着他们,说道:“霁雪曾说过,刘清把自己在朝中的人脉以及暗桩名单全部给了他。不过……” 倘若霁雪真正掌握了刘清的所有人脉,他不应该连朝堂都进入不了。直至此刻,还在苦心谋划中。 “他手里有名单不假,但不是所有人都会听他指挥,无条件服从他的。” 傅玉棠抬眼看向前方,目光幽深,无比肯定地说道:“在朝为官的,哪个不是天之骄子,怎会愿意一直屈尊于他人之下?尤其是,对方还是个白身。” 不过,碍着霁雪是刘清得意弟子的身份,乔司等人也不会将心里的想法表现得太过明显,大概率就是采取糊弄手段—— 无关紧要的事情,表现得极其殷勤积极。一旦关于朝堂的正事,必是半点都不透露。 毕竟,他们好不容易能“当家做主”,可不想有第二个刘清来控制他们。 察觉到这一点后,傅玉棠故意询问霁雪是否看过刘清的卷宗。 得到的回答也极其有意思,霁雪竟是第一时间怀疑她是在挑拨离间。 这说明什么? 说明霁雪与名单上的人有过罅隙,潜意识里面对他们不满,只不过他自己还没发现而已。 至此,傅玉棠便可以肯定,霁雪与刘清留下的人不和。 而乔司等人的心思也不难猜。 无非就是觉得霁雪想为刘清翻案可以,但不可指使他们。 他们身为朝堂命官,是天子之臣,不是任何人都能随意使唤的。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骄傲心态,但不难理解。 不过…… “也不是人人都如乔司这酸儒一样,骄傲自负大过天,肯定也有人是无条件听从刘清的吩咐,全力支持霁雪的。 这样一来,就造成了另一种局面。 不管是乔司,还是霁雪都没办法将刘清留下来的人彻底收为己用。你们说,这种情况要怎么办呢?”傅玉棠问道。 严贞想了想,回道:“若是这样的话,那霁、乔二人就形成了竞争之势。只要谁在为刘清翻案一事上先做出功绩,便可证明自己是最合适的领导者。届时,即使另一方心里不服,也得乖乖听从指挥。” 第418章 还能钓出个默默无闻的礼部尚书呢 “反推过来,这也是霁雪时至今日,未能看到刘清案件卷宗的原因。因为乔司担心霁雪一旦看到了卷宗,便会有相应的对策,这样一来,他难免就落后于人。因此,乔司会极力阻止霁雪了解事情的全貌,企图通过信息差,拖住霁雪的行动。”戚商在旁补充道。 毕竟,霁雪之名,满京皆知,不容小觑。 闻言,傅玉棠赞赏地看了二人一眼,颔首道:“是这样没错。” 你说乔司是真心想为刘清翻案吗? 其实不见得。 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顺利接手刘清留下来的人罢了。 “我虽然不知刘清留下来的人都有谁,但霁雪与江月明利用失踪案一事引导我与钱有才相斗,刘清留在朝堂上的那群人必都看在眼里。 他们并不知道我与钱有才私下和解了。 因此,我今天在朝堂上表现,落在他们眼里便是——表面似乎是在帮钱有才,实则拖着整个吏部下水。 这样一来,便给了他们一个错觉,霁雪计划似乎成功了。 眼瞅着霁雪似乎略胜一筹了,他们不得急死? 因此,今日早朝上,无论如何他们都得跳出来,踩上我一两脚,说明他们不比霁雪差。” 傅玉棠面带微笑,幸灾乐祸道:“我只不过随意试探一下,谁知道这一钓,还能钓出个默默无闻的礼部尚书呢。” 刑部众人闻言,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陈慎眼中暗含精光,原先想不通的事情,在此时变得清晰明了。 于是,接口道:“而大人你的一再示弱,让乔司他们自以为胜券在握,得意忘形下,全部都站出来逼迫你就范。却不知道,此举落在皇上眼中,便成了刘清权倾朝野,他们结党营私的铁证。我之前不理解大人为何替钱有才求情,还要拉着吏部一同分担罪责,现在总算明白了。” “哦?说说?” “因为张小帅以及失踪案,皇上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不止对钱有才,连带着对钱有才掌管的吏部也十分不满,甚至产生不信任。 毕竟,皇上也知道张小帅的任免,不是钱有才一人说了算,吏部那群人全是帮手。 在这样的情况下,钱有才一方若是对上无大过错的刘清一派,皇上潜意识便会偏向刘清那一阵营的官员。 然,今日吏部众人承担了罪责,做出了弥补,虽然不至于让皇上彻底放下不满,但在一定程度上也平息了大半怒火。 而乔司等人嘛,今日如此咄咄逼人,皇上必心生警惕,在心里给他们记上号。 如此一来,两方在皇上心里的份量就彻底一样了。” 半斤对八两,一旦斗起来,皇上只会翘脚看戏,必要时顺便拱拱火,让二者两败俱伤,借机安插自己的人手。 想到接下来的好戏,陈慎忍不住掏出小册子记下来,嘴里一边赞叹道:“这一手真是太妙了。先是消除钱有才的劣势,再增加乔司的污点,拉平了双方在皇上心里的地位,再让两者相斗……啧啧,不说其他,光可看性就瞬间提高不少。” 第419章 你们可不要冤枉我啊! 傅玉棠微微笑道:“单方面碾压有什么好看的,势均力敌才精彩呢。” 不过,很可惜她是没办法亲眼看到了。 想着,心里还略微有点小遗憾。 不过比起一个月的假期,这点小遗憾可以忽略不计。 严贞见她面露遗憾,哪里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便道:“棠哥放心,我与阿商会为你进行转播的。” “嗯。孺子可教也。” 傅玉棠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的眼力见表现出极力的赞赏,道:“不过,看热闹的心思不要表现得太过明显。咱们刑部刚遭遇江月明背叛,我又被皇上下令在府里反省,大伙儿必定十分消沉,根本无心关注外事儿了……” 刑部众人一听,顿时明白傅玉棠的意思,纷纷应是。 陈慎正在奋笔疾书,听到傅玉棠的话,动作不由一顿,抬头感叹道:“是我错怪大人。我以为大人是想偷懒,这才故意借题发挥,犯点小错误,好让皇上将大人禁足反省,不用再辛苦早朝呢。。同时,也避免了刑部掺和到钱有才与乔司斗争当中……” 原来是他错怪了大人。 傅玉棠一听,瞬间瞪圆了双眼,难以置信道:“说的什么话! 我在你们心中就是如此不堪的形象? 要知道,我可是个勤快人儿,怎么可能因为想休假而故意犯错,甚至动手打人呢? 我那是被他们不分青红皂白的话气昏了头,压抑不住熊熊燃烧的正义之火,这才忍不住动了手。 当然,不可否认,也是为了避开钱有才与乔司的斗争。 毕竟,我之前才向钱有才发出求和信号,他要是真提出让我与他联手,我还真不好拒绝。” 不过,经过早朝一事,钱有才应该没脸找她了。 毕竟,她刚刚可是向钱有才求助了,而钱有才却选择袖手旁观,眼下他哪里来的脸面,提出合作的想法呢。 听完傅玉棠的话,刑部众人不禁面露愧疚之色。 是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大人最近已经不偷懒了,变得勤快了,很明显改邪归正了,而他们还用以往的印象揣测大人,实在不应该。 “是下官错了。”刑部众人不约而同地道歉,“请大人勿要将我等伤人之语放在心上。” 傅玉棠轻哼一声,神情委屈道:“我一心为刑部着想,你们却如此想我,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i闻言,刑部众人又是赔罪,又是保证,往后绝对不会再往如此揣测她了。 好说歹说,傅玉棠才原谅众人。 说话间,一行人来到宫门外。 俞仕一看到傅玉棠,立刻迎了上来,没注意傅玉棠的眼色,直接问道:“大人,今天怎么这么晚啊?是不是有什么要事?昨晚上说好了大伙儿一起到郊外游玩,顺便到山上野营看日出,现在还去不去啊?” 昨晚? 郊外游玩? 还野营看日出? 哪来的时间? 要知道,昨天才刚休沐,接下来的日子无年无节的,每天都要上朝,到刑部上值,她哪里来的时间玩耍?! 说到底,还不是一早就算计好的! 原先满怀愧疚的刑部众人立刻反应过来,斜眼看向傅玉棠,脸上鄙夷之色尽显。 不是说你动手时,是因为满心正义,以及为了刑部吗? 敢情你真正的目的,还是为了偷懒啊! “大人,你!”刑部众人看着傅玉棠,恨铁不成钢道:“枉我们还以为你改邪归正了。没想到……到最后,大人仍是死性不改!” 第420章 当时怎么就上了傅玉棠这条贼船呢。 对上众人谴责的眼神,傅玉棠面色微僵,眼里快速闪过心虚之色。 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了,重新摆出威严之态,道:“那什么,你们忙吧,我回家反省了。对了,刑部那坐堂大夫辞了吧。唉,我这一个月都不能上朝,也不能到刑部上值,别白费银子了。” 别看她唉声叹气,说起“不能上朝,不能到刑部上值”,那嘴角是怎么都压不下去。 灿烂的笑容差点没闪瞎众人的眼睛。 刑部众人:“……!!” 还说你不是为了假期! 傅玉棠琢磨着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似乎也没其他的事情了,朝严戚二人丢下一句,“有什么事情就差使人来找我”后,便爬上马车,语调轻快地催促俞仕驾车回府。 望着逐渐远去的马车,刑部众人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一失足成千古恨,当时怎么就上了傅玉棠这条贼船呢。 说让他们当牛做马,便真把他们当牛马使了。 而她自己呢,每天净想方设法摸鱼去了。 如今倒好,为了能名正言顺地休息,竟做出殴打大臣之事。 真不知道是她胆子够大,还是对她与皇上之间的感情足够自信,笃定了皇上不会严惩她。 摊上这样胆大妄为,不按常理出牌,一心摸鱼的上级,真是太考验个人承受能力了。 “话说,那江月明不会是因为顶不住压力才背叛刑部的吧?”有人忍不住猜测道。 “肯定不是。” 陈慎盯着傅玉棠的马车,一脸笃定道:“我觉得,从一开始他就是刘清的人。” “嗯?” 刑部众人闻言,不由面露诧异。 严贞不禁出言询问道:“何以见得?” “这些天,我闲来无事把之前记录大人言行的册子拿出来看了一遍,发现大人在江月明任职的第一天,对江月明说“好好干,若你愿意的话,我与刑部往后就你靠山”……” 当时他听到这句话,还以为大人是在鼓励江月明,让他不要怕事儿,有贼就抓,有罪就判,别担心得罪人。 一旦遇上了麻烦,大人与刑部都会为江月明出头。 “此后,大人与江月明接触,除了夸江月明是人才外,会询问江月明是否愿意到刑部任职,做他的左膀右臂。” 陈慎抬眼看着面前众人,淡声道:“大家听到这些话,肯定以为大人的意思是想把江月明从大理寺调来刑部吧?” 但是,仔细想想,这些话着实怪异了点儿。 大理寺本就是刑部的从属部门,江月明在大理寺任职,那便是刑部的人。 大人与刑部做他的靠山,庇护他,不是很正常吗?将他提为左膀右臂,不也理所应当吗? 为何大人每每都要多此一举,问他是否愿意? “只能说,大人在江月明进入刑部的第一天,就知道江月明的身份了。” 陈慎一脸笃定地说道:“只不过,大人一向惜才,这才没有对江月明出手。” 尤其是方才在大殿上,大人抽打江月明时,那难以掩饰的痛心眼神,更加证实了陈慎的猜想。 “原来如此。” 刑部众人顿时恍然大悟。 第421章 我帮钱有才把重点圈出来了! 傅府。 考虑到此时出城的话,到城郊已经将近午时,指定要顶着个大太阳爬山,傅玉棠便取消了出游的打算,与众人说起自己今日在朝堂上的英勇表现。 “为了名正言顺地多打江月明那小叛徒几下,我便装出痛心疾首的样子,拿起卷宗就这样“刷刷刷”地抽他,以证自己是恨铁不成钢,而非故意……” 傅玉棠一边比划,一边道:“身为执法人员,竟然与罪犯共情,只打他两下都是便宜他了!不止如此,我今天可都把刘清的人全钓出来,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相当于钱有才要参加科举,我帮钱有才把重点圈出来了!” “你们说,到哪里找我这么好的人?” “那肯定没有!大人就是独一无二的。”王大贵十分捧场地附和道。 “嗯,有眼光。” 傅玉棠看着面前整整齐齐坐成一排的王大贵等人,见众人面带惊叹之色,完全不知谦虚为何物,不要脸自夸道:“像我这样善解人意的好人,天底下确实已经找不出第二个了。” 甘大平现在对傅玉棠彻底心悦诚服了,原以为她是个正直到一根筋的文官,没想到大人肚子里的弯弯绕绕都能做迷宫了。 还是极其复杂的那种。 一踏进去,基本没几个人能走出来。 小满坐在小板凳上,搂着旺财,听得津津有味,看向傅玉棠的眼睛无比晶亮,仰着头,满脸崇拜道:“大人好厉害啊!” “那是必须的。” 傅玉棠双手叉腰,学着电视剧里的大反派,仰天大笑了两声,十分嚣张地说道:“不是我自夸,我是懒得争名夺利,不然满朝文武没人是我的对手!” 对此,众人自然是深信不疑。 唯有王大贵略显担忧。 他也是做过臣子的人,深知当朝殴打大臣的严重性。 犹豫了片刻,说道:“大人当着皇上的面殴打他们,就不担心皇上心生不悦吗?” “他巴不得我多打他们一顿。” 傅玉棠将风行珺的心思摸得透透的,“乔司他们今天敢逼迫我,明天就敢逼他,他恨不得将乔司等人都给踢出去才好呢。就算他没想这么远,我还给他准备了惊喜呢……” 真当她闲着没事干,神经兮兮拉着整个吏部下水? 那是为了钓出刘清的人,平息风行珺的怒火,以及为了自己后面动手打人,赢得假期做铺垫。 要知道,这可是她为风行珺精心准备的双重惊喜。 她知道风行珺一直在担心新律的奖赏问题,所以给他的第一个惊喜便是,不用他出一分钱,就彻底解决新律的奖赏问题。 一旦从钱有才身上感受到薅羊毛的快乐,风行珺肯定开始千方百计想着再薅一次。 就像王大贵几人一样。 昨日,他们在霁雪身上尝到了甜头,都还没回家呢,就开始心心念念想着下一次要怎么占更多便宜了。 连鬼都经受不住薅羊毛的快乐,更别说活人了。 而她,就趁此机会,手把手教风行珺薅羊毛,帮着他剥削吏部一把,一来充实了国库,二来让他再一次体验了薅羊毛的快乐。 第422章 风行珺还不乐上天了? 多重刺激下,风行珺还不乐上天了? 光凭着这两大惊喜,风行珺也不好意思对她翻脸啊。 “那大人是如何保证钱有才会乖乖拿出所有积蓄呢?”甘大平问道。 俞仕、小青、小满也是一脸好奇。 “这就要感谢赵……某只小青鸟了,他帮我带信给钱有才,告诉钱有才刘清的人要对他下手,为了保住官位,钱有才必须尽快回到朝堂,而回朝堂的前提是皇上原谅了他……” 张小帅渎职、失踪案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钱有才根本没法狡辩,因此除了摆出良好的态度,还要做出实际的赎罪行动,平息风行珺的怒气。 “相较于其他赎罪方法,散尽家产对他来说损失是最小的,也是最容易操作的。按照钱有才的性子,他必会选择它。”傅玉棠说道。 “这么说来,大人从失踪案尚未落下帷幕的时候,就在给钱有才挖坑了?什么和平共处,什么握手言和,全都是在为今天做准备啊?”俞仕吃惊道。 傅玉棠淡笑不语。 一看她没有否认,甘大平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事情都还没彻底展开呢,大人就挖好坑等着了,这心计也太可怕了。 “可是,我听说那钱有才并非没脑子的人,他若是事后反应过来,知道大人设计他,会不会对大人不利?”小青迟疑道。 说不定,钱有才还会和霁雪一起联手对付大人。 相较于她的担忧,傅玉棠是半点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气定神闲道:“那也得他有以后才行。” 小青闻言一怔,面上浮现出茫然之色。 王大贵在旁解释道:“一旦钱有才与乔司等人对上,那便是一场鏖战,他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如此一来,就算他反应过来了,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所以青姑娘不必担心。”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霁雪那边亦是一样。” …… 吏部。 钱有才坐于主位,双目微阖,脸上尽是沉思之色。 早朝开始前,他便料到今日朝会上必然是一片乱局。 要么刘清的手下阻拦他回朝堂,要么傅玉棠出尔反尔,落井下石。 但却万万没想到,这两者都没发生,反而是傅玉棠与刘清的人对上了,甚至在朝堂上动了手。 在他看来,傅玉棠这小子不像是那么冲动的人啊。 难道是故意为之,想避开朝堂斗争? 这念头刚起,便被否定了。 傅玉棠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第一,傅玉棠不是胆小怕事之人。 第二,傅玉棠非但不蠢,还十分精明,不可能不知道一旦把乔司等人拉下马,得到的好处有多少。 而且臭小子深得皇上宠爱,若跟乔司等人对上,皇上肯定是站在臭小子这边的。 这是臭小子先天的优势,战无不胜的秘诀。 尤其是乔司等人今天太过得意忘形,在朝堂上逼迫傅玉棠,皇上内心不可能没有其他的想法。 如此大好的局势,只要傅玉棠沉住气,暂且忍一忍,徐徐图之,日后便可不费吹灰之力把乔司等人击败。 第423章 到底有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里? 到时候,再将手底下的人安排进空缺之位,礼部还不是被轻轻松松收入囊中? 这是多么大的诱惑。 任何有雄心的男人都拒绝不了的权势诱惑。 即使沉稳老练如他,在面对这样的机会都难免心潮澎湃,傅玉棠这小子野心勃勃,更不可能放过。 可偏偏就毁在了动手打人一事上面。 只能说,傅玉棠这臭小子还是太年轻了。 不过,少年人嘛,气盛冲动在所难免。 而且臭小子被勒令在家反省,对吏部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最起码,他可以专心对付乔司那群人了。而不用时时刻刻分神,警惕傅玉棠出尔反尔,背后搞小动作了。 想到这里,钱有才微微抬起眼,看着下方的吏部官员,眼中精光闪过。 只要这次能顺利将礼部收入囊中,即便傅玉棠是代理丞相又如何,他钱有才照样不放在眼里! 说不定后期还能将臭小子拉下丞相之位,自己顶上呢。 同一时刻,礼部。 乔司和钱有才一样的想法,打算趁着傅玉棠不在,专心对付钱有才,好在吏部安插自己的人手。 “少了傅玉棠这搅屎棍的存在,此时不对付钱有才更待何时?” 乔司在心里说道,认为眼下天时地利人和,正是扩张势力的好时机,便召集了所有的下属,开始商议起对付钱有才的计划。 同时,还不忘给各部的眼线发去通知,希望他们能全力配合。 如今大伙儿的身份都暴露了,在朝堂上无需再掩饰,不如光明正大地合作,齐心合力扳倒对手。 江月明收到礼部派人送来的信件,起先还有些诧异,待看完上面的内容后,眉头不自觉微微蹙起。 乔司此举会不会太莽撞了些? 想了想,到底不放心,江月明脚下一转,去了霁雪的府上,把今日朝堂上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我总觉得整件事太过不同寻常。”江月明道。 霁雪耐心倾听,全程没说一句话,眉头却是越皱越紧,神情越来越冷。 待江月明说完后,方才沉着脸,道:“霁某昨日不是派人通知过你们,接下来朝堂上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们都不要参与,勿要冲动,继续蛰伏吗?” 为何不听? 为何要在早朝上站了出来? 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全体都站了出来! 到底有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里? 面对霁雪的质问,江月明神情一僵,没什么底气地解释道:“当时傅玉棠百口莫辩,我等便以为能一举将他踢出朝堂,这才全部站出来支持乔司。” 霁雪:“……” 不是他说话难听,傅玉棠即使人死了,那张嘴巴也照样活着。 就傅玉棠那嘴巴,比刀子还利,有可能被人堵得说不出话来吗? “他那是在撒饵钓鱼!” 这么明显的事情,他们都看不出来吗? 霁雪强压着心头怒火,沉声道:“你们所有人都站出来逼迫他,就不担心皇上多想吗?你们是想告诉皇上,老师在朝堂上的势力多大吗?” 第424章 真心比与傅玉棠交手还累 经他这么一说,江月明方才反应过来,冷汗一下子出来了。 “那,那现在该怎么办?” “若是你们今天没站出来,我们便赢了一半,将傅玉棠逐出朝堂更是指日可待。现在……”霁雪冷笑了一声,直接给乔司等人判了死刑,“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再无补救的机会了!” “不、不能吧?” 江月明望着面前的青年,见青年面如冰霜,神情凝重,并无半点说笑的痕迹,心头狂跳,汗如雨下。 真、真的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江月明无端恐慌起来,眼里含忧,面色苍白不已。 他强行镇定下来,从怀里掏出乔司所写的信件递给霁雪,也不知道是想说服自己,还是想说服霁雪,磕磕绊绊地说道:“事情应该还没那么严重……乔司他们现在正准备对付钱有才,只要拿下吏部,那韶光你便可顺利进入朝堂,对,就是这样,只要韶光你进入朝堂,一切就有转机了,为刘相翻案亦不远矣……” 听见如此乐观的言语,霁雪彻底无语了。 跟这群打交道,真心比与傅玉棠交手还累。 说了不听,听了不做,做了又错,错了不改…… 简直了…… 霁雪压着心里的不耐烦,闭上眼睛,深呼吸几个来回。 半晌之后,方才睁开眼,伸手接过信件。 不过,他并没有看,而是直接将其放在一旁。 乔司那人,志大才疏,骄傲自负,能想出什么好方法? 即使不看,他也能猜到里面写了什么。 停顿了下,淡声道:“既然乔司想要对付钱有才,那便放手去做吧。” 傅玉棠选在这时候退出朝堂,代表了刑部不会参与到乔司与钱有才的斗争中,也代表了傅玉棠与钱有才没有合作的可能性。 这样一来,乔司便可全心对付钱有才,不用担心傅玉棠这变数。 “如乔司所言,眼下确实是对付钱有才最好的时机。但是,” 对上江月明惊喜的目光,霁雪垂下眼,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语调缓慢地把后半句真相补全,“很可惜,这时机是傅玉棠特意制造的,他要的是你们……两败俱伤。” 闻言,江月明笑容顿时,双目微瞠,面露震惊之色,“怎、怎会?!” “事实便是如此。” 霁雪眉眼一片冷淡,看不出任何情绪,继续道:“以往,老师对上傅玉棠或钱有才不落下风,那是因为老师手中有各部眼线。这是老师的底牌,亦是霁某与傅玉棠博弈的底牌。” 他回京后,之所以没有大肆动用刘清的人脉,便是想将这张底牌藏好,等到关键时刻再打出来。 尤其是在与傅玉棠对峙后,他察觉傅玉棠几乎对刘清的人脉一无所知,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却没想到……没想到…… 乔司身为一部尚书,竟如此愚蠢! 傅玉棠只不过稍加引导,他便把名单上的人员全部暴露出来了。 “从你们站出来的那一刻,就踏入傅玉棠给你们设计好的绝路,再无后退的余地了。” 第425章 傅玉棠,这就是你说的可怜吗? 就算乔司现在改变主意,不对付钱有才了,钱有才也不会放过他们。 因为,眼下这时机不止对乔司来说是好时机,对钱有才来说也是最好的出手时机。 霁雪揉着眉心,想到乔司荒腔走板的表现,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难怪当日傅玉棠说真正无力回天的是他。 必是从他话语里察觉出端倪了。 摊上这么一群不听从指挥,又爱自作聪明的人,就算是大罗神仙在世,恐怕也束手无策。 尽管内心十分不满,但霁雪还是强压下心头烦躁,道:“如今,对上钱有才已成定局,乔司若是好好谋划的话,仍有五分胜算。不过……” 他抬起眼,定定地看着江月明,淡声道:“为老师翻案的事情也不能落下。若江大人方便的话,能否让霁某亲自看一看有关于老师的卷宗。” “这……” 江月明迟疑了下,下意识拒绝道:“傅玉棠把控着整个刑部,把刘相的卷宗看管得很严,只怕不好带出来……” “哦?” 霁雪神情不变,态度亦不变,又道:“若是不方便带出来,霁某到刑部或者大理寺一观也是可以的。唯有看过卷宗,知道老师所犯何罪,你我才能找出对策,为老师平反。” “这、这刑部、大理寺有规定,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入……若是被御史台或者钱有才知道了,难免引起风波。……” 说着说着,江月明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犹豫了下,以商量的口吻道:“虽然我不能将卷宗带出来,但对卷宗上的内容却了如指掌,韶光若是有不清楚的地方,可像之前一样直接问我,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无半点隐瞒。” 面对他再三的拒绝,霁雪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最后,只能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表明自己知道了。 而后,淡淡道:“这段时间,你们就专心对付钱有才吧。” 时至今日,他算是彻底看清楚了,这群人根本不是真心想要为老师翻案,而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为老师翻案一事,就交由霁某自己来解决。” 霁雪看着江月明,一字一句地说道:“霁某不过是个白身,人言轻微,想来也帮不上江大人什么忙,往后朝堂之事不必再来询问,请江大人保重。” “韶光……” 江月明一惊,没明白他为何突然翻了脸,“韶光,如今众人正面临危机,你这是要趁机抛下我们,与我们划清界限吗?你难道不想为刘相报仇?倘若没了我们,你一个人根本对付不了傅玉棠……” “这就不劳烦江大人操心了。” 霁雪抬起眼,神情淡淡道:“对了,霁某刚刚那番话,也烦请江大人转告乔司等诸位大人。” 江月明一怔,正想说些什么,霁雪却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一挥手,直接让小言送客。 任凭江月明说什么,都不曾再回应一句。 大厅内,霁雪坐在太师椅上,眼睫低垂,眼睛里仿佛蒙上了一层霜,难抑胸中酸苦。 被亲近之人背叛,被信任之人欺骗…… 枉他还自诩聪明,却犹如傻子一般被人玩弄于股掌间。 “傅玉棠,这就是你说的可怜吗?” 第426章 整天游手好闲,难道是想当黄毛吗? 如傅玉棠所料,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钱有才与乔司狗咬狗,斗得你死我活,不是我揭发你的下属渎职,就是你揭发我的人贪污。 每天早朝都热闹无比。 严戚二人也如同之前说的那样,每天都为傅玉棠进行转播。 不过,傅玉棠听了两天,发现一切都如同她预想中那般进行,不用脑子就能猜出后续的发展,便没了兴趣。 此后,每天带着王大贵一行人以及旺财四处游玩,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把京城附近有名的景点玩了个遍。 有一次,甚至还跑到城郊皇陵附近登高去了,并在那儿的农庄里借住四五天。 期间,每日不是跟着农庄里的猎户上山设陷阱,就是跟着附近的孩童们下河摸鱼,玩得那叫一个乐不思蜀。 在这轻松愉快的氛围里,小满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 待一行人返程回府的时候,他已经彻底放下过去的伤痛,重新变得开朗起来,有了他这年龄的孩童该有的活泼。 他不再惧怕傅玉棠,反而变得十分亲近她。宛如小跟屁虫一般,每天跟在傅玉棠身后大人长,大人短的。 考虑到小满还年幼,傅玉棠打算找个合适的时候送他去书院启蒙的。 只不过,小满的身份不好弄。若是仆人,那便是奴籍,连受教育的机会都没有。 若是亲戚…… 似乎也有点不妥当。 安南侯府那边就没什么亲戚,这府里凭空冒出个亲戚的小孩儿,不明摆着告诉别人有异吗? 思来想去也没个章程,傅玉棠便叫来王大贵,与他商量了一下。 最后,二人一致认为,傅玉棠把小满收为义子最好。 从此以后,小满就是傅小满了。 突然被叫进书房,得知自己多了个爹的小满:“……??” 大人说的他都能理解,他也明白大人的苦心,只不过…… 他都死了啊! 他现在只是一只鬼而已,大人为何还要执意送自己去书院? 心里想着,嘴巴自然而然地说出来了。 还能为什么,身为学龄儿童,就必须要接受九年义务教育啊。 小孩子不读书,整天游手好闲,难道是想当黄毛吗? 傅玉棠将他送去读书的想法很坚定,斩钉截铁道:“就算是鬼,也要做只有文化的鬼。难不成小满想做睁眼瞎吗?” 小满一听,想也不想地摇头,“我不做睁眼瞎。我想变得跟大人一样厉害。” “那就好好学习。” 见他有上进心,傅玉棠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最迟下半年,我就送你到书院启蒙去。只要认真学习,往后你肯定比我还厉害,指不定什么时候,我还得需要小满在旁帮忙出谋划策呢。” 一想到自己好好读书,就能帮上忙,小满一下子就被说服了,仰头看着傅玉棠,握紧了小拳头,无比认真道:“我一定好好学习,绝不让大人失望。” “小满现在还叫大人啊?应该改口叫爹爹了。”王大贵站在一旁,面含笑容提醒道。 第427章 恭喜小满少爷有了新爹 小满一怔,脸顿时红了起来。 他一直崇拜大人,大人变成自己的爹爹,他自然是高兴又激动。 但要叫的话…… 小满圆润的小手指揪着衣角,有些难为情。 片刻之后,方才略微有点羞涩地看了傅玉棠一眼,几不可闻地叫了一声,“爹爹。” “哎!”傅玉棠笑着应了一声,而后牵着他离开书房,向在前院里忙活的小青等人公布了这个好消息。 甘大平和俞仕接受良好。 尤其是俞仕,跟着傅玉棠在刑部混了一段时间,对朝廷各部门的运作不说了如指掌,至少也不像生前一样,整日窝在太医院两耳不闻窗外事,对朝堂之事一无所知了。 他完全明白,并且理解傅玉棠的行为。 要是小满是奴籍的话,肯定是没办法进入书院读书的。 而且,身份籍贯问题也不好解决。 即使大人有办法为小满弄来新身份,最后还得经由户部那边核实盖章。 花费的时间长不说,难保户部不会在核实时发现破绽。 倒不如直接将小满的身份改成被拐后,惊吓过度导致失忆的孩童。 这样一来,只需要刑部这边备案就行了。 而且,大人将小满收为义子的举动,也可以说是小满无人认领,大人可怜小满年幼无处可去,这才将其带回府里,留在身边。 外人看来亦是合情合理,不会产生过多的怀疑。 想着,俞仕赞许地看了眼傅玉棠一眼,从善如流道了喜。 甘大平也笑呵呵地说了句,“恭喜大人喜得麟儿,恭喜小满少爷有了新爹。” 傅玉棠:“……” 小满:“……” 听上去总觉怪怪的。 不过,傅玉棠和小满都知道甘大平没有恶意,便笑了笑,回了一句:“多谢。” 小满腼腆道:“谢谢大平爷爷,谢谢俞仕爷爷。在小满心里,你们都是我的家人,是我的长辈,所以大家还是跟以前一样叫我小满就行,别叫我少爷,我、我不习惯的。” 甘大平和俞仕闻言,笑呵呵地应下了。 唯有小青美目微瞠,有些难以置信。 大人将小满收为义子,那、那小满不就是她的孙子了? 她这是当祖母了? 呆呆看着面前的小满,又看看脸上带笑的傅玉棠,小青感觉跟做梦似的,不过到底没说什么。 罢了罢了,反正两个都是她爱的孩子,是什么辈分都不重要,只要他们开心就行。 想通之后,小青也走上前,眉眼带笑道了声,“恭喜大人,恭喜小满。” 傅玉棠笑了笑,正想道一句“同喜”,外面的大门被人敲响了。 众人对视一眼,谁啊? 甘大平怔了怔,手脚麻利地跑去开了门。 傅玉棠跟着探头往外一瞧,便见福禄站在外面,身上锦白长袍微微随风拂动,帽子上的宝石流光溢彩,衬得他的面容越发白皙。 “福禄公公?”傅玉棠微微一愣,迎了上去,好奇道:“公公今日怎么来了?” 福禄一见到她,脸上就不自觉带上三分笑意,温和道:“咱家可不是今日才来,前几日也来了呢。可惜傅大人深陷反省之中无法自拔,一直闭门不见。” 第428章 好兄弟就要同甘共苦! 前几天…… 那时候,她正带着王大贵几人在城郊皇陵附近的树林里,满山撵小野猪呢。 对上福禄了然的眼神,傅玉棠破天荒红了脸,心虚地转移了话题,“不知公公找我有什么事儿?” 说起正事儿,福禄便端正了神色,把风行珺召见她一事说了。 末了,不忘提醒道:“前几日皇上召见傅大人,得知你不在府上,想来也猜出你是出城玩去了。虽然嘴上不说,但咱家看得出来,皇上心里是生气了。毕竟傅大人不在,无人替皇上分忧,皇上肩上的担子陡然重了不少……傅大人等会儿见着皇上,记得谨言慎行,别惹恼了皇上。” 傅玉棠感激地看了福禄一眼,道:“多谢公公提点,我会注意的。” 福禄微微颔首,该说的说了,该提点的也提点了,便道:“为免皇上久等,傅大人收拾收拾,就跟咱家进宫吧。” 傅玉棠自然应下,转身回房换了身衣服,便跟着福禄进了宫。 …… 御书房内。 风行珺看着堆积如山的奏章,头都大了,心里又悔又气。 早知道当日就不该下令让傅玉棠在家反省! 这下倒好,没了傅玉棠这一代理丞相帮忙过滤无用的奏章,所有的奏章都得他一人审阅,批复。 这到底是在惩罚傅玉棠,还是在惩罚他啊? 原先,他还想着一个月不长,忍忍就算了。 结果你猜怎么着,他在这里累死累活,每天挑灯看奏章,看得眼睛都要瞎了,傅玉棠那本该在府里反省的罪魁祸首却日日游山玩水,逍遥似神仙! 还有没有天理了?! 还有没有有王法了?! 要不是前日小羚来找他,他都没发现傅玉棠这家伙把他的禁令当成假期过呢! 具体经过是这样的—— 五日前,小羚说京城这段时间有不少关于傅玉棠是断袖的恶性流言,且经过亲自调查,已确定这些流言起先是从宫里小太监嘴里传播出去的,后来在何志用与钱有才的恶意散播下,导致流言愈演愈烈,傅玉棠的名声与形象都遭到严重的破坏。 事关大臣,小羚也不好贸然出手惩治,便来询问他的想法。 他想着事关傅玉棠,还是由当事人,且傅玉棠又是刑部尚书,还是由她自己来决定给予哪种惩罚比较好,便让福禄出宫找人。 这一找,他才知道傅玉棠根本不在府里,早就出城玩耍去了! 简直太欺负人了! 得知这一消息,风行珺只觉全身的血液直冲头顶。 不是生气傅玉棠没老实待在府里反省,而是眼红她凭什么可以出去玩。 凭、什、么!! 要知道,他现在每天忙得睡觉的时间都快没有了,每天都要花费至少六七个时辰待在御书房,看这些狗屁不通的奏章!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傅玉棠是臣子,为什么她能四处游玩,他这个当皇上的却苦得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愤愤不平下,风行珺当即决定等傅玉棠回来了,他就立马取消她在府中反省的禁令,让她赶紧回来上值。 好兄弟就要同甘共苦! 第429章 嘿,朕的牛马来了! 于是,转头就吩咐福禄每天亲自去一趟傅府,保证能在第一时间将傅玉棠揪到宫里来。 如今,福禄已经离开有半个时辰了吧? 想想也应该回来了。 希望这次能顺利逮住傅玉棠,将其带进宫里,不然的话…… 风行珺看了眼满桌案的奏章,神情几近崩溃,他快撑不住了。 就在这时,御书房外传来了福禄的禀报声—— “皇上,傅大人来了,求见皇上。” 一听这话,风行珺眼睛顿亮,一扫之前的苦闷,下意识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好几步。 嘿,朕的牛马来了! 下一秒,又觉得自己反应太过。 咳咳,不就是傅玉棠来了吗? 不就是有人帮忙批阅奏章吗? 这点小事没什么高兴的。 他要不喜形于色,保持帝王的威严。 思及此,风行珺抬手掩唇轻咳了一声,单手背在身后,退到书案旁,强压着激动的心情,淡声道:“进来吧。” 傅玉棠闻声,推门走了进去。 第一眼,就看到桌上那堆得跟小山似,极其显眼的奏章。 穿越至今,她竟不知这奏章还能有这么多?还能堆得这么高! 第二眼,则是看到站在书案旁,单手背在身后,盯着窗外看的风行珺。 又在装深沉! 这么多奏章不赶紧批阅,天天净瞎装逼! 难道每天看着奏章数量一点一点增多,风行珺心里就一点儿都不着急吗? 若真是这样,傅玉棠真要夸他一句好心态,非常有做昏君的潜质。 等等…… 昏君?! 可风行珺不是个昏君啊。 他是不可能弃朝政而不顾的。 这般想着,傅玉棠一个激灵,脑海里灵光一现—— 风行珺这厮别是想缩减她的假期,把这些奏章一股脑儿推给她做吧? 不、不会的。 他肯定不会这样。 风行珺好歹是小言男主,不说伟光正,但至少品行过得去,应该不会这么无耻阴险吧? 但是! 话又说回来,她是大反派啊。 主角无论对反派做什么,那都是正义的。 而且,她还是有倒霉属性的大反派,什么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好像都很正常? 被主角当牛马对待这种小事儿,属实微不足道。 加上风行珺之前只给她一份薪水,却让她一人做两份工的前科…… 傅玉棠心中警铃大作,风行珺是真有可能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情啊! 一瞬间,傅玉棠看向风行珺的眼里多了几分戒备。 风行珺表面上是在欣赏风景,实则一直偷偷留意着傅玉棠的举动。 见她一进门除了瞟了一眼书案外,就一直盯着他看,风行珺心里还有点毛毛的。 虽然他已经知道傅玉棠是个没有生理知识,分不清男女差异的小傻子,但被她这直勾勾的眼神盯着,他还是有点小小的害怕。 然而…… 为了接下来的轻松日子,风行珺只能强压下心里的恐惧,挥退福禄,命其关上房门,守在御书房门口,转身直视着傅玉棠,速战速决道:“玉棠,你也看到了……” 一开口,就看到傅玉棠满脸激动,扯着嗓子大喊道:“皇上!” 第430章 差点吓死朕了! 音量之大,直接将他的声音盖了过去。 风行珺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没忍住瞪了她一眼,惊魂未定道:“朕又不聋,叫那么大声干嘛?” “微臣看到皇上,一时难掩激动。” 傅玉棠羞涩一笑,上前道:“皇上,微臣这段时间在家反省,日日夜夜都在想你,想得夜不能寐,茶饭不思……皇上,你有想过微臣吗?” 风行珺:“……” 别说谎骗朕。 朕知道你偷偷跑出去玩了。 风行珺腹诽不止,本想当面揭穿她,但她这话倒是给了他一个很好的梯子,便道:“朕也很想你,为了不让你我饱受相思之苦,朕决定……”取消禁令,让你重返朝堂,这样咱们就能天天见面了。 话刚说了一半,就看到傅玉棠忽然瞪圆了双眼。 下一刻,傅玉棠就跟可云上身似的,又是抬头看天,又是神情癫狂,抱着头,满御书房乱跑,嘴里嚎叫道:“天啊,我是不是出现幻觉了?皇上说他也想我!啊,这不是真的吧?这是真的吗?这真的是真的吗?” 风行珺:“……!!” 我靠! 差点吓死朕了! 这、这这是怎么了? 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发起疯来了? 风行珺依靠着强大的自制力,忍了忍,忍了又忍,终是没将“护驾”二字说出口。 好不容易镇定下来,望着因为他一句话,而激动得犹如无头苍蝇一般,满屋子乱跑的傅玉棠,风行珺沉默了。 要不……还是算了吧。 就傅玉棠此时亢奋的精神状态,估计也批阅不了奏章。 还是让她回家歇息去吧。 等她正常点再说。 却没想到,他大发慈悲放过傅玉棠,傅玉棠却没放过他。 傅玉棠在御书房跑够了,再次将目光落在他身上,而后一个飞扑! 风行珺一个不留神,就被她扑倒在地上,后背冷不防撞到了书案。 “哗啦啦——” 桌上的奏章纷纷掉落下来,落在了他与傅玉棠之间。 然而,此时此刻,没人关注这些。 傅玉棠直勾勾盯着风行珺,面上满是激动之色,心里却极其冷静。 这风行珺也是够能忍的。 她在这段时间都跟风行珺表白了这么多次,明明他已经恶心到不行,却仍没脱口要放她辞官归田。 甚至最近这段日子似乎已经习惯成自然了,面对她的表白再无之前的嫌恶,反而十分镇定,完全将她那些油腻情话当耳旁风处理,似乎十分笃定她不会对他做出什么不轨之事。 如今为了让她尽快回来当牛做马,还会顺着她的话说…… 啧,这可不是好兆头。 这要是放任下去,风行珺对她的容忍度会越来越高,到时候更难辞官了。 要不,趁着现在玩一把大的,搏一搏? 若是不成的话,也好尽早改变策略,省得白白浪费时间不说,搞不好还要弄巧成拙。 这般想着,傅玉棠很快就打定主意了,桃花眼微眯,看向风行珺的眼神明显幽深了几分,缓缓低下头…… 而在她思考的时候,风行珺也在打量着她。 第431章 难不成傅玉棠现在就想造反啊?! 望着跪坐在地上,双手撑在他肩膀上的傅玉棠,风行珺感觉有点儿热。 汗水,不知不觉间浸湿了脊背,连带着额上也沁出汗珠。 他喉结微动,看着近在咫尺的傅玉棠,头一次发现这自小一起长大的玩伴,看着文文弱弱,竟如此有侵略性。 尤其是那幽深的眼神,简直要把他给活吞了一般。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到《造反实录》里的情节—— “前段日子,番邦进贡了一筐葡萄,甜腻可口。 君王想到小文臣最喜甜味,便命内侍洗了一碟置于御书房,待早朝完毕,小文臣来见他时,好让小文臣尝一尝…… ……小文臣取了一颗葡萄,一口咬了半边,剩下半边,则是含在唇间, 眼波流转间,忽然倾身上前,将身侧的君王按在美人榻上,跨坐于君王身上,缓缓低了头……” 此情此景,与现在何其相似! 风行珺哆嗦了一下,心里无端多了几分恐慌。 难不成、难不成傅玉棠现在就想“造反”啊?! 一想到有这可能性,风行珺一个激灵,顾不得其他,想也不想地伸出手,欲要推开傅玉棠。 “你、你快放开朕!” “不放!”傅玉棠想也不想地拒绝,一脸痴汉道:“皇上,你知道微臣有多喜欢你吗?” “不知道,朕也不想知道。” 风行珺一边挣扎,一边威胁道:“傅玉棠,你快松手,把朕放开!若再继续放肆,就别怪朕不顾往日情义,直接将你革职查办!!” 傅玉棠:“……!!” 这方法有用! 真的有用! 听着风行珺的威胁,傅玉棠心里的小人差点没笑出猪叫声,嘴上却道:“皇上,微臣是真的喜欢你。你刚刚说你也想微臣了,那咱们就是两情相悦了。皇上你就别害羞了……” 神特么害羞! 你哪只眼看到朕害羞了,朕明明是害怕好吗? 然而,他眼前的人根本没看出他的恐惧,接着说道:“皇上,既然咱们已经心意相通了,那就抓紧时间坦诚相待,别在浪费时间了!” 语毕,竟是对着他的腰带伸出魔爪。 风行珺瞳孔一震,坦诚相待?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这一下,风行珺挣扎得更加激烈了。 按理说,他好歹学过几年武功,对上傅玉棠这武学白痴,总不会落于下风。 但也不知道是他太过于紧张了,还是傅玉棠这家伙精虫上脑,爆发出无限的潜能,他挣扎了半天,愣是没办法挣脱傅玉棠的禁锢。 到最后,只能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双手死死护住腰带,好声好气地劝说道:“傅爱卿,你别这样,朕害怕。清醒一点好吗?” “见到皇上,我如何能清醒?” 傅玉棠一副情根深种的样子,把玩着他的头发,眼神痴迷道:“我一看到皇上,我根本没办法保留理智啊!尤其是朝夕相对,只会让我越来越迷恋皇上。” “皇上,你说,这能怪微臣吗?” 自然是……不能。 要怪只能怪他魅力太大了。 只不过…… 对上傅玉棠癫狂又深情的眼神,以及那蠢蠢欲动的魔爪,风行珺唯恐刺激到傅玉棠,哪里敢将心里话说出来呢? 沉默了瞬,猛然想到傅平安的话,眼睛顿时一亮,忙道:“其实,其实朕也是喜欢你的。但是、但是朕是个没用的男人,朕不能生孩子……” 第432章 我、我是个无能的人! 风行珺的自爆犹如天降陨石一样,不偏不倚地砸在傅玉棠的脑袋上,使得她的脑袋空白一片。 没用的男人?! 生不了孩子?! 这这这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过了好一会儿,傅玉棠才回过神,愣愣地看着风行珺,僵着脸道:“你、你不行?!” “朕就没那个功能!” 作为男人,哪里能生孩子呢。 风行珺极力露出一个痛苦万分的表情,闭目道:“朕没用!朕一点用都没有!连个孩子都生不了,根本没法跟你在一起……” 没那个功能?! 那不就是性无能?! 不是,你怎么可能性无能?! 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 风行珺可是本世界的男主,作为小言男主,尤其是带点颜色的小言,怎么可能是性无能呢?! 傅玉棠是万万不信的,别是故意骗她,意图转移她的注意力,以求脱身吧? “你真没那功能?你真的不行?”傅玉棠怀疑道。 说话间,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脐下三寸的位置。 察觉到傅玉棠的眼神,风行珺冷汗都下来了,后背那块儿的布料紧紧贴着脊背,心里的恐惧有增无减。 唯恐傅玉棠疯病、痴病一起发作,当场表演个“我喜欢孩子,但我更爱你”的戏码。 他死死护着腰带,四下看了一圈儿,终于想起要喊人了。 可下一秒,又立马打消了这一想法。 眼下的情景,他们二人的姿势,这要是传出去,他一国之主的面子往哪里搁啊? 为今之计,只能依靠自己,继续利用傅玉棠不知男女差异这一点,夸大自己的无能,或能顺利脱身。 想到这里,风行珺咽了口唾沫,竭力忽视傅玉棠身上的攻击性,装出一副痛苦无比的表情来,沉痛道:“是。我不是男人,我生不了孩子,我没那个功能……我、我是个无能的人!” 天啊! 她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傅玉棠瞳孔地震,整个人彻底石化了。 风行珺作为言情文男主,竟然是个性、无、能! 这简直比她年少无知时,无意中看到的奇葩霸总文还要离谱呢。 那文里,男主一夜能三百次! 对,你们没有看错,不是一次十次,而是三百次! 普通霸总是一夜七次郎,这超级霸总是三百次,足足比普通霸总多了四十三倍啊! 彼时,傅玉棠心里除了惊叹男主厉害之外,对男主的恢复能力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然而,过后仔细一想,这不对啊。 一宿是12小时,一小时就是25次,那每次就是2.4分钟左右。 傅玉棠:“……” 是她错了。 不是男主厉害,是女主厉害才对,要整晚不睡觉,陪着霸总演戏。 唉! 霸总的钱果然不是好拿的。 本以为这超级霸总是她见过最离谱的小说男主了,结果没想到风行珺比他还离谱! 人超级霸总不行归不行,好歹能靠次数取胜。 风行珺呢,直接就没那功能。 也难怪女主江玉儿一直拒绝跟风行珺在一起了。 第433章 普天之下没人能治得好。 这改嫁了跟没改嫁有什么区别啊? 不对。 还是有区别的。 不改嫁,最后好歹能得到一块贞节牌坊呢。 虽然那贞节牌坊也不是啥好东西,但总比跟了风行珺,每天除了管理后宫,有操不完的心之外,还得天天忍受看得见,吃不到的痛苦强啊。 傅玉棠这会儿是真的同情女主了。 这都是什么狗屁男主啊! 你不行就不要谈恋爱,不要害人好吗? 傅玉棠心里叹息,盯着风行珺,再次确认道:“你真不行?真没骗我?” “是的。” 风行珺没有片刻犹豫,神情比小学生还真诚,佯装痛心道:“朕无能,朕根本生不了孩子,朕是个没用的男人……” 一不小心入戏太深,还掉了两滴猫尿。 傅玉棠见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此事事关男性尊严,若非真的不行,谁愿意主动戴上无能的帽子呢。 要知道,即便是阳痿患者,也只会怪天、怪地、怪老板、怪环境、怪伴侣,坚决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的。 而风行珺…… 之所以能如此坦然说出自己无能,那便是真正无能,且明确知道是自己的原因,根本没办法推卸给他人。 这会儿,她是不信都不行了。 唉。 天地良心,她只是想逼着风行珺罢黜她而已。 却没料到自己的行为,会给风行珺带来多大的心理阴影,导致对方情绪大崩溃,把自己性无能的事情都爆出来了。 这、这…… 要怎么办才好呢? 看着默默流泪的风行珺,傅玉棠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松开了对他禁锢。 绞尽脑汁想要安慰他两三句,却没想到风行珺逮着时机,一个翻身,反客为主把她压在了身下。 傅玉棠:“……??” 从刚刚交手过程中,风行珺发现傅玉棠这人看着文弱,力气还是挺大的。 因此,即便他现在重新掌握了主动权,也不敢跟她硬碰硬,唯恐等下一不小心刺激到傅玉棠,再次被反制。 “阿棠,” 他跪坐着,双手禁锢着傅玉棠的手腕,低头缓声道:“我刚刚说的话,句句属实,我是真没法生孩子,没法传宗接代。你我是兄弟,我是真的不想欺骗你。” 傅玉棠见他脸上还挂着泪滴,分外同情地点了点头,安慰道:“我明白的,我明白的。不过,你也别这么快放弃,咱们可以找太医诊断一下,说不定可以治好了呢?要是太医不行,还可以广招天下名医,大宁人才济济,肯定有人能治好你的……” 一听这话,风行珺一个激灵,如同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都僵了。 不会吧? 真如此深爱朕? 朕都说自己生不了孩子了,你的第一想法竟然不是抛弃朕,而是想着带朕去看大夫?! 该说不说,风行珺听到她的话,心里还是有丝丝感动的。 然而…… 感动不能当饭吃,更不能因为心里感动,就让可怜的小雏菊受罪。 因此,风行珺顿了顿,立马驳回傅玉棠的提议,“没用的。朕这是先天不足,普天之下没人能治得好。” 第434章 皇兄,快开门,我要进来了! 毕竟,生孩子这种事情,只有女人才可以啊,朕的傻爱卿。 傅玉棠闻言,不由“啊”了一声,先天不足,那不就是天阉? 这这这…… 这会儿,傅玉棠也不知道要用何种表情,说什么安慰的话了。 而风行珺见傅玉棠一脸呆滞,似是大受打击的模样,心里一喜,再接再厉道:“阿棠,你我是一起长大的兄弟。我知道你爱我,与男女之情无差。对此,我虽然不明不解,也不知你好好的,为何会成为一个断袖,但我从未因此看轻你,更不会因为你觊觎我而迁怒你,你可知道为何?” “因为我们是兄弟。一起长大,一起并肩作战的兄弟。” 没等傅玉棠开口,风行珺便自问自答道:“你与小羚都是我的家人。你问我喜欢你吗?我自然是喜欢的,但这是对家人的喜欢,仅限于兄弟之间的情谊。” 抿了抿唇,即使接下来的话极其残忍,但他还是得一次性说清楚明白,再次强调了一遍,“也只有兄弟之情而已。你明白吗?” 此时此刻,傅玉棠满脑子都被“风行珺是天阉”这条消息刷屏了,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闻言,下意识点了点头。 “很好。” 看到傅玉棠好像清醒了一点,终于将他的话听进去了,风行珺继续说道:“阿棠,你别再喜欢我了,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以后我们不谈感情,只做好兄弟,好君臣,携手共进,一起完成儿时的梦想好吗?只要你专心辅佐朕,往后荣华富贵,加官进爵,封侯拜相,朕全部给你!”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风行珺觉得只要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定然会点头答应。 更别说一直对他情根深种的傅玉棠了,还不得感动得无以复加,从此以后放下对他的执念,专心辅佐他? 却没料到,此等关键时刻,他没有等到傅玉棠的回答,而是等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以及小羚那破坏气氛的大嗓门—— “皇兄,快开门,我要进来了!” 这一声叫喊,让风行珺心里一惊。 再看二人引人遐想的姿势,面色不由一僵,连忙松开对傅玉棠的禁锢,从地上爬了起来。 傅玉棠也跟着爬起来,还未站定,就听见风行珺语速飞快地吩咐道:“那什么,今日之事是你我之间的事情,小羚那边……” 要是让小羚知道自己差点被傅玉棠这文弱书生强上了,他这做兄长的,脸要往哪里放? 傅玉棠看他面露羞恼,立刻会意。 性无能是他心底的痛,估计连风行羚这亲人都不知道。 若非今日被她刺激狠了,想来风行珺也不会自爆秘密。 这事关乎他的男性尊严,更是他心中的痛苦,即便他不交代,傅玉棠也不会随便乱说,拿别人的痛苦当谈资。 因此,不等风行珺说完,傅玉棠便已郑重保证道:“微臣明白,今日之事,微臣绝不会对外泄露半字,请皇上放心。” 第435章 你还是人吗? 风行珺闻言,顿时放下心了。 面前之人一向说到做到,既然答应了,那必不会将今日之事说出去。 风行珺轻轻“嗯”了一声,低头整理了下衣服,这才对外吩咐道:“进来吧。” 外面的人似乎正等着他这句话,话音才堪堪落下,御书房的大门就被用力推开,风行羚大步走了进来。 一进入,目光率先落在了站在角落里的傅玉棠身上。 虽然衣衫完好,但上面却多了不少褶皱,而且…… 风行羚的视线在她微红的脸蛋上停顿了几秒钟,眼神微变,转头看向自家的兄长。 衣衫同样布满褶皱,额上带汗,双颊绯红。 对上风行羚探究的目光,风行珺下意识闪躲,神情不自觉带上一丝窘迫。 此番情景落在风行羚的眼里,那俨然是好事被人打搅的尴尬。 “呵。” 风行羚冷笑一声,浑身气息更加冰冷了,看向风行珺的眼里是暗藏着滔天怒气。 “阿棠,我与皇兄有要事商量,你先回去。”风行羚转头看向傅玉棠,淡声吩咐道。 傅玉棠下意识看向风行珺,见风行珺微微颔首,她这才垂下眼,行了一礼,转身离开御书房。 行至门口处,里头又飘来一句,“福禄,你亲自护送阿棠回府。” 守在门口的福禄闻言,先是一怔,不禁看了里头一眼,见风行珺没有出言反对,便低头恭敬道了一声,“是,羚王爷。傅大人,请。” 傅玉棠微微颔首,跟着福禄离开了御书房。 …… 御书房内。 随着脚步声逐渐远去,风行羚再也不掩藏心头的怒火,直勾勾盯着风行珺看。 一开始听说阿棠进宫了,此时正在御书房里,他还挺高兴的,打算找阿棠与皇兄一同商议流言一事,结果呢…… 他的皇兄真是给了他好大一个惊喜啊! 做了多年的兄弟,他竟不知道自己的兄长竟是如此无耻之人! 风行珺还不知道风行羚方才在门外看到他压着傅玉棠的场景,此时四目相对,见风行羚眼里满含怒气,不由一愣,脱口问道:“小羚,为何这样看着我?” 不问还好,一问风行羚瞬间炸了。 “你还是人吗?” 风行羚大步上前,劈头盖脸地质问道:“阿棠这些年来尽心尽力辅佐你,为你夺得亲政权力,为你铲除倚老卖老的刘清,为你分化朝中各部尚书的势力,让你能高枕无忧,你就算不看在一起长大的情分上,至少看在他为你做了这么多事情的份上,也应该对他好一点!” 风行珺被骂得一懵,下意识回道:“我难道对他不够好吗?” 就像今天,普天之下谁敢将他这一国之君压在身下? 要不是看在傅玉棠是他的兄弟份上,要不是念着以往的旧情,胆敢以下犯上,他早就将其流放边疆了! “你这是对他好吗?!” 他知道皇兄一直痴恋阿棠,导致出现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但他从来没想过,他的皇兄竟然会变得如此无耻,借着讨论政事的名头,将阿棠骗到御书房,然后强迫阿棠。 第436章 从头到尾,他都是受害者好吗? 期间,他还隐隐约约听到他的好皇兄厚颜无耻地以权势诱惑阿棠。 说什么“只要你专心服侍朕,往后荣华富贵,加官进爵,封侯拜相,朕全部给你”,以此来逼着阿棠就范。 天知道,他满怀欣喜地来找他们,却无意中从门缝里看到皇兄扣着阿棠的手,把阿棠压在身下,他心里有多震惊,继而听到皇兄那无耻的话语时,内心有多么的愤怒。 阿棠是他们的兄弟啊! 皇兄、皇兄他怎么能这样对待阿棠?! 他把阿棠当成了什么!! 他下意识想要冲进去,想要阻止皇兄的暴行。 可是,下一秒,他退缩了。 皇兄能在御书房里做出逼迫阿棠的事情,可见早已没有任何羞耻心了。 可阿棠不一样,阿棠是个自尊心极高的人,肯定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被人强迫了。 他若是就这样冲进去,要让阿棠往后如何做人,如何面对他呢? 思及此,他只能按捺下冲动,抬手敲门,表明自己就在外面,暗示皇兄适可而止。 想到他刚刚看到的场景,听到的话,风行羚气得眼睛都红了。 “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他一直把你视为兄弟。你呢,竟然利用他对你信任,强迫他,让他一个堂堂男子汉雌伏在你身下,你还是人吗?!就这样,你还敢说你对他好?! 风行珺一听这话,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了—— 原来小羚刚刚就在外面。 不过,看样子他明显是误会了什么。 这哪里是他强迫傅玉棠,明明是傅玉棠想要强迫他啊! 但…… 这事儿他不好解释。 风行珺完美体验了一把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滋味。 “小羚……”他试着开口,想以玩闹为借口辩解一二,便放轻了语气,道:“你知道的,皇兄不是那样的人,皇兄这是与他闹着玩呢……” “你不要狡辩。你从一开始就对阿棠有非分之想,心怀不轨。” 风行羚完全不想听他解释,生气道:“我以为你好歹会控制一下自己,却没想到你、你竟然变本加厉!你当真是要毁了阿棠,毁了我们三人的兄弟情谊吗?” 风行珺:“……” 他干什么了他? 从头到尾,他都是受害者好吗? 小羚作为他的亲兄弟,非但不同情他,体谅他,理解他,维护他,还净把屎盆子往他头上扣! 有这样做兄弟的吗? “我说了,我不是断袖,傅玉棠才是断袖!” 风行珺直视着面前一心维护傅玉棠的青年,心里又委屈又愤怒,大声申辩道:“我对他没有任何想法!是他一直缠着我不放!你是我的亲兄弟,为何只信他,不肯相信我?” “我不是不信你,但你的所作所为……你让我如何相信?我亲眼看见你把阿棠压在身下……” 风行羚直接将自己方才看到的,听到的,尽数说了出来。 末了,无比痛心道:“你一直说我不相信你。那好,我现在就给你解释的机会,你告诉我,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让你不顾场合将阿棠压在身下?” 第437章 他今天也受到很大的惊吓啊! 风行珺:“……” 你要是这么问的话,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沉默了半晌,风行珺说道:“我没什么好辩解,反正事情不是你看到那样。” 闻言,风行羚冷笑一声,直接转身往外走。 见状,风行珺皱眉,叫住了他,冷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了莫须有的事情,要跟我翻脸吗?他是你的兄弟,朕难道不是你的兄弟吗?别忘了,朕可是你唯一的亲兄弟。” “就因为你是我的亲兄弟,我才不希望你一错再错。” 风行羚顿住脚步,侧头看着他道:“你与阿棠都是我的兄弟,我不会抛弃你,但也不会丢下阿棠,眼睁睁看他受你的压迫。” 语毕,径自大步离开,徒留风行珺一人在原地。 这都是些什么事! 风行珺气得不行,张口便唤福禄,见无人回应,这才想起福禄被小羚派去送傅玉棠了。 刚刚不觉得此举有任何不妥,现在一想,小羚明显是担心他贼心不死,暗中派人半路截走傅玉棠,这才故意指了福禄去送人啊! 想到风行羚一向懒散,事事不放在心上,却偏偏为了傅玉棠如此用心,风行珺又是羡慕又是生气。 羡慕傅玉棠能得到小羚的维护,生气小羚对待外姓兄弟,比他这个嫡亲兄长还要好。 明明他才是最需要关心的。 他今天也受到很大的惊吓啊! 要不是他机智,他早就被傅玉棠给“造反”成功了。 他费尽心力,死里逃生,小羚不安慰他也就罢了,还对着他一通指责…… 风行珺越想越心酸,越想越生气,内心里的愤怒无从发泄,最后全部对准了傅平安—— 一切都是傅平安的错! 他让傅平安教导傅玉棠,让傅玉棠明白男女之间的差异,进而打消对他的觊觎。 结果呢,这都快三个月了,傅玉棠还是个不分男女的小傻子。 如今饥渴难耐之下,还想对他霸王硬上弓! 得亏他机智,最后靠着自救,侥幸脱身。 由此可见,傅平安根本没有在认真做事! 甚至,把他的密令当成耳旁风了。 想到这里,风行珺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起来,叫来一个小太监,沉着脸道:“去,把傅平安叫过来。” 小太监得了令,诺诺地应了声,匆匆出宫,直奔安南侯府。 …… 经过在御书房一闹,傅玉棠算是发现了,想要靠着断袖一事辞官,那完全是行不通的。 送走了福禄,傅玉棠正准备与王大贵几人重新商量一下辞官的计划,风行羚来了。 手上还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一看包装就知道十分名贵。 不愧是王爷,实在太懂礼数了。 一瞬间,府里众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那灿烂程度,差点没闪瞎风行羚的眼睛。 傅玉棠面带笑容,抬步迎上前,边示意王大贵几人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边客套道:“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多见外啊。” 却不知道,她这欢快的模样落在风行羚眼里,俨然是在强颜欢笑。 随着傅玉棠一同进入大厅,将手里的东西尽数交给王大贵几人后,风行羚看着傅玉棠,支支吾吾道:“阿棠,我……许久不见,我我就是来看看你……” 第438章 上门道歉来了? 话说得很真诚,内容听上去也没有问题。 可惜风行羚实在不是一个懂得隐藏情绪的人,这让傅玉棠一下子就看出了端倪。 见他眼神闪躲,面带愧疚,似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傅玉棠眼睛微眯,不禁在心里猜测道:“莫非是这段时间没查出流言的源头,上门道歉来了?” 不然好好的,怎么带那么多礼物上门呢? 再见他环顾四周,一脸欲言又止,傅玉棠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推测——他想道歉,但现在人多,大庭广众之下不好意思开口。 想着,傅玉棠不动声色地朝王大贵几人使了个眼色。 王大贵几人会意,上完茶之后,各自找了借口离开。 大厅内,只剩傅玉棠和风行羚二人。 风行羚腰板挺直,双手紧攥成拳,放在膝盖上,紧张之色溢于言表。 他、他应该怎么说呢? 阿棠是个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被皇兄那样对待,阿棠必然会受伤。 他该不该关心一下阿棠的伤势? 不行不行,若是问了,以阿棠的聪明才智,一定会察觉到他知道御书房的事情了。 这样一来,阿棠肯定无法再像以往一样,自若面对他了。 可如果不问的话,他心里属实不放心啊。 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呢? 他这边犹豫不已,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傅玉棠却误以为猜中了他的来意,率先扯开了话题,“你我是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对了,羚王爷最近过得好吗?” 风行羚闻言,如梦初醒,抬头对上傅玉棠关切的眼神,“唔”了一声,眼神闪躲道:“也、也还行吧。” 傅玉棠点点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的青年。 见对方说了一句后,又立刻闭口不言了。估摸着等他做好心理建设再开口,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想了想,便主动递了个话头,道:“对了,上次羚王爷不是说要帮我追查流言的源头吗?查到线索了吗?” 说起这个,风行羚的注意力立刻被分散了,收敛了神情,把自己调查到的结果,条理清晰地说了一遍。 当然,隐去了这流言是从皇宫传出这一件事。 毕竟,真要究根结底的话,那罪魁祸首便是皇兄。 如今皇兄已然犯下大错,想必阿棠对皇兄厌恶至极,他就不要再在二人岌岌可危的关系上火上浇油了。 “所以一切都是老鼠,咳咳,何志用与钱有才搞的鬼?”傅玉棠说道。 风行羚郑重地点了下头,道:“确实。有关于你强迫老人家的事情,便是何志用率先造的谣。” “……哦。” 对于这结果,傅玉棠并不感到意外,微微颔首,表明自己知道了以后,便重新将心思放在风行羚身上。 既然不是因为没查出流言背后的凶手而感到愧疚,那是因为什么呢? 由于原身与风行羚十分要好,傅玉棠自从穿越以来,担心露出端倪导致风行羚察觉出自己并非原身,便一直避免与风行羚产生过多的接触,因而他们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 第439章 少年人,你内心黄黄的哦。 可以说,除了上次流言一事,他们之后再也没有其他的交集了。 既无交集,他又哪里来的愧疚呢? 除非…… 这愧疚并非是他本人做了对不住她的事情,而是来自于其他人。 傅玉棠眼睫轻颤,垂下眼,很快就联想到他今日在御书房的表现,不禁暗道:“莫非他误会了什么?” 想到这里,傅玉棠故意试探道:“何志用和钱有才简直欺人太甚!我这就进宫,将这件事禀告给皇上,让皇上替我做主!” 语毕,作势站起身,一副现在就要进宫的架势。 见她如此,风行羚愣了下,脱口道:“你、你要进宫找皇兄?你,你难道就不恨皇兄吗?他……”刚刚才强迫了你。 “他怎么了?”傅玉棠适时露出茫然的神情,茫然地看着他,疑惑道:“皇上怎么了?” 一看她这满头雾水,摸不着头脑的模样,风行羚愣了愣,敏锐地捕捉到了点儿不寻常之处。 他挠挠头,斟酌着开口道:“他、他……呃,阿棠,我就实话实说了吧。我刚刚在御书房门外,看到皇兄压着你,还说让你专心服侍他,往后荣华富贵,加官进爵,封侯拜相,朕全部给你……你是他的兄弟,他却这样对你了,你难道就不生气,不介怀吗?” 傅玉棠:“……” 这特么也太凑巧了吧? 还有你是怎么把辅佐听成服侍的? 啧,少年人,你内心黄黄的哦。 傅玉棠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露出淡然无事的表情,试探着问道:“除了这个,你没看到其他的吧?” 没看到她可云上身,到处发疯,还差点把风行珺“就地正法”的场景吧? 风行羚摇了摇头,如实回答:“没有。” 光是这场景就把他吓得够呛了。 顿了顿,见傅玉棠一脸淡定,完全没有被他撞破秘事的难堪与尴尬,像是想到了什么,睁大眼睛,脱口而出道:“难道真是我误会皇兄了?皇兄与你果真是在玩闹?” “对。” 傅玉棠一听,想也不想地点头。 她是想辞官没错,但也不会无耻到去破坏人家两兄弟间的感情,伪装成自己是受害者,利用风行羚的愧疚,引导风行羚说服风行珺,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而且,她答应过风行珺不将他是天阉一事说出去。 于是,便顺着风行羚的话道:“没错。我们是在玩闹。那什么,皇上心血来潮跟我比摔跤呢。我输了,皇上便趁机提出要求,让我从今以后别再想着偷懒,专心辅佐他,日后荣华富贵,加官进爵,封侯拜相不在话下。” 说到“辅佐”二字,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看向风行羚的小眼神,说有多戏谑,就有多戏谑。 风行羚脸顿时红了起来,支支吾吾道:“既然是摔跤,那皇兄为何不直接告诉我,反而遮遮掩掩的?” “他是谁?我是谁?” 傅玉棠瞅了他一眼,面不改色地胡诌道:“皇上自小习武,身强体壮,自诩文武双全,孔武有力的男子汉。而我,不过是个文官,手无缚鸡之力,他与我五局三胜,还是险胜,他好意思说吗?” 第440章 简直人面兽心,无耻至极! 原来如此。 风行羚信了,但又没全信。 当然,他不是不相信傅玉棠的话,而是不信他的好皇兄。 皇宫内侍卫那么多,皇兄真想与人摔跤的话,随手一挥就有大队人马上前陪着皇兄玩闹,还能让他玩得尽情尽兴,他为什么偏偏选择文弱的阿棠呢? 就阿棠这小身板,有什么好比划的? 说到底,还不是想借着摔跤占阿棠的便宜! 简直人面兽心,无耻至极! 风行羚在心里暗骂。 得知阿棠没被皇兄强迫,他很开心。 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强烈的担忧。 从皇兄故意找阿棠摔跤,增加身体接触的举动来看,皇兄距离兽性大发那一日不远了! 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对阿棠下手了。 想到这一点,风行羚顿感紧张。 不行。 他要保护好阿棠。 他要阻止皇兄,不能让皇兄一错再错下去。 一时思绪乱飞,各种念头升起。 但其实不过就是一眨眼的事。 他掩饰性地轻咳一声,抬眼看向傅玉棠,状似随意地问道:“皇兄那人下手没轻没重的,阿棠,你没受伤吧?” 眼含关切,一副恨不得能亲自上前,扒光她衣服查看的样子。 对上风行羚幽深的目光,傅玉棠心里一颤,全身肌肉都紧绷起来了。 我去。 差点忘了,这小子是个断袖。 还是个对她有非分之想的断袖! 他该不是想借着关心她,趁机上手占她便宜吧? 这念头一起,傅玉棠的脸色微变,连忙疯狂摆手道:“没事没事。我好着呢,完全没受伤。”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还特别伸展手脚,比划了一番。 所以,你就不要担心了。 更不要妄想以大家都是男子这一借口,扒我衣服,占我便宜。 风行羚看她确实活蹦乱跳的,“哦”了一声,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转而说起其他的事情。 “阿棠,我刚刚看到府里好似多了两个人,他们也是……那东西吗?” 想到小满的真实身份,且他以后还要到书院读书,傅玉棠迟疑了片刻,摇头道:“不是,小满是活人。他是被拐的孩童,生病失忆了,无人认领,我看他可怜,便将他带到府里,收为义子。” 风行羚微微一怔,也不知道信没信,但好歹没再这话题上多做纠缠,只轻点了下头,表明自己知道以后,便没再说话。 二人坐在大厅里,一时无言。 傅玉棠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实话,她是半点都不了解风行羚的性格,也没途径了解。 严戚二人由于身份的关系,跟风行羚压根儿没有太多的接触,只知道他与原身的感情很好,非常好,极其的好,其余的一概不知。 傅玉棠与风行羚接触了几次,从风行羚亲昵的语气,以及一系列表现来看,他与原身确实十分要好。 甚至可以说,还挺了解原身的。 当然,话又说回来了,他都对原身搞起暗恋这一套了,那必然是花费了不少时间收集原身的喜好,了解原身也是正常的。 第441章 雷点上疯狂蹦迪的人物 面对这个暗恋原身,对原身无比熟悉的人,傅玉棠这假货心里只有紧张和防备,巴不得能不接触就不接触,唯恐多说多错。 是以,风行羚若不开口的话,傅玉棠不必要的时候,也不会主动开口。 她这边全身戒备,高度警惕,风行羚这边也陷入了沉思。 眼前之人,与以往一样,仍旧是一身简洁方便的浅蓝色锦绣长袍,腰间没有环佩叮当,只坠着个同色的荷包,脚上穿着乌皮靴,端坐于太师椅上,腰板挺直,不动如山。 面如冠玉,眼睛纯黑如墨,没有一丝曲意逢迎;眉如远山,深沉又不失大气;唇上微微带笑神情慵懒,没有半点轻薄之气,反而凭添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意和沉寂。 整个人宛如镜花水月,不可企及。 明明还是这个人,还是与以往一样的装扮,一样的容貌。 可不知为何,风行羚却觉得眼前之人好似与以往不同了。 不是说性格不同,而是对他的态度不同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太过敏感,他总觉得阿棠自失踪回来后,两人之间就多了一股无形的生疏感。 之前几次见面,他便有所察觉,当时还道是自己想多了。 可如今…… 风行羚望着面前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兄弟,眼眸微微闪动了一下,万分肯定这一切并非错觉。 比起以往,阿棠确实在不着痕迹地疏远他。 为何? 难道是因为皇兄吗? 阿棠察觉出皇兄的心思了? 可那是皇兄的问题,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又不是他心怀不轨。 要防备的话,也是防备皇兄啊,疏远他做什么? 风行羚暗自嘀咕了一句,直觉傅玉棠疏远他,不是因为风行珺的关系。 要知道,阿棠一向对事不对人的。 只不过…… 他努力将自己近期的举动回想了一遍,也没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傅玉棠的事情啊。 这就奇了怪了。 那阿棠好好的干嘛要疏远他呢? 风行羚百思不得其解。 于此同时,傅玉棠也在悄悄地打量着风行羚。 面前的青年,龙章凤姿,芝兰玉树,有着天生的好相貌,一举一动都散发着漫不经心与慵懒闲适,很有皇亲贵胄的派头。 但! 明明前途无量,为什么要搞断袖呢? 搞断袖也就算了,为什么把她设为目标呢? 要知道,她是女的啊! 她给不了他“性”福的。 而且该说不说,她头顶上还有个反派光环。 反派,意味着幸运值为0,任何倒霉事情都有可能找上她,灾厄不断,小命有可能短短的。 而他,在言情文里搞基,更是天怒人怨。 他们二人都属于是在这小言世界的雷点上疯狂蹦迪的人物。 这要搅合到一起,那简直是双煞合并,各自为对方套上个生命加速器的buff,保不准哪天就天降大雷,双双命丧黄泉了。 不行! 她要挣扎,她要苟住,她要活得长长久久! 想着,傅玉棠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然而,下一秒,一抬眼就对上风行羚痴痴的目光。 傅玉棠:“……” 第442章 保不准正义的天雷立马降下来! 见他直勾勾盯着她看,神情恍惚,眼神放空,俨然想入非非的模样,一阵心累。 知道你暗恋得很辛苦,但当着我这个当事人的面,好歹收敛一下爱意好吗? 而且,瞅着他这紧盯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架势…… 傅玉棠艰难吞了口唾沫,内心腾升起淡淡的恐慌,直觉他是要打直球了。 这要是让他开口,保不准正义的天雷立马降下来! 还有,她不是跟他说过,自己有喜欢的人了吗? 他现在又是想闹哪样? 难不成是想做男小三? 若是这样的话,可见他已经没什么羞耻心了,以往她熟知的那些普通的拒绝方法对他来说,指定没什么用。 这样的话,她要怎么办? 天啊! 为什么要这样玩她? 为什么小言里会冒出个断袖角色? 还是个眼光不好,一眼就相中她这个没有喔喔喔的假男人的断袖。 面对这极有可能危及生命的烂桃花,傅玉棠愁苦到不行,脑子转得飞快,苦思脱身之策。 而一旁的风行羚也终于放弃了思考—— 既然思来想去都没想出个所以然,那不如直接把话摊开来说,当面询问个清楚明白。 思及此,风行珺原本犹豫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坚定起来,看向她的眼里带着一往无前的坚定。 “阿棠。” 风行羚声音微沉,低低叫了她一声,斟酌开口道:“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思考一件事,这件事在我心里已经潜藏很久了,需要你给我一个答案。” 闻言,傅玉棠顿时一个激灵。 来了来了。 这标准的告白开头。 风行羚这是真的要向她表白了啊! 强忍着拔腿就跑的冲动,傅玉棠含糊应了声,而后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抢在他开口之前,说道:“正好,我也有件事情想要你帮我参考参考。” 风行羚一愣,注意力略微被分散了些,好奇道:“什么事情?” “呃,是这样的……” 傅玉棠双手置于膝盖上,手指不自觉蜷缩起来,一副羞涩忸怩之态,“你也知道,我有喜欢的人,对吧?” “是啊。” 风行羚颔首,见她低垂着眉眼,似乎颇为困扰的样子,疑惑道:“难道你们吵架了?她不愿意嫁给你了?分开了?决裂了?” 不然的话,凭着阿棠的手段和心计,还有什么能让她困扰的呢? 傅玉棠:“……!!” 不是,你真准备挖墙角啊?! 一开口就盼着我们吵架决裂,你好趁虚而入上位吗? 没道德的男小三! 傅玉棠暗暗唾弃他,面上却保持着腼腆之色,一本正经地道:“没有。我们感情好着呢。就是她那人吧,爱较真儿,爱吃醋,跟我说我要是娶了她,只能一生一世一双人,永远不得纳妾。啧,真是个小心眼的妇人!” “啊,这样啊。” 风行羚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大感触,颔首道:“你既然喜欢她,那自当如此。” 对于他的回答,傅玉棠颇为意外,却也顺着他的话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第443章 爱情啊,实在愁人。 偷偷觑了他一眼,接着道:“我既然决定跟她在一起,自然是做好了娶她的准备,当然要一心一意地待她了。 除她之外,我是不可能再看其他人一眼的! 而且,她那人没什么安全感。 为了给她足够的安全感,我自当用大把时间陪伴她,免得让她觉得我冷落了她。 所以,大概率不能再像往常一样,闲暇时与你四处游玩了。” 听到这话,风行羚一下子就愣住了。 所以阿棠最近与他疏远了,是因为那女子的关系吗? 见他一脸若有所思,傅玉棠趁机继续道:“唉!爱情,就是这么的神秘莫测!模糊、混沌、像是飘浮不定的云彩,不可捉摸,若即若离,让人抓心挠肺,我这辈子算是栽在她手上了,往后的风花雪月都与我没关系了!” 嘴上说着抱怨的话,面上却带着微笑,一副甘之若饴的模样。 风行羚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喂狗粮一说,此时此刻,他只觉得面前之人浑身散发出一股陷入爱河的酸臭味,让人恨不得一拳打飞。 他梗了会儿,才道:“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她。” “那是。” 傅玉棠不假思索地点头,再次张口便是一系列充满爱情酸臭味的长篇大论,大方表达了自己的喜欢,完美展现出二人比金子还真,比水泥还坚固,完全容不下第三人插足的绝美爱情。 末了,还不忘茶里茶气地说:“像我这种有家室的人,是需要稳妥行事的。你作为我的兄弟,应该能理解并支持我的吧?” 好兄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风行羚当然无条件举双手赞成并支持。 而且,通过傅玉棠的话,他也明白了傅玉棠疏远他的原因了—— 人的精力有限。 阿棠平日里要辅佐皇兄,本就忙得团团转,又要忙里偷闲,分出心神与心仪之人来往,疏忽了他这做兄弟的不是很正常吗? 说不心酸是假,但比起阿棠的幸福,这点心酸简直微不足道。 只要他们能幸福就好了。 他,没关系的。 因此,风行羚强忍着酸涩的心情,想也不想地点头,“当然了。作为兄弟,我肯定支持你。” 看来通过我这波秀恩爱,他知难而退了。 思及此,傅玉棠面上浮现出点点笑意,“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支持我的!对了,你刚刚想说什么呀?” “没什么。” 望着傅玉棠的笑脸,不知怎么的,风行羚只觉得心里的酸涩更加弄浓烈了,勉强扯了一下嘴角,却根本没法露出一个完整的笑容,俊俏的脸看起来竟然有些扭曲。 他下意识别开眼,不再去看她灿烂得似乎能灼伤人的笑脸,端起手边的茶碗,放在唇边,浅酌了一口。 涩。 涩得钻心。 涩得他满嘴都是苦味。 涩得他眼眶发红,不知怎的,竟无端想要落下泪来。 阿棠终于找到携手一生的女子,他应该为阿棠感到高兴不是吗? 这苦涩滋味又是从何而来呢? 风行羚没想明白,也没心思探究。 为避免失态,他用力眨了下眼,将手里的茶碗放回原位,便起身匆匆告辞。 傅玉棠见他面色苍白,眼底隐有泪光,一副失恋的模样,怀揣着愧疚,亲自将他送上马车。 唉。 爱情啊,实在愁人。 希望下次见面,他能彻底放下,不要再暗恋她了。 盯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傅玉棠站在原地,长长叹了口气,正欲转身回府,就看到傅平安带着一群仆人,身上挂着一捆麻绳,整个人丧得跟瘟鸡似的,摇摇晃晃走了过来…… 第444章 他老苗苗是个非常爱惜自己的人 傅平安非常委屈。 无法言说的委屈。 明明他一直在努力完成皇上交代的任务,可不知为何,皇上是一点都看不到,今天还无缘无故把他叫进宫里大骂了一顿,说他光浪费粮食了,是一无是处的废物,一点用都没有,连个小小的任务都完成不了。 他想解释说,他有在努力,奈何不孝子根本不听他的话啊。 而且,这段时日不孝子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每回上门都扑了个空,站在门外快把嗓子喊破了,里面都无人应答。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不孝子故意闭门不见,便让莘华容去走了几趟,结果依旧无人应答。 最终还是芮成荫受不了他们三天两头叫门,大发慈悲告诉他们不孝子携府里的下人出去游玩了,不在府里。 哦,对了,还顺便拐走了他家的旺财。 傅平安:“……!!” 这不孝子! 简直无法无天了。 连人家的狗都要偷。 还有,皇上明明是要不孝子在府里反省,不孝子竟然无视圣令跑出去玩。 这要是让皇上知道了,看不孝子的小命还保不保得住! 当然,他气归气,但理智还是有的。 为了傅玉棠的小命着想,他打定主意将不孝子出去游玩的事情烂在肚子里。 毕竟,老傅家就只剩下这一棵独苗苗了,要是被皇上砍了的话,他们老傅家就真的绝后了。 但是,但是! 他维护独苗苗的前提是,他这棵老苗苗是安全的。 要是他这老苗苗因为独苗苗的所作所为导致生命垂危,那不好意思了,谁影响我,我放弃谁。 毕竟,他老苗苗是个非常爱惜自己的人。 他只在乎三件事:我的钱、我的健康、我的生命。 什么独苗苗,什么绝后,都没有这三件事情重要。 因此,一见皇上发怒了,傅平安没有片刻的犹豫,便想把傅玉棠无视禁令,偷偷跑出去玩的事情说出来,力证不是自己没干活儿,而是不孝子现在根本不在京城,他想要将不孝子带回侯府也没机会啊。 万万没想到,皇上完全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只冷声道:“这段时间,傅爱卿有跟你回过安南侯府了吗?你有试着教导他男女之事吗?他现知道男人不能生孩子了吗?” 一开口就是致命的三连问。 傅平安无言以对。 见此情景,风行珺冷笑一声,对着他又是一通责骂。 末了,直接给他下了最后通牒,“本月之内,若再无法将傅爱卿带回安南侯府好好教导,往后你也不必再出现了。” 看着年轻帝王那铁青的面色,傅平安哪里还敢说什么,只能诺诺应是。 不过,他也不是个没脑子的人。 根据多次被皇上责骂的丰富经验,他十分有理由怀疑这次又是不孝子得罪了皇上,皇上不舍得惩罚不孝子,这才逮着他出气。 因此,出宫的时候,特地向宫门口的守卫打听了一下。 果不其然,不孝子刚刚进过宫。 傅平安:“……!!” 他就说了,皇上为什么好好的,突然就大发雷霆,原来又是这不孝子做的好事! 可怜了他这个老父亲,一大把年纪了,还得为不孝子擦屁股。 第445章 至少棺材起步,有没有全尸都难说 自认为堪破真相的傅平安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怎么就生出这么个玩意儿! 不懂得孝敬他也就算了,还天天连累他。 他都这把老骨头,能经得起这般折腾吗?! 说句不好听的话,老娘千千万,老爹只有一个,要是把他给折腾死,那不孝子可就成了孤儿了。 到时候看不孝子还笑不笑得出来! 傅平安骂骂咧咧地回了府,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二话不说叫上一批护卫,带上麻绳,直奔傅玉棠的府邸。 若是他好言相劝,不孝子还是不愿意跟他一起回侯府,他就采取强硬手段,直接把不孝子绑回侯府! 他就不信了,身为老子的自己还对付不了小子。 傅平安冷笑一声,领着一众护卫,风风火火来到长兴街。 本是怀揣着雄心壮志而来,可当他看到傅玉棠一人站在门外,那孤高又肃杀的身影,不由自主想到傅玉棠之前折腾人的手段,发热的头脑宛如被冰水淋了般,一下子就冷静下来了。 那满心的壮志犹如被扎破的气球,瞬间泄得一干二净。 他觉得吧,得罪了皇上,他可能还可以苟住性命。 要是把不孝子得罪狠了,至少棺材起步,有没有全尸都难说。 毕竟,不孝子可是连祖父祖母都敢下手教训的人啊! 更不用说他了。 要不是当年他跪得快,忏悔态度良好,主动到青蓉坟前跪了一天一夜赔罪,不孝子早以强奸罪名,把他丢进大牢里了。 想起往事,傅平安立刻丧得跟瘟鸡一样。 傅玉棠眼瞅着傅平安跟游魂似的,深一脚浅一脚朝她这方向晃悠过来,眉头不由一皱。 “你来这里做什么?”她问道。 傅平安抖了抖,强装淡定,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子,色厉内荏道:“你说的什么话?你是本侯的儿子,本侯来看看你不行吗?” 看她要带这么多仆人? 傅玉棠微微挑眉,视线再次落在傅平安身上的麻绳上,猜测道:“看我是假,绑架是真吧?不过,我劝你三思而行,勿要冲动。你可知绑架朝廷命官是何下场吗?” 傅平安:“……!!” 没想到自己的意图一下子被看穿了! 傅平安心头一跳,见傅玉棠脸上隐隐还带着丝丝幸灾乐祸,内心恐慌更甚,磕磕绊绊道:“什、什么下场?我、我我这是来带自己的儿子回府,难道、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还真是准备来绑她的啊。 傅玉棠眼神微变,看他就跟看傻子似的,“你没事儿吧?” 原身确实是他的孩子没错。 但也是朝廷命官啊,还是位高权重的那种。 “光天化日之下绑架朝廷命官,株连九族,主谋凌迟处死。” 一听这话,不用傅玉棠多说什么,傅平安一个激灵,立刻把身后的护卫全部赶走了。 像是要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他扬声道:“什么绑架朝廷命官,本侯身为朝廷栋梁,怎么会知法犯法呢?本侯就是来看看你,顺便把你带回侯府的。” 第446章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带回侯府?” 傅玉棠顿了顿,十分好奇道:“你最近为何突然执意让我回侯府?” 难道是在外惹了什么麻烦,这才急着让她回去帮忙解决? 傅平安支吾道:“你本来就是安南侯府未来的主子,自然是要回侯府的,整天待在外面像什么话?闲话少说,你快跟为父回去吧。” 语毕,极力装出慈父的样子,伸手便要来拉她。 傅玉棠闪身避开,差点没给他恶心坏了,连与他虚假客套都不愿意了,冷冷道:“惺惺作态!你若真关心原……来的我,那这些年为何一直不闻不问?我失踪了,你为何没半点表示?如今又来这里做什么戏?真当我是三岁小孩,你随便哄哄就能摒弃前嫌,既往不咎吗?!有你这样当人父亲的吗?” 说完,也不等他回应,转身进了院子。 傅平安见她说得义愤填膺,面上却带着五分委屈,三分难过,两分欣喜,便知这不孝子内心其实还是十分渴望父爱,向往家庭温暖的,心里不由暗暗得意,直觉今日有望完成皇上交予的任务。 于是,他抬步追了上去,软着声音哄道:“我的儿啊,你别生气,为父都是有苦衷的。为父不是不关心你的安危,而是你骤然失踪,你的祖父祖母得知消息后,一下子就病倒了,府里也乱成一团,为父忙着照顾他们,实在无暇分身……” 傅玉棠哼了一声,双手捂住耳朵,背着傅平安道:“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你就是在骗我!” “我的儿,为父说的句句属实啊。” 这么多年了,傅平安还是第一次见傅玉棠露出小孩子的任性之态。 看似无理取闹,实则是在向他撒娇。 见此,早已被他丢进旮旯里的父爱冷不丁冒了出来。 他眼含爱怜,绕到傅玉棠面前,温声道:“吾儿,你若不信的话,跟为父回侯府,为父做给你看,就当给为父一个补偿你的机会,好不好?” 傅玉棠一顿,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 刚要开口说好,下一瞬,目光触及挂在他身上的绳子,像是想到了什么,抿了抿嘴,神情委屈道:“你骗我!你就是想骗我回去!我要是不同意的话,你就要直接把我给绑回去了!你个大骗子,我恨死你了!你走,你走!你再不走的话,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一边说,一边伸手推他。 眼见不孝子都要松口,正暗暗高兴,却没想到对方又突然反悔的傅平安:“……” 这死小孩! 怎么就这么不好糊弄。 以往傅平安还得意自己生了个机灵聪慧的儿子,现在只想说,小孩子还是愚钝恭顺点好,没必要那么聪明。 他眉头微皱,强忍着不耐,继续哄骗道:“吾儿,为父怎么会不顾你的意愿做出这样的事情呢?为父带着这绳子,是来向你负,负负……” 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 嗐,也是无奈。 早不忘晚不忘,偏偏到了现在这关键时刻给忘记了! 第447章 本侯实在是太机智了。 傅玉棠见他“负”了半天都没“负”出个所以然,心里愁得直叹气,摊上这么一个草包爹,原身真是太苦了。 脸上仍然保持着被欺骗的委屈,不甘不愿地接口道:“你是想说你是来负荆请罪的吗?” “啊,对对对,就是负荆请罪。” 傅平安双眼一亮,忙不迭道:“吾儿果然聪慧。为父就是来负荆请罪的,请吾儿原谅为父以往对你的疏忽。” 说着,为证明自己的诚意,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绑了起来,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真诚些,和蔼些,温声道:“只希望吾儿不要再生气,跟为父一起回家吧。” 一看他这样,傅玉棠感动得差点没说出话来,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别扭道:“你、你何苦如此?你明知道我下不了手的……” 这点,傅平安当然心知肚明。 时下推行孝道,父母为尊,只有不对的孩子,没有不对的父母。 无论如何,不孝子都不能对他下手。 否则,一旦传出去,不孝子是要被鞭笞的。 傅平安正是笃定了这点,这才假惺惺地说什么负荆请罪。 反正就嘴巴一张一闭的事情,还能感动不孝子,何乐而不为呢。 本侯实在是太机智了。 傅平安忍不住为自己点了个赞。 正洋洋得意间,就听到傅玉棠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不过,好在我府里仆人多。我虽然下不了手,但他们下得了手,由他们代劳也是一样。这样一来,也能成全安南侯负荆请罪的心愿,让安南侯不用再对我心怀愧疚。” 语毕,不等傅平安反应过来,傅玉棠便高声叫来王大贵等人。 指挥着众人搬来椅凳,杖棍,而后往太师椅上一坐,面无表情地说道:“行了,开始请罪吧。” 傅平安原先还以为自己计谋奏效了,能顺利将傅玉棠诓骗回侯府。 却没想到这不孝子无情无义,翻脸比翻书还快,前一秒还面露感动,后一秒就能面无表情地吩咐下人,把他面朝下按在春凳之上。 “你,你这不孝子!你想做什么?” 傅平安慌了,挣扎着要起身,却被甘大平死死按住,只能大叫道:“本侯可是你的父亲!你岂能对本侯动手?要是让御史台那些人知道,有你好果子吃!” “所以,”傅玉棠盯着他,脸上一点情绪都没有,“你说的负荆请罪是骗我的?这些年,你对我不闻不问,其实心里一点都不愧疚?你刚刚说的那些话,全部都是假的?其实你对我没有半点父爱,所言所为只是想哄着我回侯府?” 傅平安:“……” 这让他怎么回答? 要是他点头,那不就说明自己确实是在做戏吗? 可若是他否认,照着现在的情景,他肯定是要吃些苦头的。 傅平安一下子陷入犹豫当中。 “算了,你走吧。” 见他久久没有回答,傅玉棠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刚刚的强硬态度一下子就溃散了。 她靠在椅背上,单手扶着额头,露出脆弱不堪的侧脸,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早该知道的。我就不应该奢望什么亲情。你走吧,以后别再来了,我……” 第448章 不孝子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道:“我一个人已经习惯了。往后,我们就当最熟悉的陌生人,见面了也不要问候,你就当做没我这个孩子吧……大平,给安南侯松绑,送他出去吧。” 一听傅玉棠要与他划清界限,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傅平安顿时急了。 这样的话,他还怎么完成皇上的交代? 于是,连忙否认道:“吾儿,你别伤心,为父没有骗你,为父是真的想赎罪。你、你让人动手吧,只要吾儿能消气,为父吃点苦头又算什么呢?” 只希望不孝子气消之后,乖乖跟着他回侯府。 想到这里,他一头拱退欲要给他解开绳子的甘大平,重新趴在春凳上,道:“吾儿玉棠,你让他们动手吧,不用心疼为父……为父虽然老了,身体不行了,有可能他人下手重一点就会死掉,但是为了吾儿消气,为父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算了吧。”傅玉棠看了他一眼,眼里有难过,有委屈,还有浓浓的不信任,“你别做戏了,我也不想勉强你,我们好聚好散吧。” 他倒是想好聚好散,心里恨不得与这心狠手辣的不孝子一直不相往来才好,但皇上不同意啊! 是皇上逼着他做个慈父啊。 傅平安心里叫苦连天,满腹心酸无人诉说,面上却无比诚挚,好声好气地说道:“为父是真的想要赎罪。为父,心甘情愿。只要吾儿能消气,为父甘,呃,甘甘……那啥,为父心里就跟蜜糖一样甜。” “真的?”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傅玉棠瞪大了眼睛,道:“你真的不骗我?” “真的。”傅平安用力点头,斩钉截铁道:“我既上门负荆请罪,那便是早做好了挨打受罚的准备,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听到这话,傅玉棠像是被感动了一般,道:“好!既然你执意请罪,那我就成全你吧。不过,看在你我父子一场的份上,我是不会让大贵与大平出手的,他们两人下手没轻没重的,打坏你可怎么办啊?还是交由小青行刑好了。” 傅平安:“……!!” 还有这种好事儿?! 要知道,小青现在已经不是原来一心为不孝子着想的小青了。 她与华容来往密切,据华容说她们两人好得跟姐妹似的。 因此,看在他是华容夫君的份上,小青必不会下狠手。 再退一步,即使小青不敢当着不孝子的面徇私,用尽全力打他,他也不怕。 就她一个姑娘家,能有多大的力气呢? 让一个姑娘家行刑,不孝子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可见不孝子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孺慕他这父亲的。 如此看来,把不孝子带回侯府不是什么难事儿。 傅平安趴在春凳上,心里喜滋滋的,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 一旁的小青则是美目圆瞪,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还有这种好事儿?! 她能亲手教训傅平安一顿了? 见小青站着不动,傅玉棠还道她不敢动手,便鼓励道:“你尽管动手,有什么事情,我替你担着。” 第449章 为父不走,为父是来赎罪的。 小青这才回过神,飞快瞄了傅玉棠一眼,见她神情认真,并无玩笑之意,垂下眼,低低“嗯”了一声,伸手接过俞仕手里足有手腕粗的杖棍,抬步朝傅平安走了过去。 傅平安,你个狗东西,没想到有这么一天吧? 老娘今天要是不打得你哭爹喊娘,“青蓉”二字就倒过来写! 心里想着,嘴上却按照惯例,客气了一下下,“侯爷,得罪了。” “没事儿没事儿,你打吧。” 话音刚落,只听破风声响起,杖棍便结结实实砸在他的后臀上。 傅平安猝不及防,差点被这一棍子打得嚎叫出声,冷汗瞬时涌了上来,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在他的设想里,小青就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姑娘,她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 难不成她其实是个挑大粪的吗? 傅平安思绪乱飞,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站在两侧的王大贵与甘大平眼疾手快地按住。 与此同时,小青手里的棍棒没有半刻停顿,密集如雨地落在他的臀上。 “啊啊啊!” 傅平安疼得直嚎,伸着脖子朝傅玉棠求救,“吾儿,快让他们住手啊!快住手!” 傅玉棠往椅背上一靠,翘着二郎腿,一手托腮,一手搭在扶手上,姿态闲适,看向他的眼神淡淡的,“这才几下安南侯就受不了了?这就是你请罪的态度吗?” 傅平安一噎,瞬间没话说了。 小青见状,眉眼一弯,直接把手里的棍子舞出残影。 棍棒击打皮肉发出的闷响不绝于耳,傅平安从小到大就没吃过什么苦头,如今被这么笞打,痛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 什么任务,什么赎罪,通通被他抛到了脑后。 他再也忍受不住,扭动身子,口不择言地叫道:“住手!你们快住手!傅玉棠,你个不孝子!你要打死老子吗?” “啊啊啊啊!痛死我了!老子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你个不孝子!” “傅玉棠,老子一定要去御史台告发你!啊啊啊!” 他叫得惨绝人寰,一会儿求饶,一会儿咒骂傅玉棠,一会儿又威胁着要给傅玉棠好看,小青被他唬住,担心自己下手过重,会给傅玉棠带来麻烦,动作不由得慢了下来,扭头看向傅玉棠,低声请示道:“大人……”要不,就到此为止吧? 还不等她说完,便见傅玉棠冷着脸,眼神凌厉道:“安南侯若是不想赎罪的话,那便走吧,我不勉强。” 傅平安:“……??” 走? 现在走的话,那他刚刚那几下不是白挨了? 思及此,他摇头道:“为父不走,为父是来赎罪的。” “那就继续。” 傅玉棠一个眼神过去,王大贵立马会意,扭头对小青说道:“青姑娘,人安南侯是求原谅来了,你可得狠狠地打,这样才能全了安南侯的心意。若没力气了,就由大平替上。” 小青点点头,重新举起了杖棍。 “啊啊啊啊!” 傅平安再次叫出声,不过这一次,他不敢再威胁傅玉棠了,只翻来覆去叫着“好痛”、“住手”、“不孝子”等等词汇。 芮成荫散值回府,正准备下马车,冷不丁听到隔壁传来一声声凄厉的嚎叫,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杀人惨案呢,脚下一软,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 第450章 他这辈子最讨厌别人骂他是猪了! 幸而想到傅玉棠最近领着府里众人以及旺财一同出去游玩了,府里根本没人,死的也不可能是傅玉棠这祸害,这才勉强定了定心神。 与身旁同样面带惊色的阿三对视一眼,主仆二人壮着胆子,轻手轻脚来到敞开的大门旁,偷偷摸摸地探头往里瞧—— 只见大厅门口处的台阶上,傅玉棠翘脚坐在太师椅上,而王大贵几人则是站在院子中央,小青手举杖棍,有一人趴在长条凳子上,看样子似乎是在行刑。 这…… 莫非有人趁着他们不在府里,偷偷潜入府中行窃,被游玩归来的傅玉棠抓了个正着? 芮成荫扒着门框,心里暗暗猜测。 下一瞬,察觉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冷不丁抬眼回视,一下子就对上傅玉棠那双漆黑如墨的桃花眼。 见是芮成荫在外鬼鬼祟祟地窥视,傅玉棠挑了挑眉,面上似笑非笑,似在道:“你不是君子吗?什么时候也学会窥探他人私事了?” 芮成荫神情一僵,眼底闪过一丝尴尬,站直身子,竭力淡定道:“你们在杀猪吗?鬼嚎鬼叫的,吵死人了!” 小青几人动作一顿,连带着傅平安,齐齐循声看了过去。 “你才是猪!” 没等傅玉棠回答,傅平安便两眼冒火道:“你全家都是猪!” 他这辈子最讨厌别人骂他是猪了! 身为堂堂侯爷,被不孝子打,那是因为他是不孝子的父亲,对不孝子充满了包容与爱,这才甘愿低头,陪着不孝子玩闹。 但也仅限于不孝子而已。 完全不代表他脾气好,哪只阿猫阿狗都能来踩他一脚。 他这一声怒吼,瞬间吸引了芮成荫的注意力。 春凳上的人泪涕横流,发髻散乱,芮成荫努力辨认了会儿,才发现趴在春凳上受刑的人是傅平安,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了。 “你你你……安南侯?!” 他陡然提高了音量,立刻抬眼去看老神在在的傅玉棠,失声道:“你疯了?他可是你的父亲!你怎么能打他?!” 就算傅平安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咳咳,即使有万般不是,也轮不到傅玉棠这做儿子的动手啊。 还如此光明正大,连门都不关! 简直无法无天了。 这件事要是让外面的人知道,傅玉棠还有活路吗? 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她了! 就像他,要是明日在早朝上参她一本,甭说其他的,一顿笞刑是绝对跑不了的。 得亏他不是那种不明是非,为扳倒他人而不择手段的小人。 “你不要太过分了,这要是让外面的人知道,你……” 芮成荫皱着眉头,一边抬步进入,一边示意阿三将大门掩上。 行至傅玉棠面前,正想说教两三句,忽而想到自己可以借着这事儿,威胁傅玉棠归还旺财,连忙咽下嘴里的提醒,转而露出一抹小人得志的笑容,下一瞬又很快收敛了神情,义正辞严道:“傅玉棠,你好大的胆子!身为人子竟敢殴打安南侯,你可知你犯了何罪?!我要是在早朝上参你一本,你可知你会有什么下场?” 第451章 你个外人不要挑拨离间! 傅玉棠见他神情隐含得意,嘴上说着话,眼珠子却四处乱瞟,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哪里能看不出他的想法,几不可察地勾了下唇角,转头就对傅平安告状,“他说我打你,你是不是也这样认为?” “没有的事!” 眼瞅着傅玉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垂下嘴角,重新恢复以往的冷淡疏离,傅平安心头止不住狂跳。 自己好不容易才哄好这不孝子,芮成荫这厮跳出来捣什么乱啊! 要是不孝子不高兴,就不会跟他回侯府。 不跟他回侯府,那他这顿打不是白挨了吗? 一瞬间,傅平安看芮成荫就像看杀父仇人一般,粗声粗气道:“玉棠是本侯的好儿子,他怎么可能打本侯?我们父子这是闹着玩呢,你个外人不要挑拨离间!” 芮成荫:“……??” 闹着玩? 他读书多,可不要想着忽悠他。 还有,他好心好意为傅平安出头,傅平安竟说他挑拨离间? 拜托,就他们父子二人之间那比宣纸还薄,比米糊纸还脆弱的关系,还用得着他挑拨吗? 芮成荫无语地盯着似要扑上来咬他的傅平安,不由自主在心里骂道:“真是不识好人心!” 沉默了两秒,他道:“不是打人,难道你们是在相亲相爱吗?” “对、对啊。” 傅平安理不直气也壮,振振有词道:“你难道没听过打是情骂是爱吗?今日这一出,都是吾儿玉棠爱本侯的表现,你个毛头小子懂什么!” 芮成荫:“……” 我是正常人,当然不懂你们这对神经病父子的想法了。 边在心里腹诽,边道:“但打人到底不对,傅玉棠你……” 话才刚说了一半,便被傅平安强行打断,他抢先道:“什么打人?……打人!……父子间表达感情的方式,能算打人么?你不清楚不要乱说。还有,请你注意措辞,要是引起他人不必要的误会,给吾儿带来麻烦,本侯第一个不放过你!” 说话间,偷偷觑了傅玉棠一眼,见她神色动容,傅平安心里一阵欣喜。 吾儿,且看为父如何维护你,顺便打发这烦人的苍蝇! 就不信在他这番父爱的攻击下,不孝子不跟他乖乖回侯府! 思及此,傅平安紧咬牙关,强忍着臀部上的疼痛,挣扎着从春凳上爬起来,说道:“今日这一切都是本侯要求的。是本侯逼着玉棠打我的!本侯今天就把话撂在这里了,你别想借题发挥,为难吾儿,故意把这件事捅到皇上那里!要是给吾儿带来困恼,本侯绝不轻饶!” “你、你要求的?”芮成荫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逼着傅玉棠打你?” 嘶,这人别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吧? “没错!” 傅平安不知他心中所想,应和了一声,而后趁着芮成荫愣神之际,强行拉着甘大平、王大贵二人,让二人帮助他将芮成荫推出院子。 待甘大平“砰”一声关好大门,傅平安这才转身朝傅玉棠露出个讨好的笑,邀功道:“吾儿,为父把这些不相干的人赶走了。” 顿了顿,又略含期待地问道:“吾儿、你、你现在消气了吗?原谅为父了吗?” 第452章 我气消了就跟你回侯府 “马马虎虎吧。”傅玉棠回了一句,状似好奇地问道:“我要是不消气的话,你明天还让我打一顿吗?” 傅平安:“……!!” 今天这顿打已经去了他半条命了,明天再来的话,他不得直接到阎王殿报到? 可是,皇上交代的任务不能不完成。 况且从不孝子今天的表现来看,不孝子明显十分渴望父爱,极其孺慕他,他不相信不孝子真能狠下心打死他。 想明白后,他扯了下嘴角,极力忽视后臀传来的阵阵疼痛,点头道:“当然了。为父会让你打到气消为止。” 停顿了下,没忍住又补上一句,“为父为了你开心,可是拼着身亡的危险啊。只希望吾儿气消之后,能乖乖跟着为父回侯府。” “行啊。” 傅玉棠先是松了口,随即像是没看到傅平安脸上的欣喜,面露不解道:“不过,我在这里都住几习惯了,而且这里离侯府也不太远,你若是想我了,直接过来便是,没必要搬来搬去吧?” “这怎能一样呢?” 傅平安忍着疼,一瘸一拐走到傅玉棠面前,语重心长地说道:“这里就算再好也不是你的家啊,安南侯才是你真正的家。你搬回侯府的话,为父也好照顾你。再者,你年纪不小了,也到了娶妻生子的时候了,回侯府的话,为父也好帮你相看啊。” “这样啊……” “是啊。为父之所以要让你搬回侯府,还不是为你的终身大事着想。” 见傅玉棠没出言反驳,态度也松动了不少,傅平安一高兴,嘴上就没把了。 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言论,什么自古男子都是先成家后立业,什么为了老傅家的香火,还是尽快找个女子成婚比较好。 话里话外都是让她成亲,尽早传宗接代的意思。 “我算是听明白了,”傅玉棠抿了抿唇,不高兴道:“你不是想补偿我,也不是真想我回侯府,而是担心老傅家绝了后,要哄着我回去当种猪呢。也是难为你了,为了让我传宗接代,不惜用上苦肉计。” “没有没有。你这就冤枉为父了。” 眼瞅着傅玉棠误会了,傅平安连忙解释道:“主要是想让你回侯府,感受一下家庭的温暖,让为父好好补偿你。传宗接代的事情……你要是不喜欢,咱们可以先放一边,以后再说。” 反正不管怎样,先哄着不孝子回侯府再说。 “这才差不多。” 傅玉棠嘀咕了一声,站起身道:“那行吧,你再让我打两顿,我气消了就跟你回侯府。” 闻言,傅平安喜出望外,连声道好,那样子比中了大奖还要兴奋。 傅玉棠眸光微微一动,跟着笑了下,而后三言两语将他打发出去。 刚抖了抖身上的衣服,准备回后院歇息一会儿,就看到芮成荫从墙头上冒了出来。 换了换了常服的他站在梯子上,目光快速地在院子里睃巡了一遍,见傅平安不在了,顿时露出失望的神情,道:“安南侯回去了啊?” 第453章 这是皇上的旨意,我不回不行。 还以为有好戏看呢。 就算不能威胁傅玉棠,看看热闹也是可以的。 傅玉棠没搭理他,冲一旁的王大贵使了个眼色,二人并肩往后院的方向走。 芮成荫见状,忍不住出言叫了两声,却没想到傅玉棠这厮如此无情,竟然连头都没回一个。 眼睁睁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芮成荫撇了撇嘴,这才不情不愿地下了梯子。 …… 后院里。 想到傅玉棠刚刚答应傅平安要回侯府一事,小青就忍不住心生担忧。 忍了忍,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没忍住,趁着晚膳的时候,出声问道:“大人,你真要回侯府吗?” “当然。” 眼角余光瞄到身侧的小满偷偷把碗里的青菜扔给桌下的旺财吃,傅玉棠便又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他碗中,见小满苦恼地撅起嘴巴,敢怒不敢言,心里乐得不行。 连带着面上不自觉浮现出点点笑意,道了句“小孩子不许挑食”后,方才抬眼看向小青,说道:“这是皇上的旨意,我不回不行。” 话落,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是傅平安求着大人回去吗? 怎么突然变成皇上的旨意,大人不回不行了? 见众人面露不解,傅玉棠不介意把话说得更加明白些,“就如同我没把傅平安当父亲一般,傅平安那家伙也没把我当孩子看待,平日里碰了面,他皆是一副恨不得不认识我的样子,若无必要,他巴不得与我老死不相往来呢。” 但最近他却一反常态,三番四次上门要求她回侯府,这明显不符合他的日常行为。 “这有可能是安南侯府遇上了什么麻烦,想要大人回去处理啊。”王大贵率先猜测道。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傅平安明显不是个能藏事的人,倘若真是府里出了问题,他是憋不住的,更不会忍气吞声挨打受罪。” 在他核桃仁大的脑子里,傅玉棠是他的儿子,帮安南侯府解除危机是应该的。 “侯府出现危机,他只会要求我出手,而不是劝我回去。”傅玉棠无比肯定地说道。 “这样说来,他今天是有点奇怪。” 经傅玉棠这么一说,俞仕几人也察觉到不对了。 俞仕道:“从老夫与安南侯接触的几次看来,安南侯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且他自诩是大人的父亲,总是习惯性在大人面前摆长辈的架子,根本不会像今天这样放低姿态……” “这样说来,那就是有阴谋了?”甘大平惊声道。 “倒也没那么严重。” 见甘大平、小青、小满一脸担忧,傅玉棠挥了挥手,说道:“他只是想让我回安南侯府而已。有且只有这么一个目的。” 如之前所说,傅平安不是个能藏事儿的人,更不是个能吃苦受罪的人。 若安南侯府出了什么事情,经过傅玉棠之前的一番恐吓,他肯定第一时间说出来了。 可今日偏偏被打得哭爹叫娘,也只道她能回去便好。 那只有一个可能,他的目的还真就是单纯地想让她回侯府。 第454章 风行珺真是下了大力气啊 那么问题来了,她回侯府对他来说并无益处,他为何执意让她回去呢? 甚至,愿意为此受皮肉之苦。 这太反常了。 除非事关身家性命,她不回侯府,傅平安就会死。 否则,傅玉棠实在想不到傅平安这样做的理由。 那么,谁有这样的权力弄死一个侯爷呢? 即便傅平安是众所周知的没用,但他好歹是傅玉棠的父亲。 傅玉棠是谁? 大宁朝的刑部尚书兼代理丞相啊。 即便她与傅平安的关系不好,但血缘仍在,谁会这么想不开去搞傅平安? 谁又敢威胁他呢? 最重要的是,傅平安还乖乖受对方威胁了。 排除了一个个不合理的对象,答案只有一个—— 风、行、珺。 身为一国之主,他的命令就是圣旨,不管他说什么,傅平安都得乖乖照做。 而且,风行珺要弄傅平安这个没权没势,光有个爵位的侯爷,简直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也难怪傅平安会害怕了。 有了怀疑目标的傅玉棠,要验证答案正确与否实在太简单了。 更别说,对方还是没什么脑子的傅平安。 只用三言两语,她便掏出自己所需要的信息——傅平安之所以要自己回侯府,主要目的就是要帮她完成终身大事啊! 结合之前给她送花魁的事情,傅玉棠一下子就猜测出,这又是风行珺试图“掰直”她的一环。 由此可见,为了保住自己的小菊花,风行珺真是下了大力气啊! 傅玉棠不禁“啧”了一声,强忍着笑意,对忧心不已的众人道:“你们别担心,我心里有数。” 闻言,俞仕几人点点头,便没有再多问。 倒是小青仍然不放心,迟疑道:“不去不行吗?” 那不是个好地方。 而她,这辈子也不想再踏足那个令人厌恶的地方。 傅玉棠认真想了想,摇头道:“不行。” 无论如何她都要去安南侯府走一趟,查一查原身在失踪前,是否在那里留下什么线索。 而眼下,有个正大光明进入侯府的机会,她根本无法拒绝。 顿了顿,冷不丁想起小青的过往,便又补上一句,“此次我和大贵二人去就行了。你与大平、俞伯就留在府里照顾小满。” 听到不用随行,小青几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点头道了声,“好。” 俞仕和甘大平一向听命行事,对此也没什么意见。 傅玉棠见她一下子轻松不少,微微勾了下唇,继续道:“对了,安南侯不是还有两顿板子吗?一并交给青姑娘你负责了。” “大人若没说的话,都差点忘了这件事了。” 王大贵视线在傅玉棠与小青之间转了一圈,以开玩笑的口吻道:“青姑娘,还是那句话,狠狠地打!最好打得他不敢再上门才好,也算是替咱们大伙儿、替大人出口气了。” 傅玉棠轻轻颔首,表示赞同。 眼瞅着众人都吃得差不多了,方才放下筷子,转身前往书房。 王大贵紧随其后。 临走时,还不忘提醒道:“青姑娘,大人既然把惩治安南侯这件事交给你了,就证明大人并不惧怕你下手过重伤了安南侯。所以,别担心出问题,只管打就是了。你要相信大人的能力。” 语毕,不等小青回答,便抬步离开了膳厅。 第455章 我千算万算都没算出那风行羚是断袖! 一踏入书房,就看到傅玉棠坐在罗汉榻一侧,单手托腮,盯着桌上摇曳的烛火看,面露苦恼之色。 见她心情似乎不大好,王大贵放轻手脚,转身掩好房门,方才上前询问道:“大人可是在苦恼如何处理傅平安和小青姑娘之间的恩怨?” “有点。”傅玉棠抬手指了指身侧的位置,示意他坐下,烦恼道:“我这人对于厌恶之人没什么耐性,傅平安三番四次在我面前蹦跶,若按照我的观点,自然是直接将傅平安丢入大牢,眼不见为净好,但……” 幽幽叹了口气,递给王大贵一个“你明白”的眼神,“她都没这样做,可见对傅平安还是有几分孺慕之情的。我一个外来者,占用了人家的身体,总不能还对她的家人下手吧。” 可要她对着傅平安笑脸相迎,她也做不到。 王大贵十分理解她的难处,便出言安慰道:“大人,你放心吧。咱们之前去皇陵的时候,我沿途都有拜托皇陵那边的游魂帮忙寻找她的下落了,说不定哪里就有好消息了,你再克制一点,再坚持一下啊。” “我今天要是没克制的话,傅平安早就被我打死了。” 傅玉棠幽幽地说,“至于坚持……唉,希望此次去安南侯府能有收获吧。不然,我看我也坚持不了太久了,指不定哪天就丢下京城里的一切,带着你们跑了。” “啊?”王大贵被她的话惊住了,瞬间睁大了眼睛,“大人,你你要跑路了啊?” “不然能怎么办呢?” 之前在众人面前,她都不敢表露出半点愁苦之色。 如今面对知根知底的王大贵,索性不再掩藏情绪,直接哭丧着脸道:“我方法用尽,风行珺都不让我辞官,我能怎么办呢?还有,上次流言一事……” 她之所拜托风行羚帮忙追查流言的来源,主要原因有三。 第一,她懒。 第二,给风行羚找点事情做,省得他有事没事来找自己,避免被他发现自己并非原身。 第三,那流言背后有多方推手,不少官员牵涉其中,由他出面解决最好。 “我是断袖一事,普天之下只有风行珺一人知道。 所以,整个流言的源头必是来自于皇宫。 风行羚自然不可能拿自己的兄长开刀。 因此,他必将掩去皇宫是第一源头的事实,将矛头转向宫外。 在我原先的设想里,不管他能力如何,即便中途有人伪造线索,反正最后倒霉的都是刘清或者钱有才的人。 这两方阵营的人都算是我的死对头。 所以谁死,对我来说都没差。 当然,要是风行羚能力出众,能把两方揪出来,那就更好了。”傅玉棠说道。 王大贵听得连连点头,分外赞同道:“是这样没错啊。” 之前大人就跟他分析过这件事了,所以他们只要静观其变就好了。 但见傅玉棠说完仍旧满脸愁容,冷不丁想到风行羚今天才刚来拜访,瞅着那架势似乎像是来赔罪一般,眼皮一跳,惊声道:“难道这其中出现了变故?” 那羚王爷看似机灵,其实跟傅平安一样,是个大草包? “唉!”傅玉棠长长叹了口气,小脸皱得跟苦瓜似的,欲哭无泪道:“是啊,出了大变故。我千算万算都没算出那风行羚是断袖!” 第456章 这位军师师出何门啊,为何如此优秀? 但凡那天,风行羚先跟她谈心,再说流言的事情,她宁愿自己累死,都不会把调查流言一事交给他处理。 后面察觉出不对,她还赶紧虚构了不存在的恋人。 结果呢,仍旧无济于事。 傅玉棠悔不当初,恨不得能时光倒流,回到过去阻止自己,让自己不要再偷懒了。 “由于流言的关系,他心里必笃定了我是断袖。今日上门来,你道他为何大包小包?还不是想要利用糖衣炮弹攻陷我。” 傅玉棠抿了下唇,沉声道:“表面是来看望我,实际上是准备向我表白。要不是我足够机警,抢在他面前秀了一波恩爱,暂时打消了他的想法,只怕早就被他肛了!” 只不过,这也是缓兵之策而已。 忽悠得了他一时,忽悠不了一世。 从她断袖的流言能传得人尽皆知,就知道风行珺是个大嘴巴了。 待风行羚反应过来,找风行珺开诚布公地谈一谈,风行珺那大嘴巴肯定要把她之前向她表白的事情说出来,必将彻彻底底坐实她是断袖这件事。 届时,她的谎言就会被揭穿…… 傅玉棠“啊”了一声,双手抱头,完全不敢想象风行羚得知真相后有多开心。 到时候,她就是真的进退两“男”,左右为“男”了…… “啊,竟是这样吗?” 王大贵吃惊极了,一脸为傅玉棠担忧的样子,说出来的话连狗都要掉下巴,“他既是自动送上门,那不吃白不吃,大人你就勉为其难收了他吧,勇敢上!” 傅玉棠:“……” 这是吃不吃的问题吗? 这是有关于她身份暴露的问题! 若是她想要摆脱风行羚,那就要力证自己不是断袖。 可她的断袖名头怎么来的? 是因为造反啊! 一旦否认自己断袖,那就等于承认她造反。 要是不否认,那就要忍受风行羚的纠缠。 还有,她就算想吃的话,那也得有作案工具啊。 别到时候人没吃成,又多了个欺君之罪。 傅玉棠斜睨了王大贵一眼,直觉他根本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忍了忍,终是没忍住,道:“请问这位军师师出何门啊,为何如此优秀?我现在离棺材只有一步之遥了,你还有心思说笑。” 王大贵不好意思道:“这不是看大人太紧张了,让大人放松放松嘛。” “再放松就死掉了。”傅玉棠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神情认真道:“快帮我想想,有什么办法摆脱现在的困境。” 王大贵收起玩笑的表情,拧起眉,努力回想了几次相遇风行羚的言行举止,沉声道:“我看羚王爷并非那种蛮不讲理,强取豪夺之人,大人若不喜欢他的话,直接表明即可,羚王爷必是理解的。实在不行的话……” 像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不由嘿嘿笑了起来,“咱们就给他找个伴儿嘛。” 只要他移情别恋,大人不就安全了? “祸水东引啊?”傅玉棠道。 “什么话!”王大贵看了她一眼,严肃纠正道:“这叫保媒拉纤!” 第457章 再冷若冰霜的人…… 傅玉棠一愣,下一秒,对上王大贵的视线,立刻反应过来了,整个人顿时之前的萎靡之态,重新支棱起来。 与此同时,疯狂点头赞同,“大贵,你说得没错。咱们这是做好事,关心羚王爷以及京城大龄单身青年的情感状态,力求为他们寂寞的夜生活增添一抹新色彩。这明显就是大爱啊!” 跟祸水东引有半毛钱的关系。 “没错。”见傅玉棠明白自己的意思,王大贵笑得一脸猥琐,明知故问道:“那大人可有人选啊?” “这嘛……” 傅玉棠假装思考了两秒钟,“啧”了一声,道:“不是我自夸,甭说这京城了,天底下能跟我比肩的都不多啊!唉,如此一来,你我也只能放低要求,退而求其次,找个不那么出色的替代品了。就那谁,家世勉强还行,才华也马马虎虎,气质容貌尚可的那位吧。” 王大贵故作犹豫,两三秒后方才勉强点头道:“若是霁雪的话,好像是还可以。只不过……” 像是想到什么,王大贵叹息道,“也不知道羚王爷嫌不嫌弃他被旺财吻过屁股?” “嗐呀,大贵,你这就目光短浅了不是?被旺财吻过,那说明他有丰富的恢复经验。” 傅玉棠瞅着他,笑得贼兮兮的,口中恨铁不成钢道:“更代表着他根本玩不坏!一看你就没什么夜生活的人,这都不懂。” “啊,是小的肤浅了。原来那不是伤口,而是勋章!”王大贵恍然大悟道。 “必须的。尤其是他身上还有种极致的反差萌,更是让人无法抗拒!想来羚王爷只要见他一面,保管会被牢牢吸引住的。” 王大贵一脸好奇,“哦?是什么反差萌?” 傅玉棠强忍着笑,挤眉弄眼道:“再冷若冰霜的人,他的直肠也是热的。” 王大贵:“……” 片刻之后,方才感叹道:“大人,你真是太博学了!” 真让他自愧不如。 傅玉棠挥了挥手,毫不谦虚地说道:“小意思小意思。对了,找个时间拜托京里的游魂把这事儿传出去啊。记着,咱们是好人,怀揣着大爱,不求任何回报,所以要学会做好事不留名。” “明白。”王大贵笑眯眯地应了,“霁公子的好,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才行。” “嗯,是这样没错。” 二人对视片刻,皆看到对方眼底的算计和笑意,最后实在没忍住,齐齐抬头看天,发出堪比大反派的笑声。 霁府。 书房内,霁雪坐于书案后,手持书卷,认真研读。忽感一阵寒风从脚下蹿起,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站在一旁的小言察觉,便立马上前询问道:“公子可是冷了?属下去给你拿件披风?” 霁雪微微一怔,摇头道:“不必,不冷。” 您都打寒颤了,还不冷吗? 小言在心里说道,但见霁雪已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书卷上,不好再出言打扰,只能默默退至一旁。 都怪那该死的傅玉棠! 自从那天杀的傅玉棠给公子喂了捉生替死蛊,公子的身体便一直不大好。 第458章 自此,也算是两清了。 好不容易找来了有丰富解蛊经验的江南星大夫,为他伪造了个身份,将他送入刑部,想让他接近傅玉棠,研发出解除捉生替死蛊的方法。 万万没想到,不到两个月的就被傅玉棠识破了,直接让人把江南星赶出刑部。 这下好了,毒没解成,还打草惊蛇。 以后若是想接近傅玉棠,只怕是难了。 更不用说,现在公子与刘相留下那群人彻底闹掰了,失去眼线的公子如今不止对朝堂上的局势一无所知,连傅玉棠的动向都难以摸清了。 按照眼下的情形,真不知何时能解开蛊毒,摆脱傅玉棠对公子的影响。 想到这里,小言不禁默默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霁雪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问道:“江月明还在外面吗?” “嗯。”小言点点头,回答道:“他还在外面。不过公子放心,小风与王大贵正守在大门口盯着他呢,一旦他有异动,小风第一个饶不了他。” 说起这江月明,小言就气不打一处来。 原以为他是个好的。 结果呢,表面看着刚正不阿,背地里钻营取巧,脚踏两只船。 一面向公子表忠心,信誓旦旦地保证会全力配合公子,尽早为刘相翻案;一面偷偷与乔司等人勾结在一起,编排公子,对公子阳奉阴违,隐瞒重要信息。 这段时间,由于乔司好大喜功的关系,致使刘相留给公子的人尽数暴露,众人在朝堂上被钱有才接二连三地针对,江月明一看风头不对,便又转过头来找公子求助了。 “呔,简直比那傅玉棠还无耻!” 小言忍不住唾弃,实在看不上江月明这种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连带着语气也带着丝丝怨气,道:“公子,您还是不要为他那种人费心了。若非钱有才最近一直在朝堂上针对他,他也不会想着来找您认错。” 说到底,还不是打着让公子帮他出谋划策的算盘。 霁雪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沉吟片刻,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眸光微微一动,吩咐道:“不管怎样,他之前也帮过我的忙。看在过往的情分上,你替我带句话给他。” 小言一愣,好奇道:“什么话?” 霁雪放下手里的书卷,起身看着窗外的景色,淡声道:“告诉他,若他与乔司想摆脱困境,可从赵烨身上入手。” 赵烨? 那不是赵永的儿子吗? 听说失踪许久了,连傅玉棠都没找到他的下落。 这,一个失踪的人要怎么入手? 小言满头雾水,茫然地看着霁雪。 霁雪却没有解释,只挥了挥手,淡淡道:“自此,也算是两清了。” 一听这话,小言还以为是指跟江月明一行人两清了,立刻高兴道:“公子放心,属下会如实转达此话的。” 语毕,见霁雪微微颔首,便转身快步离开书房。 …… 解决了心头忧虑之事,傅玉棠整个人都轻松了。 回到房里,往床上一躺,不到三秒就入睡,直接一觉到天明。 第459章 傅玉棠,真是好现实一男的。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艳阳高照。 傅玉棠心情非常好,和王大贵出门逛一逛,顺便找游魂帮忙散播一下谣言。 如此忙碌了两三天,眼看着一个月的假期还剩三天,傅玉棠便没打算再外出,打算就在家里好好休息,养好精神,然后…… 换个地方看热闹,接着继续躺平。 结果,一大早,福禄就来了。 还带来了风行珺圣旨,让她即刻进宫,有要事相商。 那表情要说有多严肃就有多严肃,语气要多郑重就有多郑重。 傅玉棠还道是出了什么国家大事呢,二话不说,连忙换好衣服,跟着福禄进了宫。 却没料到,国家大事没有,晴天霹雳倒是有一个。 风行珺这家伙竟然决定提前取消她的假期,啊不,是禁令,让她从明天开始恢复早朝、上值! 一听到这话,傅玉棠整个人都傻了。 几秒后,一把抱住风行珺的大腿,往地上一坐,仰起头,泫然欲泣道:“不!!!皇上,微臣不接受!微臣还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微臣还需要继续反省啊。” 风行珺早猜到她会不愿意,但没想到她的反应如此之大。 顿了顿,拂开她的手,与她拉开一段安全距离,无语道:“其实也没差这两三天了。你都玩了二十多天,也该回来帮朕了。” 傅玉棠坚决不同意,只道:“不行!皇上,君无戏言啊!说好的一个月,差一天、一个时辰、一秒钟都不算一个月。” “君无戏言的前提是朕还活着。你看看朕……” 风行珺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又示意她看看一旁比前些日子多了一倍的奏章,苦口婆心地说道:“为了批阅这些奏章,朕每天睡眠不足两个时辰,长此以往,你觉得朕还能不能熬得住?你难道忍心看着朕这个做兄弟的活活累死吗?” 当然不忍心了。 不过…… 比起她累死累活,那还是风行珺累死好了。 因此,没有片刻犹豫,非常没有兄弟爱地说道:“能者多劳嘛。” 风行珺:“……??” 不得不承认,傅玉棠,真是好现实一男的。 知道他不能生孩子后,竟然连他的死活都不管了。 说好的爱他呢? 真正爱一个人的话,不应该时时刻刻替他分忧解难吗? 其实傅玉棠谁也不爱,爱的是孕育能力吧? 意识到这一点后,风行珺心头一阵无力。 早知道,前几日就不告诉她自己不会生孩子了。 比起被奏章吞没,每天吃不好睡不好,让好兄弟小小骚扰一下算什么呢? 这完全不是什么大事儿。 难道傅玉棠还真敢上了他不成? 难道他们兄弟之间的情谊就如此脆弱,会因为小小的骚扰而破裂吗? 那必然不会的啊! 被007工作制毒打了近一个月的风行珺,脑子里从未有过的清醒。 当然,与此同时,节操也跟着掉了一地。 眼见道理说不通了,他索性打起感情牌,“你不是说喜欢朕吗?难道你就不想早点见到朕?就忍心看着朕受苦?” 第460章 这福缘给你要不要? “皇上这是哪的话?” 傅玉棠看着他,满脸不赞同道:“圣人云,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是皇上的福缘啊。皇上,你不要抗拒福缘,要接纳它、爱护它、征服它。而微臣……” 她抬手捂住胸口,坚定又认真地说道:“微臣会在遥远的宫外,日日夜夜为皇上加油,给予皇上精神上的支持。只要皇上好,微臣便好,忍受点相思之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风行珺:“……” 我可去你的吧。 还福缘? 这福缘给你要不要? 还有什么人上人,朕本就万人之上的真龙天子,还要怎么上? 心里腹诽不止,恨不得掐着傅玉棠的脖子来回咆哮一番,面上却一派温和,道:“可是朕想见你啊。” 边说,边抬手理了理领口。 他记得傅玉棠这家伙最喜欢他的大胸肌了。 就不信看了不动心,不眼巴巴凑上来,不被他迷得七荤八素,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想到这里,他指尖轻轻挑开领口,露出一抹白皙,盯着傅玉棠喃喃道:“今天有点热……” 热? 傅玉棠扭头看向外面,透过敞开的窗口,见御书房外的树木摇晃不止,这么凉爽的天气,哪里热了? 抿了抿唇,想到风行珺先天不足一事,真诚道:“皇上,我觉得是你虚了。要不要找太医过来看看啊?” 风行珺:“……” 棒槌。 枉朕一直以为你聪明,没想到你如此愚钝,竟看不出朕在勾引你! 神情僵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如常,风行珺把领口又扯开了点儿,暗示道:“在你之前,太医才刚刚给朕请过脉,朕很健康。朕只是觉得有点热。不信你过来看看,朕都流汗了……” 傅玉棠:“……??” 看什么? 有什么好看的? 你不是一直担心我肛你吗? 为什么今天变得这么主动了? 傅玉棠怀疑这其中有诈,并且有证据! 桃花眼微微一眯,不着痕迹地打量起御书房各处,脚下却是一动不动,坚决不上套。 嘴上推辞说道:“这不好吧?皇上龙体贵重,要是微臣不小心冒犯了可就不好了。” “怎会?” 风行珺领口大敞,转身坐在美人榻上,招呼道:“兄弟之间,何必在乎那么多虚礼?再说了,你我都是男人,我有的你也有,有什么冒犯不冒犯的?你要是喜欢的话,让你摸两下也行。毕竟,你是文官,没有武学天赋,加之整日伏案办公,肯定不像朕这般文武双全,拥有这一身腱子肉,让你长长见识也好。” 傅玉棠:“……??” 你没事儿吧? 要不是我知道你不行,要不是我知道你是个大直男,要不是你是有官配的男主,我差点都要怀疑你在勾引我呢。 傅玉棠笃定了事出反常必有妖,站着没动,连小眼神都不敢随便瞟了。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老实巴交道:“微臣不敢。” 你以前直勾勾盯着我看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现在倒好,要你上钩的时候,你反而跟没了根的太监一样,变得六根清净起来了。 第461章 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一碰就躺平 风行珺暗暗吐槽,看着神情淡然,仿佛下一瞬就要看破红尘,原地飞升的傅玉棠,更加确定了对方爱的不是他,而是孕育能力了。 一知道他没孕育能力,立刻变得清心寡欲起来。 傅平安说得没错,你这脑子就想着传宗接代,根本不懂爱! 唉! 面对傅玉棠这虚假的爱,以及不开窍的脑子,风行珺实在束手无策,没忍住幽幽叹了口气。 索性,直接道:“不看也行。既然朕好声好气跟你商量,你都不同意,那朕只要采取强硬的手段吗,直接……”下圣旨,逼你回来上值了。 话刚说了一半,窗外乍然响起风行羚的怒吼—— “直接什么?!你还想做什么?!” 闻声,傅玉棠和风行珺眼睛一斜,一齐循声看了过去。 见是风行羚,二人脸色顿时一变。 傅玉棠心头狂跳不止,暗道:“我就说风行珺怎么突然怪怪的,原来是想引诱我,好证明自己的魅力,让风行羚相信我确实跟他表白过,帮着风行羚坐实我是断袖的事情!” 好歹毒的男人,竟然钓鱼执法。 幸亏她机警,视男色如浮云,这才没被钓成翘嘴。 想到这里,傅玉棠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相较于傅玉棠的轻松,风行珺满脑子都是“卧槽卧槽卧槽”。 苍天可鉴,活了二十多年,他只有这么一次强烈地想要偷懒。 却又担心引起傅玉棠的逆反心理—— 毕竟,这家伙是真的懒。 小时候一起跟着太傅读书,他就发现了,只要能偷懒,傅玉棠是坚决不放过半点机会。 而且,一到散学、休沐的时间,那就必须雷打不动的按时休息。 要是谁胆敢侵占了她的散学、休沐的时间,那就是不共戴天之仇! 不管对方是何身份,她一律不搭理,不给脸色。 就连父皇也不管用。 要是说多了,她还会破罐子破摔,直接就地躺平装尸体,任你说破嘴皮子,都不带动弹一下的。 也因为熟知她这懒散性子,父皇与他对她在刑部迟到早退的事情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只要她能把自己分内的事情做好就行了。 其余的,不强求。 但话又说回来,她这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一碰就躺平的倔脾气,他们就算想强求,那也强求不来啊。 故而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他才决定牺牲色相,引着傅玉棠点头同意提前取消禁令,却万万没料到,被小羚看到了。 风行羚又羞又恼,慌忙将领口掩好,掩饰性地咳嗽了两声,“小羚什么时候来的?” 没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吧? “你说呢?” 风行羚单手一撑,从窗户外跳了进来,走到傅玉棠身边,一把就隔开了风行珺的视线,盯着自家兄长,企图用眼神谴责他。 经过御书房一事,他便猜出皇兄总有一天会兽性大发,故意引诱阿棠。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他刚刚可是全程看到他如何以天气太热为借口,一步步引着阿棠去看、去摸他的! 阿棠不从,他还语出威胁,准备采取强硬手段。 要不是他出声喝止,还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情况呢! 想到这里,风行羚剑眉紧紧拧了起来,顾不得傅玉棠在场,直接质问道:“皇兄,你到底想干嘛?” 第462章 帮忙……那肯定是要帮的 对上风行羚谴责的目光,风行珺一阵无力。 他与傅玉棠都是男人,他对男人没兴趣,而傅玉棠满脑子都想着传宗接代,对没有孕育能力的他也兴趣缺缺,他们两个凑在一起能做什么? “我那是想让他进宫帮忙,你看看……” 指了指那一大堆奏章,风行珺苦恼道:“光是四月二十至二十八日,这短短八天中,内外诸司送到皇宫的奏章便有1100多件,汇报的事情近3300件。我平均一天看150道奏章,一天要处理400多件事,并且还都是大事。那么多,我一个人能忙得过来吗?!阿棠要是不快点来帮我的话,这些奏章赶明儿就堆满御书房了!” 所以,风行珺是想让她帮忙,这才故意色诱她? 傅玉棠:“……” 不得不说,他脑回路还挺清奇的。 要帮忙直接下令不就行。 他是皇上,他最大。 他开口了,她难道能不帮吗? 至于搞这种虚头巴脑的事情吗? 差点没把她吓到。 风行羚也是同样的想法,压根儿不信风行珺的话,直接道:“你需要阿棠帮忙,你直说便是,难道阿棠还会拒绝你不成?” 要是直说有用,他至于牺牲色相吗? 风行珺也不解释,抬手往他身后一指,道:“你问问他,他愿意提前回来帮忙吗?” 闻言,风行羚转头去看傅玉棠。 傅玉棠冷不丁被点到名,“呃”了一声,磕磕绊绊道:“帮忙……那肯定是要帮的。但是提前的话,那就没必要的了吧?” 看看,看看,他就说了,傅玉棠就是个油盐不进,没有同情心的家伙。 风行珺心酸不已,比刚好路过红灯区,被扫黄打非当成嫖客抓起来的无辜路人还要委屈。 风行羚:“……” 好吧,是他误会皇兄。 不过,他十分了解傅玉棠。 知道她生性懒散,没什么上进心,更视权势名利为浮云,平生愿望就是混吃等死,最讨厌有人打搅她休息。 因此,即使觉得对不住自家兄长,他还是道:“皇兄既然说了让阿棠反省一个月,那就要说到做到。若是因为自身缘故出尔反尔,那就是你的不对。” “就是就是。”傅玉棠在后面小声附和。 原以为能多个帮手,没想到对方胳膊肘子往外拐的风行珺:“……!!” 盯着风行羚看了许久,风行珺既委屈又气愤,道:“阿棠不帮,你也不帮,难道真要我累死才甘心?” “你是一国之君,肩负天下百姓,忙碌不是正常的吗?”风行羚说道。 “是啊是啊。”傅玉棠再次出声附和,“我还身兼二职呢,而且只领一份的工钱,不也没有二话?之所以能坚持下来,还不是凭借着我这钢铁般的意志力?” 如今难得有假期,傻子才会提前回归工作岗位呢。 “皇上,你忍忍就好了。”傅玉棠望着风行珺,语重心长道:“要是实在坚持不下去,你就想我比你还惨呢,一个人做两份工,还只有一份俸禄,实惨!” 第463章 原来升职加薪是糖衣炮弹。 风行珺:“……” 惨没看到,倒是听出了浓浓的怨气。 不过,经由傅玉棠的提醒,风行珺这才想起来,傅玉棠如今为代理丞相,他确实应该给她提升一下待遇才对,免得让人觉得他苛待了臣子。 顿了下,便道:“是朕疏忽了。朕决定,从今日起取消你代理丞相一职,正式任命你为丞相。同时,俸禄由原来的刑部尚书待遇变更为丞相待遇。朕明日就下旨昭告天下。” 傅玉棠“啊”了一声,没料到自己突然就升职加薪了。 呆了呆,下意识问道:“那刑部尚书一职由谁担任呢?” 风行珺没有丝毫犹豫,想也不想地说道:“朕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暂时由你继续担任。” 傅玉棠:“……??” 那这跟之前有什么区别? 就问你有什么区别! 强忍下咆哮的冲动,她木着脸道:“那微臣还是继续做刑部尚书好了,丞相的话,皇上另选他人吧。” 风行珺道:“也行。那就保持之前的待遇。至于丞相,朕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仍然由你暂代吧。” 傅玉棠:“……” 沉默了半晌,傅玉棠幽幽道:“那算了,微臣还是做丞相吧。” 虽然工作内容不变,但好歹待遇提升了点。 自我安慰了一番,傅玉棠往后退了一步,老老实实低头谢恩。 一旁的风行羚也面露笑意,为傅玉棠终于得到心心念念的丞相之位感到高兴。 风行珺扫了二人一眼,心里也非常开心,伸手扶起傅玉棠,道:“你我是兄弟,不必多礼。” 微微停顿了下,他又补上一句,“不过,你如今已经贵为丞相了,那便要稳重行事。往后不可贪恋玩闹,不然给百姓知道了像什么样子?身为朕的左右手,维持朝廷运转的人,若是这般轻浮不稳重之人,你让百姓们怎么想?为了你自己的形象,为了百姓着想,你明日便开始到政事堂上值吧,做好百官万民的表率。” 傅玉棠:“……!!” 原来升职加薪是糖衣炮弹。 傅玉棠在心里哀嚎了一声,上前道:“这、这不行啊!微臣还在反省呢。微臣,不是,那什么,君无戏言,说好一个月就一个月,不然若是让天下百姓知道了的话,难免觉得皇上朝令夕改,唯恐对皇上的形象不利啊。” 却不想,风行珺早就想好了对策,一听到傅玉棠的话,便理直气壮道:“朕惩罚的是刑部尚书傅玉棠,与丞相傅玉棠有什么关系?刑部尚书傅玉棠就继续反省,不用理会刑部的事务。丞相傅玉棠该上朝就上朝,该处理庶务就处理庶务,这两者有冲突吗?没有吧?” 傅玉棠:“……” 好家伙,我说你怎么突然给我升职加薪了,原来搁这儿等我呢! 风行羚同样目瞪口呆:“……” 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眼见面前二人皆无言以对,无法反驳,风行珺心里爽到不行,默默为自己竖起大拇指。 朕实在太机智了。 第464章 有你这样的兄弟,是朕的福气啊 意识到风行珺为了将提前将她召回工作岗位,已经连脸都不要了,而桌上那一堆奏章,自己这头牛马决计是躲不过去,傅玉只能长长叹了口气,认命道:“行吧,既然皇上都这样说了,微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边说边挽起袖子,“为报皇上的提拔之恩,微臣现在就帮皇上把这奏章处理了。” 不是她勤快,而是…… 她严重怀疑,无耻如风行珺一旦等到她上朝了,必会将所有奏章一股脑推给她处理。 如此一来,还不如趁着现在赶紧动手,好歹目前还有风行珺、风行羚这两个帮手呢。 总好过她一人累死累活好。 风行珺一听,高兴得差点原地蹦起。 顾及着形象,方才勉强忍住,只不过脸上的笑容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道:“阿棠,你真是我的好兄弟,好爱卿啊!你、你太让我感动。有你这样的兄弟,是朕的福气啊。” 傅玉棠真是太上道了! 傅玉棠呵呵一笑,“有皇上也是微臣的福气。” 语毕,没有过多的客套,直接给他与风行羚安排了任务—— 时下奏章主要分为四种类型:上奏、请示、折疑、折言。 上奏,是底下的臣子向皇帝呈报大事、政治局势等的文书。 请示,顾名思义,就是向皇帝请示处理某项事务的文书。 折疑,是向皇帝陈述自己的疑虑和不满的文书。 折言,是指向皇帝陈述自己的意见和建议的文书。 所有的奏章都是统一的封面款式,只不过里面的形式和内容上有所不同而已。 “羚王爷就负责将这四种奏章区分开,皇上负责上奏、请示的奏章,微臣负责折疑、折言的奏章,咱们三人分头行动,这样也能快些。” 风行羚本就不放心自家兄长与傅玉棠同处一室,正愁找不到机会留下来呢,此时听到傅玉棠的话,立刻点头答应了下来。 风行珺也没有什么意见,便跟着颔首道:“好。” 明确了各自的工作内容,三人没有多言,各自低头忙碌起来。 这一忙,就忙到深夜。 三人紧赶慢赶,终于把堆积的奏章全部处理完毕。 婉拒了风家兄弟二人留宿的邀请,傅玉棠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府里。 待洗漱完毕,一瞧更漏都已经将近丑时(凌晨1-3点)了。 傅玉棠迷迷糊糊地爬上床,刚躺下没一会儿,又到了早朝的时间。 在王大贵的提醒下,傅玉棠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顶着两个黑眼圈,带着比鬼还重的怨气进宫参加早朝。 一踏入景光殿,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见是傅玉棠,众人面色各异。 傅玉棠不是被皇上禁足反省了吗? 如今一个月的期限还没到,为何突然出现在早朝上? 钱有才、乔司二人更是心中警铃大作。 傅玉棠这搅屎棍怎么来了?! 如今双方的争斗正值关键时刻,别是乔司(钱有才)与傅玉棠私下底达成什么协议,傅玉棠准备出来拉偏架吧? 第465章 一直摸鱼的大人也有当牛做马的一天。 一想到有这可能,二人脸色骤变,看向傅玉棠的眼神充满了警惕与戒备。 傅玉棠打着哈欠,根本没注意到二人的神色,兀自往刑部众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乍一看到傅玉棠,严贞、戚商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满脸惊喜道:“棠哥,你怎么来了?” 刑部众人亦是目露惊喜,纷纷围了上来。 傅玉棠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恹恹的,三言两语把昨天的悲惨遭遇说了一遍,无精打采道:“一切都是皇上的旨意。” 听闻她从代理丞相转正了,不止是严戚二人,连带着刑部众人都十分高兴,纷纷上前道喜。 傅玉棠摆了摆手,有气无力道:“没什么好恭喜的,只不过多个名头而已,往后我还是要当刑部上值的,跟以前没有任何区别。” 岂料,刑部众人一听,更加高兴了。 异口同声地说道:“正因如此,我等才要向大人恭喜啊!恭喜大人跟我等一样化身成为牛马,与我等一同体验当牛做马的乐趣。” 真是苍天有眼,天道好轮回啊! 一直摸鱼的大人也有当牛做马的一天。 戚商抿着唇,强忍着笑,感叹道:“皇上果然英明啊。” 严贞脸上的笑涡亦是若隐若现,压着嘴角,似是十分同情道:“唉,棠哥,你辛苦了。” 说着,还不忘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然而,那止不住上翘的嘴角却泄露了他心里的幸灾乐祸。 一旁的陈慎更是掏出随身小账本,边写边道:“今日乃是苍天有眼,天道昭显的一天,对刑部众人十分有意义,我得将其记下,待闲来无事时,刑部众人便可拿出来观阅回味。” 对此,刑部众人自然大力支持。 傅玉棠只觉被当胸刺了一剑,又痛又苦涩。 她累了,她困了,她自闭了,她再也不会再爱了。 “你们这群塑料下属!” 傅玉棠动下唇,正欲张口与刑部这群人互相伤害,一名官员忽然提高了音量,以所有人可闻的声音道—— “有的人就是会钻营,眼瞅着禁令还没过呢,就迫不及待跑出来,唯恐被圣上忘记了。” 傅玉棠闻声,抬起眼看去,是一名皮肤黝黑,圆眼,凸嘴,朝天鼻,蓄着虬髯,身材魁梧的武将。 她认得他。 此人是刘清安插在兵部的人。 见对方直勾勾盯着自己看,傅玉棠愣了愣,左右四下张望了两秒钟,疑惑地问身边的人,“他这是在说……我?” 严戚以及刑部众人面容严肃,用力点了点头。 傅玉棠眉头一皱,直觉不能吧。 如今乔司与钱有才斗得你死我活,脑子稍微正常点的都知道不应该得罪 她这个第三方啊。 否则,她要是一怒之下与钱有才合作了,他们这群人不得被按在地上捶。 却不知,乔司此举是有他自己的考量。 若傅玉棠和钱有才合作了,那傅玉棠必然会趁此机会,借题发挥,对他们冷脸相待,恶语相向。 若没合作的话,被御史台参过多次的傅玉棠早已习惯他人的冷言冷语,自然不会将这一句半句闲话放在眼里。 第466章 粗犷得不成人形,大气得跟猩猩不分你我了 只是,他也不想想从傅玉棠这段时间的表现来看,她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吗? 若是平时心情好也就罢了,如今她被迫取消假期,严重睡眠不足,全身怨气比鬼还重,正愁找不到发泄口呢。 此时撞上来,那不是找死吗? 见傅玉棠除了吭哧一句后,再无其他反应。 乔司也吃不准她的意思,不由又向武将使了个眼色。 武将会意,继续盯着傅玉棠,撩火道:“要我说,小白脸就要有小白脸的觉悟。既然选择当狗,靠着讨好主人上位,那就要放聪明点,乖乖听主人的话,别主人不高兴。否则,一旦惹得主子不开心,目前拥有的一切都没有了。” 嘿,你这家伙还真是冲我来的。 傅玉棠原本是不想搭理他的,也不想掺和到乔司与钱有才的斗争当中。 但见对方一心寻死,还搞人身攻击这一套,那她就不客气了。 思及此,傅玉棠缓步走到武将面前,面无表情地问道:“原来阁下是在说我啊。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屠大力。”武将回答道。 顿了顿,又在乔司的暗示下,继续嘲讽道:“我与傅大人同朝为官多年,要怪只能怪我官职低微,入不了傅大人的眼,致使傅大人连同僚的名字都记不得了。” 这是说傅玉棠趋炎附势,只知道媚上了。 寻常人若听到,只怕早就急红了眼,为自己辩解一番。 却没想到,傅玉棠闻言,抬眸扫了周围众人一眼,分外赞同地点了下头,一本正经地说道:“那是。得亏我不知道有你这么一个东西,不然的话,早让侍卫把你抓到山上去了。” 屠大力一怔,不明白傅玉棠的意思。 为何要把他抓上山? 他是个耿直的人,心里想到什么,嘴上便问了出来,“你什么意思?” 傅玉棠勾唇一笑,耐心解释道:“圆眼,凸嘴,朝天鼻,满脸是毛,跟黑猩猩似的,不送到山上要送哪里?就你这副尊容,谁给你的勇气嘲笑我是小白脸的?” 屠大力面色微变,没想到傅玉棠这么不留情面。 这人,这人看着斯斯文文的,嘴巴怎么就这么毒? 听见周围传来偷笑声,屠大力脸红一阵白一阵,粗声争辩道:“你、你个小白脸懂什么?我、我这叫粗犷大气!” “是啊是啊。”傅玉棠十分赞同,轻飘飘丢过去一句,“粗犷得不成人形,大气得跟猩猩不分你我了。” “你你你!”屠大力被傅玉棠气得脸都红了,指着傅玉棠,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最后,将目光投向了乔司。 乔司面色未变,看了眼身边的祠部司郎中朱由。 朱由接收到他的示意,说实话,他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 就他这口才,根本不是傅玉棠的对手,上去也是送人头。 但见乔司疯狂使眼色,那眼睛都要抽筋了,他要假装没看到的话,好像也不行。 因此,只能深吸了口气,硬着头皮站出来道:“傅大人这话过分了啊。屠大人他也没说什么不好的话,傅大人至于这般咄咄逼人吗?” 第467章 我打不了傅玉棠,不代表我打不了你 傅玉棠看了他一眼,顿时面露同情。继而深深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 见此情景,原本做好被傅玉棠臭骂一顿的朱由愣住了,这这这是什么情况? 屠大力也愣住了,忍不住拦住傅玉棠的去路,指着朱由道:“你、你为什么不骂他?” 原本看热闹的众人亦是一脸好奇,对啊,为什么不骂朱由? 难道他们以往有交情吗?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傅玉棠身上,屏息等待她的回答。 傅玉棠顿住脚步,撩起眼皮,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下一秒,像是被伤到眼睛一般,飞快地收回视线,幽幽道:“我本来想骂人的,一看他这猪……唉,看他这样子还是算了,老天已经惩罚他了。” 顿了顿,尤嫌不够气人,直接双手合十,回身朝着大殿外,神情郑重道:“我傅玉棠这一生与人为善,即便前世作恶多端,如今见到这两人也算一笔勾销,从此往后步步高升,财源广进,甚至这天地还倒欠我三分福源,天道见证,契成!” 语毕,撩了一下衣袖,一脸严肃地躬身拜了三拜,而后整理好冠带,施施然回到刑部的队伍里。 只留下屠大力一人目瞪口呆站在原地。 大殿里,一片寂静。 过了两三秒后,满朝文武这才反应过来,想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钱有才一行人更是没忍住笑出声。 傅玉棠这嘴巴,真他娘的太毒了。 朱由无语地看着屠大力。 你说说,你惹傅玉棠干啥?! 非要被羞辱一顿才爽是吗? 屠大力:“……” 他知道傅玉棠憋不出好屁,但没想到对方如此狠毒啊! 可怜他们两个身份低微,要被乔大人指派出来承受傅玉棠这大魔王的攻击。 听着众人的窃笑声,二人对视了一眼,靠着“被傅玉棠骂过”的相同经历,感情迅速升温。 两人故作淡定地退到角落里,待众人不再注意他们,这对难兄难弟方才开口,压低了声音,你一言我一语,把傅玉棠臭骂了一顿。 屠大力握紧了拳头,信誓旦旦地说道:“要不是景光殿不许斗殴,我肯定饶不了他!” 朱由附和道:“没错!就他那小身板,我一个能打三个!” 停顿了一下,见屠大力鼻孔大张,吭哧吭哧喘着粗气,不由想到傅玉棠说他是黑猩猩一事,犹豫了两秒,忍不住道:“不过也是邪门了,当他叫你黑猩猩的时候,那话语简直直击我的灵魂,好似有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 屠大力:“……” 盯着他看了半晌,没忍住骂道:“你也有病吗?他没骂你像头猪吗?对着你我的敌人,你也能产生共鸣? 朱由道:“话不是这么说的。因为我名字的关系,骂我猪的多了去了,因此我还能接受,但说你是黑猩猩……” 他第一次听到这说法,还觉得挺形象的。 对上朱由无辜的双眼,屠大力沉默了。 片刻之后,毫不犹豫地举起拳头,冷声道:“你要明白一件事,我打不了傅玉棠,不代表我打不了你。” 朱由一瞅,连忙抱住他肌肉虬结的胳膊,求饶道:“咱们都是文明人。咱们不打架……” “晚了!” 语毕,屠大力直接给了朱由一个头槌。 第468章 往后有的是时间抢夺丞相之位 这边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刑部那边却是气氛融洽。 考虑到傅玉棠近一个月没上朝,上门也找不到人,料想她肯定放飞自我去了,对朝堂上的情形完全一抹黑,严贞、戚商二人便将这段时间的早朝内容说了一遍,刑部众人在旁补充。 通过众人的描述,傅玉棠这才得知乔司的人已经被钱有才除去了一大半。 当然,钱有才也没落得好,现在手里可用之人同样寥寥无几。 眼瞅着自己都快成光杆司令了,钱有才决定玩一把大的,直接把矛头对准了目前乔司阵营里最有份量的江月明。 江月明是大理寺寺卿,手握实权,一旦被钱有才踢出朝堂,乔司就只剩下礼部那几个只会嘴上叭叭,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酸儒了。 届时,乔司的权力便仅限于礼部那一亩三分地,根本不足为惧。 也难怪她重回朝堂,乔司会如此紧张。 这是担心她与钱有才联手,一同废去江月明的职务吧? 不过,乔司能成为一部尚书,可见并不是什么草包。 既知道钱有才要对付江月明,他不可能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钱有才摧毁他的势力。 根据可靠的小道消息,目前他正想方设法对赵永下手,意图让钱有才彻底成为光杆司令。 傅玉棠边听边点头,在心里将所得的信息整理了一遍,发现这一切跟她、跟刑部仍旧没半毛钱关系,便道:“不用管他们,咱们继续静观其变就好。” 刑部众人自然应是。 说话间,门外传来小太监尖细的通报声—— “皇上驾到!” 闻言,原本交头接耳的满朝文武顿时收敛了神情,低头整理了下衣冠,快速站好。 傅玉棠仍旧站在刑部尚书的位置上,与刑部众人一起。 风行珺见状也没说什么,坐定后,直接用眼神示意福禄宣读任命傅玉棠为丞相的敕令。 待宣读完毕,方才走过场般问了一句,“众爱卿可有异议?” 当然有了。 但想到几个月前,风行珺任命傅玉棠为代理丞相时,他们站出来,非但没撼动他的决心,反而引来一顿怒斥,众人都担心再次触怒了他。因此,无一人敢站出来反对。 乔司、钱有才也不赞同傅玉棠担任丞相。 但是从傅玉棠刚刚面对屠大力、朱由二人的无礼,只是出言喝斥两三句,这种轻拿轻放的态度来看,傅玉棠是没有与钱有才合作的。 既然没合作,那便是中立方。 乔司又不是傻了才会去得罪她,为自己增加敌人。 钱有才亦是同样的想法。 他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将乔司拉下马,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关注其他,更不想因此得罪了风行珺、傅玉棠,致使这二人偏向乔司。 就先这样吧。 等收拾了钱有才(乔司),往后有的是时间抢夺丞相之位。 乔司、钱有才不约而同地想道。 因此,纵然满心不情愿,二人仍跟着满朝文武躬身行礼,大声呼喊道:“臣无异议。” 第469章 臣要告发赵永与张小帅勾结 对于臣子们的识趣,风行珺十分满意。 扫了一眼在场众人,颔首道:“众爱卿既然无异议,那自今日起,傅爱卿便是我大宁的丞相……” 接着便是一番极其官方的客套话—— 先是表明丞相对于邦国政治、朝廷纲纪的重要性,指出非品德与能力出众者不足以当之。 然后是对傅玉棠德与才的品评和肯定。 最后是他与朝廷对傅玉棠的期望,希望她在丞相岗位上大力发光发热,不要辜负他与天下百姓等等。 傅玉棠听得是眼皮直往下坠,在她即将睡着之际,风行珺终于停住了长篇大论,话锋一转,道:“今日诸位爱卿可有要事启奏?若无要事的话,就此退朝。” 话音落下,江月明站了出来,对着风行珺行了一礼,恭声道:“启禀皇上,微臣有事要奏。” 傅玉棠与刑部众人闻声,齐齐抬起眼看了过去。 风行珺已知江月明是刘清的人,与傅玉棠、刑部并无关系,此时见他站出来,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这是冲着钱有才一行人来的。 在傅玉棠出门游玩的这一个月,钱乔二人斗得跟乌眼鸡似的,每天下朝时间都比平时晚了半个时辰。 如今眼瞅着双方已然到了决一死战的时刻,说实话,风行珺还挺期待。 他挺直了腰板,打起精神,颔首道:“准奏。” 傅玉棠也有点儿好奇,跟着竖起了耳朵。 江月明抿了抿唇,稍微整理了下腹稿,方才扬声道:“臣要告发赵永与张小帅勾结,为掩盖失踪案,不惜亲手杀害长子赵烨!” 闻言,傅玉棠眉心一敛,又不动声色地松开了,面上仍旧半点表情都没有。 刑部众人满头雾水,不由面面相觑。 赵烨不是失踪了吗? 江月明为什么说他死了? 就连钱有才都愣住了。 他是知道赵烨那孩子的。 每年过年,赵永都会带着他上门拜年。 那孩子聪明伶俐,跟老实木讷的赵永一点都不像,他不止一次夸赞那孩子聪慧,直觉好好培养的话,假以时日必会有一番作为。 届时,说不定又是钱家的一大助力。 因此,动了把那孩子接到身边,与家中的孙子一起教导的心思。 却没想到,刚与赵永透了口风没多久,那孩子就被拐子抱走了。 一开始,为了避免他担心,赵永还瞒着不说。 直至年后某次早朝,他从赵永的神情窥见不对之处,便私底下追问了两三句,方才知道那孩子于上元节失踪了。 得知这消息后,他立马吩咐手下帮忙找人。 可惜,众人苦寻了半个多月,将京城翻了个底朝天了,结果仍是一无所获。 想来是拐子一得手,就立马抱着赵烨离开京城了。 如今人海茫茫,要找他怕是难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钱有才除了叹息那孩子福薄之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而赵永痛苦了两三个月后,似乎也慢慢接受了这个结果,将派出去寻找赵烨的人逐渐召回来了。 第470章 大理寺断案自然讲究真凭实据 如今,江月明却突然跳出来说赵永杀了赵烨,这怎么可能?! 甭管他人怎么想,反正钱有才是第一个不信。 赵永这孩子最为老实善良,怎么可能会做出杀害亲子的事情? 更不用说,那孩子还是他最疼爱的孩子。 定是乔司等人黔驴技穷了,走投无路之下,开始胡乱咬人了。 思及此,钱有才心里冷笑一声,微微侧目,朝身后紧张不已的赵永递去个眼色,示意他不必害怕,一切有他呢。 赵永扯了下嘴角,勉强回了个笑容,表面上看似平静,实则心里早已掀起惊涛骇浪,后背已出了一层汗。 那件事他做得很干净,江月明是怎么知道的?! 风行珺端坐于龙椅之上,所有注意力都被江月明话里的内容吸引住,压根儿没注意到赵永的异样。 他微微往前倾了倾,吃惊地看着江月明,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江月明躬身回道:“皇上,微臣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 身为大理寺寺卿,他自然知道空口白牙无法取信于人。 因此,不用风行珺多问,江月明便主动把他如何发现赵永杀害亲子一事说了出来—— “当日,微臣在失踪孩童的案宗里无意中看到赵烨的资料,得知他于正月十五元宵节那日失踪,可在那段日子里,赵大人却从未表露过异常情绪,实在不符合一个当父亲的行为……” 钱有才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江月明的话,插嘴道:“那按照江大人的意思,难道赵永他要日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万事不管才能体现出他对儿子的担忧与挂念吗?” 一看他为赵永出头,乔司立马站出来支援江月明,反驳道:“没人要求他痛苦,也没人要求以泪洗面。但身为父亲,孩子失踪了却表现得若无其事,这是何等薄情冷血之人啊……” 钱有才一噎,为了避免与张小帅遮掩失踪案一事扯上关系,他根本不能将他们早就知晓赵烨失踪,还派人寻找一事说出来。 心里没忍住将坟头草有三丈高的张小帅骂了一遍。 之所以让他做京兆尹,是看中他的才华能力,想让他好好帮他办事儿的。 结果呢,事儿没办成几件,还净搞出这些破事儿给他添堵! 顿了顿,直接跳过乔司的话,看着江月明,面露不悦地说道:“每个人面对悲痛之事表现各有不同,什么时候大理寺靠着臆断判案了?” 江月明幽深的眼瞥了钱有才一眼,淡声道:“钱尚书莫急。大理寺断案自然讲究真凭实据。 如钱尚书所言,每个人表达痛苦的方式各有不同。 甚至有些人在极度痛苦之时,是完全哭不出来的,反而会控制不住笑出声,表现得比往常更开心,更快乐。 我在办案的时候见过不少这样的例子。 所以,一开始我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直至那一日,大……傅大人让我前往赵大人家中查访,询问有关于赵烨失踪的细节,赵大人顾左右而言他,从不正面回答问题,我这才肯定了这当中有异。 第471章 是不是早就猜到赵烨的事情了? “过后,我便留了个心,特地派人守在赵府门外,时刻留意府里众人的动向。 同时,派人四处暗访。 这一追查下去,我才得知人人都以为下落不明的赵烨早已被赵永找回来了。” 听到江月明说得信誓旦旦,无半点信口开河的迹象,钱有才眼皮一跳,顿时察觉出来了不对,倏地转头看向赵永。 却见赵永额上冒汗,神情僵硬,嘴唇颤抖个不停,钱有才面皮紧绷,心里腾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真的找到赵烨了? 那为何要欺骗他说赵烨下落不明呢? 钱有才心头狂跳,嘴唇微动了下,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 而大殿中央,江月明还在继续,“原来早在赵烨失踪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赵家便找到了他,只不过当时的他已经被拐子制成了熊怪……” 因为傅玉棠给满朝文武“科普”过,所以在场众人对熊怪这词儿并不陌生。 想到制作熊怪的残忍过程,殿上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与此同时,有些脑子灵活的,即刻便反应过来,看向赵永的眼里多了几分审视。 寄予厚望的长子被人制造成熊怪,而他却三番四次在朝堂上为拐子求情,阻止新律,这人没毛病吧? 察觉到众人探究的目光,赵永的脸又白了几分,整个人抖个不停。 见此情景,满朝文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看来,江月明说的都是真的。 风行珺微微蹙起眉头,多看了赵永一眼,微微侧目,示意江月明继续说下去。 “许是觉得丢脸,又或许是无法接受长子变成熊怪,在将赵烨接回府里不久,赵永便将其杀了,对外则宣称赵烨是病逝而亡,同时下了死令,命府里众人不得外传,若有走漏风声者,直接杖毙!倘若有人问起的话,仍回答赵烨被拐,至今下落不明。” 说到这里,江月明微微停顿了下,鬼使神差地看向傅玉棠。 见她仍旧面色淡淡,与周围众人错愕的面容形成鲜明对比,不禁在心里嘀咕道:“大人他……是不是早就猜到赵烨的事情了?所以,那日才故意当着赵永的面说起熊怪的故事呢?” 正暗暗猜测间,傅玉棠察觉到他的视线,不由微微侧头看了过来。 江月明没由来一慌,仿佛做错事一般,面色难得有些窘迫,心虚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阖上双眸,定了定心神,江月明朝风行珺行了一礼,接着道:“原本这一切当属天衣无缝。 可大抵是因为愧疚的关系,又或者是心虚,在赵烨死后,赵家老夫人便与赵烨生母李氏在城外清水观为赵烨供了个牌位,点了长明灯。 并且每逢初一十五,两位夫人便要到清水观祭拜,诵念经文,以期能超度赵烨亡魂。 微臣正是从二位夫人的行迹里察觉出端倪,一路跟踪过去,听到两位夫人的交谈,这才发现了赵烨失踪的真相。 若皇上不信的话,可派人将赵家两位夫人请过来当面审问。” 第472章 即使他变成了熊怪,那也是我的孩子啊。 稍稍停顿了两秒,又补上一句,“也可派人到金鱼巷查访,二月初的时候,金鱼巷附近有不少摊主看到李氏带着一个全身包裹严实的孩童外出游玩,他们能证实赵烨失踪后,确实被找回来了。” 听到这话,没等风行珺下令侍卫前去查探,赵永就率先支撑不住,脚下一软,跌坐于地上。 “不用查访了……” 眼见事情败露,赵永彻底放弃了挣扎,面上一片灰败,口中喃喃道:“是我杀了他,是我对不住他,可我没办法啊,我真的没办法啊……” 他瘫坐在地上,环顾四周,视线从神情各异的百官脸上掠过,最后落在钱有才身上,见对方震惊且痛心地看着他,瞬间红了眼眶。 是他让师父失望了。 是他对不起师父,欺骗了师父。 可他真的是没办法了啊! “烨儿是我第一个孩子,我怎么可能会不爱他? 他失踪了,我比谁都着急。 找到他的下落,我比谁都开心。可是…… 当我怀揣着激动去接他回家,在我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宁愿从未找到过他! 你们知道熊怪真正的样子? 你们当着以为傅大人说的熊怪便是真的熊怪吗? 不! 我告诉你们,真正的熊怪比他说的更加可怕千倍,万倍!” 赵永闭上眼睛,回想起当日看到赵烨的情景,即使已过了近半年,他仍是止不住的心惊。 在看到烨儿的那一刹那,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是怪物,不是他的孩子。 他的孩子不是那样的! 他最疼爱的孩子,最让我引以为傲的孩子怎么可能是个半人半兽的怪物呢? 好好的怎么会失去说话的能力? 以往白胖的躯体被裹上厚厚的熊皮,变得肿胀不堪,手掌脚掌也被人尽数砍断,接上了野兽的爪子,像狗一样锁在铁链上,匍匐在地上,浑身散发着阵阵腐臭,没有半点的人样…… 这怎么可能是他的孩子呢? 他下意识想要跑,想要逃离眼前的怪物,可来不及了。 烨儿看到他了。 原先麻木的眼神骤然变得明亮,手脚并用地朝他爬了过来。 烨儿没有发现他的恐惧,没发现他的嫌弃,更没发现他已经决心抛弃他了,他的眼里只有欣喜以及浓浓的孺慕之情。 那双亮堂堂的眼,刺得赵永不敢再直视,却又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在他的胸口,让他永生不能忘怀,不能触碰。 一旦想起,一旦触碰,那便是钻心的疼痛。 赵永缓缓闭上眼睛,喉口干涩,声音带上一丝不易觉察的哽咽,“其实,当时若是我能狠心将他抛下的话,那对他、对我来说,或许都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那是我的孩子啊! 那是我的烨儿。 即使他变成了熊怪,那也是我的孩子啊。” 赵永忍不住红了眼睛。 闻言,有官员不解道:“既然你已经决定接受他了,那为何不好好对待他,最后还要杀了他?” 听到这话,赵永微微阖上双眸,面上浮现出痛苦之色。 第473章 没有人告诉我,时间会一点一点把人的感情消磨殆尽啊…… 一开始,他确实有想过好好待烨儿,私底下也找了不少名医,希望能除去烨儿身上的熊皮与兽爪。 就算烨儿会因此成为没手没脚的残废,他也能全盘接受,只求烨儿恢复人样便好。 这念头也并非出自于他的私心,而是作为父亲,他希望烨儿以后能活在阳光下,活在人前,而不是像见不得光的怪物一样,一辈子躲在阴暗的房间里,受他人指指点点。 然而,事与愿违,那熊皮与爪子已经彻底和烨儿的血肉彻底融合成一体了,根本分不开。 这意味着烨儿这一辈子都要当个熊怪。 心里说不失望是假,但是到底是自己的孩子,赵永只能选择接受现实。 但是,赵家的其他人却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认为变成熊怪的烨儿会毁了赵家的名声和形象。 “在找到烨儿的欣喜过后,随之而来的是不断的麻烦。 烨儿他彻底失去了自理的能力,而且因为被拐以及遭受虐待的关系,他变得惧怕生人,喜怒无常。 除了我与夫人之外,任何人靠近他三尺内,他便要发狂咬人,打砸东西。 这就意味着,我与夫人二人要亲自照顾他衣食起居。” 可是,他的夫人只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乡下女子,性子又柔弱,平日里看到大点的动物都会害怕,如今看到自己的儿子变成了熊怪,她哪里还敢接近? 因此,照顾烨儿变成了他一个人的事情。 赵永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只余低沉的嗓音在大殿上回荡,“我以为我早就做好了照顾烨儿一辈子的准备。 却没想到,我终究是高估了自己。 说到底,我也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而已。 看到烨儿身上的熊皮,我也会害怕,我也会厌恶,我也会不敢触碰。 我不是个称职的父亲。 但是,我有在努力。 在烨儿回府那段时间,那么多日日夜夜,我在努力接受他,在努力学着照顾他…… 我以为凭借我对烨儿的爱,可以一直支撑下去。 可却没有人告诉我,时间会一点一点把人的感情消磨殆尽啊。” 赵永说着说着,声音忽然就哽咽了。 即使拼命忍住,眼泪却止不住往下落,在官服上晕出一片片水渍。 他紧紧咬住了后槽牙,勉强维持住脸上的神情,继续道:“在一次次为烨儿收拾残局过程中,在一次次听到母亲与夫人的抱怨,在一次次听到下人的窃窃私语,在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当中,我对烨儿的感情逐渐消散,不满却逐渐增加。 直至最后,烨儿的存在,就如同一根套在我与家人脖子上的绳子,勒得大伙儿喘不过气来。 我不再爱他了,我的家人也不再喜欢他,甚至连府里的下人都开始嫌弃他…… 在所有人的心中,他彻底成为甩不脱,丢不掉的麻烦。 他的存在,让赵家的长子变成了一个笑话。 只要稍有不慎,便会让赵家的形象与名声就会毁于一旦,沦为京中的笑柄……” 第474章 从乡间地头走到景光殿需要多久? 届时,不止是他会身败名裂,连带着府里所有人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赵永停了下来。 他单手撑在地上,勉强爬了起来,抬起头,目光从满朝文武面上一一掠过,最后落在风行珺身上,红着眼睛问道:“皇上,你可知道,像微臣这样的农家子从乡间地头走到景光殿需要多久? 答案是,三十年。 微臣花了二十年的时间寒窗苦读,参加科举,摆脱农家子的身份; 又花了五年的时间,在京中彻底站稳脚跟,成功融入京城的圈子,拜入师父的门下; 再花五年的时间,爬到如今的位置,成为这景光殿上的一员。 大殿上的诸位同僚,你们又知道我今天的位置,身后是多少人的牺牲吗? 是赵家上下十五口人。 我的祖父祖母,爹娘,兄弟姐妹,为了我能走到景光殿,付出他们的所有,甚至是性命。 而背负着他们期望的我,只能咬着牙,一点、一点、一点往上爬,就算累得两条腿都在打颤,也没敢喊一声累,更不敢有半点的松懈。 我好不容易有了今日的成就,怎能让烨儿坏了我的努力? 我的母亲还有兄弟姐妹好不容易过上了安稳的日子,怎能让烨儿破坏了他们的安定? 我怎能让赵家重新变成乡下的农户? 怎能让我的数十年的努力毁于一旦? 我怎能啊!!!” 赵永眼泪簌簌落下,狠狠捶着胸口,似要将心中的痛苦尽数逼出来。 在声声自问中,泪水不知不觉中糊满了整张脸,涕泗横流,看上去可怜极了。 大殿上,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众人看着嚎啕大哭的赵永,皆面露动容。 其中有不少跟赵永一样农家子出身的官员,感同身受地红了眼睛。 风行珺亦是喉口一涩,无法说出任何怪罪他的话。 就连乔司,眼里都不自觉流露出同情之色。 唯有傅玉棠,仍旧与之前一样,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她能理解赵永,知道赵永走到今日不容易,可这从来不是他能随意伤害他人,杀害他人的理由和借口。 刑部众人与江月明亦是同样的想法,杀人便是杀人,任凭他说再多,也改变不了他杀人的事实。 尤其是对方还是个手无寸铁,毫无自保能力的孩童。 在他们看来,赵永的话未必是真。 提及过往,也不过是在矫饰自己的罪行而已。 这样的人,刑部众人见多了。 江月明亦是如此。 “赵大人。” 江月明没有起伏的声音响起,清晰地回荡在大殿上,一双眼睛似是能看透世间的虚伪,道:“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也很敬佩你的努力。可这一切不是你杀害赵烨的理由。” 抬起眼,看了一圈满朝文武,他的声音冷淡得听不出一丁点儿的情绪,“这世上有许多比你痛苦,比你更惨的人,即使他们陷入困境,他们也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他人,抛弃血缘家人,更不会选择对一个幼童出手,过后还大言不惭将所有过错都推到对方身上。” 第475章 赵大人一开始就没想过给赵烨活路 “在我看来,赵大人一开始就没想过给赵烨活路。” 江月明直视着他,声音越发冷淡了。 “京中有户部设立的慈幼堂,专门收留孤儿,以及因身体残缺被父母抛弃的孩童。 你若真不愿意有一个熊怪的儿子,大可将人送入慈幼堂便是,为何要杀了他? 因为在你的眼中,赵烨他只是一个物件,若能为你带来荣耀,那便是好东西; 如若不能,那便是废物,是累赘。 你从来没有将他当成人,一个真正的人。 所以,才能这般轻松地杀了他。 在你眼中,赵烨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 你不愿意再为一个没用的东西浪费心神了。 若是将他送入慈幼堂,又难免担心会被他人察觉,致使事情败露,御史台与天下百姓对你口诛笔伐。 因而,为了避免这些不必要的麻烦,你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他毁去。 到时候,你只要掩去他曾经回过赵府一事,再以他被拐走,下落不明一事当借口,你便可顺利掩盖你杀人的罪行,再无后顾之忧。 赵大人,我猜得可对吗?” 赵永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心头巨震,如巨锤重击,面色苍白如纸。 “我、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赵永磕磕巴巴地为自己解释,“我是真的想好好对他……” 然而,说这话的时候,他却完全不敢直视江月明的眼睛。 好似一旦与其对上,心里的阴暗面就会无所遁形一般。 他偏过视线,看到透过窗户缝隙洒进大殿的缕缕阳光,脑海里冷不丁回想起烨儿死去的那天。 依稀记得那日也是像今天这样的好天气。 他却没有半分的好心情,耳畔全是家人对烨儿的抱怨之词,话里话外无不是让他赶紧将烨儿送走。 他自然不同意。 但面对敬重的长辈,以及为了他付出一切的家人,他说不出半句拒绝的话语,最后只能嘴唇动了动,含糊道:“再给我一点时间吧,我会处理好的。” 闻言,家人这才消停下来。 满怀忧愁的他回到书房,破天荒饮起了酒。也不知过了多久,守在烨儿院子外面的丫鬟来报,烨儿又开始发脾气了。 他醉醺醺起身,深一脚浅一脚地前去查看。 到了屋里,睁眼一瞧,还真是在闹脾气。 烨儿正值气头上,见到他来了,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兀自转身背对着他,一副爱搭不理的姿态。 这本没有什么,但不知为何,当时的他看了,只觉得有股无名怒火直冲脑门。 烨儿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当祖宗一样供着,给他吃好喝好,他有什么好生气的?又有什么资格对他生气呢? 他知不知道他的祖母,他的母亲等一众亲人都十分讨厌他,巴不得将他赶出赵府,唯有他这个做父亲的还坚持爱护着他,一力压下众人的意见? 面对他这唯一对他好的人,烨儿还给他摆脸色,懂不懂事? 他越想越生气,忍不住训斥了几句。 然而,烨儿却一副死不认错的样子,连带着看他的眼神也变得戒备起来,龇着牙想要扑上来咬他。 第476章 彼时,大家都对未来的充满了希望。 见此情景,他呆愣了两秒钟,怒得两眼充血,暴跳如雷,口不择言道:“你竟然对着我龇牙?忘恩负义的家伙,我可是你的父亲!你知不知道为了你,我付出了多少?为了你,我甚至违背了你祖母他们的意见……你现在龇牙咧嘴给谁看?” 再后来的事情,他就有点记不得了。 只记得待自己酒醒过来后,自己的双手正死死掐在烨儿的脖子上,而烨儿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丁点的反抗,就这么睁着眼睛看着他,震惊、难以置信、难过,惊惧等诸多情绪在他眼中依次浮现,直至最后变得充血通红,空洞无神。 他、他杀了烨儿?! 这一认知让他心惊不已。 但,很快的,一股说不出的解脱从胸腔里腾升而起。 仿佛以往压在他心头的大石突然消失不见,整个人瞬间变得轻松起来。 甚至,当他把烨儿的死讯告诉府里众人,府里众人也如同他一样,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草草安葬了烨儿之后,即使竭力装出悲伤的模样,所有人脸上仍旧不自觉流露出点点笑容 这一下,赵府总算能恢复平静了吧? 赵家的未来会变得更好吧? 彼时,大家都对未来的充满了希望。 他亦如此。 除了一开始的惊慌过后,便以自己都料想不到的速度,快速地投入新的生活,压根儿没想到会有东窗事发的一天。 毕竟,所有人都不喜欢烨儿。 没有人会把烨儿的死放在心上,没有人会替他不平,没有人会替他伸冤的。 当时的他得意洋洋,自以为天衣无缝。 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有天会让江月明发现了端倪,还将这件事捅到了皇上面前。 眼瞅着江月明三言两语就让满朝文武扭转了对他的印象,目之所及处,皆是不加掩饰的鄙视与厌恶。 尤其是江月明在最后又道了一句,“他到底是你的孩子,赵家的子孙,你杀了他之后,却连一副像样的棺材都不愿意给他准备,将他的尸首胡乱埋于乱葬岗,致使他的尸首被山上的野狗挖出,咬得七零八落,连完整的尸身都不能保留,这样的你,是何来的脸面说有好好待他?他的尸身就停留在义庄,你身为父亲,如今敢去看上一看吗?!” 声音高昂,神情愤怒,大有赵永敢点头,他就立马领着前去的架势。 至此,赵永便知自己大势已去,彻底翻不了身了。 他闭了闭眼,终是放弃挣扎,抬起眼,看向了钱有才的方向。 赵永出身贫寒,加上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早已见过了太多人性的阴暗面,与人相交时也没什么真心。 但他知道,钱有才对他是真的好。 人活在这世上,总有一两件自己在意的事情,一两个在意的人。 钱有才这师父便是其中之一。 他方才说一个无权无势的农家子走到景光殿,需要花费三十年的时间。 其实,这话还不够准确。 真相是,除了三十年不间断的努力,还要天大的运气,以及关键时刻伸手相助的贵人。 这三者但凡缺一,都无法顺利走进景光殿。 第477章 到底真是璞玉,还是傅玉棠看走了眼呢。 这些年,如果没有钱有才这做师父的谆谆教导,一路扶持与谋划,自己就算用一辈子的时间,也是走不到景光殿的。 思及此,他下意识看向钱有才。 见那向来疼爱自己的小老头痛心地看着自己,嘴唇微动,似要站出来为他求情,赵永扯了扯嘴角,破天荒露出一抹笑容来。 师父总说他痴傻愚钝,却不知道自己才是最痴傻的人,明知道他犯了大罪,却不顾触怒龙颜的后果,仍然选择站出来维护他。 可是,师父已经做得够多的了。 身为弟子,不能为师父分忧也就罢了,怎能因自身的过错而连累师父,让政敌的奸计得逞呢? 想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左腿一弯,跪了下来,开口道了一声:“皇上。” 钱有才眉心一跳,不知道为什么,心中陡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正欲上前出声阻拦,赵永再次抢在他前头,道:“罪臣认罪了。” 闻言,钱有才身子一晃,震惊地看向自己这个徒弟,指尖不自觉发颤。 赵永注意到了,脸上却没露出任何多余的神色,收回视线,主动把有关赵烨的事情全盘托出。 末了,伏下了脊背,低下了头,“皇上,杀害烨儿一事,罪臣认。但江大人说罪臣与张小帅勾结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罪臣是万万不认的。” 风行珺没说话,只看向江月明,沉声道:“江爱卿对此怎么看?” 江月明抿了抿唇,赵烨之事,他有实打实的人证,物证。但关于赵永与张小帅勾结一事,他却无半点证据。 按他的想法,有一样便说一样,没必要再拉扯其他。 反正仅凭着赵烨一事,也能成功将赵永拉下马,让钱有才元气大伤。 可乔司却说,他们的最终目标是钱有才。 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今日告发赵永时,务必提上一句赵张二人勾结。 剩下的,就看礼部众人的表现好了。 江月明拗不过他,只得勉强点头同意。 此时听到风行珺问起,江月明便直接立刻看向乔司。 乔司见状,立马把赵永、张小帅同是出自钱有才门下的事情说出来,企图从二人关系入手,力证赵永是知道张小帅渎职一事,并因为是同门师兄弟,为张小帅掩盖罪行。 一向讲究证据的江月明:“……??” 就这?就这? 他还以为乔司有什么高招,万万没想到,全凭主观臆断。 江月明有一瞬的无语。 但此时两人同处一个阵营,即使心里有些许不满,他也只能强压下,硬着头皮附和道:“微臣认为乔尚书所言甚是有理。” 风行珺淡淡“嗯”了一声,脸上不辨喜怒,也不知道信没信。 沉吟片刻,方才冷冷出声,“如此,此事就交由京兆尹处理吧。” 郁珈善到京兆府任职了有两三个月,要熟悉的也都熟悉了,该让他看看这同期状元郎的实力了。 到底真是璞玉,还是傅玉棠看走了眼呢。 排在队伍中间的郁珈善闻言,立刻站出来领旨。 风行珺微微颔首,挥手让侍卫将赵永带下去,关入京兆府大牢。 第478章 傅相若是方便的话,就跟本官走一趟吧 赵永一脸平静。 杀人是重罪。 身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更是罪加一等。 更不用说,他杀的还是自己的儿子。 简直有悖人伦,罪大恶极。 他自知一旦进了大牢,必是再无出去的一天,双膝一转,转向了钱有才,眼眶微红,低声道:“钱大人,是我辜负了您的教诲,我让您失望了,实在对不住。您的大恩,赵永今生无以为报,只望下辈子当牛做马,偿还您的恩情。” 语毕,“咚咚咚”,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康时……” 钱有才看着他,喉口滚了滚,说不出一句话来。 赵永毕恭毕敬地磕完头,眼泪滑落,没有再多说什么,更没有再看钱有才一眼,直接起身跟着侍卫离开。 景光殿里,静悄悄的。 满朝文武都被赵永杀子一事惊得说不出话来。 当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气氛沉重又压抑。 直至退朝后,满朝文武都仍保持着沉默之态,默然地往外走,全无平日里三五成群,轻松闲聊的样子。 傅玉棠跟着众人往外走,虽然神情中有些感伤,但早已知道真相的她比起众人,心情反倒是最轻松的,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行至宫外,正欲与刑部众人一起回刑部,背后突然传来芮远光的叫唤—— “傅相请留步。” 一开始,傅玉棠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芮远光又叫了一声“傅大人”,傅玉棠这才惊觉他叫的正是自己,连忙停住脚步,回身看着大步走来的芮远光,道:“芮大人可是有什么事情?” 在周围百官若有似无的注视下,芮远光装出一副对傅玉棠很不满的样子,生疏道:“客套话,本官就不多说了。兵部有点急事需要与傅相商议,傅相若是方便的话,就跟本官走一趟吧。” 期间,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朝傅玉棠挤了挤眼。 傅玉棠会意,神情淡淡,同意了芮远光的邀请。 二人来到了兵部,芮远光以讨论机密要事为由,屏退了所有人,同时命信得过的侍卫守在外面,不得让任何人靠近。 确定周遭无人后,方才卸下之前的伪装,转而换上一副亲近的笑脸,拱手恭喜道:“恭喜傅兄升任丞相啊。” 傅玉棠也跟着笑了起来,道过谢之后,便主动问道:“芮兄今日找我前来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吗?” “难事没有,奇怪的事情倒是有一件。” 眼下只有他们二人,芮远光也不耐烦摆什么架子,讲究些莫须有的礼仪什么,直接往傅玉棠身边一坐,直爽道:“傅兄你也知道那天香茶楼是我宁安伯府的产业吧?一个月前,傅兄领着府中众人去看处决拐子,隔壁的修竹间也被两个客人定下了……” 没有任何隐瞒,芮远光把当日傅玉棠离开天香茶楼后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那茶楼掌柜岳精明是我的心腹,为人机灵不说,且十分擅长察言观色。他直觉那二人不对劲,便立刻向我禀报消息。收到消息后,我,唯恐那二人对傅兄不利,便暗中派人前去追查那二人的下落,结果竟是一无所获!” 第479章 反派必倒霉的定律 “苦苦追查一个月,不止是他们的下落,连带着他们的来历,都没有半点头绪!由此可见,这两人不是普通人啊。”芮远光说道。 傅玉棠“啊”了一声,万万没想到自己离开后,茶楼里还发生了这么多与自己有关的事情。 过了好会儿才回过神,道:“那可知二人的长相?” 芮远光没有说话,直接从袖袋里掏出一张画像递给她。 傅玉棠伸手接过,展开一看—— 画上总共有两人。 一人高大壮实,面容粗犷;一人身形颀长,容貌似女子,一双狐狸眼尤为瞩目。 这两人谁啊? 半点都不认识。 察觉到傅玉棠脸上全是陌生,芮远光便知傅玉棠也不认识这两人,便提醒道:“这二人来历不明,意图未知,搞不好又是刘清的爪牙,傅兄你要多加小心啊。” 傅玉棠自然点头道好。 将画像收起,冷不丁想到以往在电视剧上看到的狗血剧情,比如反派在茶楼里密谋正事儿,总是十分倒霉地被主角或者主角团的人物听了个正着。 顿了顿,不由多嘴问了一句,“那啥,天香茶楼雅间的隔音效果还行吧?” “那肯定是极好的。不是我自夸,咱们天香茶楼的雅间最是幽雅清净。即便相邻的两个雅间,其中有一间在打架,隔壁的也听不到动静。”芮远光回道。 闻言,傅玉棠顿时松了一口气。 却没料到,下一秒,芮成荫便紧跟了一句,“不过,这是对寻常人来说。对我这种习武之人就不一样了。” 若是他这样武艺高强的人,不管多厚的墙壁,对他们来说也是一张薄纸。 别说是打架了,有心留意的话,连个绣花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但京中这样的人很少,所以可以忽略不计。 傅玉棠:“……!!” 所以,根据她反派必倒霉的定律,那两个人极有可能是身怀武功之人了?! 甚至,她可以再大胆一点猜测,那两人真有可能像芮远光猜测的那样,是来取她小命的?! 一瞬间,傅玉棠觉得天都塌了。 察觉傅玉棠脸色忽然变得苍白,芮远光微微一怔,关心道:“傅兄,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傅玉棠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而扯开了话题。 闲话了两三句,芮远光就最近朝堂发生的事情,与傅玉棠讨论了起来,询问兵部是否该趁此机会浑水摸鱼一番。 傅玉棠想也不想地摇头,“没必要。” 之后,又给了芮远光一些建议后,方才起身告辞。 回到刑部,进入明镜堂,刚坐定,守门的差役便前来禀报,说门外有一名自称霁雪的年轻人求见。 傅玉棠一顿,想了想,吩咐道:“将他带到会客厅吧。” “是。”差役领命而去。 待霁雪跟着差役来到会客厅的时候,傅玉棠早已在内中等待。 挥退了差役,傅玉棠道:“真是稀客啊,没想到霁公子竟会主动来找我。” “难道不是已经荣升丞相的傅大人早料到霁某会前来刑部寻你,故而在上任的第一天不入政事堂,而是选择第一时间来刑部等霁某吗?”霁雪反问。 第480章 傅大人心知肚明,何必明知故问 傅玉棠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指了指身前的位置,道了句“请坐”后,这才开口道:“霁公子真是高看我了。我之所以不入丞相办公的政事堂,而选择来刑部,盖因我还兼任刑部尚书一职,绝非是预料到霁公子的动向。说实话,我对于霁公子的到来感到十分的意外。” “是吗?”霁雪不置可否,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片刻之后方才上前,依言落座。 接着,便道了句:“虽然你我立场不同,但霁某按照礼数,还是要恭喜傅大人得偿所愿。” 傅玉棠提起茶壶的动作一顿,面露不明道:“霁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她装傻,霁雪淡声道:“傅大人心知肚明,何必明知故问。” “我还真不知道。” 傅玉棠挽起袖子,垂眸为他倒了一杯茶,而后做了个“请”的动作,放下茶壶,抬眸看着他,一脸真诚道:“还请霁公子为我答疑解惑。” 霁雪说道:“你所求有二,第一丞相之位,第二是让赵烨摆脱赵家,使他拥有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如今二者皆已实现,难道霁某不该道一声恭喜吗?” 一听这话,傅玉棠眼睫一动,好像听到什么有趣的笑话,顿时笑了起来。 “霁公子,看来你与江月明的关系并不好啊。否则,江月明怎么没把赵烨身亡一事告知你呢?” 一边笑,一边把今日早朝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道:“由于江月明的告发,凶手赵永已被打入京兆府大牢,你说我为赵烨摆脱赵家的纠缠?他早已身亡,何须摆脱?而且他已经不在世,我又如何给他新身份?” “若是他没死呢?”霁雪目不转睛地盯着傅玉棠,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眼神幽深,“非但没死,还恰好被你所救了呢?” “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啊。”傅玉棠非常随意地回了一句,“我可不是什么有同情心的人。” 有没有同情心,霁雪不知道。 但她的嘴硬,霁雪完全见识到了。 见她一味的装傻充愣,霁雪索性直接把话挑明了。 “那日你在天香茶楼,故意让霁某多等一刻钟再离开,不就是为了让霁某发现赵烨的存在吗? 从表面上看,傅大人似乎只是想故意霁某他一笔,但实际上,你是在拖延霁某离开的时间,掩藏你身边有我不宜见到的人。 这是你为霁某设下的第一个陷阱。” 霁雪神情淡淡,抬眸直视着她,面容清冷道:“你笃定了你让霁某付钱的行为,会引起霁某的怀疑,料中了霁某会因为心中的疑惑,去查询那日与你同行的人员。从而,让赵烨进入霁某的视线。 同时,为了拖住霁某的调查进度,你还特地在隔壁的修竹间安排了两个护卫,借此误导霁某。 毕竟,刘相经过多年的经营,势力根深蒂固,门生也多。而钱有才,一向谨慎,为了避免引起注意,这么多年一直韬光养晦,不敢大力发展属于自己的势力。” 第481章 苍天啊,大地啊,我真是冤枉的! “对上乔司的话,钱有才的胜算其实并不多。 所以,你这才故意误导霁某,拖延赵永事发的时间,保存钱有才的势力,让他能与乔司斗得更久,让乔司一派的损伤更惨重些,直至两败俱伤。” 不得不说,傅玉棠还真是好算计。 霁雪在心里说道。 面对霁雪的目光,傅玉棠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胸口却跳了一跳。 她才不管钱有才他们的死活呢,更不怕乔司赢了。 毕竟,她还有流言一事可以发挥,只要乔司把钱有才斗下去了,她便会把流言一事搬到台面上,借着流言一事收拾他们。 毕竟,她断袖的源头是风行珺,如今她名声变臭,风行珺也是有责任的。 为了弥补她,风行珺必将狠狠惩罚造谣生事的人。 届时,乔司那群人没一个有好果子吃! 只不过…… 按照霁雪的意思,那狐狸眼与大壮汉明显不是刘清的人了,那他们是谁呢? 傅玉棠脑子转得飞快,闪过无数种可能,一边暗中揣测二人的身份,嘴上一边道:“没有的事情,我根本不知道隔壁还有人。” 这是绝对的真话。 要是知道隔壁有人的话,她肯定不吹牛逼不多话,全程让霁雪一个人表演。 奈何她在霁雪这里毫无信用可言,难得说了句真话,霁雪却是半点儿不信,反驳道:“若那二人不是傅大人的人,为何霁某追查了近半个月,全无二人的踪迹与下落?” 甚至连半点关于他们身份的线索都没有。 说到底,还不是傅玉棠帮忙隐藏了。 傅玉棠:“……” 她仿佛看到了好大的一口黑锅,直接扣在了她的头上。 对此,她只想说一句,苍天啊,大地啊,我真是冤枉的! 她知道霁雪这人聪明,容易想得多,但她不知道他会想那么多! 是,她是故意拖延他离开的时间,故意引着他发现小满的存在,但她没想到他会找错人啊! 而且还那么好巧不巧,找到隔壁那两个神秘人身上去了。 对上霁雪万分自信的眼神,傅玉棠嘴唇动了动,无力道:“你说的什么护卫,什么两个人,我真不认识。” 眼瞅着她死不认账,霁雪也懒得再纠缠,毕竟那二人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停顿了下,他重新把话题引到赵烨身上,继续说道:“之后,你帮钱有才消除皇上的怒气,让他顺利进入朝堂。 同时借着百官反对新律一事,将刘相留在朝堂上的势力全部引出来,曝光于人前。 而你则趁机犯错, 故意在朝堂上殴打官员,让皇上将你禁足,从而顺利成章退出朝上的党争。 在钱有才、乔司二人眼中,你是个不确定的因素。 若他们要动手,期间免不得分出几分心神注意你的动向。 唯恐你与敌对的一方联手。 而你在此时退出,意味着他们再无后顾之忧,可以尽情地相杀。 这是你抛给钱乔二人的诱饵。 一个他们无法拒绝,不得不咬的诱饵。 最后,他们只能乖乖地走上你为他们设计好的道路。” 第482章 这家伙上辈子是推土机 “而一旦双方正式争斗,那必将使尽一切手段,把对方拉下马。 你知道我与江月明的关系,亦知道我在你之前就看过失踪案的案宗,知道我认识赵烨,所以故意让我知晓赵烨的存在,引着我追查赵烨之事,揭开赵永杀子一事。 你想借霁某之手,将赵永杀子一事透露给江月明。 这是你给霁某设下的第二个陷阱。” 傅玉棠听得惊叹连连,不由抚掌道:“好好好,霁公子的想象力果然丰富!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霁公子却仅凭臆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往我身上推,搞得我好像是幕后黑手似的。” “我真不知道该高兴我在霁公子心里是如此聪慧之人;还是该感到悲哀,我的形象在霁公子心里竟如此之差。”傅玉棠叹息道。 对此,霁雪只有冷冷一笑,“傅相应该感到得意才是。因为傅相你仅凭一己之力,就让所有人都成为你手里的提线木偶,让所有人都不得不跟着傅相设计好的道路走。就连霁某也不例外。” 乔司好大喜功的骚操作,致使不少同阵营的官员受到牵连。 这段时间,有不少的人来找他,表达了对乔司的不满,话里话外透露出悔意。 同时,求他出手相救,承诺往后必将全心全意听从他的吩咐。 霁雪本不想搭理那些墙头草,奈何他目前还是个白身,若是朝中无人的话,他便相当于失去双眼双目,无法及时获知傅玉棠的动向,不知朝中的动静。 而且,这些人都会是老师辛苦经营下的,他不能让老师的心血毁于一旦。 往后若是能成功帮老师翻案,老师必将重回朝堂。若是没了这些人,老师到时候必将举步维艰。 因此,为了保存刘清的实力,也为了收买人心,即使明知道赵烨一事是为傅玉棠给他设下的陷阱,霁雪也不得不往下跳。 最后,如霁雪预想的那般,赵永当场认罪,钱有才失去左膀右臂,恶名全部让乔司与江月明承担了,而主导一切的傅玉棠仍是清清白白的过路人。 霁雪有预感钱有才经此一事后会疯狂反扑,乔司必会损失惨重,朝堂上即将迎来一场权力的更替。 而最终的受益者,毋庸置疑的,必是傅玉棠。 听着霁雪头头是道的分析,傅玉棠十分怀疑这家伙上辈子是推土机,怎么事事都能往她头上推呢? 她撇了撇嘴,不高兴道:“照你这样说,我就是个精于算计、从不做无用功、下手狠辣、无情无义之人。假设赵烨真的没死,那在我眼里,他就是个没什么利用价值的小孩子。我为何要帮他呢?顶多让人把他送去慈幼堂便是,为什么要精心为他谋划,给他身份?这明显不符合我的人设啊。” “不用假设。” 霁雪盯着她,万分肯定地说道:“赵烨本就没死。我不知你是在何时、何地遇到他,又花费了多少功夫救他。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在赵永埋葬赵烨的地方,并无赵烨的尸体。有坟墓却无尸体,这只有一点可能,赵烨他尚在人世。” 第483章 唉,可惜了 闻言,傅玉棠露出一个震惊无比的表情,愣愣地看着他,“哪里没有尸体?江月明早朝上明明说找到了……” 下一秒,像是想到了某种可能,不禁睁大了眼睛,先是左右看了一圈,确定四下无人后,方才压低声音问道:“那尸体哪里来的?” 事情已经结束,霁雪便不再瞒她,张口回道:“若按照赵永行凶的日期开始算,赵烨死了已有近半年,尸体早已腐化,成为了白骨,找一具与赵烨体形相仿的白骨,对江月明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原来是江月明这厮出的手。 她还以为是霁雪呢,想着以后可以用伪造证据,构陷朝廷命官这件事拿捏他。 唉,可惜了。 要知道,在推测出小满死亡的真相后,傅玉棠私底下便直接让王大贵和甘大平找到小满的尸体,并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妥当安葬了。 今日早朝上,听到江月明说找到了小满的尸骨后,她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心里无比震惊,以为小满的坟被江月明给刨了。 待听到是在乱葬岗找到的,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同时心里还有点高兴。 跟她预测的一样,为了扳倒钱有才,乔司那群人彻底不择手段,连伪造证据这种事情都做出来了。 嘿嘿,不错不错。 小满是活人的证明,又多了一样了。 因而,在满朝文武对赵永的行径表示愤怒的时候,她心里其实是美滋滋的。却不得不和众人一样,耷拉着嘴角,做出气愤的表情,继续揣着手看戏。 霁雪时刻留意着傅玉棠的表情,一看她面露遗憾,便知她心里所想。 霁雪:“……” 他就是知道! 跟傅玉棠这种人打交道,是半刻都不能掉以轻心。 否则,你永远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就为自己埋下祸患。 也正是通过上次的交谈,让他对傅玉棠的性格有了些许了解。 因而,在有关于赵烨一事,他选择全程不插手,只在必要的时候,提点江月明几句。 现在看来,这真是极其明智的举动。 正暗暗庆幸间,就听傅玉棠又说道:“就当你说都是真的,赵烨真的没死,但我与他非亲非故,根本没必要如此帮他啊。” “你这不是帮他。” 霁雪再次纠正,沉声道:“你把他的经历放在心上,你在替他不平,在替他伸冤。又或者换句话说,你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哦?”傅玉棠顿了一顿,道:“我不明白霁公子的意思。” 闻言,霁雪好看的眉毛几不可察一拧。 那些伤人的话,他本不想说,奈何傅玉棠一再装傻,他便不得不将其挑明。 “因为,你与赵烨相同,都是被亲生父母嫌弃的人。” 话音落下,就看到傅玉棠变了脸色。 似乎有些羞恼,又似乎有些愤怒,过了半晌,才开了口,不遮不掩,嗓音沉静道:“我如今位高权重,安南侯巴结我都来不及,你说嫌弃?呵,想太多了吧?” 面对傅玉棠的嘴硬,霁雪有点儿尴尬。 第484章 她不爱傅玉棠,更不可能会爱傅玉棠 他不是个喜欢揭人伤疤的人,但傅玉棠这人的嘴巴真是太硬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仍是继续装糊涂。 霁雪半低着头,肩上的发丝垂落,好像在犹豫着什么。 半晌,方才重新开口,声音低沉道:“既然傅相一味装糊涂,那就勿怪霁某把话说明白了。” 傅玉棠面色不变,比了个“请”的手势,平静道:“正好,我也想听听霁公子的高见。” “安南侯的风流性子,整个京城无人不知。傅相的出身,亦是人尽皆知。” 当年,傅玉棠突然横空出现,成为太子伴读,先皇亦是对她宠溺无比,满京权贵对她十分好奇。 有不少人怀疑她是先帝流落在民间的孩子,因此曾偷偷派人去查她的身世。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原来,颇受先皇宠爱的她竟是外室子! 而傅玉棠的母亲,则是安南侯夫人的贴身婢女。 没有两日的功夫,权贵们便将傅玉棠的来历摸得一清二楚。 当然,也把傅平安的那点破事调查得一清二楚。 心里对他十分的鄙夷。 若说是那婢女想攀高枝儿,故意勾引,那倒也罢。 可人明明没有这样的想法,傅平安却精虫上脑,连自家夫人身边的婢女都不放过,简直是无耻至极! “据霁某所知,你的生母青蓉并不期待你的到来。 她并不是主动想要生下你,只是被无良的江湖大夫欺骗,最后没办法被迫生下你。” 说到这里,霁雪停了下来,看向傅玉棠的眼中多了几分难以觉察的同情。 根据霁雪调查得来的详尽资料,在青蓉得知自己被骗,无法再使用堕胎药后,她开始疯狂地从事体力活动,希望能让腹中的胎儿自动死亡。 即便会身体受伤,即便会彻底失去做母亲的机会,她也不在乎。 可是,事与愿违。 尽管如此折腾,傅玉棠还是降生了。 但这不代表她接受了傅玉棠。 傅玉棠的出生,本就带着不可饶恕的原罪。 她不爱傅玉棠,更不可能会爱傅玉棠。 其实,若是不爱的话,大可以选择无视。 但…… 或许是太过恨傅平安,对于傅玉棠这孽种,青蓉压根儿没办法无视,有的只是满满的嫌弃。 自傅玉棠出生后,除了必要的喂养与照顾,青蓉几乎从来没有亲近过自己的孩子。 甚至还动过杀了傅玉棠的想法。 幸而庄子里的仆人发觉不对,及时制止了她,这才避免酿成大祸。 而后来,傅玉棠长大了,会走路了,知道青蓉不喜欢自己,便也识趣地不往她跟前凑。 每天一起床,用过早膳之后,便会主动出门找人玩耍,待到天黑才回,尽量避免与青蓉碰面。 当然,这行为落在不知情的外人眼中,会觉得青蓉对傅玉棠极其纵容溺爱。 可若是仔细想想,便会察觉出不对。 哪个做娘亲的人会放任自己的孩子整日待在外面,一直不闻不问呢? 更不用说,当时的傅玉棠话都还说不全。 思及此,霁雪在心里叹了口气。 第485章 对迟来的亲情只会一刀切 其实,从傅玉棠避开青蓉这件事上面,便可看出傅玉棠是个极其早慧,干脆果决的人。 当他看到这些资料的时候,心里有种极其复杂的感受。 自小被平阳侯夫人宠着长大的他,完全无法想象若是他的娘亲这样对他,他该如何伤心痛苦。 他能像傅玉棠一样,为了避免让娘亲见到他感到痛苦,便强忍住幼儿对娘亲天生的亲近,主动远离吗? 尽管娘亲疏离自己,自己却不心生芥蒂,反而一如既往地尊敬她,从不怨恨她吗? 答案是,不能。 可傅玉棠偏偏做到了。 没有怨恨,没有抱怨。 甚至后来,青蓉对石毅这外人都比傅玉棠这亲生儿子还要好的时候,仍旧没有半句怨言,更没有因此在背后偷偷敌视石毅,反而极其自然地接受他,将他视为自己的兄弟。 即便有了荣华富贵,也不忘拉扯他一把。 奈何石毅完全没意识到能遇到傅玉棠这样不争不抢,不嫉妒,不放背后搞小动作,有福同享,甚至连母爱都愿意让给他的异姓有多好,反而选择背叛傅玉棠。 想到这里,霁雪眼里的同情更甚。 不被生母疼爱,又被一起长大的兄弟背叛。 确实有点惨。 “你的成长经历与赵烨的经历有点类似,难免会感同身受,为赵烨出头了。”霁雪说道。 傅玉棠:“……” 就这样? 原以为霁雪还能说出什么新奇的观点,没想到…… 唉,不过老生常谈而已。 但好在她也有些许收获,至少不费力气就掏出原身与青蓉的过往,让她对青蓉、原身更加了解了。 当日她听严贞、戚商说青蓉一开始并不准备生下她,过后又说青蓉对她极其溺爱,她就觉得哪里不对。 直觉是二人骗她,或者是不明真相。 要知道一个母亲放任不到四岁的孩童整日在外不回家,那并不是溺爱纵容,而是忽视。 结合原身诞生的原因,傅玉棠也能理解青蓉—— 她从来没有期待过原身的到来和诞生,甚至原身的存在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过去受到的伤害。 面对带着原罪的原身,青蓉是无法爱她的。 当然,这一切只是傅玉棠当时的个人猜测而已。 直至后来,青蓉化名小青,以厨娘的身份进入府里,全程不敢与她相认,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有什么能让青蓉这做母亲的不敢与自己的儿女相认呢? 只有愧疚。 青蓉做过伤害原身的事情。 基于这点前科,在面对石毅的背叛,傅玉棠压根儿不敢赌青蓉会站在自己这一边,这才与王大贵匆匆做了准备。 与此同时,吩咐王大贵抓紧时间把原身找回来。 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还是让原身自己来处理好了。 她不擅长。 她对迟来的亲情只会一刀切。 既然之前你不爱我,那就继续保持。 不要回头,你的愧疚,你的悔意,我一点儿也不稀罕。 “你这推断倒也合情合理。”傅玉棠面色如常,笑看着他,淡声道:“可问题是,我真不认识赵烨,也不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浪费精力。” “无妨。既然傅相从始至终都不愿意承认,那霁某也不勉强。霁某之所以提及这些,只想告诉傅相一件事——霁某已经按照傅相心中所想,帮傅相达成了愿望,那傅相是否也应该满足霁某一个小小的要求?” 第486章 霁某只想要原始卷宗 “请说。” “让霁某一观刘相的卷宗。”霁雪淡声道。 一听这要求,傅玉棠还有点小小的意外,她还以为霁雪会趁着这机会提出解除捉生替死蛊呢。 “行啊。”傅玉棠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点头答应,道:“我之前就说过了,随时欢迎霁公子前来查阅。” “霁某不喜欢欠人情。” 尤其对方还是傅玉棠。 所以他才选择先帮她将赵烨一事曝光出来。 待事情解决后,再向傅玉棠提出要求。 这一来一回,他们就算是两清了,互不相欠。 傅玉棠微微点头,倒也能理解他的做法。 毕竟两人现在还是敌对立场,当然要减少不必要的羁绊了。 于是,很干脆地说道:“行,我让人给你送过来。你且在此稍等片刻。” 霁雪道了声“有劳”,顿了下,又添上一句:“霁某想要的是原始卷宗。” “放心。我既然允许你查阅,自然不会像江月明等人弄一些虚假的信息欺骗你, 也没有必要。我刑部办案,向来光明磊落,公正严明,不屑于用些见不得光的伎俩。”傅玉棠面不改色地说道。 那刘清是实打实的犯罪了,这才被刑部的人抓个正着。 不然的话,在傅玉棠看来,即使原身多么想登上丞相之位,也只能老老实实等待刘清退休,而后再去角逐。 霁雪才不信她的鬼话,重新强调了一遍,“霁某只想要原始卷宗。” “好好好。”傅玉棠瞅了他一眼,非常没脾气地应下,满脸无奈地说道:“你个小孩子家家的,防备心这么重,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霁雪:“……??” 这教训小孩子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傅玉棠这家伙比他还小四岁呢。 他十分怀疑傅玉棠是在占他便宜,但没有证据。 傅玉棠没发现自己随口一句吐槽,导致面前的青年又多想了。 直接丢下一句“等着,我这就让严贞给你送过来”后,便抬步离开了会客厅。 如傅玉棠所言,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严贞果然抱着一叠卷宗走了进来。 看到霁雪,一张娃娃脸拉得有三尺长,没好气地把卷宗往桌上一放,警告道:“这卷宗只限于在此观阅,不得带出这房间,不得将其弄脏弄破,不得誊写,不得外泄,也不允许有任何损坏,观阅过程中,我会在一旁盯着你的。但凡你有任何异动,我便会将其收回。” 对于这些要求,霁雪全盘接受。 起身拿过卷宗,道了声“多谢”之后,便回到原位,坐下来静心查阅。 而另一边,傅玉棠回到明镜堂,处理完日常事务,正准备找个时间补觉,戚商走了进来,禀报道:“棠哥,湘王认罪了,准备主动招供出一切。但前提是要见你一面,棠哥要见他吗?” 傅玉棠愣了一愣,点了点头,“见。” 要说湘王能坚持这么长时间才认罪,还挺出乎傅玉棠意料的。 她还以为湘王进入大牢后,不到十天的功夫便会哭爹喊娘地求饶,然后乖乖把所有罪行都说出来,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硬生生熬了近两个月。 第487章 早死晚死,最后都得死 想来湘王也清楚自己不说还能多活一段时日,说了就立马下地狱轮回去了。 唉。 说起来,他还是不够透彻。 常言道:早死晚死,最后都得死。 他真是没半点早死早超生的觉悟啊。 傅玉棠一边在心里感叹,一边起身跟着戚商前往大牢吃瓜,啊不,是审问湘王了。 刑部的大牢经过原身的改造,分前、中、后三区。 前区为大门、看守教诲所、病监、幼年监、运动场等。 中区是事务处、典狱室、审讯室,戒具室、囚人接见室、仓库等。 后区是正式牢房。 牢房采取双扇面形,通风又通光,分南北平列,各有五翼,呈扇面张开形状,在扇柄式处各有圆形看守大楼,楼房设有了望楼,如果犯人想要越狱,就必须得在牢头的眼皮子底逃亡。 但这几乎是不可能会成功的。 因为衙差只要站在这了望楼上,便可以随时监视各个通道的情况,可谓是眼观八方。 而楼内有教诲堂,楼下有惩罚室,还有囚犯劳作的工场。 牢房与牢房的通道之间,各有一个三角形的小院,可供犯人放风。 傅玉棠当时看到这布局,这建筑风格,惊得下巴都差点掉在地上了。 这、这这简直就是现代监狱的翻版啊! 后来,在得知这一切是原身亲手设计之后,对原身更是崇拜得五体投地。 直感叹原身这古人真是比她这个现代人牛多了。 甚至一度怀疑原身也是穿越的小姐妹。 不过转念一想,这是个小说世界嘛,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也许不是原身牛,是作者闲着没事干,给原身设定个建造监狱的任务,安排着原身设计出这样的建筑呢。 思及此,傅玉棠就很淡定了。 因为湘王还没有认罪,目前属于犯罪嫌疑人,加上又是皇亲国戚,傅玉棠也稍稍给他一点面子,没将他关入后区的大牢,只关押在前区的看守教诲所。 傅玉棠来到看守教诲所,吩咐差役将湘王带到审讯室,而后也不跟他废话,直接道:“说吧,将自己的罪行一五一十交代出来。若是态度良好,说不定还能从轻处罚。” 湘王被关押了这么多天,每天吃不好,睡不好,每天担惊受怕不说,还时不时得出去参加那什么狗屁的思想教育。 每隔五六天还要劳动改造一下,整个人心力交瘁,早就没了之前的富态,脸白中泛着青,瘦高瘦高的,相较于以往,反而多了几分清贵之态。 此时听到傅玉棠的话,尤其是看到傅玉棠仍一如既往地容光焕发,精神抖擞,而自己却要在大牢里吃苦受罪,瘦得将军肚都没有了,火气一下子就蹿上来。 “鬼话连篇!你别以为本王不知道,”湘王挣开身后差役的禁锢,腾地站起身,隔着一道栏杆,指着傅玉棠道:“说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全部都是骗人的。” 他刚进入刑部没多久,第一次参加那什么狗屁劳动改造的时候,大家都蹲在地上翻土,他可听身边的罪犯说了,傅玉棠这人最会给人画大饼了,说的没一句真话,要是真听进去的话,那下场可就惨了! 第488章 不要屎壳郎这个苦命打工仔 刑部那些瘦得跟竹竿似的官员就是前车之鉴啊。 还有老鼠。 众所周知,老鼠就是坐享其成的代名词,以往只有不劳而获,偷吃庄稼的份儿,来到刑部都得出去为傅玉棠赚钱,为刑部增加创收! 湘王当时听到这些都震惊了。 “这、这不能吧?”他喃喃地说。 傅玉棠那家伙看着人模人样的,斯文又俊美,除了嘴巴毒一点,手段脏了一点,乍一看就是个文雅人,应该做不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吧? “一看你就是新来的。” 身边的罪犯听到他这话,没忍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十分面生,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索性,将手里的小锄头往地上一插,打算好好跟他科普了一下傅玉棠的“丰功伟绩”。 就在这时,正巧看到有只屎壳郎慢吞吞地从面前的田垄上爬过,便指着它道:“你看看这家伙,当年傅大人可是养了一大批,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湘王盯着灰扑扑的屎壳郎,满脸嫌弃道:“他养做这种东西做什么?” “当然是赚钱啊!” 罪犯一脸理所当然,抓起屎壳郎道:“要不是药房极力反对,担心百姓们嫌弃屎壳郎不干净,傅大人只怕早就养了一大批屎壳郎租给各大药房搓药丸子去了!” 湘王:“……!!” 傅玉棠没毛病吧? 把屎壳郎弄去搓药丸子? 这是正常人能想出来的事情? 湘王震惊了。 但是震惊完了,听到傅玉棠失败了,他又立刻高兴起来,忍不住拍手称快道:“好!就该让傅玉棠这家伙竹篮打水一场空!” “空什么空。” 罪犯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咱们傅大人是那么容易被困难打倒的人吗?后来眼见各大药房不要屎壳郎这个苦命打工仔,傅大人也没有浪费,直接把它们卖给各大药房当药材去了。” 反正不管怎么样,刑部都因此大赚了一笔就是了。 湘王听得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操作。 “还、还能这样吗?你、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骗你?骗你我有什么好处?” 罪犯斜眼看他,脸上没有半点开玩笑的迹象,将手里的屎壳郎晃了晃,道:“屎壳郎又名蜣螂,是一种中药材。它的药用价值可高了,有破瘀、定惊、通便、散结、拔毒等功效,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呢。以往药房要屎壳郎都靠着采药人野外捕捉,时常供不应求,现在好了,有了刑部专业的饲养,药房再也不担心没有这味药材了呢。” “你怎么知道屎壳郎功效的?”湘王瞅着眼前这人也不像是识字的人,直觉对方信口开河,忽悠他,“而且你也没出去过,如何得知药房需要它?” “当然是因为傅大人告诉我的。” 罪犯理所当然地说,一边放轻了手脚,把手里的屎壳郎小心翼翼地收入随身的小包里,头也不抬道:“这些年,也是由我一直在负责照顾屎壳郎们的起居,争取让它们多多繁衍子嗣,使傅大人的话早日成真,让百姓们拿药的价格变得更便宜些呢。” 第489章 兄弟,你是不是忘记了你在吐槽傅玉棠? 湘王:“……” 照顾屎壳郎的起居? 好小众的文字。 他完全听不懂。 罪犯没注意他的震惊,继续说道:“对了,傅大人说了,干一行要爱一行。 既然已经任命我为屎壳郎饲养员,那我就要对得起饲养员这称号。 平时要多学习,多了解屎壳郎的生活习性,这样才能把他们照顾得更好。 所以,我现在每天晚上都会跟着专门负责教导我们的夫子读书习字,也会请夫子带些有关屎壳郎的书籍。 现在我敢拍着胸脯说,整个刑部除了傅大人之外,没有人比我丁二更了解屎壳郎了!”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湘王,平平无奇的脸上绽放出笑容,眼里带着光,道:“傅大人说了,什么都是假的,只要学到手的本领才是真的。 只要我掌握住这门技术,等我以后出去了,就不用担心温饱问题了。在外也可以继续养屎壳郎赚钱,指不定往后会成为富甲一方的屎壳郎之父呢。 到时候,大宁朝所有人都会知道我丁二之名!” 说到最后,他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让人难以忽视的光芒。 湘王:“……” 不是,你之前不是说不要相信傅玉棠的话吗? 怎么瞧着现在这情况,你是被忽悠得最严重的? 不止一句一个“傅大人”,还吃下了傅玉棠画的“屎壳郎之父”这大饼。 沉默了片刻,忍不住开口道:“兄弟,你是不是忘记了你在吐槽傅玉棠?”而不是在为傅玉棠那厮说好话啊! 经由湘王的提醒,丁二这才想起自己的初衷,立刻收起脸上的笑容,压着嘴角道:“多亏了你的提醒,讲到我喜欢的工作,我差点忘了正事儿! 傅玉棠那家伙就是利用我爱护小动物的善良性格,故意把养屎壳郎的事情交给我呢。 不仅如此,还逼着我牺牲晚上休息的时间去读书写字。 你看看,他这人是不是很凶残?” 湘王:“……” 如果你脸上的笑容没那么灿烂的话,本王差点就信了。 说什么傅玉棠逼着你,本王看你是甘之如饴。 心里腹诽不断,半晌之后,方才又问道:“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吗?” “有!当然有!” 丁二打量了湘王一眼,见他身上没跟自己一样穿着囚服,而是一身普通素色衣裳,便道:“这位兄弟,你目前还应该待在看守教诲所吧?罪名应该还没定吧?” “是。” 湘王也不瞒他,直接点头道:“因为本……咳咳,老子脾气比较硬,不惧怕傅玉棠的任何手段,所以还未招供。” “没招供就对了。” 丁二左右看了一圈,确定看守他们的衙役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后,招手示意湘王靠近,压低声音道:“能不招供就千万别招供!教诲所上面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大字,你一个字都不要信。不然的话,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湘王听他说得郑重,心头猛地一跳。 他从小到大没吃过苦,虽然来刑部还不到十日,但对他来说简直是生不如死。 第490章 他差点就上了傅玉棠的当 因此,他刚刚还在心里计划着等会儿回去就主动承认罪行,争取得到宽大处理呢。 却没想到丁二会阻止自己,不由紧张道:“这、这其中有什么门道吗?” “你看那边……” 丁二朝着右前方的方向努了努嘴,指着一名年约三十,长得阴恻恻的,嘴角却向下耷拉,神情十分愁苦,穿着囚服的男人道:“那人就是你的前车之鉴啊。 那人叫王大麻子,犯事那年他才十岁,罪名是屡次偷盗。 考虑到他还小,被送来刑部后,傅大人直接将他关押在幼年监。 想必你也看到了,牢房前区,墙上随处都写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几个字吧?” 湘王用力点头,“对,是这样没错。” 他就是看到那句话,才动了主动认罪的想法。 丁二不知他心里所想,接着往下说,“王大麻子一进入幼年监,就想着外界的人都说傅玉棠这人手段残酷,对待罪犯更是毫不留情,心里无比惊慌。为了免受皮肉之苦,他就听从差役的话,主动坦白自己的罪行。” 在面对刑部人员的审问时,他是有什么答什么。 不止将自己本次偷窃的事情交代得一清二楚,还把自己两年前偷盗耕牛一事也说了出来,半年前还曾潜入他人家中偷窃,被屋主发现,情急之下拿刀砍伤了屋主,三个月前又强抢了一名妇人的荷包…… 等等等等。 反正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个遍。 “结果,因为他的老实交代,本来只需要判半年监禁,变成了二十五年,以至于到现在都没能出去。 从那时候开始,咱们刑部大牢里就流传着一句话——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顶多半年。” 丁二幽幽叹了口气,拍着湘王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前辈们的血泪教训,你要牢牢记在心里啊!别太天真了。” 湘王:“……!!” 好险。 他差点就上了傅玉棠的当。 湘王一阵后怕,当即取消了坦白的打算,又咬着牙硬撑了一个多月。 最近,他实在是撑不下去了,这才提出要认罪。 不过有了丁二的提醒,他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只认假传圣旨一事,其余的他一概不认。 却万万没想到,傅玉棠这人面兽心的家伙,一照面就开始引诱他了,想让他牢底坐穿! 简直可恶至极! 当下,他也顾不得其他了,指着傅玉棠就是一顿大骂。 傅玉棠也不惯着他,直接起身对身边的衙役吩咐道:“既然湘王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那也不用浪费时间了,直接把他扔进刑部大牢后区吧,多多改造才会迷途知返。” 大牢后区? 那不是要跟丁二他们一样,每天不到寅时就要起来,然后不停地劳作?! 湘王一下子就蔫了,结结巴巴地说道:“本王可是皇亲国戚,你你个小小的尚书怎么敢如此对待本王?!” “你看我像是不敢的样子吗?” 傅玉棠一声冷笑,道:“还有,本官现在可不是刑部尚书了,本官乃是大宁的丞相!你若是老实交代,本官或许看在你配合本官工作的份上,为你向皇上美言几句,减轻你的处罚。如若不然,本官有的是手段折腾你!” 第491章 傅玉棠就是他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对上她冷厉的眼神,湘王一阵心惊。 他知道,傅玉棠这疯子是真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啊! 更别说,自己现在就在傅玉棠的地盘上。 若傅玉棠想要弄死自己,那简直轻而易举! 想到这里,原本就所剩无几的勇气瞬间消散无踪。 他连忙收起王爷的架子,摆着手,好声好气地劝说道:“没必要,没必要。你们年轻人就是脾气大,本王只不过跟你开玩笑而已,你何必认真呢。本王坦白,所有的事情都坦白。” “早这样不就好了?” 傅玉棠瞥了他一眼,重新坐下来,淡淡道:“说吧,从小到大都做过哪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老实把一切罪行交代出来,别想着有任何隐瞒。否则,让我知道的话,严加处理!” 被傅玉棠一通吓,湘王哪里还敢作妖,更忘了丁二的“忠告”,老老实实把自己过往的罪行交代一遍,连五岁偷看宫女洗澡,七岁偷看避火图,十岁还在尿裤子的事情都没放过。 傅玉棠听得一脸无语,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戚商则是忍俊不禁,示意一旁奋笔疾书的文书不必将这有损皇家颜面,与案件无关的事情记录下来。 要说这湘王真不是什么好鸟,单单交代自己的罪行,说了将近三个时辰都没说完。 期间,还包含了不少先皇的风流韵事。 对于这部分,傅玉棠听得津津有味。 转头便吩咐衙役给他送杯水,让他润润喉,好继续说下去。 察觉到傅玉棠的态度有所松动,湘王说得更来劲儿了。 等他东拉西扯,全部交代完毕,已经过去了四个时辰。 傅玉棠也听得心满意足,看湘王就像在看辛苦照看瓜田的瓜农一样,充满了亲切感。 而她,则是吃瓜人一枚。 贴心地给湘王留出喘息的时间,傅玉棠接过戚商递过来的口供,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而后抬起头,看着正在牛饮的湘王,一言难尽道:“你这些年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没有一样做成功的?” 全部都是犯罪未遂。 更奇葩的是,有时候还弄巧成拙,无意间救了想要陷害的官员,间接做了好事。 对上傅玉棠不掩鄙视的眼神,湘王一僵,坚决不肯承认自己是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草包,极力辩解道:“那是因为本王运气不好!还有就是是本王手下那些人,除了石镇以外,就没有一个人能跟上本王这天才的脑回路,这才导致本王的计划一直失败。” 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埋怨起傅玉棠,道:“要不是你把石镇给杀了,本王现在说不定早就造反成功了!” 傅玉棠就是他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想到这里,湘王不由对着傅玉棠冷冷一哼。 傅玉棠懒得跟他计较,就他这能力,有没有她,他都成不了事好吧。 将口供还给戚商,本着八卦的心态,傅玉棠好奇地问:“还有一个问题。按照道理来说,你是先皇唯一的弟弟,是当今皇上唯一的叔叔,有着无比尊贵的身份,以及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而且,说实话,你看上去也不是勤快有上进心的人,为何偏偏执着于皇位呢?” 第492章 此事事关风家机密 “或者说,你为何坚信自己一定会是大宁的君王呢,以至于这些年一直不断上蹿下跳地搞事儿?” 从湘王的描述中,先皇除了刚登基那几年荒唐了点儿,后面一直励精图治,算是个明君,而且心智手段都不缺。 湘王这脑子,对上先皇的话,那就是上去送菜的。 而新帝风行珺,虽然尚且年轻,但也不是傻子,又是先皇手把手教导出来的,不用脑子想都知道不是好对付的主。 湘王凭什么认为自己能成功夺权呢? 哪里来的自信呢? 傅玉棠分外好奇,别是以前的老皇帝留了个什么密旨,指定湘王为下一任皇上,结果皇位被先皇给抢了,湘王这才耿耿于怀吧? 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对了,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毕竟黄金八点档的狗血剧都是这样的套路。 一瞬间,看向湘王的眼里不由多了几分同情。 湘王没有注意到傅玉棠的小眼神,转而看向周围的衙役,嘴唇微动,面露犹豫之色。 过了片刻,方才说道:“此事事关风家机密,本王只能与你一人说,你让他们先退下。” 神情严肃,眉毛紧耸,言语中隐隐透出了几分郑重。 心知他没那脑子耍花招,傅玉棠便微微颔首,同意了他的要求,屏退了左右。 待审讯室只剩下她与湘王二人时,湘王方才开口道:“外人都道你是个草包,但本王从认识你那刻起,就知道那都是你的伪装,说你学富五车也不为过。 你应该对前朝的历史有所了解,知道前朝末期,有一段时间不管是皇宫内还是民间都非常流行蛊术吧?” 傅玉棠淡淡“嗯”了一声,这件事她听王大贵说过,就连她身上的捉生替死蛊也是那段时期萌生的产物。 稍稍点了下头,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湘王低头喝了口水,缓声道:“人人都以为前朝皇帝十分厌恶巫蛊之术,其实不然。 事实上,这天底下最擅长巫蛊之术的莫过于前朝皇帝了。 当年,太祖皇帝不忍天下百姓再受贪官污吏的压榨,召集人手揭竿而起。 前朝皇帝恨太祖皇帝毁了他的江山,便在太祖皇帝攻入皇宫的时候,以自身的性命为代价,给太祖皇帝下了诅咒—— 但凡登上皇位的风家子孙皆活不过不惑之年,活着日日夜夜遭受离魂之苦,死后魂飞魄散,不得入轮回! 太祖皇帝闻言,一笑置之,打心眼里认为此事纯属无稽之谈。 若诅咒有用的话,那前朝皇帝早已被天下百姓骂死了,哪里还能作威作福呢。 因此,他并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 直至后来太祖皇帝正式登基称帝,前朝皇帝的诅咒开始显现。 太祖皇帝他真患上了离魂之症!” 提及这段过往,湘王就忍不住面露惊惧,声音也多了几分颤抖。 相较于他的紧张,傅玉棠却是一脸茫然,离魂之症? 这是什么东西? 于是,不耻下问道:“什么是离魂之症?” 湘王闻言,顿时一噎。 第493章 刚刚才夸你博学,你马上就漏气了! 他哪里知道什么是离魂之症? 反正他那短命的父皇在世的时候,就是这么跟他与皇兄说的。 他当时一心想着出门玩耍,根本没认真听,哪里会刨根问底。 眼下时隔多年,能记住这么一些事情,还多亏了他超群的记忆力,说起来已经很了不起了好吗? 哪里还知道这其中的意思呢。 对上傅玉棠探究的眼神,湘王僵了一僵,心里一阵心虚。 抿了下唇,皱眉看着她,理直气壮道:“刚刚才夸你博学,你马上就漏气了!连个小小的离魂之症都不知道,怎么当一国丞相的?好意思吗?” 一看他色厉内荏的模样,傅玉棠就知道这家伙对离魂之症也是一知半解的状态。 当即没好气地说道:“对对对对,我不懂,我无知,湘王爷你厉害,你来解释一下什么叫离魂之症,都有哪些症状,好让下官这见识浅薄又无知的人开开眼界吧。” 湘王:“……” 不是,你就这么投降了? 就这么承认自己无知了? 这跟他设想的不一样啊。 正常人听到别人说自己无知,不都会恼羞成怒,继而疯狂证明自己,卖弄一下自己的学识吗? 然后,他在挑拣着一些比较像样的话附和两三句,便能将离魂之症的事情糊弄过去。 不曾想,傅玉棠这厮没脸没皮的,竟然又跟以往一样不按套路来。 无言盯着傅玉棠片刻,确定自己今天要是不说出个子午寅卯来,傅玉棠这家伙是不会放过自己了,只能绞尽脑汁地回想仙逝的父皇与皇兄在世时的症状,磕磕绊绊地说:“那什么,离魂之症就是那啥……顾名思义的意思嘛。 听我父皇和皇兄说,太祖皇帝患上离魂之症后,曾找护国寺的高僧化解过。 但因前朝皇帝的怨念太深,加上又是精通术数之人,护国寺的僧人并不能彻底解开诅咒,只能设法减轻离魂的症状。 之前离魂的时间不分白天黑夜,亦不分场合,后面便让离魂之症只在夜间发作。 听说得了离魂之症的人,每夜卧床休息时,那魂魄便会自动离体。 或有身在床而神魂离体之错觉。 每逢初一十五更是惊悸多魇,通夕不寐等。” 魂体不和,伤阴又损阳,加上国事繁忙,劳心劳力之下,还不能好好休息,因此风家历任皇帝都十分短寿。 他的父皇三十有七便仙逝了,皇兄更倒霉,比父皇还要短寿,三十有五就走了。 还走得那么匆忙,连一句交代都没留下。 说到底,还是皇兄太过自信了。 以为有了傅玉棠这镇咒神兽,自己能寿终正寝,有大把的时间慢慢安排政事,给皇侄铺平登基之路。 然而,终究人算不如天算。 想到这里,湘王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对着傅玉棠一通感慨。 “本王就是知道大宁历任帝皇都会短寿,不想大宁的江山落入旁人手中,这才一心想要争抢皇位啊!” 没看出来湘王傻归傻,倒还挺注重亲情的。 第494章 本王、本王从来没想过啊 他不是贪图权势,而是打算牺牲自己,让自己承受诅咒,以此来保护兄弟的血脉啊! 这样无私的牺牲精神,让傅玉棠忍不住为之动容。 连带着对眼前之人也稍稍改观了点儿,叹息了一声,略含歉意道:“看来是我误会你了。 我一直以为你只是单纯地想要登上九五之位,这才不遗余力地造反,没想到你这是为了保护皇上…… 唉,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湘王一愣,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傅玉棠说的每个字他都懂,为何连起来他就不明白了呢? 因而,十分不解道:“本王是想要登上九五之位没错啊,但这跟皇侄有什么关系呢?” 他就是知道自己的皇侄活不长了,所以才坚持造反好吗?! 反正皇侄注定短命,与其让大宁朝频繁换皇帝,引起百姓不安,倒不如由他这命长的来做皇上。 傅玉棠:“……?!” 果然她还是高估了人性,也高估了湘王的智商。 沉默了片刻,傅玉棠抿了抿唇,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提醒道:“你刚刚不是说这诅咒是针对风家历任帝皇的吗?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登上皇位,自己也将成为被诅咒的、短命的一员呢?” 话音落下,就看到湘王倏地瞪大了眼睛。 下一秒,湘王只觉得“轰”地一声,脑袋一空,好像有什么东西像城墙一样哗啦啦地坍塌了。 他、他他他从没想过这问题啊。 他保持着难以置信的神情,盯着面前的傅玉棠,欲哭无泪道:“本王、本王从来没想过啊。” 他一直以自己不受诅咒,能活到自然老死而感到骄傲,从来没想过自己登上皇位也会受诅咒啊。 傅玉棠:“……” 所以,你这些年忙忙碌碌,上蹿下跳到底是为了啥啊? 我还以为你已经做好被诅咒的准备呢。 湘王亦是满脸愁苦,千算万算,忘了算上自己也有被诅咒的可能。 审讯室内,两人大眼瞪小眼,不出意外都沉默了。 和湘王打交道的这几次,傅玉棠知道他跟傅平安一样,有那么一点点清澈的愚蠢,但是万万没想到,他还能傻成这样。 而湘王耷拉着脑袋,就跟瘟鸡似的,沮丧得一动也不动。 自从被傅玉棠这么一提醒,他的脑海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脑子一瞬间就清醒了。 特别的清醒。 那皇位就是个催命符。 他不该去争抢的。 他的亲皇兄是一国之主,他的亲侄子也是一国之主,整个大宁朝就没人比他身份更尊贵。 就这样要身份有身份,要权势有权势,要珍宝有珍宝,除了皇位之外,他想要的都能拥有,他还在不满什么呢? 他就这样做个闲散王爷多好啊。 可惜,这一切都让自己给毁了。 思及此,湘王忍不住留下悔恨的泪水,哽咽道:“本王错了,本王不该造反的。本王今年都三十有三了,真登上那皇位,只怕马上就要到地府报到了……本王错了……” 第495章 没想到自己竟然是瓜田里那只被刺中的猹! 他朝着皇宫的方向重重一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皇上,我知道错了……呜呜,是我错了……那皇位就不是个好东西啊……我是鬼迷心窍了才抢它……你父皇,我皇兄,即便有傅玉棠这镇咒神兽都活不过三十五,我啥都没有,连个护体神兽都没有啊……呜呜,只怕死得比他更早……呜呜呜……我错了……我不该造反啊……” 镇咒神兽? 什么意思? 傅玉棠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傅玉棠忍不住打断湘王的哭嚎,拧眉问道:“什么镇咒神兽?” “你、你不知道吗?” 湘王脸上挂着泪,见傅玉棠的脸以肉眼可见地速度黑了下来,结结巴巴地说道:“根据护国寺的高僧说,神魂离体的话,若超过十二时辰没回到自己的身体,那此人便会死亡。 皇兄之前有好几次魂魄离体了,不知怎的竟飘荡到城郊。 幸而,遇见你。 每次都是你为他指了路,见他浑浑噩噩,你有时候还亲自将他送到城门口,为他指明方向,这才免去皇兄猝然离世的下场。 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也为自己的安危着想,皇兄便调查了你的信息。 在得知你是傅平安的孩子后,便开始亲近老安南侯,不止给安南侯府延了爵位,还让你成为太子伴读,将你安排在身边,视如己出。 为的就是有一天自己魂魄再离体,你能第一时间找到他。 不过,大概是因为你命格奇特,又是童子身,阳气特别充足的缘故,自从你进入皇宫后,一切魑魅魍魉都不敢靠近皇兄了,就连那劳什子诅咒也没效果了。 最直观的便是,自你进宫后,皇兄的离魂之症再也没发作过。 这让皇兄变得盲目自信起来,还以为自己身上的诅咒解除了,能拥有大把的时间去实现自己的雄心壮志。 因此,他一扫之前顺应天命,能活一天算一天的颓废心态,重新燃起斗志,开始专心处理朝政,励精图治,希望为天下百姓创造一个盛世。 却没想到,最终还是没能解除短寿的诅咒。” 到底是血缘兄弟,提及先皇的死,湘王没忍住哽咽了一下,非常直白,非常没文采,非常通俗地说道:“皇兄死得那叫一个突然,连个身后事都没来得及交代。 那时候,他正批阅着奏章呢,突然浑身一抽,两腿一蹬,就这么在椅子上嗝屁了。 等到福禄发现的时候,人都已经凉了。” 说到这里,湘王稍稍停下来喘口气,抬手抹了一把眼泪。 无意间看见傅玉棠双目微瞠,吃惊、错愕、震惊、不解、恍然大悟等各种情绪在她脸上轮番出现,俨然像是第一次听到这故事一般,不由愣了愣,脱口而出道:“你难道不记得了吗?” 那是原身小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呢? 还有镇咒神兽一事…… 原本,她还以为自己是坐在瓜田边准备吃瓜的吃瓜人,结果没想到自己竟然是瓜田里那只被刺中的猹! 第496章 你这人千好万好,就是记性不大好 傅玉棠僵着脸,声音平淡道:“我对小时候的事情没什么印象了。” “哦。”湘王应了一声,顿了顿,像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一拍脑门,“嗐,瞧本王这记性,差点忘了你这人千好万好,就是记性不大好。” 果然啊,这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完美了。 饶是傅玉棠,也是有不可忽视的缺点的。 傅玉棠:“……??” 开什么玩笑,她从小到大记性一直很不错,堪称过目不忘好吗? 要是她记性不好的话,天底下就没有好记性的人了。 但原身嘛…… 那就有点不好说了。 毕竟之前原身为了防止自己忘记了,还给了芮远光一个以儿歌《小螺号》为串烧的歌曲作为求助暗号呢。同时,暗搓搓地占了一把芮远光的便宜,让芮远光叫她爸爸呢。 思及此,傅玉棠看了眼湘王,为了从他口中套出更多信息,便故作不悦,采取激将法道:“瞎说!我记忆好着呢!最起码比你好!” 闻言,湘王果然上当。 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事情一般,当即笑出声,道:“你少装模作样了,别人不知道,本王还不知道你有几斤几两? 要知道,本王跟皇兄的感情一直很好。 皇兄若是遇到什么事情,那头一件事便是告诉本王。 根据皇兄的说法,你是在四岁末那段时间遇到他的。 经过一年的相处,皇兄一边派人暗中调查,一边从你口中得知了你的身份。 终于在你六岁的时候,成功将你召进皇宫,让你成为太子伴读。 在此之前,你们少说也见过四五面了。 听皇兄说,在皇兄离魂的时候,你还经常带着他在城郊游玩,把他当成大朋友看待。 结果呢,中间不过半年没见,你进了宫,碰见了皇兄,却全然不记得他,更不记得之前发生过的事情。 就你这样,还好意思说自己记性好?” 傅玉棠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也太夸张了吧? 半年前的事情都不记得? 沉吟了片刻,傅玉棠抬起眼,语气坚定道:“你肯定是在骗我。” 抛开原身造反的事情不提,透过原身一个又一个的布局,以及对刑部的管理,她可看出原身是个运筹帷幄,多智近妖,又不盲目自大的天才人物。 而且最关键的是,原身做了这么多事情,牵涉了那么多人物,她却没有留下一点的记录,这是为什么? 说明她对自己的记忆力有绝对的自信。 仅在脑海里就能把所有事情、人物理清楚,根本不需要任何备忘录,任何提醒。 这样的人,你跟我说她记忆力不好,连半年前发生的事情都不记得? 傅玉棠第一个不信。 面对傅玉棠怀疑,湘王人忍不住大喊冤枉,“本王没事儿骗你这个做什么?你要是不信的话,大可去问……”皇兄。 话说到最后,才恍然想起自己的皇兄早就死了。 这一下,完全是死无对证了。 想到这点,湘王瞬间耷拉下脑袋,嘴里嘟囔道:“本王说的都是真的。可恶!只恨当时皇兄跟我说起这些事儿的时候,没有第三个人在场。不然的话,就能证实本王所言非虚了。” 第497章 你……真不打算与阿棠相认? 傅玉棠疑惑道:“你们谈话的时候,难道福禄不在吗?” “我们兄弟谈心,外人在场算怎么回事?别说是福禄这近侍了,就连先皇后都是不能在旁倾听的。要不然把我风家的秘密泄露出去怎么办?” 搞不好,等会儿那些外戚知道诅咒一事,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傅玉棠微微颔首,这理由倒也合情合理。 顿了顿,又问道:“那皇上呢?皇上也不知道吗?” “皇兄死得突然,还没来得及说呢。” 说起这个,湘王心里又是一阵后悔。 他本还想着利用风行珺不知诅咒一事,偷偷看风行珺的笑话,并且趁机夺位呢。 却忘了自己一旦登上皇位,便自动进入到诅咒范围内,也会成为一枚短命鬼了。 早知道当时皇兄一驾崩,他就得把诅咒的事情告诉风行珺,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表明自己想要做皇帝的想法。 说不定他的好皇侄当时便会提醒他,这种事情不用争了,反正不管是谁坐上皇位都会死掉。 这样一来,他便会立刻打消做皇帝的想法,不用白白折腾这么多年了。 折腾到最后,什么都没得到不说,连带着亲情都被他给折腾没了,自己还下了大牢,受傅玉棠这家伙的磋磨。 唉。 真是后悔啊。 湘王长长叹了口气,心里后悔莫及。 看他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傅玉棠没什么同情心地安慰了他一两句,便又问道:“你说我不认识先皇了,那我当时进宫,有没有什么异常表现?比如脑袋受伤,导致失忆了?” 湘王瞥了她一眼,直觉她是掩饰自己记忆不好这缺点,想也不想地摇头道:“没有。你好着呢。除了你的生母去世消沉了一段时日,其余时间一直很正常。” 就是人比较懒散,又爱摸鱼,时常伙同小羚逃课,把邵景安那古板的家伙气得直跳脚。 傅玉棠“哦”了一声,又追问了一些有关于原身的事情,奈何湘王那时候根本没把原身这个小小的太子伴读放在眼里,一切信息来源全部来自于先皇,所以他对原身也不是很了解。 面对傅玉棠的提问,摇头道不知居多。 见此情景,傅玉棠便不再多问,道:“你好好改造,争取早日重新做人,我现在就进宫将今日一切如实禀告皇上。” 语毕,径自起身离开了。 她这话并不是在糊弄湘王,而是觉得有关诅咒一事,不管真假都得先知会风行珺一声,免得到时候生出什么风波来。 再者,她也可以趁此机会套一套风行珺的话,弄清楚原身进宫后的表现,以及先皇宠爱原身的真正原因,搞不好还能找出原身造反的真相呢。 于是,一离开审讯室,傅玉棠便马不停蹄地直奔皇宫。 …… 就在傅玉棠一心挖掘原身造反真相的时候,小青再次与莘华容碰面了。 城北莘家茶楼,二楼雅间内。 “我还道那浑人是在外面惹了事情,这才被人一顿好打,没想到是你下的手。” 莘华容手帕掩唇,听到傅平安为求傅玉棠回侯府,被押着打了三回,没忍住笑出声。 “打得好!就该狠狠地打他。那浑人之前让我接近你,就是想让你帮忙劝说阿棠回侯府,我知道他没安好心,这才一直没向你开口,却没想到那浑人不死心,竟自己跑去找阿棠了。” 说话间,见对面的小青略显忧愁,似有什么烦心事,顿了顿,迟疑道:“你是在担心阿棠吗?你……真不打算与阿棠相认?” 第498章 我从来没想过要将她生下来。 “我……” 小青面上带着犹豫,过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 这是什么答案? 莘华容不解地看着她,“为何不知道?你与阿棠是母子,若是阿棠知道你这段日子一直守在他身边,他还不知道有多开心呢。” 怎么可能? 小青勉强笑了下,眼里有数不尽的苦涩,道:“她不会开心的。因为,我根本不是个合格的母亲,从小到大我都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 虽说她与莘华容是主仆,可实际上二人感情深厚,说是姐妹也不为过。 过往那些事情在她心里压了太久了,沉得她喘不过气来,已经快承受不住的时候。 此时,听到小姐妹问起,她再也忍不住,第一次提及她与傅玉棠的过往—— “我从来没想过要将她生下来。 离开侯府后,我察觉出自己有了身孕,便立刻找大夫拿了堕胎药。 却没想到那大夫是个庸医,我要的是堕胎药,他却给我开了保胎药。 等我意识到不对的时候,肚子已经大了,没办法再依靠药物堕掉……” 那时候的她,其实也不过十四五岁。 看着一天比一天的肚子,她慌得直想哭,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不想生下肚子里的孩子。 在她看来,那是傅平安肮脏的血脉,是破坏小姐生活的孽种,更是时时刻刻提醒她那不堪过往的伤疤。 她太想把她给堕掉了。 但是,她找不到任何可以帮她的人。 “因为月份太大了,没有一个大夫愿意出手帮我堕掉肚子里的孩子,他们怕会一尸两命,哪怕我跪着求他们,表明自己愿意事先签下生死状,是生是死都绝无怨言……” 小青轻轻地说道,茶水的热气氤氲而起,模糊了她的眉眼,带着说不出的颓废,声音缥缈得似雾气,风一吹就散。 “后来,我无意中听人说有了身孕的妇人若是剧烈运动,或是劳累过度,便有极大的可能造成胎儿流产。 于是我便跟着庄子里的人一起下地做农活,我希望腹中的孩子能自然流掉,哪怕会大出血,哪怕我会因此丧命也没有关系。 可是,她太顽强了。 即使我这般折腾,她依旧坚持到了出世。” 小青闭上眼睛,她还记得傅玉棠出生的那日,一直阴雨绵绵的秋日突然出了太阳。 庄子里的人们趁着难得的好天气,与附近的农户们成群结伴跑到山上摘野果去了。 而她因为身体太过笨重,行动不便,便留在房间里休息。 那时候,微黄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了她的床上,耀眼又温暖。 可她的心却冷得像是被浸泡在冰水里。 在所有人都不在的情况下,她独自一人生下了腹中的孩子。 “我一点都不想要她。” 小青睁开眼,看向窗外,陷入了痛苦的回忆当中,“就算她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我也不想要她。 她的存在,无时无刻不提醒着我遭受过的苦难。 我抱着她,想将她掐死,但是却有那么一瞬间,下不了手。 她是那么的小,又那么的顽强挨到出世,她还没睁开眼睛看一下这世界…… 我心软了。” 第499章 圣母也不是这么当的 小青的眼里带了点点泪光,声音多了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但我也没有办法接受她。 她是仇人的孩子。 身上有一半的血是对方肮脏的血脉。 我想,或许我应该跟她一起死的,也许就不会这般矛盾,这般纠结了。 因此,我抱着她,来到了庄子外的荷塘。 却没想到,刚一入水,就被刚好回来的众人阻止了。” 再后来,庄子里的人知道她情绪不稳,有轻生的迹象,每次外出都会留下一人守着她,防止她再自寻短见。 而她整日浑浑噩噩,除了必要的喂养和照顾,一点儿不想接近那孩子。 在这期间,她不是没有挣扎过,也不是没想过要好好做个母亲。 理智上告诉她,要好好对待孩子,不要迁怒。 可情感上,只要想到她是傅平安的种,她就打心眼抗拒。 她没办法原谅傅平安,没办法与过往和解,也没办法与自己和解。 连带着,她也没办法面对那孩子。 她唯一能为那孩子做的,只有隐藏那孩子的性别。 尽最大的可能避免那孩子走上自己的老路,让那孩子往后以男子的身份,一直待在庄子里。 自由自在、不被约束、快乐自在地活着。 做个独立且能做主自己人生的人。 而不是因为是女子,就被条条框框约束住,一辈子被圈养在庄子里,甚至在将来的某一天,因为容貌成为他人觊觎的对象。 “我从来没有期待她的到来,也不能毫无芥蒂地说我爱她。” 小青眼睫微动,一颗颗眼泪从脸颊上滑落,哽咽道:“或许,我与她是真的没有母……子缘分。 她知道我不喜欢她,所以自从学会走路之后,她从来不往我面前凑,每天天一亮就往外跑,嘴上说着去找同伴玩。 可就她一个路都走不稳,话都说不全的孩子,哪里有什么玩伴呢? 我不止一次发现她躲在庄子外的榕树下发呆,硬生生从白天坐到了晚上。” 她也曾听到庄子里的人问那孩子,她作为母亲从来没有抱过她,没有夸过她,甚至面对她的时候,没有半点笑脸,会不会怨恨她?会不会怪她没有做到当娘的责任? 毕竟,别人家的小孩都有爹娘宠着,而她什么都没有。 那时候,那孩子的回答是什么呢? 那孩子只是笑了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没有说话。 直到别人觉得无趣走开了,她才叹了口气,小声说,为什么要恨?她的出生就带着原罪。在母亲的心中,她与她那从未谋面的父亲都是加害者,受害者讨厌加害者,抗拒加害者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为什么要逼着无处伸冤的加害者去接受,去原谅加害者呢? 圣母也不是这么当的。 她说,她没有遗弃她,没有掐死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更不用说还从来没缺过她吃穿,这样已经很好了。 她说,大家都是普通人。即使没有加害者受害者一说,身为普通人,那就有各自的喜好,也有理智与感情的拉扯,不能用圣人的标准去要求他人。 她还说,她能理解她,她不怪她…… 第500章 你真是太糊涂了! 说到最后,小青泣不成声。 她当时一直以为那孩子这般说,是在安慰缺少母爱的自己,也是在安慰满心怨恨的她。 直至前日从小满口中得到他名字的来源,她才真正意识到那孩子其实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她告诉小满,每个人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但我们可以选择放下。 亲情的缺失是无法避免的缺憾,但反过来也少了一项羁绊。 只要有足够的勇气选择放下,便会有更多精力专注自身,学着更爱自己,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有时候,有一点缺失的“小满”,其实并不是什么坏事儿。” “她是真的什么都明白。” 小青忍不住哭出声来,看着眼前的莘华容,泪眼朦胧道:“她什么都懂,她一直在理解我,体谅我。而我身为她的娘亲,却一直活在过去中,一直迁怒她。” 听到小青的哭诉,莘华容也跟着红了眼眶,抬手递给小青一张手帕,强忍着眼泪,哽声安慰道:“阿棠一直很聪慧。你也说了他是能理解你的,自然明白你心中的苦楚,不会怪你的。”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她是个好孩子。”接过手帕,小青擦着眼泪,抽抽噎噎道:“我只是愧疚。我亏欠她太多了,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娘亲。” “那现在正好可以弥补他。” 莘华容跟着抹了一把眼泪,劝道:“也许是老天爷知道了你的自责,这才给了你们母子重新团聚的机会。你要好好把握这难得的机会,找个时机与阿棠相认,解开你们二人之间的心结,往后好好弥补阿棠。” 说到这里,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板起脸,一脸严肃地说道:“虽然你我是姐妹,但我还是得不客气地骂你一句—— 你真是太糊涂了! 当年阿棠被选为伴读,为了给他做面子,老侯爷与老夫人是打算将你接入侯府没错。 你不愿意的话,可直接派人偷偷给我递个口信。 即使拼着我这侯夫人的身份不要,我也不会让他们得逞。 你倒好,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告知我,就一个人偷偷走了极端,丢下阿棠孤零零一人,也丢下了我。 你有没有考虑过我和阿棠的感受? 有没有把我们当家人? 当真是要气死我是不是?!” 天知道当年她忽闻噩耗,心里有多难受。 小青的骤然离世,让她大受打击,直接病倒了,直至半年后才勉强好转。 而在卧床期间,侯老夫人那边开始蠢蠢欲动了。 每天想着法子为难她,让她不能安心养病。 磋磨她的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嫌弃她嫁进侯府多年,始终没能生下继承香火的嫡孙,便想着趁着她生病时,收回侯府管家权,而后让她悄无声息地“病逝”,好给傅平安迎娶新人,早日为安南侯府开枝散叶。 那段时间,多亏了傅玉棠出手护着她。 那是莘华容第一次见识到傅玉棠的聪慧,也是第一次见到傅玉棠的雷霆手段。 第501章 对我的印象也十分浅淡了吧…… 快、准、狠、绝。 不止把侯府众人收拾得服服帖帖的,连带着不可一世的老侯爷,向来作威作福的老夫人都不敢有半句怨言。 直至今日,提及傅玉棠这孙子,老两口都仍旧一副心有戚戚的样子,不敢在她面前表露出半分的不满。 见此情景,莘华容并不嫌恶,也没觉得害怕,反而心怀愧疚。 青蓉的孩子不过六岁,她没能力保护好青蓉唯一的血脉也就罢了,还连累那孩子为她操心。 提及那段过往,莘华容就忍不住自责,“阿棠是男子,他本应将心思放在修身齐家治国之上,那时候却为了我,被迫跟后宅妇人玩弄起勾心斗角的手段……说到底,还是我自己无用。” 顿了顿,又对小青说道:“在阿棠进入侯府之前,我与阿棠从未有过接触,但他却能因为我与你的关系,对我施以援手。由此可见,他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十分在意你这娘亲的。既是如此,倒不如趁此机会与他相认吧。” 闻言,小青再次露出苦笑。 那孩子不是在意她,而是因为善良。 她心中有大爱,又因为自身性别的关系,对同是女子的她、以及莘华容多了几分感同身受的悲悯,这才选择出手帮忙。 就如同她之前帮忙红霜一样。 若是没看到也就罢了,一旦遇见了,就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但这话不好对莘华容说,最终只能沉默半晌,道:“其实,阿棠对我的感情也许并没有你想象的深。她……其实,她以前发生过一些事情,失去了六岁前的记忆。这样算起来的话,我与她相处的时间,只有她进宫前的那半年……” 也只有半年而已。 “失去记忆的她,变得十分依赖我。而我怜悯她受了苦,也放下之前的心结,开始努力做好一个母亲。 那半年算得上是我们母子真正相处融洽的愉快时光。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就这样过一辈子也未尝不可。 但后来…… 傅平安的出现让我明白,这一切都是我想当然。 虽然我从没有想过要让阿棠回侯府,但她身上流着侯府的血,只要傅平安想的话,不管我怎么阻挠,她还是要回侯府的。 更别说她当时还被选为太子伴读了,我根本带不走她。 可我也不想回安南侯府,更不想面对傅平安那丑恶的嘴脸。 那时候的我,好不容易接受了阿棠,却又立马被人把她从我身边抢走。 我眼睁睁看着阿棠跳入火坑,踏上一条比这世上任何人都要艰难的道路,前路变得凶险未卜,而我却无力阻止,满心绝望之下,这才一时钻了牛角尖。 她那时候还那么小,那么依赖我,而我不管不顾地抛下她离开人世…… 事到如今,我哪里有脸面再去和她相认呢? 而且,少了过往记忆的她……” 小青闭了闭眼,艰涩道:“有可能我在她心中也只个与她相处半年,言而无信的陌生人罢了,想来经过这么多年,对我的印象也十分浅淡了吧……” 第502章 赫赫有名的慧心禅师竟然是块黑炭头 莘华容听得一个怔愣,没想到当年还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好半晌才回过神,追问道:“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阿棠好好的为何会失忆?” 小青迟疑几瞬,张口欲言。 就在这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莘华容和小青齐齐被吓了一跳,扭头看向门口。 只听小二站在紧闭的房门前,恭敬道:“东家,外面有一自称来自护国寺,法号慧心的禅师欲要见您一面,说有要事相求。东家,您见还是不见?” 慧心禅师,大宁的得道高僧。 多少达官显贵想要见他一面都见不到,怎么可能主动上门来? 还说有要事相求…… 慧心禅师都搞不定的事情,她这个除了安南侯夫人的名头,娘家有点钱以外,无权无势的普通妇人就更搞不定了。 莘华容直觉对方是打着慧心禅师的名号四处招摇撞骗的骗子。 正欲吩咐小二将他赶走,一旁的小青看出她心中所想,伸手拦住了她,低声道:“十几年前我与慧心禅师有过一面之缘,是不是骗子我看一眼便知。若真是骗子的话,到时候再赶走也不迟。若不是,也能结一份善缘。” 莘华容想了想,觉得小青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便对外吩咐道:“请他进来吧。” 小二道了句“是,东家”后,便匆匆离去。 过了没一会儿,雅间的房门再次被敲响。 几秒后,一名身材中等,体态匀称,穿着一件灰色的僧袍,年约六十的和尚出现在雅间内。 他面容慈祥,眼睛深邃明亮,神情祥和,整个人宛如岁月雕琢过的玉石,散发着一种宁静而深远的气息。 一看就是得道高僧的样子。 但…… 古往今来,也没听说哪个高僧黑得像一块炭啊。 若不看其他,光看他的肤色,莘华容肯定认为他是从哪家矿山逃跑的犯人! 这人真是大名鼎鼎的慧心禅师吗? 真不是骗子吗? 莘华容不禁看向了小青。 小青一脸肯定地点了点头,确实是慧心没错。 那、那那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没想到赫赫有名的慧心禅师竟然是块黑炭头。 莘华容自认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但这形象不止跟她想象中、跟史书里记录的得道高僧的样子也差太多了吧。 尤其是慧心在看到她时,冲着她咧起嘴,露出一口贼白的大白牙,讨好一笑,谄媚道:“哎呀,安南侯夫人,好久不见啊。夫人比起以往更加雍容华贵,光彩照人了。贫僧乍一看,还以为看到了王母娘娘呢,让贫僧不由心生欢喜,忍不住想要膜拜一番。” 莘华容:“……” 那什么,她也不是个爱腹诽吐槽的人,但! 慧心这短短的两三句话,真是槽点无数啊。 他们从未见过面,哪里来的好久不见? 还有,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王母娘娘是道教的吧? 你个佛门的见到道教的神仙,欢喜从何而来? 释祖知道你这徒子徒孙要叛变,准备膜拜道教神仙这件事吗? 第503章 让傅相饶贫僧一马 如果不是小青在旁疯狂暗示此人正是慧心无疑,莘华容只怕早把他当成胡言乱语的疯子赶出去了。 勉强维持住端庄得体的形象,莘华容微微一笑,回礼道:“慧心大师,久仰大名了。不知大师今日……” 话说了一半,就看到慧心瞳孔骤然一缩,下一秒像是见到鬼一般,“嗄”一声,以不符合他年龄的敏捷,一跳三尺远,一手扶着门,做出欲要夺门而出的架势,一手指着小青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你……青青青蓉,你你你你不是死了吗?” 小青面容微变,抬手摸了摸脸,这才想起她与莘华容进入雅间后,为了方便,顺手把面纱摘下来了,刚刚忘了戴上。 莘华容暗道一声:“坏了。” 面上却不露声色,上前一步,挽过小青的胳膊,佯装不悦道:“大师这话是什么意思?小青是我的好姐妹,大师身为出家人,怎么能出言咒人呢?” 听到这话,慧心顿时一愣。 探究的目光在小青身上停留了片刻,见地上有影子,神情稍微一缓。 又落在二人相互挽着的手臂上,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咳嗽一声,站直了身子,对着二人行了一礼,不好意思道:“阿弥陀佛,是贫僧失言了。不瞒二位施主,贫僧有位已故的香客与小青施主容貌十分相似,贫僧还以为是她呢。是贫僧冒失了,请两位施主见谅。” 顿了顿,又带着些许试探道:“安南侯夫人应该也认识她的。据贫僧所知,她以前曾是您的贴身婢女。” 闻言,莘华容面上一点变化都没有,坦然承认道:“大师说的是青蓉吗?没错,她确实是我的婢女,与我情同姐妹。不过十几年前就已身故了。小青也确实与青蓉肖似。也正是因为这点,我才会与小青一见如故,逐渐有了来往。” 说到此处,像是陷入回忆当中一般,神情感慨,略显伤感道:“要是青蓉还活着的话,她现在应该跟我一样,随着年岁的增长,眼角有了细纹,鬓边多了白发了吧?但即便如此,也比现在阴阳两隔的好。” 经过莘华容这么一说,慧心也发现青蓉与小青的年龄根本对不上,眼前的小青施主正值灼灼耀眼的桃李年华,明显跟青蓉是两个人。 思及此,他顿时放下心。 于是,收起脸上的惊慌,重新恢复之前的高僧模样。 双手合十,朝莘华容微微一拜,道:“逝者已矣,侯夫人节哀。” 莘华容轻轻颔首,回了一礼,邀请他入座后,方才开口询问道:“不知大师今日来找我有何要事呢?” 说起这事儿,慧心就忍不住长叹了口气,乌漆嘛黑的脸上写满了忧愁,幽幽道:“唉。既然夫人问了,那贫僧也就不客套了。 贫僧想让侯夫人帮忙在傅相面前美言几句,让傅相饶贫僧一马。 毕竟,贫僧的师弟已经死了,也算是为之前的过错赎罪了,就让傅相不要再计较以往的事情了吧?” 第504章 远远看上去就跟跳蚤似的 啊? 莘华容一下子就愣住了 ,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阿棠没事儿针对慧心做什么? 这些年也没听说阿棠与慧心有过节啊。 还有,他师弟又是何人? 他死了,跟阿棠有什么关系? 莫非他这是故意上门,准备栽赃陷害来了? “我不是很明白大师的意思。” 确定慧心不是在说笑后,莘华容与身边的小青对视一眼,微微蹙起秀眉,沉声道:“阿棠这段时间一直在忙刑部的公务,根本无暇分身,更从未去过护国寺。 大师张口便说阿棠害死了你的师弟,实在太可笑了! 需知凡事都讲究证据,大师说阿棠害死了他,证据何在?” “侯夫人误会贫僧了。” 见莘华容面容不悦, 细眉紧蹙,慧心连忙解释道:“贫僧的意思是师弟已死,那是天惩,也是赎罪,并非指傅相害死了他。贫僧……唉!” 忍不住再次叹了口气,料想莘华容对当年的事情并不清楚,便打算从头开始讲起。 嘴唇微动了下,将目光转向小青,面露犹豫之色,欲言又止。 见此,莘华容心里明了,开口道:“小青是我的姐妹,平时也不是多话的人,大师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她不会四处宣扬。” 而且,这件事事关阿棠,小青这亲生母亲无论如何都要在场才是。 若有什么关于阿棠的事情,小青也好帮忙定夺。 莘华容在心里补充道。 慧心不知她心中所想,听到这话,便也不再纠结了。 稍稍斟酌了一下,方才缓声道—— “这件事要从十三四年前说起,也就是傅相四五岁的时候,他生母青蓉施主曾带着他来到护国寺。 当时,青蓉施主告诉贫僧,说傅相经常对着没人的地方自言自语,无故发笑,还伴随着奇怪的举动,怀疑他是不是撞了邪,特来找贫僧求平安符,顺便让贫僧帮忙驱邪。 贫僧认真为傅相诊治了一番后,没发现傅相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相反的,通过青蓉施主的谈话内容,贫僧发现傅相其实十分早慧,小小年纪绝顶聪明,比起京中人人赞叹的神通霁雪也不遑多让。 当然,这可不是贫僧自己的胡思乱想,而是有证据的。 那时候,傅相人小鬼大,趁着贫僧与他生母聊天的空隙,非常自来熟地四处闲逛。 嗐,你们是没看到他那架势,就跟逛自己家的院子似的。 贫僧当时只当他胆子大,不怯生,倒也没有多想。 谁知道,他逛着逛着就走到院子另一头去了。 彼时,贫僧的好友老宁安伯来访,正在与贫僧对弈,傅相只瞧了一眼就看出棋盘上的破绽,顺便指点了芮昊苍那老家伙一番,让他这臭棋篓子三步之内就将贫僧给打败了! 真是让贫僧震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下来了。 这哪里是撞邪啊。 分明是咱们这些凡夫俗子不理解天才的想法。 本来贫僧那局胜券在握,不出三步就能把芮昊苍那老东西给击溃,却没想到中间杀出个傅相! 傅相那时候才多大啊? 都没贫僧的大腿高,远远看上去就跟跳蚤似的,那么小小的一只……” 第505章 难道人老了就会变得啰嗦? “这样……” 慧心抬起右手,捻着大拇指和食指,朝着对面二人比划出一段小小的距离,无语道:“就这么屁大一点,走路都还一颠一颠的呢,却能破了贫僧的棋局,三步之内反败为胜。 你们是不知道,他那落子之处可精妙了……” 一开始,慧心还能维持住高僧的形象,表现出宁静、平和、智慧的感觉。 待说中间,兴起了,哪里还记得其他的事情,连“贫僧”都不说了,一口一个“我”,将他与傅玉棠在棋盘上隔空厮杀的情景描述得那叫一个详尽。 说到精彩之处,更是忍不住拍着大腿,大声感叹道:“哎呀,他真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小孩儿了! 你们是不知道,当时芮昊苍那家伙有多得意,气得我痒痒,恨不得一禅杖敲晕他! 还有傅相,要不是他离开得快,我都恨不得冲出去把他带回来,让他跟我对弈一局,让我过过棋瘾了……” 莘华容:“……” 阿棠确实很聪明。 这一点,她是完全赞同的。 只不过…… 看着说得口沫横飞,彻底跑题了的慧心,莘华容眼中的高僧形象彻底崩塌了。 这哪里是个僧人,明显是个话痨啊。 还是个抓不住重点的话痨。 慧心禅师,你还记得你今日来此的目的吗? 莘华容在心里说道,视线不由自主地看向身侧的小青。 这人真是慧心? 你真没认错人? 难道现在的高僧都是这样吗 ? 察觉到莘华容询问的目光,小青轻轻点了一下头,此人真是慧心。 而且,他说的是真的。 她确实带着阿棠去过护国寺。 她不懂得什么棋局,也不知道慧心说的厉害在哪里。 唯一令她震惊的是,那一次她与阿棠不过在护国寺逗留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却没想到这中间竟然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莘华容与她做了多年的主仆,两人对彼此都十分熟悉,只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心内所想。 见小青眼底带着些许震惊,莘华容便知她也不知道对弈这事儿,本想打断慧心大方情怀的发言,见此情景,抿了抿唇,打消这样的想法,与小青一同静静倾听。 却没想到,对方这一说就是半个时辰。 莘华容:“……” 到底是高僧,忍忍吧。 而且小青都不知道阿棠这些过往,让她听听也好,让她知晓阿棠是个多么出色的孩子。 说不定以后就会放下心结,彻底接纳阿棠了。 小青:“……” 当年的大师可是十分惜字如金啊。 难道人老了就会变得啰嗦? 心里思忖着,略微侧头看了眼莘华容,见她面带微笑,做出认真倾听之状 ,还道她对慧心所言之事十分感兴趣,顿了下,打消了出言打断慧心的想法。 而完全没注意到面前二女心思的慧心,“我后来复盘了一下那棋局啊,发现无论我怎么走都是败局,这说明什么?说明傅相把所有情况都计算到了!哎呀,这还是人吗?这是妖怪吧?叽里咕噜,吧啦吧啦……” 第506章 说到心头好,难免话多了些。 待他说完棋局的事情,稍微喘了口气,喝了口茶后,这才抬起眼看向对面。 见面前二位施主僵着脸,一脸无语,神情不由一僵,讪讪地放下茶杯,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贫僧唯一爱好便是下棋,说到心头好,难免话多了些。” 不是多了些。 是多了非常多。 莘华容面无表情地在心里说道,重新将话题掰回正题上来,询问道:“按照大师刚刚的说法,你非但没有得罪阿棠,反而赠予了他平安符,这算是一桩善缘才是,大师为何让阿棠饶过你?还有,大师的师弟又是何人?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被天惩了呢?” “唉!” 说起这个事儿,慧心一扫之前的兴奋,重新变得愁眉苦脸。 “这事儿还是得从青蓉施主说起。 当日,青蓉施主拿走平安符没几日,便又来找贫僧几次,说傅相中邪的症状越来越明显了,经常说些她听不懂的话,做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再次请求贫僧帮忙驱邪。 然而,贫僧是专修佛理的,对驱邪一事其实并不在行。 倒是贫僧的师弟慧定,对驱鬼逐邪这方面颇有研究,时常云游四方为百姓驱邪除祟,顺便宣扬佛法。 尤其是靠近西鸣的边境,西鸣国内巫蛊之术盛行,手段又阴狠,时常对着咱大宁子民出手。 慧定他不忍边境百姓受苦,立下救世弘法的大愿后,几乎常年都待在那里。 也是凑巧,又或者是天意。 青蓉施主又一次到护国寺求助的时候,慧定刚好从边境回来。 听闻傅相撞邪了,可怜青蓉一片慈母之心,便主动提出要帮傅相看上一看。 于是,青蓉施主便领着贫僧与慧定去了郊外的庄子。 乍一与傅相碰面,慧定便看出傅相并非中邪,而是与他一样,能看到常人不能看到的东西。比如,游魂。” “什、什么?” 莘华容忍不住惊呼出声,露出个惊愕的表情来,难以置信道:“所以,一直以来阿棠并非是自言自语,而是在与那些游魂野鬼交谈吗?” 慧心郑重地点点头,“是这样没错。只不过青蓉施主看不见游魂,这才误会傅相中邪了。” “那、那阿棠他,他为何能看到那些东西呢?看到那些东西,对他身体有没有什么不利的影响?”莘华容面露关切,不由追问道。 “据慧定说,傅相之所以能看到那些东西,是因为他生来不凡,体内比寻常人多了一股相当浓郁的先天之气。” “先天之气?” 见莘华容一脸茫然,慧心便耐心把先天之气的由来以及作用详细解释了一遍,最后总结道:“按照民间的说法,就是这股先天之气帮傅相开了阴阳眼,因而傅相才能看到游魂。” 莘华容愣了愣,整个人都有点儿发懵。 她是相信佛法,相信轮回的。 因此,她也相信这世界是有鬼魂的存在。 可是,她从来不知道阿棠有阴阳眼,能看到鬼魂,更从未听小青说过。 第507章 难免对傅相造成一点点后遗症…… 按照小青的性格,这样大的事情,应该会主动告诉她才是啊。 可她偏偏没说…… 联想到小青刚刚的表现,莘华容心里暗猜:“难道这件事跟阿棠失忆有关系吗?” 不过,眼下并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莘华容默默攥紧手里的锦帕,握在手心里揉捏了几下,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过了片刻,才重新开口问道:“那后来呢?如何处理?” “傅相那时候还年幼,加上经常满口胡言,说些身边人听不懂的话,青蓉施主担心是因为频繁看到游魂的缘故,导致傅相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也担心与鬼魂相处久了,对傅相的健康不利。 最重要的是,按照慧定的说法,这不入轮回的鬼魂一般都是有执念、冤孽在身上,若是要重新进入轮回,要么消除执念,要么抓替身代替自己承受冤孽。 前者是不会害人的;后者嘛,就是邪祟本身,满脑子坏心思。 傅相虽然聪慧,但到底年幼,不知世间险恶,更无自保的能力。 青蓉施主担心傅相遇上那些身怀冤孽的鬼魂,指不定其会引诱傅相轻生,危及傅相的生命,便求着我与慧定将傅相的阴阳眼给关闭了。” 要关闭阴阳眼,那就要化去或者减弱傅玉棠体内的先天之气。 然而,那一股先天之气着实强悍。 简直不似凡人能拥有的。 而且那先天之气仿佛已经有了自我的意识,一旦察觉到有不明力量意图消减它,便会自动将其驱逐出去。 慧定用尽方法都没办法将其减弱或是化解,最后,只能选择将其压制住。 “因为傅相体内的先天之气有了对抗的意识,一旦选择强行压制,那便会引起先天之气的反扑,两股力量冲突下,难免对傅相造成一点点后遗症……” 说起这点,慧心就显得有点点心虚。 而小青也是一样。 所幸,莘华容的注意力都在慧心身上,没有发现她的异常,盯着慧心,继续追问道:“是什么后遗症?” “就是……咳咳,就是有可能会失去以往的记忆。” 闻言,莘华容瞬间瞪圆了眼睛,倏地转过头,将视线落在小青身上。 “这就是阿棠失去六岁前记忆的原因吗?!”她惊声道。 小青垂下眼,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慧心正心虚着呢,压根儿没注意面前二人的眉眼官司,听到莘华容陡然提高了音量,还以为对方是在质问自己,磕磕绊绊地解释道:“这、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其实,其实力量冲突只是一小部分原因。 更重要的是,先天之气是随着个人出世,有了意识那一刻开始衍生出来的 若是把它压制了,那就相当于压住了自我的意识。” 而人一旦失去自我的意识,就会成为一张白纸,可不得失忆吗? 莘华容:“……” 糊涂。 实在是太糊涂了! 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莘华容眼里带着不易觉察的怒火,看了眼身侧的小青,碍于慧心在场,只能强忍住几欲脱口而出的教训之语。 第508章 最近的小孩子都这么了不得吗? 微微蹙了下秀眉,莘华容强压下心里的不悦,竭力平静地问道:“然后呢?” 然后,当然是没有然后了。 剩下的那些话,事关大宁朝的稳定,就算是杀了他,他也一个字儿都不能往外说啊! 那日,帮傅玉棠封印住先天之气后,他与慧定就离开了庄子。 只当这是一件再也普通不过的事情。 半点都没放在心上。 毕竟,根据青蓉施主前几次表露出来的意思,她并不想外人过多地接近他们母子二人,也不愿意让外人打搅他们。 因而,慧心即使满心遗憾,也只能一次又一次打消了找傅玉棠对弈的想法。 并且按照青蓉的意愿,向芮昊苍那老家伙隐瞒了傅玉棠的信息。 当然,他也不忘嘱咐慧定,让他不得向外透露青蓉母子的下落。 慧定自是应下。 那时,他以为他与傅玉棠的交集就到此为止。 直至有一天,先皇满脸愁苦来到护国寺,告知他的离魂之症似乎越来越严重了。 以往,魂魄就算离体,也仅限于皇城内。 最近这段日子,却经常飘到不知名的地方,离京城也越来越远。 只怕有一天,他会走上先祖的后路,十二时辰内来不及回到自己的身体内,就此驾崩。 关于风家的诅咒,护国寺历任住持都知道。 且历任住持都会承担起为帝皇压制诅咒,寻找破解诅咒之法的责任。 慧心自然也不例外。 听到先皇的话,他不禁出言安慰两三句,道:“西鸣那边巫蛊之术盛行,说不定有关于前朝诅咒的记录,我已经吩咐慧定留意了,这些年他也一直在边境寻找解除诅咒之法,皇上您再坚持坚持,总有一天会有好消息的。” 先皇轻叹了口气,不置可否。 太祖到他这一代,已经有一百多年了 。 要是能破解的话,早就破解了,哪里会等到现在? 沉默了半晌,转移话题道:“说起来这几次多亏了一个小娃儿,要不是那小娃儿能看见朕,并且为朕指明了方向,朕只怕早就驾崩了。” “哦?” 慧心闻言,顿时好奇了。 最近的小孩子都这么了不得吗? 一个两个都开了阴阳眼了? 脑海里闪过一道矮小的身影,下意识问道:“是哪家的小娃娃?说不定贫僧认识呢。” “大概是京郊农户的孩子吧。” 说起小救命恩人,先皇脸上就忍不住流露出点点笑容,“那小家伙着实有趣。 看着年纪不大,说起大道理倒是一套一套的,整个人古灵精怪,防备心重得很呐! 朕明明好几次听到别人叫小家伙小红,那小家伙却骗朕,说自己叫傅玉棠。” 那就不是青蓉施主的孩子。 他记得那孩子好像还没有起名字,每次青蓉施主提及都用“我的孩子”来代替。 至于“傅玉棠”…… 慧心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闻所未闻的名字。 他失笑道:“京郊距离护国寺不算太远,那里的农户有不少是香客,贫僧从未听过有姓傅的人家。” 第509章 就是人太不老实了。 “正是。” 先皇跟着笑了起来,“朕之前为了找到小家伙,曾派暗卫将京郊的农户都调查了一遍,根本没有姓傅的人家。 于是,朕当场就拆穿了小家伙的谎言。嘲笑小家伙不老实,还说什么玉棠,只怕连这两个字如何写都不知道。 结果你猜怎么着? 那小家伙反过来教训了朕一顿,说朕看着像是个读书人,却连人不可貌相的道理都不懂。 怎能因为对方人小,就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比对方厉害呢? 小家伙说,玉棠里面的玉字,乃取自玉在山而草木润, 渊生珠而崖不枯。 棠则出自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 不管是玉,还诗中的海棠,都是雅致孤高的。 这是个极具风骨、品格、雅致的名字,让朕不要不识货,更不要狗……咳咳,不要看不起人。” 慧心微微一笑,道:“照这般说来,倒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嗯。”先皇轻轻颔首,随即像是想到什么,摇头失笑道:“就是人太不老实了。 每次给朕的名字都不一样,一会儿说自己是做好事不留名的活雷锋,一会儿说自己叫洪领巾,一会儿又自称是同志…… 最后这两次,勉强跟朕混熟了点儿,又说自己叫傅玉棠。 朕都快被小家伙搞糊涂了,完全不知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朕原先还想着,小家伙聪慧机灵,年龄又与虎儿、小犬年龄相仿,或许能将其召进宫,给虎儿、小犬当玩伴。 结果这小家伙嘴里没一句真话,以至于直至现在,朕仍然找不到小家伙的下落……” 说到这个,慧心忍不住多嘴一句,“皇上不是早就为太子定好霁雪这伴读了吗?” “是啊。平阳侯的儿子是不错,但,” 先皇微微叹了口气,道:“那孩子太过中规中矩了,加上被平阳侯夫人娇宠着,性子过于软绵,耳根子有点软……” 这样的人做臣子可以,在太平盛世亦可以成为虎儿的左膀右臂。 但却做不了虎儿手里的刀。 因为诅咒的关系,他这些年一直浑噩度日,总想着活一天算一天,不爱搭理朝政,却不到代表他是个心聋目盲的傻子。 刘清那老东西仗着自己辅佐过他父皇,在面对他的时候,总不自觉多了几分倚老卖老的优越感。 眼瞅着他不关心朝政,胃口是越来越大,开始光明正大地在朝中发展自己的势力来。 还有他那个傻皇弟,湘王。 也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在演武场玩耍,脑子被马踢过的关系,整个人比他还糊涂浑噩。 在明知道坐上龙椅会成为短命种的情况下,还一个劲儿上蹿下跳,勾结刑部尚书禄泰和,一心想要篡位。 也不是没想过把皇位禅让给傻弟弟,好满足他的夙愿,顺便转移诅咒。 可细想一下,又觉得不对。 禅位之后,按照礼法他仍然是皇帝啊,太上皇。 而他弟弟则是现任皇上。 这样一来,他们兄弟二人岂不是双双中咒,风家仅存的两只硕果直接被一网打尽了? 那还年幼的虎儿、小犬怎么办? 他们根本压不住心思各异的朝臣。 这样一来,风家的王朝岂不是即刻就终结了?! 第510章 一把锋利无比,所向披靡的宝刀。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他立刻打消了禅让的想法。 还是算了吧。 自家弟弟傻归傻,好歹身体还行,可以留着做种,为风家开枝散叶。 而且,留着傻弟弟,即便他驾崩了,即便朝臣不服从虎儿,想要造反,也会投鼠忌器,怕被傻弟弟捡了漏,不敢有大动作。 思及此,先皇便只当不知湘王和刘清的小动作,继续放任二人上蹿下跳。 只不过,整日面对野心勃勃的臣子,脑子发育不全的傻缺弟弟,他到底心累了。 按照这二人越来越露骨的表现,先皇十分确定只要自己一断气,拥有私心的傻弟弟和底下的臣子肯定会跳出来反对虎儿亲政,意图摄政。 尚且稚嫩的虎儿又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呢? 他得为虎儿准备一把刀。 一把锋利无比,所向披靡的宝刀。 在他看来,行事过于中规中矩,不够狡猾的霁雪显然没办法胜任,傅玉棠那小滑头倒是可以试一试。 “可惜,那小滑头把自己藏得太严实了。朕到现在都找不到那小家伙……” 听到先皇的话,慧心不知怎么的,再次想起了傅玉棠。 他本不欲将傅玉棠的存在告知面前之人,可听先皇的话,太子伴读一事已然关系到江山社稷,百姓能否继续安居乐业的问题。 为了天下苍生,为了避免将来生灵涂炭,慧心犹豫了。 挣扎了半晌,他终是下定决心,张口道:“皇上若是想要重新帮太子找伴读的话,贫僧倒是有个人选。 此人今年差不多五岁左右,虽然比太子殿下小上几岁,可却颖悟绝伦,多智近妖,一手棋艺更是出神入化,连贫僧都不是他的对手。 只要稍加培养,他必会成为太子的得力助手。” “哦?是何人?叫什么名字?”先皇好奇道。 慧心回道:“因为他的母亲尚未为他起名,所以贫僧不知他的名字。 贫僧只知他与他的母亲就住在不远处的庄子里。恰好其母是贫僧的香客,贫僧这才与他有数面之缘。” 没有任何隐瞒,慧心把认识傅玉棠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着重突出对方小小年纪,面对困局仅用三步棋就反败为胜的事迹。 末了,补充一句,“对了,他之前与慧定师弟一样,能看到魂魄,其母担心他会因此受伤害,便请贫僧与慧定师弟将其阴阳眼关闭。” 先皇听闻此言后,显然对他说的人起了兴趣,不由追问了两三句,吩咐他细说。 慧心没办法,只能按照他的吩咐,又把傅玉棠体内先天之气的情况说了一遍。 “竟有这等奇人奇事。”先皇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此时此刻,他对傅玉棠得兴趣远大于为太子找伴读,当场吩咐暗卫前往庄子调查,顺便画张画像过来,让他瞅瞅对方长什么样子。 若是相貌端正的话,那可以列入伴读的人选。 若是歪鼻子斜眼,有碍观瞻的话,那还是算了吧。 他并非那种不看贤能,光注重皮相的昏庸之君,而是根据民间传闻,奇人的话都长得十分与众不同。 别到时候吓坏了虎儿和小犬。 第511章 上天都在支持小家伙成为太子的伴读呢 慧心闻言,不由失笑道:“皇上多虑了。他样貌端正,粉雕玉琢,是个让人一见就喜欢的孩子。” “得了吧。谁不知道你们佛门从不注重皮相的?在你们佛门眼里,美人都是红粉骷髅。对于你们这种缺乏正常审美观的人说出的话,朕是万万不信的。” 一边反驳,一边挥手让暗卫速去速回。 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暗卫便回来了,呈交给先皇一张画像以及记录傅玉棠所有信息的信封。 一看到画像,先皇双眼骤然一亮,惊呼道:“啊,原来就是小红!不对,是雷锋!错了,是洪领巾。呃,似乎也不对,是傅玉棠同志。” 他拿着画像,抬头看向慧心,欣喜道:“慧心,朕要找的就是这小家伙!原来你推荐的与朕属意的皆是同一个人啊。” 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道:“你刚刚说小家伙失忆了?” 没等慧心回答,便兀自笑了起来,“失忆好啊!小家伙失忆了,便不会再记得朕离魂一事,风家的秘密也守住了!” 若是小家伙拥有过往的记忆,他还得绞尽脑汁找借口糊弄呢。 这下好了,小家伙忘得一干二净,他也省心省力。 “这是上天都在支持小家伙成为太子的伴读呢。” 啊? 竟是这么凑巧吗? 慧心怔了怔,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看到先皇已经放下画像,把手里的信封拆开了。 低头快速看了两眼,轻叹道:“那小家伙还真没骗朕,真姓傅。不过玉棠这名字,应该是小家伙自己起的。” 边说,边将写满字的信纸递给慧心。 直到这时候,慧心才知道傅玉棠竟然是傅平安的孩子。 再联想到青蓉有意隐瞒傅玉棠的身份,不欲让人过多地接触他们母子二人,也不愿意让外人打搅他们,慧心很容易就猜测出,青蓉是背着安南侯府偷偷生下这孩子的,安南侯府那边应该还不知道傅玉棠的存在。 思及此,他便直接将这发现告知先皇。 “这好办。” 先皇摆了摆手,一点都不在意。 成功找到救命恩人,他此时的心情非常愉快,挥着手道:“不过小事儿而已,朕自有办法。你且看着吧,最多半年,朕便会让安南侯府自动将小家伙送入宫。” 因着先皇这一句话,慧心便是不时留意起庄子里的动静。 果然,不到半年的功夫,傅平安便亲自到庄子里将傅玉棠接走了,同一天对外宣告了傅玉棠的身份。 而后,先皇也下了诏书,钦点傅玉棠为太子伴读。 一切都如先皇所言那般。 唯一的意外,便是青蓉死了。 当他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距离青蓉过世已有半个多月。 说不震惊,那是假的。 只知青蓉是轻生而亡,但安南侯府为了颜面,有意对外隐藏她这消息,这才导致他半个月后才知晓。 慧心身为方外之人,即使对青蓉轻生一事怀有疑惑,却也不好探究背后的缘由。 最后,只能化为一声叹息。 第512章 太子根本驾驭不了这样的臣子。 本以为所有事情到此告一段落,却没想到过了一年多,先皇又来了。 这一次,他一扫之前的消沉,整个人意气风发,脸上带着由心而发的欢喜笑容。 甫一见面,便迫不及待地说道:“慧心,朕的离魂之症似乎好了。” 不用他多问,先皇就主动将近一年多的情况全盘托出,不掩激动道:“你说玉棠是不是就是朕的福星?朕有了玉棠,就再也没出现离魂的症状了!” 竟有这样神奇的事情? 慧心十分吃惊,与先皇讨论了一番后,最终得出结论—— 可能傅玉棠身上有浓郁的先天之气,所以压制住了诅咒的煞气。 “傅玉棠身上可能有解开诅咒的关键,要不贫僧传书一封,让慧定师弟回来探查一番?若傅玉棠身上的先天之气真能解开诅咒,便可由慧定师弟拟定方案,让他试着为皇上解开诅咒?”慧心提议道。 先皇自然应好。 然而,结果却令人大失所望。 经过慧定的探查,傅玉棠身上的先天之气只为她一人所用。 因为她时常与先帝接触,先帝身上的煞气过于浓烈,那先天之气为了保护傅玉棠不被煞气侵蚀,这才有意无意地压制煞气。 先皇只是跟着受益而已。 唉,忙活了老半天,白高兴一场了。 “不过,他体内的先天之气被压制了还能如此厉害,若是没有压制,又时常跟在皇上身边的话,说不准将皇上的诅咒煞气除去大半。”慧定想了想,提议解开傅玉棠身上的压制,道:“即使不能解开皇上的诅咒,至少也能让皇上延年益寿。” “可这样的话,玉棠不就会恢复之前的记忆?这样一来,便会认出朕。凭借着玉棠的聪明才智,应该很容易就推测出风家的秘密了。” 先皇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同意解开傅玉棠身上的压制。 比起他的性命,他更在乎风家的江山。 还有,他是想给太子找一把利刃没错,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又担心傅玉棠这刀太锋利,太子驾驭不住,搞不好还会被伤着。 犹豫再三,终是选择开口询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让玉棠一辈子效忠风家,永远不得背叛风家?” 闻言,慧心和慧定齐齐睁大双眼,面露惊讶之色。 先皇也不瞒二人,直接道:“玉棠实在太聪明了,太子根本驾驭不了这样的臣子。 而且,玉棠曾经见过朕的魂魄,要是哪天恢复记忆,肯定立马知晓风家历任皇帝的秘密。 到时候,难保不会起反叛之心。 朕绝不允许风家的江山落入他人手中。 为了保险起见,还请你们二人帮朕想想办法。” 说是想办法,其实在场之人皆心知肚明。 先皇这是想用咒术控制住傅玉棠,令其永远受风家的人约束,永远不得背叛风家的人。 慧定第一个不同意。 先皇自己都饱受诅咒之苦,知道背负诅咒有多难受,为何还要将这样的痛苦加诸于他人身上? 第513章 你真的给傅玉棠下咒了? 慧心也不同意。 不说其他,佛门向来慈悲为怀,就算面对恶人,首先要做的都是感化,而非打骂砍杀。 面对恶人尚且如此,更何况傅玉棠还是个无辜的孩童。 他们怎么能对其下手呢? 然而,先皇却以护国寺所有僧人的性命为威胁。 最后慧心、慧定二人不得不点头答应。 但慧定也留了个心眼,道:“不过,贫僧现在还没找到能约束他人行为的咒术,请皇上再多给贫僧一段时日。” 与此同时,还不忘给慧心使了个眼色,暗示他趁着这段时间找机会劝说先皇打消这伤天害理的想法。 先皇哪里不知道这二人是打算采用拖字诀,当即道:“朕只给你们两年的时间。两年后,若是不能找出相应的咒术,朕就杀了护国寺所有僧人!” 闻言,慧心、慧定二人只能无奈应下。 不过到底还是抱着几分改变先皇想法的侥幸心理,每次慧心遇到先皇都会试着劝说一二。 奈何,先皇是个固执的人,决定的事情从不轻易更改。 更不用说,此事还事关风家的江山。 因此,一到两年之期,先皇便领着一大批侍卫来到护国寺,催促慧定着手准备咒术之事。 眼见护国寺的僧人,连带着慧心这住持都被抓起来,是死是活全在他一念之间,慧定闭上眼,念了句佛号后,终是违背了自己救世弘法的大愿,伸手接过先皇早已准备好的,傅玉棠的发丝与衣物,下了不得背叛风家的咒语。 待施法完毕,慧定递给先皇一串琉璃珠,哑声道:“启禀皇上,咒术已经下好了在。只要先皇将这串珠子交给傅玉棠,令其戴上,咒术便能生效。” 先皇淡淡“嗯”了一声,用眼神示意一旁的福禄接过琉璃珠,过后再无半点回应。 慧定顿了顿,开口请求道:“贫僧已经按照皇上的意思给傅玉棠下了咒,还请皇上放过诸位师兄弟。” 先皇却是没动,紧紧盯着他,淡声道:“此咒术可能解?” “不能。”慧定垂下眼,如实回答道:“普天之下无人可解。” “唔。”先皇满意地点了下头,接着又问:“那中咒之人若是伤害、背叛我风家之人,会是什么下场?” “若有背叛之举,便是天打雷劈魂飞魄散,或条天降横祸,死于非命。” 闻言,先皇更加满意了。 “那对朕以及风家的后人可有什么影响?” “毫无影响。”慧定的声音越加低沉沙哑了,“此咒是由贫僧所下,一切后果全由贫僧一人承担,与所有人都没有关系。” “很好。” 先皇愉悦地点点头,这才挥手让人将护国寺的所有僧人放了,又大力嘉奖了慧定一番后,心满意足地离开护国寺。 目送着先皇离去,直至对方身影不见,慧心才一把将慧定拉到大殿里无人的角落,低声问道:“你真的给傅玉棠下咒了?” 慧定轻轻“嗯”了一声。 慧心倒吸了一口气,“那你刚刚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第514章 毕竟,傅玉棠是真的无辜。 慧定再次点头,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哑声道:“师兄,出家人不打诳语的。” 更何况,对方还用所有师兄弟的性命威胁他,他不得不从。 “用一人,换护国寺百人,值得。” 像是为了安慰他,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慧定几不可闻地说道。 然而,眼角却是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眼底悲悯又痛苦。 他终究为了自己的情感,为了自己的私心,违背了佛祖的教诲…… 慧心听得痛心,绞尽脑汁地安慰道:“今日之事,不能怪你。 是师兄无能。 是师兄的错。 你之所以对傅玉棠下咒,不过是为了救众人,又有何罪呢? 佛祖若要怪罪的话,便有师兄一人承担。 而且,那傅玉棠也不一定会背叛皇上。 听皇上说,傅玉棠十分孺慕、崇拜他,与两位皇子也相处得很好,亲如兄弟。 如此深厚的感情,他不可能会背叛他们的。 既然不背叛,那便表明他肯定不会死。 你又何来犯错一说?” 慧定摇了摇头,道:“师兄,你不必安慰我。 众生平等,不分贵贱。 傅玉棠他与你我一样,与护国寺僧人一样,与皇上也并无不同。 没有谁比谁高贵,没有人的性命是草芥。 同样的,没人有权利将他人的性命放在天平上称量。 而我今日却为了私心,将同等贵重的性命比量,做出估量,选择了放弃他。 这便是我的罪。” 慧定闭上眼,神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任凭眼泪划过脸颊,低声道:“佛说,不可贪嗔痴,不可犯杀戒。 而我,今日已连犯四戒。 贪求诸位师兄弟能活下去,选择伤害无辜的众生。 嗔对皇上的逼迫,竟生起了杀心,忍不住在下咒的时候动了手脚。 痴想受害者的原谅,在浑噩中解开傅玉棠体内的压制,以期他有朝一日能恢复记忆,理解我的迫不得已,原谅我的过错。” 他的痴念,让所有事情走向不可挽回的地步……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没有半点悔过之心,只觉得畅快。 慧心:“……?!” 什么东西? 每个字他都懂,为何连起来就跟天书一样,让他不解其意呢? “师弟,你说的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慧心皱起眉,追问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事到如今,慧定也不瞒他,直言道:“我在下咒的同时在琉璃珠里做了手脚,下了解开压制傅玉棠体内先天之气的咒语。 随着时间的增长,他会慢慢恢复过往的记忆。 还有,他身上的咒确实会约束他的行为,一旦他伤害风家父子,便会如我方才所言那般天降惩罚或是死于非命。 但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 随着惩罚降下,咒语也会跟着失效。 换句话说,只要他能侥幸躲过惩罚,顺利活下来,那往后的日子便不会再受咒语的约束。” 而傅玉棠身上有先天之气护体,想躲过天惩,在他看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慧心:“……!!” 还可以这样吗? 不过…… 这样也好。 毕竟,傅玉棠是真的无辜。 “只不过,”想到刚刚慧定与皇帝的对话,慧心面露担忧道:“若是咒术解开了,这对你有没有影响?” 第515章 从此之后,护国寺的小梵林里再无慧定了…… 慧定没有正面回答,只道:“出家人行为的对错,不能因为初衷而矫饰。 不管我的初衷是什么,此事最终的结果又是如何,我今天的举动,都切切实实伤害了无辜的众生。 我的双手,不再是救人的手,而是沾满了血腥的手。 我脚下的路,不再是向往的佛路,而是一条注定的不归绝路。 但我已经踏出,如今唯有前行。 此后,我会以赎罪的心态,等候审判那天的来临。” 说到这里,慧定闭了闭眼,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看着慧心,脸上带着坚定,声音艰涩道:“师兄,如今我身犯数戒,罪孽深重,污了佛门的清誉,实在无颜再着僧衣,更无颜以释祖弟子自居,自请离开护国寺,还请住持成全!” 语毕,抬手脱下身上的僧衣,对着满殿的佛像虔诚拜了三拜,又回身对着慧心行了一礼,转身大步离开。 慧心满目震惊,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慧定会有如此举动。 待他回过神来,连忙追了出去。 然而,任凭他如何呼唤,慧定都不曾回头。 明明他的师弟尚是壮年,可他却像是背负了什么重物,背影陡然间多了几分佝偻。 慧心站在护国寺的大门口,看着慧定渐行渐远的身影,又回头看了看满殿面容悲悯的佛像,鼻子一酸,不禁落下泪来。 即使心向清净界,可身处红尘俗世,又有谁能真正置身事外? “从此之后,护国寺的小梵林里再无慧定了……”他口中喃喃道。 …… 慧定离开那一幕,深深刺痛了他的心,以至于慧心现在回想起来,仍清晰得如昨日才发生一般,不由再次红了眼眶。 莘华容:“……??” 她只是问然后呢,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为什么慧心莫名其妙红了眼睛? 小青也愣了愣,有点摸不着头脑。 “大师,”莘华容小心翼翼地开口,斟酌道:“你没事儿吧?” 慧心回想了那么多过往,其实不过就是一眨眼的事。 此时闻言,连忙垂下眼掩去情绪,双手合十道:“多谢侯夫人关心,贫僧无事。贫僧只不过想起一些往事罢了。对了,贫僧刚刚说到帮傅相压制了先天之气是吧?” 莘华容微微颔首,“正是。” “其实这都是有代价的。”慧心停顿了一下,把下咒的反噬改成压制先天之气的代价,模糊了过往的一切,含糊其词道:“一旦禁制被解开,那师弟就会遭受反噬。 帮傅相压制了先天之气后,贫僧的师弟慧定便重回边境,继续在那里帮百姓驱邪除祟。 前几个月,晴天打雷,天现异象,贫僧心里腾升起不祥的预感…… 于是,贫僧匆匆赶往边境,如贫僧所料,慧定师弟已登西方极乐世界。 贫僧算一算时间,慧定师弟离世的那日正是天有异象之时。 他这是遭到了反噬啊!” 听到这话,莘华容和小青忍不住惊呼出声。 见慧心面带哀戚,二人连忙出言安慰。 慧心摆手,一边道无事,一边在心里忏悔,希望佛祖能原谅自己妄语的罪过。 他是被逼的。 为了护国寺众人不被报复,他没办法啊。 而且,师弟确实是因为反噬而死。 他也确实去了边境。 大方向他没说谎, 只是小细节不一样而已。 那日天降异象,加上傅玉棠前段时间无故失踪了,让他直觉这惊雷与傅玉棠身上的咒术有关,便赶紧派人到京城打探消息。 却没想到,不到半日的功夫,傅玉棠就出现了。 还是活生生的,会动的那种。 第516章 这样一想,还有点小庆幸。 他当时便觉得有哪里不对,又连忙让人打探一下皇城里面有没有传出皇上受伤的消息,风家的人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得到的回复是,风家人皆平安无事。 这就奇了怪了。 难道是他想多了? 那惊雷跟咒术没关系? 正想着,脑海里不知怎的,忽然闪过一道灵光,想到了风家的皇陵。 那个,若是、若是傅玉棠刨先皇的坟,鞭先皇的尸,那根据诅咒,应该也算是伤害风家的人,对风家不利吧? 冷不丁被自己大胆的猜测吓到,慧心嘴上念着“阿弥陀佛,这不可能,不可能这般丧心病狂”,心里想的却是当年的棋局。 从傅玉棠落子,便可看出对方是个手段狠辣的人。 这,这挖坟鞭尸,对其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吧? 想着,腿脚像是有了自我意识,很诚实地往皇陵的方向走去。 到了皇陵一看,果然被人刨了。 慧心:“……” 行吧。 万幸的是,对方只刨了坟,没有丧心病狂到鞭尸的地步。 这样一想,还有点小庆幸。 默然片刻,慧心把被刨开的土重新填回去,而后转身回护国寺,准备亲自去一趟边境,告知慧定这消息。 如他告诉莘华容的一般,慧定当年离开护国寺后,便直接去了边境,这些年一直在那里帮百姓驱邪除祟。 偶尔也会到西鸣境内,向当地的百姓宣扬佛法。 慧心每隔两三年就会去看他。 离开了护国寺的慧定依旧保持着在寺庙里的作息生活,日日四处奔走救人,餐餐茹素,早晚课一天不落。 唯一的不同便是,他不再以佛门弟子自居了,蓄了头发,人也清减了不少。 本来二人还约好了明年再聚,然而世事难料,谁曾想到慧定会被诅咒反噬,突然离世。 等他到达边境的时候,慧定的后事早已被曾经受过他恩惠的百姓妥当处理好,葬于望乡峰,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想到这儿,慧心不由再叹了口气。 眼角余光一瞥,瞧见莘华容和小青二人皆是一脸伤感,似不忍又似同情,便安慰道:“佛家看轻生死,生并非好事,死亦不是坏事。也合该慧定有此一劫,二位不必难过。” 莘华容轻轻点头,想了想,道:“如大师所言,慧定师父是应青蓉请求,才出手压制了阿棠的先天之气,从而导致阿棠失忆。 认真说起来,这一切缘由皆起自于青蓉,跟慧定师父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即便阿棠有心想要计较,那也应该怪青蓉才是,怎么可能迁怒大师以及护国寺呢? 而且,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了,阿棠不一定还记得这件事。” 莘华容有一点想不通,若单从帮阿棠封印阴阳眼这件事来说,不管是护国寺还是慧定根本不是第一责任人,且他们是应青蓉之求,并无任何害人之心,初衷是好的,阿棠那孩子一向对事不对人,怎么可能会报复护国寺呢? 她直觉慧心隐瞒了什么,有心想要套话。 第517章 办出来的事情,实在太糊涂了! 奈何慧心的嘴巴实在严实,任凭莘华容怎么试探,都不愿意透露半分,只请求道:“说到底傅相的失忆是由贫僧与贫僧的师弟造成的,如今师弟已经受到了惩罚,还请傅相不要再迁怒护国寺众人。” 莘华容目光微动,顺着他的话,柔声安慰道:“阿棠不是个不讲道理的孩子,大师实在不必太过担忧。 再者,阿棠失去的不过是六岁前的记忆而已。 要知道,有的人即使没有被压制先天之气,对小时候的事情也是十分模糊的,没有多少记忆。 但他们的人生不也照样过得顺顺当当? 由此可见,失去幼年的记忆,对人生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且又过去了十多年了,阿棠能不能想起还是一回事儿。 大师现在若是上赶着道歉,那岂不是在变相提醒阿棠? 到时候,即便大师根本没有做错什么,此举落在阿棠眼中也成为心虚之举了,反而弄巧成拙。 依我看来,大师大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今日也没必要跑这一趟。 因为,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 真要怪的话,只能怪青蓉!” 说到这里,莘华容若有似无地乜了小青一眼,评价道:“虽然她也是好心,但办出来的事情,实在太糊涂了!” 小青听言,心里一阵苦涩。 慧心亦是满脸愁容。 要是真跟她说的那样简单就好了。 “傅相肯定已经恢复之前的记忆了。” 慧心无比肯定地说,“师弟曾说过,一旦他身亡了,那就代表咒……咳,压制失效了,也证明傅相已经恢复儿时的记忆了。” 所以才会报复先皇,才会去刨坟。 傅玉棠肯定知道先皇离魂一事,而且傅玉棠那么聪明,绝对能推测出他与慧定在这件事情里面发挥了什么作用,做了什么事情。 如今傅玉棠成功解除诅咒,有大把的时间来对付他们了。 凭借着傅玉棠的才智和手段,别说护国寺了,估计整个大宁的僧人都得遭殃。 而他慧心,或许会成为佛门覆灭的罪魁祸首。 一想到这点,慧心就坐立不安。 也正是惊惧于这点,他一从边境回来,就马不停蹄地前来找莘华容,希望莘华容能替他求求情。 先皇在世的时候,曾有跟他提过,傅玉棠天不怕地不怕,有时候连先皇的面子都不给。 不过,对莘华容这嫡母还是有几分尊敬的。 有几次为数不多的请求,都是为莘华容这嫡母,以及莘华容的女儿傅思兰所求的。 由此可见,莘华容这人在傅玉棠心中还是有些许份量的。 这也就是慧心不找傅平安等人,反而来找莘华容的原因。 只不过,内心的惊惧点实在不好对莘华容说,只能翻来覆去道:“傅相已经恢复记忆了,他一定不会放过护国寺的……” 听到他的话,莘华容愣了一愣,疑惑道:“大师为何如此肯定阿棠已经恢复儿时的记忆?” “这……” 眼见莘华容不问出个所以然不罢休,慧心犹豫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一串琉璃珠。 第518章 既是给阿棠的东西,为何眼下却在你手上? 顿了顿,稍微在心里打了一下腹稿,方才开口道:“这是我师弟后来送给傅相的宝物,用来压制他体内的先天之气以及保平安的。 师弟曾告诉贫僧,一旦这珠串自动断裂,那就代表着傅相已经知晓过往的一切,再也无人能压制他……体内的先天之气了。” 莘华容略一思忖,没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抓着重点问,“既是给阿棠的东西,为何眼下却在你手上?” 慧心:“……” 真是说得越多,漏洞就越多。 他面容微僵,本想含糊过去,可莘华容下面的话,瞬间打消了他的想法。 “大师,”莘华容直视着他,神情认真地说道:“你今天既是来寻求我的帮助,那就请大师如实告知一切。 这样的话,我也好心里有底。 如若不然,在面对阿棠的时候,我是真不知该如何开口。 说出来也不怕大师你笑话,我与阿棠的关系十分平淡,所占的也不过是一个嫡母的身份,以及是他生母的姐妹这点点情分,几乎没什么感情可言。 大师让我这样一问三不知地上门说情,那就是消耗我与阿棠原本就不多的感情,而且落在阿棠眼里,那就是我受了大师的蛊惑。 本来帮阿棠关闭阴阳眼一事,是由青蓉主动提出来的,与大师你没什么关系,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要解开误会就好了。 如今,阿棠看我什么都不知道就上门为你说好话,难保不会起逆反心理,到时候少不得对我摆脸色,疏远我。 这样一来,大师不就成为破坏我与阿棠母子感情的元凶了吗? 当然,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那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 毕竟,只要能阻止阿棠错怪好人,帮助了大师,也算是做了一桩好事。 怕就怕阿棠会误会……” 说到这里,莘华容停顿了两秒钟,抬眸看了慧心一眼,眼里充满了同情,脸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悯,仿佛他已经是将死之人一般。 片刻之后,又垂下眼,幽幽叹了口气。 慧心本就紧张,这会儿被她的眼神弄得坐立不安,忙追问道:“傅相会误会什么?” “这,事关刑部办案机密,有点不好说。” 莘华容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一看她这样,慧心更加紧张了,不禁再三追问,外加保证自己绝不外泄。 “这……看在大师是高僧的份上,我就稍稍给大师透露一点吧。” 似被他说动了一般,莘华容看了眼四周,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我前段时间不是经常去阿棠府上吗? 曾无意间听阿棠提及,最近刑部收到百姓被江湖术士骗走大量财物的状纸,刑部正秘密协商着要暗中抓捕那些惑乱人心的江湖术士呢。对了,还有妖道妖僧什么的。 我看刑部这次下决心整顿那些欺名盗世的僧道了,大有将他们一网打尽的趋势。” 闻言,慧心不由一抖,心虚地想:“傅相这是想借机对护国寺下手了,绝对是!” 第519章 岂不正撞在刑部的刀口上?! 正心惊胆颤,就听到莘华容继续道:“这也是我担忧的由来。我替大师求情是没什么,但若让阿棠察觉我不明真相,却突兀上门,主动为你求情,难免会认为我被你蛊惑了。届时……” 莘华容抬起眼,直直看着他,“啧”了一声,脸上的同情丝毫不掩。 “只怕一个蛊惑他人的罪名是跑不了了。” 这样一来,岂不正撞在刑部的刀口上?! 对上莘华容同情的目光,慧心脸都白了两分。 他哪里知道莘华容是在骗他,也没想到外界传言没什么见识,商户女出身的莘华容竟有如此胆量和心计诓骗他这个在大宁赫赫有名,受万人尊敬,连带帝皇都得尊敬三分的高僧。 当即被她唬得心头狂跳,忙解释道:“这琉璃珠是贫僧在皇陵附近捡到的。 当日天降异象,贫僧担心出了什么事情,就去皇陵看了一下,结果在皇陵附近的树林里看到了散落一地的琉璃珠。 因为这东西以前是慧定师弟随身携带之物,且每一颗珠子内侧都雕刻着经文,所以贫僧第一眼就认出这些琉璃珠是傅相落下的。 这琉璃珠总共有十八颗,其内容合起来就是一部《佛为海龙王说法印经》。 可惜,贫僧只找到十七颗,剩下的一颗,贫僧找了许久,甚至将附近都翻了一遍,也没有找到。” 边说,边把手中的琉璃串递给莘华容,拜托道:“贫僧已经把所有事情告知侯夫人了,还请侯夫人在傅相面前替贫僧与护国寺的全体僧人求求情,让傅相勿要与我等计较。 这佛珠是个不可多得的宝物,虽说以前是用来压制傅相体内的先天之气,但如今也已失效,不再具备压制的功效,但用来保平安却是没什么问题的。 烦请侯夫人帮贫僧转交给傅相,就当贫僧的赔礼。” 莘华容自然应好。 接过琉璃串,正准备再试探几句,慧心却觉得今日已经说了够多的了,再说下去,保不准就要露馅。 于是,一见莘华容同意了自己的请求,便立马起身告辞,完全不给莘华容开口的机会。 莘华容见状,也不好强留他,只能起身相送。 待送走慧心,雅间里只剩下她与小青二人,将门从里面闩紧,莘华容方才转过头,看着身边的小青,一张秀美的面容寒若冰霜,低声教训道:“难怪你不敢与阿棠相认,你看看你做的事情,能让阿棠不怨你吗?!” “因为你,阿棠失去记忆,变得跟刚出生稚童差不多,他那么依赖你,孺慕你。 而你呢,身为母亲,明知道他依赖你,却在转头之间抛下他。 尤其是在即将入宫,去往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的时候。 你不安抚他也就罢了,还直接丢下他! 有你这样做人娘亲的吗? 若早知你办的这些糊涂事,我倒宁愿你一直对他不闻不问,当他不存在。 也好过他全身心依赖你,却转眼被人抛弃的强! 至少,那样的话,他就不会有太多的痛苦。” 第520章 小虾米一般是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都是做母亲的人,尤其是这人还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好孩子,只要想到傅玉棠这些年承受的痛苦,莘华容心痛得说不出话来,忍不住滴下泪来。 “你憎恨傅平安,不期待阿棠的到来,不爱阿棠,我都能理解。 亦不会强劝你接受阿棠,逼着你做个好母亲。 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能在取得阿棠的信任,在他最依赖你、最需要你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抛下他啊! 你这跟杀了他一次有什么区别?!” 说到这里,又忍不住自责起来。 她说小青没有尽到做娘亲的责任,她何尝有尽到做长辈的责任呢? “还有我,我也没照顾好他…… 我要是早点知道这些事情就好了,这些年肯定好好对待阿棠。” 而不是因为担心娘家的父兄借机攀上阿棠,给阿棠带来麻烦,故意疏远阿棠,只为向父兄表明她与阿棠关系不佳,让他们死了巴结阿棠,利用阿棠的名头在外行走的算盘。 “阿棠这些年得过得多苦?他当时还那么小,心里得多痛?不止要一人承受所有,还得分心照顾我,护着思兰,不让思兰受到老夫人的磋磨…… 今日之后,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颜面见阿棠了……” 阿棠对她们母女百般照顾,而她却因为尚未发生的事情疏远阿棠,故意与阿棠不往来,任由阿棠一人面对所有,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越说,越是生气,眼泪也流得越急。 小青闻言,也跟着哭,又自责又悔恨,“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自己做错了……” 在她死后,魂魄离体的那一刻,看到那孩子满心欢喜醒过来寻她,下一看到她尸体时,那陡然变得空洞又茫然的眼神,她就知道自己做错了。 她不该抛下她。 不管怎样,她都是她的孩子,一心一意依赖她的孩子啊。 她错了,错得离谱。 可惜她醒悟得太晚了,再也没有补救的机会了。 “是我错了,我不应该抛下她的。” 小青忍不住嚎啕大哭。 莘华容亦是泪眼朦胧。 主仆二人抱在一起,似要将满腔的悔意尽数哭出来。 …… 傅玉棠进了宫,见着风行珺,没有多余的废话,正准备把湘王的供词复述一遍,风行羚来了。 风行羚最近一直暗暗留意着自家兄长的病情,啊不,是动向。 听说傅玉棠进宫了,十分担心自己的皇兄又犯痴病,对傅玉棠搞些乱七八糟的小动作。 因此,傅玉棠前脚进了御书房,他后脚连忙跟上。 期间,任凭傅玉棠如何暗示,他都站在一旁不动,打定主意要时刻监督皇兄的一举一动。 见此,傅玉棠有点无语。 我们是要商谈秘事啊大哥,能不能有点眼色了? 知不知道在狗血剧里,如果不是主角的话,小虾米一般是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搞不好还会因为你知道得太多,从而坏了你们的兄弟感情。 毕竟,湘王就是个前车之鉴啊。 他就是因为知道诅咒一事,开始有了篡位的心思。 第521章 反派不行的事情,还是交给主角来吧。 等事后风行珺要是反应过来了,即便你什么都没做,也难保他不会猜忌你,戒备你。 眼瞅着自己是救不了他了,傅玉棠只能把目光转向风行珺。 反派不行的事情,还是交给主角来吧。 然而,风行珺对风行羚执意要留在御书房的举动,并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当然,他也没想过风行羚是来监督他,以防他对傅玉棠图谋不轨的。 否则早就暴跳如雷了,不用傅玉棠开口,他第一个将风行羚赶出去。 奈何,他半点没察觉风行羚的意图。 相反的,在很早以前,他就希望风行羚入朝帮他,奈何风行羚对朝政不感兴趣,他只能无奈叹气。 如今见他想参与其中,风行珺高兴都还不及呢。 察觉到傅玉棠的暗示,直接对傅玉棠道:“小羚不是外人,阿棠直说便是。” 行吧。 你们兄弟感情好,就我一个坏人。 傅玉棠心里吐槽着,不再说什么,无视了风行羚这人形柱子,直接把湘王所言之事讲了一遍,重点全部放在诅咒上面。 风行珺:“……!!” 不、不能吧? 风行羚:“……!!” 他只是来预防皇兄发病的啊。 万万没想到,他皇兄痴病还没有康复,一下子又患上更大的病了。 “这、这假的吧?皇叔他是不是疯了,开始胡言乱语了?”风行羚猜测道。 风行珺也不信,从小到大,他都没听过父皇提及诅咒一事。 而且,他这都登基四五年了,如果真有诅咒的话,那他为何从来没有离魂过? 相反的,他每天晚上不知道睡得多香呢。 见风家兄弟二人的小眼神比她刚听到诅咒一事还要茫然,傅玉棠便知这二人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三人无言对视片刻,傅玉棠开口道:“我看那湘王不像是说谎的样子,而且他连自己五岁偷看宫女洗澡,七岁看避火图,十岁尿裤子的事情都记得,也不像是精神错乱啊。 真精神错乱的话,还不得天天夸自己是大天才,自我膨胀起来,觉得老子天下第一聪明。 哪里会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好色又痴傻的废物呢?” 这话,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只不过太直接了,太不留情了,加上湘王又是自己的皇叔,风行珺不好附和,只能沉默以对。 风行羚却没管那么多,直接点头道:“确实。以皇叔的草包脑子也想不出这么曲折离奇的事情。” 话音刚落,立刻得到风行珺的喝斥。 “小羚,他好歹是我们的皇叔,你身为小辈,怎么能说他是草包呢? 就算他是草包,你我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就不能用更加文雅的说法,更加含蓄委婉的词汇吗? 比如,说他脑子里装的是天上云朵,地下的烟雾,看似有料,其实特别缥缈,是不是又有意境又文雅?” 风行羚:“……” 说实话,没觉得。 他说皇叔草包,说明皇叔脑子里还有点东西的。 皇兄的话,就差指着皇叔说他的脑子是摆设了。 傅玉棠:“……” 你这骂得比风行羚还脏,还不留情啊。 “就算湘王(皇叔)真的傻,但他罪不至此啊,着实没必要这样说他。人家傻就已经很可怜了好吗?” 傅玉棠和风行羚不约而同地在心里说道。 原先还对自己的形容颇为得意的风行珺,在触及面前二人略带谴责的目光时,脸上的笑容不由僵住了。 “……” 第522章 皇上,你能生孩子啊? 御书房内,静寂无声。 空气也跟着凝固了一瞬。 沉默了两秒钟,风行珺轻咳一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气氛,跳过湘王脑子里到底有没有东西的话题,道:“这诅咒一事,朕与小羚确实没听父皇说过。倒是阿棠,父皇向来宠爱你,有没有偶尔在你面前提及过?” 面对他如此生硬的转移话题技术,傅玉棠强忍着笑,回答道:“微臣要是早知道的话,今日还至于如此震惊吗?” 顿了顿,又添上一句,“皇上,如果诅咒这一事是真的,那先皇平时面对你与羚王爷的时候,多多少少会显露出端倪,皇上与羚王爷可以仔细回想一下先皇以往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这嘛……” 风行珺皱起眉头,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风行羚亦是同样。 他内心不相信诅咒这事是真的,理智上却又十分清楚地知道皇叔的脑子编不出这样的故事。 同时,也暗暗担忧风行珺的身体状况,搞不好痴病一事就跟咒诅有关系。 沉吟片刻,抬起眼,对着风行珺道:“皇叔不是说身带诅咒的人身体会逐渐变得虚弱?我现在就去找太医,让太医为皇兄你诊断一下。届时,是不是中咒了,太医诊断后便知。” 说罢,便风风火火地离开御书房。 风行珺根本来不及阻止,见此只能失笑摇头。 不过,经由风行羚这么一说,他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情—— “父皇在世的时候,经常嘱咐朕让朕早点选妃,生孩子,为风家开枝散叶。阿棠,你说这会不会跟诅咒有关系?” 因为父皇知道他会短寿,所以才让他早点成家留个后。 傅玉棠一听,愣了愣,下意识脱口而出道:“皇上,你能生孩子啊?” 不是天阉吗? 还有那啥的功能? 想着,视线不由自主地往他腹部的地方瞟。 风行珺:“……!!” 糟糕,差点忘了傅玉棠这家伙对朕心怀不轨了。 看着面前之人半点都不遮掩,直勾勾盯着自己某处,如狼似虎的眼神,一滴冷汗默默从风行珺额头上滑落。 摆弄了一下身上的衣袍,将自己遮盖得严实点,风行珺艰难地吞了口唾沫,试着挽救道:“不行,朕不能生孩子的。所以朕才一而再再而三没有理会父皇的催促。” 边说,边露出个痛苦不已的表情,递给傅玉棠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傅玉棠恍然大悟,安慰道:“微臣明白了。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皇上你也要开看点啊。微臣私下里也会帮你找些名医,让他们想办法治好你的。” “不用不用。”风行珺显然已经放弃挣扎了,接受自己无能的事实,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摆手道:“朕这种是治不好的,阿棠你不用费心了。” “不要讳疾忌医啊皇上!”傅玉棠往前一步,单手握拳,鼓励道:“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像微臣,微臣就对皇上十分有信心。” 第523章 朕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你对朕有信心 一开始,傅玉棠得知他不行的消息,说不震惊那是假的。 可后来回去一想,这不对啊。 风行珺是谁? 他是带着点点颜色的小言里的男主,作者的亲儿子啊。 哪个做家长的会给自己的儿子弄个天阉人设呢? 又不是她这种爹不疼娘不爱的大反派。 这样一想,傅玉棠就很淡定了。 别说风行珺的喔-喔-喔有问题了,就算他没有喔-喔-喔,傅玉棠都不担心。 毕竟,他可是男主啊。 往后肯定会有奇遇的,搞不好一遇见女主,那喔-喔-喔就自动恢复正常了呢。 风行珺不知傅玉棠所想,听到傅玉棠肯定的回答,坚定的眼神,俨然要对自己不离不弃的样子,心头顿时狂跳,身子没忍住抖了抖。 朕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你对朕有信心。 这不就代表着你一直贼心不死吗? 唉。 朕知道自身的魅力无人能及,可也不必对朕如此死心塌地啊。 风行珺觉得吧,有时候人太专一也不好。 可以的话,还是要适当看一看外面的花花草草的。 想到这里,他便对傅玉棠暗示道:“其实,阿棠你也不必如此关心朕,有时间的话,可以多看看外面的世界。” “嗯?”傅玉棠尾音微微上扬,面露不解之色,“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呢?身为臣子,关心皇上不是应该的吗?” 你好意思说! 这是身为臣子的关心吗?! 明明是你在觊觎朕,居心不良! 风行珺瞅了她一眼,好歹是兄弟,多少给她留点颜面,没有当场拆穿她的小心思,沉声道:“你关心朕的心意,朕心领了。但是,也别忘了分出一点心思关心自己身边的家人啊。 尤其是安南侯,朕上次见到他,恍然觉得他老了很多,脑子都有点不灵光了…… 唉,有时间的话,阿棠还是抽出些时间去看看他吧。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父亲啊。” 面上说得语重心长,似乎十分怜悯傅平安,实则内心早已将他骂得狗血淋头。 傅平安到底是怎么办事儿的? 这都多久了,还没给阿棠上一下生理课?! 等会儿阿棠要是因为太爱朕,说服自己放下传宗接代的执念,那朕岂不是彻底龙屁不保? 想到这里,风行珺就紧张得不行,连诅咒的事情都不关心了。 毕竟,诅咒这种事情还没有影,傅玉棠想上他,那是实打实存在的。 于是,不等傅玉棠开口,直接下令道:“诅咒一事你就不用插手了,朕会找个时间当面向皇叔问个清楚。你趁着这段时间,回侯府跟安南侯培养一下感情吧。别像朕一样,等父皇不在了之后,才后悔以往没跟父皇多相处,多谈谈心,没想创造更多的父子记忆……” 傅玉棠早就猜到他与傅平安联手,准备把自己给弄到侯府里“掰直”了的事情,所以听到这话,并不意外。 甚至还十分高兴。 因为,她也不想参与到有关于风家机密的狗屁事件里。 知道得越多,以后她想离开朝堂就越不容易。 第524章 这番两手准备,实在是太精妙了! 因而,一听风行珺的话,她便立即从善如流道:“微臣遵旨。微臣这段时间就抽空回一趟安南侯府,让家中长辈享受一番天伦之乐。” 风行珺轻轻“嗯”了一声,面上淡定无比,心里早已盘算着等傅玉棠离开了,就立刻宣召傅平安进宫,让傅平安趁着傅玉棠还没回侯府前好好筹谋一番,争取一次性打消傅玉棠对他觊觎! 只不过…… 鉴于傅平安前几次的办事能力,风行珺思来想去,仍旧有点儿不放心。 还是得做好傅平安失败的准备才行。 风行珺微微眯起眼睛,要让傅玉棠放下对他觊觎,那最快最有效的方式,便是让她喜欢上其他人。 思及此,他开始在心里盘点起自己认识的青年才俊,打算从中挑选一个,用来分散傅玉棠的注意力,让傅玉棠不要再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阿棠能看上他,那足以说明阿棠是很挑的,眼光不是一般的高。 这样的话,寻常男子肯定入不了阿棠的眼。 他得找个十分优秀的青年才行。 想到这儿,风行珺垂眼努力回想,把自己认识的官员们家里的小辈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 片刻之后,一道清冷如仙的身影闯入他的脑海里。 话说…… 霁雪好像就很不错。 虽然没有像他一样的大胸肌,没有他尊贵的地位,没有他的高贵气质,也没有他的英俊相貌,更没有他这般强烈的人格魅力…… 可比起大部分普通人,已经算很好了。 这样的人做他的替身,勉勉强强是可以的。 阿棠嘛,在得知苦恋无果后,大概也能将就喜欢一下。 为了自己的小雏菊,风行珺已然抛开与霁雪小时候的情分,非常没良心地想,“晚点朕就派人偷偷放一下关于霁雪是断袖的谣言,与此同时,精心设计一番他与阿棠的相遇,不怕阿棠不上钩!” 想着,脸上不由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 啧。 朕实在机智。 这番两手准备,实在是太精妙了! 心情一放松,看向傅玉棠也就少了两分紧张,多了几分从容,挥手道:“行了,没什么事情就回去,早点搬去侯府跟家人团聚吧。” 傅玉棠见他笑得贼兮兮的,还道他是为有望掰直她而感到高兴呢,也跟着笑起来。 正好,她也不想在这里多待,唯恐要面对风行羚,十分担心风行羚等会儿伺机纠缠她。 因此,在听到风行珺的话后,没有片刻耽误,直接告退。 边走,边在心里思忖着,“霁雪是断袖的流言已经放出去了,想来过不了两天,京城里就会人尽皆知了。我应该如何让风行羚知晓,让他与霁雪见上一面,好让他彻底转移目标,结束对我的痴恋呢?回去后,得好好谋划一番才是。” 而风行珺在她离开后,也立刻召来暗卫,让暗卫速去散播霁雪是断袖的谣言,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交代了一番。 暗卫:“……??” 虽然不明所以,却也顶着满头雾水如实照做,兢兢业业完成风行珺交代的任务。 第525章 老师他……真不冤枉 刑部,会客厅。 此时的霁雪压根儿不知道,更没想过傅玉棠、风行珺二人为了保护自己的贞操,会如此有共识、如此没节操地准备祸水东引,丧心病狂地选择他当替死鬼。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眼前这卷宗上面。 越看,神情越是沉重。 越看,脸色越白。 直至最后,明明已是夏天,却觉得有股寒气在心间盘旋不去,冷得他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 刘氏族人当街强抢民女,犯强奸罪、故意杀人罪、行贿罪,还有官商勾结,妨碍司法公正…… 刘清与发妻知晓这些事情,非但不加以劝阻,反而选择包庇,买凶杀人…… 一桩桩,一件件,人证、物证、口供齐全,证据链十分地完整。 霁雪将这卷宗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找不到任何含糊其辞的地方,更找不到一丝漏洞,或有不对劲之处。 老师他……真不冤枉。 能留下一命,被发配黍城,还是新帝看在他是三朝元老的份上,格外网开一面。 如若不然,犯下多重罪名,换成寻常人早就被枭首示众了。 霁雪垂着眼,指尖颤抖着合上卷宗,对上一旁严贞略带嘲讽的眼神,嘴唇微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后,只能苦笑一声,冲着严贞微微颔首,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刑部。 小言正在外头等待,一看到霁雪出来了,立刻迎了上去。 却没注意到江一抱着一摞书册,正巧也准备进入刑部,冷不丁将其撞了个正着,怀里的书册纷纷掉落在地上。 “哎呀!” 江一惊呼一声,下意识伸手去捞。 小言意识到自己撞到人了,连忙蹲下身,一边道歉一边帮江一拾起地上的书册,吹去上面的灰尘,递给江一,神情愧疚道:“实在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 江一低头整理书册,头也不抬道:“没事,也是我不小心,没注意到旁边有人。” 快速将书册收拾好,江一抱起书册,这才抬眼看向小言,见对方神情愧疚,冲着他颔首一笑,让他不必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起身欲要离开。 就在这时候,他听到身后之人说道:“公子,你看到卷宗了吗?刘相他是被冤枉的吧?是不是傅玉棠那厮故意陷害刘相的?” 江一闻言,脚步一顿,回头看向身后,谨慎地打量了两人一眼,出声问道:“你们跟刘清是什么关系?” 小言见面前之人虽然面容寡淡,相貌平平,气质却十分斯文温和,不像是坏人的样子,便没有任何隐瞒,一脸骄傲地介绍道:“我家公子乃是刘相的弟子,素有京城第一公子之称的霁雪。我是公子的小厮,叫小言。兄台呢,如何称呼?” “刘相的弟子?霁雪?” 江一没有回答,反而轻声重复了一遍。 对于霁雪这名字,他可是一点都不陌生。 目前,他暂居于严大人家里,这段时间经常听严大人提起霁雪,知道这人就是个一心为刘清那老家伙翻案,时时刻刻针对傅大人,完全没有是非观念的人! 第526章 不讹死这两人,他就不姓江! 连黑白都分不清的人,好意思自称京城第一公子? 江一当即冷笑出声,唾弃道:“我呸!什么第一公子,哪里的脸?!” 没料到他会突然变脸,霁雪和小言齐齐一愣。 待反应过来后,小言忍不住站出来,生气道:“你这人好生无礼!你我萍水相逢,我们又没有得罪你,你为何口出恶言?” “说实话就是口出恶言吗?” 此时此刻,江一完全没有在傅玉棠面前的腼腆,一改往日小绵羊样子,毫不留情地骂道:“就你们这种蠢货,听得懂人话吗?分得清是非吗?那刘相不是什么好东西,身为他的弟子,能是什么好东西?” “你!” 小言气得说不出话来,抬手作势要打他。 不曾想,江一非但不惧,反而挺直了腰板,直接往他面前,抻着脖子道:“你打!在刑部门口行凶打人,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胆量,能不能承担后果!” 只要这人敢碰他一下,他就敢立马躺在地上,不讹死这两人,他就不姓江! “你以为我不敢吗?” 小言双目赤红,欲要动手,一旁的霁雪拦住了他,而后抬眼看向江一,语气温和道:“这位兄台,你我素昧平生,为何兄台对霁某有如此大的成见?” “怎么?你不认识我?” 江一对他一点好感都没有,神情冰冷,语带讥讽计道:“你不是一心想为刘清翻案吗?连我这个受害人都不认识?看来,你还是没出师啊。像你的好恩师就知道,要隐藏自己的罪证,就得先把受害人尽数铲除了。可惜啊,老天是有眼的,让我遇上了义士,这才得以留住一条性命。又遇上了傅大人,这才能为家人伸冤。” 面对江一的嘲讽,霁雪面容微白,无话可说更无从辩解。 自他回京后,江月明等人话里话外,无一不是在表明老师是冤枉的。 而老师他在落狱前,也曾给他写了一封信,字里行间表达出同样的意思,言明所有一切皆是傅玉棠陷害,要他帮他翻案,报仇。 他完全没想到那些看着自己长大的叔伯会欺骗自己。 更没想到,一向遵循君子之道,自己打心眼里崇拜敬重的老师会欺骗自己! 见他沉默不语,江一还以为自己戳中了他的痛处,对方无力反驳呢。 当即不掩嘲讽地看了他一眼,从鼻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转身便要离开。 而就在这时候,一道身影从刑部仵作休憩的厅堂里,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 他下意识抬眼去瞧,待目光触及来人面容的时候,瞬间瞪圆了双眼。 “叔叔?!” 江南星之前被霁雪从上云城邀请到京城,为其解除蛊毒。 前段时间,为了接近傅玉棠,多了解一些有关于捉生替死蛊的信息,根据霁雪的安排,化名为李姓大夫进入刑部。 却没想到呆在刑部几个月,连傅玉棠五尺之内都无法靠近。 面对警惕性如此之高的傅玉棠,江南星束手无策。 第527章 他超喜欢刑部的 正准备找个时间与霁雪重新商量对策,却没想到刑部这些官员突然以经费不足,无法再请坐堂大夫为由,直接将他赶出刑部。 江南星:“……” 三两啊! 只不过三两而已。 他可听说了,刑部出租试药小鼠,售卖屎壳郎的业务已经遍布大宁了,光每个月就有成千上万的收益呢。 怎么可能连三两银子都掏不出来! 莫非他们是觉得自己的医术不配拥有三两的月例,这才用如此不走心的借口打发他? 带着浓浓的自我怀疑,江南星垂头丧气地回到霁府,把自己被解雇一事说了出来。 最后,通过霁雪的解释,方才知道不是他不行,而是因为他的身份被识破了。 得知被解雇的真相后,江南星一扫之前的失落,瞬间又支棱起来了。 说实话,他还挺喜欢在刑部当差的。 时间自由不说,刑部里卧虎藏龙,各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做人又风趣,他超喜欢刑部的。 连带傅玉棠的车夫俞伯都对蛊术颇有研究。 每次跟他交流,江南星都觉受益匪浅,甚至有种想要拜对方为师的冲动。 尤其是在离开刑部后,一清闲下来,这想法就更加强烈了。 因此,今日在听说霁雪要来刑部,江南星连忙表示自己想要同行,与刑部的仵作们叙叙旧,顺便挖一挖傅玉棠的墙角。 就不信他花上个几千几百两的大价钱,没办法把俞伯挖到霁府去! 一旦俞伯去了霁府,自己拜师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 与霁雪协商好一切,江南星兴高采烈地来到刑部,却万万没料到自己会扑了个空—— 俞伯今天休息,没跟着傅玉棠来刑部上值。 满心的期待被兜头浇灭,江南星只得强压下心里的失落,强颜欢笑与仵作们闲聊起来,意图打探出俞伯的动向。 却没想到,众人一问三不知。 无奈之下,只能起身告辞。 刚行至门口,就听到有人叫叔叔。 叔叔,多么亲切的字眼啊。 江南星不由想起了远在景州城的家人。 当年的他一心想要学医,便不顾家人的阻拦,跟着一名颇有名气的江湖郎中离开家乡,云游四海,一边学习医术,一边治病救人。 岁月匆匆,转眼已过了近十年,自己医术也小有所成了,也不算辜负当时背井离乡的决定。 就是不知道哥哥嫂嫂他们还好吗? 还有小一,他乖巧的侄子,现在应该是个大小伙了吧? 他记得小一十分聪慧,读书做文章颇有天赋,说不好现在已经考取了功名呢。 还有侄女小兰,算算年纪,现在是大姑娘了,应该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吧? 想起家人,江南星脸上不由带上点点笑容,打算等帮霁雪解开蛊毒后,就回景州城一趟,看望一下许久未见的家人。 江一呆呆地看着越走越近的江南星,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眼,或者出现幻觉了。 不然的话,离乡多年,杳无音讯的叔叔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刑部呢? 他颤抖着嘴唇,忍不住上前一步,轻声问道:“叔叔,是你吗?” 第528章 他们全部被刘清的族人给害死了! 江南星愣在了原地,整个人都有点儿发懵。 自小一开始牙牙学语,大半的时间都是他带看顾的,可以说他是亲眼看着小一慢慢长大的。 因而,即便数年未见,他还是第一眼认出眼前青年的身份。 容貌平淡,斯文俊秀,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老成,却难掩青涩,不是他的侄子小一又是谁? 再听称呼,江南星只感觉就天上掉下一块馅饼,“啪”一声砸在他的脑门上。 对江一的身份更加确定无疑。 江南星又惊又喜,连忙迎上去,快速打量了他两眼,激动道:“小一也来京城了?你这……” 视线落在他怀里的书册上,欢喜道:“在刑部当值?成功考取功名留在京里了吗?”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了。 既然小一在刑部当值,那他之前为何从来没见过小一呢 正疑惑间,就听到江一回道:“我目前还是个白身,不算是刑部的人。眼下只是帮刑部做一些简单的抄录工作,顺便帮严大人整理些书籍,抄录些无关紧要的案卷而已。” 眼下他怀里的这些便是整理好的案卷,在府里闲着也是闲着,便主动将其送来刑部。 却没想到会在此遇到离家多年的叔叔。 江一激动得无以复加,声音跟着颤抖起来,“叔叔,你不是跟着吴郎中学医吗?怎么来京城了?” “我啊,已经出师了。” 说起这件事,江南星就有些得意,对着江一吹嘘道:“你叔叔我在天资聪慧,在医术上颇有天赋,跟在师父身边学了七八年,师父见到我已经彻底融会贯通了,便让我离开师门历练。如今,叔叔我在上云、南洲城那一带也算小有名气。” 顿了顿,往霁雪和小言的方向看了一眼,介绍道:“像这次,我就是应霁公子之邀来为他治病的。” “霁公子?” 江一直觉不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脸色微变,“你要为他治病?” 江南星没察觉到江一的神情变化,笑着点头道:“是啊。我还想着等帮霁公子解,呃,治好身上的顽症就回景州一趟呢。结果,没想到就这么巧,在这里碰上你了。对了,小一,你这次是提前来京城准备明年的科举吗?你爹娘以及小兰这些年过得好吗?小兰找人家了没?” 初初遇到江南星,江一本无意在此多说家里的情况,打算晚点找个清净的地方再好好与他讲一讲。 如今听到江南星还要为霁雪治病,脑子里一下子就炸了。 顾不上许多,当即便想将家里发生的事情全部告知江南星,然而嘴唇动了动,没发出丁点儿声音,眼泪却先一步滚了下来。 即便家人已经过世近两年了,可再次想起,心里的悲恸与伤怀却没有减少半分,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浓烈。 江南星见此,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心中有了不祥之感。 下一秒,就看到江一合上眼,眼泪簌簌流下,哑声道:“阿爹、阿娘、小妹他们都不在了,他们全部被刘清的族人给害死了!” 第529章 明明刘清罪恶昭昭,有人却视而不见 “什么?!” 江南星如遭雷击,人也如同失了魂魄一般,呆滞无言。 半晌之后方才反应过来,一把拉住江一的胳膊,眼眶发红,大声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江一强忍眼泪,哽咽着将景州发生的事情,细细讲了一遍。 江南星听得心痛无比,完全没想到家中会遭此变故,一向与人为善的哥嫂,活泼可爱的侄女就此命丧黄泉,他连再见他们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一年的离别竟成此生诀别! 他赤红的眼睛倏然射出两道凶光,恨不得时光倒流,让他将那些杀人凶手碎尸万段,不由咬牙切齿道:“刘氏族人简直欺人太甚了!他们真当这天底下没有王法了吗?” “因为他们有靠山。” 江一面露痛色,哽咽道:“他们一直不认为自己有错。我上京告状时,刘清为了包庇凶手,瞒下景州之事,还派人暗中追杀我……若非途中有义士出手相救,只怕我早已死于刘清爪牙之手了。还有傅大人,如果不是傅大人不畏强权,替我伸冤,只怕阿爹阿娘小妹到现在都不能瞑目!” 说到这里,江一面上浮现出一抹哀色,抬眼看向霁雪主仆二人,不掩恨意道:“更气人的是,明明刘清罪恶昭昭,有人却视而不见,执意颠倒黑白,为刘清那恶人翻案! 你们有没有想过那些无辜丧命的人? 你们有没有想过那些因为刘氏族人的欺压而失去亲人的人? 你们就不怕遭报应吗? 午夜梦回的时候,就不会有一丝心虚吗? 难道刘清与他族人的命就是命,普通百姓的命就草芥? 就是可以随便宰杀的猪羊鸡鸭吗? 他们活该被人当成蝼蚁随意玩弄吗?” 霁雪哑口无言。 小言则是面露错愕,他一直以为刘相是冤枉的。可眼前这人,明显是苦主,昭示着刘相似乎没那么无辜。 这一认知,完全颠覆了小言以往的认知,使他呆愣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 见主仆二人在他声声质问下,说不出一句话,更没有认错的想法,江一双眼红得似要滴出血来,扭头看向江南星,沉声道:“叔叔,他是刘清的弟子,就是他一心为刘清喊冤,想要扳倒傅大人,为刘清翻案。他是我们江家的仇人……”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话里蕴含的意思,已经足够明确。 如果江南星还当是他的叔叔,还当自己是江家的一份子,那就不应该救霁雪。 若是江南星不知道家中发生的事情也就罢了,眼下知道了怎么可能还出手帮助霁雪?! 要他说,刑部这些人就是太老实了,嘴巴太严了。 有关于刘清案件的细节,那是一个字都没透露,导致他在刑部任职数月,半点不知道这里面的详情。 光听外面的传言,还真以为是傅玉棠如江月明、霁雪说的那样狡诈多端,还想着替天行道,为霁雪解除蛊毒的同时阴傅玉棠一把呢。 第530章 我要举报!我要戴罪立功! 哪曾想,自己差点恩将仇报,成了助纣为虐的一份子。 自己所做的一切,差点点变成射向家人的利箭。 这是他哥嫂脾气好,要是换个厉害点的,知道他做的这些糊涂事,还不得从地下爬出来,当场将他拖入阎王殿了! 思及此,江南星后悔不已。 想也不想,直接向江一承诺道:“以前不知也就罢了。现在我知道了,肯定不帮他!” 别说他没有医德,死的是他的家人,那些旁观者根本无法感同身受,嘴巴轻轻一张一合,站在道德高地指责别人当然很容易了。 “还有,我要举报!” 他要把他所知道的,与刘清有关的人员全部告诉傅玉棠,让傅玉棠把那些助纣为虐,不分是非的狗东西一网打尽,为他的家人报仇! 在家人离世的刺激下,江南星反水得非常彻底,打定主意要“弃暗投明”了。 眼角余光瞄到严贞抱着卷宗从会客厅走出来,江南星双眼一亮,看都没看一旁的霁雪主仆二人,直接拉着江一走过去,扬声道:“大人,我要举报!我要戴罪立功!我要告发咱们刑部内部藏有大内奸!” 严贞:“……??” 霁雪:“……” 小言:“……!!” …… 莘家茶楼,雅间内。 痛哭一场后,莘华容和小青逐渐平复情绪。 拿起手帕为擦了擦眼泪,又各自收拾了一下自己,二人重新回到座位上。 莘华容此时已经重新恢复了之前的冷静,抬眼对小青道:“过去的事情已然发生,如今你我再懊悔也无用。如今能做的,便是想办法弥补之前的过错。” 在慧心拜访之前,她是打心眼里想让小青与阿棠相认。 但知道小青做的糊涂事情后,莘华容便打消了这样的想法。 阿棠好不容易从过去的伤痛走出来,已然接受小青抛弃她的事实。 若小青再次出现,不管她的初衷如何,对阿棠来说都是二次伤害,说不定又要重新陷入过往的痛苦中。 而且,也不知道小青能维持多久的人形,在人间待多久。 若是有一天,小青突然入了轮回呢? 那阿棠岂不是又要再次承受失去的痛苦? 如此一来,倒不如一直不出现。 莘华容娓娓道来,把认与不认的利弊分析了一遍,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更不愿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他人,只让小青自己决定。 因之前吓唬傅平安一事,王大贵私底下有告诫过小青,让她不可暴露傅玉棠能看见鬼,且能让鬼还阳的事情,以免给傅玉棠带来麻烦。 小青便没有将自己能实体化的原因透露给莘华容。 重逢时, 莘华容也曾问起缘由。 小青只道:“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迷迷糊糊间就重新为人了。” 因此,莘华容并不知道只要傅玉棠在,小青便能一直维持住人形。 此时听到莘华容的话,小青也没有反驳,直接点头道:“你说得对。不说其他,光是我抛下她这一点,就足够让我无颜面对她了。” 第531章 可我看他说的也并非全是实话 她不敢再奢求她与傅玉棠能再以母女相称,再续母女情分。 “只要往后能在一旁静静守着她就好了。” 莘华容闻言,虽然难过又心疼,却也支持她的想法。 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待小青情绪平复下来后,方才将从刚刚便存在心底的疑问说出口:“方才慧心说阿棠已经恢复儿时的记忆,你觉得这事儿是真的吗?阿棠真的恢复记忆了吗?” 若是阿棠真恢复了,应该会认出小青才对。 是怨也好,是恨也好,在面对小青时,即使打定主意不相认,总会泄露出几分情绪出来。 这样一来,小青亦会显露出异样。 可她最近与小青往来频繁,没发现小青有什么不同之处。 言语间谈及阿棠近期的动向,也跟往常差不了多少,并没有刻意疏远小青什么的。 因此,她对慧心所言之事的真实性存疑。 小青努力回想了这段时间与傅玉棠相处的点点滴滴,无比肯定道:“ 我认为阿棠没有恢复年幼时的记忆。” 不然的话,两人前前后后相处了六年,第一次碰面,即使她戴着面纱,遮住大半张面庞,阿棠也能认个大概,而非全然陌生。 闻言,莘华容微微拧起秀眉,看着小青道:“我觉得那慧心有点不对。 虽然佛门弟子常自称出家人不打诳语,可我看他说的也并非全是实话。 如果真是因为当年应你的请求,帮阿棠封印阴阳眼,导致阿棠失去过往的记忆,即是有错,那也是你的错。 而今,事情又已经过去了十余年,为何慧心连验证一下阿棠是否恢复记忆都不愿意,就急吼吼跑来求情呢? 甚至,言语间十分笃定阿棠一定会报复他与护国寺。 既然后果如此严重,那他为何与阿棠当面说清的勇气都没有?” 正常人知道事态严重,第一时间不应该是立刻找当事人解释清楚吗? 怎么可能磨磨唧唧地找第三方当说客? 好吧,就当他害怕阿棠。 那他可以找她同行啊,或者利用他高僧的身份找几个达官显贵陪同,难道阿棠还会当着别人的面动手打杀他吗? 这样的话,也总比让她当中间人传话来得快,来得精准吧? 莘华容一连抛出多个疑问,猜测道:“他肯定有所隐瞒。” 自小青与莘华容重逢后,二人每天讨论的基本都是有关于穿衣打扮的话题,或是日常琐事,这还是第一次谈论起正事。 此刻,见莘华容冷静地分析慧心的异常,小青终于意识到时间可以改变一切。 以往唯唯诺诺,习惯性顺从他人的小姐,已经变成了聪慧又有主见的妇人了。 要知道,以前的莘华容虽是安南侯夫人,却因为商户女的身份时常感到自卑,碰到其他世家夫人,连头都不敢抬,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哪里有胆量去质疑他人呢? 更何况,对方还是颇受达官显贵尊崇的慧心。 她怔了怔,既为莘华容的改变感到高兴,又有些许感慨,“阿容,你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要是以往的你,你只会无条件相信慧心的话,根本不会有如此多的疑问。” 第532章 不要神化高僧,也不要盲目崇拜高僧 毕竟,慧心可是大宁朝万人尊敬的得道高僧。 莘华容看了她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点头道:“换成以前的话,我必然是不敢质疑他的。 但是自从有了阿棠,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说来也不怕你笑话,当年自你离开侯府后,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想要去找你,又担心让你想到之前的不愉快,打搅了你的生活。 因此,我只能强忍着。 奈何心里的苦闷无人诉说,久而久之我开始痴迷佛法,迷信高僧。 尤其在你离世后,我更加沉迷其中。 结果,不小心上当受骗。 在所谓的高僧有意无意地暗示下,我脑子一热,瞒着所有人捐出大半的嫁妆,想要帮佛像重修金身,以求今生开悟,来生不必如此痛苦。 却没想到那高僧是个骗子,假和尚,把我的嫁妆全部拿去养他俗世的妻儿了……” 即使过去多年,说起那些糗事,莘华容仍感到不好意思,不由红了双颊,神情略带羞窘。 她别开视线,压根儿不敢与小青对视,停顿了一下,方才继续说道:“后来多亏了有阿棠。阿棠得知我受骗后,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帮我追回嫁妆。 同时,他问了我一个问题。 他说,莘姨,你知道什么是得道高僧吗?” 当时她的回答是,“得道高僧是最聪慧,最接近佛祖的人。” 阿棠没有点评对错,也没有反驳她,而是顺着她的话说道:“既然最接近佛祖,那便说明对方还没达到佛的地步,那他就还是个人。 一个对佛学比普通人有研究,却仍旧需要不断修行,同样拥有七情六欲的人而已。 既然大家都是人,那根据佛家所言,那都是平等的,并无高低贵贱之分。 所以,不要神化高僧,也不要盲目崇拜高僧。 他们跟莘姨你其实是一样的。” 听到这话,像有什么东西在脑中炸开,莘华容脑子一瞬间就清醒了。 前所未有的清醒。 “从那时候起,我便不再痴迷于什么高僧名头了。” 莘华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眉眼温柔,给人一种平静祥和的安宁感,道:“更不再往外寻求安宁。因为我知道,大家都一样,这世上没人能帮助你,唯有自渡。” 小青听得一怔,回过神来后,跟着点点头,脸上隐有几分骄傲。 为傅玉棠感到骄傲。 莘华容见状,笑了起来。 别说是小青,就连她这个姨母的,也感到十分骄傲。 顿了顿,又接着道:“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凡事听阿棠的准没错。 因此,当阿棠提出给思兰请夫子教授知识,待过几年再送去书院继续学习的时候,我也是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 小青愣住了,脸上的笑容跟着僵住,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惊声道:“让思兰去书院读书习字?!” 读书习字不是男子才能学的吗? 更不用说书院那样只有男子才有资格进入的地方了。 “她、她这是在胡闹!” 第533章 女人的一生不应该止于生儿育女相夫教子 小青急了,一把握住莘华容的手,“阿容,你不会真听她的话,把思兰送去书院了吧?那里全是男子,思兰要是去了,她、她她的名声可怎么办?往后还如何嫁人?” 莘华容明白她的担忧,没有卖关子,直接道:“送了。不过去的是女子书院——梅园书院。” “梅园书院?”小青又是一愣。 莘华容轻轻颔首,道:“那书院是阿棠请求先皇创建的,只收女学生。” 她不知道阿棠是如何说服先皇,让先皇同意创建女子书院,做出这样打破传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惊世之举。 但她永远记得阿棠告诉她这消息时,那晶亮的眼神,坚毅的神情。 “阿棠说,女人的一生不应该止于生儿育女相夫教子。 她们来到这世上,不是为了传宗接代,不是为了围着丈夫儿女转,更不是为了被困在名为“家”的方寸之地。 她们来到这世上,与所有人一样,是为了看花怎么开,水怎么流,蓝天有多广袤,星空有多璀璨。 她们是花,是鸟,是鱼,是自由的。 她们可以扎根于大地,与小草一样坚韧不屈,与大树一样充满澎湃的生命力; 她们拥有翱翔天际的健翅,能与雄鹰一较高下; 她们有着美丽的长尾,不惧风浪,敢于在汹涌的海浪间遨游。 她们只是缺少一个机会而已。 一个让她们正常成长的机会。 阿棠说,世人常说女子无用,用小心眼,只会注重于小情小爱,目光短浅等浅薄的词汇形容女子。 却不知,她们并非天性如此。 错的是这世间的规矩,所谓的传统! 世间的教条束缚将大多数女子约束住,让她们大多数时间只能后院的这方寸之地。 空间上的狭隘,使得她们认知也变得狭隘,最终导致了行为上的错误。 但凡给她们一个能自由外出,四处走动的机会,她们都不会如此。” 莘华容抬起眼,望着小青震惊的面容,微微笑了起来,当时她听到这话的时候,与小青是如出一辙的惊愕。 觉得阿棠是疯了吗? 怎么说出这样的话?! 可不能否认的是,阿棠的话让她心潮澎湃,是啊,谁说女子不如男子了? 明明她在娘家的时候,算账,做生意都比由父亲手把手教导的大哥有天赋啊。 只因为她是女子,父亲便无视了她的天赋,将她关在后院里,限制在闺阁中,不允许她过问、插手家中的生意。 这,不公平。 莘华容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意识。 “阿棠说,他不知道自己能做多少,也无法立刻让世间女子不再受教条的约束。 他所能做的是,让世间的女子能像男子一样读书习字,让她们通过书里的字句,了解外面更为广阔的天地,开阔眼界…… 而且,我听思兰说,因为朝中那些大臣都反对开设梅园书院,所以在先皇驾崩后,梅园书院一直由阿棠所在的刑部掌管。 当然,所有的开销也都由刑部负责。 这些年,阿棠又陆陆续续开设医术、厨艺、糕点、刺绣、木工,酿酒等安家立命的技艺班,只要想学的话,任何姑娘都能去…… 思兰已经学了不少技艺了。 为了避免落后于思兰,让思兰觉得我这当娘亲的没用,趁着思兰上书院的时候,我也偷偷给自己找了名女先生,打算学完基础课程,就跟着思兰去书院瞧瞧。 听说书院里有个算术班,里面的姑娘家算起账来,一个比一个厉害,我想去看看……” 说到这里,莘华容抬起头,直视着小青,脸上是从来没见过的神采,似乎整个人都在闪闪发亮。 她朝着她伸出手,邀请道:“小青,我们一起学习,一起去书院吧。阿棠说得没错,我们不比别人差,我们只是缺少一个机会而已。” 第534章 困难的事情,就要交给聪明的人去处理 她一开始不明白阿棠为何执意让思兰读书习字,直至她跟着夫子学习,她才理解了阿棠的苦心。 读书可以开阔眼界,能使人明理,辨是非。 “书犹药也,善读之可以医愚。” 莘华容细细地将读书的好处说给小青听,柔声道:“小青,你不是觉得我变了吗? 那是因为我从书中看到了更多的风景。 人的一生就是一条路,不可能走第二次。 选择了往左走,见到的就是左边的风景,永远无法得知右边会有什么,风景又如何。 可以说,在人生的路途中,我们所见到的风景是有限的。 而书,却可以让我们看得更远,更清晰。 通过书籍,我看到自己的路,也看到他人的路,不再局限于自己的世界里。 通过读书,我领略到了不局限于视野的画面,感悟到许多人生道理,同时也以最快的速度增长了见识。” 这或许就是阿棠所说的“读百家所长,皆为我所用”的意思。 莘华容握住小青的手,面色平静,眼睛里却燃着一团火,神情无比认真,“小青,只要我们有了知识,有了安命立身的本事,那我们就再也不用受人掣肘了。我们能做主自己的人生,别人也不敢轻易欺负我们了。这是阿棠给思兰创造的机会,也是给我们以及天下所有女子创造的机会,我们不应该浪费阿棠的苦心。” 小青被说得意动,犹豫了半晌,终是点头应下一同学习的提议。 见她同意,莘华容十分高兴,拍板道:“那从明日起我就把女先生带到这里来,咱们就在此跟着女先生一起学习。待学成之后,给阿棠和思兰一个惊喜。” 小青再次应好,顿了顿,略显迟疑道:“那慧心的事情要怎么处理呢?” 莘华容沉吟片刻,道:“他意图不明,又不像傅平安那浑人一样好拿捏,显然不是咱们二人能对付得了的,当然是要将这件事情告诉阿棠,让阿棠出手了。” 最关键的是,她觉得慧心的话隐瞒了许多重要的信息。 只不过凭借她的脑子,她找不到破绽。 但阿棠不一样,阿棠那么聪明,只要她如实转述慧心的话,阿棠必定能从中窥见蛛丝马迹,说不定还能看破慧心的意图,知道他到底是人还是鬼呢。 “困难的事情,就要交给聪明的人去处理。咱们这些普通的人,只要跟着聪明人的脚步就行了。” 莘华容如此说道,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笑了一笑,道:“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阿棠就散值了,咱们先回去等他。待他回家了,正好将今日之事告知于他。” “好。” 随着话音落下,二人起身离开雅间,相携前往傅府。 …… 离开皇宫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傅玉棠在王大贵的搀扶下,慢吞吞爬上马车。 待坐定后,马车开始行走了,方才幽幽叹了口气,对着马车外的王大贵抱怨道:“这一天天的,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第535章 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的苦逼人生。 人俞伯拿双份工资,双份工作,都还有休息的时间,今天说请假就能请假,舒舒服服待在家里躺平。 她只有一份工资,每天却忙得跟陀螺似的,连个假期都要提前结束。 “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的苦逼人生。”傅玉棠总结道。 王大贵听着她的哀叹,提醒道:“大人,你已经休息了近一个月,今天是假后第一天上值啊。” 第一天就开始喊苦喊累,那往后的日子可怎么熬啊。 傅玉棠一怔,惊声道:“才第一天吗?!我感觉我已经不停不歇干了大半辈子了!” 顿了顿,再次叹气道:“果然,上班的日子每一秒都度日如年啊。” 王大贵哈哈一笑,正准备安慰她两句,却听到傅玉棠忽然道了一句,“哎呀,差点忘了!” 下一秒,车帘微动,傅玉棠从车厢里钻了出来,二话不说往他身边一坐,神情无比严肃郑重的模样。 “大人?” 王大贵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呢?发生什么事情了? 傅玉棠谨慎地看了眼四周,朝他身边靠了靠,压低声音道:“大贵,我听说你之前效忠的那位前……老板十分精通巫蛊之术,这事儿属实吗?” 跟着傅玉棠混了许久,王大贵不仅习惯了她时不时冒出的新奇词汇,还非常快速地学会,甚至举一反三。 此时听到傅玉棠提起前朝皇帝,王大贵微微一怔,转头看着她,有些好笑道:“大人这是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他要是精通巫蛊之术的话,那至于被一个捉生替死蛊吓得魂不守舍,继而下令抓捕所有的江湖术士,销毁一切有关于蛊术的书籍吗?” 别的他不敢保证,就前朝皇帝那死德性,那智商,简直跟湘王、傅平安之流差不多。 就那桃仁大小的脑子,贪图享乐、吃不了半点苦的性子,能弄清楚,学明白复杂无比的巫蛊之术? 这也太高看他了吧。 “简直是无稽之谈。”王大贵点评道。 傅玉棠听到这话,脸上非但没有欢喜,反而更加忧愁了,耷拉着肩膀道:“那完了。不是怪力乱神,那就是人祸了。这下事情更加复杂了。” 尤其是她还被当成镇咒神兽卷入其中。 要是哪天隐在暗处的黑手想要对付她,那岂不是易如反掌? 只要让风行珺患上所谓的离魂之症,再放出消息,告诉风行珺把她这个镇咒神兽拉去祭天就能破除诅咒,那她绝对立马小命不保,连个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这里,傅玉棠愁得直摇头。 别人的人生是海上的波浪,起起落落,她的人生就是个无底洞,只有落落落落落落落…… 傅玉棠叹了口气,对上王大贵询问的眼神,没有隐瞒,把诅咒一事讲了一遍。 王大贵听得直皱眉,连声道:“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前朝皇帝要是有那本事,他何至于亡国啊。” 再退一步,即便他确实没有治理国家的才能,但凭着随便一说就能给风家下咒的本事,那简直是另类的言出法随啊。 第536章 歪嘴鸡配粗米糠 这样的人,不说能成仙成佛,至少死后也能做个散修吧? 可事实是,自诩真龙天子的他死后就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还不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被黑白无常拖着往城外走,哭哭啼啼地去阎罗殿报到。 边哭,还边问黑白无常地府里面是不是真有拔舌地狱,说他死前那些话就是气火攻心乱说的,并非有意口出恶言,让两位鬼差大哥看在他是初犯,就饶了他这一回。 当时王大贵就坐在自家墙头上,两只眼睛看得真真切切,两只耳朵听得清清楚楚。 “说句不中听的,他比傅平安还不如呢。大人你不要太高看他了。想当年,小的要不是为了天下百姓,担心没有皇帝,朝廷会陷入混乱中,加上性子过于端方雅正,恪守君子之道,做不出弑君篡位的事情,恐怕早就一巴掌拍死他了。” 傅玉棠:“……”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那我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呢。 最终,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之前的你辛苦了。” 经过与傅平安的几次接触,她深刻体会与傅平安沟通的不易,因而很能理解王大贵在类似傅平安的人手下当差,天天跟白痴打交道的心情。 王大贵嘿嘿一笑,倒也看得开,道:“先苦后甜嘛。若是没有之前的苦,说不定现在还遇不上大人呢。就当是积德好了。” “也是。” 被王大贵这么一开玩笑,傅玉棠心情稍稍放松了些。 自己这镇咒神兽虽然时运不佳,周遭危机四伏,但好歹脑子还够用,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牛羊,想杀她可不容易。 更别说她身边还有前朝贤相王大贵当参谋,前朝御医俞仕当奶妈,前朝剑客甘大平当护卫呢。 一手的王牌,她有什么好怕的呢。 思及此,心情越发轻松,便跟着玩笑道:“别人家是歪嘴鸡配粗米糠,大贵你是梧桐木,当然是引来我这涅盘重生的凤凰啊。” “就是就是。”王大贵一本正经地附和。 二人相视一笑,没忍住笑出了声。 说说笑笑间,二人回到了长兴街。 莘华容在府里久久等不到傅玉棠回来,见天色已晚,傅玉棠与王大贵却迟迟未归,心里实在放心不下,便吩咐甘大平到刑部探一探情况。 甘大平刚走到巷子口,就与傅玉棠二人遇上了。顿时又惊又喜,忙迎了上去,“大人,大贵兄弟你们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晚?” 这说来就话长了。 而且这里也不是谈话的地方。 傅玉棠便道:“刑部有点忙,咱们回去再说。” 甘大平“哎”了一声,主动接过王大贵手里的缰绳,边牵马前行,边向傅玉棠汇报道:“对了,大人,安南侯夫人来了,此时就在府里等着你呢。” 莘华容? 根据傅玉棠了解到的信息,原身跟莘华容压根儿没有什么交集,她怎么忽然就上门拜访来了? 傅玉棠与王大贵对视了一眼,疑惑道:“她来做什么?” 第537章 她肯定不会限制小青出门的 “不知。”甘大平摇摇头,如实道:“我和老俞有试着探了下她的口风,但都被她和青姑娘挡回去了。” “哦?” 傅玉棠眨了眨眼,没有再说什么。 待下了马车,吩咐甘大平将马车牵到后院马厩去,便领着王大贵抬步往里走。 小青一直守在大厅门口,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一看到傅玉棠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面上的焦急顿时一缓,转头对莘华容道:“阿,侯夫人,大人回来了。” 莘华容连忙起身走出大厅,探头往院子里看。 皎皎月光下,傅玉棠身着紫色圆领大袖带襕官袍,神情散朗,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与王大贵一前一后向着这儿走了过来。 傅玉棠抬起眼,也看到了莘华容。 柳眉杏眼,容貌娟秀,是个婉约柔美的大美人。 这一路上,为了避免露馅,傅玉棠根据原身的身世,一直在揣测着原身的心思,猜测原身平时是如何称呼莘华容的。 原身虽然对傅平安有几分孺慕之情,没有下手惩治傅平安,但也不代表原身接受了他。 而且,傅玉棠觉得原身不是那种无视莘华容与青蓉的痛苦,转而遵循礼教,称呼莘华容为“嫡母”的人。 相反的,她极有可能会按青蓉这边的关系来称呼莘华容。 因而,此时见着莘华容,傅玉棠便试着唤了一句,“莘……姨?” 见莘华容面色如常,没什么惊诧表情后,又底气十足地叫了一声。 莘华容高高兴兴地应下,走上前来,目光温和地看着她,说了好一些关心的话语。 傅玉棠笑着与之客套寒暄了几句,并肩进入大厅,待坐定后,方才开口询问莘华容的来意。 莘华容看了一眼她身后的王大贵几人,欲言又止。 见此,傅玉棠笑着道:“他们都是我的亲信,亦不是多话的人,莘姨有话但说无妨。” 闻言,莘华容便笑着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回来的路上,莘华容思考过了,往后小青是要跟着她一起学习的,必然会经常离府外出,为了避免阿棠多想,她们二人还是把两人交好的事情坦言告知阿棠比较好。 略略过了下腹稿,便开门见山道:“前段时间,那浑人最近也不知道抽了什么疯,突然转了性子,想让你搬回侯府,便让我来当说客。这一来二去,我就与小青熟悉了起来……” 隐去小青就是青蓉的事情,莘华容把自己认识(重逢)小青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表明了自己与小青一见如故,往后少不得经常约着小青出门的打算。 对此,傅玉棠从善如流地表示了欢迎,只要小青有空,随便约,她肯定不会限制小青出门的。 莘华容与小青对视了一眼,二人都非常高兴。 傅玉棠也很开心,自从得知小青的真实身份,她还真有点不知该用什么态度来对待她,又担心被小青看出自己是个假货,只能尽量减少接触。 现在好了,听莘华容的口风,这是每天都想约小青出门啊。 第538章 我真谢谢他了 这样一来,她就不用再操心面对小青的问题了。 皆大欢喜。 莘华容不知她心里所想,直在心里感叹:“阿棠一如既往地善解人意。” 稍稍停顿了下,又把今日遇到慧心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更将慧心自进入雅间后所说的每一句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小青则是在旁时不时做点补充。 末了,莘华容从荷包里拿出琉璃珠串,道:“慧心说,这琉璃珠串是阿棠你不小心遗落在了皇陵,无意中被他捡到了,此次归还就当给你的赔礼。” 此话一落,在场众人神情瞬变,面色各异。 甘大平瞪圆了双目,满脸震惊。 难道当时除了他,慧心也在场? 那岂不是…… 除了他,还有其他人知道大人刨皇陵一事?! 王大贵亦是微微变了脸色。 当时从甘大平手里的得到那颗琉璃珠的时候,他与大人好好研究了一番,发现琉璃珠内侧刻着半句经文,推断出这应该是一串珠串,而甘大平捡到的是其中一颗。 为了避免留下祸根,前段时间大人特地“请”了一个月假期,表面上游山玩水,实则领着他们去皇陵附近寻找剩下的琉璃珠子。 结果,就差把甘大平捡到珠子的那片树林翻过来了,仍旧一无所获。 原以为是因为城郊那段时间连日下雨,其余的珠子随着泥沙给冲刷到不远处的长河里了。 却万万没想到,竟是被他人捡走。 而且,根据莘华容的讲述,慧心还有可能知道大人,啊不,是大人的身体曾经刨了皇陵! 思及此,王大贵心里就一阵紧张,与同样神情沉重的甘大平对视了一眼,眼中闪过一抹杀气。 如果慧心意图对大人不利,那就直接杀了他! 甘大平几不可闻地点了下头,完全赞同他的提议。 一旁的俞仕看看这个,瞅瞅那个,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不明白王大贵与甘大平在看到琉璃珠串的时候,会突然变了脸色。 唯有傅玉棠神情如常,起身接过珠串,仔细看了会儿,确定这珠串与那颗琉璃珠是一串的,方才抬眸微笑道:“是我的手串没错。我真谢谢他了。若是莘姨下次再遇到他的话,劳烦帮我转达一下谢意。” 莘华容自是道好。 停顿了下,没忍住问道:“阿棠,慧心他……没什么问题吧?我总觉得他有点怪怪的。” 傅玉棠把玩着手里的珠串,闻声抬起头,见莘华容柔美的面容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唇边缓缓绽放出笑意,示意莘华容不必担心,“没什么问题。他确实是来道歉的,莘姨你不必担忧。” 得到肯定的答复,莘华容心里悬挂许久的大石直至此刻方才慢慢落地,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她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连声道:“没问题就好,没问题就好。我就担心他有其他的意图。” 傅玉棠笑了笑,没说话。 莘华容也没在意,担忧之事解决了,加之天色已晚,便不再多留,起身告辞。 第539章 不过是包着糖衣的砒霜罢了! 傅玉棠按照礼数,亲自将她送到大门口,吩咐甘大平和俞仕护送她回侯府,而后站在原地目送她远去,直至马车彻底消失在夜色里,方才转身回府。 王大贵跟在后头,先是向小青询问了小满的下落,得知他与旺财正在后院玩耍后,便吩咐小青去准备晚膳。而后,随着傅玉棠的脚步来到了书房。 待房门掩上后,二人肩膀齐齐往下一垮,在外的轻松表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浓浓的疲惫,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这慧心,不老实啊。” 许久之后,王大贵方才开口道。 在他看来,慧心面上说着向大人赔罪,实际上是找借口拿出这琉璃珠串,暗示自己知道傅玉棠刨皇陵的事情,准备威胁傅玉棠呢。 要不然,十几年前的事情,现在还有必要拿出来说吗? 更不用提,造成一切的主要原因跟他慧心也没太大的关系。 他现在急吼吼跳出来,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除了害得大人这具身体失忆之外,他还做了其他对不起原身的事情。 他那师弟的死也不是因为帮忙压制先天之气而死,而是受到了其他事情的反噬。 而这件事,慧心是知道的,并参与其中的。 这才导致慧心得知自己的师弟身亡后,担心大人的报复,匆匆找莘华容帮忙求情。 第二,就是听说大人升任丞相了,想要借机讹上一笔,为自己与护国寺谋求好处。 王大贵是倾向第二种的。 因为按照原身的经历、慧心的讲述、甚至小青刚刚在场都没有反驳慧心说谎这一事,可见原身跟慧心是没有太多交集的。 仅有的几次,都是在六岁入宫之前,也是青蓉在场的情况下。 这样一来,慧心根本没有伤害原身的机会啊。 而且,王大贵没觉得在十几年前,原身还是个孩童的时候,有什么值得慧心、慧定二人出手对付原身的理由。 即便是讨人嫌的熊孩子,大不了打一顿就是了,哪至于两个成年人,还是德高望重的僧人齐齐出手呢? 由此可见,他就是冲着威胁大人来的! 将自己的分析与傅玉棠讲了一遍,王大贵眯起眼,抬起右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充满杀气道:“要不,我让大平去把他给做了?” 要知道,人性是贪婪的,永远不会满足。 要是大人这次妥协了,下次对方就会变本加厉。 再下下次,下下下次…… 只怕要求会越来越多,越来越过分。 倒不如现在就杀了他,以绝后患。 傅玉棠被吓了一跳,连忙阻止道:“不至于不至于。大贵,你要时刻谨记,就算是鬼,咱们也是文明守法的好鬼啊。若非罪大恶极之辈,咱们不能轻易取之性命。再说了……” 扬了扬手里的珠串,如玉的面容露出点点沉思之色,低声道:“他也未必是在威胁我,也有可能是在向我示弱。” 若是威胁她的话,根本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也没必要暴露自己。 直接化身成幕后之人,托人带封信给她,说得知她破坏皇陵,若不想被皇上知道,就要乖乖听命行事,一旦不从,他就将此事公之于众就行了。 “他指定做过对不起原身的事情。” 细细将莘华容的话过了一遍,傅玉棠抬眼看着王大贵,道:“你可还记得湘王说的话?再结合原身进宫的时间,慧心的话语……” “先皇的宠爱?呵……”傅玉棠轻笑一声,桃花眼幽深一片,“依我看,不过是包着糖衣的砒霜罢了!” 第540章 然而,事实是没有万一 王大贵愣了一愣,思索片刻,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随即,眉头一皱,脸上说不出的同情,迟疑道:“大人是说,先皇并非宠爱她,而是一直在利用她?” “我猜的。” 傅玉棠的脸色也有点不好,虽然她知道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但是万一呢? 说不定原身很讨人喜欢,很符合先皇的眼缘呢? 然而,事实是没有万一。 先皇就是在利用原身! 如果她的推测完全正确,那先皇的做法也太那啥了。 难怪原身会造反。 傅玉棠抿了抿唇,对从未谋面的先皇多了几分不满,道:“湘王说我这具身体是镇咒神兽,之前先皇几次离魂都是由‘我’送回宫。 而后先皇调查了‘我’的资料,将‘我’召入皇宫,给了‘我’比太子更甚的宠爱。 为的是有一天他再次魂魄离体,能被‘我’第一时间找到,将他送回身体,保他平安。 但是,这里面有一个疑点。” 傅玉棠抬眼看向王大贵,声音微沉道:“原身在进宫前,已经被压制先天之气了,她已经见不到鬼了。你说先皇知不知道这件事?” “那必然是知道。”王大贵想也不想地回答,“他都调查了她的所有信息,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点?” 换句话说,原身能否看见鬼可事关先皇的性命,先皇怎么可能稀里糊涂地放过,不调查个清楚明白? “他肯定会彻底弄清楚原身的神奇之处,而后再三测试,确定原身真有镇咒功效,方才采取后面那一系列动作。”王大贵说道。 所以,原身被压制了先天之气,导致看不到鬼这件事,先皇肯定是知道的。 甚至在原身没入宫前就知道了。 “既然知道,且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原身能在他离魂的第一时间找到他,那他后来为什么不恢复原身的能力,解开原身体内先天之气的禁锢,让她能重新见到鬼呢?只有一个可能,他担心原身恢复记忆后,会泄露风家的秘密。”傅玉棠沉声道。 从湘王的描述里,先皇并非蠢人。 相反的,他非常的睿智,是个真正合格的帝皇。 当然,既是帝皇就少不了冷血多疑的毛病。 在他的眼里,风家的江山高于一切。 为了风家江山稳定,即使是身为青梅的皇后,他都不曾透露一分一毫有关于诅咒的事情,唯恐外戚作乱。 这样谨慎小心的人,是绝无可能留下丁点儿对风家江山有威胁的人或事的。 可他偏偏放任原身这不定时炸弹在身边,还给了原身无上的宠爱,绝对的实权。 难道他就不怕原身有天恢复记忆,手握大权的她会借此推翻风家的江山吗? 还是说,他笃定了原身永远不会恢复记忆呢? 这想法刚起,傅玉棠就否定了。 先皇如此谨慎又多疑,怎么会把不泄密的希望尽数交予原身不恢复记忆这件事上面,这不相当于把造反与否的主动权交给原身吗? 身为帝皇,他肯定会想办法掌握主动权,同时确保原身会一辈子守住这个秘密。 第541章 这真是太让人意外了…… 最万全的办法就是设法控制住原身的一举一动,让原身的性命与风家相连,保证原身这辈子都没办法背叛风家。 原身若是背叛风家的话,便立马命丧黄泉。 而执行这任务的人就是慧心、慧定。 很显然,先皇的计划成功了。 慧心、慧定也圆满完成任务,将原身与风家绑在一起了。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一天降异象,慧心便立刻想到跑去皇陵查看情况。 又为何看到皇陵被毁,就立即确定慧定遭到了反噬,笃定原身恢复了记忆。 所以在后来,先皇才敢放心地放出一部分实权给原身。 而从先皇不断放权给原身这一点,也可推测出或许先皇让原身进宫的目的,其实并不仅仅是为了镇咒。 他在为风行珺铺路。 或许,他早就知道湘王造反的意图了。 又或许,是担心自己驾崩后,风行珺无法压制那些老臣,所以特地为风行珺培养了几名得力助手。 原身的才智,使得她成为先皇最看重的那一人。 思及此,傅玉棠眉心微蹙,不,也许不是因为才智。而是,原身有软肋。 这一软肋,足以让原身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脱离他的掌控。 想到这点,傅玉棠面色微变,神情更加凝重了。 只不过没证实的事情,说出来除了让王大贵徒增担忧之外,没什么益处,便没有多言,重新把话题转到慧心身上。 “他的确担心被报复。” 傅玉棠把玩着手里的琉璃珠,声音越发幽沉了,“只不过不是因为先天之气,而是他与慧定害了原身一生。” 所以,他非常清楚地知道,一旦原身恢复了过往的记忆,知晓历任帝皇离魂的事情,便会推断出他与慧定在其中做了什么好事,百分百会报复他。 而原身这边,在她没穿越过来前,定然也是察觉到了什么,感受到背叛,这才跑去掘坟泄愤外加造反。 事到如今,傅玉棠凭着湘王、慧心的话语将过往的事情猜得八九不离十,也差不多明白了原身造反的原因。 她就说原身跟她一样爱摸鱼,喜欢坐吃等死,怎么可能会像被打了鸡血一般,突然有了上进心,想要去争抢日理万机的皇位呢。 这得多想不开啊。 如今看来,她之所以造反,并非贪恋权势,顶多就是为了报复风家,顺便给自己讨个公道而已。 “若我推测正确的话,那她哪里是大反派啊,明明就是受害者。”傅玉棠不由感叹道。 王大贵亦是一脸感慨,叹息道:“也是个可怜人。” “没错。” 傅玉棠捻着琉璃珠串,轻轻颔首,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情越发深沉了,“这真是太让人意外了……” 王大贵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大人?” 什么意外? 是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还是因为原身的遭遇? 王大贵忍不住问出口。 却没想到傅玉棠摇了摇头,依旧深沉道:“都不是。我是没想到先天之气这种东西真实存在。” 王大贵一怔,疑惑道:“听大人的口气,似乎对其并不陌生?” 第542章 有这样的好友,她这一辈子值了! “嗯。很早之前就有听说过这东西了。” 对上王大贵好奇的眼神,傅玉棠顿了顿,娓娓道:“我之前不是说过,在我还没来这世界前,一直呆在精神病院吗? 那时候,我有两个好友,其中一个叫俞菁,据她自己说,她来自于修仙世界。 大概是从小爱看武侠剧的缘故,我自小的梦想就是做个仗剑天涯的侠客,内心向往成为武林高手。 因此对修真这种类似于高等武侠的世界十分好奇,逮着机会就问俞菁会不会御剑飞行,剑术又如何,修真界是不是真的妖兽遍地跑,魔物满天飞,鬼修四处蹿,天天打打杀杀,他们的修行又是怎么一回事,真能结丹成仙吗? 俞菁每次都十分耐心地回答我所有问题,还告诉我他们修行其实是在淬炼先天之气,壮大先天之气,而一个人体内的先天之气越多,越纯净,他的能力就越强。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先天之气这个词汇……” 提起往事,傅玉棠脸上不由自主显露出点点笑意,桃花眼里也带上些许波光,“她是个十分大方的人,不管是什么东西都乐于分享,从来不藏私。 见我对此感兴趣,便与我细说了先天之气的重要性以及用处。 其中令我最感兴趣的一点是,她说如果先天之气足够精纯的话,能自动护体,尽最大的程度保护身体和自我意识不受到伤害,还能使人自动窥见阴阳……” 俗称,见鬼。 当时的她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压根儿不信这世上有鬼怪。 听到俞菁这般说,她还以为对方在胡说八道呢,便问既然先天之气那么好,那能不能教她如何淬炼先天之气,又如何使用,让她见见鬼,开开眼界? 俞菁很是慷慨地同意了,直接掐起剑指,在她和另一个好友身上几大命门上飞快地戳了一遍。 并且,极其认真地解释说,她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现代灵气稀薄,若傅玉棠现在开始淬炼先天之气,少不得要花上个十年,再学会使用的话,即使天资聪颖,少说也要两三年吧。 这样一算,至少要十年起步,倒不如直接把自己身上的先天之气分一部递给她们,让她们可以直接使用,如此一来便能立刻见鬼,省得她们还要从头开始修炼。 傅玉棠听到这话,感动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有这样的好友,她这一辈子值了! 结果…… 眼泪都还没掉下来呢,就两眼一黑,直挺挺躺在地上了。 回想起当时兵荒马乱的情景,傅玉棠幽幽叹了口气。 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王大贵听得兴起,见傅玉棠突然停下不说,不禁催促道:“然后呢?” 大人真能看到鬼了? 大人如今能看到鬼,莫非正是那朋友的功劳? 王大贵猜测着,却发现傅玉棠在听到他的话时,神情明显一僵。 过了半晌,才咬着牙道:“然后我和另一个好友当场休克,直接被拉去icu躺了三个月……” 第543章 这种小小的陈年糗事不值一提 要不是因为她是精神病院的幕后老板,要不是她有可靠的助手,有足够的财力支持治疗抢救,只怕她早就到地府报到去了。 搞不好一休克,就被极品家人欢天喜地拉去火葬场烧了。 王大贵:“……” 虽然不明白爱吸油是什么,但看傅玉棠的表情,便知那什么油不是个好东西,不能吃。 “所以,”沉默了片刻,王大贵试着开口道:“大人的朋友是在骗人?” 闻言,傅玉棠更加不自在了。 在她二人离开icu,重新回到病房后,俞菁也道歉了,说自己太过莽撞,没考虑到她们二人都是凡人之躯,跟她这修仙者不一样,一次性给太多先天之气了。 因为她们二人身体杂质太多,承受不了如此大量且精纯的先天之气,才会引发昏厥。 不过不用担心,只要等她们身体习惯了这股力量后,慢慢就好了,往后体内的先天之气会逐渐与她们融为一体,为她们所用,时时刻刻保护她们的。 听完俞菁的解释,傅玉棠脸都红了,十分不好意思,原来是自己太没用了。 抱着对修真界的向往,对见鬼的期待,以及对俞菁的信任,她非常迅速地接受了俞菁这一套说辞。 结果,当晚俞菁出去散步那间隙,她无意中在俞菁的枕头底下发现一本名为《修真丫头火辣辣之美羊羊爱上灰太狼》十八禁小言。 傅玉棠当时还不知道这话本的歹毒之处,想着左右闲着没事,便随手翻了一遍。 里面讲的是霸道总裁灰太狼与迷糊小可爱美羊羊同时穿越到修真界,二人相互扶持,一同修仙,共同进步的爱情故事。 既然是爱情故事,当然少不了亲亲抱抱了,正巧二人走的又是双修路线,颜色肯定是少不了了。 每次当灰太狼索求无度,美羊羊无力承受,第二日嗔怪对方的时候,灰太狼就会说:“那是因为你体质太差,承受不了如此大量且精纯的先天之气,才会引发昏厥。只要等你身体习惯了这股力量后,慢慢就好了……” 美羊羊闻言,小脸一红,在心里暗道原来是自己太没用了,十分愧疚且不好意思地接受这说法。 这一模一样的说辞,一模一样的哄骗手段…… 傅玉棠:“……” 算了。 她这次就当没看到了,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还有,往后她就算是闲出屁来,也不想看话本了! 简直是在破坏她的童年回忆。 实在太歹毒了! 默默把小说塞回原位,傅玉棠觉得吧,好友能来精神病院,肯定也不是没缘由的。 虽然俞菁语言能力,思维逻辑,日常行为没有任何问题,就跟正常人一样。 但…… 涉及修仙一事,没人知道真假。 往后她还是要谨慎点,不能盲目相信好友。 当然,也不能再给俞菁在她身上乱点的机会了。 而她的另一名据说来自星际的好友也是同样的想法。 从那以后,二人就十分默契地再也不提先天之气一事了,唯恐俞菁手痒痒,再次将她们二人戳进急救室。 不过,这种小小的陈年糗事不值一提,完全没必要拿出来说。 第544章 自己都还没长大,小旺财就受伤了 因此,在听到王大贵的询问后,傅玉棠摆了摆手,善解人意道:“也不算骗人。骗人是明知道是假的,还把其说成真的糊弄他人。而我的好友,她是确实这样想的。这样说来,算不上骗人。” 王大贵:“……” 话是这么说,但大人你的笑容很苦涩啊。 可想而知,这件事情对大人的打击绝对没有大人表现出来这般云淡风轻。 咳嗽一声,王大贵极其体贴地没在这话题上纠缠,转移话题道:“那这样说来,大人现在这具身体真的很厉害啊,竟然天生拥有先天之气。” “谁说不是呢。” 反正比她是强多了。 她折腾了一通,除了被扎了好几针,跟植物人似的在重症室躺了三个月,啥都没见到不说,钱包也元气大伤。 后来也没有像俞菁说的那样慢慢能看到鬼。 唉。 往事不堪回首,不堪回首啊! 傅玉棠心里暗暗叹气,左右该说的正事已经说完,瞧着时候也不早了,肚子也饿了,便与王大贵一同出了书房,准备前往膳堂。 刚走到后院,就看到小满匆匆跑了过来,表情焦急无比。 一看到傅玉棠,便立马拉住她的手往偏院的方向走,嘴里道:“爹爹,不好啦,旺财被蛇咬了!” 听到这话,傅玉棠与王大贵齐齐一愣。 待反应过来后,来不及多想,连忙抬步前往偏院。 路上,小满语句清晰,很有条理地把旺财“遇袭”经过说了一遍—— 今日他一直跟着甘大平在后院练习听声辨位,投掷小石子打小麻雀,旺财在一旁玩耍。 因为傅玉棠迟迟未归,甘大平准备前往刑部找人,就让他回房休息一下。 他想着多复习一下今日所学,便没有离开,继续待在偏院里练习,旺财自然陪着他。 然后就在刚刚,他成功打下一只野鸽子,正想去捡,墙角草丛里突然蹿出一条大蛇,直奔他而来。 旺财为了保护他,挺身而出,勇敢上前与大蛇搏斗。 结果,一不小心就被大蛇给咬了。 说到这里,小满忍不住哭了出来,小脸上满是自责,“都怪我。要是我听甘伯伯的话,乖乖回房休息,旺财就不会被咬了。” 傅玉棠也心急,同样担心旺财,但看到小满哭得满脸是泪,只能强装出淡然无事的模样,摸了摸他的脑袋以示安抚,安慰道:“旺财会没事的,你别担心。要知道,你俞爷爷医术可厉害呢。” “是啊是啊。”王大贵在旁附和,道:“小满不要担心,旺财不会有事的。” 小满现在对傅玉棠有种天然的信任感,听到傅玉棠的话,他眨巴着眼睛,半是担忧半是期待地问道:“旺财真的会没事吗?” 傅玉棠认真地点了下头,保证道:“当然。对了,你可知旺财被咬到哪里了?” 小满到底还小,闻言没有多想,很是直白道:“我看到那大蛇趁着旺财跳起来,一口咬住旺财尿尿的地方了。” 傅玉棠:“……” 王大贵:“……” 沉默片刻,傅玉棠扶额叹气道:“旺财真是太倒霉了。自己都还没长大,小旺财就受伤了。” 王大贵抽搐着嘴角,一脸蛋疼道:“那蛇着实歹毒!” 第545章 是一个叫玫瑰的写给一个叫白马的人的信 话说,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天道轮回呢。 当日旺财咬她,现在旺财被咬。 唉。 傅玉棠忍不住摇头叹气。 王大贵显然也想起了这件事,嘴角抽搐得更加厉害了。 这一天天的,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三人一路紧赶慢赶,来到了偏院。 还未进入,就听到旺财痛苦的哀嚎声。 此时,天空中挂着一弯上弦月,月光皎皎,院子里薄雾弥漫。 旺财蜷缩在地上,嘴里时不时发出呜咽声,往常圆溜溜的眼睛再无平时的活泼,变得湿漉漉的,里面写满了生无可恋,仿佛命不久矣一般。 看到傅玉棠几人后,旺财眼睛一眨,泪水簌簌往下掉,而后直起上半身,前爪一扒拉,拖着两只后腿,艰难地朝着傅玉棠的方向爬过来。 一见旺财这半身不遂的样子,傅玉棠心口猛地一跳。 坏了,坏了。 咬旺财的肯定是条毒蛇,旺财这是被毒蛇毒素伤到神经,变成瘫痪了啊! 这、这这要怎么办? 她要怎么跟芮成荫交代啊? 傅玉棠心中焦急,来不及多想,也不管那蛇还在不在,直接大步上前,一把抱住旺财,想也不想地往外跑,打算带着旺财去找俞仕,让俞仕帮忙抢救。 小满连忙小跑着跟上。 王大贵见状,也想抬步跟上,眼角余光不经意往旁边一瞄,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一只鸽子直挺挺躺在地上。 起先,他并没有在意。 毕竟小满刚才说了,他已经熟练掌握甘大平传授的本领,成功打下一只野鸽子。 不必想也知道,这就是小满的战利品。 正欲离开,视线无意间掠过鸽子未蜷缩起来的双足,见其右脚绑着个竹筒,脚步不由一顿。 这哪里是只野鸽子?! 明明就是只信鸽。 王大贵愣了下,抬步上前,拆开竹筒,果不其然在里面找到一封信。 略略扫了一眼,是一个叫玫瑰的写给一个叫白马的人的信。 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 王大贵皱了皱眉,把信纸往怀里一揣,虽然名字乱七八糟,但里面的内容却十分精彩,他准备等会儿拿给傅玉棠看看。 打定主意后,又重新把目光落在信鸽上,思忖着如何处理这信鸽的尸体。 且不说,时下能用得起信鸽的,必然非富即贵。 光是信里的内容,就昭示着这通信二人极有可能是身居高位之人。 而且,据他所知,世家里养的信鸽都是有编号的。 为了避免信鸽失踪,有的人还会在信鸽身上留下独特的追踪方法。 这要是让对方知道小满杀了他们的信鸽,估计一场风波是免不了了。 王大贵略微沉吟了下,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后,抓起死得透透的信鸽往隔壁芮成荫府里用力一掷! 成功听到一声物体落地的闷声后,王大贵满意一笑,这才拍了拍手,整理好衣服,快步离开了偏院。 芮成荫还不知道有口大黑锅即将扣在他的头上。 此时此刻,他正在前院,像壁虎似的贴在墙上,侧耳聆听隔壁的动静,神情凝重地对身边的阿三道:“我刚刚好像听到旺财在哭。” 阿三道:“我也听到了。” 还叫得很大声呢。 “肯定是傅玉棠这厮在虐待旺财!我就知道他不会真的疼爱旺财!” 芮成荫捂着胸口,沉痛道:“难怪我今日一整天都心神不宁,肯定是旺财在向我求救,我们这是父子连心啊!” 第546章 是奔着让旺财断子绝孙去的 “不行,不能让旺财再留在傅玉棠这火坑里了,我要把旺财给救回来。” 实在不行,用偷、用抢也行。 芮成荫在心里坚定道,手脚麻利地爬上梯子。 刚站定,探头往隔壁一瞧,就看到傅玉棠小跑着出现了。 真是上天助我! 刚想找傅玉棠谈判,傅玉棠就出现了。 芮成荫双眼顿亮,冲着傅玉棠招了招手,道:“我好像听到旺财的声音,它……”大概是想家了,为了照顾旺财的情绪,让它健康成长,你还是把旺财还给我吧。 话才说了不到一半,芮成荫就注意到自家旺财被傅玉棠抱在怀里。 它眼里流着泪,半吐着舌头,白眼上翻,半死不活,像是陷入昏厥当中了。 芮成荫只觉一道惊雷劈在他的脑袋上,瞬间呆住了。 待回过神来,不由勃然大怒,“傅玉棠!你把我家旺财怎么了!” 边说,边不管不顾地从墙头跳了下来。 姿势是很英勇,但下场也很凄惨—— 就如之前一般,一头栽进俞仕刚种的药草里。 可这次,他却连一声痛呼都没发出,而是迅速抬起头,“呸呸”两声吐掉嘴里的泥土,而后顶着一脸泥土,飞快爬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到傅玉棠身边,伸手夺过旺财,深情呼唤道:“旺财,你怎么了?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 声音之凄厉,让在场众人耳膜一震,更不用说距离他最近的旺财了,只觉得一道道惊雷落在头顶,两耳嗡嗡作响。 当场表演了个“垂死病中惊坐起”,不顾身体的疼痛,挣扎着想要下地。 芮成荫还以为旺财这是看到自己这老父亲心情激动呢,便下意识将它抱得更紧了些,安抚道:“旺财,我来了,你不要怕,我来救你了……” 却不想,旺财一感受到大力的禁锢,挣扎得更厉害了。 担心旺财乱动会加速毒发的时间,傅玉棠连忙上前阻止道:“你别将旺财勒得那么紧,它被蛇咬伤了,我们正准备带它去找大夫。” “被蛇咬了?!” 芮成荫愣了下,随即回过神,眼一瞪,既心疼又愤怒,冲傅玉棠大吼道:“我家好好的旺财交到你手上,你竟然让它被蛇咬了!你到底有没有认真照顾它?!”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咱们先带它去看大夫。等确认旺财无事,咱们再说这些也不迟。” 到底是自己这边理亏,面对芮成荫的怒火,傅玉棠没有生气,好声好气地劝说道。 芮成荫虽然愤怒,却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知道傅玉棠说的没错,顿了下,冷冷地“嗯”了一声,道:“就依你所言。对了,旺财被什么蛇咬伤了,咬到哪里了?” “事发的时候,小满和旺财正在偏院玩耍,由于太过突然,小满没注意到蛇的样子。 只知道是一条通体漆黑的大蛇。 但我看旺财下半身都不能动了,猜测那是一条毒蛇。 至于伤处……” 傅玉棠咳嗽了两声,不自在道:“那毒蛇十分歹毒,是奔着让旺财断子绝孙去的。” 第547章 原来老宁安伯名号是白马啊,真是个雅称。 什么?! 芮成荫如遭雷击,人也如同失了魂魄一般,呆滞无言。 他家旺财还不到两岁啊! 大好的狗生还没开始呢,还没娶妻生子呢,就被剥夺了当堂堂狗子汉的资格,开始被动禁欲又残缺的一生。 这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他家旺财一生富贵,不会这么倒霉的。 抱着不愿意面对现实,也许傅玉棠是在骗他的心态,芮成荫强忍着慌乱,把旺财一翻,待目光触及旺财腹部流着血的伤口,瞬间红了眼睛。 是真的。 傅玉棠真没骗他。 可是…… 怎么会这样呢? 他家的旺财一生善良,怎么就遇上这种横祸呢? “苍天无眼啊!” 芮成荫抱着旺财,忍不住仰天长啸,眼泪一滴滴地往下掉,“这还有没天理了?!旺财还只是个孩子啊!!!” 再看旺财双目微闭,除去刚刚见到他时精神了点,现在又有重新陷入昏迷的迹象,芮成荫更加悲伤了,“旺财,你振作一点啊,不要丢下我啊!别丢下我一个人……” 嚎了两句,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对傅玉棠放狠话,“要是旺财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 说完,想到父亲说傅玉棠根本没把他在眼里,看他就跟看乐子一样,估摸着傅玉棠不惧他的威胁,又补上一句,“就算我不能把你怎么样,但我白马爷爷也会帮我出气!他智比诸葛,心有丘壑,算无遗策,你就等死吧你!” 傅玉棠:“……” 白马爷爷? 我还白马王子呢。 傅玉棠在心里腹诽不止,脸上却赔笑道:“原来老宁安伯名号是白马啊,真是个雅称,哈哈……” 干笑了两声,话锋一转,神情真诚道:“不过,我觉得吧,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什么事情私下解决就好了,没必要跟小孩子似的告家长啊。 毕竟,老宁安伯年纪大了,咱们做晚辈的得让他安心颐性养寿不是? 这点小事,依我看就没必要惊动他老人家了吧。” 外面把她跟老宁安伯的事情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说实话,要是老宁安伯找上门,她都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个绯闻对象。 傅玉棠想到两人遥遥相望,终于与绯闻对象见面的场景,就忍不住抖了抖,赶紧又劝了芮成荫几句。 然而,芮成荫恍若未闻,已经完全沉浸在失去旺财的痛苦中,一心抱着旺财哭嚎,让旺财不要扔下他一个人,莫要让他黑发人送黄发人。 傅玉棠:“……” 别嚎了,你以为是在拍苦情剧吗? 有这哭丧得时间,赶紧送旺财看大夫啊。 一旁的小满:“……” 芮叔叔,你快别哭了。 现在最要紧的不是送旺财去看大夫吗? 揪着袖子,小满无措地看向傅玉棠。 一大一小对视一眼,傅玉棠无奈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对还沉浸在痛苦里无法自拔的芮成荫道:“我知道你痛苦,但是旺财还没死啊,等会儿再伤心成吗? 眼下你要振作起来,趁着旺财还没有彻底毒发,赶紧将旺财送医,免得耽误了治疗的时机。” 第548章 他要为旺财撑起一片天! 顿了顿,又道:“若是你痛苦到无法行动,我跟小满送旺财也可以送旺财去看大夫。” 经过她这么一提醒,芮成荫一怔,整个人逐渐清醒过来。 对,旺财还没有死,它还有生还的机会。 他不能这么快就放弃了。 他得冷静下来,不能乱了方寸,他要为旺财撑起一片天! “是!你说的没错,我不能耽误旺财的治疗时机。” 芮成荫快速恢复冷静,转头朝着隔壁喊了一声,让阿三赶紧去医馆请擅于解蛇毒的大夫来为旺财解毒。 吩咐完毕,又回头望着傅玉棠,眼神凝重,神情认真道:“趁着阿三请大夫这空档,为了尽量延迟旺财毒发的时间,我们还得做其他的准备,努力把旺财伤口上的毒素吸出来!” 把毒吸出来?! 傅玉棠听得眉心一跳,嘴角不自觉抽搐起来。 不说旺财受伤的位置较为尴尬,就嘴巴吸毒这事儿也不靠谱,不科学啊。 是,没错,根据电视剧里女主一旦被蛇咬了,男主或男配都会帮女主把毒吸出来。 看上去好像真的很管用,但事实是这是错误的操作啊! 首先,不管是旺财还是人被蛇咬之后,蛇毒会随着血液、体液迅速扩散,用嘴吸毒并起不了太大作用; 其次,吸蛇毒的人把蛇毒吸进嘴里,如果口腔有炎症或者伤口,容易被渗透,引起中毒。 这种操作是不可取的。 是以,听到芮成荫的提议,傅玉棠想也不想地否决了。 “不行。”傅玉棠耐心地解释了一番,对芮成荫说道:“这方法只会让吸蛇毒的人跟着中毒 ,根本救不了旺财,也没办法延迟毒发的时间。” 芮成荫以为傅玉棠是在找借口,当即生气道:“旺财好歹跟你生活了几个月,你就这么看着它死去吗?你是不是要眼睁睁看着旺财死才甘心?” 傅玉棠无语道:“你要是不信的话,那你吸吧。” 在明知这是没用且有害的操作,她是绝对不会做的。 至于芮成荫…… 他若是执意要为旺财吸蛇毒的话,等会儿俞仕回来,她就让他多给芮成荫开一副解毒药方。 “我、我吸?”芮成荫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傅玉棠,“旺财在你手上受了伤,你还要我吸蛇毒?!” “不然你还要我吸啊?” 傅玉棠眼睛瞪得比他还大,难怪他半点没将她的科普放在心上,感情是觉得执行吸蛇毒操作的不是他本人,中不中毒无所谓啊! 默然片刻,傅玉棠郑重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反正我不支持用嘴吸蛇毒的操作。你要是觉得这办法有用,那你吸吧,我最多帮你按住旺财,不让它乱动。” 芮成荫盯着她,没想到她拒绝得如此彻底,对旺财一点感情都没有,一时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王大贵刚好赶来。 见双方僵持着,气氛怪异,还道出了什么事情,连忙上前询问。 傅玉棠三言两语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王大贵“啊”了一声,还以为傅玉棠是在说笑呢。 第549章 对旺财的爱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待看到满脸认真,丝毫看不出半点玩笑意思的芮成荫,神情僵了僵,一秒钟之后,那嘴角一会儿往上扬,一会儿向下耷拉,整个人抖得跟得了羊癫疯似的。 想笑又不敢笑。 最后,只能咬着后腮,艰难道:“那个……芮大人,小的觉得我家大人说得很对,吸蛇毒这法子确实有点不靠谱。 再者,我看旺财伤口流出来的血是正常红色,应该只是受了皮外伤,没中毒,就……就……没必要吸了吧?” “你又不是大夫,说没毒就没毒吗?” 芮成荫一颗心都挂在旺财身上,半点风险也不想冒,见王大贵跟傅玉棠一样漠视旺财的生命,生气道:“要是旺财出事了,你负责得起吗?” 被他这么质问,王大贵也不气恼,语气平和道:“小的自然负担不起。不过,既然芮大人如此看重旺财,关心旺财的安危,那不如由芮大人来将旺财伤口的毒素吸出来,也好一展芮大人的拳拳慈父之心。” “就是就是。” 傅玉棠在旁疯狂点头,既然关心旺财,那就自己上场,让她去吸蛇毒算什么。 对上傅玉棠鄙视的小眼神,芮成荫面容微僵,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对旺财的爱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吗?” 他是真的喜欢旺财,担忧旺财,把旺财当成自己的亲儿子看待。 不就是吸个蛇毒吗? 他、他他…… 他吸就是了。 即便旺财是个不孝子,可做父亲的,即使儿子再不孝,也没办法做到眼睁睁看着儿子毒发身亡啊。 思及此,便吩咐道:“傅玉棠,你过来抱着旺财的上半身;王大贵,你分开旺财的后腿。还有你……” 看着怯生生的小满,芮成荫顿了下,这孩子是傅玉棠前段时间从外头带回来的。 听说是被拐子拐了,没找到家人,傅玉棠看他可怜将他带回府里照顾。 芮成荫见过他几次,但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便道:“小孩,你过来帮忙捂住旺财的眼睛,免得旺财害怕。”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旺财留下心理阴影,更不想让旺财看到他的举动,免得以后父子俩无法面对彼此。 傅玉棠:“……?!” 不是,你来真的啊?! 王大贵:“……!!” 不至于,真不至于啊。 他就是随口说说而已,没必要为了跟他这老人家赌气,就真的去嘬小旺财啊。 小满:“……??” 总觉得芮叔叔这行为怪怪的,可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三人内心活动不一,但都认为这事儿不好,不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因此站着没动。 当然,也有给芮成荫台阶下的意思。 奈何芮成荫压根儿没理解他们的苦心,见他们跟人形柱子似的杵着不动,一副不配合的姿态,忍不住催促起来。 “旺财是在你们这里受伤的,现在我暂且不追究你们的责任,只让你们帮我按住旺财,你们都不配合,你们还是不是人?能不能善良点?” 傅玉棠:“……” 王大贵:“……” 小满:“……” 第560章 棠哥怎么又这样了?! 相互对视一眼,三人停顿了几秒,这才僵着脸走上前,按照芮成荫的吩咐,一人抱住旺财上半身,一人禁锢旺财的下半身,一人捂住旺财的眼睛。 “行了,你开始吧。”傅玉棠十分无奈地说道。 期间,还不忘侧过身子,挡住小满的视线,免得他小小年纪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月光下,一张如玉的面容似笑又似非笑,似哭又似非哭,扭曲得不像样,完全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本来她这一天天为了活命已经够累了,回府还不能好好休息,还得友情出演“人狗情未了”.avi里的工具人路人甲,被迫看没有半点马赛克的限制级画面。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傅玉棠在心里呐喊。 王大贵亦是同样,他做人做鬼加起来少说也快两百年了,自认也算见多识广,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主动去嘬小土狗的小小土狗。 果然,只要活得够长,什么奇怪的东西都能看到。 “芮大人,可以了。”王大贵拎着旺财的两条狗腿,示意芮成荫赶紧上场,“快点吧,要不然等会儿老俞和大平就要回来了。” 要是被他们见到,保不准以为他是变态呢,帮着芮成荫侮辱旺财呢。 面对催促,芮成荫看看面目扭曲,想笑又不敢笑的傅玉棠,又瞅瞅旺财血流不止的伤口,深深吸了一口气。 最终,到底是父爱占了上风,噘起嘴巴,缓缓低下了头。 傅玉棠和王大贵实在没想到芮成荫能为旺财做到这地步,眼睛瞬间瞪得跟铜铃一样大,连呼吸都下意识变轻了。 院子里,静得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到。 周遭的气氛紧张中带着诡异,诡异里带着尴尬,尴尬里带着兴奋…… 就在芮成荫嘴巴即将碰到旺财身体那一瞬间,大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傅玉棠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看了过去。 原来是俞仕甘大平回来了。 身后还跟着严贞、戚商、江一、以及之前在刑部坐堂,霁雪的小卧底李大夫四人。 俞仕是在门口遇见严贞他们的。 为了偷懒,不想跑到后院来回禀报,俞仕一进门,便率先扯着嗓门喊道:“大人,你快看看谁来啦~~” 话刚脱口而出,就看到院子中央不可描述的场景—— 自家大人与王大贵控制着旺财,芮成荫低着头,脸埋在旺财两腿之间,正准备去嘬旺财的小旺财。 俞仕:“……??” 甘大平:“……??” 江一:“……??” 江南星:“……??” 什么情况这是? 严贞:“……!!” 戚商::“……!!” 还是同一只小土狗,还是相同的几个人,还是一言难尽的场景…… 棠哥怎么又这样了?! 上次棠哥见过湘王后,就变得怪怪的。 这段时间好不容易恢复正常了,他们还以为棠哥好了。 却没想到,今日见过湘王后,立马旧病复发! 天杀的湘王! 他又对棠哥说了什么刻薄之语了,刺激棠哥了?! 第561章 原来他们在帮旺财检查伤口啊 早知道,今天审讯湘王的时候,他们就不留下棠哥一人了! 此时此刻,严贞戚商后悔不已,想杀了湘王的心都有了。 看看那狗东西,都把棠哥祸害成啥样了! 还有芮成荫,你是什么时候被棠哥给带偏的? 怎么跟棠哥“同流合污”了? 遇到这种情况,你应该第一时间行使你作为御史的责任,阻止棠哥的行为,把棠哥掰到正道上来啊,而不是跟棠哥一起瞎搞乱搞啊! 严戚二人在心里咆哮不止,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忍不住伸手按上突突跳的太阳穴,直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了,一时间无法张口言语。 芮成荫保持着弯腰噘嘴的动作,听到动静,眼睛往旁边随意一瞥。 待看清楚门口突然出现了这么多人,尤其里面还有严贞、戚商这两个朝堂上的同僚,整个人瞬间石化了。 王大贵嘴角直抽,神情一言难尽。 不是他马后炮,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他对他家大人的倒霉属性了解甚深,早就预料到一旦他们出手帮助芮成荫吸蛇毒,就有极大的可能会有外人出现,看到这种十分毁坏大人形象的场景了。 不过,他还是存在几分侥幸心理的。 想着大晚上的,又临近宵禁,大概率没人上门拜访,最多只会被老俞和大平这两人碰上而已。 万万没想到大晚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凑巧,就是会有这么多人上门拜访! 一瞬间,王大贵对傅玉棠的倒霉体质有了具象化的认知。 连身为鬼的自己,都不免被霉气煞到,以至于如今一世英名尽毁,被人当成了变态。 “唉……” 王大贵摇着头,没忍住叹了口气,整个人都蔫了。 全场当事人里,唯有傅玉棠和小满一脸坦坦荡荡。 小满是因为年纪小,还不明白他们现在这副样子落在他人眼中有多么惊世骇俗,只认为自己是在帮旺财解蛇毒而已。 傅玉棠则是觉得自己也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没什么好心虚的。 看到俞仕回来,连忙招手道:“俞伯,旺财被蛇咬了,你快来看看。” “哦,哦,好的。” 闻声,俞仕如梦初醒,依言走上前查看。 其他人也纷纷收起差点掉在地上的下巴,干笑两声,像是为了说服自己,又像是为了缓解尴尬,道:“原来他们在帮旺财检查伤口啊,呵,呵呵,呵呵呵……” “是,是啊。” “……” “……” 众人一边说,一边抬步进入,嘴上说着相信傅玉棠等人,脚下诚实得很,片刻不停地围了上去。 他们倒要看看,旺财究竟伤了哪里,伤得多严重,才会让傅玉棠等人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行径! 同时,十分八卦地问傅玉棠,“这旺财是怎么被咬的啊?” 该不会是被蛇咬是假,被他们玩坏是真吧? 傅玉棠记挂着旺财的伤势,一时没注意到众人心思,闻言头也不抬,简单把经过说了一下,顺便解释了他们刚刚正在帮旺财吸蛇毒。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众人更加觉得她是在找借口掩盖旺财受伤的真相。 毕竟,正常人没人能做出嘬,咳咳,帮小土狗吸蛇毒的事情。 就算那是自己的亲爹,亲兄弟,也下不了嘴啊。 第562章 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些好笑的事情 真是太离谱了! 严贞、戚商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在心里说道:“棠哥找的借口实在太蹩脚了。” “没什么大事。” 将旺财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定再无其他伤口后,俞仕从怀里掏出一瓶药粉均匀撒在旺财的小腹上,道:“看伤口是被乌梢蛇所伤,乌梢蛇无毒,旺财并无大碍。” 抬眼见傅玉棠一脸担心,顿了顿,又补上一句,“看着似乎很严重,其实认真说起来只不过破了点皮,伤口不深,对旺财没有太大的影响,大人不必担忧。” 一听这话,傅玉棠立刻就放心了。 芮成荫不知俞仕会医术,但看他上药手法老练,料想也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 只不过,事关旺财的性命,他仍有点不放心,担忧道:“可是,旺财的下半身都动不了了,怎么可能没毒呢?依我看,它这是中了剧毒。” 俞仕最听不得别人质疑他的医术,尤其对方还是个对医术一窍不通的。 他最讨厌这种人了! 当即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这个确实没有毒,你不要因为想嘬一口故意说有毒。” 话音刚落,傅玉棠就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对上芮成荫恼羞成怒的目光,她强忍着笑意,摆手道:“别误会,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些好笑的事情。” 芮成荫狠狠瞪了她一眼,用眼神表达了自己愤怒的情绪—— 听你放狗屁! 你明明就是在笑话老子! 真以为老子看不出来吗? 一旁的江南星瞅瞅这个,看看那个,很轻易就看出傅玉棠和芮成荫的不对付。 呃,其实不算不对付。 是芮成荫单方面不满,不喜欢傅大人。 而傅大人却依旧面带笑容,好声好气地与他说话。 就像没看出来芮成荫的不满一样。 由此看来,傅大人真的跟小一说的一样,是个性情十分温和,心地无比善良,为人分外单纯,一心为民的好官啊。 再想想之前自己差点助纣为虐的事情,江南星内心后悔不已,“弃暗投明”的心思更加强烈了。 既然决定弃邪归正,江南星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将功赎罪,展现自我的机会,眼瞅着芮成荫似乎又要为难傅玉棠,立马出声阻止道:“诸位,实不相瞒,我也懂一点岐黄之术,不若让我为旺财诊治一番?” “你懂医术?”芮成荫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江南星沉稳点头,主动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行医经历。 加上有严贞、戚商二人作证,证实他的确会医术,芮成荫迟疑了下,侧开身子道:“那就劳烦你帮旺财看看吧。” 江南星从善如流应下,本还想着挽救一下自己在傅玉棠心里的印象,即使旺财不是被蛇咬的,他也要内心通透,懂眼色,一口咬定是蛇所为。 却不料,认真检查了片刻,发现旺财身上的伤还真是被乌梢蛇给咬了。 江南星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也好,他这人不是很喜欢说谎。 一说谎,就觉得自己违背了良心。 第563章 他人小,自然看什么都大。 眼下还好,事实如此,不用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了。 想到这里,江南星神情松缓,抬眼看向芮成荫,如实道:“俞伯说得没错,旺财确实是被乌梢蛇所伤,无毒,而且据我观察,那蛇应该不会太大,是以伤口咬得并不深。” 闻言,芮成荫倏地看向傅玉棠,质问道:“你不说是大蛇吗?!” 傅玉棠“啊”了一声,视线落在小满身上,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拍脑门,神情懊恼道:“我忘了小满跟咱们不一样了。他人小,自然看什么都大。” 顺着她的目光,芮成荫瞥了一眼还没到自己大腿的小满,不由梗了下,忍不住再次瞪了傅玉棠一眼。 而后,转头问江南星,疑惑道:“可若是无毒的话,旺财为什么会昏倒呢?而且,它下半身好像没了知觉。你看看,咱们这样摆弄它都没反应了。” “主要是伤到的位置问题。” 江南星扫了一眼在场众人,直白道:“大伙儿都是男人,自然知道传宗接代那处的脆弱。设想一下,若是你传宗接代那处要是被用力咬一口,还能保持清醒,还能保证自己立马行动自如吗?” 还不是得跟旺财一样蜷缩起来,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 芮成荫:“……” 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那旺财它真没事?”芮成荫确认道。 “嗯。”江南星无比肯定地点头,“只要止了血,好好养着,没什么大碍了。” 芮成荫这才放心。 心情一放松,脑子就开始转动,有余力想别的了。 说起来,一切还不是傅玉棠的错! 要不是她没看好旺财,旺财就不会受伤。 要不是她传播了错误的信息,他就不会想着给旺财吸蛇毒。 要不是她磨磨蹭蹭的,他也不会被人看到刚刚那般不堪不雅的情景,进而被人误会了。 他要找傅玉棠算账,追究她的责任。 傅玉棠必须给予补偿。 而最好的补偿方式,就是立刻把旺财还给他! 想到这里,芮成荫把脸一拉,正准备问罪,却没想到傅玉棠这家伙阴险无比,一看他嘴唇微动,就立马抢先道:“眼下旺财身上带伤,你就让它好好在我这里休养几天吧。不要老想着把它带回家嘬小旺财,控制一下自己。” 芮成荫:“……!!” 我可去你的! 你个狗东西在放什么狗屁! 莫名被扣了个意图对旺财不轨的黑锅,芮成荫气得直哆嗦,大声道:“你在说什么屁话,我和旺财可是父子,我怎么会做出乱伦之事?!我刚刚那样,全都是为了给旺财吸蛇毒……” 然而,无论他怎么辩解,迎接他的始终是众人怀疑的目光。 确定旺财是真的被蛇咬了,傅玉棠和王大贵刚才的行为就显得非常正常。 他们就是想要帮旺财检查伤口而已。 但芮成荫的话…… 就不说旺财是人是狗的问题了,伤在那种地方,他连犹豫一下都没有就准备帮忙吸蛇毒,这很不正常啊! 怎么看都有点迫不及待的意味…… 第564章 做人长辈,总要礼数到位,做个好榜样才是 尤其是王大贵还在一旁落井下石,贱兮兮地问俞甘二人,“老俞,老甘,咱们兄弟仨相识多年,说句亲如兄弟也不为过,如果今天被蛇咬的人是我,又正好伤在了那处,你们会不会帮我吸蛇毒啊?” 俞仕瞪了他一眼,你在想屁吃吗? 且不说吸蛇毒这方法对不对,你哪里来的脸面让我给你吸啊?! 当即撇了撇嘴,没好气地说:“我会给你一包砒霜,让你早死早超生。” 甘大平比了个切菜的动作,面无表情道:“吸什么吸?我直接帮你给切了,一了百了。省得你单身多年,天天想这些有的没的。” 闻言,众人不由笑出声。 芮成荫却颇觉羞恼。 同时,又有点无地自容。 刚刚他因为太过担心旺财,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 如今彻底冷静下来,终于意识自己是有点冲动了,可是却无从辩解。 毕竟,在场的都是些没家室的单身汉,根本不能理解他为人父亲的心情。 心里是这么安慰自己,可当触及众人脸上的笑意,芮成荫还是不由自主红了脸,连耳朵都红得像能滴出血来一样。 最终只能强装冷静地丢下一句,“你们如此冷血无情,自然不能理解我与旺财的父子情意!” 然后以袖掩面,匆匆逃离现场。 傅玉棠哈哈一笑,没管他,扭头吩咐甘大平将旺财带去后院养伤,同时让俞仕去配些药粉用以驱蛇,这才牵着小满,将严贞一行人领到大厅。 当日,为了让严戚二人帮小满创建个新身份,傅玉棠主动将小满的真实身份,以及发生在小满身上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当然,除了小满是鬼这件事。 只道:“小满当时只是缺氧陷入暂时性的昏迷,并未真正死亡……后来机缘巧合下,大贵和大平遇见了他,便把他带回府里。” 因此,眼下见到小满,严贞戚商是一点都不惊讶,反而冲他微微一笑,脸上带着独属于长辈的慈祥。 棠哥已经把小满收为义子,那四舍五入,他们就是小满的叔伯了。 也是今天来得匆忙,加上天色已晚,不然他们怎么都得给小满这晚辈带点礼物。 等下次,不,等明日就把小满的礼物给补上。 好歹第一次做人长辈,总要礼数到位,做个好榜样才是。严贞、戚商在心里说道。 傅玉棠不知二人所想,坐于主位,待王大贵上了茶,把小满带出去玩耍后,方才开口询问道:“阿贞、阿商这么晚到来,有什么事情吗?” 谈及正事,严贞、戚商也不跟她客套,开门见山道:“是为了江一的事情。” 本来他们觉得江南星“弃暗投明”这件事是没必要惊动棠哥的。 奈何他是江一的叔叔,而且又声称事关重大,执意要亲口对棠哥说。他们看在江一的面子上,这才勉强同意了江南星的要求,带着他来找棠哥。 说话间,严贞朝江一递了个眼神。 江一会意,起身朝傅玉棠作了作揖,简单把与江南星相认的事情讲了一遍。 第565章 大人!此时此刻,你就是我的神!!!! 末了,满脸懊恼道:“我是真不知霁雪那群人那么坏,不分是非也就算了,还诓骗叔叔为他们卖命……” “原来李大夫是江一的叔叔……”傅玉棠视线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轻声感叹道:“这实在是太巧了。” 谁说不是呢。 江南星同样感慨万千,起身冲傅玉棠行了一礼,自我介绍道:“其实,我的真实姓名为江南星,之前李如月那身份乃是霁雪为我捏造的假身份,目的就是为了我送进刑部,伺机对大人不利……” 叽里咕噜,吧啦吧啦。 将自己如何与霁雪相识,又如何来到京城,如何被送入刑部等等毫无保留说了出来,面带后悔道:“我还以为那霁雪是好人,万万没想想到他竟如此不分是非,更没想到他竟是我仇人的弟子……” 江南星越想越生气,脸上满是怒意,叱骂道:“我早就应该知道他们一群人面兽心的畜生!大人,您可知他们还在刑部安插了个至关重要的眼线?” “你是说江月明吗?”傅玉棠问道。 江南星怔了怔,吃惊道:“大人,您早就知道了?” 傅玉棠轻轻“嗯”了一声,“知道了。” 见傅玉棠从始至终都是一脸淡然,浑身上下散发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沉稳,一旁的江一眼神晶亮,脸上不掩崇拜,在心里感叹道:“大人真是又稳重又厉害啊!” 江南星则是瞬间傻眼了。 他还以为自己掌握了什么了不得的机密,结果人傅大人早就知道了。 这这这让他还怎么戴罪立功啊? “那、那傅大人可知京中流传甚广的您与老宁安伯的风月事迹,也是霁雪他们的手笔?” “这个我也知道了,是何志用开的头。” 风行羚早就把调查结果告诉她了。 江一:“……!!” 大人连这件事也知道了? 天啊,运筹帷幄,万事皆收胸腹内,洞察世间一切事等词汇就是为大人量身定做的吧?! 大人!此时此刻,你就是我的神!!!! 江南星:“……” 不是,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这样岂不是显得有没有他的投诚,一点儿都不重要啊。 江南星自以为揣了大秘密,结果对方什么都知道,甚至比他知道的更多,不由深受打击,整个人一下子都蔫了。 默然片刻,有气无力道:“那大人知不知道我与霁雪的感情彻底破裂,现在准备弃暗投明,与江一一同投靠大人了?” 结果,没等傅玉棠回答,江一就先不乐意了,义正辞严地纠正道:“叔叔,我一直是大人的人。真正做错事情,该弃暗投明的只有你一人。 ” 顿了顿,抬眼望向傅玉棠,脸颊染上薄红,眼底隐含着丝丝期待,忐忑道:“大人,您说是吧?” “对。”傅玉棠笑着点头,“你就是我刑部的人,我为你感到骄傲。” 得到傅玉棠的肯定,江一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脸上的笑容怎么都压不下去。 第566章 附:一枚热情的么么哒~ 强压着激动的心情,江一面红耳赤地表示自己往后会更加认真努力做好抄录工作,不辜负傅玉棠的期望。 严贞、戚商:“……” 唉,真是个单纯的孩子。 竟然没听出棠哥的话外之意—— 不用花费半分工钱,就能得到一个免费的劳力,可不得感到骄傲? 正想着,就听到傅玉棠道:“对了,我上次听阿贞说你准备参加明年的科举?到时候好好考,来刑部与我们当同僚。” 说完,不等江一回答,又转头对严贞吩咐道:“这段时间不要给江一安排抄录工作了,让他在府里专心备考吧。” 严贞自然应好。 眼角余光瞄到江一感动不已的样子,嘴角不自觉抽动了两下。 与戚商对视了一眼,对江一充满了同情。 一旦进入刑部,就是牛马人生的开始啊! 奈何江一根本不知道江湖险恶,还兀自在那边乐呵,连声保证道:“我一定好好努力,争取一举夺魁,不让大人失望!” 傅玉棠笑着应好,与四人闲聊了会儿,得知他们还未用膳,便留四人在府里用了膳。 傅玉棠不爱摆架子,面对熟人也没什么架子,说话又风趣,加上有王大贵在旁捧哏,严贞、戚商二人时不时拆台,饭桌上立即充满了欢声笑语。 一顿饭下来,别说原本就崇拜她的江一了,连自诩江湖老油条的江南星也成了傅玉棠的小迷弟。 离开傅府的时候,一口一句“咱家大人”,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刑部一份子,主动凑到严贞、戚商二人身边,询问刑部还需不需要坐堂大夫,仵作也行,他愿意为大宁的美好未来,无偿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 一听是免费的,严贞、戚商二人眼睛都亮了。 只不过鉴于他之前想要伤害傅玉棠的前科,犹豫片刻,严贞、戚商没有擅自应下,只道:“这件事需要棠哥点头同意才行,我明天帮你问问吧。” 江南星连连点头,道:“那严大人可别忘了啊,记得帮我在咱家大人面前多美言几句哈。戚大人也是,多替我说说好话,我是真的洗心革面,弃暗投明了。” 严贞、戚商相视一眼,笑着应下了。 送走了严贞一行人,傅玉棠洗漱过后,正准备上床休息,王大贵在外叩了叩门,压低声音道:“大人,小的有事要报。” 傅玉棠知道若非紧急重要之事,王大贵绝对不会来打扰自己休息。 顿了顿,重新穿好衣服,吩咐他进来,强忍着困意问道:“什么事情?” 王大贵走到她身边的圆凳坐下,从怀里掏出一张一节拇指宽的纸条递给她,言简意赅地将如何得到这封信的经过说了一遍。 傅玉棠边听,边展开信件。 只见上面写道—— “白马好友,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如好友预料,西鸣确有谈和意向,且邵景安亦主和,不日将与西鸣使臣一同回京详谈具体事宜。 另,好友料事如神,西鸣二王子虽为谈和使臣里一员,的确不与众人同行,亦不在西鸣。 你的玫瑰公主留。 附:一枚热情的么么哒~ 傅玉棠:“……??” 第567章 因为我就是原身。 啥东西? 热情的么么哒? 傅玉棠盯着这纸条,脑子有一瞬的凝滞,这么超前的词汇出现在这世界,她还真有点吃惊呢。 王大贵见她直勾勾盯着字条看,半天都没有反应,便道:“大人,可是这字条有什么问题?还有这一枚热情的么么哒,是不是指代什么信物?” 可若是信物的话,他也没发现信筒里有什么小物件啊。 “这不是信物。”傅玉棠手指微微蜷曲了一下,抬眼看向王大贵,道:“是表示亲近的意思。想来这玫瑰公主跟老宁安伯交情匪浅啊。” “老宁安伯?”王大贵眼睛微瞠,略微吃惊道:“大人是说老宁安伯是白马?” “我今晚上听芮成荫是这么称呼老宁安伯的,叫他白马爷爷。但是……” 傅玉棠皱起眉头,有些不解道:“我上次听宁安伯,也就是芮远光,说老宁安伯前段时间就跑去边关了啊,这些消息他应该都知道才是,玫瑰公主根本没必要再飞鸽传书回京城……” “可是,小的好像隐约记得老宁安伯的字号并非是白马……” 王大贵跟着皱起眉头,问傅玉棠:“老宁安伯好像是叫……芮昊苍吧?” “嗯。”傅玉棠轻轻颔首,“是叫芮昊苍没错。” “那就对了。”王大贵一拍大腿,沉声道:“他的字号不是白马,而是红玫。当年他上国子监的时候,天天路过我的府邸呢,没少因为这过于女气柔美的字号被那些纨绔子弟堵在巷子里笑话。” 也正是如此,他才印象深刻。 闻言,傅玉棠眉头皱得更紧了。 红玫……白马…… 玫瑰公主……白马王子…… 反复将手里的字条看了好几遍,傅玉棠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 “难道这玫瑰公主才是老宁安伯?而白马……” 想到原身那明晃晃占芮远光便宜,又带着些许暗示的暗号,傅玉棠瞪圆了眼睛,失声道:“其实是我?!” 再看这字条末尾的么么哒,或许她还可以更大胆一点—— 其实,她与原身是同一个人?! 只不过她失去了部分记忆而已? 一想到有这可能,傅玉棠瞬间倒抽了一口气。 她可是根正苗红,爱好和平的社会好青年啊,怎么可能做出造反的事情呢? 还有,在现代她从小到大运气都很好,哪里会像原身一样衰? 基于以上两点,她从穿越后就觉得除了一样爱摸鱼之外,自己跟原身其实一点都不一样。 以至于面对那些乱七八糟,充满现代气息的接头暗号,她怀疑过作者发癫,都没怀疑是自己的杰作! 而现在…… 推测出原身造反的原因,她只想说如果有一天她的小命被人捏在手里,终身不自由的话,她肯定也是要造反的。 不为其他,只为摆脱束缚。 还有这突然出现的字条,莫名其妙的暗号,再将以往原身所做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傅玉棠捏着字条,心跳得飞快,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神情郑重道:“要确认我是否是白马,只需要做两件事。 第一,确定白马与老宁安伯并非同一个人。 这点不难。 明早我找芮远光、芮成荫父子二人探探口风就知道了。 第二,确定那信鸽的出处,弄清楚信鸽的最终目的地。” 若我真是白马,那么大贵你也不必再托人找原身了。因为……” 傅玉棠眼睫一颤,声音越发低沉了,“我就是原身。” 第568章 静观其变才是最好的方法 若说傅玉棠是白马,芮昊苍是玫瑰公主,这消息就已经足够让王大贵震惊了,那傅玉棠现在这话,无异于一颗重磅炸弹,直接轰得王大贵脑子一片空白,久久不能回过神。 “这这怎么可能?!” 王大贵老实巴交的脸上浮现出呆滞的神色,看上去更加憨厚了。 傅玉棠也不想相信啊,轻叹了口气,提醒道:“只是猜测,也不一定是真的,所以才需要我们去验证。” 而验证的方法,她刚刚已经说了。 闻言,王大贵面露难色道:“可是,为了避免产生不必要的风波,小的刚刚把那鸽子丢到隔壁去了。” 顿了顿,请示道:“要不,我让大平再去把鸽子捡回来?” 傅玉棠蹙着眉,沉吟了几秒,摇了摇头。 信鸽丢失,本应传递出去的消息无法快速有效地传达给对方,发信人应该比收信人更焦急。 想来不出几日,发信方便会有所动作。 在她尚未完全确定双方身份前,没必要搅和进去,静观其变才是最好的方法。 “既然已经祸水东引,那就不必再管。我明日先去试探一下芮家父子再做其他打算。”傅玉棠沉声道。 王大贵道了声“是”,见傅玉棠连连打哈欠,满脸困倦,便体贴地提出告退,不再打扰。 而后起身离开,顺便帮她掩上房门,轻手轻脚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日,天还未亮。 傅玉棠一身朝服,带着王大贵出了门,催马往皇宫的方向走。 途经芮府大门口的时候,芮成荫突然冒出来,与阿三一同拦住了她的马车。 对上傅玉棠不解的眼神,芮成荫磕磕绊绊道:“我、我的马车坏了,能搭乘你的马车进宫上朝吗?” 说话间眼神闪躲,左顾右盼,十分的心虚。 一看就知道马车坏是假,借机接近她是真。 傅玉棠眉梢一挑,并不揭穿他。 刚好她也想找他问问白马的信息。 于是,非常大方地点头同意了。 没料到傅玉棠会如此轻易答应他共乘的请求,芮成荫愣了愣,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做梦似的。 过了会儿,在傅玉棠的催促下,方才如梦初醒,连忙撩起衣袍爬上马车,进了车厢。 阿三紧随其后,坐在了王大贵身边。 待主仆二人坐定后,马车才重新开始前行。 车厢内,傅玉棠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 芮成荫借着车壁上的烛火,时不时看傅玉棠一眼,欲言又止。 眼瞅着马车越来越靠近皇城,再不开口就白白浪费这绝佳机会了,芮成荫深呼吸了几个来回,试着开口道:“那个……昨天是我口气太差了,对不住了。” 闻声,傅玉棠一下子睁开眼,充满审视意味地仔细打量他,与此同时,面上适时露出个震惊的表情来,脱口道:“你今天吃错药了?” “……” 你才吃错药了。 芮成荫脸色微变,压下几欲喷出的反击之语,扯出一抹生硬的笑容,微笑道:“就是觉得昨天我太过冲动了,不应该骂你。对不住,还希望你别放在心上,勿要与我计较。” 第569章 正常人谁会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嗐,不过小事而已。” 傅玉棠吃软不吃硬,见他道歉态度良好,加上有意与他套近乎,方便等会儿套话,便不为难他。 摆了摆手,善解人意道:“说到底你也是关心旺财。关心则乱,我能理解。” 顿了顿,见他神情仍然紧绷,没有片刻的松缓,稍微一想,便知他心中所忧,又善解人意地添上一句,“你放心,阿贞、阿商他们也不是那种多嘴多舌的人,昨日的事情他们不会说出去的。” 果不其然,芮成荫一听这话,眼睛瞬间亮了,忙倾身靠近道:“当真?他们真不会到处乱说 ?” “当然。” 刑部忙得要死,哪里有空说人闲话? 再说了,这种明显是误会,稍微解释一下就能澄清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啊? 且目击者就那么几个人,这事儿要传出去的话,罪魁祸首不是你就是他,着实容易暴露自己。 到时候,笑话没看成,反而惹得一身骚,还平白无故得罪了御史台。 正常人谁会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奈何,当局者迷。 芮成荫一时没反应过来,暂时没想到这里头的弯弯道道。 反而因担心严戚二人将他为旺财吸蛇毒一事说出去,一夜辗转反侧,不得入眠。 见他犹不放心,傅玉棠主动道:“你若是不放心的话,等会儿趁着早朝没开始,你我一起去找他们,我替你向他们提一句,让他们当面保证不泄露昨天之事。” “啊,真的吗?那、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芮成荫闻言,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同时,心里还有点点感动。 其实,认真说起来傅玉棠这人阴险归阴险,但行事手段还是比较磊落的,从不耍阴招。 若是其他人的话,少不得借着昨日之事败坏他的名声,或者以此要挟他。 可傅玉棠却没有这么做,甚至为了避免他误会,还主动把话挑明,明明白白表示不泄密。 由此可见,傅玉棠这人还是挺体贴的。 勉勉强强算是个好人吧。 今日他承了傅玉棠的情,往后他也会对傅玉棠好一点,少参她两三次。 正暗暗想着,就听身边之人问道:“对了,你昨天说的白马爷爷是谁?” 芮成荫抬起眼,此时此刻,傅玉棠如玉的脸上恰到好处的好奇,追问道:“是老宁安伯吗?可我似乎隐约记得老宁安伯的名号并非白马……” 若是平时,芮成荫肯定不屑与傅玉棠多说。 可方才,他才受了傅玉棠的“好处”,眼下倒也不好不应答。 更何况对方问的还是白马爷爷,他此生最崇拜的人。 一直以来,他都恨不得所有人皆知道白马爷爷的厉害才好。 奈何白马爷爷为人低调,不爱名利,更不爱出风头,不允许他主动向外人提及他的存在,芮成荫即使再不情愿,也只能乖乖听话。 如今听傅玉棠提及,芮成荫双眼一亮,一下子来了精神。 呐呐呐,这可不是他主动向外人提及的。 是别人来问他的。 所以不算是违背白马爷爷的嘱咐。 第570章 光明正大地行使御使大夫的职责! 怀揣着激动的心情,芮成荫轻咳一声,面上很淡然,实际上非常热情地安利道:“白马爷爷是我的干爷爷。他是个厉害又低调的隐世高人……” 噼里啪啦,叽里咕噜,吧啦吧啦。 傅玉棠只开了个头,不用多说什么,芮成荫就主动把自己与白马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可以看出,他对那白马十分崇拜,通篇下来全是在赞美白马的。 “那他长什么样子啊?” 傅玉棠像是被勾起了兴趣一般,不掩好奇道:“我常听人说,世外高人总是有天外之相,与咱们普通人不一样,是不是真的如此?” “这……”芮成荫顿了一下,摇头道:“我不知道白马爷爷的长相。” 傅玉棠“啊”了一声,皱眉不解道:“那不是你干爷爷吗?你怎么会不知道他的长相呢?还有,他不是还辅导过你功课吗?难道你们不用面对面,而是隔着屏风交流啊?” 本为吐槽,却万万没想到,芮成荫闻言,吃惊地看着她,道:“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在宁安伯府安插眼线了?!” 话落,立马觉得不可能。那时候傅玉棠才多大啊, 根本没能力在府里安插眼线。 于是,又紧跟着补上一句,“我们还真是隔着屏风交流!” 傅玉棠:“……” 不是她爱吐槽,白马奇奇怪怪的,芮成荫也没正常到哪里去。 按照芮成荫所言,他与白马皆是男人,完全没必要跟时下的未婚男女一样避嫌,却全程隔着屏风交流,他就不会觉得奇怪吗? 就不会觉得白马此举很可疑吗? 对方行为如此诡异,他难道就没想过揭开白马的真面目一观吗? 无言片刻,傅玉棠真诚发问,“你的白马爷爷如此神秘,你难道就没想过找个机会,窥探一下他的真面目?” 芮成荫:“……” 你可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刚刚才夸你手段磊落的,从不耍阴招,现在立马又鬼祟起来了! 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傅玉棠一眼,芮成荫没好气道:“白马爷爷不想见人,自然有他的道理。身为晚辈,我自当尊重他的意愿。而且,作为读过圣贤书的人,怎么做出暗中窥探这种鬼祟又不入流的无礼之事呢?” 一番话,说得那叫一个义正辞严,浑身散发出的正气光芒,差点没闪瞎傅玉棠的眼睛。 傅玉棠:“……” 说得她好像是小人一般。 还有这谴责的目光是怎么回事? 她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又没有行动。 倒是你,你可做了不少与此言论相悖的事情 。 傅玉棠本不想揭芮成荫的短,奈何对方的眼神太过刺人,傅玉棠忍了忍,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道:“既然你觉得窥探这事儿鬼祟又下流,那你为何天天趴墙头窥探我府里的隐私?” “我那是窥探吗?”芮成荫看着她,理直气壮道:“我是在监督你,光明正大地行使御史大夫的职责!” 傅玉棠:“……” 双标就双标。 还敢这么大声! 第571章 我没有当人孙子的爱好,我只想做人爷爷 傅玉棠轻哼一声,决定不跟他计较,重新把话题转到白马身上来,道:“那老宁安伯知道白马的长相吗?白马的年龄几何?他们是如何认识的呢?” 芮成荫道:“我爷爷很少与我提及他与白马爷爷的过往,想来白马爷爷的年纪应该跟我差不多,与我爷爷一样有花白的胡 ……” 话才刚说一半,下一秒,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事情,整个人顿时僵住了。 傅玉棠问这些做什么? 上次他爹说要到刑部报案抓白马爷爷,不会真去了吧?! 想到这里,他瞬间竖起防备之心,瞥了一眼傅玉棠,满脸戒备道:“你今天为什么老是问白马爷爷的事情?你该不会是想抓白马爷爷吧?” 见他忽然变了脸色,傅玉棠一脸莫名其妙,疑惑道:“他又没犯事儿,我抓他做什么?我是听你说他那般厉害,心里对他产生好奇,这才多问两三句。” 芮成荫才不信她的话,撇嘴道:“你一会儿问他的年龄,一会儿问他的容貌,这点就很可疑,你肯定是想抓他。” 他们刑部办案,不都是先弄清楚罪犯的长相,然后请画师画图,而后张贴通缉榜,开始四处找人抓人的吗? 傅玉棠:“……??” 那白马又不是犯罪分子,她抓他做什么? 把他关到刑部里,让朝廷帮忙养老啊? 心里吐槽着,嘴上却十分耐心地解释自己真没恶意,纯属好奇而已。 不曾想,芮成荫的被害妄想症十分严重,任凭傅玉棠如何解释,芮成荫都不再开口提及关于白马的事情。 与此同时,还用一种充满怀疑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她是助纣为虐的恶人一般,梗着脖子,十分硬气道:“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说。白马爷爷是个好人,我是不会让你把白马爷爷从我身边抢走的!” 傅玉棠真是服了他了,她没事抢白马做什么? 对上芮成荫高度警惕的眼神,无语道:“我没有当人孙子的爱好,我只想做人爷爷。” 谁信? 芮成荫斜睨了她一眼,心里默默把自己刚刚说的话过了一遍,十分庆幸自己只与傅玉棠讲了白马爷爷辅导他课业的日常,没有泄露更多关于白马爷爷的信息。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与白马爷爷的交集也只有辅导课业这一点了,随便他说什么,他都不怕泄密! 因为,关于白马爷爷的身份,他也不知道! 他要是知道的话,他早就去找白马爷爷,将白马爷爷接回府里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芮成荫彻彻底底地松了口气,恢复了之前的淡定。 傅玉棠没管他想什么,微微垂着眼,脑海里飞速提炼着有用的信息。 已知,白马是由老宁安伯的好友,与老宁安伯是知己。 可得,白马与老宁安伯是两个人,白马确实不是老宁安伯。 同时,根据芮成荫所言,白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对于朝堂之事更是了如指掌,比邵景安还要厉害三分。 第572章 被爷迷得七荤八素不理天下事,失去自我? 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不可能寂寂无闻。 加之玫瑰写给白马的信,完全可以推测出,白马目前大概率还在朝堂里,是文武百官中的一员。 既是朝中一员,大可光明正大与宁安伯府来往,为什么遮遮掩掩,不敢露脸呢? 除非…… 白马的真实身份不宜暴露。 或为隐藏锋芒,或有其他的原因,导致他不能与朝中的大臣有太多的牵连。 就如同原身与芮远光私下交好,却从来无人知晓一样。 想到这里,傅玉棠睁开眼,看向芮成荫的桃花眼里有流光闪过,不由轻笑出声。 听闻笑声,芮成荫不明所以抬起眼,循声望向傅玉棠。 无缘无故发笑,疯癫了? 傅玉棠但笑不语,明明是冷厉的眉眼,此时此刻,眼神却慈祥得让芮成荫觉得自己见到了老宁安伯的错觉。 又来了。 傅玉棠这厮又开始不正常了! 芮成荫没忍住皱起眉头,自从傅玉棠失踪回来后,她已经很久没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了。 他还以为傅玉棠已经恢复正常了,却没想到,傅玉棠这厮今天又开始用这种恶心巴拉的眼神看他,还一脸迷之微笑! 就跟以前一模一样! 真是见了鬼了。 芮成荫又嫌恶又惊惧,忍不住往旁边挪了挪,与傅玉棠拉开一小段安全距离。 正欲张口说话,让她不要这样盯着他,外面恰好传来王大贵的声音—— “大人,到了。” 傅玉棠收回视线,轻轻“嗯”了一声,率先下了马车,芮成荫跟在后头。 待傅玉棠脚踩实地,站定了,还不忘回身提醒芮成荫,让他小心脚下,当心摔着。 芮成荫:“……” 这样的傅玉棠,真他娘的吓人。 阿三也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自从他上次看了有关于旺财少爷品种介绍的书籍,知道旺财少爷能看到鬼后,为了让自己更像旺财少爷,他这段时间恶补了不少民间灵异故事。 尤其是鬼怪志异这方面。 此时见傅玉棠性情大变,立马想到昨晚临睡前看的《封神演义》里妲己魅惑纣王那一情节。 不由在心里暗道:“难道爷最近也学了魅惑之术,刚刚在马车里偷偷施展了?” 而傅大人猝不及防,当场中招,被爷迷得七荤八素不理天下事,失去自我? 不然要如何解释爷不过与傅大人同乘了这么一小段路,傅大人却突然在短短的时间内跟换了个人似的,一下子对爷这么好了呢? 肯定是中了魅惑术了! 阿三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思绪犹如脱缰的野马,在脑海里四处乱奔。 一旁的王大贵见状,察觉傅玉棠对待芮成荫,就跟对待小辈似的,微微一愣,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他站在原地,目送傅玉棠、芮成荫一前一后往皇城内走,直至二人身影在视线里,方才喜气洋洋地转过身,对阿三道:“阿三,你以后不能叫我大贵哥了。” 他啊,作为大人的心腹,要跟着涨辈分了。 阿三:“……??” 第573章 当真是天生媚体,魅力无边啊! 皇城内。 前往景光殿的路上,芮成荫一直防着傅玉棠发癫搞事,却没想到对方自下了马车,又变成之前的样子,全程表现得再正常不过。 除了带着他,找到严贞、戚商二人,认真嘱咐二人勿要将昨日之事泄露出去后,之后与他再无任何交流。 甚至早朝结束,对方也没有过多停留,直接大步离开了,连眼角余光都没舍得给一个。 一早上都在提心吊胆的芮成荫:“……??” 莫非再次恢复正常了? 带着满头雾水,芮成荫缓步走向宫门口,同时还不忘四处张望,准备找一找御史台同僚,好搭乘对方的马车去御史台上值。 却没想到,一路都没碰到一人。 看来,等会儿只能让阿三去租借一辆马车了。 正想着,人已走到宫门外。 还未站定,就看到王大贵带着阿三驱马上前来,脸上是与傅玉棠同款的慈祥,温和道:“芮大人,我家大人担心你今天无车可乘,特命我再次等候,送你去御史台。眼下太阳毒辣,芮大人快上车吧,免得中暑了。” 芮成荫:“……” 傅玉棠到底想干什么? 难道是想要采取怀柔手段攻陷他,从他嘴里套出白马爷爷的下落? 很可惜,她的算盘注定要落空了! 思及此,芮成荫略微得意一笑,问道:“那傅玉棠呢?他不用马车吗?” 王大贵似是没看出他的小心思,笑容不减道:“大人她自有安排,芮大人不必担心。” 语毕,做了个“请”的动作。 芮成荫抿了抿唇,环顾四周,确实没见到御史台的同僚,本着傅玉棠的便宜不占白不占,道了声“多谢”后,径自爬上马车。 全然没有注意到一旁阿三的异样眼神。 看看爷这习以为常的态度…… 以前的爷最讨厌傅大人了,恨不得与傅大人老死不相往来,没有半点交集才好,但如今却十分轻易地接受了傅大人的好意。 啧,就说他猜得没错吧,果然爷已经成功控制住傅大人,让傅大人为他所用了! 爷果然厉害! 当真是天生媚体,魅力无边啊! 不止迷倒了傅大人,把大贵哥都给迷得五迷三道的,一路上对爷那叫一个体贴照顾! …… 一离开景光殿,傅玉棠便以有要事相商叫走了芮远光。 二人来到刑部,屏退众人,傅玉棠直接开门见山询问起白马的事情。 芮远光一听白马这名字,脸色一下子变了,惊声道:“傅兄,你为何会知道白马此人?难道那老骗子也上你府上行骗去了?!” 傅玉棠:“……” 老骗子…… 好陌生的三个字。 傅玉棠面色微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看着芮远光,摇头道:“没有。我就是听成荫小侄提起过,就想着来问问芮兄……” 正想把昨日的事情说一说,却没想到芮远光对白马这名字十分应激,完全不给她继续说的机会,抢先一步道:“成荫那小子无事提及白马作甚?” 神情里有诧异,有困惑,有茫然,充满了不解。 “他……” 第574章 自己就是白马 “他……” 傅玉棠正欲启唇,下一瞬,芮远光像是想到了什么,倏地站起身,再次打断傅玉棠的话,怒声道:“难道那老骗子在成荫府上?!我就说我怎么四处都找不到那老骗子的下落,原来是躲到混小子府里去了!” 边说,边挽起袖子,大有立刻去芮成荫府邸把人揪出来的打算。 傅玉棠:“……??” 等等,不是说白马是宁安伯府的贵客吗? 为何芮远光却是这种态度? 难道芮成荫那浓眉大眼的家伙也开始学会耍心计了,正话反说,故意骗她? 这念头刚起,就被傅玉棠否定了。 看芮成荫的谈及白马的神态,俨然跟个小迷弟似的,不似作假。 可芮远光此时此刻的怒气也是真真实实的。 别是白马曾经得罪过他吧? 或者,芮远光无法接受自己多了个爹?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世上谁能轻易接受自己多个爹呢? 傅玉棠边在心里想着,边伸手拦住怒气冲天的芮远光,强行将他按回座位,把昨天旺财中毒的事情挑挑拣拣地说了点。 末了,叹气道:“到底是我的错,要不是因为我的疏忽,旺财根本不会被蛇咬,成荫小侄也不因为太过担忧旺财而口不择言。” “那混小子!”芮远光拍了下桌子,骂道:“真是一心把那老骗子当成救世主了!” 傅玉棠神情微僵,顿了顿,面露不解道:“我听成荫小侄的口气,那白马也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的,芮兄为何说他是老骗子呢?” “遮头盖脸,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不是骗子是什么?” 左右傅玉棠已经知道他家的“家丑”了,芮远光便不再隐瞒。 从老宁安伯在十几年前如何拜服白马的棋艺,到二人如何勾搭上,对方故弄玄虚地说自己是白马王子,要神神叨叨地保持神秘感,把他爹被迷得晕头转向,从此眼里再也看不见别人,一心信任白马,对白马言听计从的事情完完整整、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依我看,那白马就是个疯子、骗子,我爹年纪大,脑子也糊涂了,才会他的什么白马王子骗得团团转!”芮远光总结道。 傅玉棠边听边点头附和,面上虽然不显,可心跳却无形间加快了许多。 白马还真是白马王子的意思! 再看白马与老宁安伯在护国寺初遇,刚好对上慧心说的原身,不,也许就是她本人,在护国寺曾指点老宁安伯赢得棋局的事情。 白马在京城与老宁安伯重逢,那时候她因为被选为太子伴读,活动地点也正好在京城。 每月逢五日为芮成荫辅导课业,那时候,她已经在刑部任职了。 她记得严贞、戚商以及刑部众人之前有提过,说她以前每月逢五日必偷懒,千方百计找借口离开刑部,溜出去玩耍,害得他们四处找不到人…… 等等等等。 可以说,她与白马的活动轨迹是高度重合的。 好了,这下她完全、彻底地肯定自己就是白马了! 第575章 果然是好大儿啊。 就算天皇老子来了,都改变不了她就是白马这件事! 至于玫瑰公主…… 很明显了,就是老宁安伯。 不得不说,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也不全是假的。 至少,她跟自己的绯闻对象是真的有一腿。 不过不是爱情的腿,而是友谊的大腿。 傅玉棠在心里感叹了一句,抬眼看向芮远光,思维不免发散了一下—— 她与老宁安伯是结拜兄弟,按芮成荫叫她爷爷的角度来看,那面前这对着白马王子喊打喊杀的人…… 不就是她的儿子?! 果然是好大儿啊。 不知道敬老尊贤,孝敬老人家也就算了,还口出恶言,打算虐待她这可怜的孤独老人! 不孝子! 傅玉棠在心里偷偷骂了一句,面上却是半点不显,为自己辩解道:“芮兄,你先别急。其实我倒不觉得白马是疯子,当然,她也不可能是骗子。要是疯子、骗子他完全没能力辅导成荫小孙……咳,侄的课业啊,可见白马她还是有几分才华在身上的。” 芮远光皱眉道:“若有真才实学,谁甘愿做个籍籍无名的普通百姓,不去参加科举?若非骗子,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呢?” 说到底,还不是曾经犯过事儿,担心东窗事发,这才遮遮掩掩。 傅玉棠:“……” 她算是知道芮成荫的被害妄想症遗传谁了。 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傅玉棠反问道:“你这话太过武断了。你怎么就知道她没参加科举?怎么就肯定她不在朝堂里呢?她之所以不以真面目示人,也许是担心引起你的不自在呢?” “不自在?我有什么不自在的?” 芮远光没明白傅玉棠话里的意思,脸上仍有怒意,郑重其事道:“若他真是朝堂上的一员,那就是我的同僚。加上又费心费力帮成荫取得功名,说是我芮家的恩人也不为过。我与他交好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感到不开心,不自在?” “这可不好说。” 傅玉棠食指轻点着桌子,一本正经道:“她是老宁安伯的好兄弟,也是成荫的干爷爷,四舍五入,那也是你的爹啊。要是她年纪与老宁安伯差不多,那倒没什么。但……” 停顿了一下,她抬起眼,紧紧盯着芮远光,认真道:“若她与老宁安伯是忘年交呢?那芮兄你要如何自处?能接受个年纪比自己小上许多的爹吗?” 芮远光“呃”了一声,神情微滞,显然从来没想过这种情况的发生。 他皱着眉,脑海里把朝堂上那些年纪比他小的同僚快速过滤了一遍。 直觉得哪个都不像白马。 不管是身形还是气质。 还有,若白马真如傅玉棠所猜测那般,是朝堂上的一员,那他再厉害也厉害不过傅玉棠啊。 纵观朝堂,就没人能与傅玉棠比肩的。 这样想来,那白马也没什么可以自傲的资本嘛。 于是,张口便道:“这朝堂上,除了傅兄,我谁都不服。所以白马是谁,对我来说都一样,我是不会承认他的。” 第576章 管他什么白马黑马还不是手到擒来? 顿了顿,见傅玉棠面露惊讶之色,挤挤眼,自认为很幽默地开了一句玩笑,“除非那劳什子白马是傅兄,那我勉强可以接受。哈哈哈哈……”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成荫是他的小儿子,傅兄比成荫还小上好几岁呢。 成荫那混小子参加科举的时候,傅兄大概还不到十三,哪来的经验辅导成荫呢? 而且,那段时间,傅兄刚到刑部上任,每天忙得昏天暗地,也没有时间啊。 因而,当傅玉棠说白马是朝堂上的一员,芮远光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将傅玉棠排除在外。 傅玉棠“啊”了一声,随即面露感动道:“没想到芮兄这么看得起我,我、我真是太感动了……” 正想着要不要顺着他的话,当场承认自己白马的身份,认了这干儿子,就听到芮远光接口道:“那是。自从我第一次见到傅兄,就感觉傅兄非常亲切。 好像是我的家人一般,让我感到十分的温暖。 哪里像那个白马,我一看到他的身影就想打死他! 在我看来,那白马连傅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我爹和成荫那小子是没与傅兄接触过,不知道傅兄的好,不然还能被一只莫名其妙的白马哄骗了去?!” 傅玉棠:“……” 一只? 我在你眼里就是一只,连个人都算不上吗?! 傅玉棠原本潋滟的桃花眼瞬间变成死鱼眼,死死盯着芮远光,嘴角耷拉得老长,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奈何芮远光这大老粗完全沉浸在拉踩白马的欢乐中,压根儿没注意到她的异样。 过了好半晌,芮远光才将心里堆积已久的不满尽数发泄出来,脸上重新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抬起头,双目直勾勾盯着满脸麻木的傅玉棠,神情真诚道:“对了,傅兄,做兄弟拜托你一件事可以吗?” 傅玉棠眼珠子微动了一下,瘫着脸问道:“什么事啊?” “我想请傅兄帮我揪出白马。”芮远光握紧了拳头,目露杀气道:“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臭不要脸的欺骗我爹,抢我儿子,占我便宜!” 一副只要抓到白马,不管对方是谁,是何身份,他都要直接将其当场打死的架势。 傅玉棠一个激灵,盯着眼前沙包大的拳头,忍不住“咕咚”咽了口口水,万分庆幸刚刚她没有一时口快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大概就是太过清楚芮远光无法接受白马,无法接受家里多了一个爹,所以她和老宁安伯才会不约而同选择隐瞒自己的身份吧。 傅玉棠深沉地想着,对上芮远光充满期待的眼神,干笑两声,道:“那我有空帮芮兄留意留意。” “那就多谢傅兄啦。” 芮远光对傅玉棠十分有信心,道:“只要傅兄答应出手,管他什么白马黑马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个,我尽力,尽力。”傅玉棠含糊道。 “嗯,我不急,傅兄慢慢来。” 反正只要傅玉棠出手,那白马肯定是跑不掉了。 眼瞅着那老骗子不日将要落网,芮远光十分高兴,握住傅玉棠的手,再次大力感谢了一番。 第577章 搞不好是自己这些年经营的势力名单 傅玉棠跟着干笑,直言客气了,而后赶紧转移了话题。 谈及那神秘莫测的狐狸眼与壮汉,傅玉棠直接把二人并非刘清的手下之消息告知芮远光。 芮远光一怔,惊讶道:“不是刘清的人吗?那他们为何一进京就四处打探你的消息?” 傅玉棠也不知道,只让芮远光继续追查二人的下落,不必再有其他的动作。 “若他们欲要对我不利,总有一天会有所行动。届时,便是他们露出破绽之时。” 而在此之前,傅玉棠只需耐心等待就好了。 芮远光点头应下,又吐槽了一下今日早朝上乔司与钱有才的争斗,叹息道:“这二人每天都斗得跟乌眼鸡似的,连带我们下朝的时间都延长了,也不知道这种情况还要持续多久。” 傅玉棠道:“很快了。想来不出半个月就要彻底落幕了。” 左右跟她没什么关系,她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回安南侯府一趟,看风行珺和傅平安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还有…… 傅玉棠眼睫微动,掩下眼底的幽深,按照原身就是她自己来推断,根据她自己的性格,她在失踪前去了侯府,肯定不是去看傅平安等人,而是打着看望家人的名号,趁机在安南侯府里留下极其重要的东西。 搞不好是自己这些年经营的势力名单。 所以,安南侯府她必须要去,而且还得尽快。 芮远光对傅玉棠的话深信不疑,闻言顿时长松了一口气,无比欢欣道:“那还好。再忍受半个月就能耳根清净了。” “是啊。”傅玉棠笑着点头。 因着二人手上都有庶务没处理,稍坐了片刻,芮远光便起身告辞。 傅玉棠也没有挽留,吩咐戚商送其离开,便转身回明镜堂办公。 严贞趁机把江南星想要重新进入刑部的事情提了提,重点全在“免费”二字上面。请示道:“棠哥,可要将他收入刑部?” “当然要。” 傅玉棠想也不想地点头,真当她昨天那顿饭是白请的啊? 当时,她得知江南星是霁雪辛辛苦苦从上云请过来为他解蛊毒的,就存着把江南星弄到自己手里的想法了。 这才在饭桌上跟个hr一样,有意无意地提及刑部,从各个方面展示刑部的优点,借此吸引江南星上钩。 没想到,对方不仅上钩了,还如此上道,竟然不要工钱。 简直是天降馅饼啊! 想着,傅玉棠脸上忍不住显露出点点笑意,抬头对严贞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更何况还是免费送上门的劳力,不要白不要。 先让他做一段时间的仵作,看看他的办事能力如何。 待确定他可靠无疑,再提拔他做刑部的专属大夫。 往后大牢里有犯人生病,就让他去处理。 届时,按照之前的待遇,每月给他三两银子。” 三言两语,傅玉棠就为江南星规划好了晋升之路以及薪资待遇。 严贞认真记下,转身前去安排。 傅玉棠则继续伏案办公,争取今日能早日回家休息。 第578章 真是人不如狗 然而,之前休息了近一个月,事务早已堆积如山,任凭她紧赶慢赶,仍是等到华灯初上才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 “唉!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啊!” 面对前来接自己回府的王大贵,傅玉棠忍不住发出一声哀叹。 真想甩手不干,待在家里混吃等死,当一条扑街的咸鱼。傅玉棠心想。 尤其是当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府里,一进门就看到跟大爷似的被众人围着伺候的旺财,这想法更是达到了巅峰。 只见凉亭里,石桌上,旺财四脚朝天躺在铺满细布的圆形竹编馒头筐里。 甘大平动作轻柔地摇着馒头筐,使得整个竹筐便如同摇篮一般,轻轻摇晃起来。 小满站在一旁,双手握着蒲扇,为旺财扇风。 俞仕弯着腰,低头为旺财换药。 而小青则是一手小刀,一手桃子,时不时切下一小块桃肉,递到旺财嘴边。 旺财直接张大嘴巴接过,双目微阖,似睡非睡,一脸享受。 傅玉棠:“……” 真是人不如狗。 她在外面累死累活,旺财却在逍遥人生。 傅玉棠眼红了,恨不得当场跟旺财交换一下。 她也想要过这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啊! 此时此刻,傅玉棠嫉妒得双目发红,犹如一颗酸柠檬,浑身都冒着酸气,忍不住上前表达了旺财是堂堂狗子汉,不要太过娇宠的想法。 哪曾想,话刚说完,就遭到在场众人的反对。 ——“大人,旺财现在受伤了啊。” ——“旺财平时很自主独立的,眼下受伤难免脆弱了点。” ——“是啊是啊,大人你不要太严苛了。” ——“爹,旺财是为了救我而受伤的,它是我的恩人,咱们对它好一点是应该的呀。” 旺财也是只戏精狗,察觉到傅玉棠似乎对自己不满,嘴里“呜呜”两声,先是低头看了眼自己腹部包扎好的伤口,而后呜咽一声,抬起头环顾众人,乌溜溜的小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湿漉漉的,一副“我也不想当大爷被人伺候的,但是我受伤了”的可怜样子。 见此情景,除了傅玉棠这养家糊口的社畜外,在场众人无不面露怜惜,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儿,围着旺财又是一阵嘘寒问暖。 一瞬间,傅玉棠又好气又好笑。 看了忙忙碌碌的众人,又看看扮可怜博同情的旺财,也不能真与旺财这救小满的大功臣计较,只能无奈摇了摇头,转身准备回房换下官服。 就在这时,芮成荫和阿三从墙头上冒了出来。 芮成荫一看到傅玉棠身上的官服,便立刻皱起眉头,惊讶道:“傅玉棠,你怎么才回来?” 顿了顿,又疑惑道:“你每天起早摸黑的,真有那么多事情需要处理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傅玉棠抬眼看他,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身兼二职,你说呢?” 芮成荫“哦”了一声,似是没看出她的不悦,又或者说他现在有了倚仗,不必再担心惹怒她,因而看到了也不在意,话锋一转,开口要求道:“我想去看旺财,你觉得如何呢?” 第579章 可不得宠着孙子一点? 看似是在询问她的意见,语气却十分理直气壮,仿佛傅玉棠不答应的话,他就会当场给她好看。 虽然傅玉棠以前经常说芮成荫与旺财是父子俩,但那基本是带着玩笑的成分。 然而,通过昨天的事情,傅玉棠终于意识到,芮成荫是真的极爱旺财。 他是打心眼里把旺财当成了亲骨肉。 面对如此真挚的父爱,傅玉棠动容不已,自然不会再阻止他们父子团聚了。 再说了,自己可是芮成荫的爷爷,可不得宠着孙子一点? 于是,没有任何犹豫,颔首道:“行,你过来吧。” 语毕,直接转身往后院的方向走。 因而她没看到,芮成荫在听到她的话以后,嘴角立刻浮现出一丝冷笑。 这般好说话,果然是想与我套近乎! 就是想着趁机从我口中套出白马爷爷的下落! 芮成荫盯着她的背影,心里冷笑不已。 想设计我? 门都没有! 不过,他倒是可以借着这件事,好好拿捏一下傅玉棠。 思及此,芮成荫眼底闪过一丝暗芒。 一旁的阿三微张着嘴巴,一会儿看看傅玉棠离去的方向,一会儿看看身边的芮成荫,心里大呼道:“傅大人真的被爷魅惑住了,对爷的要求来者不拒!” 天啊。 这魅惑术实在太厉害了,他要学! 这样的话,他肯定能跟旺财少爷更像了。 要知道,前段时间他虽然没有成功成为旺财少爷的替身,但因为爷知道他能看见鬼魂,觉得跟旺财少爷有了些许相似,爱屋及乌,就主动给他提了月例呢。 不多,也就一两。 但却给了阿三莫大的鼓励,他只是跟旺财少爷一样能看到鬼魂,爷就每个月多给他一两银子。 那他要是变得跟旺财少爷一模一样,那不是直接跟旺财少爷一样,躺着让爷喂饭都行?! 这一下,阿三更加坚定踹掉旺财,自己上位做替身的决心了。 同时,立志让自己变得比旺财更有用,更厉害。 因此,一发现芮成荫的魅惑术百发百中,百试百灵之后,他一直偷偷留意观察芮成荫的言行举止。 经过三四天的观察,他发现自家爷每次向傅大人提要求时,总是直视着对方,眼神凌厉。 而傅大人即使不情愿,在与爷对视片刻后,也会带着无奈的笑容,轻叹一声,然后乖乖照做。 所以,魅惑术的关键就在眼神。 眼神要坚定、要凌厉、更要勾人心魄! 这样一来,只要二人目光对上,对方就能立刻被魅惑住。 阿三悟了。 于是,私下底偷偷练了起来。 也是他有天分,不出半天的功夫,就将魅惑术练得炉火纯青。 眼下,到了考验成果的时候了。 是时候选择一个魅惑对象了。 阿三在心里盘算着,傍晚再一次跟着芮成荫来到隔壁看望旺财,环顾一圈在场众人,最后将视线落在俞仕身上。 这段时间经过鬼怪志异的熏陶,阿三对一些寻常的术法有了基础的了解。 知道魅惑术不止与施术人法力高强有关,蛊惑对象意志力强弱也是成败的关键。 他作为新手,当然不可能像爷一样厉害,一举就把年轻力壮,一看意志力就很强的傅大人拿下。 所以,他很有自知之明地选择了全场年纪最大的俞仕。 又瘦又老,一看身体就不怎样,精神头当然也跟着不好,毋庸置疑的,意志力肯定也弱。 而且,这人还一直试图跟自己抢旺财替身的位置…… 想到这点,阿三不由微微眯起眼,原本心里还有丝丝犹豫,现在也消失不见了。 他要用魅惑术让俞仕对自己言听计从,不再跟自己抢当旺财少爷的替身! 就让你成为我阿三魅惑术下第一个的受害者好了! 想着,阿三瞪大眼睛,眼神凌厉地看向俞仕…… 第580章 魅惑术真的有用! 甘大平和俞仕正背对着阿三蹲在墙角清除杂草。 出于武者的敏锐,阿三视线一到,甘大平立刻察觉到了,下意识转过头,双目隐藏锋芒,回看了过去。 待看清是阿三,甘大平瞬间放下戒备。 方才那充满杀气的感觉,他还以为院子里来了歹人呢。 只不过,阿三为何要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们呢? 甘大平有些不解,忍不住多瞅了阿三几眼。 见他神情凝重,目光如电,一眨不眨盯着俞仕看,不由愣了下,用胳膊肘顶了身旁的俞仕一下,低声问道:“你得罪阿三了?” 俞仕动作一顿,抬起头,神情茫然道:“没有啊。怎么了?” “你没得罪他,他为何杀气腾腾地看着你?” 甘大平一边说,一边朝后面努了努嘴,小声道:“你看看他那眼神,他那气势,完全是把你当成杀父仇人看待啊。” 不能吧? 他与阿三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偶尔遇到还会点头打招呼呢,阿三怎么可能会仇视他? 俞仕有点不信,侧过身子,顺着甘大平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下一秒,冷不丁与阿三充满凶光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俞仕:“……!!” 左右瞅了瞅,确定阿三就是在看自己,俞仕努力回想了一下他与阿三的点滴交集,万分肯定自己确实没得罪过阿三。 既是如此,阿三为什么要这样凶巴巴地盯着他呢? 俞仕满头雾水,正疑惑时,忽然听阿三用一种极其生硬的声音道:“俞伯,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 俞仕愣了愣,看看略显不自在的阿三,又低头瞅了一眼手里的小锄头,此时终于明白了阿三的想法—— 他这是想帮自己干活,又不好意思,所以才用冷漠掩饰心里的害羞呢! 这年轻人真是别扭得可爱。 自以为洞悉了一切的俞仕不由微微一笑,起身把小锄头递给阿三,“给。” 阿三:“……!!” 天啊。 魅惑术真的有用! 他真的控制住俞仕了! 阿三心里尖叫不止,面上强装镇定,接过小锄头,紧紧握在手中,继续命令道:“行了,你可以走了。” 俞仕巴不得能偷懒,一听这话,立马欢快应下,没两秒钟就消失在阿三面前,小跑着回凉亭纳凉歇息去了。 成功魅惑住俞仕,阿三信心大增。 很快的,他就把目光投向下一个受害者——甘大平。 与完全摸不清楚状况的甘大平对视片刻,阿三故技重施道:“大平哥,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 “给给给……” 凉亭里,俞仕坐在凉亭里,疯狂朝甘大平使眼色。 ——“阿三这孩子实诚,打算敬老尊贤,免费帮我们除草呢。” 接收到俞仕的暗示,甘大平恍然大悟,脸上的戒备顿时一扫而空,笑眯眯地把小锄头交给阿三,道了句“辛苦了”,便利落转身,跑到凉亭里与众人作伴去了。 阿三一人站在原地,背对众人,面对墙角,一手拿着一把小锄头,肩膀颤抖不停。 第581章 再不正常能不正常到哪里去呢? 他神功大成啦! 从此以后,再也没人能跟自己抢旺财少爷替身这一职位了! 想到这点,阿三止不住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 见状,俞仕立马扭头对身边的人说道:“果然助人为快乐之本,你们看,阿三现在多开心啊。” 小青:“……” 傅玉棠完全没注意到俞仕在说什么,所有注意力都被状若癫狂的阿三吸引走了。 瞧着阿三的状态,傅玉棠觉得非常不对。想了想,转头对身边一心撸旺财的芮成荫道:“你有没有觉得阿三今天有点怪怪的?” “怪?”芮成荫撩起眼皮,瞥了傅玉棠一眼,没好气道:“自从来到你这院子里,他哪天不怪?” 虽然阿三说傅玉棠的府上十分干净,没有半点邪祟,可芮成荫却觉得是阿三本领不到家,没看出这府里其实潜藏着修为高深的大邪祟! 不然的话,好好的人怎么一来到傅玉棠这里都得变得神神叨叨呢? 就如同阿三本人。 自从来到这里,就再也没有正常过。 而他,要不是灵台清明,一身刚正端方之气,使得邪不压正,只怕也要中招。 可惜,旺财没有遗传到他的优点。 一来到傅玉棠的府里,就被严重污染了。 以前旺财可是很亲近他的,每天必须冲他撒娇。 现在呢,比狸奴还要高傲,对他爱搭不理。 看他的小眼神,就跟看陌生人似的。 要不是这几天,他日日带着烧鸡和美食来跟旺财培养感情,再三保证以后不逼着它吃蔬菜,旺财都不让他近身。 唉! 吾儿长大了,叛逆伤透吾的心,为父真的很受伤啊。 芮成荫叹息一声,抱起馒头筐里昏昏欲睡的旺财,低下头狠狠吸了一口,破碎的心才勉强得到点点慰藉。 “可是,我总觉得阿三有点不对劲。” 傅玉棠盯着阿三的背影看了会儿,不掩担忧道:“要不让俞伯给他诊一下脉?” “不用。”芮成荫想也不想地拒绝,抬起头看了阿三一眼,对于阿三时不时“犯病”早已习以为常了,“等离开这里,他就会恢复如常了。” 他曾想过让阿三留在府里,让阿四代替阿三陪他过来。 可转念一想,要是阿四也被傅玉棠这府邸的邪祟影响了可咋办? 到时候,不得和阿三疯一块去了? 这瓜连藤藤连瓜,一个传染一个,到时候他府里岂不是跟傅玉棠这府邸一样,一疯疯一窝了? 考虑到仅凭他一身正气有可能压不住府里疯了的众人,芮成荫便打消了让阿四前来的想法。 左右阿三已经变得十分不正常了,再不正常能不正常到哪里去呢? 就这么破罐子破摔,继续让阿三保护他吧。 搞不好在傅玉棠这里待久了,阿三就有了抵抗力,转而重新恢复清醒呢。 见他一脸不以为意,傅玉棠张了张口,还想说点什么,俞仕凑上来,把阿三的好意提了一下,道:“大人不必担心,阿三这是想做好事又不好意思呢。” 第582章 那家里一切就劳烦你帮忙看顾了 傅玉棠“啊”了一声,这才得知是自己想多了,不由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啧,不得不说,阿三真是个助人为乐的好青年啊。” 说话间,王大贵提着两个包袱从后院的方向走了过来,回禀道:“大人,行李都收拾好了,咱们可以出发了。” 既然确定原身就她自己,这安南侯府傅玉棠怎么说也要走一趟。 因此,这几日,傅玉棠抽空把府里该交代都交代清楚,该安排的也都安排好了。 书房里也让王大贵安装上一个名为“连青”的人形监控。 所有一切都安排妥当,她可以安心去安南侯府挖掘她留下来的秘密了。 傅玉棠轻轻“嗯”了一声,起身交代众人道:“要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去安南侯府找我。” 语毕,转身欲要离开。 众人纷纷起身,准备送她出门。 芮成荫一怔,抱着旺财惊讶道:“你要回侯府了?” “应安南侯的邀请,回去小住一段时间。” 傅玉棠回了一句,示意众人不必相送,随口道:“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这段时间,你多费点心,帮忙照看一下小满他们。” 本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芮成荫当了真,神情郑重道:“行,你去吧。小满他们由我看顾着,你不用担心。” 好歹两人做了几年邻居,傅玉棠这段时间又对他着实不错。 即便另有所图,却从不拦着他看望旺财,且没有拿旺财威胁他。 芮成荫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还是很满意的,对傅玉棠的印象也稍稍改观了点。 再者,他与傅玉棠不对付归不对付,却没有什么大恩怨,对小满他们也没什么恶感。 如今傅玉棠不在府里,作为邻居帮忙照看一下这群老弱妇孺也是应当的。 “你就放心去吧。有我在,出不了什么事情。”芮成荫说道。 听到他信誓旦旦的保证,傅玉棠微微愣了下,随即脸上带起欣慰的笑容,也不跟他客气,直接道:“那家里一切就劳烦你帮忙看顾了。” 说完,又嘱咐了小满等人几句,方才领着王大贵离开。 临走时,看向芮成荫的眼里有种“孩子终于长大懂事了”的喜悦。 见到那熟悉的迷之微笑,芮成荫:“……??” 做什么? 又发疯了? 芮成荫皱了皱眉,考虑到离别在即,到底没说什么。 站在门口,目送着傅玉棠离开后,他领着小满等人重新回到院子里,见小满几人皆面带伤感,不由咳嗽了两声,安慰了众人两三句。 而后,话锋一转,郑重其事道:“我虽然跟你们家大人不对付,但那是我跟他的事情,跟你们半点关系都没有。 所以,平日里你们若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你们可以直接去隔壁找我,不要不好意思。” 俞仕、甘大平、小青、小满相互对视了一眼,用力点头道:“知道了。” 大人(爹爹)离开前有交代过,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保全自己为先。 该与她撇清关系就撇清关系,该将隔壁的拉下水就拉下水,不要有任何犹豫。 第583章 放心,他们绝对不会客气的 虽然不明白大人为何这么说,但大人再三交代,肯定有她的道理,因此众人都牢牢记下了。 此时听到芮成荫的话,众人立刻点头应下。 该把他拉下水的时候,他们绝对不会含糊的! 见四人答应得这么快,芮成荫担心他们只是嘴上应和,顿了顿,又发表了一通“远亲不如近邻,邻里间就应该互帮互助”的长篇大论,总结道:“所以,你们遇上了困难,不要跟我客气,直说便是。” 俞仕四人再次点头,一脸真诚。 放心,他们绝对不会客气的。 “很好。” 见众人终于将他的话听进去,芮成荫满意颔首,招呼着众人坐下来,道:“不客气就对了。咱们是邻居,没必要如此生分。” 边说,边弯下腰,准备再撸一把旺财时,一名黑衣人忽然从天而降,手持钢刀,直指芮成荫,大声喝道:“狗官,拿命来!” 芮成荫:“……??” 俞仕四人:“……!!” 看着那一把寒光四射,杀气逼人的冷森大刀,即使早已死过一次了,俞仕几人仍觉得手脚冰凉,脑海里一片空白,没有多想,一下子躲到芮成荫身后。 就连旺财也飞快挣脱芮成荫的怀抱,“哧溜”一声跑到石桌下躲起来。 期间,还不忘把小满拖进去。 自从傅玉棠担任刑部尚书后,京城的治安不说极佳,却也十分宁静祥和,甚少人敢犯案生事,更别说拿着大刀四处砍人了。 是以,芮成荫根本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一时间慌了神,不知该如何应对。 一旁的阿三见状,身手敏捷,几步上前,高声喝道:“什么人!竟敢擅闯尚书府,该当何罪!” 且看他阿三如何运用魅惑术,将此黑衣人迷得七荤八素,主动到刑部投案自首! 想着,阿三集中精力,全神贯注地盯着黑衣人的双眼看。 黑衣人没搭理他,只盯着芮成荫看,眼里闪过一丝困惑。 不是说傅玉棠此人面如冠玉,眼如点漆,风神俊雅,如瑶林琼树,不似凡人吗,怎么眼前之人却是个平平无奇的国字脸? 这跟外面的传言完全不搭边啊。 可方才他隐在暗处,观这国字脸高谈阔论的样子,明显就是院子里这群人的主子,府邸的主人啊。 他大概率是没认错人。 要怪只能怪外面的传言太假了。 黑衣人在心里嘀咕,脸上却丝毫不显,谨慎确认道:“你就是傅玉棠?” 芮成荫一听,下意识想要摇头。 却没注意到身后俞仕几人震惊的眼神。 天啊。 大人(爹爹)是不是会能掐会算,知道会发生这种情况,才让他们撇清关系的? 大人(爹爹)真是太厉害了! 俞仕几人在心里赞叹不已,见芮成荫正要否认 ,俞仕眼疾手快,伸出双手禁锢住他的脑袋,阻止了他摇头的动作,探头道:“没错,你找我家大人做什么?” 说完,又快速缩回他身后,以二人可闻的声音,对芮成荫说道—— 第584章 邻里之间要互帮互助 “芮大人,远亲不如近邻啊,是你说的邻里之间要互帮互助的。劳烦你暂时冒充一下我家大人,把他给打发了吧。” 大人可是他们的充电宝,不能有半点损伤啊! 因此,俞仕与小青、甘大平交换了个眼色,想也不想地选择把芮成荫拉下水,不带半点犹豫的。 反正大人都说了,该把他拉下水就拉下水。 为了大人的安全,就劳烦他帮大人挡刀吧。 被牢牢按住脑袋的芮成荫:“……!!” 去你的。 他是说互帮互助没错,但没说要帮傅玉棠背黑锅啊。 而且这人明显是上门寻仇来的。 一个没处理好,他们就有可能会被一锅端。 思及此,芮成荫觉得自己有必要跟黑衣人解释清楚,免得他滥杀无辜,找错了复仇对象。 “我不……”是傅玉棠。 才刚说了一个字,嘴巴就被人死死捂住了。 垂眼一看,只见小青眉头紧皱,不满地瞪他一眼:“大人,你虽然不怕他,可也要为我们着想啊!我们可是无辜的,你要是激怒了此人,大家就都活不了了!” 芮成荫听她说完这句,眼角瞬间抽得像是得了羊癫疯,满含怒气地斜了小青一眼,在心里狂骂:“你们是不是有病?你我之间毫无恩怨,你们就这样恶毒地往我头顶扣屎盆子?” 他“唔唔”两声,想要甩开小青的手,为自己解释一番,却没想到甘大平突然站出来落井下石,痛心道:“傅大人,我就说让你做人不要太过分了。你看看,眼下仇人找上门来了吧?还连累我们跟着你一起受罪。” 说着,甘大平无奈地叹了口气,抬起眼对黑衣人道:“冤有头债有主,你有什么事情找他傅玉棠就好了,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啊。我们也只是为了混口饭吃而已。” 黑衣人一听他确实是傅玉棠,眼神瞬间就变了,冷声道:“今日你们一个都别想逃!” 说罢,不给众人任何开口的机会,二话不说举刀就冲了过来。 看着那寒光闪闪的夺命大刀,芮成荫瞳孔骤缩,拼命挣开俞仕和小青的束缚,边往外跑,边高声喝道:“阿三,快拦住他!” 俞仕三人见状,弯腰抱起小满和旺财,跟着他满院子乱窜。 院子里顿时乱成一锅粥。 听到芮成荫的呼救声,阿三这才回过神,看着不受自己魅惑术影响的黑衣人,缓缓皱起眉头。 没想到这还是个意志力惊人的硬茬儿! 他大喝一声,飞身拦住黑衣人的去路,大喝道:“有我阿三在,你休想动我家爷一根手指头!” 顿了顿,又转头对芮成荫道:“爷,你不要担心,虽然我阿三学艺不精,比不得爷厉害,可魅惑两个老弱病残为爷挡刀还是可以的。” 说着,冲俞仕和甘大平命令道:“你们两个,过来!” 原本还以为帮手,不由面露欣喜的俞仕四人:“……??” 所以…… 老弱病残指的是他们两个?! 他想让他们为芮成荫挡刀? 第585章 阿三已经彻底疯了 神经。 俞仕和甘大平一人抱着旺财,一人抱着小满,齐齐翻了个白眼。 见状,阿三震惊道:“你们、你们为什么清醒了?你们不是已经中了我的魅惑术吗?” 俞仕和甘大平:“……??” 什么东西? 小青、小满、旺财:“……??” 魅惑术是什么? 芮成荫:“……!!” 完了,受傅玉棠府邸里邪祟的影响,阿三已经彻底疯了。 黑衣人此时也看出阿三不正常了,趁着阿三分神之际,一掌将他拍到墙角去,唾弃道:“哪里来的疯子,一边凉快去。” 枉他看他眼神锐利,气势惊人,还以为是个绝世高手呢。 他下手凶悍,没有任何收敛,阿三冷不丁被拍了个正着,顿时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而后一头撞到了墙壁,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见此情景,众人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看向黑衣人的眼里充满恐惧。 “你、你到底是谁?”芮成荫面色苍白,脚底发虚,勉强保持镇定,冷声道:“你可知刺杀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面对他的质问,黑衣人恍若未闻,提着白花花的钢刀,三步并做两步跳到芮成荫面前,直指着他道:“既然我敢动手,便不在意什么罪名。” 说罢,高高举起了手里的大刀。 芮成荫双眼瞬间绷大,觉得五脏六腑都凉了,下意识闭上双眼。 却不想,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芮成荫只觉得有一阵风从自己耳边拂过,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甘大平已经挡在了自己身前,手里拿着一把小锄头,顶住了黑衣人的钢刀,其貌不扬的面上带着冷笑,道:“你这路数,不像是大宁的武学啊。” 黑衣人一惊,下意识想要否认,甘大平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将一把小锄头舞得虎虎生风,将黑衣人逼得节节败退。 没一会儿,身上就挂了彩。 心知自己遇上了高手,黑衣人并不恋战,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呆若木鸡的芮成荫一眼,快速寻了个时机,脚下一点,纵身跳上墙头,意图撤离。 甘大平记挂着俞仕几人,没有追上去,对准了黑衣人的背影,将手里的小锄头一扔,成功听到一声闷哼后,方才拍了拍手,转身走向俞仕几人。 原以为能躺着让他人保护,结果还是得自己出手。 这大概就是高手的烦恼吧。 甘大平轻叹了一口气,抬眼问众人,“没事吧?” 俞仕几人摇了摇头,“没事。” 芮成荫嘴巴微张,眼里满是惊愕之色,完全没想到平平无奇,每天除了翻地就是除草的甘大平竟然是个绝世高手! 过了好半晌,方才回过神,情不自禁地赞叹道:“大平,你真是太厉害了!” 甘大平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一派高手风范,波澜不惊道:“不过雕虫小技而已。” 顿了下,与俞仕对视一眼,觉得芮成荫智商好像不是很高的样子,可以尝试着修复好关系,下一次再让他为大人背黑锅,挡刀枪。 便又道:“方才让芮大人冒充我家大人,实乃无奈之举,还请芮大人勿要与我等粗人计较。” 俞仕在旁附和道:“对对对,其实,从那黑衣人从天而降的身法,甘大平就发现那人招式奇特,并非大宁武学,有意引着他多出几招,这才迟迟没有出手,还请芮大人见谅。” 小青、小满跟着用力点头,表明事实就是如此。 本来芮成荫对他们硬逼着自己承认自己是傅玉棠这件事十分不满,此时听到众人的解释,明白了众人的苦心,心里的不满顿时消失大半。 第586章 代替傅玉棠撑起这个残破不堪的家 想想也是。 即便俞仕只是个门房,但他平时谈吐文雅,清瘦又文气, 稍稍接触就会发现他是个有学问涵养的人。 当然,也有点儿古板。 像极了那种屡试不第的落魄老书生,虽然没什么本事,好吃懒做又古板,但对人对事都很正直。 有着自己的坚持,喜欢以读书人自居,时刻恪守读书人的操守。 这样的人,是做不出欺骗他的事情的。 甘大平呢,粗人一个。 每天除了翻地还是翻地,就跟蛮牛似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压根儿没什么心计。 而且,看他的长相也不像聪明人的样子。 芮成荫认为,甘大平这人完全没有欺骗他的能力。 而小青是厨娘,大字不识一个,就跟时下大部分女子是一样的,心思善良又天真,怎么可能会故意栽赃陷害他呢? 至于小满,小孩子一个,人小言微,忽略不计。 仔细分析了一通后,芮成荫越发觉得眼前这几人没有欺骗他,肯定是一早就发现黑衣人的异常,这才假意让他冒充傅玉棠,而非故意拉他下水。 因而,心头仅存的那一丝丝不满也彻底消失不见了。 “你们不必解释了。”芮成荫一挥手,非常大方地原谅了他们,道:“你我身为邻里,着实没必要如此客气。” 虽然他们给他带来了麻烦,可这都是一群老弱妇孺,遇上事儿难免慌乱,考虑不周也是正常的。 见他不再计较刚刚的事情,还如此轻易原谅了他们,俞仕几人顿时面露喜色。 成了。 以后大人有危险,接着让他顶缸。 相互使了个眼色,俞仕四人围着芮成荫,又是一顿吹捧。 什么“心胸宽广”、什么“善解人意”、什么“英俊不凡”、“临危不乱”、“心地善良”、“为人大气”、“智慧绝伦”等等等等,但凡是褒义的词语,甭管合不合适,直接往他身上扔就对了! 芮成荫被四人吹捧得飘飘然,通体舒爽无比,当即决定做个“大宁第一好邻居”,在傅玉棠不在的这段时间,他要拿出十二分的真心来照顾这群老弱妇孺,才不枉费众人对他的喜爱。 什么? 你说他们有甘大平这个高手,不需要他的照看? 不行的。 甘大平不可以。 虽然他身手很好,但你看看他,身材矮小敦实,圆脸小眼,嘴尖鼻塌,大秃头,完全不是聪明人的长相,一看就知道智商不足。 平时在家里、地里当当牛马可以,一旦到外面去,很容易被人欺负的。 因而,芮成荫毫不犹豫将甘大平归划到“弱”那一选项。 须知,弱智也是一种弱。 芮成荫深沉地想着,环视了一圈眼前的老(俞仕)弱(甘大平)妇(小青)孺(小满),暗道:“从今天起,我就要代替傅玉棠撑起这个残破不堪的家了。” 深感自己责任重大,他快速从漫天的马屁里清醒过来。重新把话题转到了黑衣人身上,问甘大平,“那依你看,这黑衣人的武学是来自哪里呢?” 第587章 至少,私仇肯定是没有的 “大开大合,悍狠有余,刚柔不足,有点像西鸣那边的武功。”甘大平如实回答道。 虽然对方极力隐藏,可在与他过招的时候还是露出点点破绽。 一听与西鸣有关,芮成荫顿时双目瞪圆,面露吃惊之色。 俞仕几人亦是同样。 傅玉棠从未到过边境,跟西鸣人毫无来往,根本不可能与西鸣的百姓有仇啊。 至少,私仇肯定是没有的。 可眼下偏偏有人上门寻仇…… 芮成荫不自觉拧眉沉思,片刻之后,猛然想起之前有听同僚提及说,西鸣最近似乎有谈和的想法。 那么,有没有可能黑衣人不是冲着傅玉棠这个人来的,而是冲着傅玉棠是大宁丞相,百官之首这一头衔? 他想除去大宁的重臣! 所以,西鸣提出谈和是真的吗? 还是他们想借着谈和一事麻痹大宁,实际上不减狼子野心,背地里入侵大宁,暗杀朝中大臣,引起大宁内乱呢? 又或者是,有心人想要破坏谈和,故意冒充西鸣之人前来刺杀傅玉棠? 芮成荫一时间没理出头绪。 且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事关重大,影响着两国后续的发展,压根儿不是芮成荫这御史能够自己做决定的。 还是要告知傅玉棠才行。 对方不止是当事人,更是一国丞相,于情于理都应该知晓此事。 黑衣人的事情,就让傅玉棠自己处理好了。 想到这里,芮成荫便让甘大平去安南侯府找傅玉棠,将府里发生的一切告知对方。 自己则唤来阿四等护卫,一起守在院子里照看小满等人。 当然,也没忘了吩咐护卫去找大夫,看看阿三的情况如何。 阿三虽然疯了,但好歹跟了他这么多年,他不能亏待他。 …… 安南侯府。 此时已临近宵禁,路上没有什么人,傅玉棠一身常服,带着王大贵,乘坐马车一路悠哉悠哉地来到目的地。 下了马车,侯府的门房见了她,眼睛瞬间瞪得老大,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呢,使劲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后,脸上不掩诧异,不明白傅玉棠为何会突然来到侯府。 愣怔了几秒后,迅速回过神,赔笑着迎上来,视线在王大贵手里的包袱转了一圈,极有眼色地说道:“公子回来了?小的这就去替您通禀侯爷。” 傅玉棠淡淡“嗯”了一声,道了句:“有劳了。”便站在外面等待通禀,俨然没把侯府当成自己的家,而是像客人上门拜访一般,生疏有礼。 对此,门房早已习以为常,笑了笑,转身小跑着离开。 “什么?!不孝子来了?” 为了哄傅玉棠回侯府,傅平安结结实实吃了三顿板子,此时此刻正趴在床上养伤,一听到傅玉棠亲自上门,惊得一下子翻身坐直。 下一秒,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重新趴回床上,脸上闪过几分慌乱。 “他、他怎么这么快就上门来了?!” 不孝子的院子,他都还没按照皇上的吩咐布置好呢。 前段日子,也不知道这不孝子又做了什么惹怒皇上的事情,皇上再次将宣召他进宫。 第588章 不要老是说这些不着边际的天真话 彼时,傅平安正呆在府里专心养伤,每天除了呻吟,就是咒骂傅玉棠不孝,不知道吩咐手下的人下手轻一点,险些把他打成瘫子。 害得他现在动弹不得,稍稍一动弹,就有股被腰斩的疼痛感直冲脑门。 然而,皇命在前,他又不敢违抗,即使在心里将傅玉棠咒骂了千百遍,也依旧无济于事。 最后,只能拖着乌青肿胀的屁股,强忍疼痛进宫面圣。 原想着风行珺见到他苍白的脸色,萎靡的神情,怪异的走路姿势,或多或少关心一两句。 结果倒好,关心没得到,训斥倒是收了一箩筐。直接把他骂得头都不敢抬,只能跪在地上求皇上息怒。 好在,皇上还是比较看中他这个肱股之臣的。 见他求饶,倒也没再骂他了。转而说起正事,询问交予他的任务进行得如何了。 傅平安不敢隐瞒,如实道:“微臣在努力了,不孝子已经答应微臣回侯府了。” 对于这样的回答,风行珺并不满意,好不容易消散的火气重新聚集,再次质问他到底能不能行,还有没有做人父亲的威严了?有没有身为臣子,为帝王分忧的自觉? 面对帝王之怒,傅平安被吓了一跳,忙俯首回道:“微臣当然想做个好臣子为皇上分忧了。可以的话,微臣还想踹掉不孝子,自己入主政事堂,当皇上的左膀右臂,为皇上分忧解难,替皇上挡明枪,躲暗箭……” 话说到这份上,他的霸气早已尽显无疑,对皇上的忠诚同样一览无遗。 其他的他不敢保证百分百做到,但最起码如果让他做了丞相,他肯定不会像不孝子一样三天两头惹皇上生气。 原以为风行珺听到他的话,定会龙颜大悦,不说立刻踹了不孝子换他上位,至少看在他忠心耿耿的份上,给他升一下官职。 却没想到,皇上只是盯着他,无语道:“安南侯,你都多大的人了,不要老是说这些不着边际的天真话。” 傅平安“啊”了一声,神情分外茫然,完全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脱口道:“皇上,微臣对您的忠诚日月可鉴啊,不是不着边际的天真话。” “朕说的是你入主政事堂一事。政事堂,乃是我朝历任丞相的办公地点,谁给你勇气让你觉得你能胜任丞相一职的?” 停顿了一下,似乎犹嫌将他打击得不够深,又道:“安南侯,朕知道有些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为了寻求刺激,偶尔会吃五石散,用作补肾壮阳。吃完后全身发热,精神狂躁,自我膨胀,觉得自己天下第一。你……啧,为了避免阿棠彻底成为孤儿,你还是少吃点吧。” 傅平安:“……” 不孝子想做丞相,皇上就夸不孝子才能出众,二话不说把丞相之位扔给不孝子。 他想做丞相,皇上就说他嗑药磕傻了。 皇上这是偏心啊! 傅平安有点儿难过,明明不孝子还是他生的呢,为什么皇上不喜欢他这只成熟稳重又优秀的大公鸡,反而偏爱不孝子这脾气暴躁的小鸡仔呢? 第589章 差在哪里了,他改还不行吗? 他非常想不通。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问个清楚明白,他到底与不孝子差在哪里了,他改还不行吗? 风行珺却没给他机会,直接扔了一大堆任务给他—— 趁着不孝子还没回侯府,赶紧好好布置书房,多在里面放些关于传宗接代技巧的书籍。 同时不孝子住的院子,只要目光所及之处,都别忘了放上一本,务必让不孝子在最短的时间内弄清楚男女差异,知道传宗接代是怎么回事。 末了,又道:“要是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的话,那也别幻想入主政事堂了,礼部司员外郎这个位置依朕看都要换人做了!” 面对风行珺的最后通牒,傅平安心头狂跳,哪里还敢说什么,只能忙不迭应下,保证自己一定完成任务。 回府后,即刻开始吩咐下人去搜罗与传宗接代有关的书籍,一一填充到不孝子那院子里的书房去。 至于院子目光所及之处的改造…… 工程量实在太巨大了,而且他暂时也没办法找到那么多书籍。 傅平安想了想,决定暂时搁置。 反正不孝子对侯府这么厌恶,如果没有他再次上门邀请一番,肯定不会主动前来的。 由此可见,不孝子来不来侯府的主动权在他手里啊。 只要他不上门找不孝子,不孝子就不会踏入侯府一步。 这样一来,他有大把的时间做准备呢。 一切等他养好伤再说吧。 若是皇上问起,他可以用类似于“慢工出细活”、“想要做得更尽善尽美些”这样的话搪塞一下。 看在他如此认真仔细的份上,想来皇上也不好责怪他。 想到这里,傅平安一扫之前的焦虑,重新变得悠哉淡定起来。 是以,忙活了这么多天,除了书房里多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书籍外,院子里什么变化都没有,依然保持着傅玉棠上次离开时的样子。 然而,千算万算,傅平安没有算到有一天,傅玉棠会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主动上门来。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傅平安急得冷汗直冒,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顾不上身上的疼痛,一边让门房将人请进来,一边召来管家,让其领着下人赶紧将傅玉棠之前住的院子布置好。 而后,穿好衣服,一瘸一拐地去前厅迎接傅玉棠。 同时还不忘派人去后院通知老安南侯、老夫人以及莘华容,希望他们能跟不孝子多寒暄寒暄,拖住不孝子回后院的步伐。 傅玉棠跟着门房进入侯府,在会客厅坐了差不多一刻钟,方才看到傅平安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 见到傅玉棠,脸上瞬间挂起虚假到极致的慈爱表情,温声道:“吾儿来了啊。几日不见,吾儿越发俊美出众,颇有吾之风范啊……这走出去,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姑娘呢……” 说话间,目光落在王大贵手里的包袱上,笑容微僵,顿了顿,又道:“吾儿这是准备搬过来了吗?” 傅玉棠淡淡“嗯”了一声,见他笑得十分勉强,眼里似有不乐意,便道:“你不欢迎?” 第590章 吾儿果然跟为父一样讲诚信,端方又正直…… “哪里哪里,为父自然欢迎。” 担心傅玉棠臭脾气一上来,当场甩手离开,往后不再踏足侯府一步,傅平安忙收敛表情,满脸真诚道:“为父是盼星星盼月亮,都盼着吾儿重回侯府啊。不得不说,吾儿跟为父心有灵犀,为父正打算这几日就去接你呢。” 闻言,傅玉棠“哦”了一声,道:“我既然答应你回侯府,那自然会回来一趟。” 傅平安一听,连忙夸道:“吾儿果然跟为父一样讲诚信,端方又正直……” 傅玉棠:“……” 这是怎么了? 马屁精上身了吗? 没忍住打量了他两眼,傅玉棠眼底闪过一抹困惑,直接打断他的话,开门见山道:“我之前住的院子收拾好了吗?我累了,想回房休息。” 傅平安本想多与她套套近乎,拉扯一下家常,培养一下父子感情,好让底下的人有更多的时间布置书房和院子。 却没想到不孝子油盐不进,他绞尽脑汁想了一大堆夸奖的话,不孝子非但不感动,反而面露不耐,说自己想要回去休息了? 这、这怎么行! 院子还没有布置好呢。 思及此,傅平安面色微变,忍不住朝门口看了一眼。 爹娘还有莘华容到底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还没来? 仅凭他一个人的话,他完全拖不住不孝子啊。 见他迟迟不回话,傅玉棠几不可察地蹙起眉头,桃花眼越发幽深了。 就在这时,门房匆匆跑了进来,禀报道:“侯爷,公子,外面有一名叫甘大平,自称是公子府上的仆人,求见公子。” 傅平安正愁找不到人帮忙拖住傅玉棠呢,闻言顿时喜上眉梢,忙道:“快请快请。” 话落,又觉得自己表现得太过急切了点,便又转头对傅玉棠解释道:“你们前脚刚到,甘大平后脚就来了,必是有要事禀报。” 傅玉棠扫了他一眼,轻轻“嗯”一声,没有说话。 抬起眼与身边的王大贵相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底的疑惑之色。 他们一离开,大平就追着寻来,难道府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正思忖着,门房领着甘大平进来了。 一见到傅玉棠和王大贵,甘大平又惊又喜,不禁上前道:“大人,大贵哥,不好了,咱们府里……” 刚一开口,猛然想到芮成荫交代事关两国和平,勿要让他人知晓,便立刻顿住。 环顾四周,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傅平安,假装咳嗽了两三声,继而小眼神时不时往傅平安身上飘。 他做得这般明显,就差把“你真碍事”挂脸上了,傅平安就算想假装看不见都不行。 若是往常,傅平安肯定心生不悦,故意杵在原地不动。 但今天不一样,他巴不得甘大平多跟不孝子聊聊呢,要是聊着聊着,能把不孝子带走,那就更好了。 心里暗暗祈祷着,嘴上主动道:“吾儿,为父去后院看看你的院子收拾好了没,你们请自便哈。” 说罢,转身离开了大厅。 王大贵在傅玉棠的眼神示意下,将周遭的仆人也都打发离开。 第591章 钓鱼。 会客厅里,只剩下傅玉棠、王大贵、甘大平三人。 王大贵谨慎地探查了一下四周,确认无人后,这才回到傅玉棠身边,开口问道:“大平,府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甘大平没有任何隐瞒,详细把黑衣人的事情讲了一遍。 末了,道:“据小的观察,那黑衣人的武功路数出自西鸣。芮大人得知后,说此事或事关重大,他拿不定主意,所以让我前来禀报大人,请大人定夺。” 傅玉棠耐心听完,拧着眉问道:“府里可有人受伤?” 原以为傅玉棠会追问黑衣人的线索,却没想到她第一时间关心的是众人的安危。 对上傅玉棠不掩担忧的目光,甘大平心口一暖,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不自觉的笑容,拍着胸膛道:“没有。有小的在,哪里能让他们受伤啊。除了受到点惊吓外,众人皆无事。” “那就好。” 傅玉棠神情稍缓,这才询问起有关于黑衣人的细节。 当听到甘大平说黑衣人在行凶前,曾再三确认芮成荫的身份,傅玉棠道:“这么说来,那黑衣人在今日之前,其实是不认识我的?” “是这样没错。”甘大平回道。 傅玉棠食指轻点了点膝盖,抬眼看着他道:“既然不认识,那他哪里来这么大的仇恨,一路追着芮成荫砍,一副誓要将他拖入地狱的样子呢?” “这……” 被傅玉棠这么一提醒,甘大平也发现不对之处,努力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迟疑道:“有一点不知道是不是小的多心了……小的总觉得对方虽然来势汹汹,但其实并不是真的想杀了大人,而是在试探……” “试探?” 傅玉棠和王大贵齐齐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黑衣人把芮大人错认成大人你,明明有许多时机可以杀了芮大人的,但他没有。” 甘大平一边说,一边比划着动作,尽最大的努力让眼前这两个武学白痴理解当时的情景,“那时候,他一掌拍飞阿三,距离芮大人不到九尺(3米)。正常情况下,这是杀人最好的距离。若黑衣人要杀芮大人的话,不必有多余的动作,直接举刀对着芮大人的脖颈劈过去便是。但他没有,他选择先逼近芮大人,再举高钢刀……” 这显然不符合习武者的习惯。 更别说,对方还是个经验老道的武者了。 “他这是想逼着芮成荫出手反击?”傅玉棠疑惑道。 甘大平郑重地点了点头,回道:“好像是这样。” 傅玉棠轻轻颔首,又询问了甘大平一些细节,在得知对方身上带伤后,桃花眼里闪过一抹兴味。 片刻之后,抬手解下随身的腰牌递给甘大平,沉声吩咐道:“大平,你拿着我的腰牌去京兆府,说有刺客行刺朝廷命官,让郁珈善全城戒严,同时放出风声,近日闲杂人等不得出城。” “是。” 甘大平双手接过腰牌,匆匆离开。 傅玉棠坐在座位上,微阖双眼,将甘大平说的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片刻之后,复又睁开,二话不说便起身往外走去。 见此,王大贵连忙跟上,问道:“大人,你这是要去哪里?” “钓鱼。” 第592章 二王子,你好歹收敛点啊 行至门口处,眼角余光瞥到躲在拐角处探头探脑的小厮。 傅玉棠认得他。 他是傅平安的随身小厮,名叫阿福。 傅平安给她送花魁的那一夜,他跟着傅平安去过她的府邸。 傅玉棠脚步一顿,朝他招了招手。 阿福左右看了看,确定傅玉棠是在叫他后,一下子慌了。 颤抖着双腿走到傅玉棠身边,不等傅玉棠开口,便率先招了个一干二净,“小的什么都没听到,小的躲在这里也不是为了偷听公子谈话。是侯爷、侯爷吩咐小的留在这里注意公子的动向,让公子不要这么快去后院的。” 傅玉棠淡淡“嗯”了一声,表明自己知道了。用眼神示意王大贵把身上的包袱交给阿福,吩咐道:“我有要事需要离开一趟,你将包袱拿去我暂居的院子里放好,顺便告知你家侯爷一声。” 顿了顿,又追加上一句,道:“对了,顺便告诉他,勿要随意动院子里一草一木。” 阿福是见识过傅玉棠的手段的。 连府里的老侯爷和老夫人都被小公子收拾得服服帖帖的,至今提及小公子都瑟瑟发抖,侯爷亦从没在小公子手上讨到半点好处,他一个小厮哪里生得出违逆之心呢? 因此,一听到傅玉棠的话,便忙不迭点头道:“是是是。小的一定如实转告侯爷。” 傅玉棠微微颔首,没有多言,领着王大贵大步离开安南侯府,直奔刑部。 …… 闻香楼。 夜幕降临,华灯齐放。 楼内大厅,红烛摇曳,光影斑驳,映照出台上佳人们婀娜多姿的身影。 台下,一群欢场常客围坐一起,或饮酒赋诗,或品茶论道,或搂抱着姑娘调笑。 丝竹之声悠扬悦耳,伴随着女子们的低吟浅唱,男人们的高谈论阔声,欢笑声,使得整个大厅处处流淌着迷离而梦幻的氛围。 二楼角落,某间不起眼的雅间内。 昆吾明两颊泛着酒醉的薄红,醉卧于美人膝,一双狐狸眼半阖着,眼尾绯红,唇色艳艳,如误入人间的妖孽,惹得一旁服侍的柳儿红了脸,看向他的眼里多了几分欲说还休的羞涩。 见此情景,昆吾明嘴角翘起,伸手往她脸上摸了摸,触手滑腻香暖,神情略微一荡,翻身将柳儿压于身下,一手扶着她的后颈,缓缓低下头…… 柳儿双颊绯红,既期待又紧张,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双眼。 因此没注意到面前男子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光,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抬手往她脖颈间用力一点。 下一秒,柳儿身子一软,整个人陷入昏迷当中。 刚做好这一切,临街的窗户便被人推开,一名黑衣人从外面跳了进来。 看到房内的情景,他先是一愣,随即想也不想地转过身,背对二人。 “二王子,你好歹收敛点啊。” 他进来前都给二王子发暗号了,二王子不收敛也就罢了,还故意表演这么一场活春宫。 他都有点怀疑二王子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了。 第593章 只怕大宁的百官没一个能逃出他手心 意识到对方误会了,昆吾明没有解释,只道:“来青楼不寻欢作乐的话,那还有什么意思?” 翻身坐起,目光不经意间往黑衣人身上一瞥,眼神一扫之前的靡靡醉态,变得沉静又肃杀。 “乌达,你受伤了。”他说道。 闻言,黑衣人转身面向着他,见一旁的柳儿双目紧闭,已然陷入昏迷,这才“嗯”了一声,沉声回道:“皮外伤而已,没什么大碍。不过,这一次,我是真遇上了高手。” “哦?” 昆吾明狐狸眼精光一闪,不掩兴趣道:“是傅玉棠伤了你?那傅玉棠果真如我所料一般,是个绝世高手?” “不是。”乌达摇摇头,道:“傅玉棠不会武功。” 左右柳儿已经昏迷,乌达不再隐藏自己的身份,抬手解下面巾,露出一张粗犷的面容,径自往旁边的圆凳一坐,干净利落地将刚刚发生的事交代了个一清二楚。 “这大宁的百姓言语简直浮夸到不行,那傅玉棠明明是个国字脸,相貌平平,却被他们吹得跟天上神仙似的。啧啧,可真没见过世面,像傅玉棠这种长相,咱们王庭里简直随处可见,一抓一大把……” 当然,他们的西鸣汉子可不像傅玉棠这般胆小。 想到对方吓得面色苍白的样子,乌达不由嗤笑一声,对昆吾明道:“二王子,你是没瞧见他那怂样,简直丢了咱们男人的脸!真真跟咱们接触的大宁书生没什么两样,不止文弱还胆小。” “文弱胆小?”昆吾明抬眼看着他,狐狸眼微挑,笑道:“他若是文弱胆小之人,那天底下就没有胆大之人了。” 他们来到京城已有两个多月,关于傅玉棠的事情,陆陆续续也打听了不少。 虽然外面的人都说傅玉棠是个谗臣,靠君王宠爱才坐上丞相之位,可昆吾明却不这么认为。 他斜倚着美人榻,眸光微动,淡声道:“抛开其他不谈,光凭他能将刑部牢牢控制在手里,让整个刑部上下一心,唯他马首是瞻,便能证明此人手段了得。” 更不用说,那日傅玉棠与霁雪的对峙中表现出来的心机和手段了。 “而且……” 昆吾明抬起眼,脸上兴味十足,“他真的如传言一般不讨喜吗?若真是人人喊打,朝中树敌无数,为何当日你我不过是多问了几句有关于他的事情,就立马有人来追查你我二人的底细,让你我这段时间不得不藏身于烟花柳巷呢?” 这明显是有人在保护傅玉棠啊。 诸多疑点,皆证实傅玉棠此人与传言截然不同。 而傅玉棠的人缘,亦没有表现出来那般差劲。 “城府深沉,心思锐利,若他想要收买人心的话,只怕大宁的百官没一个能逃出他手心。加上他行事又小心谨慎,这样的人是不会让自己陷入绝地的。”昆吾明评价道。 然而,偏生傅玉棠身边一个暗卫都没有。 不管是失踪前,或是失踪后。 按照正常人的想法,失踪那会儿经历过生死,回来后应该更加清楚意识到暗卫的重要性才是。 第594章 不过,好在你运气不算太差。 可傅玉棠依旧我行我素,独来独往,没有半点寻找暗卫的打算。 这显然是不符合傅玉棠的性格,亦与时下的大宁官员不同。 但凡有点官位和家世的,谁身边没有一两个暗卫呢? 想到这里,昆吾明声音越发低沉了,“除非他有绝对的自信,即使没有暗卫,他亦有自保的能力。” 或者,更确切地说,在傅玉棠心里,她自己就是最好的暗卫。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他这才让乌达找个合适的时机前往傅玉棠的府邸,探一探对方的底。 结果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傅玉棠此人真的不会武功。 可若是这样的话,傅玉棠的某些举动明显与表现出来的性格相悖。 这里头肯定有哪里不对。 傅玉棠绝对没有传言里那般无能,那样的一无是处。 要知道,连老谋深算的国师都颇为忌惮傅玉棠此人啊。 “乌达,你确定没找错人吗?”昆吾明确认道。 “当然没找错。” 担心昆吾明不信,乌达便将整件事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讲了一遍,万分肯定道:“就是他没错了。” 万万没想到,面前之人在听完他的话后,原本还带着点点笑意的脸,一下子就变了。 “那人绝对不是傅玉棠。” 昆吾明无比肯定,神情冰冷无比,眼神晦暗道:“而乌达你,已经彻底暴露身份和意图了。” 乌达愣了愣,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正欲开口询问,就听昆吾明冷声道:“我本让你冒充寻仇之人试探傅玉棠的底细,你却再三询问对方的身份。 此为第一错,本是谨慎之举,却暴露出你从未见过傅玉棠,根本不认识傅玉棠这件事。 既然不认识,又何来的私仇呢? 明明可以一刀砍杀傅玉棠,逼迫他出手,你为了恫吓他,自作聪明地营造逼命气氛,没有当机立断地果断出手,而画蛇添足,选择欺身靠近。 此为第二错,它暴露出你并非真正想取傅玉棠性命。 由此一来,便验证了第一错。 我若是傅玉棠,那时候必已看出你的意图。 在明知性命无忧的情况下,任你如何恐吓,我皆不会选择出手。 到这地步,你的试探已然彻底失败。 如果你当时能够及时意识到这点,便该立刻收手。 可你却没有。 此为第三错,你给了他们试探你的机会,让伤你之人看出了你的武学套路,知道你是西鸣人……” 在他看来,乌达的暴露以及身上的伤,完全都是可以避免。 偏偏因为他的自作聪明,使得一切变得糟糕。 昆吾明不禁扶额叹气,真是太蠢了。 不过,见乌达面色苍白,神情不掩懊恼,昆吾明到底没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道:“不过,好在你运气不算太差。” 乌达:“……??” 他都受伤了,这还叫运气不差吗? 那运气差的话,岂不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昆吾明一看他的脸色便知他心中所想,郑重点了点头,道:“若我是傅玉棠的话,只怕你今日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傅府了。 在察觉到你想撤退的那一刻,必然即刻命令那名高手追击你。 第595章 怎么可能犯下这种低级错误呢? 然而事实是,傅玉棠并没有这样做。 这显得很不对劲。 白白放弃这么一个能弄清楚乌达身份,找出隐藏在乌达身后的他,弄清楚他们二人真实意图的绝佳机会,显然不是一个聪明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更何况,傅玉棠比聪明人还要聪明。 怎么可能犯下这种低级错误呢? 因而,昆吾明有九成九的把握确定,乌达认错人了。 “那人必然不是傅玉棠。而且根据你的描述,我猜测傅玉棠当时并不在府里。”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乌达受伤后为何无人追上来。 因为那群人少了傅玉棠这发号施令的主心骨,只会被动应对,做不到主动出击。 乌达听得目瞪口呆,哪里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过了好半晌,方才回过神,焦急道:“那、那现在该怎么办?我再去一趟傅府可以吗?” “来不及了。”昆吾明轻叹了一口气,道:“你再去的话,就是自投罗网了。我猜,傅玉棠已经知道此事了,而且很快会采取行动。” 说话间,外面响起了一阵嘈杂声。 隐隐约约听到“京兆府”、“办案”、“捉拿黑衣人”等字眼。 昆吾明神情微变,与乌达对视了一眼,示意他先回房换衣上药,而后扯了扯身上的衣衫,弄出衣衫不整的样子,伸手蹭过柳儿的红唇,待指尖染上一抹胭脂后,抬手往自己唇边一抹,清俊的脸上便多了一抹艳色。 香艳动人,风流非常。 装出迷醉之态,他伸手打开房门,对着门外大喊道:“吵什么吵!大晚上打搅了本大爷的兴致,本大爷饶不了你们!” 此时,隔壁房间的姑娘正巧出来查看情况,视线不经意划过昆吾明袒露出的大片的结实胸膛,以及欲求不满的神色,粉嫩的面容顿时染上一抹绯红。 话说,柳儿姐自从接了这客人,似乎就变得很少出房门了啊。 看来,这客人不止长得好,身材好,本钱也十分丰厚。 最重要的是,他出手还很大方。 听鸨母说,他这段时间还额外给了柳儿姐不少赏钱呢,让柳儿姐出门置购衣服和首饰。 据说,都快够上给柳儿姐赎身的银两了。 唉,要不是红霜姐姐刚好生病,暂时无法接客,这客人哪里轮得到柳儿姐呢。 这一次,真真是便宜柳儿姐了。 想着,没忍住又看了昆吾明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低眉含胸地经过昆吾明的面前,匆匆往楼下走。 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昆吾明眉梢微挑,抬手拦住了她的去路,俨然一副风流公子的模样。 按住她的肩膀,将她轻轻往墙壁上一推,昆吾明轻佻地抬起她的下巴,油嘴滑舌道:“美人儿,这般看着本大爷是什么意思?莫非你想同柳儿一起伺候本大爷,与本大爷颠鸾倒凤?” 对上他含笑的狐狸眼,姑娘红得似晚霞,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没、没,我没有这样的想法……” 第596章 我与傅相只不过机缘巧合见过一面 闻言,昆吾明并不言语,唇角含笑,垂眸看着她,眼神专注又多情。 大拇指轻轻蹭了蹭她小巧的下巴,而后手指一路往下,落在了她领口处。 正欲挑开衣襟时,一只纤纤玉手伸了过来,阻止了他下一步动作。 “公子,小圆只是红霜的贴身婢女,并不卖身,还请公子自重。” 声音听着柔柔弱弱,手上的动作却是寸步不让。 昆吾明顺着玉白无暇的小手往上看,入目便是一张艳若桃花的美人面。 对方身段娉婷,面似娇花,一副弱柳扶风之态。 昆吾明眼神微闪,装出明显被红霜勾走了心神的样子,顺势收回了手,道:“既然红霜姑娘开口了,那本大爷就暂且放过这小丫头了。” 红霜朝他行了一礼,垂眼道了声谢,转头吩咐小圆到楼下查看情况。 而后,状似随意道:“我听鸨母说,公子是做兽皮生意的?” “是啊。” 昆吾明衣襟大敞,他却半点没有遮掩的打算,直接抱胸倚在门边,目光直视红霜,嘴上还染着胭脂,一副放荡不羁的风流姿态,道:“这些年,我走南闯北,四处奔波。偶然听生意上的伙伴说,闻香楼的红霜姑娘姿容无双,似洛神下凡,我心生好奇,便千里迢迢进京,欲一睹姑娘芳容。却没想到红霜姑娘如此绝情,竟不愿意招待我……”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叹了口气,难掩伤心道:“难不成姑娘真如外面之人所言那般,早已是傅相的人了,因而瞧不上姑我等这些粗人?” “公子误会了。我与傅相只不过机缘巧合见过一面,他怜惜我沦落风尘,替我赎了身,仅此而已。至于公子说我不愿意招待你……” 红霜抬起眼,低声道:“身为青楼女子,哪里拒客的权力?红霜只是这几日感染了风寒,不宜见客罢了。” “原来如此。” 昆吾明状似恍然大悟,面含歉意道:“原来是我误会姑娘了。不过,我有点不明白,傅相既然为你赎了身,你为何还要重返闻香楼呢?” “不回闻香楼,我还能去哪里呢?”红霜盈盈美目里带着丝丝苦涩,反问道。 从良二字,说起来简单,要做到却很难。 出身于青楼,她从小到大学的都是讨好男人的手段,其余的一概不懂。 她就犹如金丝雀一般,被囚在为名“闻香楼”的笼子里被人肆意观赏、把玩,极少有接触外界的机会。 她厌恶这从小囚禁自己,让自己失去自由的笼子。 不是没想过逃离,然而事实上,她根本离不了它。 一旦离开笼子,五谷不分,什么都不会的她只有死路一条。 她孤身一人,完全没办法在外面立足。 而且,外面的人是容不下她们这些风尘女子的。 女人看不起她们,骂她们是狐狸精。 男人同样看不起她们,但同时也觊觎着她们,无时无刻不想着对她们下手。 若得手了,少不得得了便宜还卖乖,跟着女人一样,骂她们是狐狸精。 第597章 这世上不止男人能霸王硬上弓,女子也行 力证所有一切都是因为她们蓄意勾引,而并非他们色欲熏心。 好似只有这样,就能证明他们是君子一般。 若没有得手,那便是恼羞成怒,四处散播谣言,往她们身上泼脏水。 左右不管如何,到最终全是她们的错。 出身于青楼这点,是她们的耻辱,是她们的人生污点,更是她们一辈子甩不掉的烙印,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们与外面的人泾渭分明地区分开来。 无论她们如何努力,都无法融入人群中。 而外面的人,也无法接受她们。 就如同她小时候见过的,那些存够了赎身银子,欢天喜地离开青楼的姐妹们一样。 她们笑容满面地离开,到最后无一例外,皆是带着满身的疲惫回来,眼里再无离开时的光彩。 从此以后,麻木地活着,也仅仅只是活着而已。 沦落风尘,是不幸的开始。 她们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想得到幸福,想跟普通人一样过着普通的生活,因此她们千方百计想要脱离火坑。 然而挣扎到了最后,却恍然发现天下那么大,可并没有她们的容身之所。 她们想要逃离的地方,却成了她们唯一的退路,唯一的庇护所。 看看,多可笑啊。 对上昆吾明怜惜的眼神,红霜自嘲一笑,道:“左右我已经习惯了。人生短短数十年,在哪里过不是过呢?” 昆吾明不赞同道:“话不是这么说。照红霜姑娘所言,仅有一面之缘,傅相便能为你赎身,可见傅相对你是不一样的。同为男人,我大概能了解傅相的心思,只要你放下身段多求他两句,他必会好生待你,不说将你带回府里,至少护你一生无忧。” “真的吗?”红霜双眼乍然一亮,全然忘了面前之人亦是她的追求者,欣喜道:“他真的……真的对我有意吗?” “八九不离十。”昆吾明看着她,微笑道:“红霜姑娘生得国色天香,只要是男子,没有一人不会动心。除非他……不是男人。”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意味深长。 红霜似是没有察觉,反而因为他的鼓励,信心大增,脸上亦有了不一样的神采,羞涩道:“那我……等我风寒好了之后,就去傅相试试。” 昆吾明举双手赞成,积极出谋划策道:“当然,像傅相那种身居高位之人,不是你想见就随时能见到的。所以,你要牢牢抓住每一次见面的机会。而且,据我了解,凡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喜怒皆不形于色,你个小小女子有时候也摸不清他的想法,所以必要的时候,手段直接点也无妨。” 边说,边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塞到红霜手里,一副只要心上人得到幸福,他就别无所求的样子,压低声音道:“这世上不止男人能霸王硬上弓,女子也行。这药你好好收着,找个好时机给他喂一点……如果他从了,那皆大欢喜。如果不从,你便到衙门里告他奸淫妇人!” “不过,依我看来,没人能拒绝得了红霜姑娘主动投怀送抱。只要你主动点,吃了药的傅相自然乖乖任你为所欲为。之后为了名声和前途着想,他必会娶你为妻的。”昆吾明眯眼道。 红霜:“……” 这、这路子也太野了吧? 红唇微张,呆愣了半晌,方才回过神,面露犹豫道:“这、这不好吧?”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昆吾明劝说道。 说话间,小圆匆匆跑了过来,面带急色道:“红霜姐姐,不好了!傅大人遇刺了!” 第598章 那傅相可真是慧眼识珠。 “什么?” 红霜面色一白,下意识抓住小圆的手,急声道:“怎么会这样,傅大人为什么会遇刺?” “小圆不知。”小圆摇摇头,如实道:“我听京兆府那些衙差说,刺杀傅大人的刺客疑是西鸣人。” 闻言,昆吾明目光微动,脸上带了三分忧色,道:“那傅大人没事儿吧?他可是咱们大宁的顶梁柱,要是他出事了,可要怎么办呢?” “没听衙差提及傅大人的情况。” 小圆如实把京兆府衙差的话复述一遍,“京兆府现在正在四处抓人,衙差说这几日要全城戒严,所有人都不得出城,各家各户挨个搜查,直至抓到凶手为止……” “这倒是个好办法。”昆吾明竖起大拇指,脸上满是对傅玉棠的敬佩,道:“瓮中捉鳖,就不信抓不到凶手!只不过……” 像是想到了什么,昆吾明皱眉道:“这突然封城,只怕会引起京中百姓的恐慌啊。时间一长,难免引起百姓的不满……” 一听这话,小圆顿时笑了起来,道:“公子多虑了。现任京兆府尹郁大人说了,若有急事需要离京,可前往城南处大门,那里留有出城的通道,只要经过刑部的盘查,确认无疑后,便可直接离京。不过,每天只有五十个名额。” “原来如此。”昆吾明恍然大悟,笑着道:“执法不失温情,这位郁大人能想出这样的办法,定是个心思细腻,爱护百姓的好官。” “是啊。” 提及郁珈善,红霜与小圆皆是一脸与有荣焉。 昆吾明不明所以,疑惑道:“两位姑娘难道认识郁大人?” 红霜柔柔一笑,道:“不认识。但我曾听客人说过,郁大人原是在史馆做修撰的,是傅大人一力推举他成为京兆尹呢。” 原来京兆尹是傅玉棠的人。 昆吾明眼底闪过暗芒,面上笑容不减,道:“那傅相可真是慧眼识珠。” “是啊,傅大人的眼光可好了。”小圆在旁附和,不掩敬佩道:“幸亏傅大人让郁大人接任京兆尹,要是换做其他人,肯定又弄些乱七八糟的人来欺压我们了。就像之前那位京兆尹,叫,叫什么来着,哦对,叫张小帅,一点都不好,欺下瞒上,害得京中有不少孩童失踪……” 噼里啪啦,叽里咕噜,吧啦吧啦。 小圆自从记事起就在闻香楼,她一直以为鸨母是她的亲娘。 直到那天张小帅被处刑,鸨母无意间随口提一句,她才得知她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是被拐卖到闻香楼,心里顿时对拐子痛恨至极。 如今说起拐子案,那叫一个义愤填膺,恨不得那张小帅被凌迟处死才好。 昆吾明耐心听她讲述,企图从她话语里提炼出有用的信息。 然而,小圆整日待在楼里,知道的极为有限,讲的基本都是些耳熟能详的事情。 是以,倾听了会儿,昆吾明便寻了个时机出言打断她的话,重新将话题转移到傅玉棠身上。 第599章 毕竟,他真是为红霜而来。 昆吾明轻轻叹了口气,脸上不掩担忧道:“这次动静如此之大,有关于傅大人的消息却半点没传出。可见傅大人应是受伤不轻。有人担心傅大人受伤一事会引起京中恐慌,这才强行压下啊。” 此话一落,不出意料的,红霜与小圆齐齐白了脸色。 昆吾明恍若未觉,沉吟了片刻,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上前一小步,朝红霜倾了倾身,附在她耳边低语道:“红霜姑娘,此时正是个天赐良机啊。” 碍于小圆在场,他没把话说得太明白,只在说话间微微垂下眼,意味鲜明地朝她手里看了一眼。 红霜顺着他的目光,一眼就看到手里的小瓷瓶,面露犹豫道:“这、这不好吧?”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你现在可借着探病为由上门拜访。 而傅相他如今虚弱不堪,大抵是反抗不了的。 这样一来,红霜姑娘便可为所欲为了…… 即使事后傅相生气了,我想以红霜姑娘的手段,要哄好一个男人并不是难事。更别说,此时他还受了伤,身心都尤其脆弱……” 趁虚而入,攻略人心,简直易如反掌。 他狐狸眼幽深一片,声音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诱哄,低声道:“红霜姑娘,只要大胆跨出这一步,那丞相夫人之位必是你的了。” 红霜被说得意动,但到底在闻香楼待了多年,早已不是不谙世事的天真姑娘,并未被他三言两语蛊惑得彻底失去理智。 抿了抿唇,抬眼看着他,不解问道:“你为何要这样帮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呢?还是说,你想要什么?” “我不要好处,更不是为了谋取好处。我刚刚已经告诉过红霜姑娘了……” 昆吾明站直了身子,收起脸上的笑容,神情郑重又真诚,一字一句道:“因为我爱你。 第一次见面,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爱上了你。 我本是逍遥天下,放荡不羁的浪子,是山间的风,任谁都捉摸不透,只爱风月,不谈感情。 我以为我就会这么孤独地过完这一生, 直到遇见了你…… 自此,红尘俗世里,吾之所爱又多了一样。 日、月还有卿。 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 我想与红霜姑娘你共度此生,白头偕老。 可我知道你早已心有所属,大抵是不愿意跟我离开的。 因而,我只能退而求其次,让自己化作一缕清风,陪伴在你身边,为你吹走烦恼,为你带来幸福。 就像初夏的微风走了八百里,不问归期,不问来处,只为有朝一日能轻抚你的笑靥。” “红霜,”昆吾明执起她的双手,狐狸眼里深情一片, “我希望你能得到幸福。只要你幸福了,我就再也别无所求了。我就是为你而来,为你幸福而生的!” 最后一句话,说得真诚无比。 毕竟,他真是为红霜而来。 之所以选择藏身于闻香楼,就是因为他听说傅玉棠曾是此楼花魁的入幕之宾,便想着躲在楼里,说不定能遇上傅玉棠也不一定。 第600章 软饭男必备的《情话大全》! 即使对方不来也没关系,他还可以接近花魁红霜,趁机从红霜嘴里掏出傅玉棠的相关信息。 甚至,收买对方,让对方为自己所用。 常言道:攻人先攻心。 考虑到大宁的女子婉约柔弱,不如西鸣女子爽利直接,为了尽快与红霜套上近乎,证明自己的无害,昆吾明给自己弄了个人设——一个一心爱慕红霜,对红霜情根深种,只要红霜好,他便别无所求的痴情种。 这样一来,既可以满足红霜的虚荣心,让她不对自己设防,自己也能以退为进,以朋友的名义,打着为红霜排忧解难的旗号,从她口里套出更更多有用的信息。 最重要的是,还不用跟红霜卿卿我我! 他不喜欢柔弱的女子,也打心眼里看不起菟丝花般的女子。 天知道留在闻香楼这段时间,为了不暴露身份,他不得不压下心里的不耐,与柳儿虚与委蛇有多累! 当然,柳儿也不喜欢他这种光说不练的男人就是了。 对他展露笑脸,全是看在大把银子的份上。 昆吾明对此心知肚明,自己确实不善与大宁的女子打交道,若要和红霜成为朋友,还得学些大宁的本土情话才行。 如此一来,方能贯彻痴情种的人设。 为此,他还特地跑了一趟书局。 根据掌柜的推荐,精挑细选,选中了一本人气最高,反馈最好,常年居于书局销售榜第一,颇受穷酸书生青睐,号称一勾搭一个准,软饭男必备的《情话大全》! 此书,乃是一个叫万人迷的白马先生的人所着。 见他选中此书,掌柜一脸“你很有眼光”的欣慰表情,赞叹道:“客人也是好运气,小店也只剩这么一本了。再晚一点,说不定就被其他人买走了。” “知道什么是万人迷吗?” 掌柜指着白马先生的名字,一脸高深莫测,“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棺材见了都得打开盖,男女通吃的主儿!不夸张地说,这白马先生裤下之臣无数,追求者众多,每个姑娘都爱得他如痴如狂,茶饭不思,倒贴都愿意……” 注意了,划重点,是倒贴。 这说明什么? 说明姑娘家主动追他的哦。 在大宁这相对保守的环境下,竟然能让姑娘家不顾礼仪,主动追求,看样子是有两把刷子。 昆吾明敏锐地抓住了重点,毫不犹豫地花了十两银子买下这本据说收录了白马先生一百条精选语录的《情话大全》。 掌柜收起银子,笑眯眯地提醒道:“客人,看归看,慎用啊。” 昆吾明不解道:“为何?” “嗐,有不少读者反馈,这里面字字珠玑,通常一句话没说完,姑娘家就感动得主动投怀送抱了。”掌柜朝他挤了挤眼,“客人若无十足的精力体力,可不得少用为妙。不然只怕难以消受美人恩呐……” 原来如此。 昆吾明恍然大悟,抱着极大的期待回房将书翻了一遍。 结果,左看右看愣是没发现有哪里好。 第601章 毕竟,他可是正经人 倒是看出了白马先生是个有些许才华但不多的酸儒。 这样的人,他打心眼里瞧不上。 同时,实在想不通大宁的女子为何会喜欢这种黏黏糊糊,酸气十足的情话。 别是店家骗他的吧? 抱着测试的态度,他当天就照着书上所写的情话对着柳儿读了一遍。 柳儿听完后,瞬间红了眼,一副感动不已的模样。 昆吾明:“……” 还真吃这一套。 这样的话,他也只能“入乡随俗”了。 为了后续的计划,他硬着头皮将整本《情话大全》看完了。 把上面的一百条情话全部记下后,他开始寻找时机与红霜“偶遇”。 说起来也是凑巧。 在他来到闻香楼的第一天,就听说红霜染上了风寒,不再见客。 当时的他为了躲避追查,没办法,只能选择红霜隔壁的柳儿,然后一边等待红霜康复,一边伺机寻求偶遇。 却没想到,来闻香楼两个多月,红霜日日卧床养病,别说偶遇了,连个人影他都没看到。 这不得不让他猜测,红霜生病是假,不见客才是真的。 至于原因,不用想也知道,自然是为了傅玉棠那家伙守身了。 昆吾明也不着急,反正只要人还在闻香楼,总会有见面的机会。 他时间多得是。 就这么等啊等啊,今日机会终于降临了—— 他出门查探情况,遇上了红霜的贴身婢女小圆。 听柳儿说,红霜很是看中小圆,将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 故而昆吾明即刻计上心来,故意上前调戏,果然将红霜给引出来了。 接下来的事情,更是顺利到不可思议。 只不过…… 堂堂汉子说出这么一堆恶心巴拉的情话,着实是对他羞耻心的一大挑战。 偏生他还得装出一副深情无比的样子。 实在是太难为他。 昆吾明强忍着反胃冲动,加快语速把情话说完。 而后,一眨不眨盯着红霜看。 果不其然,在听完他的话之后,红霜瞬间红了眼,与柳儿如出一辙的反应,轻咬着下唇,一副感动不已的样子。 小圆亦是目瞪口呆,似是第一次见到像他这样一心付出,不求回报的深情好男人一般,看向他的眼里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犹如情窦初开的少女,在不知不觉中红了脸,却又担心被心上人看出端倪,在昆吾明看过来之际,快速地低下头,无措地揪着大腿两侧的衣裙。 见此情景,昆吾明在心中暗道:“那店家诚不欺我,这《情话大全》确实有用,一勾一个准!” 内心惊叹不已,面上却是不显,又紧跟着说了几句情话。 直把红霜、小圆说得满脸绯红,眼含泪光,差点落下泪来。 到最后,红霜甚至隐隐流露出放弃傅玉棠,跟他一起走的想法。 这哪能行?! 昆吾明登时打了个激灵,他只想跟她做朋友而已。 毕竟,他可是正经人,不搞肉.体.交.易。 脸上依旧深情不减,拒绝道:“不,我来此是为了让你得到幸福的,而不是让你委屈自己,跟了我这个粗人的!” 第602章 不止傻,还居心不良 “我只想你快乐幸福,不要你委曲求全。”昆吾明强调道。 红霜美目含泪,轻轻“嗯”了一声,握紧手里的瓷瓶道:“我会努力的。要是不成功的话,你……” 玉白的面容染上点点红晕,声音宛如黄鹂,启唇道:“你就代替他接受我,护我一生无忧可好?” 昆吾明:“……??” 什、什么? 昆吾明脸色扭曲了一瞬,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下一秒,就见红霜看着他,一脸理所当然道:“其实我也是多此一问。你都这么喜欢我了,要是我跟傅相不成的话,我自然要回来找你的。 如此一来也算两全其美,一方面是成全了你心悦我的心思。 于我来说,你鼓励我,为了出谋划策,我无以为报,就只有以身相许,当做是报恩啦~~” 当做是报恩啦~~~ 做是报恩啦~~~ 是报恩啦~~~ 报恩啦~~~ 恩啦~~~ 啦~~~ 脑子里不断地回响着红霜的话语,昆吾明神情呆滞,完全被她突如其来的骚操作震住了,一时间呆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应答。 好在,红霜也没有要他回答的意思,似乎笃定了他对她的“痴心”,认为不管她做何决定,他都会欣然接受。 因此,丢下这么一句话后,朝着他羞涩一笑,便扭着细腰,招呼小圆回房了。 昆吾明:“……” 不是。 他可是正经人呐! 对她从来没有非分之想啊。 早知道白马先生的《情话大全》如此好用,他就少说两句了。 想到这里,昆吾明狐狸眼里不由闪过一丝懊恼之色。 却不知,红霜与小圆回到房间,关好门窗后,两人捂着被子,在床上笑成了一团。 “红霜姐姐,我之前听柳儿姐说他脑子有问题,我还不信,以为柳儿姐担心被姐姐抢了客人,故意这样说。却没想到,他是真的有病啊,哈哈哈……” 刚刚为了憋笑,她差点把大腿给掐肿了。 小圆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道。 都什么年代了,还拿着一本《情话大全》出来哄骗女子。 真当她们没见过世面吗? “就是。”红霜把玩着手里的瓷瓶,嘴角微扬道:“不止傻,还居心不良呢。” “姐姐?”小圆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神情略显茫然。 红霜没打算解释,含糊了两句,从枕头下抽出一本书,指尖拂过封面上“情话背后的真相”几个大字,最后停留在“顾人怨的白马先生着”上面,语气轻柔地感叹道:“白马先生的书真是常看常新啊。” 书里扉页说“情情爱爱都是假的,只有自强才是真的。男人的深情都是假的,只有自立才是真的。 只有脑筋糊涂的女孩子,才会被男人的情话哄住,认为什么也不做是被宠爱。 但事实是,弱者只会被剥削,毫无地位可言,绝不会被“宠爱”。 毕竟,谁会宠爱一个百无一用的人? 就如各位姑娘,你们谁会去爱一个废物呢?” 短短一句话,振聋发聩,让观者为之一震。 第603章 傅玉棠非但动不了我,还得以礼相待,笑脸相迎。 据说,这本书是顾人怨的白马先生写来揭穿万人迷的白马先生的《情话大全》的,只对姑娘家出售。 一出版,就风靡京城,引得京中女眷的追捧。 梅园书院的学子们更将“情情爱爱都是假的,只有自强才是真的。男人的深情都是假的,只有自立才是真的。”这句话奉为圭臬,自发将其当成书院的标语。 红霜当时跟风买了一本,本着无聊的心态翻了翻,最后发现这白马先生是真的有才华。 内容生动有趣,道理深入浅出,让她感悟良多。 想来京中女眷亦跟她一样。 至于她为何有此猜测,那当然是因为那段时间,随处可闻赞美白马先生的声音。 不过,骂声同样也很多。 有不少男子认为白马先生妖言惑众。 还有好事者撺掇着两个白马先生出来辩道,看看谁更厉害。 谁赢了,就说明谁有道理。 此提议,立刻得到许多人的赞成。 然而,不知为何两个白马先生始终不作回应,仿佛人间消失了一般。 当事人不接茬,旁人即使再激动,也无可奈何。 因此,闹了一阵后,京中就慢慢恢复平静了。 唯二的两个变化是—— 万人迷的白马先生所着的《情话大全》滞销了,成了各大书局压箱底的书本,一本十文钱都没人要。 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些情话对姑娘家没用了。 曾有不知情的书生拿着《情话大全》向心仪的姑娘表白,那姑娘根据《情话背后的真相》逐字逐句反驳,直把对方说得面红耳赤,掩面而逃。 更别说,有的姑娘家里有暴脾气的兄长,觉得对方这是把自己妹妹当白痴看,直接抡起木棍打人,将其打得抱头鼠窜了。 说到底,经过白马先生的洗礼,大部分姑娘们不再因为男子的几句好话,而被迷得晕头转向了,变得清醒。 她便是如此。 刚刚那位客人嘴上说着喜欢她,一副痴情不已的样子,实际上还不是想要利用她接近傅大人? 真喜欢她的话,怎么会舍得将她推给外人呢? 更不用说,他那些情话说得毫无诚意。 用白马先生的话来说,就像是个哄骗“良家妇女”上大炕的渣男! 现在良家妇女都不吃这套了,她更不吃。 从他第一天来到闻香楼,红霜就有种对方似是非常想要接近自己的感觉。 这种接近,与以往那些慕名而来的客人完全不同。 出于直觉,红霜下意识避开了他。 却没想到,对方今天会对小圆下手。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对方真正的目标是傅大人。 傅大人是好人,刚刚那客人明显来者不善,不能让他害了傅大人。 盯着手边的小瓷瓶看了片刻,红霜柳眉轻蹙,心中暗道:“我得尽快找个机会去见一见傅大人,将此事告知他才行。” 隔壁房间。 乌达早已换下一身黑衣,伤口也已处理完毕,正守在房间里等昆吾明。 此时,见昆吾明面带懊恼走了进来,微微一怔,起身相迎道:“二王子为何这般表情?难道傅玉棠派人追过来了?” “不是。” 见乌达浑身紧绷,神情戒备,昆吾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必紧张。 待坐下后,方才道:“傅玉棠开始反击了。他命人封城,打算来个瓮中捉鳖。” 乌达一听,刚刚松缓下去的身子再次绷紧,“若是这样的话,那我们早晚会被找到的。倒不如趁着他们眼下还没有彻底部署完毕,赶紧离开京城。” “为何要离开?” 相较于乌达的紧张,昆吾明一脸闲适,慢悠悠地说道:“就算他们找到闻香楼,找到你我又如何?他们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我是黑衣人呢?” “即便他真有证据,他也动不了我。毕竟,我可是前来谈和的西鸣二王子。 真将我逼急了,我大可直接把身份亮出来。 届时,傅玉棠非但动不了我,还得以礼相待,笑脸相迎。” 昆吾明有恃无恐地说道。 第604章 搞出这么大动静,只为敲山震虎? 刑部,明镜堂。 傅玉棠居于上首,一边低头写奏章,准备明日向风行珺上奏今天的事情,一边听严贞等人站在下方汇报情况。 待听说各大城门都派人把守后,傅玉棠方才淡淡“嗯”了一声,头也不抬地吩咐道:“你们做得很好。就让人这样守着吧,不需要再有其他的动作了。若有人强行闯关出城,能拦住就拦,不能拦住就任由他去吧。” 闻言,刑部众人微微一怔,面露不解之色。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不趁此机会将黑衣人抓住吗? 难道搞出这么大动静,只为敲山震虎? 一旁的郁珈善亦是满脸疑惑,明明眼下正是抓捕黑衣人的好时机,傅大人为何要白白放过呢? 稍稍迟疑了下,郁珈善往前站了一小步,斟酌开口道:“傅大人,下官觉得大人所言不妥。” “嗯?”傅玉棠尾音微微上扬,抬起眼,目光触及刑部众人与郁珈善的表情,一眼就看出众人心中所想,不禁笑了笑,道:“你们以为我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是在敲山震虎?” 不是的。 她只是在确定黑衣人的身份。 傅玉棠放下手中的毛笔,对众人说道:“其实,现在最应该关心的不是这黑衣人,而是黑衣人背后的人以及动机。 假设,那名黑衣人是奉命西鸣之王来杀我的死士。 在得知刑部即将封锁城门,采取瓮中捉鳖之法后,为了避免暴露身份,避免暴露西鸣谈和幌子下的拖延术,必然会趁着今夜城中混乱,城门尚未彻底封闭赶紧逃离。 可若是对方不逃离呢? 情况有二。 第一,西鸣有人不希望两国和平共处,故意派人前来破坏和谈。 这样的话,黑衣人根本没必要逃离,甚至为了达成目的,还会故意暴露身份,留下行踪。 但你们刚刚也在城中搜查了一遍,可有找到黑衣人踪迹?” 闻言,刑部众人与郁珈善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并无发现任何线索。” “那么,便可排除破坏我刚刚说的这种情况,转而进入第二种情况,对方身后有倚仗。 那人可保他安全无虞,所以他根本没有逃跑的必要。 比如,就那么凑巧,黑衣人身后之人刚好是我收到的密报里,提到的失踪已久的西鸣二王子。 那他完全有恃无恐啊。” 傅玉棠笑吟吟地看着面前的众人,挑眉道:“如此一来,他们根本不需要离开京城。 因为,只要一陷入危险,二王子就会将高贵的身份亮出来。 毕竟,眼下两国明显有谈和的趋势,他又是谈和的使臣,作为礼仪之邦的我们能把他怎么办呢? 难道还能对他喊打喊杀,破坏两国的和平吗? 这样的话,我们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了?” 一顶顶大帽子扣下来,别说是傅玉棠一人了,满朝文武加起来都不敢把他怎么样。 所以,黑衣人不过是只小虾米,抓到了也掏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放走了也不可惜。 最重要的是利用小虾米钓出后面的大鱼,弄清楚对方真正的意图。 第605章 正直如我实在不好意思说。 众人思忖片刻,顿时明白了傅玉棠的真正用意。 戚商皱起眉头,沉声道:“若刺客真是西鸣二王子的人,那他前来刺杀你,不就说明西鸣那边根本没有谈和的想法?既是如此,难道我们还要笑脸相迎吗?” 要知道,棠哥现在可是百官之首,一国丞相。 西鸣这些人千里迢迢跑到京城,在天子脚下行凶,简直是明晃晃地把皇上的脸皮扔在地上踩,半点不把大宁放在眼里啊。 对方都如此恣意妄为了,他们还要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以礼相待吗? 这也太让人憋屈了。 想到这里,刑部众人的面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严贞双眉紧蹙,脸上隐含着怒气,冷声道:“难道我们就拿他没办法了吗?” “有。办法多得是。”傅玉棠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要弄死他们,那简直易如反掌。” 闻言,众人眼睛顿时亮起,面色期待地看着她。 严贞连忙追问道:“是什么办法?” “呃……” 傅玉棠神情微顿,迟疑了会儿,脸上露出几许腼腆之色,道:“那法子有点阴险卑鄙,正直如我实在不好意思说。” 严贞:“……” 戚商:“……” 刑部众人:“……” 你都敢想了,还好意思说自己正直? 郁珈善:“……??” 不是,人都欺负到大家伙儿的头上了,傅大人你还准备恪守君子之道?! 唉,真不知该说傅大人正直还是迂腐。 这样不好,不好。 做人有时候还是得灵活点,不要太君子了。 对付流氓,就要用非常手段啊。 想着,郁珈善唇瓣微动,正想劝说两三句,就见一旁的严贞嗤笑出声,眼一斜,当众拆台道:“棠哥,你就别装了。在坐的谁不知道你的为人啊?” 戚商紧跟着附和道:“棠哥,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实在是我无法昧着良心说谎啊。老实说,我与你认识十几年,几乎没见过你手段不阴险的时候……” 远的不说,就说他吧。 明明他比棠哥还大两岁呢。 按年龄来说,棠哥应该叫他哥才是。 结果呢,当年棠哥趁他年幼无知,天真懵懂,仗着自己人小灵活,身边又有阿贞与石毅这两大帮手,硬是弄了个陷阱让他跳,耍阴招逼着他叫哥。 无奈之下,他只能学习韩信,忍辱负重,低头喊人。 “没关系的,总有一天我会反攻回来,让你这小跳蚤跪着认错!” 彼时,他暗暗发誓道。 可是,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他每天喊着喊着,还没等到实行反攻行动,就先不知不觉中习惯了棠哥的存在,“棠哥”二字也越叫越顺口。 后来在与棠哥的接触中,还真慢慢地把棠哥当成亲兄弟看待了。 想到年少的往事,戚商不由笑了下。 正欲用此嘲笑傅玉棠,一抬眼就对上了对方茫然的双眼,神情不由一顿。 对了,棠哥已经失忆了。 早已忘记他们的过往了。 想到这点,戚商脸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不见,眼底闪过一抹失落之色。 第606章 我才发现我是刑部里最丑的…… 身侧的严贞敏锐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轻叹了口气,朝他递去个安慰的眼神。 其实,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们也看开了。 左右棠哥平安就好。 至于记忆…… 如果有一天棠哥能恢复记忆的话,那自然是最好。 若不能,他们也不强求。 反正不管有没有过往的记忆,棠哥依旧是他们的棠哥,这一点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想着,戚商抿了抿唇,朝严贞露出个笑容,表示自己无事。 听到严戚二人的指控,傅玉棠大喊冤枉,委屈道:“哪有啊。我一直是个正直的好人。” “这话有点耳熟啊。” 不远处的陈慎嘀咕了一声,像是想到了什么,低头掏出小册子,快速翻动起来。 瞅了几眼,抬起头,望着傅玉棠,一脸无奈道:“大人,你要骗人的话,好歹换一句词儿啊。几年前,你就是用这句话给我等洗脑,时时刻刻标榜自己是正直的好人,让我等觉得你所言非虚,进而被你诓骗到刑部当牛做马的……” 而等到他们进入了刑部,才发现“正直”二字就跟大人没什么关系。 连点儿边边都沾不上的那种。 倒是它的反义词“奸诈”二字,完美贴合大人,仿佛是为大人量身定做一般。 一经陈慎的提醒,刑部众人陆陆续续想起自己当年被骗进刑部的情景。 刑部主事田泰鸿率先道:“对对对,大人嘴里就没一句真话。 没进入刑部前,大人还夸我英俊不凡,气宇轩昂呢。 信誓旦旦地说我要是进了刑部,就是刑部的门面,能全方面拉高刑部的形象。 让我为了刑部的同僚考虑考虑 ,来给刑部增添一点光彩,让外人提起刑部不至于说刑部的人全是丑八怪。 大人说得太过真诚,我感念于大人为刑部诸位思虑的心,便同意了大人的请求。 结果,来到刑部后,我才发现我是刑部里最丑的……” 田泰鸿捶胸顿足,只恨当时太过年轻,不知傅玉棠的险恶,哀呼道:“大人这是为了将我变成牛马不择手段了,昧着良心说瞎话啊! 让我好好一朵红花来到刑部,彻底变成了垫底的绿叶! 现在外面的人提起我,都不叫我名字了,直接用“刑部最丑的那个”代替……” 闻言,众人不由面露同情之色,纷纷朝傅玉棠投去谴责的目光。 傅玉棠:“……” 那是失忆前的她做的,跟失忆后的她没、没什么大关系啊。 傅玉棠心虚地想着,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辩解一下,便道:“其实,按照我的审美,泰鸿你长得很英俊啊。浓眉大眼,身材挺拔,气质端正,无疑是个美男子,我这也没说谎啊……” 田泰鸿才不听她的甜言蜜语吗,轻哼一声,转头对身边的人说道:“你们看看,他当时就是用这副油嘴滑舌的嘴脸把我骗到刑部的!我都怀疑大人是不是也看过《情话大全》了!” 从始至终,都将他当成良家妇女哄骗,把他往刑部这张大炕上扒拉! 第607章 说不定日后你也会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呢 “你这算什么,大人还说刑部活少轻松,是个享福的部门呢。 我当时见大人说话好听,人又真诚,且两人之间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指定不会骗我,便轻信了大人的话,立马跟着大人来到刑部。 然后…… 一失足成千古恨啊!我辛辛苦苦囤了十几年的肥膘全部弃我而去了。” 都官司郎中张子平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腹部,控诉道:“那是我养了十几年的膘啊! 如今它们离家出走数年,至今未归。 大人,你知道我有多痛心吗? 你知道我多担心它们吗? 你知道为了囤这些肥膘,我和我的家人有多么努力吗?” “那个……” 看着瘦得跟竹竿似的张子平,傅玉棠张了张口,没什么底气地说道:“虽然胖点有福相,但过度肥胖不利于身体健康啊。我、我这不也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想让你长命百岁,好能跟你相处得久一点,往后余生能携手共进,再创辉煌吗?” 对此,张子平以一声冷笑回应。 傅玉棠头皮发麻,担心再让众人说下去,就变成讨伐她的大会了,不等其他人开口,便率先将话题转移到正事上面,道:“闲话少叙。咱们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先确定黑衣人的身份,弄清楚对方真正的意图。 若他真是西鸣二王子所派,诸位不必担心,我自有方法收拾他们。” 见傅玉棠语气笃定,胸有成竹的模样,众人便知傅玉棠必定早已有了应对之策。 相互对视了一眼,齐声道:“一切但凭大人吩咐,我等定将竭力完成!” 傅玉棠微微颔首,“嗯”了一声,沉吟道:“若晚上无人强行出城,那便说明黑衣人确实是西鸣二王子所派,而西鸣二王子此时此刻就在京城里。 如此一来,众人行事需更加小心谨慎,以免打草惊蛇。 最好的办法便是假装不知对方身份,实则暗地里偷偷调查对方的下落,掌握他们的一举一动,查清他们的意图……” 边说,边招手示意众人靠近,压低声音,详细地部署了一番。 众人认真记下,各自领命而去。 郁珈善跟着刑部众人一同往外走。 待出了明镜堂,方才叫住戚商,迟疑开口道:“戚大人,你有没有觉得……刑部众人好像对傅大人很不满?” 对于刑部众人时不时就要翻旧账,口头讨伐傅玉棠这种事情,戚商早就习以为常了。 甚至他有时候被棠哥压榨狠了,也会加入讨伐队伍里面。 此时听到郁珈善的话,当即以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习惯就好了。那是众人亲近棠哥的举动,说不定日后你也会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呢。” 别看众人嘴上叫得凶,实际上心里跟他一样,不知道有多敬佩棠哥,多崇拜棠哥。 之前棠哥失踪,刑部这群口不对心的家伙可是急得嘴角长泡,不用他开口,就主动把自己府里的护卫都派出去找人了。 第608章 好似见到了死去多年的爷爷 真的吗? 他不信。 傅大人举荐他成为京兆尹,对他有知遇之恩,他才不会挖苦嘲讽傅大人。 郁珈善在心里说道,直觉面前之人是为了维护傅大人的颜面故意这样说,眼神清澈,一脸认真道:“我不会的。” 他发誓,他永远都不会挖苦嘲讽傅大人的。 戚商一听,就知道郁珈善还不知道棠哥的险恶,也没有反驳他,点头道:“棠哥要是听到这话,肯定很开心。” 语毕,与身旁的严贞对视一笑。 ——这位郁大人单纯得跟江一有得拼啊。 ——想必两人有许多共同的话题。 ——若有机会的话,改天介绍二人认识认识。 ——话说,郁大人眼下是成了京兆尹, 如果是白身的话,棠哥少不得将他扒拉到刑部做免费劳力。 ——现在也没差了。郁大人也跟他们一样,不自觉上了棠哥的贼船,彻底开启牛马人生。 严贞、戚商二人交换了眼神,心照不宣地弯起唇角,并肩往外走。 徒留郁珈善一人站在原地,满头雾水。 只觉严戚二人离开前那个笑容,高深莫测,意味深长,让人摸不着头脑。 难道他刚刚有哪句话说错了吗? 郁珈善百思不得其解。 安排好一切,傅玉棠走出明镜堂,正准备打道回府。 一出门,就看到郁珈善呆呆站在院子里,面对着大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傅玉棠顿了顿,抬步走了过去,开口询问道:“为何站在此处?可是我刚刚的交代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 方才被刑部众人“讨伐”了一番,傅玉棠稍稍反省了一下自己,觉得自己以前是有点过分了,很有必要改变一下自己,适当放下手里的事务,多多关心下属的心理健康。 免得下属因为缺少她的人文关怀,对工作产生倦怠,进而胡言乱语,竟然产生了她苛待他们的错觉。 这样不好。 不利于众人勤勉工作,更不利于她每天快乐成长啊。 为了让众人更好的当牛做马,啊呸,是帮助众人提高工作效率,傅玉棠决定要做个“好和蔼、好慈祥、好贴心”的三好上司。 从明天起,开始全方位关心众人,让她手底下的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她的关怀,让他们如沐春风,一来到刑部上值就有种回家的感觉,继而乐不思蜀,流连忘返。 如此一来,她也能继续健康成长,快乐摸鱼了。 思及此,傅玉棠抬眸看着眼前这位新收的,相对没那么多不满,还有点儿崇拜她的小弟,嘴角噙着一抹亲切的笑容,柔声询问道:“抑或是,在处理京兆府庶务上遇到了什么难题?” “没……” 郁珈善下意识想要摇头,待目光触及傅玉棠时,他不由恍惚了一下,只觉得自己好似见到了死去多年的爷爷。 从小到大,他爷爷也是用这样温和慈祥的眼神看着他的。 直至临死前,仍是如此,和蔼又坚定。 握着他的手,不忘鼓励他,“往后的路,小善只能一个人走了。但小善不要怕,爷爷会永远在你身后支持你,陪着你,小善只管大胆往前走……” 第609章 法立,有犯而必施 见郁珈善久久不回,傅玉棠还道对方不好意思,便道:“没关系,有什么困难你直说便是,不要怕,我与刑部会在你身后支持你,你只管大胆说出来就行……” 相似话语,相似表情,让郁珈善的心微微一颤。 原本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的人,在此时此刻彻底重合成为一人。 让一向要强的郁珈善彻底卸下心防,第一次对外人袒露了自己近来遇到的烦恼。 “我,下官是遇到了点难事。皇上下令让下官审判赵永杀子一案,下官有点无处下手……” “哦?”傅玉棠面露不解,询问道:“是何原因?难道此案还有其他的疑点?” 不应该啊。 此案乃是江月明、霁雪两人联手揭发,证据更是由江月明这办案老手所寻所制,怎么可能会留下破绽? “证据确凿,并无疑点。”郁珈善抿了下唇,觉得自己实在有愧傅玉棠的看重和期望,垂头道:“我只是不知该如何审判赵永……” 他与赵永一样出身贫寒,知道对方能走到今天这位置有多么的不容易,自然也明白对方弑子举动里的浓浓无奈。 “赵永他……其实是个可怜人。”郁珈善低声道。 傅玉棠一听,就知道他这是受到赵永在景光殿那番话的影响,与赵永共情了。 对此,傅玉棠没有责骂。只轻叹了一口气,抬眼问道:“那赵烨呢?难道他就不可怜吗?难道他就天生该死吗?” 明明他才是整个案件里面最无辜的人。 郁珈善知道傅玉棠的意思,脸上羞愧之色更深,道:“他亦可怜。只是,赵永实在不易,我总觉得他……罪不至死。” “赵烨同样不易,同样不该死。” 傅玉棠直视着他,眼神冷静,严肃道:“你身为京兆尹,应该知道律法之道,公明而已。公者,不偏不私;明者,无冤无纵。既然他触犯了法律,那就要承受应有的代价。你身为执法者,断案不可以不正!” 说到“执法者”三字,她特意加重了语气。 郁珈善本就不是蠢人,只不过因为与赵永相似贫苦的经历,导致他极易与赵永共情,进而被赵永的话困住,一时分不清自己的角色。 如今经过傅玉棠的提醒,瞬间醍醐灌顶。 犹如拨云见日般,心中的茫然尽散,整个人清醒了过来。 随即,面露羞愧,冲傅玉棠躬身一拜,惭愧道:“是下官糊涂了,请大人见谅。” 傅玉棠颔首,语重心长道:“你要记住,法立,有犯而必施;令出,唯行而不返。唯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保证这世间的公平正义,让罪者受到应有的惩罚,让无辜者稍有慰藉。” “下官明白了。”郁珈善郑重说道,眼神清明,沉声道:“下官不会再犯糊涂了,还请大人监督。” 傅玉棠轻轻“嗯”了一声,这才伸手扶起他,注视着他,道:“皇上与我都十分看好你,你好好表现,勿让皇上与我失望。 今日之错误,断然不可再犯。 若有不明之处,或不知如何处理,可直接来刑部问我,切勿学着那张小帅藏着掖着,疏忽职守。 否则,我必严惩不贷,绝无转圜!” 郁珈善神情一凛,站直了身子,郑重应是。 第610章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照照安南侯府,你配吗? 听说小满几人都受到了惊吓,傅玉棠离开刑部后,便与王大贵直接回了长兴街,看看小满几人的情况, 小满几人见到她都很高兴。 傅玉棠将几人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确定他们除了受到惊吓之外,身上并无任何没有伤口,这才放心下来。 与众人闲聊了会儿,瞧着天色已晚,傅玉棠懒得再折腾,打消了晚上去安南侯府的想法,直接留在府里休息。 因此,她并不知道傅平安为了装出极其欢迎她的样子,拉上自家爹娘、莘华容以及傅思兰,坐在大厅翘首以盼。 大厅内,静悄悄一片。 眼瞅着都快三更天了,莘华容忍不住打了声哈欠。 抬眼看了一圈面色各异的众人,料想傅玉棠是不会来了,便寻了个借口,拉上困得睁不开眼的思兰回房休息。 她一走,原本还在迷糊打盹的侯老夫人林氏立刻拉下脸,嘴里小声骂道:“果然是商户出身,一点规矩都没有!” 说完,又转头去看老侯爷傅有志,抱怨道:“你看看你挑的好儿媳,你我都在这里坐着呢,她就跟没看到似的,说走就走,半点都没把我这个做婆婆的放在眼里!要我说,你就是老糊涂了,咱们家平安相貌英俊,出身不凡,就是金枝玉叶的公主都娶得,你倒好,偏生给他挑了个没教养的商户女……” 林氏是小门小户出身,自小又没有明理的长辈教导,举止言行充满了小家子气,二人成亲多年,傅有志深知发妻的性子,平日里听听就过,并不跟她计较。 然而,今日他坐了大半夜冷板凳,心情本就糟糕。 林氏还一点眼色都没有,直接当着儿子的面给他难堪,半点情面都不留,傅有志就算是泥人,此时也有了三分火气。 更何况,这成亲的事情,从莘华容进门的第一天林氏就开始抱怨,这都抱怨了十几年了,还有完没完?! “够了!”傅有志大喝一声,“你还有完没完?” 林氏正数落得兴起,冷不丁被傅有志打断,不由愣了愣. 下一秒,双目圆瞪,尖叫道:“你这么大声做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吗?要不是你逼着平安娶莘华容,青蓉那贱丫头怎么进得了侯府的大门,生下那凶星,害得我们所有人都得熬夜等着他……” “本侯说够了,你没听到是不是!” 傅有志面容铁青,将手中茶盏狠狠砸了出去,“砰”的一声,将林氏和傅平安吓得一个哆嗦。 正要张口,却见傅有志向来憨厚带笑的面容在此刻变得阴沉无比,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叱骂道:“自己生得儿子有几斤几两,别人不清楚,难道你自己还不清楚吗? 还想着尚公主,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照照安南侯府,你配吗? 就你教养出来的好儿子,莫说他高不成低不就,天资愚钝,光你这个上不得台面,四处撒泼的母亲,但凡城里有几分家世的,人家都不愿意将女儿嫁入安南侯府!” 第611章 她就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就连你万分瞧不上的莘华容,都还是我舍下老脸去求的。 要不是她的父兄急于与权势攀上关系,你以为他们会愿意把莘华容嫁到侯府? 也就你这个拎不清的妇人,一心以为你的废物儿子是香饽饽,每个人都抢着要!” 成亲数十年,傅有志除了逼着傅平安娶莘华容那次,冲林氏发过火之外,其余时间对待林氏皆是和颜悦色,仿佛没有脾气的面团一般,任她揉搓。 此时,冷不丁见他冷了脸,林氏微微一愣,瞬间想起他当年发火时的恐怖情景,不禁生出几分惧怕来。 片刻之后,低下声,神情委屈道:“我们平安差哪里了?侯府差哪里了?还有,侯爷现在是在怪我吗?既是如此,那你当初为何要娶我?” “我当初娶你是因为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吗?” 傅有志冷冷看着她,要不是她使了手段,他怎会自降身价去娶一个小官之女? 要知道,他当年也是京中小有名气的青年才俊。 虽然双亲俱已不在人世,安南侯府开始走向没落,但要娶个知书达理的世家女子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要不是林氏与她的爹娘以肚子里的孩子做要挟,为了维护侯府的名声,同时存了怜惜她的心思,觉得自己欺负了人家,要是不娶她的话,那岂不是逼着她一个姑娘家去死吗? 几番思考下,他这才点头同意迎娶她这空有容貌,蠢钝无比的妇人进门。 本以为林氏糊涂,盖因出身的关系,只要他耐心教导的话,总会成为合格的侯夫人。 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的愚蠢跟她的出身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本质上就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而她生下的孩子,同样是一滩烂泥。 “若没有莘华容的嫁妆,你以为你现在还能保持老夫人的体面? 若没有阿棠,你以为还能保住安南侯府老夫人的头衔? 你的废物儿子能如此顺利延续爵位? 只怕早就喝西北风去了! 你说莘华容没有资格做侯夫人,你又比她好哪里去? 至少人家有教养,不会像你一门心思往男人床上钻,为了荣华富贵不择手段!” 林氏没料到他会提及当年,顿时语塞。 眼角余光触及身旁傅平安那不掩震惊的眼神,更让林氏羞愧难当,老脸红一阵白一阵。 边在心里埋怨傅有志不该当着孩子的面提起那些陈年往事,边露出委屈的神情,檫着眼泪,哽咽道:“那些事情都过去多久了,你还提它做什么? 我只是可怜我们平安这么多年身边都没有个知心人,膝下除了那凶星之外,也没有一个能撑起侯府门楣的嫡子。 侯爷,你也知道那凶星因为他生母的事情,一直对侯府、对平安抱有恨意。 如今明明打着回侯府继承爵位的心思,却还装模作样摆出这高傲的架子,让我们所有人熬夜等他,不就是仗着平安除了他之外,没有其他的孩子吗? 还有那莘华容,明明是平安的妻子,身为当家主母,最重要的就是为傅家开枝散叶。 可她呢……” 第612章 那是歌姬吗?那是你们这两个蠢货造的孽! “自从生下思兰后,她为了跟平安赌气,就再也不让平安进她的房间,还一门心思站在凶星那边,半点没有做人媳妇的自觉。” 她不说这事还好,一说起来,好不容易消气的傅有志即刻火冒三丈。 “那你呢!你有做人婆婆的自觉吗?有尽到长辈的责任吗? 纵观整个京城,有哪家长辈会帮着不成器的儿子奸淫儿媳妇的小姐妹? 你知道这废物是个混账东西,作为母亲不加以劝导也就算了,还帮他出谋划策,伤害无辜。 你做这些事情,有考虑儿媳妇的感受吗?有考虑过青蓉的想法吗?” 说到此处,他不由冷笑连连,指着林氏骂道:“枉你也是女子,竟半点不顾及她们的感受,简直为虎作伥!要我说,闹到今日这局面,全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林氏原本还满心愤慨,听到此处,脸色不禁一变,争辩道:“这怎么能怪我?青蓉既是陪嫁丫鬟,那服侍平安也是分内之事。” “谁跟你说她是陪嫁丫鬟了?你见过她的卖身契吗?” 傅有志神情嫌恶,看着面前这两个蠢货,不耐烦道:“莘华容嫁入侯府之前,就将卖身契还给她了。 她早已是自由身,且被莘家收为义女。 在律法上,就是个家世清白的普通姑娘,根本不是什么奴婢或者陪嫁丫鬟。 只不过因为你们两个蠢货恶名在外,她不放心莘华容,这才跟着进入侯府。 一旦莘华容在侯府站稳脚跟,她便会主动离开。 偏偏你这蠢妇人自命不凡,以为人人都想着进侯府,以为你的废物儿子是块宝,人人想爬他的床…… 也就是当年事发的时候,莘华容与青蓉年龄尚小,加上涉世未深,不懂大宁律法,不然的话,她们只要到去京兆府告上一状,你们二人两年牢狱绝对跑不了!” 林氏和傅平安听得心头狂跳,面色发白,母子二人对视一眼,傅平安磕磕绊绊道:“爹,你、你这是在吓唬我吧?” “吓唬你?”傅有志冷笑一声,对这草包儿子的智商彻底绝望,“骗你有什么好处?” “那、那当然是因为你跟不孝子是一伙的。”傅平安回答得理直气壮,掷地有声道:“不孝子不是最崇拜你吗?他进宫伴读那年,还给你送了四个歌姬呢。” 说到这里,又想到不孝子似乎也给林氏送了,又道:“娘,不孝子好像给你也送了两名嬷嬷,照顾你饮食起居啊。你们不会早就是一伙儿的吧,今天故意演一场戏来吓我?” 傅有志一听,差点没被气晕过去。 “看看你生的草包!”他指着傅平安和林氏,不顾形象,破口大骂道:“那是歌姬吗?那是你们这两个蠢货造的孽!” 当年青蓉去世后,莘华容病倒,林氏自作聪明地想要让傅平安丧妻另娶,便在暗地里动了些手脚。 说实话,他并不赞同林氏的做法。 但想到莘华容自青蓉一事后,彻底与傅平安闹翻了,再也不让傅平安近身,导致她嫁入侯府多年,府上只有思兰一个丫头。 第613章 祖父,你开不开心?高不高兴? 且那年为了求娶莘华容,他跟莘家定下傅平安永不纳妾的协议。 这样的话,要是莘华容一直不原谅平安,那侯府不就永远没有个正儿八经的嫡子了吗? 考虑到傅家的香火问题,傅有志狠了狠心,假装没发现林氏的小动作。 因此,在傅玉棠上门找他告状,问他管还是不管的时候,他直接回道:“阿棠,不是祖父不想管,是你祖母和你爹他们从来不听祖父的话啊。” 傅玉棠虽然不过六岁,但也不是蠢人,听出傅有志话里的推脱,脸上不掩愤怒道:“您是一家之主,怎么可能管不住他们?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莘姨和思兰被林氏折磨致死吗?您就不怕外面的人说安南侯府的闲话吗?” 面对质问,傅有志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祖父老了,不中用了,是真的无能为力啊。” 闻言,傅玉棠睁着一双乌幽幽的桃花眼,盯着他看了半晌,点头道:“行。” 丢下这么一个字之后,便失望地转身离开。 彼时,傅有志还颇为得意。 觉得傅玉棠就算知道林氏的动作,知道他袖手旁观又如何? 他掌握着她一生的荣华富贵,她就算对他再不满又能怎样呢? 要知道,作为一家之主他认傅玉棠,傅玉棠才是傅家的孩子。 要是不认,那她就是个野种! 相信傅玉棠不会不明白这点。 无论如何,她都不敢对他动手,对侯府动手的。 再者,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小孩子,这些年又一直待在庄子里,没有经过精心的教养,可想而知见识有限,手段也有限,即便真有动手的胆量,又能把他怎么样,把侯府怎么样呢? 难道还能把他给扳倒了不成? 扳倒侯府,对同为傅家子孙的她可是半点好处都没有啊。 “说来说去,傅玉棠这小子再愤怒,最后也不过是无能的狂怒罢了。”傅有志心道。 却万万没想到,他终究是小瞧了她。 在他拒绝的第二天,傅玉棠就领着福禄,带来一道让傅平安继承爵位的圣旨。 那一瞬间,傅有志如遭雷击,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傅玉棠站在福禄身边,笑眯眯地看着他,邀功道:“祖父,你昨日与我说你年事已高,不中用了,连侯府都无精力管理。 我想着,祖父身体都如此孱弱了,想来在朝堂上亦是有心无力,所以特地请皇上免去你的官职,还向皇上求了一道圣旨,让你能完全卸下身上的重担,好好松口气。 从今天开始,你便能好好留在府里修身养性,享受天伦之乐,再也不用为红尘俗事操烦了。 祖父,你开不开心?高不高兴?感不感动?” 傅有志:“……” 他如今才四十有余,正是龙精虎猛的年纪,这小子竟然让他退出朝堂,闲赋在家?! 好毒的手段。 好狠的小子! 要不是福禄在场,他真恨不得一掌拍死傅玉棠。 想到自己一天之间,爵位没了,官职也没了,傅有志心疼得滴血,恨不得从来没有傅玉棠这不孝子孙。 第614章 连最基本的黑白都分不清。 偏偏在福禄的注视下,他还不能表现出愤怒,免得让对方以为自己是对皇上的旨意不满,只能装出一副感动无比的样子,强颜欢笑道:“阿棠有此孝心,祖父当然欢喜。” “我想也是。”傅玉棠看着他,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声音清脆道:“但祖父也不用太过感动。因为除此之外,我还给祖父准备了额外的惊喜。” 傅有志眉心一跳,心里腾升起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就见到傅玉棠扬了扬手,四名容貌奇特,疑似男扮女装的女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这是我送给祖父的歌姬。她们分别是清风、明月、近水、遥山。” 傅玉棠眉眼微弯,一一为傅有志介绍了一遍。 而后双手背后,踱着步子来到四名歌姬面前,小大人一般吩咐道:“我祖父眼睛不好,耳力也不行了,真真是又盲又聋,连最基本的黑白都分不清。 偏偏他又极爱看书,一天至少要看十个时辰。 一日不看,就浑身不舒坦。 为了祖父能愉快享受闲赋在家的乐趣,几位姐姐就辛苦一点,每天轮流着为他诵读文章吧。 对了,祖父他最爱的是《名贤集》与 《论语》以及有关德行方面的书籍,姐姐们可以挑着这些书籍诵读。 务必要读满十个时辰哦。 说来也不怕姐姐们笑话,我祖父这人就是心地太善良了,以前年轻时眼睛就不大好,该看的看不见,该听的也听不见。 但为了不麻烦诵读书童,他时常假装困顿将人赶走,然后自己躲在被窝里,借着月光看书。 这一来二去,原本就不好的眼睛变得更加不好了,可不就瞎了?” 说起过往,傅玉棠神情无奈,叹气道:“所以,为了祖父的健康着想,四位姐姐万万不要听信祖父困了想休息的善良之言,直接将他叫醒,继续大声宣读就是了。” 歌姬了然,异口同声道:“奴婢明白了。” 声如洪钟,登时将傅有志的耳朵震得嗡嗡作响。 傅玉棠见他一脸震惊,微笑道:“这四位姐姐乃是我为祖父精挑细选的。 不仅略懂拳脚功夫,更是有一把天生的好嗓子。不止音色厚重,还十分高亢。 单独说上五六时辰是没有问题的,所以请祖父不用担心。” 顿了顿,似乎担心气不死他一样,扭头对福禄眨眼道:“福禄哥哥,你说我是不是很善解人意?担心祖父待在家里无聊,又恐他真成了聋人瞎子,特地从宫里请来四位姐姐为他排忧解闷。” “当然。” 福禄伸手摸了摸傅玉棠的脑袋,清秀的面容上带着点点笑意,抬眼看向傅有志,暗含警告道:“这可是玉棠……小公子与皇上一同为侯爷挑选的,希望侯爷好好对待她们,勿要浪费了皇上与玉棠小公子的心意。” 皇上的人,那就是不能赶走了? 傅有志嘴角抽搐了两下,只能硬着头皮收下这四名音声如钟的歌姬,从此开启了数年如一日,处处充满噪音,严重睡眠不足的生活。 第615章 玩笑话而已,不要当真 也就是今天看在他要迎接傅玉棠的份上,那四名歌姬这才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不然的话,此时此刻,他还在后院继续接受她们的音波荼毒呢。 林氏亦是如此。 外面人人都道傅玉棠孝顺,还请来宫里的嬷嬷照顾她。 实际上,她心里苦啊! 那一年,她故意装病磋磨莘华容和思兰那小丫头,傅玉棠那不孝孙子便以关心她身体为由,从宫里请来了两个嬷嬷前来照顾她。 虽然那两个嬷嬷凶神恶煞,犹如壮汉,长得有点辣眼睛,可她心里还是挺高兴的,觉得傅玉棠虽然不是嫡孙,不过人还算机灵,小小年纪就知道讨好她这个祖母了。 这样的话,她不介意对这本来十分看不上的庶出孙子好一点。 往后就算平安有了嫡子,她也会大发慈悲,让傅玉棠继续留在府里的。 而且,听侯爷说傅玉棠还挺受皇上喜欢的。 等平安娶了新妇,有了孩子后,她可以命令傅玉棠这个庶出的在皇上面前替平安美言几句,帮她的亲亲嫡孙铺路。 林氏躺在床上美滋滋地想着,以为未来的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当中。 却不料,傅玉棠请来的哪里是嬷嬷,简直是恶鬼转世。 但凡她多喝一口水,多吃一粒米,这二人就要打着为她健康着想的旗号,出言教训她一番。 林氏作威作福惯了,自然满心不服,不留情面地将二人喝斥了一顿,勒令二人卷铺盖走人,顺便把傅玉棠叫过来磕头认错。 “这找到的都是什么人啊!” 林氏瞥了面前二人一眼,嫌弃之色溢于言表。 没曾想,二人听完后,脸色都没有变一下,只道:“我等乃是皇上与玉棠小公子亲自所选,老夫人此言可是对皇上不满吗?若是,我等现在就收拾东西回宫,将一切如实告知皇上,请皇上另外指派两位能令老夫人满意的嬷嬷过来。” 顿了下, 又道:“哦,对了,还有让玉棠小公子过来磕头认错。” 一听原来她们是皇上派来的,林氏脸都吓白了。哪里还敢说什么,忙变了态度,推说自己只是病糊涂了,并非对她们不满。 至于让傅玉棠认错什么的,那就是玩笑话而已,不要当真。 好在那两名嬷嬷没跟她多做计较,只道:“老夫人确实病糊涂了。您这病就是因为多食少动造成的,往后半碗粥减为两勺吧。” 林氏一听,简直要气死了。 如果这两人只是普通的嬷嬷,她还能无能狂怒,冲她们发泄一下怒气。 但她们身后是皇上,林氏根本不敢狂怒,只剩下无能了。 那段日子,真真是将她饿得晕头转向,看到自己的胳膊都想啃两口。 最后,为了避免受罪,她选择不再装病,声称自己不需要她们照顾了。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她都收手了,这二人却不放过她。 告诉她,人之所以会病倒是因为身子虚,少运动,所以她们根据傅玉棠的吩咐,特地在院子里开辟了一块菜地,让她每天都下地翻翻土,松一松筋骨,以达到强身健体的效果。 只要每天干足五个时辰,保管她身体壮得跟头牛似的,以后绝对长命百岁。 林氏:“……” 第616章 既然老夫人不愿意,那你们也不用勉强 堂堂侯府夫人跟普通百姓一样下地干活? 这要是让其他世家夫人知道了,岂不是笑掉大牙? 林氏想也不想地拒绝。 无论二人说什么,她都不愿意松口。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傅玉棠刚好来了。 身后还跟着一个格外面生的孩童。 一看到许久未见的傅玉棠,林氏满肚子的火气立刻冒出来。 要不是这庶出的找来这两个嬷嬷,她至于受这么多苦吗? 当即想也不想地大步上前,一把将傅玉棠扯到自己面前,抬手便要打她,“都是你干的好事!你这些天死哪里去了,为什么不回侯府?” 傅玉棠猝不及防,差点扑倒在地。 好在身边的男童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抬起眼,一对剑眉皱得紧紧的,双眸明亮,隐隐蕴藏冰霜,微薄的唇瓣紧抿,不悦道:“你是何人?为何如此无礼?” “我教训我的孙子关你什么事情?” 林氏对傅玉棠没好感,连带着对她的朋友也一样厌恶。 最主要的是,她十分清楚京中的世家看中出身。 她身为堂堂侯府夫人,只因娘家地位不高,任凭她如何努力都不被那些世家夫人的圈子所接受。 傅玉棠出身比她更差,不止是庶出,更是个婢女生的,走到哪里都会被人瞧不起的,哪里能融入京城的圈子呢。 也只有城郊外那些泥腿子的后代才会愿意与傅玉棠来往了。 因此,她下意识认为眼前的男童大概率就是农户的孩子,尤其是见到对方衣着朴素,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当即一把推开他,斥骂道:“没规矩的东西!侯府是你个泥腿子能随意进出的地方吗?你来侯府是不是想偷东西?” 男童被推得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地上,剑眉皱得更紧了,张口怒斥道:“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林氏单手叉腰,趾高气昂道:“我们安南侯府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 语毕,朝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命令道:“来人啊,把他给我扔出去!” 下一秒,却见到身边两个嬷嬷在看清男童的面容后,神情不由大变,齐齐跪了下去,不掩惊慌道:“奴婢参见羚王爷。” 羚……王爷?! 面前的孩童就是侯爷经常提及的,皇上最宠爱的小儿子,太子唯一的胞弟,小小年纪就封了王的风行羚王爷? 林氏惊呆了。 万万没想到面前的男童身份如此尊贵,而她刚刚还冒犯了他! 林氏的脸“唰”一下白了,脚下一软,跪在了地上,结结巴巴地说道:“臣妇、臣妇参见王爷。” 哪曾想,对方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单手撑地爬了起来,沉着脸问道:“张青、柳绿这是怎么回事?这人又是谁?” 名为张青的嬷嬷言语简洁地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道:“我们也是为了老夫人好,奈何老夫人并不领情。” “原来你是阿棠的祖母。”风行羚恍然大悟,看着眼前瑟瑟发抖的林氏,面无表情道:“既然老夫人不愿意,那你们也不用勉强,回去收拾一下,晚点跟本王一起回宫,本王会替你们说情,将今日发生的一切如实告知父皇的。” 第617章 多谢你了,狗兄。 两名嬷嬷一听,自然应好。 一旁的林氏却面色大变,额冒冷汗。 如实告知皇上一切? 那她冒犯王爷一事…… 不行! 这事儿不能让皇上知道。 林氏虽然不聪明,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尤其事关小命,她的脑瓜子可机灵着呢。 深知今日之事捅到皇上那边,整个侯府都得遭殃,她连忙阻止道:“臣妇愿意的,臣妇愿意下地干活。刚刚臣妇是在跟王爷,还有二位嬷嬷开玩笑呢……” 闻言,风行羚看向二位嬷嬷,见二人皆点头说:“老夫人为人风趣,是比较喜欢开玩笑没错。” 方才松开紧蹙的眉头,道:“行吧。那你们就继续留在这里吧。 不过本王看老夫人声音洪亮,拉扯阿棠的劲儿也不小,确实挺适合翻地的,每日劳作时间就更改为六个时辰吧。 张青柳绿,你们要好好监督她,不可有一日懈怠。” 见他说得郑重,张青柳绿自然不会将他的话当成孩子话看待,瞬间收敛了神情,恭敬道:“是,羚王爷。” 风行羚满意颔首,走到傅玉棠身边,见她似乎被林氏吓呆了,一把勾住她的肩膀,道:“阿棠,你别害怕,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闻言,傅玉棠眨了一下眼睛,恍若初醒,抬眸看他,露出个笑容来,“嗯。多谢你了,狗兄。” 一听这称呼,风行羚顿时面露不满,叫道:“喂喂,都说了几次了,不要叫我狗兄。” “可是,你不是叫小犬吗?犬为狗,你是我的好兄弟,那我叫你好狗兄有什么不对?”傅玉棠疑惑道。 “这也太难听了,你还是换个称呼吧。要不,叫我羚哥?”风行羚提议道。 “不要。”傅玉棠想也不想地拒绝,“我觉得没有狗兄亲切。” 见她坚持,风行羚一脸无奈,摆手道:“随便你啦。但在外人面前,你不要这样叫我。” “好。”傅玉棠点头应下。 风行羚这才满意,将目光重新落到跪在地上的林氏身上,皱眉道:“难怪阿棠你一直不让我来你家玩,原来侯老夫人这么凶啊。” “是啊,不过现在不是侯夫人啦。我祖父如今一没官职,二没爵位的,加上以往也没有为祖母请封诰命,所以祖母眼下跟祖父一样,都只是普通人而已。”傅玉棠细声细气地回答道。 风行羚吃惊道:“那她刚刚还自称臣妇?” “她对礼仪这方面不是了解,以前未嫁人前,家里也并未请女先生授课教导,因此行为难免粗鄙了些。这不能怪她。”傅玉棠一脸真诚地为林氏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风行羚明白了,顿了顿,道:“难怪以往每逢宫宴,傅有志都不带她参加。” 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对林氏道:“你好歹是阿棠的祖母,若是半点礼仪都没有,那阿棠会被人笑话的。 这样吧,从今天开始,每日先抽出一个时辰诵经,修身养性,省得脾气如此暴躁,动不动就打人。 待脾气收敛了,张青柳绿你们就将诵经的时间改成教习时间,教她侯府老夫人应有的礼仪。” 第618章 傅玉棠是故意的! 张青柳绿再次俯首应是。 林氏则是满脸震惊之色,那她一天岂不是只有五个时辰的休息时间,除去吃饭睡觉,一整天就没有停歇的时候啊! 这么一思忖,对傅玉棠怒意更深,不禁埋怨傅玉棠多事。 要不是这庶出的多嘴,她哪里会一再被羚王爷责罚? 想着,忍不住抬眼看向傅玉棠,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以示警告。 却没想到,对方非但不惧,反而冲她挑了挑眉,缓缓勾起唇角。 傅玉棠是故意的! 林氏脑海里灵光一现,冷不丁浮现这样的想法。 这庶出的是故意引着羚王爷来此,故意在羚王爷面前说那些话! 包括这两个嬷嬷,同样是她故意找来折磨她的! 傅玉棠从来没想过讨好她,这小兔崽子是为她死去的娘报仇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林氏脸皮一抽,看向傅玉棠的眼里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你个……”小兔崽,不识好歹的白眼狼! 然而,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到傅玉棠露出一副被吓到的样子,怯生生地扯了扯风行羚的袖子,神情不安道:“好狗兄,要不还是算了吧。我看祖母也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察觉到傅玉棠的害怕,风行羚将傅玉棠往身后一拉,盯着林氏面无表情道:“怎么,你不愿意?你对本王的命令有异议?” 虽然人小,但气势一点都不弱。 林氏一惊,忙道:“臣,民妇不敢。” 说话间,忍不住飞快看了傅玉棠一眼。 果不其然,那小兔崽子脸上再次露出得意的笑容。 林氏恨得直咬牙,却无可奈何。 触及她愤恨的眼神,风行羚轻哼一声,侧头对身后的傅玉棠道:“难怪你这段时间老说回侯府会做噩梦,我还以为你胆小呢。 现在看来,让你害怕的是另有原因啊。 阿棠你放心,以后你要是回侯府的话,我都会陪你回来的。” 语毕,又将视线落在林氏身上,警告道:“你不要想着欺负阿棠,我会时时刻刻盯着你的。” 此后,风行羚确实说到做到,每次傅玉棠回侯府,他都陪伴左右。 林氏想要教训傅玉棠都找不到一丝机会。 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傅玉棠翅膀越来越硬,飞出了侯府,再也没回来。 而自己则一直生活在两个嬷嬷的监督下,每天不是翻地就是诵经,不是诵经就是翻地,毫无侯府老夫人的威严。 甚至,连一声抱怨都不敢对傅有志说。 唯恐张青柳绿二人得知了,给宫里传信,惹得皇上大怒。 而傅有志亦是同样的想法,不敢有半点怨言。 从圣旨下来的那一刻,傅有志除了震惊于皇上对傅玉棠的宠爱,同时也意识到傅玉棠真正的意图—— 她在报复他,因为他一直纵容林氏母子胡作非为。 他时常说林氏溺爱傅平安,其实他亦同样。 他不止溺爱傅平安,更是宠妻无度。 明明有能力阻止二人犯错、纠正二人的错误行为,他却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对二人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619章 四大歌姬,两大护法 在傅玉棠眼里,纵容等同于作恶,比林氏母子单纯的作恶更可恶。 所以,那日她表面是来找他告状,实际是给他的最后一次改过的机会。 可惜,他没有把握住,仍然自作聪明地选择袖手旁观。 也正是因为他这装聋作哑的态度,傅玉棠这才愤而夺去的爵位和官位,转而给他送歌姬—— 不是听不见,看不见,半点是非都不分吗? 没关系,我这就请人来给你诵读有关德行方面的书给你开智,没日没夜在你耳边读,这样多多少少能记下一点做人臣、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吧。 傅有志悟了,也后悔了。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傅有志夫妻二人默默把苦水往肚子里吞的时候,刚接任爵位的傅平安却是乐得找不着北了。 他还以为他得等他爹死后,他才能上位呢。 偶尔午夜梦回的时候,心里还有点小苦恼:他爹一看就是长寿之人,别等到他七老八十了才接任爵位吧? 然而,世事就是这么难以预料。 谁能想到他爹身体好,但运气不好呢。 正值不惑之年,就惹了皇上的厌,被除了爵位,让他捡了个大便宜。 真是…… 太好了! 他不用等到七老八十了。 为了庆祝自己年纪轻轻就接手安南侯府的爵位,傅平安日日约着一群狐朋狗友到外面花天酒地,几乎天天不着家。 直到一个月后,身上银子花光了,准备找他爹娘再要一点时,方才发现府里的气氛有点不对。 而他爹娘好似一下子就老了很多,精神也十分萎靡。 傅平安心惊不已,连忙询问了一番。 碍于四大“歌姬”,两大“护法”在场,傅有志和林氏不好将实情袒露,只能含糊了两句,说傅玉棠为青蓉报仇来了,他们已经中招了,让他自己小心点。 瞅了瞅憔悴不已的爹娘,再看看恰好进门,眼神漠然的傅玉棠,傅平安没有半点犹豫地滑跪了,非常识时务地跑去青蓉坟前诚心忏悔一番,发誓洗心革面,不再祸害良家姑娘,更不在府里乱来,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至于他爹娘…… 他能力有限,实在救不了他们,只希望他们二老自求多福了。 因为太过于有自知之明,又太过于胆小怕死,傅平安根本不敢问他爹娘傅玉棠是如何折磨他们的,完美继承傅有志不闻不问的处事风格,只当一切都没发生。 而傅有志和林氏日日被人监督着,也无法向他求救。 所以,直至现在他都不知他爹的四大歌姬,他娘的两大护法实际上是来监督、折磨二人的,还暗暗羡慕了许久,觉得不孝子厚此薄彼。 他爹娘认错了,就有歌姬,有护法可以收。 他认错了,怎么一点好处都没有捞到呢? 这不孝子! 实在是太偏心了。 此刻,见傅有志满脸怒气,傅平安心里还不高兴呢。 嘴上嘟囔道:“本来就是。爹你可不要得了便宜又卖乖,你要是不要那四名歌姬的话,就把她们转送给我,我要。” 第620章 你不出手除掉,难道还要我出手? 虽然四大歌姬丑是丑了一点,但依着他爹十几年如一日与她们厮混在一起,日日超过十个时辰以上,期间还不让别人打搅,傅平安打心眼里觉得那四人必有过人之处。 一看傅平安那色眯眯的样子,傅有志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忍不住骂道:“蠢货!” 他倒是想转送,但那是宫里的人,他有资格送吗? 就在他准备起身好好教训傅平安时,两名婢女从外头走了进来,先是冲着三人行了一礼,而后道—— “老侯爷,时间到了,遥山姑娘请您过去一趟。” “老夫人,时间到了,柳绿嬷嬷正在等着您呢。” 傅有志:“……” 林氏:“……” 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有苦难言。 最终只能长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跟着婢女离开。 傅平安则是满脸羡慕,目送着二老离去。 看看,看看,不孝子挑的人多贴心啊。 夜深了,还不忘来提醒他爹娘回房休息。 哪像他,身边都没一个有眼色的,坐到现在都没有个人来关心他困不困,要不要去休息! …… 昨晚上闹了那么大的动静,傅玉棠便知今日早朝必有没长脑子的官员会借题发挥。 尤其是在她毫发无伤的情况下。 果不其然,早朝才刚开始,御史中丞文才良就跳了出来,义正辞严地参了她一本。 表面是在说她大晚上兴师动众扰民,实际上偷偷给风行珺上眼药,意指她在京城一手遮天,以莫须有的借口,不经过皇上的同意,擅用职权,调动京兆府和刑部两处人马封锁城门,搅得满城风雨,引起百姓的恐慌,给百姓造成不便。 对此,站在队伍最前方的傅玉棠一脸淡定,连个眼角余光都没舍得给。 升了丞相,傅玉棠还没享受到丞相的好处,就先体验了百般不好。 别的不说,单单早朝就很压抑。 以前是尚书,按站位的话是混在队伍的三四排的位置,前面还有一些王公贵族挡着,平时做点小动作,打个盹,走走神,时不时跟身边的人来个眼神交流,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一点都不用担心被风行珺发现。 如今成了百官之首,她便来到了最前排,就在风行珺的眼皮子底,一举一动被看得清清楚楚,连走神的机会都被剥夺了。 傅玉棠一脸郁郁不乐,抬起头,对上风行珺询问的眼神,从袖子里掏出昨夜写好的奏章,双手呈上道:“有关于昨夜的一切,臣已经尽数写于奏章之中,请皇上过目。” 福禄上前接过,转交给风行珺。 风行珺打开奏章,垂眼观阅起来。 趁着这空档,傅玉棠回头给从始至终都不吱声的芮成荫递去个眼神。 ——他不是乔司的人吗?你们御史台的叛徒啊,你不出手除掉,难道还要我出手? 察觉到傅玉棠的视线,芮成荫抬眸回望过去。 经过最近这么多事情,以及他偷偷观察得出的结果,他虽然嘴上不愿意承认,可心里却在不知不觉赞同了他爹的说法—— 第621章 不说是生死之交,至少也是共患难过啊。 傅玉棠确实聪明,十分不简单。 对她来说,把文才良踢出御史台这种事情简直是易如反掌。 因而,对上傅玉棠的目光,芮成荫心安理得选择躺平,理所当然地点了下头。 好歹他昨晚上为她挡了刀,两人不说是生死之交,至少也是共患难过啊。 帮他铲除一下叛徒怎么了? 随手的事情而已。 傅玉棠:“……” 你还真是不客气。 心里腹诽着, 上方的风行珺已经一目十行看完奏章,神情无比凝重。 将奏章合上放置一旁,他抬眼看向傅玉棠,沉声道:“傅爱卿是说,昨夜刺杀你的人是西鸣之人?” “对。” 傅玉棠毫不犹豫地点头,她已经把自己的推测尽数写在奏章里,与风行珺对视一眼,言简意赅道:“而且,昨夜无人出城。” 听到这话,风行珺顿时明白了。 然,底下文武百官除了刑部众人以及郁珈善之外,却是满头雾水,不知君臣二人在打什么哑谜。 傅玉棠没有解释的想法。 风行珺知道事关重大,且傅玉棠不愿意声张,必然是有后手,打算晚点下朝将她叫到御书房问个清楚明白,便也没说什么,打算将此事轻轻揭过。 偏偏乔司等人也不知是脑子抽了,还是成功扳倒赵永让他们膨胀了,觉得老子天下无敌,导致与钱有才的争斗都还没结束呢,就迫不及待地跑来挑衅她。 “无人出城,那不就说明根本没有刺客?” 文才良瞅着她,一脸尖酸刻薄道:“真有刺客的话,为了避免暴露身份,他定然第一时间离开京城。还有,傅相口口声声说自己遇刺了,此时此刻却活生生站在我等面前,容光焕发,一点都看不出受伤的样子,实在很难不让我等怀疑一切都是傅相自导自演……” “看本丞相没受伤,你好像很遗憾啊。”傅玉棠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可惜,本丞相还有一个更令你遗憾的消息——其实昨夜并非本丞相遇刺,而是芮御史遇到刺客的袭击。”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顿时面露吃惊之色。 芮远光更是第一时间将目光落在芮成荫身上,见他面色红润,没有受伤的迹象,方才稍稍松了口气。 傅玉棠环顾了众人一圈,挑挑拣拣地把昨晚上的事情讲了一下,叹气道:“本来那刺客确实是要来刺杀本丞相的,却没想到对方认错了人,将芮御史当成了本丞相。” 说到此处,忍不住朝芮成荫的方向走了一步,道:“芮御史,实在对不住,是本丞相连累了你。” 与傅玉棠打交道多了,芮成荫对她多多少少有点儿了解了,此时见她如此有礼貌,非但没觉得开心,反而警铃大作,直觉对方没憋好屁。 果然,下一秒就听到傅玉棠这厮开始扯大旗,“有能者曾言:君子兼听,小人偏信。 御史台,承担监察百官之责,文大人对本丞相的所作所为持怀疑态度,本丞相完全可以理解。 只不过……” 第622章 这狗贼实在太没担当了! “至少要求证一下事实啊,不能听风就是雨啊。 本丞相隐约记得,御史台的第一守则便是实事求是,持身端正,不可因为自身的喜恶、私心、利益而盲目参奏他人,毁谤官员。 芮大人,本丞相应该没记错吧?” 冷不丁被点到名的芮成荫:“……” 反正你就是要拖着我下水,逼我自己出手“清理门户”就是了。 芮成荫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不情不愿地站出来,说道:“傅相说得没错。” 继而对着风行珺躬身一拜,表面是向风行珺汇报情况,实则为傅玉棠作证,道:“那刺客确实是冲着傅大人来的。 只不过他跑错了院子,认错了人。 所幸,微臣当时身边有护卫保护,所以并未受伤。 而傅大人在得知情况便匆匆回府,在向微臣了解过情况后,我们二人一致决定将错就错,直接放出傅大人遇刺的消息。 一来,可以麻痹刺客;二来,也能保护傅大人,方便他暗中查探,尽早将刺客捉拿归案……” 听到这里,百官这才恍然大悟。 芮远光先是一愣,继而面露微笑,一脸骄傲。 成荫这小子长大了啊。 终于知道放下偏见,开始学着与傅兄合作了。 不错不错。 相信只要成荫多与傅兄接触,定能发现傅兄的过人之处,继而意识到傅兄可是比那劳什子白马强多了呢。 最起码傅兄为人光明磊落,不似那见不得的白马,整日遮头盖脸,欺骗老人和小孩! 届时,他再旁敲侧击一番,不信成荫还会一心护着白马,死活不说出白马的身份。 他倒要看看,这满朝文武谁那么不怕死,竟敢肖想着做他芮远光的爹! 芮远光轻哼一声,心里美滋滋的,已经开始幻想起抓到白马的场景。 一旁的文才良听到芮成荫的话,神情微变,下意识看了乔司一眼。 却没料到对方垂首站立,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俨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心里不由“咯噔”一声,暗道:“乔司这是准备见死不救了吗?!” 所有人都知道用刺客的事情做幌子,很难扳倒傅玉棠。 他同样明白。 可他仍按照乔司的吩咐,选择站出来参了傅玉棠一本,不就是看在乔司是自己这一阵营领头人的面子上,以为他还有后手吗? 毕竟身为领头人,要有足够的智慧和担当才是。 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却没想到,他终究是高估了乔司。 对方一看风向,竟然龟缩起来了。 那他算什么? 跳梁小丑吗? 此时此刻,文才良心里腾升起了丝丝不满。 乔司这家伙实在太没担当了! 早知对方是这样的性子,他还不如去拥护霁雪呢。 心里将乔司骂了半死,决定从今以后,他都不与乔司“同流合污”了,直接与江月明一样“弃暗投明”,扭头去追随霁雪好了。 前提是,他今日能顺利脱身。 想着,文才良收敛了神色,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原来如此。” 边说,边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向傅玉棠道歉,“看来是下官误会傅大人了,还请傅大人见谅,勿要放在心上。” 第623章 本丞相就是个愚钝之人 然而,傅玉棠根本不接受他的滑跪道歉,揣着手,站在一旁凉凉道:“其实吧,这本来就是件小事,说开了就好了。 只不过呢,从这件事情里,却能看出文大人不止偏听偏信,行事亦有违君子之风呢。” 文才良:“……??” 什么东西? 他只不过没弄清楚事情真相参了她一本而已,顶多就是究察不严,傅玉棠这丫的直接给他上升到人品问题了? 文才良急了,张口道:“傅相,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啊!” 傅玉棠满脸无辜,眨眼道:“谁不知道本丞相是刑部出身,最讲究证据了。 你若是不服的话,那本丞相就跟你掰扯掰扯。 何为君子? 端看对方对待他人的态度便可知。 圣人云:君子见人之厄则矜之,小人见人之厄则幸之。 君子见他人身困厄境,就加以同情和支援;小人见他人身遭灾难,就要幸灾乐祸。 文大人你好歹与我同僚一场,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 我遇刺,你不同情我也就罢了,还因为我遇刺而幸灾乐祸。 在见到我毫发无伤后,非但不感到高兴,反而率先质问为何无伤,借此攻讦我,中伤我。 说实话,本丞相就是个愚钝之人,平时也看不出文大人是君子还是小人,但仅凭文大人这一言行举止,本丞相还是能看出与圣人所言的君子行为相悖的。 所以说,文大人有违君子之风,这应该没错吧?” 说到这里,不等文才良回答,又幽幽叹了口气,痛心道:“再退一步,抛开君子小人的问题不谈,你我好歹同朝为官多年,你也不应如此啊。难道这么多年,你我之间一点情分都没有吗?” “就是。傅大人说得一点错都没有。”御史丞任升荣没忍住站出来附和道。 他们御史台是讨厌傅玉棠没错,可他们也讲道理。 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们一向拎得清,不掺杂一丝个人情感。 当日,乔司想借着新律将傅玉棠拉下马,那是他自己蠢。 不说那新律本就是利民的,单单看新律后面的支持者是谁,凡是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站出来蹚浑水。 偏偏你文才良脑子一热,跟着乔司发疯,想也不想地跳出来站队了。 幸亏芮大人机智,及时与你文才良划清界限,整个御史台才没被拉下水。 彼时,众人虽然无语,却也理解人各有志。 你文才良不愿意做个纯臣,想要与乔司合伙争权夺势,那就去吧,只要不把御史台拉下水就行。 却没想到,乔司最后与傅玉棠没打起来,反而跟钱有才杠上了。 眼下,乔司与钱有才的斗法已经将近尾声,眼瞅着要落幕了,众人正暗暗庆幸御史台在这次朝堂争斗中保全自身了,你个文才良又没事找事跳出来,脑子发癫去招惹傅玉棠。 要是有真凭实据也就罢了,偏偏拿着外面流传的只言片语,靠着猜测和臆想参人…… 咋滴? 是觉得御史台众人太清闲,名声太好了,随意帮大家找点事情,添点堵吗? 第624章 本官何时让你为难傅丞相了? 且不说能不能成功,单单这急功近利,罔顾事实的做法,不是在坏他们御史台的名声吗?! 皇上又该如何看待他们御史台? 长此以往,御史台还有什么公信力可言? 谁还服他们御史台? 谁还会把他们御史台的谏言当回事? 任升荣心里快恨死文才良了,决定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将文才良这颗老鼠屎踢出御史台。 与同样神情不悦的御史台众人对视了一眼,任升荣主动往前一站,开炮道:“傅大人好歹是一国之相,身兼要职,说是国之栋梁也不为过。 他若是有什么闪失的话,那便是大宁的一大损失。 身为大宁人,且为朝廷命官,更应该知道傅大人的重要性才对。 在得知傅丞相无事,不说欢欣雀跃,至少不该如丧考妣,无比失望。 而你的反应却与众人截然相反,着实可疑。 你之品行,你之意图,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没错。” 芮成荫瞅着傅玉棠已经借着任升荣说话之际退回原位,一副吃瓜看热闹的模样,就知道这家伙今天的表演到此为止,不可能再出手了,便出列道:“此事事关西鸣,其中盘根错节,傅大人与我本不愿意声张,这才写了奏章呈交给皇上,已达到保密的作用。 你却在此咄咄逼人,硬逼着傅大人自证清白,迫使他不得不将所有事情全盘托出。 你究竟是真的因为身上的职责而参傅大人一本,还是另有所图,趁机探取消息呢?” 要不说还是御史台这群人的嘴巴厉害,知道怎么掐住同僚的命门。 一顶疑似西鸣内奸的帽子扣下来,当即把文才良吓得六神无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喊冤枉,“皇上,微臣冤枉啊!微臣、微臣是清白的,绝对没有与西鸣勾结。微臣之所以参傅丞相,盖因乔大人指使的啊。” 乔司眼皮一跳,想也不想地站出来,出声反驳道:“文大人,你可不要胡乱攀扯。 本官何时让你为难傅丞相了? 再说了,本官负责的是礼部,与你们御史台没有任何往来,你亦不是我的下属,本官何德何能可以指使你一个五品御史中丞做事? 文大人,你可不要因为自己行不端身不正,就想把别人也变得同你一样,不遗余力地往他人身上泼脏水,拉着他人一同下水啊。” 三言两语,竟是把所有事情推得一干二净。 一丁点儿为他解释求情的想法都没有。 这也就罢了,他还落井下石! 无耻! 简直无耻至极! 文才良被气得浑身直哆嗦,内心对乔司的不满在此刻达到巅峰。 原本追随乔司的人也微微变了脸色。 唯独江月明、朱由、屠大力三人还保持着淡然。 文才良有这下场,他们一点都意外。 要知道,当时他们被傅玉棠按在地上摩擦,向乔司求助的时候,对方也是选择视而不见的。 因此,在吃了亏后,他们各自与乔司划清了界限,不再来往了。 第625章 不救我,那大家就一起死。 傅玉棠也十分意外乔司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说其他,单单那日文才良站出来支持乔司,就足以证明二人是相同阵营的了。 如今乔司矢口否认,跟掩耳盗铃有什么区别? 而且,他这迫不及待撇清关系的样子,落在其他追随者眼里,就是没担当。 这样的话,以后谁会服从他?谁还敢追随他? 也难怪他手里明明有刘清的名单,掌握着朝堂超半数的官员,却不能一把将钱有才摁死,反而折损无数,全因为目光短视,智商不行啊。 傅玉棠在心里评价道,面上平静如水,静静站在一旁看戏。 意识到乔司这是要见死不救了,文才良眸色一狠。 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 不救我,那大家就一起死。 “皇上,微臣句句属实,绝对没有说谎啊……” 文才良为自己辩解了两三句,没有过多的犹豫,便主动将乔司团伙做过的事情尽数说了出来,力证所有事情皆对方指使。 同时,担心一棒子敲不死这群没道义,没人情味的同伴,紧跟扔下一个重磅炸弹,道:“前段时间京城里谣传傅玉棠是断袖,强迫老宁安伯的传言就是出自何志用的手笔,而何志用正是乔司最得力的手下!” 此话一落,满殿皆惊,抽气声四处响起。 其中傅玉棠、风行珺、芮远光、芮成荫四人反应最大,脸上满是不可置信,惊呼道:“什么?!” 话落,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又快速移开视线。 此时此刻,四人面上都保持着震惊之色,可心思各有不同。 傅玉棠是早已知情,也知道何志用并不是罪魁祸首。 不过,却是谣言事件里最好的背锅侠就是了。 左右从他开始造谣她抢人家爷爷开始,就已经踏上绝路了。 不过,知情归知情。 但其他人不知道她已经知道了啊。 而且,事关自己,她总不好表现得无动于衷,因而在听到文才良的话后,立马紧随其后跟嚎了一声嗓子,充分形象地展示了一下自己的错愕。 芮远光、芮成荫亦是相同的想法。 当日,在听闻京中的传言后,父子二人回到府里,便各自派人去调查传言的来源。 查来查去,最后查到了何志用的头上。 本想着等钱有才、乔司斗完了,他们再找个时机收拾何志用。 结果呢,人贱自有天收。 他们都还没出手呢,乔司这群人就起内讧了,文才良狗急跳墙,先一步把这件事揭露出来。 捅到皇上和傅玉棠面前,何志用这家伙算是玩完了! 芮远光、芮成荫父子二人心里爽到不行。 为了避免他人看出端倪,芮远光只能强压着嘴角,死死皱着眉头,一眨不眨盯着听到文才良的指控后,从队伍里蹿出,跪地连声求饶的何志用,露出一副“你们实在太可恶,竟然拿我爹的清白造谣,我太生气了”的表情。 期间,为了让自己愤怒的形象更为逼真一些,芮远光还不忘冲上方的风行珺哭诉道—— 第626章 其实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朕 “皇上,我爹他这一生兢兢业业做事,踏踏实实做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他一辈子恪守君子之道,从未有过出格的举止。 没想到临老了,还要被人泼脏水,毁清誉。 尤其是他与傅相同为男子的情况下…… 这一毁,就毁了两个人啊。 要是让邻国知道了,还不知道他们背地里会怎么嘲笑咱们呢。 咱们大宁朝的脸面算是被抹黑了……” 说到这里,芮远光哽咽了一下,稍稍停顿了会儿,方才继续说道:“由此可见,放出此等谣言者,心思何其歹毒!皇上,求您为我们做主啊皇上!” 语毕,直接跪了下去,求风行珺主持公道。 芮成荫见状,连忙跟着芮远光跪下,恳请风行珺严惩造谣者。 听着芮远光的哭诉,风行珺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全程不敢看傅玉棠。 过了会儿,才轻轻“嗯”了一声,抬手示意二人起身,保证道:“两位爱卿放心,朕一定严惩不贷。” 与此同时,在心里暗暗补充道:“不让何志用顶锅能怎么办呢?难道朕要自己跳出来说,其实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朕吗?” 唉。 说起来他也不是有意的啊。 那日,小羚匆匆从外面回来,跟他说京中四处都流传着傅玉棠是断袖,强抢老宁安伯的谣言,他就大感不妙了。 要知道,傅玉棠一直羞耻于自己是断袖。 从小到大都隐藏得很好,至少在他发现《造反实录》之前,傅玉棠全程没表现过异样来。 后面之所以承认了,也不过是被他揭穿了,索性破罐子破摔。 所以,在谣言之前,除了傅玉棠本人之外,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傅玉棠是断袖。 一想到这点,风行珺就立马心虚了。 尤其是在听到小羚说,流言是从宫里传出去的,整个人更是理亏到不行。 他也没想到宫里的人这般多嘴,会把傅玉棠是断袖的消息传出去啊。 更没想到,何志用、钱有才等人会利用傅玉棠断袖这件事造谣,生拉硬拽地把她与老宁安伯凑成一对,把傅玉棠塑造成一个饥不择食的色魔。 “那个……” 面对前来为傅玉棠讨要说法的弟弟,风行珺心虚气短,只能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我会好好补偿阿棠的。至于何志用、钱有才等人,我肯定严惩。” 本想着等乔司、钱有才两败俱伤后,他再出手收拾这些人,轻轻松松捡漏。 万万没料到,与此事八竿子打不着的文才良,今天会突然把这件事牵扯了出来。 虽然与计划不同,但此时也不失为一个好时机。 想到这里,他皱起眉头,装出又惊又怒的样子,沉声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文才良不敢隐瞒,如实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同时,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行,简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都不用风行珺张口,他就跟倒豆子似的,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部一股脑儿倒出来了。 满朝文武是听得连连抽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第627章 要证据,这还不简单? 傅玉棠、芮远光、芮成荫早已过了气愤的时候,听得津津有味,直觉这些人就是个人才。 作死的人才。 本来,风行珺只是假生气,听到最后,变成了真愤怒。 “好好好。” 风行珺眼眸幽深如黑渊,双手死死握住扶手上的龙头,指尖泛白,怒极反笑道:“你们真是好极了!身为臣子,上不忠于君主,下不仁百姓,中不索交同僚,朕要你们何用!” “治事无能,毫无官德;趋炎附势,献媚取宠;投机专营,无财不贪;同时,还结党私营,简直罪该万死!” 看着底下跪了一地的官员,他狠狠拍了一下龙首,没有过多的言语,大手一挥,很是干净利落地将涉事众人发落了一番。 该贬的贬,该关的关,该查办的查办。 文才良虽然检举有功,但结党营私,为谋求私利,罔顾事实,恶意参奏他人,同样被风行珺狠狠发落。 如御史台众人期待那般,被剔除出御史台了。 听到风行珺的旨意,乔司等人便知大势已去,面色灰败,心里悔不当初。 早知道就不招惹傅玉棠了…… 早知道刚刚就出来拉文才良一把了…… 不远处,何志用瘫在地上,嘴唇不住地颤抖,一口龅牙“咯吱咯吱”响。 他、他就随口说了句话而已,怎么就沦落到下大牢的地步了? 这跟霁雪小侄分析的一点都不一样啊。 霁雪小侄不是说,谣言背后有他人做推手,皇上就算想要追究,也追究不到他头上吗? 他人…… 幕后黑手…… 何志用一个激灵,用力挣开侍卫的禁锢,俯跪在地上,大呼道:“皇上,微臣冤枉啊。微臣是说了傅相的坏话没错,但散播谣言的人另有其人啊!” “哦?”风行珺微微眯起双眼,若有似无地扫了钱有才一眼,冷声道:“那你说散播谣言的人是谁?” “这……” 何志用哪里知道是谁,但根据霁雪话里的意思,那必然是跟傅玉棠有过节的。 环顾了周围一圈,何志最终把目光落在了钱有才身上。 这老贼一直以来都觊觎着丞相之位,自刘相被贬去黍城后,更是蠢蠢欲动。 如今丞相之位被傅玉棠抢了,他必然恨极对方,千方百计想要弄死傅玉棠好自己上位。 所以借着谣言一事,将傅玉棠拉下马这种事情,钱有才完全干得出来。 没错。 就是这样。 肯定是这样的。 何志用在心里说道,指着钱有才张口就来,“是钱尚书。钱尚书故意扩大谣言的幕后黑手!” 却没想到,自己歪打正着。 一切确实是钱有才所为。 而且,芮家父子之所以能查到他的头上,同样是出自钱有才的手笔。 钱有才听他说得信誓旦旦,还以为他掌握了什么了不得的证据,眼皮不由一跳,下意识出列反驳道:“何大人,老夫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如此污蔑老夫?” 何志用顿时语塞。 要证据的话,他是没有的。 但根据他的推论,钱有才确实是最有动机做这事的人。 因此,他咬死了不放,道:“是污蔑还是事实,你自己知道。” 钱有才一听,立刻意识到何志用这家伙就是胡乱攀咬,他手上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他参与了谣言的散播! 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钱有才重新变得淡定起来。 无论何志用说什么,他都不承认,只道:“何大人,凡事要讲证据。你说老夫散播谣言,那便拿出证据来。否则,你就是在污蔑老夫。” 就在二人僵持之际,门外响起了一道清越的声音—— “要证据,这还不简单?” 第628章 那你还真是个小机灵鬼。 闻声,满朝文武纷纷转头,循声看了过去。 大殿外,风行羚头戴远游冠,身穿紫色大科绫罗朝服,腰佩玉带钩,脚蹬乌皮靴。 面容白皙,五官深邃,一对长眉斜飞入鬓,眼若星辰,高挺的美人鼻,唇色粉润,端得是皇亲贵胄的俊雅风流。 他背光而立,身上带着一圈柔和的光晕,抬步跨入。 步伐沉稳,不疾不徐地行至队伍最前方,与傅玉棠并肩而立,而后侧头看了她一眼。 清亮的眼眸染上了笑意,里面仿佛有一圈圈涟漪荡漾开,非常熟稔地打了一声招呼,“阿棠。” 傅玉棠怔了怔,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此事说来话长。” 风行羚道了一句,正欲好好跟她说道一番,上方冷不丁响起了一阵咳嗽声。 抬头一眼,自家皇兄的脸拉得有三尺长,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呢。 到了景光殿,没有第一时间向他问好就算了,还跑去找傅玉棠闲聊去了。 简直没把他这个亲兄长放在眼里啊。 每天就知道“阿棠”“阿棠”,一点儿都不关心他这个兄长! 知道的知道你们结拜兄弟感情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搞断袖分桃呢! 对上风行珺哀怨的眼神,风行羚顿了一顿,递给傅玉棠一个“晚点说”的眼神,收敛了笑容,朝风行珺行了一礼,高声道:“臣参见皇上。” 见他还算有点眼色,礼仪也到位,风行珺轻哼一声,挥手让他免礼,问道:“羚王,你不是一向对朝政不感兴趣吗?今天怎么来了?” 还特意穿上了朝服。 这是不是说明小羚终于有进入朝堂的想法了? 知道他辛苦,特地来帮他分忧了。 若真是如此,那小羚是真的长大,懂事了。 思及此,风行珺脸上不由浮现出欣慰的笑容。 有种“吾家有弟初长成”的喜悦感,提前一步体验了为人长辈的快乐。 虽然小羚是很关心傅玉棠没错,但同样也很关心他这个兄长啊。 结果下一秒,风行羚就分外残酷地戳穿了他的幻想,很是耿直道:“哦,我是对朝政不感兴趣没错。可我听说阿棠昨晚上遇刺了……本想出宫探望他的,结果在宫外遇到了他的仆人,我才得知他今天如常上朝了,所以就赶紧过来景光殿看看。” 因为景光殿是文武百官上朝的庄重地方,他不好穿着常服进来,便特意回去换了王爷的朝服。 省得等会儿那些礼官,还有御史台的人借题发挥,叽歪个没完。 说到这里,风行羚朝自家兄长挑了挑眉,邀功道:“怎样?我是不是很守礼?” 半点不给御史台发挥的机会,也不让皇兄你难做。 风行珺:“……” 那你还真是个小机灵鬼。 默然片刻,风行珺酸溜溜地说道:“那朕还真是谢谢你了。明明满心记挂着傅爱卿,还不忘分出一分心思到朕身上,实在令朕感动。” “嗐,都是兄弟,应该的。” 风行羚大手一挥,让他不必太过感动,回头看了眼钱有才等人,眸光转利,接着道:“哪曾想,一来到景光殿,就听到某些人死不认罪呢。” 第629章 既然糊涂了,那就回去好好歇息吧。 察觉到他话语里的杀气,钱有才身子微僵,头皮不由一麻。 却仍是不松口,坚持道:“老臣冤枉啊。一切都是何志用污蔑老臣。” “哦?”风行羚瞅了他一眼,并不与他争辩,径自从袖子里掏出一叠证据,淡声道:“说来也巧,前段时间我也听到京中的传闻了,闲来无事,便亲自查了一查,结果发现了这其中有不少钱尚书的手笔呢。” 说罢,仿佛走个过场般,将手里的信纸往前一递,示意福禄拿给风行珺。 风行珺拿到手之后,也像走个过场似的,随意扫了两眼。 而后沉下脸,让福禄将这些证据拿给钱有才看,沉声道:“钱尚书,枉傅爱卿这段时间一直在朕面前为你说好话,没想到你竟恩将仇报,蓄意毁坏傅爱卿的名声,造谣老宁安伯失了清白,恶意抹黑我大宁官员的形象,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 钱有才一开始还以为风行羚跟何志用一样,手里并无任何证据,想要借着身份施压,然后诓他主动交代罪证。 毕竟,谣言一事他做得十分隐秘。 就连芮家父子都上当了,不知他在其中也插了一手。 万万没想到,他一直以为的草包王爷竟是深藏不露,不止看破他的手段,还掌握了他刻意引导线索指向何志用的所有证据! 一瞬间,钱有才的脸都白了。 面对这些详尽的证据,他根本不知从何处开始辩解。 最终,只能跪地认罪,求饶道:“老臣、老臣只是一时糊涂,求皇上恕罪。” “糊涂?” 风行珺绷着脸,目光在他身上一扫,冷笑出声,“你扶持张小帅是一时糊涂,帮张小帅隐瞒罪状是一时糊涂,针对傅爱卿是一时糊涂,抹黑老宁安伯、傅爱卿又是一时糊涂…… 既然糊涂了,那就回去好好歇息吧。 省得天下百姓以为朕是冷血之人,不顾你年老体弱,一心压榨你。” 言下之意是看在他是三朝老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不予追究他以往的过错,让他主动致仕回乡了。 钱有才心知这已是最好的结果,再纠缠挣扎并无意义,说不定还会惹皇上厌烦。 他嘴唇颤抖不停,眼里闪过痛苦之色,过了好一会儿,方才俯首跪地,哑声道:“老臣遵旨,谢皇上隆恩。” 风行珺神情威严,挥手让他退下去,又召来侍卫将何志用等人拖下去,押入刑部大牢,让傅玉棠全权负责此案。 待查清所有人的罪证之后,再行发落。 傅玉棠:“……!!” 又要当丞相,做你的文件过滤器,帮你批阅无关紧要的奏章; 又要做刑部尚书,管理刑部,处理刑部庶务; 还要追查黑衣人,揪出背后的真相; 眼下又要审讯乔司一群人…… 你可真是担心我累不死啊! 傅玉棠腹诽不止,耷拉着脑袋站出来,有气无力道:“是,皇上。微臣遵旨。” 似是没发现傅玉棠的不情愿,风行珺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第630章 惊才绝艳的风流人物 抬眼看向郁珈善,询问道:“郁爱卿,朕之前将赵永一案交予你审理,可有进展了?” 郁珈善站出列,恭声道:“一切俱已查清,赵永对自己所犯罪行供认不讳。” “哦?那要如何判?” 风行珺问道,语气听上去没什么波澜。 郁珈善垂眼道:“大宁以孝为先,在大宁律法里,并无明确规定父母杀害孩子会有何种处罚。 但律法里同样记载了一段:诸殴伤妻者,减凡人二等;死者,以凡人论。殴妾折伤以上,减妻二等。妻之言齐,与夫齐体,义同於幼,故得减凡人二等。死者,以凡人论,合绞。以刃及故杀者,斩。” 这段话里的义同於幼,意思就是妻子和幼儿的法律地位相同,而且律法里明确指出丈夫殴打妻子致死的,判处绞刑。若是故意杀死的,斩首。 由于没有父杀子这一单独罪名,郁珈善只能从夫杀妻这条律法来进行推定审判。 此时听风行珺问起,他飞快看了眼最前方的傅玉棠,在心里稍微斟酌了下,沉声道:“赵永身为朝廷官员,知法犯法,故意杀害长子赵烨,罪大恶极,当判斩首。” 风行珺微微颔首,当日他故意将此案交给郁珈善,就是为了考察他的办事能力与变通能力,同时也想考验一下他能否胜任京兆尹一职,成为守护京城百姓的父母官。 在面对与自己同样出身贫寒的赵永,是否能做到不偏不私,公正公明。 如今看来,确实不差。 此人真如玉棠所言,是块璞玉。 风行珺心下满意,轻轻“嗯”了一声,神情温和道:“那就依照郁爱卿所言判决吧。” 郁珈善恭声应是,垂首退回原位。 风行珺又亲自点了几名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官员,填补上乔司等人的空缺,待确认众人再无要事上奏后,方才宣布退朝,叫上傅玉棠、风行羚一同回御书房,商量刺客之事。 他走后,文武百官也陆陆续续离开了景光殿。 吏部司郎中石博明满面笑容,觉得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他的好友,高力言从户部司郎中变成了户部左侍郎,正式顶替了何志用的职位。 而他也升官了,从五品吏部司郎中一跃成为吏部右侍郎,直接连跳二级啊。 从此以后,他算是真正在朝堂上、京城里站稳脚跟啦! 说起来,他能这么快适应朝堂的氛围,适应京城的生活,全靠好友在旁提点。 要不然,以他这般愚钝的性子,早在他被调到京城的第一个月就要得罪人了。 幸亏好友善良,在不认识他的情况下亦愿意出手搭救,眼疾手快地制止他,避免他犯下大错。 与此同时,还非常贴心地告诉他朝中局势,让他深刻意识到凡事不能看表面,更不能偏听偏信—— 原来名声不佳的傅大人其实是个公正廉明的好官,更是个惊才绝艳的风流人物! 当时,石博明是有点半信半疑的。 可经过这几个月近距离的观察,他发现好友真的没夸张。 第631章 朝中有了傅玉棠,他根本不带怕的! 傅相真是个好人! 而且还十分有人格魅力,说话幽默风趣,吵起架来寸步不让,满朝文武都不是她的对手! 直至现在,石博明是彻底相信高力言的话了。 傅玉棠当年是真的能仅凭一己之力,舌战群儒,保住皇上亲政的权力了。 这一瞬间,他对傅玉棠崇拜得五体投地,只觉得大宁有傅玉棠实乃天大的幸事! 有这么一根国之柱石在,他们何愁大宁不兴盛啊! 说起来,如果没有好友的提醒,他只怕要被外面的传言迷惑住,误解傅大人,盲目中伤傅大人了! 每每想到这点,石博明都后怕不已。 同时,又十分感激高力言这个好友。 要是没有好友,他就没有今天啊! 因为据他观察,得罪傅相的官员都没什么好下场。 他当时要是盲目跑出来站队的话,肯定老早就被傅相踢出朝堂了。 心里感慨万千,实际上不过是一两秒的事情。 眼瞅着大家都离开了,石博明抬起手,按照以往的习惯,拍了拍身边好友的肩膀,正欲招呼他一同离开。 却见刚刚升了官的好友耷拉着脑袋,习惯性上翘的嘴角破天荒拉成一条直线,整个人无精打采,如丧考妣。 石博明一怔,疑惑道:“高兄,你这是怎么了?” 都升官了,为何还闷闷不乐? 不问还好,一问,高力言更加难过了。 以往喜庆的脸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哭丧脸。 这段时间,他私底下花费了许多的心思和精力,才让师乐正将他当成为真正交心的好友。 昨日,在与师乐正的闲聊中,他无意中得知京中有关于傅大人断袖强迫老人家的传言,乃是何志用最先开始造的谣,激动得一夜没睡,觉得自己要立下大功了。 结果倒好,他都还没来得及行动呢,文才良就抢先把这消息公之于众了。 有点难过,但没关系,还有乔司那一群人呢。 他还有立功的机会,还可以继续找师乐正套取有用的消息。 然而…… 谁能想到,就在同一天,乔司那群人也被一锅端了! 这样一来,师乐正就岂不是彻底没有价值了? 他辛辛苦苦忙活了几个月,全部他娘的打水漂,白费了! 思及此,高力言不由长叹了一口气。 唉。 真是时也,命也。 对上石博明关心的目光,高力言不好将心里的郁闷说出,只能苦笑一声,低声道:“没什么,就是想到傅大人说的刺客事件。如果对方真的是西鸣的人,那岂不是说明西鸣根本没谈和的想法?” “既然不谈和,那就接着打!难道咱们大宁还怕了他们不成?”石博明说道。 朝中有了傅玉棠,他根本不带怕的! 要是真控制不住打起来了,就让傅相上战场,她骂人可脏了,保准能骂死一大片西鸣人! 高力言叹息道:“咱们大宁的男儿当然不怕,但……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啊。连年的战争导致国库空虚,要是边疆继续打仗的话,只怕过不了多久,军饷都要发不出来了……” 第632章 有种面子大过天的无脑 说到这里,高力言神情更加忧愁了。 石博明:“……” 这,这确实有点愁人。 此时,石博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好在高力言也没指望他能说出什么有用的建议,抬起眼,见周围的同僚都走了,幽幽叹了口气,道:“唉,大伙儿都走了,咱们也走吧,边走边聊。” “好。” 石博明点头应了一声,与他并肩离开了景光殿。 …… 御书房内。 风行珺吩咐福禄守在门外,招呼傅玉棠、风行羚在二人到一旁的罗汉榻坐下,而后将傅玉棠早朝呈上的奏疏递给风行羚,示意他看看。 风行羚不明所以,却也照做。 低头翻阅了起来,越看脸色越沉,越看眉头就皱得越紧。 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合上奏疏,抬起头,看向身侧的傅玉棠道:“阿棠怀疑那刺客背后有西鸣高官或者王储撑腰?”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傅玉棠在奏疏里隐去西鸣二王子或来到京城的事情。 只说自己遇刺后,突然想到在边关镇守的镇国公前段时间上奏,有提及西鸣似有谈和的想法,联系这次的刺客使用的是西鸣那边的功法,她便合理推断了一番,估摸着此次事件跟西鸣王室脱不了干系。 “这么说来,西鸣那边的谈和其实是个幌子。如果他们真想谈和的话,根本不会有昨晚上那一出了。”风行羚说道。 “确实如此。”傅玉棠颔首道。 风行珺亦是同样的想法。但是…… 他蹙起眉头,望着面前二人,沉声道:“可若说对方不愿意谈和的话,某些行为上又表现得诚意十足,就连太傅也觉得西鸣这次是真的想要和谈。 你们也知道太傅一向有逸群之才,见识过人,总不能连他都被骗了吧?” 傅玉棠哪里知道邵景安是不是真的很聪明。 她失忆至今,从没见过邵景安本人。 对邵景安仅有的印象,也是从旁人的只言片语里获得的。 据说,邵景安似乎很不喜欢她,每次见到她都没什么好脸色。 她殿试失利后,对方自觉脸上无光,毫不留情面地把她给当众“开除”了,扬言不认她这个徒弟。 傅玉棠觉得吧,如果邵景安真的心有七窍的话,应该能看出她殿试是故意失利的啊。 不说大力表扬,至少也会为她这一石多鸟的计谋感到欣慰,认为她不负他的教导才对。 可邵景安偏偏没有,反而当众将她责骂一番,不顾先皇的阻拦也要把她逐出师门。 在她进入刑部后,为表抗议,更是包袱一卷,跑去边关支援镇国公去了。 全程都表现得十分愤怒,有种面子大过天的无脑,实在不符合外人对他的评价啊。 此时听风行珺说起,她耿直地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没觉得。” 不知道邵景安是不是真那么聪明,也没觉得西鸣是真的想谈和。 风行羚一向跟着傅玉棠走,无条件站在她这边,跟着用力点了点头。 不说太傅是不是真的聪明,单单太傅当年的表现,实在是太让人失望了。 第633章 你就是只应声虫! 当年殿试,他看到阿棠连题目都不看,就提笔乱写一通,便知她殿试的名次不会好。 虽然不知阿棠为何要这样做,但他还是选择跟她一样胡乱答题,就是想着有他垫底,阿棠不至于让人嘲笑。 另一方面,父皇和邵景安要骂的话,还有他跟阿棠一起作伴呢。这样一来,阿棠也不至于太过难堪。 不曾想,邵景安畏惧父皇的权势,压根儿不敢冲他发火,直接把所有的怒气都转移到阿棠身上去了。 不止当众责骂阿棠,还不顾父皇的阻止,执意将她逐出师门。 风行羚心里那个气啊。 别人不知道阿棠的能力,难道身为太傅的邵景安不知道吗? 虽然,有时候阿棠为了偷懒,确实会胡说八道,乱写一通应付了事,但总体来说表现还是很好的。 明明只要有眼睛,都能看出阿棠殿试失利必有隐情,为何邵景安连缘由都不问,跟外面那些人一样责骂阿棠? 这跟落井下石有什么区别?! 风行羚越想越气,起身就要去找邵景安理论,却被傅玉棠拦了下来,道:“别去了,给彼此留点美好的回忆吧。反正他过不了多久就会离开京城。” 风行羚愣了愣,一下子就抓到重点,神情茫然道:“他为何要离开?” 他可是太傅,不留在京城辅佐帝皇,要跑去哪里? 傅玉棠姿态闲适地窝在软榻上,脸上全无被逐出师门的痛苦,执起一颗黑子,落在棋盘上,头也不抬道:“因为我。” 风行羚不明所以,但见傅玉棠没有解释的想法,便不再追问,回身坐下,继续看她自弈。 过了没多久,邵景安真如她所言离开了京城。 而且,这数年间,他都不曾再踏入京城半步。 风行羚暗自猜想,肯定是阿棠为报当众被责骂的仇,偷偷调查了邵景安,并且掌握了他某些把柄,暗地里威胁他离开京城。 由此可见,比起旷世逸才的邵景安,阿棠更是略胜一筹。 因此,在听到傅玉棠的话之后,风行羚想也不想地附和道:“我也没觉得。” 风行珺眼一瞪,没好气道:“你就是只应声虫!” 傅玉棠说什么,他就说什么,完全没有自己的主见! 闻言,风行羚脸色一点变化都没有,反问道:“难道皇兄你觉得西鸣那边是真的想与我们和谈吗?” 风行珺一噎。 神情扭曲了一瞬,如实道:“朕也没觉得。不过,昨日朕收到了太傅的来信。信里再次提到,西鸣王这次确确实实是想要谈和,还希望大宁西鸣两国能结成秦晋之好。” 结成秦晋之好? 那就是要政治联姻啊。 傅玉棠一下子来了精神,想到那个随着使臣而来的西鸣二王子,脱口而出道:“怎么?他们的王子要嫁到大宁,做大宁的女婿,为大宁的人口数量做贡献啊?” 风行珺:“……” 为大宁人口数量做贡献? 你可是真的满脑子都是传宗接代的想法,讲到什么都能联想到生孩子上面。 第634章 明显是软饭硬吃,上门打秋风来了。 偏偏又不懂男女风月,不知男女的差异。 真是让人好气又好笑。 况且,男人怎么能用嫁这个字?! 风行珺看傅玉棠,就跟看小白痴似的,耐心纠正道:“不是,他是希望我们这边能送公主前去和亲。” 边说,边起身从书案里抽出一封密信,递给傅玉棠。 傅玉棠“哦”了一声,脸上露出不赞同之色,却没有贸然开口。 低头将手里的密信看了一遍,这才发现西鸣不止要女人,还要金银财宝,谷物种子,耕种技术等等,而西鸣给的就是两百匹骏马…… 这是主动谈和吗? 明显是软饭硬吃,上门打秋风来了。 傅玉棠面无表情地将密信递给风行羚,没有任何犹豫地说道:“我不同意。” 风行羚一目十行看完密信,跟着表态道:“我也不同意。” 顿了顿,抬头看向自家兄长,迟疑道:“皇兄,你该不会同意了吧?” 对上面前二人灼灼的视线,风行珺差点气笑。 他们把他当成什么人了? 这么一大堆不合理、不平等的要求,他又不是大傻子,怎么可能会答应?! 当即没好气地瞪了两人一眼,重新坐下来,沉声道:“朕自然也不同意。 但你们也看到了,太傅在信中说,西鸣王并非故意这样说,而是连年的战争,西鸣那边也无太多的财物。 两百匹上好的骏马已是他们的极限了。 甚至担心太傅不信,他还亲自领着太傅到王庭里走了一趟。 由此可见,他确实是有心和谈。 同时,为了展示出自己的诚意,此次他还特地让自己最宠爱的二儿子昆吾明跟随使臣一同前来谈和……” “让二儿子前来谈和就是诚意了?” 傅玉棠瞅着那写满要求的信纸,忍了忍,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没忍住,斜眼吐槽道:“有本事让承担着传宗接代任务,正正经经的王储大王子前来,这才叫诚意呢。” 给个二王子算什么? 打不能打,用不能用,根本没什么价值。 身为王储的大王子就不一样了。 若是谈和不成,他们还可以直接将王储扣下,用来要挟西鸣呢。 奈何风行珺实在太过正直,完全没get到傅玉棠的阴险小心思。 此时听她一口一句“传宗接代”,十分的头疼。 这家伙,长期对他求而不得后,俨然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彻底精虫上脑了,成天就想着搞黄色,生孩子。 揉了揉发疼的脑袋,风行珺决定忽略她的话,自顾自地说道:“你们不要看不起昆吾明。 根据朕的情报,虽然他是二王子,但其母却是西鸣王最疼爱的姬妾。 这些年西鸣王爱屋及乌,疼他胜过大王子昆吾容,隐约有把王位传给昆吾明的打算…… 让他前来,确实能充分展现出西鸣王谈和的诚意了。” 这么说来,昆吾明还真是个正儿八经的王储啊。 隐形的那种。 傅玉棠明白了,微微颔首,道:“虽然西鸣明面上表现得很有诚意,但实际行动却并非如此。若西鸣真想谈和,那昨夜就不会有刺客在京城闹事了。” 第635章 会不会是阿棠你猜错了? “是啊。而且对方刺杀的还是一国丞相,怎么看都居心叵测吧?”风行羚道。 风行珺叹气道:“朕也知道。所以才让你们二人过来商讨应对之策。不瞒你们说,朕同样不赞成谈和。可再战下去,只怕国库支撑不住了啊。” 停顿了下,面上流露出苦恼之色,求助般地看向傅玉棠,问道:“阿棠,你说要怎么办才好?” “很简单,静观其变。” 相较于风行珺的焦虑,傅玉棠就放松了许多,不紧不慢道:“如今,我们根本不清楚西鸣谈和背后的意图,亦不知对方为何有此举动,那就冷眼静看。 随着时间的流逝,使臣的到来,以及西鸣那边的举动,他们的意图会越来越清晰。 而在洞察对方的意图之前,咱们要做的是不露出任何破绽,不能让对方知道我们的底牌。” 末了,不忘强调一句,“国库空虚一事,还望皇上勿要再随口提起。” 风行珺想了下,觉得她的话有几分道理。 如今对方意图未明,确实不应该自乱阵脚。 便颔首道:“阿棠说的没错,是朕心急了。” 傅玉棠安慰道:“皇上也是忧国忧民,我能理解。” 风行珺闻言,回以微笑,丢给她一个“你懂我”的眼神,对傅玉棠的表现满意极了。 解决了心头忧虑之事,他整个人瞬间放松了不少,转而说起其他的事情来。 “对了,阿棠你前几天告诉朕,说风家历任皇帝的离魂症或是人为因素,让朕小心留意身边的人,同时勿要接触护国寺的僧人。可朕暗中派人前去护国寺查探,并无任何异常之处。会不会是阿棠你猜错了?” 即使风行珺个人不信有什么离魂症,鬼神之说,但到底事关先辈离世真相,他不能不在意。 因此,在听闻傅玉棠的话后,他立马派暗卫去护国寺调查了一番,结果没什么头绪。 此后,又抽空去见了湘王,同样没从湘王嘴里掏出有用的线索。 但他相信傅玉棠不是信口开河的人,她都这样说了,必定有她的道理。 “离魂症,真的跟护国寺那群僧人有关系吗?”风行珺面带疑惑道。 傅玉棠之所以让他不要接触护国寺的僧人,最主要的原因是要阻止慧心与风行珺接触,让他没有机会将她刨了先皇风元的事情告诉风行珺而已。 此时听风行珺提及,她微微一顿,含糊道:“只是猜测而已,但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保险起见,皇上与羚王爷还是暂时先不要跟护国寺的人接触为好。” 闻言,风行珺、风行羚相视一眼,郑重应好。 左右该说的都说完,傅玉棠想到自己还有一大堆事情没做,晚点还要到安南侯府“寻宝”呢,便主动提出告退。 风行羚也跟着站起来,明显是要跟着傅玉棠一起走。 见状,风行珺顿时一个激灵。 傅玉棠这家伙现在满脑子都是传宗接代,小羚本来就跟自己有五分相似,如今穿上朝服,简直跟自己相差无几。 第636章 毕竟,她可是有前科的。 若是不熟悉的人乍一看,保管把小羚认成他了。 面对与自己如此相似的人,搞不好傅玉棠这家伙会兽性大发,强行对小羚下手。 毕竟,她可是有前科的。 之前还在身边养了个侧脸跟他有几分相似的替身呢。 而小羚,一直以来都全心全意信任着傅玉棠。 傅玉棠要是有心引诱他的话,那简直是轻而易举啊。 风行珺越想越担心,越想越害怕。 仿佛已经预见风行羚眼里含着两泡眼泪,双手捂住屁股,拖着残破不堪的身躯,前来找他哭诉自己惨遭傅玉棠毒手,失去清白的悲惨景象。 连带着看向傅玉棠的眼里不自觉带上了丝丝谴责,深吸了口气,沉声道:“阿棠,你先回去。我和小羚还有其他事情要谈。” 傅玉棠听到他的话,非但没觉得被疏离了,反而十分开心。 芜湖~~~ 真是太好了,她不用单独面对风行羚这个暗恋她的断袖了! 皇上万岁! 皇上干得好! 傅玉棠喜滋滋地应了声,“好的,皇上。皇上,羚王爷你们慢聊,微臣先行告退了。” 语毕,假装没看到风行羚欲言又止的神情,径自转过身,步履轻快地离开。 风行羚看着傅玉棠离去的背影,脸上写满了不高兴,扭头问风行珺,“皇兄,你叫住我有什么事情?” 还能有什么事情,不就是为了保住你的清白。 不过,这话不好对小羚说。 毕竟,小羚一直不信傅玉棠是个断袖。 要说多了,小羚又要给他扣个臆想症、花痴症的帽子。 为了避免兄弟二人之间发生不愉快,也为了拖住风行羚,风行珺没话找话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这几天跑去哪里了?怎么不见人影?” “我不是一直在宫里吗?” 这段时间为了阻止皇兄对阿棠下手,他一直窝在皇宫里监督他。 明明昨天他们还见过面呢,皇兄为何还说几日不见? 风行羚皱眉看着他,有点怀疑自家皇兄的花痴症更严重了,提醒道:“皇兄,我们昨天才见过面,还一起用了膳。” 其实话刚说出口,风行珺就知道失言,奈何话已说出,根本无法收回,对上风行羚怀疑的目光,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演,干笑道:“哈哈,其实皇兄是试探你,看你有没有不听话,趁着我没注意,偷偷跑出宫玩耍。” 风行羚“哦”了一声,勉强接受他的解释,如实道:“本来我是想去护国寺走一趟的。毕竟父皇生前经常去护国寺祈福,跟慧心乃是至交好友,我想着慧心或许会知晓点情况,但阿棠说护国寺不可信,我便没有去了。” 闻言,风行珺微微颔首,道:“阿棠虽然有些事情上不着调,但大事从不含糊,是应该听他的。” “对啊。”风行羚附和了一声,瞅了眼傅玉棠离去的方向,道:“皇兄,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退下了。” “你还要去找阿棠啊?”风行珺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第637章 朕看你是羊入虎口! “是啊。他不是遇刺了吗?如今石毅背叛了他,他身边并无没有护卫保护,我准备去他府上贴身保护他。”风行羚理所当然地说道。 贴身保护? 朕看你是羊入虎口! 风行珺心中警铃大作,忙道:“有事。朕有事要吩咐你。那个,呃,太傅以及西鸣使臣再过半个月就抵达京城,你这段时间准备准备,到时候出城迎接。” 见风行羚似要推辞,紧跟着添上一句,“不说太傅是你我的恩师,单单那西鸣此次还派二王子昆吾明前来,给足了诚意,甭管是否能成功和谈,咱们礼数总要做到位。 而且,这件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阿棠又有其他的事情要忙,思来想去,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好吧。” 对上自家兄长可怜巴巴的眼神,风行羚迟疑片刻,只能无奈应下。 心里盘算着这样一来,只能晚点抽空到傅玉棠府上走一趟,看看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了。 却不知,风行珺也在心里暗忖着,在傅玉棠还没见到霁雪,尚未移情别恋之前,他是绝对不会让小羚有任何与傅玉棠单独相处的机会! …… 出了宫,傅玉棠便直奔刑部。 给众人安排好各自的任务后,她快速处理完手里的公务,与戚商二人打了一声招呼,便领着王大贵离开刑部,准备到安南侯府走一趟。 刚行至刑部大门口,正欲爬上马车,耳畔忽然传来一道如黄鹂般婉转的呼唤声—— “傅大人。” “嗯?” 傅玉棠保持着即将上车的姿势,循声看了过去。 红霜领着一名梳着双髻的小丫头站在不远处,身着时下最流行的广袖流仙裙,肤白胜雪,柳叶弯眉,粉面桃腮,端得是一副美人之姿。 目光相接之际,她柔柔一笑,艳若桃李。 傅玉棠明显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红霜,不由怔了怔,“红霜姑娘?!” 没想到傅玉棠还记得自己,红霜眼里瞬间带了点点欣喜,领着小圆快步走了过来,姿态优雅地行了一礼,“奴家见过大人。” 她额角带着点点细汗,双颊明显有日晒过的红晕,傅玉棠不用想都知道她在刑部外等了许久。 料想她来此寻她应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便没有客套,伸手扶起她,开门见山道:“红霜姑娘怎会来此?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借着傅玉棠搀扶的力道,红霜站直了身子,看了眼时不时有人经过的街道,抿了抿唇,小声询问道:“此事重大,大人可否移步再谈?” 闻言,傅玉棠点头道:“前面不远处有一家天香茶楼,若红霜姑娘不介意的话,咱们可到茶楼里细说。” 红霜自然道好。 一行人来到天香茶楼,傅玉棠吸取上次的教训,特意选了间隔壁无人的雅间。 入了座,待小二上完了茶点,掩上房门后,傅玉棠方才开口道:“此处幽静无人,眼下红霜姑娘可直说无妨。” 红霜也不隐瞒,条理清晰地把昨夜遇到昆吾明的事情说了出来。 第638章 该不会就是芮远光说的那两个人吧? 语毕,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傅玉棠,柳眉微蹙道:“那人还让奴家将此药下在大人身上。奴家以为那人不安好心,必是想对大人不利,这才匆匆前来告知大人,还望大人千万小心。” “多谢红霜姑娘提醒。” 傅玉棠认真道了一声谢,伸手接过小瓷瓶,将其递给身边的王大贵,让他仔细收好,等晚点回府了就让俞仕检查一下这里头是什么东西。 而后,又细细询问了对方的长相。 在得知对方长着一双狐狸眼,面相阴柔似女子,且身边还有个自称是他哥哥的壮汉后,傅玉棠眸光一闪,暗道:“该不会就是芮远光说的那两个人吧?” 难怪芮远光找不到,原来是躲到青楼去了。 王大贵同样一脸惊讶。 也难怪京城里的游魂找不到人。 就青楼那人来人往,乌烟瘴气的地方,稍微正经点的游魂们都不会去好吗。 二人相视了一眼,交换了眼神后,傅玉棠又问了一些细节。 红霜知道的便答,不知道的也不胡乱揣测,如实回答不知。 因为她的配合,傅玉棠很快就把该了解的都了解了。 差不多把狐狸眼的身份摸清楚了,转而把心思放在红霜重回青楼这件事上面。 望着面前的女子,她微微拧起眉,迟疑道:“红霜姑娘,我记得我有让大贵把赎身的契约还给你,并给了你一笔银两让你安家,你为何仍在闻香楼?可是有人逼迫你回去?” “没有人逼迫我。”红霜抿了抿唇,笑容带着点点苦涩,道:“是奴家自愿回去的。” 傅玉棠一听,顿时愣住了。 白皙的面容在充足的光线下生着晕晕之光,一向清醒冷静的眸光破天荒有了呆滞之色。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不解道:“为什么?” 红霜垂下眼,道:“像奴家这样的青楼女子,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只靠自己在外面是立不了足的。 而且,外面的世界也容不下我们的。 不管我们做什么,外人的鄙夷、冷眼和偏见永远如影随形…… 倒不如就呆在青楼里,好歹身边还有一群小姐妹们作伴。 闲暇时,大家还可以聚在一起谈天说地。 细想起来,比起那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日子倒也不算太坏。” 她的语气很平静,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似乎对当下的一切十分满意。 可傅玉棠却从她身上感受到一群人的悲鸣,无法言说的悲伤。 若是可以选择,谁愿意做个玩物? 若有足够的能力,谁不愿到外面的世界看看? 傅玉棠默默无言。 片刻之后,方才开口道:“我保证,一切都会变好的。你们终有一天会过上自己想要的自由生活。” 闻言,红霜倏地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傅玉棠,整个人都怔住了。 其实,她之所以说出那些话,多少存了点博取面前之人怜惜的心思。 却没料到,傅玉棠完全没安慰她。 可就因为她的没安慰,反而让红霜感受到了这世间最大的安慰。 第639章 不出三日,我便会去闻香楼找你 红霜可以看得出来,傅玉棠的话绝不是那种随口一说,哄人开心的苍白话语。 即便是语气淡淡,她依旧能感受到其中的郑重与坚定。 从大人给她赎身,给她银子安家,在面对她时,不轻佻,不鄙夷,如同对待寻常女子一样,她就知道大人是真正的君子—— 怜悯众生,不论身份地位贵贱,都把他们视为一般,由心而发地爱护。 有大人这样的人,她有什么理由不相信这世道以后会越来越好呢? “大人……” 看着傅玉棠,红霜不知不觉红了眼睛,脸上却扬起了笑容,整个人如同初春的桃花,迎来了明媚的阳光,一扫冬日里的死寂,认真道:“奴家相信大人。” 傅玉棠轻轻“嗯”了一声,伸手递给她一块锦帕。待红霜收拾好情绪,这才接着开口道:“我有个不情之请,还希望红霜姑娘能答应。” 没有任何犹豫,红霜不假思索地说道:“大人直说便是,只要红霜能做到的,一定竭尽全力。” “请红霜姑娘回去后,勿要提及今日见过我……” 傅玉棠示意对方靠近,压低声音详细交代了一番,等红霜全部记下后,沉声道:“若是对方问起,你就告诉他,不出三日,我便会去闻香楼找你。” 红霜再次点头,犹豫了下,眼里带了不自觉的期待,小声问道:“那大人你……真会去找奴家吗?” “当然。我可不能让红霜成了信口开河之人啊。”傅玉棠笑着道。 闻言,红霜俏脸顿时飘上两朵红云,飞快看了傅玉棠一眼,羞涩道:“那、那奴家就在楼里等大人……” 傅玉棠没察觉到她的异样,颔首道:“行,你自己一切小心。” 红霜道了句“好”,知道傅玉棠事务繁忙,便体贴地不再打扰,领着小圆离开。 傅玉棠也没有多停留,按照原计划,直接去了安南侯府。 昨夜,傅有志、林氏离开后,傅平安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展示自己的慈父之心,一个人硬生生在客厅里坐到天亮。 直至辰时(早上7-9点),以往下朝的时间,傅玉棠仍旧没回来,傅平安估摸着她是直接到政事堂上值去了,不会回来了,这才拖着僵直的老腰,骂骂咧咧回屋休息。 因此,傅玉棠到达侯府的时候,傅平安还在睡大觉。 莘华容则是约了小青,到莘家茶楼学习去了。 傅思兰去了梅园书院。 而傅有志、林氏二人,在四大歌姬,两大护法的监督下,早已开始了新一天的“改造”,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可以说,侯府里能主事的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活,无人有空招待傅玉棠。 但因为傅平安昨天兴师动众折腾了众人一场,侯府上下都知道傅玉棠要重回侯府居住了。 是以在看到傅玉棠后,不管是门房还是小厮、婢女,几乎没有过多的惊讶,直接将傅玉棠迎进侯府,领到了她之前暂居的院子——闲云院。 第640章 聪明人的想法大抵相同,蠢人的行为千奇百怪 闲云院位于侯府的西北位置,与客院相邻,不大,却五脏俱全。 除去居住的两间厢房外,浴房、书房、小厨房等等一应俱全。 院子四周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草树木。 许是为了增添风雅,临近书房的墙角处更是种了一丛翠竹。竹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为这常年无人居住的寂静院子增添了几分生机。 傅玉棠进了院子,便将周遭的仆婢都打发出去。 待确定四下无人后,与身边的王大贵嘿嘿一笑,脸上不约而同闪过兴奋之色。 像她(大人)这么聪明的人,是不可能不经营自己的势力的!有了势力,那坐拥的财富肯定也不少! 眼下要揭开身家秘密,她(他)心里还有点小紧张呢。 王大贵搓着手,脸上是掩不住的高兴,询问道:“大人,你觉得你会把重要的东西放在哪里啊?” 傅玉棠站在院子中央,单手抚摸着下巴,打量了一遍院子的摆设,最后把目光停在了书房上,停顿一秒钟,复又移开。 若有所思道:“自古以来,书房都是秘密最多的地方。也是最容易暴露秘密的地方。所以,我是绝对不可能把重要东西藏在书房的!” 王大贵深表赞同,大力附和道:“没错。只有大傻子才会把书房视为藏东西的绝佳地点呢。我要是藏的话,肯定要藏在一个自己能经常看到,普通人又注意不到的地方。” 傅玉棠轻轻颔首,想了想,把目光落在了居住的厢房上,沉声道:“卧室倒是个好地方。但是平日里,仆人打扫进进出出,人来人往,有点不安全啊。” 王大贵再次点头赞同,“对。人多手杂,大大增加了暴露的风险。” “所以……” 二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低头看向脚下,异口同声道:“还是埋在地下最安全。” 话落,二人都愣住了。 抬起头,看着对方道:“大人(大贵),英雄所见略同啊!” 说话间,两人各自背过身,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把巴掌大,专用于除草的小锄头,而后转身说道:“所以,还没来这里之前,我就帮你(大人)准备好挖地的工具了。” 傅玉棠:“……” 王大贵:“……” 盯着双方手里的小锄头看了半晌,傅玉棠由心感叹道:“大贵,你我真是心灵相通。” “谁说不是呢?” 王大贵举着小锄头,嘿嘿笑道:“聪明人的想法大抵相同,蠢人的行为千奇百怪。我与大人所见略同不是应当的吗?要不怎么能做大人的心腹呢?” 傅玉棠深感有理,点头道:“是这样没错。闲话少叙,咱们开挖吧。” “好的,大人。” 就在二人埋头苦挖的时候,霁府书房内一片寂静。 霁雪坐在窗边,手持书卷,安静翻阅。 小言静静站在他身后,时不时看向外面,心里暗道:“小风出去打探消息已久,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难道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第641章 他相当于是傅玉棠的保命底牌 正想着,下一秒就看到小风的身影出现在书房门口。 “公子。” 小风唤了一声,抬步跨入书房,朝霁雪的方向走了几步,回禀道:“属下回来了。” 闻声,霁雪放下手里的书卷,抬起头,眉眼一片清冷,询问道:“打探得如何了?昨夜京中为何喧闹不止?” “还不是因为傅玉棠那家伙。” 小风言简意赅地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说了一遍,撇嘴道:“也不知道他哪里招来这么多仇人,人家都登门报仇了。” 语气愤怒,心里却暗暗庆幸。 幸亏对方没受什么伤,要不然公子又要替她遭罪了。 自从得知刘清一案里,傅玉棠只是公事公办,并没有做错什么后,小言对傅玉棠就改观了,不再抱有太大的恶意。 加上自家公子中了捉生替死蛊,与傅玉棠就是一体的,傅玉棠若是受了伤,自家公子也落不到好。 因此,在听到傅玉棠遇刺的消息,小言心里全无幸灾乐祸的想法,下意识站出来道:“公子,要不要属下安排些护卫去保护傅大人?” 霁雪眼睫动了动,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继续询问小风:“事发后,傅玉棠他有何举动?” “除了封锁城门外,没有其他的举动了。”小风回道,顿了顿,又补充道:“好像跟没事发生一样,今天还去早朝了,就跟以往一样。” 听到这话,霁雪沉眼里不由闪过一抹沉思,片刻之后,淡声吩咐道:“静观其变吧。我相信此事他自有章程,旁人还是勿要插手,以免弄巧成拙。” 小言不赞同道:“可公子你身上还有子蛊,若是傅玉棠他受伤的话,那公子你岂不是要代他受过?” “言哥说的没错。” 小风在旁附和道,“傅玉棠此人阴险狡猾,不止三番四次为难公子,如今还把咱们辛苦请来解蛊的江南星大夫给骗走了,摆明了就要是报复公子。保不准他会借着刺客一事故意受伤,伤害公子呢。公子,依我看……” 后面的话尚未说出口,就被霁雪抬手制止了,“他不会。” 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洒在霁雪绣着水墨山水的青色袍服上,也落在了他清冷的眉眼上,皎皎如明月的脸庞上带着肯定之色,声音清冷道:“傅玉棠若是想杀了我,他有千百个机会,何必等到现在?” 既然之前不会,那现在自然也不会。 眼下他相当于是傅玉棠的保命底牌,按照傅玉棠的个性,总要将他这张底牌留在最重要,最关键的时刻打出。 如今不过两个来历不明的刺客而已,傅玉棠怎么轻易将他暴露出来? 再者,观傅玉棠行事,其中或许另有谋算,旁人还是少插手为妙。 是以,他再次强调道:“此事你们就当不知,不必再管。” 丢下这么一句话后,霁雪便不再多言,重新拿起书卷。 小言虽然不赞同,但见自家公子态度坚决,他也只能乖乖遵从。 同时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傅玉棠能小心点,那刺客能蠢笨点,别连累了他们家公子。 第642章 只要红霜好,他就别无所求 一旁的小风则是站在原地不动,神情古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犹豫了片刻,方才试探着喊了句,“公子。” “嗯?”霁雪抬眼看他,眼中带了抹询问之色。 “其实,属下还有一件事情要禀报……” 小风抿了下唇,斟酌着开口道:“京城里除了傅玉棠被行刺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外,还有一桩谣言亦是传得人尽皆知……” 霁雪垂下眼,盯着手里的书卷,不以为意地说道:“莫非又是傅玉棠断袖的传闻?” “不是。” 小风看着他,分外艰难道:“如今大伙儿已经不讨论傅玉棠了,改说您的闲话了。我今天出门打探消息,外面的人都在说您是断袖,还是下面的那一个……” 霁雪:“……??” …… 同一时刻,闻香楼。 自得知红霜出门后,昆吾明便时刻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估摸着红霜也快回来了,他便随便找了个借口打发柳儿,自己倚在二楼围栏边静静等待,以便第一时间从红霜身上获取关于傅玉棠的消息, 等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红霜领着小圆从外面回来了。 见红霜面色绯红,眼含春情,一副如愿以偿的样子,昆吾明眼里不由闪过一道精光,抬起手,遥遥打了一声招呼,“红霜姑娘。” 红霜抬起头,对上昆吾明的狐狸眼,微微俯身行了一礼,嗓音绵软道:“公子好。” 而后,朝他弯唇一笑,巴掌大的脸蛋儿不自觉带上点点笑意,美目里隐含亲近之色。 仿若他是她的知心好友一般。 昆吾明见状,唇边笑容更大了,假装不知她出门的事情,疑惑道:“红霜姑娘这是……出门了?” “嗯。”红霜轻轻点头,领着小圆上了楼,行至昆吾明面前,看向他的眉眼如桃花娇媚,像是找小姐妹分享秘密一般,脸上不掩兴奋之色,抿了抿唇,强压着激动道:“我刚刚去了一趟傅府。” “哦?”昆吾明一听,立刻站直了身子,带着“只要红霜好,他就别无所求”的舔狗笑容,像红霜一样压低了声音道:“那红霜姑娘可是如愿了?” 红霜脸一红,在昆吾明无比期待的目光下, 缓缓摇了摇头 ,有些沮丧道:“没有。我连他的人都没见到。” 闻言,昆吾明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人都没见到,你在脸红什么? 人都没见到,你摆出一副春情荡漾的模样做什么? 昆吾明在心里咆哮不止,实在没明白大宁女子的脑回路。 正欲详细询问一番,手臂上忽然多了一股不属于他的细腻柔软。 垂眼一眼,原是红霜将她的手搭在他的胳膊上了,还非常有揩油嫌疑地捏了两把。 昆吾明:“……” 正欲闪躲,就见红霜面上带着数不尽的委屈,噘着红唇道:“傅玉棠就是个薄情寡义的家伙!看来看去,还是公子对我最好,要不奴家就勉为其难,跟了公子你吧……” 语毕,还不忘朝他抛了个媚眼。 第643章 傅玉棠压根儿不是那种色令智昏的人 昆吾明:“……” 不好。 他可是个正经人。 他的清白之躯不能随便让人玷污了。 昆吾明强忍着将红霜推开的冲动,干笑两声,硬着头皮背起了《情话大全》,“不行。因为…… 我爱你,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 我只想看到你幸福的笑容,我不愿意委屈你,让你跟着我吃苦受累。 为了你的幸福,我愿意选择放手,退而求其次作为你的朋友,守在你身边。所以……” 顺势拉下红霜的手,昆吾明往后一退,神情郑重地说道:“红霜姑娘别再说要跟着我这样的话了。 这样的话,只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无能的人,连心爱女人想得到的幸福,我都无法帮她达成…… 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说到最后,昆吾明不由自主抬手捂住了双眼,一副自责不已的表情。 红霜被他感动得无以复加,上前一步,眼眶微红道:“我就知道公子是真心待我的。 方才那些话,不过是红霜跟你开玩笑的。 其实,红霜今日虽然没见到傅大人,但比见到大人更开心。 因为,不出三日,傅大人就会来闻香楼找我了……” 说到最后一句,红霜仿若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般,双颊飘上了一抹红云,原就娇艳的面容在此刻更是动人心魄。 若是寻常男人见着了,保准被迷得五迷三道,连魂儿都飞了。 然而,昆吾明却连多余的眼角都没舍得给一个,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傅玉棠即将来闻香楼的这一消息上面,眼含惊讶之色,确认道:“此话当真?傅大人真要亲临闻香楼?” “公子说的什么话呢?难道红霜姐姐还会欺骗你不成?” 小圆今日出了一趟门,像是找到了强大的靠山一般,一改之前的怯懦,眉眼间隐隐多了几分盛气凌人的气势,瞪眼看着他,不满道:“还是你觉得红霜姐姐不够有魅力,勾不动傅大人的心?” 昆吾明自知失言,忙解释道:“我自然是相信红霜姑娘的,也相信红霜姑娘的魅力。只不过,傅大人身为朝廷命官,若是被人知道他来这烟花柳巷,只怕对他名声有碍啊。” “名声哪里有红霜姐姐重要?”小圆轻哼一声,不无得意道:“只要能哄得红霜姐姐开心,别说来闻香楼了,就算让傅大人不去上朝,傅大人肯定也会二话不说地照做。” 真的吗? 我觉得你想多了。 在他看来,傅玉棠压根儿不是那种色令智昏的人。 昆吾明在心里回道。 哪曾想,红霜非但没有反驳,反而一脸赞同地点了点头,自信满满道:“小圆说得没错,事实就是如此。傅大人确实爱惨了我。” 抬起眼,见昆吾明面露错愕,似乎不信,红霜柔柔一笑,解释道:“其实,我今日之所以没见到傅大人,不是傅大人不愿意见我,而是他不在府里,去了安南侯府。” “安南侯府?” 昆吾明怔了一怔,对于傅玉棠的身世,他有所了解。 第644章 红霜没疯,是傅玉棠癫了。 自然也知道她与安南侯的关系并不好。 此刻闻言,不由疑惑道:“他好端端的去侯府做什么?” “他是为了我。他想风风光光地迎娶我进门,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者缺一不可。所以,他去了侯府征求安南侯的同意。”红霜说道。 昆吾明“啊”了一声,神情有些愣怔,开始怀疑眼前的女人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不然好端端地怎么说起疯话来了? 虽然他撺掇着红霜去勾引傅玉棠,还信誓旦旦地说丞相夫人之位非她莫属,可那都是哄骗人的鬼话啊。 大宁跟他们西鸣完全不同,最重视门户了。 红霜身为青楼女子, 即便是作为小妾,有点头脸的人家都不会要。 更不用说傅玉棠还是一国丞相,怎么可能会娶她?! 昆吾明直觉红霜是被傅玉棠拒见,深受打击,进而产生了脱离实际的幻想。 “这、这不可能吧?”昆吾明道。 红霜信誓旦旦道:“千真万确。说来也要感谢昨晚上的刺客。 经过昨晚上的刺杀事件后,傅大人不止意识到钱财权势皆是过眼云烟,唯有当下的生活才是真的,还意识到他是爱我的。 或许,公子听上去会觉得很不可思议。 但事实是,我是傅大人的第一个女人…… 男人嘛,总对第一个女人有点不同。” 说起这件事,红霜的脸不禁红了起来,含羞道:“总之,我们是两情相悦。 所以,傅大人动了成家的心思,一大早就去侯府说明情况了。 同时,他也看出我对他情愫,猜想我得知他遇刺,或许会前去探望他。 担心我扑空,便让府里的下人转达这些话,让我不必担心,只要安心待在楼里等他就行了。 最多三日,他便会来找我。” 昆吾明耐心听她说完,将她的话在心里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漏洞后,顿时恍然大悟。 难怪出去一趟后,即使没见到傅玉棠,红霜却满脸春情,言行举止也比之前放松大胆了不少,小圆亦变得盛气凌人。 原来是知道傅玉棠即将迎娶她,主仆二人自觉有了靠山啊。 由此可见,红霜没疯,是傅玉棠癫了。 傅玉棠是真打算娶个风尘女子为妻。 面上却是不显,笑着恭喜道:“这样看来,红霜姑娘成为丞相夫人指日可待啊。” 红霜羞涩一笑,道:“若不是公子再三鼓励红霜,红霜就算再喜欢傅大人,也没有勇气前往傅府。 更不知道傅大人其实心悦红霜,甚至还想着迎娶红霜。 毕竟,傅大人为人正经,一向喜怒不形于色。 红霜身为小女子,着实看不透傅大人的心思。 说到底,全是公子的功劳。” 说着,她朝昆吾明感激地行了一礼。 昆吾明一脸受宠若惊,连忙摆手道:“这、这,红霜姑娘客气了,只要红霜姑娘能幸福,我就很开心了。” 他越这样说,红霜就越羞愧,忍不住坦白道:“公子,你不要对红霜这么好。 其实、其实红霜没你想象的这般好。 你之前诚心实意帮红霜出谋划策,红霜却把你当成了坏人,以为你要对傅大人不利……” 第645章 只要不傻,都知道要选哪个。 闻言,昆吾明狐狸眼里精光一闪而逝,“啊”一声,适时露出惊愕的表情,道:“红霜姑娘,你、你为何将我想得这样坏?” “因为,没有男人会愿意将自己心爱的女人拱手相让,让她投入他人的怀抱。” 红霜直视着他,一脸认真道:“所以我才会怀疑公子是否真的爱我,如此尽心尽力为我出谋划策,是否另有所图。” “那是因为红霜于我,犹如天山神女,冰清玉洁不可亵渎,我自知自己是个粗人,配不上你,所以才会退而求其次,以朋友的身份靠近你,守护你,一心帮助你获得幸福啊。”昆吾明真诚道。 听到他的话,红霜面露动容之色,垂眼道:“我自小在楼里长大,见多了男人丑陋的嘴脸,从不信这世上有真挚的情感,更不信这世上还有好男人。直到我遇上公子你……” 她抬眼看向昆吾明,视线不闪不避,一脸认真道:“无论我如何试探,公子都能坚持初心,一切以我的幸福为前提,不愿意让我受到半点委屈。 公子,是你让我相信,这天底下还无条件付出却不求回报的爱。 而红霜却一直怀疑公子,实在错得离谱…… 红霜,实在配不上公子如此赤忱的爱慕。” 望着眼前满脸羞愧的女子,昆吾明眼眸微动,虽然面上仍旧维持着惊讶之色,心里的戒备却在无形中消散了不少。 在闻香楼里待了这么多时日,他对大宁的青楼也有了不少的了解。 知道能成为花魁的,容貌、才情、手段、眼力总要拥有一两样,不会是个蠢人。 既然不是蠢人,那就代表她们并不好欺骗。 尤其是身处欢场,学的都是讨好男人的手段,对男人心思的揣摩极为拿手。 如果他说什么,红霜就信什么,做什么,他少不得怀疑对方是否有其他的意图,或者对方早已暗地里与傅玉棠通了气,准备挖坑给他跳。 但是听到红霜大大方方坦露了自己的怀疑, 指出他行为的矛盾处,昆吾明便打消了猜疑。 同时也很清楚地知道,红霜既然能大大方方提起这些事,说出自己怀疑和试探,证明她已经开始相信他,从心里把他当成了亲近之人了。 于是,他便继续保持着痴情人设,言语诚恳道:“红霜姑娘切勿妄自菲薄。在我心里,你就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女子。” “公子……” 红霜眼眶微红,忍不住上前一步,抬头望着他,泪眼朦胧道:“能遇见公子,是红霜的幸运,却也是红霜的遗憾。要是红霜能早点遇到公子的话,那红霜定会不顾一切跟着公子离开……” 昆吾明微微一笑,半点都把红霜的的场面话没放在心上。 别看红霜说得真情实感,倘若他真先一步遇上红霜,只要傅玉棠出现了,红霜依旧会选择傅玉棠。 一个只是倒卖兽皮的商人,只有少许银子而已; 一个是朝廷重臣,有权有势。 只要不傻,都知道要选哪个。 第646章 《情话大全》更是好用到了极点! 更不说自小在楼里长大,见多了世间阴暗面,从而现实无比的红霜了。 他,顶多就是红霜的备用选项而已。 昆吾明自诩看透了一切,面上却半分不显,深情且诚挚道:“红霜姑娘快别这么说,于我来说,我只求能成为红霜姑娘的朋友。往后能以朋友的身份守护红霜姑娘,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说到“朋友”二字,他有意无意地加重了语气。 红霜也很上道,当即表示道:“公子这是哪里的话?只要公子不嫌弃,红霜十分荣幸能成为公子的朋友。” 昆吾明忙道不嫌弃,当场又背了一段白马先生的《情话大全》,表明在自己能成为红霜的朋友,那是三生有幸,祖坟冒青烟了。 红霜被他的情话哄得心花怒放,小脸绯红,看向他的眼里更是情意绵绵,隐带感动的泪水。 而小圆到底还小,更为单纯好骗,听得泪流不止,最后忍不住“哇”一声哭了出来,垂下头,捂脸抽泣了起来。 见状,昆吾明心里万分得意,不由微微一笑。 这大宁的女子还真是好骗啊! 《情话大全》更是好用到了极点! 却不知,面前这二人根本不是因为感动,单纯是憋笑憋的。 红霜抿着唇,强压住上翘的嘴角,从袖袋里抽出帕子,轻轻擦拭眼角的泪水。正欲张口,忽闻到一股淡淡的清冽雪松香气。 垂眼一看,方才发现自己拿错了帕子,将傅玉棠刚刚送的锦帕拿出来了。 脸色不由一僵,下意识看了眼面前的青年,却见对方的注意力全被小圆吸引过去了,并没有注意到她,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若无其事地将锦帕收入袖袋,红霜莞尔一笑,问道:“对了,还不知道公子如何称呼呢?” 既然是朋友,那自是要交换姓名的。 对此,昆吾明早有准备。 闻声,立即面色不改道:“鄙人姓顾,单名一个明字。” “原来是顾明顾公子。” 红霜柔柔一笑,停顿了几秒钟,像是想到什么困难之事,柳眉轻蹙,隐含期待地看向他,道:“顾公子,你向来主意比较多,傅大人他说要来寻我,我想给傅大人一个惊喜,却不知如何做,你能帮帮我吗?” “当然。”昆吾明想也不想地点头应下,道:“为红霜姑娘的幸福,我义不容辞!” 话落,再一次收获红霜感激的笑容。 “那请顾公子移步房内详谈。”红霜邀请道。 昆吾明自然道好,顺从红霜的邀请,抬步进入房间,开始有意无意打探起傅玉棠的信息…… …… 闲云院。 傅玉棠根据对自己的了解,一下子就圈定了一个她最有可能埋藏“宝藏”的地点——竹丛附近。 那竹丛正对着书房窗户,只要傅玉棠在书房里,一眼就能看出竹丛周围的动静,将“宝藏”埋藏在竹丛下,相当于把它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时常都能看到。 而且,竹子耐旱,不喜积水,也不需要频繁修剪。 第647章 大贵,我好像找到了! 除非有特别的吩咐,不然侯府里的花匠与仆人平日里根本不会去动它。 这就极大避免了“宝藏”被人发现的风险。 “肯定在这里。”傅玉棠无比肯定地说道。 虽然他们二人已经挖了有大半个时辰,差不多将整丛竹子都挖掉了,依旧没见到宝藏的下落,但傅玉棠坚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王大贵闻言, 撩起衣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憨厚的面容上全是信任之色,附和道:“小的相信大人。要是让小的藏的话,小的也首选此处。” 说完,径自换了个方向, 撅着屁股继续挖。 傅玉棠也没多话,举起小锄头,铆足劲儿往地里深处挖。 挖着挖着,傅玉棠只觉得手里的小锄头像是磕到什么坚硬的东西一般,微微一震。 她心头一跳,放轻了力道,小锄头舞得更勤快了,没一会儿就看到一个手掌大小的木盒子静静躺在土坑里。 傅玉棠丢开小锄头,满是欣喜地把木盒子掏出来,低声喊道:“大贵,我好像找到了!” “啊,什么?” 王大贵一听,立刻凑了过来。 在看到傅玉棠手里的小盒子时,眼睛都亮了,心里话随即脱口而出,“哎呀!还真是在竹丛里啊!我还以为大人判断错误呢。” 傅玉棠蹲在地上,双手抱着盒子,听到他的话后,眼一斜,吐槽道:“原来你刚刚说相信我,全都是在骗我。” 王大贵嘿嘿一笑,半点没有被傅玉棠揭穿的尴尬,谄媚道:“小的句句都是真心话啊。只不过太过震惊,导致一时失言而已。” 傅玉棠轻哼了一声,勉强接受他的解释。 低下头,拂去木盒上的泥土,双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正准备打开木盒,就听到院子门口处传来傅平安不可置信地声音—— “你、你你你们怎么在院子里出恭啊?” 还两个人并肩作伴! 难怪他刚刚在隔壁客院睡觉的时候,好似隐隐约约闻到一股臭味,原来是这不孝子干的好事! 看着蹲在竹丛下的二人,傅平安嫌弃地捂住鼻子,走上前教训道:“你这是宣泄对为父的不满吗?府里难道没有恭桶吗?为何要做出这种有辱斯文的事情啊?” 傅玉棠不着痕迹地把木盒往袖子里一塞,站起身,面无表情道:“你在说什么疯话?我和大贵是看到这丛竹子挡住书房的光线,准备把它给移开,什么出恭不出恭的?” “是啊,安南侯。”王大贵跟着起身,挥了挥手里的小锄头,道:“我跟大人可是在办正经事。” 安南侯定睛一看,这才注意到竹丛周围的地面被挖了一道深坑,当即便知道是误会傅玉棠了。 嗐,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啊。 任谁一进门看到这两人挽着袖子,撩起衣摆蹲在地上说说笑笑,都会以为这二人在出恭呢。 毕竟,凡是读过圣贤书的,最重视仪态了,一向讲究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谁会像混混、乞丐等社会最底层人员一样蹲在地上呢? 第648章 这话说出来,真是鬼都不信。 要怪,只能怪不孝子太不讲究,行为太反常了。 移竹丛这种粗活儿,明明可以交给仆人去做的事情,不孝子偏偏要自己动手。 傅平安在心里腹诽不止,但当着傅玉棠的面,他可没胆子把心里话说出来。 尤其是对上傅玉棠不悦的目光,更是心头一颤。支吾了会儿,转移话题道:“这点小事交给府里的花匠做就好了,你要是闲着没事的话,就去书房里看书。好歹现在是一国丞相了,知识不够渊博的话,保不准会引人不满。” 引人不满? 这不合时宜又处处透着古怪的词汇…… 傅玉棠眼眸微动,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眉梢,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来,轻哼道:“我现在可是堂堂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敢对我不满?” “怎么没人了?皇……”上就对你很不满! 刚说了一半,傅平安便觉失言,连忙闭上嘴巴。 原本到嘴边的话,也立刻拐了弯儿,重新回到肚子里。 过了会儿,才再次开口道:“反正多看书总没坏处。得知你要回来住,为父给你的书房添了不少书呢。那些全部都是为父精挑细选的,你抽空去看看。” “行吧。我有空会去看的。” 傅玉棠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见他杵在原地不动,便问道:“还有事情吗?” 原先,傅平安百般讨好傅玉棠,没话找话也要跟她套近乎,是因为要哄着她回侯府。 如今,傅玉棠已经回来了,还考虑起竹丛遮挡光线的问题,并开始着手解决问题,说明她是真准备在侯府里住下,不可能再跑回长兴街的府邸了。 所以,傅平安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 他自觉已经完成风行珺交代的任务,当然不会继续放低姿态讨好傅玉棠了。 此刻听到傅玉棠的话,他想了想,觉得自己跟不孝子真没什么话好说的,便道:“没事了,为父走了。有什么事情你就叫为父,为父就住在你隔壁的客院。” 傅玉棠一愣,疑惑道:“你不住主院,住客院做什么?” 你当我愿意住客院吗? 要不是莘华容近些年越发蹬鼻子上脸,从不让他靠近她,到现在派人把守着主院,不让他随意进入,他至于无处可去,一个人孤零零住在客院吗? 要不是莘华容一人把持着侯府的开支,他的俸禄又太过低微,时常需要请求莘华容贴补,他需要乖乖看莘华容的脸色,敢怒不敢言吗? 最重要的是,莘华容还有不孝子撑腰,他哪里敢招惹她啊他? 只能老老实实把莘华容当成财神爷供着了。 只希望财神爷哪天心情好,多给他一点银子出门玩乐。 不过,这话不好当着傅玉棠的面说,而且看不孝子似乎并不知晓他和莘华容近些年分院而居的事情,难得机灵了一回,张口道:“为父怕你孤单,特地来客院陪你啊。” 这话说出来,真是鬼都不信。 傅玉棠记挂着木盒里的秘密,实在懒得揭穿他,挥手道:“行了,我和大贵还要接着忙活,你自己玩去吧,别打扰我们做事。” 第649章 不要怀疑,我就是傅玉棠。 傅平安“哦”了一声,乖乖离开。 行至院子门口,还不忘回头嘱咐了一句,“记住为父的话,回来了就不要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的,实在闲得无聊,就回屋多看看书啊。” 对此,傅玉棠只当没听到。 打发了傅平安,傅玉棠侧头看了眼王大贵,还真从对方眼里看到一个灰头土脸的自己。 王大贵同样从她眼里看到满脸泥的自己。 傅玉棠:“……” 王大贵:“……” 这一次,傅平安还真是没有夸大其词。 二人默默移开了视线,心照不宣地回屋把自己收拾了一番。 待重新恢复以往的整洁形象后,二人鬼鬼祟祟地来到书房。 确定四下无人后,关好门窗,傅玉棠深吸了一口气,怀揣着激动的心情打开木盒—— 映入眼帘的是一封信,上面写着有缘人亲启。 傅玉棠顿了顿,将其拿开,底下是一本薄薄的类似于账本的书册,旁边还放着三块令牌,以及一个拇指大小的瓷瓶。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东西。 傅玉棠怔了怔,将所有东西拿出来放在一旁,低头拆开了信件。 王大贵很是自来熟地凑了过来,跟着傅玉棠一起观看。 只见上面写着—— 有缘人: 你好。 不要怀疑,我就是傅玉棠。 盒子的主人,大宁的刑部尚书。 说起来真是奇妙,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玩起藏宝的游戏。 既是游戏相信一定要有彩头才有意思。 所以我不吝在盒子里放了我这些年所有的心血。 将其埋在了地底,希望有一天有缘人能找到它,善用我经营的势力。 “除了字迹潦草,似乎十分不耐以外,这说话语气,简直跟大人平时说话的语气一模一样啊。” 王大贵一脸惊叹,原本对傅玉棠的猜测还半信半疑,眼下是彻底相信了,心悦诚服道:“大人,你真是料事如神啊!你们还真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傅玉棠轻轻“嗯”了一声,盯着这封简单的信来回看了 好几遍。 过了好一会儿,才将其放置一旁,拿起了书册。 翻开一看,里面记录了傅玉棠这些年经营的势力——“千里眼”、“顺风耳”、“如意商行”三大组织。 想来是担心有缘人搞不清楚这三大组织是干什么,书里还详细解释了一番,十分贴心地附上了各自的接头暗号以及令牌。 总结起来就是,“千里眼”和“顺风耳”相当于是情报网。 如意商行顾名思义,就是做生意的,经营类目繁多。当然人员也多,上至商行,下至走卒商贩都有涉及其中。 在书册的最后,她还说道:“当有缘人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就证明你是天选之子,往后必有大造化,特送上一颗耗尽心力寻来的“九天蕴仙丹 ”。 此丹有延年益寿、消解百毒,长生不老之功效,希望有缘人得到后,珍之慎用。 同时,望有缘人看在这些礼物的份上,善待安南侯府的众人。 毕竟,他们是我最爱的家人。 傅玉棠留。” 傅玉棠:“……” 第650章 大人这样说,肯定有自己的道理 最爱的家人? 长生不老药? 要不是我就是你,我还真就信了你的邪了! 傅玉棠嘀咕了一句,抬眼看向王大贵,笑问道:“大贵,你怎么看?你觉得这些东西是真的,还是假的?” 王大贵“啊”了一声,略显呆滞道:“这还需要问吗?这是大人你留下来的东西,小的自然百分百信任啊。” 别说大人说她最爱安南侯府了,大人就算说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他都信啊。 “大人这样说,肯定有自己的道理。”王大贵直视着她,眼神坚定无比。 傅玉棠:“……” 沉默片刻,忍不住道:“少拍马屁,说正事呢,难道你就觉得有哪里不对?” “呃……” 王大贵迟疑了片刻,斟酌开口道:“既然大人问了,那小的就直说了。 如果你们真是同一个人的话,按照大人的性格来看,大人可不会白白给人做嫁衣啊。 更不会如此轻率将自己的心血交出去。 而且,大人选择将这木盒埋在侯府,肯定心里也抱着自己有天能找到的想法。 既是为自己准备的,那根本不会只谈自己掌握的势力,朝堂上的事情只字不提。 更别说最后让有缘人照顾好安南侯府了。 这完全不像大人能干出来的事情啊。” 傅玉棠轻轻颔首,道:“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垂眼沉吟片刻,傅玉棠将三块令牌递给王大贵道:“你拿上令牌,叫上大平,按照书中所写的联络方式,试着看能不能联络到这三个组织……” 如果能成功联系上,那就证明这些信息是真的。 这木盒确实是她要找的东西。 如果联系不上,那这里面的信息就是她随口胡诌,就跟她留在傅府书房里的“账本”一样,纯粹是耍人玩的。 真正的“宝藏”还藏在院子里的某个角落。 她和王大贵还得继续挖。 王大贵闻言,应了声“是”,接过令牌,匆匆离开。 而傅玉棠则是拿起装有长生不老药的小瓷瓶,桃花眼里一片幽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原以为王大贵至少要天黑前才能回来,傅玉棠静坐了片刻,便将木盒给收了起来,放在书桌不显眼的角落里。 而后起身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准备用来打发时间。 她倒要看看,傅平安给她准备了什么好东西,以至于三番两次提醒她记得多看书。 结果万万没想到,运气爆棚,好书没看到,竟然抽中了小黄书! 还是带彩图的那种。 可惜,傅玉棠对话本并不感兴趣。 无语片刻,将小黄书塞回原位,重新选了一本,不曾想,还是小黄书。 傅玉棠一顿,撇了撇嘴,不信邪,再选,仍旧小黄书。 再选,再选,再选…… 不管她抽多少次,换哪层书架,都能精准无误地抽到小黄书与避火图。 傅玉棠:“……??” 傅平安不是说书房里的书都是他精挑细选的吗? 难不成他所谓的精挑细选,是指这些名字正经,封面正经,实则内容黄到让人不忍直视的小黄书?! 第651章 人才,都是人才啊!哈哈哈…… 这就是他想让她看的? 千方百计将她哄回侯府,就为了让她看小黄书? 这就是他与风行珺联手,想出来掰直自己的办法? 那也太简单粗暴了吧?! 成年人的性向和喜好,是单单靠着这些小黄书、避火图就能彻底改变的吗? 要是这样的话,天底下哪里还有各种畸恋啊。 傅玉棠忍不住吐槽了两句,正准备把手里的书籍放回原位,脑海里忽然灵光一现,下一秒,动作跟着一顿。 刚刚翻到的这几本小黄书和避火图,她粗略看了两眼,里面好像都有关于生子的描写啊…… 傅玉棠桃花眼微闪,一下子就想起风行珺多次提及他生不了孩子的事情,联想到傅平安张口就来,胡说八道的性子,以及刚刚的“引人不满”之说,瞬间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 “原来竟是这样啊!哈哈哈……”傅玉棠扶着书架,没忍住大笑出声,“人才,都是人才啊!哈哈哈……” 傅玉棠简直快笑死了。 就在这时,王大贵回来了。 见到傅玉棠一个人站在书架前,笑得前俯后仰,不由愣了愣,满脸困惑道:“大人?” 他离开后,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大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没。噗,哈哈……”傅玉棠挥了挥手,强忍着笑意将手里的书塞回书架,而后,抬手擦掉眼角的泪,走到书案后坐下,忍笑询问道:“如何了?暗号、令牌可是真的?” “是真的。”提及这事儿,王大贵便难掩激动的神色,将令牌交还给傅玉棠,声音略带颤抖道:“令牌是真的,暗号也是真的,全部都是真的。” “真的?!” 傅玉棠惊喜地睁大双眼,完全压抑不住由心而发的快乐,起身往前走了两步,抓住王大贵的手,欣喜道:“这样的话,咱们就不用再顶着个大太阳,面朝黄土背朝天,撅着屁股挖宝了!” 王大贵:“……” 大人,你的关注点也太清奇了吧。 默然片刻,王大贵提醒道:“大人,你现在不是应该高兴自己手下有人,手里有钱,还能长生不老吗?” 说起长生不老,王大贵的嘴角就止不住往上翘。 大人能长生不老,便意味着他们能永远跟活人一样,生存于世上了。 四舍五入,等于他们也能长生了。 想到这里,王大贵不禁催促道:“大人,为免夜长梦多,你还是快将那长生不老药吃了吧。” 省得不小心走漏了风声,被其他人抢走了。 不曾想,傅玉棠听后,只是斜看了他一眼,幽幽道:“我要是真吃了它,下一秒就能跟你作伴了,做一只游荡人间的快乐鬼了。” 王大贵一愣,不解道:“大人这是何意?难道那颗长生不老药是假的?” “没错。”傅玉棠微微颔首,回到书案后坐下,一手按住桌上的小木盒,沉声道:“大贵,你可知我为何要让你去查证真伪? 因为,只要验证书册里记录的信息是真的,我便能确定一件事——” 第652章 唯有黄泉,才是他最终的归途。 “木盒确实是我要找的东西,里面的信息同样是我需要的。 如你所说的那般,既然是我的东西,那我断无便宜外人的道理。 既是如此,我又怎能不留后手呢? 大贵,你说若是今天挖到木盒的人不是我,那对方在得到木盒后,会有何种行动呢? 他会跟咱们一样,先验证信息的真伪。 先由我的身份开始,再到家人,接着便是“千里眼”、“顺风耳”、“如意商行”…… 随着每一次成功验证,他对我的信任便跟着增加几分。 直至最后,对我的话深信不疑。 自然而然的,如你一般,坚信瓷瓶里装的是传说中的长生不老药。 就算他潜意识察觉到有违和之处—— 比如,经过他的调查,我与安南侯府的关系并不好,不大可能会请求他照顾侯府。 比如,既然有不老药,为何我自己不吃呢? 可这有什么大不了呢? 或许,这只是我临死前的悔悟呢? 或许,我之所以不吃长生不老药,是我不喜欢、活腻了、没来得及吃呢? 本来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掌握了三个组织,就足够让他激动不已了。 人情绪一波动,就难以保持清醒,我这小小的违和点自然被忽略。 甚至,他还会贴心地为我的违和找借口…… 不过,事实是这些本就是错误的消息,有违和在所难免。” 说到这里,傅玉棠声音越发幽沉了,一字一顿道:“所谓的长生不老药,其实是一颗毒药。一颗就算大罗神仙来了,也束手无策的毒药。” 王大贵震惊地看着她,不明白傅玉棠为什么要将毒药美化为长生不老药,引诱他人吃下。 傅玉棠回道:“自然是为了防止对方泄密。这可是我辛苦经营的组织,我怎么可能将它拱手让人?!” 更重要的是,谁知道挖到木盒的有缘人是什么货色? 要是对方是个无恶不作的大坏蛋,那“千里眼”、“顺风耳”、“如意商行”落在他手里,岂不是成了他为所欲为的资本?! 那她不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考虑到这种情况,她直接在盒子里放了一颗毒药。 出于人性的贪念,在尚未完全掌控三大组织的情况下,没有人会傻到将挖掘到木盒的事情说出去。 而在验证完毕,得知所有信息都是真实的情况下,没人会对最后一笔带过的长生不老药产生太多的怀疑,更不会想着把长生不老药拱手让给别人。 不说百分百的人,至少百分之九十的人,在成功接手三大组织后,为免夜长梦多,会选择第一时间吃下它。 如此一来,就算对方知道了“千里眼”、“顺风耳”、“如意商行”的存在又如何? 就算掌握了这三个组织又如何? 对方根本没有泄漏的机会,更没有操控它们,让三大组织为他办事的机会。 “一旦挖到木盒,唯有黄泉,才是他最终的归途。”傅玉棠沉声道。 王大贵听得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傅玉棠竟然玩得这么大! 第653章 我要一个真相 要知道大人如今已经失忆了,根本不记得之前的事情,要是一不小心吃了怎么办? 这不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吗? 心里想着,嘴上便问了出来。 “是我,就肯定不会吃。” 傅玉棠微微一笑,将小瓷瓶抛给王大贵,表明他不信的话,可以将这药丸拿给俞仕验上一验,看看到底是补药还是毒药。 顿了顿,继续道:“而我,也正因为有了这颗毒药,更加确定这木盒确实是我本人所埋藏。 同时肯定这里面的东西,除我之外并无第二个人动过。 它,确实是我要找的宝藏。 但却不是我最想要的。 我最想要的东西仍在这盒子里面。” “啊?”王大贵愣了下,视线落在木盒上,表面光滑平整,连个花纹都没有,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木盒还有什么玄机,不由茫然道:“大人要什么呢?” “我要一个真相。” 一个她为何失去记忆,为何违背躺平意愿,坚持造反的真相。 一个不靠任何推测,由她本人亲口所言,肯定无比的真相。 傅玉棠闭了闭眼,“即使那真相是我无法接受的,我也要弄个清楚明白。” 听到这话,王大贵更加不明白了。 若是要真相的话,大人现在有了“千里眼”、“顺风耳”两个情报网,只要派人去调查就好了,为何还说真相就在木盒子里面。 对上王大贵不解的眼神,傅玉棠将她写给有缘人的信递给他,道:“你仔细看看这封信,第一行取第一个字,第二行取第二字,以此类推,连起来是什么……” 王大贵伸手接过,视线落在那潦草的字迹上,依次念道:“第一行第一个字是“你”,第二行第二字是“要”,第三行四三字是“的”……” “你、要、的、真、相、在、底?” 王大贵顿了一顿,结合傅玉棠说的话,瞬间瞪圆了双眼,不可置信道:“这个底是指盒子底?真相在盒子底部?” 傅玉棠颔首,轻轻“嗯”了一声,右手摩挲着木盒子,脸上一片平静,“这真相记载了我的过往。或许,我的失忆并非偶然……” 若不是偶然,那不就是有人刻意陷害? 可是凭借着大人的才智,谁能算计得了大人呢? 王大贵冷不丁想起之前大人推测过的所谓原身的过往,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失声道:“跟青姑娘,风元,以及护国寺那帮秃驴有关系?” 傅玉棠没说话,半阖着眼眸,叹了口气,终是下定决心,“不管过往是好是坏,那都是我的过往,是我人生的一部分,我有权得知。” 即便这真相会让她走上书中命定的道路,她亦不后悔! 想到这里,傅玉棠睁开眼,没有过多的犹豫,在王大贵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从袖子里掏出准备多时的小锄头,对准木盒子的底部,狠狠往下一砸! 只听“咔嚓”一声,木盒底部应声裂开。 一块四四方方的粉色物件显露在傅玉棠面前。 第654章 不要怀疑,你我就是同一个人 王大贵认得这布料,是水火不侵的软金蚕丝布。 光用这样的布料包着,就足以证明里面的东西的重要性。 傅玉棠拂开木屑,伸手解开布料。 里头是一封折叠起来的,厚厚的信,以及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药瓶。 目光触及这老两样,王大贵嘴角不由一抽。 有了令牌的事情在先,他直觉这又是失忆前的大人忽悠人的把戏。 大人可真是…… 里里外外都不带变一下啊,真是要把人算计死才罢手吗? 却没料到,这次的信件并非想要算计谁,而是傅玉棠写给自己的信。 展开信件,视线触及信封上龙飞凤舞的“傅玉棠亲启”时,傅玉棠微微变了脸色,却很快又恢复如常,心里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王大贵则是满脸惊讶,小声嘀咕道:“还真不是大人戏弄人的把戏?” 脚下,很诚实地朝傅玉棠移了移,探头查看。 傅玉棠也不避他,径自拆开信,展开信纸,定睛一瞧,入眼便是这么一句话—— “嗨,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只需要记住一件事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不要怀疑,你我就是同一个人。” 看到这句话,虽然心理早有准备,但王大贵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声,不无敬佩道:“大人,你真猜对!” “嗯。”傅玉棠微微颔首,所有注意力都在信上—— “此时的你,应该正处于失忆中,对周遭的一切充满了怀疑和困惑,但我想告诉你,这就是你我的人生—— 一个堂堂现代人,祖国的花朵,优秀的少先队员,杰出的团员,根正苗红的社会好青年,一朝莫名胎穿到这世界,成为最不受父母欢迎的孩子。 唉,不得不说,你这情况,简直比在现代的时候还要惨啊。(?_?) 接下来,就由我简单给你介绍一下这辈子的身世吧。 你的生母是青蓉,生父是傅平安,你出生于宁盛八年,京郊外的庄子里……” 絮絮叨叨写了一大段,其内容除了简单介绍了一下身世和家庭背景之外,更多的是回忆童年下河摸鱼,山中偷桃,到处逮小野猪的快乐时光。 基本上与严戚二人的讲述相差无几,可以看出那段时日对她来说十分的快活,连带字迹都带着浓浓的洒脱。 似是被信中传递的情绪所感染一般,傅玉棠和王大贵脸上不自觉带上了点点笑意,继续凝神往下看—— “对了,不知道现在的你还记不记得上辈子的事情? 在还没穿越之前,你有两个好友。 一个叫俞菁,一个叫泠鸢。 俞菁自称来自修真界,当年她给你,也就是我…… 唉,你你我我太麻烦了,反正你就记住一点,你我是同一个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以下,我便用第一人称来叙述过往吧。 当年,她为了满足我见鬼的好奇心,给了我一股先天之气,结果反将我送入了急救室,当了大半个月的植物人…… 我一直以为她所谓的先天之气是骗人的,直至穿越后,我发现我一出生就能看到鬼,方才意识到俞菁是真的没有骗我!” 第655章 俞菁这小话痨没骗人 “俞菁这一心沉迷于话本的小话痨没骗人。 真他娘的来自修真界! 她确实是有两把刷子啊! 托她的福,我在这个世界是日夜见鬼,一刻都不消停。 虽然被他们吵得头疼,可无形间也多了好几只死鬼朋友。 其中,有一只叫“风元”的。 他跟其他的鬼魂不一样,其他的鬼死都死了,认命得很,同时也很机灵。 就他,跟呆头鹅似的,死了还不认命,天天想着回家。 其实,他想回家看望亲人也是人之常情,关键是他脑子不清醒,根本不知道回家的路! 没办法,看在他可怜的份上,目前作为祖国花骨朵儿的我,只能对他施以援手,避免他天天在山上溜达,沦为走地鸡。 而他,看到我小小的身体,蕴含大大的能量,浑身散发着正义热心的光芒,被我深深吸引住了,但凡迷路,便会主动来找我。 一来二去,我们就成为好友了。 他时常来“找”我玩,我时常“送”他回家。 托他的福,我有幸进城玩了几次,见识到了古代的繁华。 在城郊的这段日子,白天我有严贞、戚商这一群小朋友可以玩闹,晚上又有风元这群见多识广的死鬼朋友谈天说地,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快活无比。 本以为我的生活会一直这么无忧无虑下去,然而,一切都在五岁那年戛然而止…… 因为带着上辈子现代的记忆,加上傅平安的关系,我知道母亲一直不喜欢我。 所以,从小我也识趣地不往她跟前凑。 这些年,我们二人属于井水不犯河水,互不打扰。 却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突然提出要带着我去护国寺上香。 说不震惊,那是不可能的。 说不惊喜,那是骗人的。 说不高兴,那就是睁眼说瞎话。 面对母亲第一次邀请,我欣然同意了。 而这一次护国寺之旅,也是我与至交好友,结拜兄弟——芮兄,芮红玫第一次相遇…… …… …… 说起来,也是我大意了。 当时的我满心沉浸在我与母亲第一次结伴出行的欢喜当中,压根儿没注意到她的不对劲——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发现我能看见鬼的事情,明面上说带我出游,实际上不过是想找人压住我体内的先天之气,封了我见鬼的能力罢了。 最后…… 自然如愿以偿。 没人征求过我的意见,就让我莫名失去了所有记忆,失去了见鬼的能力。 不过,在我失去一切后,母亲开始学着对我好了。 这样想来,倒也不算太坏。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世上的事情很难两全其美,若是用一段记忆,换取两辈子都没获得过的母爱,对我来说算得上是一笔划算的交易。 然而,许是我天生六亲缘浅,到了最后,一切终究是奢望。 她还是抛下我了。 在安南侯府找上门的时候…… 在我最恐惧,最需要她,最依赖她的时候…… 与之前封印我的能力一样,没有征求过我的意见,一声不吭地抛下我了…… …… ……” 第656章 罪魁祸首还是风元和慧心 “怀揣着对陌生环境的恐惧,六岁的我独自一人搬到了安南侯府,入宫成为了太子伴读。 不止认识了太子风行珺(虎哥),还有好狗兄风行羚(小犬),同时再次见到了我的死鬼朋友——先皇风元。 不过,失去记忆的我已经认不出他了。 他亦没有与我相认。 只不过,偶尔言语间,仍会流露出丝丝熟稔…… …… …… 得知我刚失去母亲,傅平安又是个不学无术的废柴,风元便主动科承担起照料我的责任,日日督促我学习,对我关爱有加。 可以说,比起傅平安,风元更像是我的父亲。 却没想到…… 在我尊他,敬他,将他当成父亲一样孺慕,如同家人一样信任他,依赖他的时候,他与青蓉当年封印我的记忆一般,利用我的信任算计我。 他欣赏我的才智,却又惧怕我的才智。 他督促我学习进步,却又担心我进步太多,往后会对太子产生威胁。 他希望我能成为太子手里最锋利的刀,又害怕刀过于锋利,会反噬主人。 所以,他再次做出与青蓉相同的选择,请来了护国寺那帮秃驴,给我下了诅咒…… …… …… 只不过,当年的我并不知晓他的所作所为。 好在好友的先天之气够给力,又或者是秃驴当年封印我见鬼能力时,法力尚不到家,在风元死后,近两三年,我竟然陆陆续续恢复了过往的记忆,看到鬼的能力亦跟着恢复。 甚至经过这些年的压制,先天之气不弱反强,让我有了可以触碰到鬼魂的能力…… 此时再回想起风元,自然认出了他就是当年在山间游荡,找不到回家路的呆头鹅! 结合他一系列的行为举止,轻而易举便推测出风家离魂的秘密。 过后,我曾有意无意从湘王口中套话,亦得到佐证。 当然,从我恢复记忆的那一刻起,我便意识到自己是书中造反未遂的大反派。 对于最后天降正义的死法,我是绝不认同的。 毕竟,从小到大,我的运气一向不错。 还有,如今我有好友的先天之气护体,怎么可能这么脆皮? 再者,我一直向往咸鱼躺平,怎么会没事找事去造反? 我直觉这其中有古怪。 于是,我暗中吩咐手下前去查探。 这一查,就发现从我进宫,到我成为太子伴读,再到手里这串琉璃手串,全跟护国寺的秃驴脱不了干系! 而且,在风元将琉璃珠串赏赐给我的那一天,护国寺“最强法师”——最精通术法的慧定忽然离开京城了! 从此以后,下落不明。 不管从哪方面看,他这都像是畏罪潜逃啊。 不过,他不过是只虾米,暂且放他一马。 毕竟,罪魁祸首还是风元和慧心。 而且,眼下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经过手下的查探,我得知当年风元曾以护国寺全体僧人的性命为要挟,给某个倒霉蛋下了不得背叛风家的诅咒。 一旦背叛,便会死于非命,或是天打雷劈。 不用说,这个倒霉蛋就是我。 得知这个消息后,我便知晓若是我没有解开身上的诅咒,而选择先报复风家的话,一旦杀到了景光殿,对风行珺造成伤害,指定跟书里一样被天降正义……” 第657章 储存点人世间美好的回忆容易吗她?! “为了解开诅咒,我寻访了许多精通术法的奇人,可惜没人能解开。 就在我即将放弃之际,我无意间结识了一名来自西鸣的朋友,他恰好精通此术,告知了我破解的方法—— 此诅咒效力虽大,但作用只有一次。 只要伤害风家人,随着惩罚降下,诅咒也会跟着失效。 而惩罚的大小,端看伤害风家人的程度。 伤得越严重,惩罚自然越严重。 最重要的是,此咒还有个后遗症,只要中咒之人被天惩了,便有极大的可能失去记忆……” 傅玉棠:“……” 王大贵:“……” 二人沉默片刻,没忍住齐齐翻了个白眼。 这一个两个是不是有病啊? 整天跟她(大人)的记忆过不去做什么? 这一天天的,把她(大人)的记忆都给弄得丢三落四了。 小时候被青蓉弄得丢了现代的记忆,完全成为本地土着,然后辛辛苦苦储存了不少关于这世界的回忆,结果倒好,又被风元给下了诅咒,让她现在又落下了这世界的记忆,只记得现代的事情。 她(大人)活了十几年,储存点人世间美好的回忆容易吗她?! “一群脑子有坑的家伙!”王大贵忍不住骂道。 “没错,着实该死!”傅玉棠颇为赞同地点了下头,继续往下看—— “弄清楚一切后,我开始了布局。 不止是为了解除诅咒,更是为了之后的失忆、以及复仇做准备。 虽然我人缘极佳,但在朝堂上亦有不少敌人。 其中,刘清是我最大的敌手。 考虑到一旦失忆了,我无法调动手底下的人,相当于失去了大半自保的能力。 而且,万成那家伙已经被湘王收买,只要我一出事,他必会第一时间投靠湘王,不可能会出手保护我。 因而,在我解除诅咒前,我要先将对我威胁最大的刘清除去。 奈何他行事谨慎,老奸巨猾,我根本无从下手。 不过,他的族人却不是省油的灯。 于是,我当即派人前往景州城收集其族人的罪证,看看是否能从中找出刘清的错处。 好巧不巧,我派出去的人一到景州城,就遇上了刘清的族人强抢民女,致使那姑娘以及父母身亡,唯一的哥哥为了伸冤,反倒被关入大牢一事。 得知此事后,我暗中命人将其放了,派人隐在暗处,一路护送他进京,好让他当众状告刘清以及族人。 与此同时,在偷偷收集完刘氏族人的罪证后,冒充刘氏的族人给刘清传信,如实告知犯下的事情,告知死者的哥哥准备进京告御状,求刘清出手相救。 果不其然,刘清为了保住清名,保住族人,即刻派出杀手追杀死者的哥哥。 如此一来,便彻底坐实了刘清的罪名…… …… …… 刘清败于我手下,他定不会甘心,必想办法复仇。 奈何他朝堂上的拥趸,没一个顶用的。 这点不止是我,刘清本人亦心知肚明。 所以,他将传信于他的得意弟子霁雪,让他前来主持大局,替他伸冤。 而霁雪,正是我要等待的人。” 第658章 大人,你骗得我好苦啊!!! “只要霁雪入京,我的性命便可无忧。 一来,他虽贵为平阳侯之子,可目前身上并无功名,刘清的拥趸并不会信服他,听从他的命令。 而霁雪为了给刘清平反,却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掌握刘清留下的权势。 一旦发现对方不配合,少不得采取某些强硬手段。 一方想强硬掌权,一方抗拒被控制,这样一来,双方就有了抗争之势,根本无暇顾及我。 只要他们不针对我,生性谨慎,这些年暗地里试探、针对我,认为刘清倒下后,我将是他接任丞相之位最强劲对手的钱有才必然心生疑惑,不敢轻举妄动。 朝堂上的其他树敌有样学样,亦不会盲目针对我。 这就给失去记忆的我一段喘息的时间。 二来,虽然有好友的先天之气护体,但为了减少诅咒的威力,我决定暂时停止对风家的报复,选择从皇陵下手。 而从皇陵回京的路上,那条官道正是霁雪进京的必经之路。 我需要他在我被降下天惩后,没有自保能力的时候,平安地把我带进京城,带入霁府。 因为,一旦得知我落单,湘王必不会放过我。 少不得在京城各处搜寻,围堵我。 而傅府,亦会成为他们重点关注的地方。 不过,万成早已背叛我,底下的仆人有样学样,傅府必成为一座空院。 我去了,反而凭添危险。 是以,傅府根本不在我藏身的考虑范围内。 霁府却不同。 不止有我安插的眼线王大贵,更有一只经常坐在墙上碎碎念,自称前朝贤相,爱看热闹的孤独老鬼…… 只要能让他意识到我能见到鬼,能触碰到他,让他化为实体,他必将与王大贵竭尽全力护我周全,在我身份暴露之前,将我安全带离霁府……” “嘶——” 看到这里,王大贵实在是没忍住,狠狠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是人能写出来的字吗? 这一个个字,他都认识,为何什么连起来,他都看不明白了呢? 一个有温度的人,怎么能写出这么冰冷的文字呢? 王大贵愣了几秒钟,待反应过来,忍不住怪叫道:“大人,原来你一开始就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了啊!”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算计了傅玉棠,还为此得意洋洋。 结果,万万没想到自己才是傅玉棠手里的棋子。 这这这……这简直太伤他这个贤相的面子了! “以往我看到你在街上晃悠,半分眼神都没舍得给我,我还以为你看不见我呢。 之所以能看到我,有了让我还阳的能力,全因为你这具身体被雷劈过,意外有了常人没有的能力。 没想到、没想到……” 王大贵单手捂住胸口,一手指着傅玉棠,指尖颤抖,痛心道:“枉我还一直觉得是自己强迫大人,逼着大人把我留在身边。 午夜梦回时,指甲盖大的良心还有点痛。 结果,这一切全都是大人的算计! 大人,你骗得我好苦啊!!!” 傅玉棠:“……” 这、这这这她也不知道自己那么早就认识他,还偷偷观察他,把他算计在内啊。 第659章 大贵,过度的谦虚就是骄傲 自知理亏,傅玉棠忙干笑着解释道:“这、这也不能怪我啊。这是失忆前的我做的事,跟失忆后的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而且、而且我失忆后,也偷偷给你暗示了啊。” “哪有?” 王大贵表情一收,眼一瞪,直觉傅玉棠是在找借口。当即严肃追问道:“你什么时候给我暗示了?” “就是,就是就前段时间啊。我不是说了大贵你是梧桐木,这才引来我这涅盘重生的凤凰吗?” 傅玉棠飞快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底气地说道。 王大贵努力回想了一下,傅玉棠还真说过这样的话。 只不过…… 那时候的她,好像还不知慧心慧定的事情啊? 思及此,王大贵认定傅玉棠肯定在找借口,正欲玩笑拆穿她,却发现傅玉棠脸上并无说笑之色,相反的很认真。 一瞬间,他像是想到什么,睁大了眼睛,惊声道:“大人,你早就猜到这一切了?” 她都失忆了,对这世界的了解就跟幼儿差不多,在所了解到的信息极为有限的情况下,不到半年的时间,就把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摸清楚了,还是不是人?! “也不算猜到。” 傅玉棠连连摆手,如实道:“至少我没想到我跟原身是同一个人。 只不过,在从湘王口中得知风家有离魂症之后,我闲来无事将原身的事迹回想了一遍—— 假设我是她的话,身处于和她同样的境地,会如何应对,这一想,竟发现原身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后面又从原身造反这一结果,联系原身做过的事情,反向推算了一遍原身这样做的理由,结果自然而然得出了这一段来龙去脉。” 大抵是因为原身的行事风格跟她太过相似,从那时候起,她开始不那么坚定地认为她与原身是两个人了。 而慧心的到来,玫瑰公主的飞鸽传书,相当于一步一步在她与原身是同一个人的天平上加大砝码,让她慢慢确定自己就是原身。 对上傅玉棠真诚的双眼,王大贵根本没理由怀疑。 他幽幽叹了口气,彻底接受她的解释,不禁感叹道:“大人,我一向自诩聪明,算无遗策,今日见到大人,方才明白何为小巫见大巫啊。” 傅玉棠谦虚道:“大贵,过度的谦虚就是骄傲。你不要太过骄傲了。” 王大贵不好意思道:“这都让大人看出来了?” “不然呢?”傅玉棠斜睨着他,吐槽道:“咱们好歹是知己,我能不知道你?” 闻言,王大贵顿时哈哈大笑。 傅玉棠也跟着笑起来。 二人插科打诨了会儿,低下头,继续接着往下看—— “虽然不知那老鬼是否真为前朝贤相,但观之言行举止,确有身居高位的风度。 谈吐亦不失文雅。 即便偶尔有些不着调,却也不失睿智。 有他的协助,加上王大贵的帮忙,我便再无性命之忧。 …… …… 在不知晓先皇对我算计之前,我并无什么大志向,只求这一生能延续上辈子的梦想,继续当只咸鱼,混吃等死。” 第660章 那风家就该将天下交给我傅玉棠! “因此,在风元驾崩,帮助皇上顺利登基,掌握亲政的权力后,我便向皇上提出辞官归田。 可惜皇上并不同意。 没办法,我只能消极怠工,四处摸鱼。 希望皇上有朝一日忍无可忍,直接把我给罢黜了。 却万万没想到,皇上对我容忍度极高,即使我都这般浑水摸鱼了,他仍不愿意松口。 这样一来,我也没了其他的法子。只能混一天算一天。 直到后来我恢复了记忆…… 我才知道,原来先皇对我的好,全部出自于算计。 皇上对我的容忍,盖因先皇曾经再三嘱咐过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我离开朝堂…… 在风元的眼里,我就是兴盛大宁,安定朝堂的工具。 既是工具,按道理来说,那自该好好爱护,人“物”同心。 只要他老实说出目的,坦诚相待,看在我与他过往的情分上,以及我与风行珺、风行羚自小长大的交情上,我未必不会答应他好好辅佐风行珺,以大宁的兴盛为此生目标。 可风元呢? 一方面将我当成工具,一方面又要防备我,背地里小动作不断。 更可笑的是,还给我下了这狗屁诅咒。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真真就是逮着我一个人薅就对了。 既然他不仁在先,我又何须跟他客气。 如果风家要我担起这天下的安定兴盛,那风家就该将天下交给我傅玉棠! 而不是风家一边享受着我的付出,一边对我进行压迫。 我没有为他人做嫁衣的喜好,更不会让人操纵控制我的一生,当然更讨厌有人自作聪明地算计我。 这天下,我要定了! 所以,在安排好我的安全后,我开始进行夺权的布局。 而湘王,就是我最佳的帮手。 说起湘王、、、、、” 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言难尽的事情,信上突兀多出了一堆墨团。 估计她当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湘王,导致提起笔却不知该如何下笔,致使信纸上多了这一串墨点。 傅玉棠和王大贵对此表示理解。 湘王那人,确实有点一言难尽。 “湘王此人……有头无脑。 加上个性自大,只凭自己喜好做事,不喜欢主动送上门的人才,这就导致了他府里的幕僚都是些经过他精挑细选的只知拍马溜须,没有真才实学的谄媚之徒。 唯一有点心计手段的,只有王府的大管家石镇。 此人与湘王从小一起长大,对湘王忠心耿耿,万成的叛变,与他脱不了干系。 可以说,湘王每一次针对我,这其中都有石镇的手笔。 湘王对他极其看中,亦十分信任他,对他的话不说言听计从,却也大差不差。 湘王身边有他,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因此,在我解除诅咒的时候,顺便小小设了两个局。 一个是为我造反失败,护住身边人的补救之局。 一个是除去石镇的局。 这两个局要实现并不难。 首先,我假装不知万成早已背叛了我,无意间将我即将离开京城的消息通过万成透露给湘王,引湘王对我出手。” 第661章 保命符与催命符 “说起万成,看在多年相交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提上那么一两句吧。 万成他●●●●●●●●●●●●” 估计万成(石毅)这个人比湘王更加一言难尽,当时的傅玉棠拿着笔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后面再次跟了一大坨的墨汁。 比湘王后面的墨团还大。 傅玉棠:“……” 倒也不必如此为难自己。 不知道该怎么说,那就不要说好了啊。 王大贵:“……” 大人,真真没必要为难自己啊大人。 其实对于一个叛徒,没必要绞尽脑汁,多费笔墨的。 傅玉棠与王大贵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里传达的信息。 顿了顿,别开眼,视线跳过一大堆墨点,落在了后面的字—— “算了,槽多无口。 本就是题外话,我就不说其他的了,只谈他的身世。 我一直以为他是孤儿,但这些年,我发现万成与风家的人越发相似,好奇之下,便派人查了一下,发现他竟是湘王遗落在外的儿子。 其母为王府小妾,当年湘王的妻妾为了争宠,在万成出生后将其与女婴调换,将他送给城郊的一对万姓夫妻。 此后没两年,那夫妻二人相继过世,万成便成了孤儿,青蓉怜惜他,将他当成亲儿子对待,他亦十分尊敬孺慕青蓉…… …… …… 得知真相后,我曾想过告知他真相。 但经过深思熟虑后,我打消了这想法。 湘王造反之心不死,风行珺就算再重视亲情,总有一天也会被湘王消磨殆尽,湘王不会有好下场。 如果作为他的儿子,万成少不得受他牵连。 因此,我选择沉默。 这些年我一直将万成带在身边,最大程度减少他与湘王等人接触的机会。 却没想到,兜兜转转,他还是和湘王府有了联系。 甚至为了湘王府,选择背叛了我,丝毫不念我们多年的情义。 既是如此,那我亦不会客气。 于是,我写下《造反实录》,将我因为护着他,把他带在我身边这些年的时光,通通变成证明《造反实录》所表达出来的信息为真的佐证。 既然他为了讨好湘王,想要让我死,那我就将计就计,利用他的手,亲自为湘王送上催命符…… 做好一切准备后,我离开京城,在湘王派人追杀我的时候,我假装不敌,失足坠崖,实则赶往皇陵解除诅咒。 我一失踪,府里除了万成之外,便无管事之人。 此时此刻,石镇必会撺掇着万成收集我的罪证。 如此一来,我书房里早已准备多时的《造反实录》定将被找到,当成了造反的证据送到湘王手中。 湘王此人耐心有限,最厌恶读书习字,我只要确保前五页的内容不出差错,他一辈子发现不了后面的玄机。 甚至,还会将其当做一本精妙无比的兵法书妥善收藏。 只要他留下《造反实录》,那我的计划也就成功了一半。 若我真摆脱不了书中的设定,不敌主角的光环,在我造反失败后,这本《造反实录》将成为湘王府的催命符,亦会变成严贞等人的保命符。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第662章 比如,芮远光的接头暗号便是如此。 “说回除去石镇的计划。 在得到《造反实录》后,按照湘王那草包头脑,是绝对想不到利用此书威胁我的计划,反而会把我当成他的对手,认为我要跟他抢皇位。 这样一来,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我的。 为了彻底除去我,他定然四处搜寻我的下落。 无果后,必将听从石镇的建议,把所有人手放在京城,等我自投罗网。 而严贞、戚商二人以及刑部众人与我有“牛马之约”,自然不会眼巴巴看着我就这样两腿一蹬,轻轻松松摆脱牛马身份,早登极乐享福去。 须知,活着比死了痛苦多了。 在我失踪后,他们一定会积极四处寻找我的下落,将我失踪的消息闹得人尽皆知。 只有这样,才能有效制约湘王—— 在京中百姓都关注着我的时候,湘王就无法在我出现的那一刻,以商讨正事为由,光明正大将我带回府里,偷偷处置了。 这样一来,湘王想杀我,又不想暴露自己的话,只能让手下的人乔装成寻找我的官差,以复命为由,将我带至偏僻处了结了。 而满京城,最偏僻、最适合犯罪的地方莫过于城南的羊肠小胡同了。 他以为这地方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实际上是我为他准备的犯罪现场。 这羊肠小胡同,是刑部名下一直未公开的产业。 因为发生过太多的杀人案,考虑到百姓住在这里面不安全,在我接任刑部尚书的那一年,便用刑部的名义将此胡同买了下来,同时额外给居住在羊肠小胡同的百姓一笔钱,让他们搬到其他热闹点的地方去住。 由于还未想好如何改造,羊肠小胡同这些年就空置下来了。 在我准备离开京城,前往皇陵的时候,便暗中让人引导湘王和石镇得知羊肠小胡同的存在,同时让小犬带人守在羊肠小胡同…… …… …… 湘王将我当成此生最重要的敌人,为了确保着这次能顺利将我除去,他一定会派石镇亲自坐镇。 只要石镇出场,那众目睽睽之下,刺杀朝廷命官这一罪名,绝对跑不脱…… 至此,计成。 一切成为定局。 即便他是湘王的心腹,湘王亦搭救不了他。 甚至还有可能因为石镇之事遭受牵连。 不过,根据皇上对亲情的看重,湘王应不至于失去王爷之位,顶多就是被喝斥几句,勒令在府中反省罢了。 此举亦正中我下怀——湘王顺利成为我补救之局的关键人物。 …… …… 没有来自朝堂上的威胁,又无湘王在旁上窜下跳,我相信有了足够喘息空间的我,能以最快的速度了解周遭一切信息,即便失去记忆,亦有自信能从容应对一切。 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迎刃有余。 只有一点,我不确定解除诅咒后,我会失去哪部分记忆,或者所有的记忆都消失。 为了尽快让自己找回记忆,我特地临时更改了各种接头暗号。 这些暗号有两个作用:一方面是用于暗示,不管你拥有哪部分记忆,或者全无记忆,都能暗示你从始至终你我都是同一个人;另一方面是提醒你我与对方的关系,比如,芮远光的接头暗号便是如此。” 第663章 我现在只好奇两件事…… “…… 相信你只要听多了这些暗号,必将心生怀疑,开始着手调查,从而得知你我是同一个人,前来侯府找寻“宝藏”。 这样一来,我写的这封信,有朝一日就能为你答疑解惑了。 …… …… 话长纸短,关于朝堂上的事情,我就不多提了。 反正说来说去就那么一点破事,不是敌人就是朋友,不值一提。 对了,小瓷瓶里的丹药乃是那名西鸣的好友给我的,据说能有效减少诅咒的后遗症,对身体极有益处。 我命人检查过,确实没什么问题。 因此,特地将其留下。” 写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王大贵挠挠头,满头雾水道:“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啊?这药到底是吃还不吃啊?怎么没给个确定的答案呢?” “这不重要。”傅玉棠收起信和丹药,抬眼看向王大贵,淡声道:“因为我只要知道它没问题就够了。我现在只好奇两件事……” 第一,西鸣好友是谁? 为何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写出对方的名字和身份,只强调对方来自西鸣? 第二,还是之前她一直没想明白的问题——风行珺到底是从哪里得知《造反实录》的存在? 她之所以写出《造反实录》,就是为了让湘王为自己造反失败背锅。 如此,她根本不可能向别人透露《造反实录》的存在,湘王也没说出去,那风行珺为何会知道呢? 若是他会未卜先知的话,那也不对啊。 既然能未卜先知,必然知道她确实有造反的心,不可能还替她在湘王面前遮掩。 傅玉棠百思不得其解。 王大贵也没想明白。 二人苦思了一会儿,着实没有半点头绪,索性就不想了。 反正从目前来看,虽然过程不同,但湘王仍然成了背锅侠,帮傅玉棠洗清了造反的嫌疑,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只不过……” 王大贵小心翼翼地看了傅玉棠一眼,见她垂着眼,面色微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试探道:“大人,你现在已经得知一切,那你……还会接着造反吗?” 傅玉棠抬起眼,不答反问道:“若我要造反,你陪着吗?” “多此一问。”王大贵无语地看着她,回道:“你可是我的充电宝,我不跟你一条心,难道要跟那些外人一条心啊。” 闻言,傅玉棠顿时眉眼一弯,笑了起来,道:“放心。大贵你是贤臣,一心为民,所求所愿亦不过是希望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我不会让你难做,更不会坏了你辛苦累积下来的名声。” 听到这话,王大贵跟着笑了,道:“那些都是浮名而已,我不在意。” “虽是浮名,却也是做下几千几万件好事累积下来的,就这样被我毁去,未免太可惜了。” 傅玉棠感叹了一句,见王大贵似要说什么,抢先道:“我意已决,你不必多说,我自有分寸。如今最重要的是想办法填饱肚子。” 见傅玉棠不愿意多谈,王大贵便不再多问,此时见太阳已经快落山,便顺着傅玉的话道:“大人稍等,我这就让侯府的下人准备晚膳去。” “不必。”傅玉棠出言制止了他,理了理身上的衣衫,起身道:“咱们回长兴街吃,刚好我有事情要找芮成荫商议。” 第664章 别装模做样地吓人 长兴街,傅府。 用过晚膳,傅玉棠稍稍休息过后,本想着去隔壁找芮成荫,没想到芮成荫被阿三带着翻过围墙,率先来到她府里。 大摇大摆,就跟回自己家一样,抬步进入大厅。 看到坐于主位的傅玉棠,芮成荫先是愣了下,随即惊讶道:“你不是去侯府了吗?怎么今天又回来了?” “回来看看。”傅玉棠招呼他坐下,好奇道:“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芮成荫理所当然道:“我过来找旺财玩。而且,你临走前把一家老小托付给我了,我当然要时不时过来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了。” 神情坦坦荡荡,没有半点翻围墙被人抓包的窘迫。 傅玉棠没想着芮成荫会真帮她看家,此时见他说得一脸认真,不由怔愣了几秒钟,待反应过来后,收起脸上的笑,认认真真地对他道了声谢。 一看到傅玉棠这彬彬有礼的模样,芮成荫非但没有觉得高兴,反而一脸警惕,双手护在胸前,戒备道:“你吃错药了?还是又想陷害我?” “嗐,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傅玉棠无语地看着他,没好气道:“我是那种以怨报德的小人吗?” “你说呢?”芮成荫戒备心不减,直言道:“你有什么事情直说便是,别装模做样地吓人。要是真要感谢我,那就把旺财还给我。否则,一切全是空谈。” 傅玉棠颔首道:“归还旺财是没什么问题。毕竟你与旺财父子情深,我自然不好让你们骨肉分离。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一听旺财归家有望,芮成荫眼睛都亮了,顾不得其他,忙倾身确认道:“真的?你不骗人?”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傅玉棠瞅着他,提醒道:“以往你要看旺财,要领着旺财回家,我哪次没同意?还不是你自己疑神疑鬼,胡搞瞎搞,这才一次次错失了与旺财团聚的机会?” 闻言,芮成荫下意识想要反驳,结果在脑海里回想了一遍,发现事实还真如傅玉棠所言那般。 神情不由一僵,嘴上强词夺理道:“那、那还不是你太过狡诈阴险。要是你是个坦荡光明的谦谦君子,我至于疑神疑鬼,瞻前顾后吗?” “是是是,是我的错。” 想到孩子还小,且还有要事相商,傅玉棠以长辈独有的包容心态接受芮成荫无伤大雅的指责,哄道:“这次我用我的官职担保,肯定不欺骗你,不设任何陷阱。” 芮成荫紧紧盯着她,见她神情郑重,没有一丝糊弄人的迹象,面色稍缓,这才开口询问道:“行。那你说吧,这次又想让我在早朝上参什么人?” “不参人。这一次,我想让你陪我到闻香楼走一趟。”傅玉棠道。 此话一落,除了王大贵之外,在场众人无不变色。 其中,芮成荫的反应最大。 像是听到什么难以置信的话,他腾地站起身,双目圆瞪,国字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失声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第665章 他最爱毛绒绒的小动物 若是傅玉棠自己想去青楼,那就偷偷去好了。 大不了他睁一只闭一只眼,不在朝上告发她就是了。 毕竟,最近天气渐热,使人火气上涌,焦躁不安,傅玉棠这年轻人血气方刚,想去泄泄火,他勉强能理解。 但他万万没想到,傅玉棠这厮竟然如此没脸没皮,不止当众说了出来,还大大咧咧邀请他一同前往! 这不是明摆着把他拖下水,坏他的名声吗?! 堂堂御史大夫去青楼狎妓,这要是让人知道了,成何体统! 自身不正的话,他还有何资格,有什么脸面去监察百官呢? 最最最重要的是,他可是洁身自好的正经人啊! 他这一生超凡脱俗,名利财色于他如浮云,若非要说点喜好的话,那就是他最爱毛绒绒的小动物。 至于女色,他一点都不感兴趣。 他才不会让外头的女妖精玷污他的童子身呢。 因此,他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我不去。芮家有家规,族中男子不得出入青楼,不得沾花惹草,不得乱搞男女关系。你还是换个要求吧。” 担心傅玉棠没了童子身,先天之气跟着散了,导致他们不能“还阳”,俞仕连忙跟着帮腔道:“对啊对啊,过度纵欲容易伤身,大人你还小,不宜过早经历男女之事啊。” 小青在旁揪着手帕,面上满是不赞同之色,跟着用力点头,柔声劝道:“大人,俞伯说得有理。这青楼……还是不去为好。” 阿棠是女子,出入青楼总是不大好。 甘大平倒是没想那么多,只不过想到昨夜有人企图对大人不利,他便站出来道:“大人,青楼乃是三教九流聚集之地,鱼龙混杂,还是不去为好。” 小满不知道什么是青楼,但见众人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料想那必定是个极为危险的地方,便走到傅玉棠身边,揪着她的袖子道:“爹爹,小满跟着你一起去。” 要是有危险的话,他还能帮爹爹拖住坏人。 傅玉棠一眼就看出他心中所想,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将他拉到身边坐下,环视了一圈众人,失笑道:“你们想到哪里去了,我去青楼是为了打探消息,办正事。” 芮成荫:“……??” 不信。 青楼有什么消息可以打探的? 别是想打探男女房中的奥秘吧。 俞仕等人:“……??” 真的吗? 我们读书少,大人你可不要骗我们啊。 见众人一脸不信,傅玉棠索性把红霜今日来找自己的事情讲了一遍。 同时,对于刺客身份的推测,她也没有任何隐瞒,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末了,对芮成荫道:“那二人来历不明,我怀疑他们跟昨夜来府里行刺的人有关,或许正是西鸣之人。所以才想着邀你一同前往。” “原来是这样。”芮成荫恍然大悟。 他并非蠢人,除了性子太过正直了一点儿,天资还是不错的。 不然的话,即便以往有傅玉棠手把手教导,最多也只能榜上有名罢了,绝不可能成为状元爷。 第666章 这是在挑衅她对孙子的爱啊! 只不过,进入朝堂后,他每次对上的都是傅玉棠这个堪比千年妖精的怪物,这才次次吃瘪。 此时被傅玉棠稍微点拨了一下,他立刻反应过来,道:“你邀请我一同前往,是让我继续扮演你?坐实了我就是傅玉棠这件事?” 他在明面上吸引住刺客的注意力,傅玉棠隐在暗处追查刺客的来历。 一明一暗,相互配合,就不信那刺客不落网! 想明白这点后,芮成荫没有过多的犹豫,直接点头应下,“行,我答应你了。不过……” 犹豫了片刻,他斟酌开口道:“我刚刚说的并非推脱之词,芮家的家规确实明令芮家子孙不得出入青楼,我爹要是知道了,你可得替我作证一二啊。” “这还用你说?” 不提他们这是在办正事,单单从二人的身份来看,她身为爷爷,难道能眼睁睁看着乖孙子被打? 这是在挑衅她对孙子的爱啊! 傅玉棠一挥手,豪气万千道:“你尽管放心,我肯定护着你,不让芮……尚书动你一根汗毛。若是宁安伯问起的话,你可让他来找我。再不济,你还可以说是跟踪我到青楼,监督我的言行举止。” 有了傅玉棠的保证,芮成荫便放心了。 顿了顿,又确认道:“那这件事过后,你就归还旺财?” “当然了,我说话算话。”傅玉棠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只要旺财愿意跟你回去,那我绝不阻拦。” “那它要是不愿意呢?” 跟傅玉棠打多了交道,芮成荫变得十分谨慎,已经跟刑部众人一样,开始学会抠字眼,抓细节了。 想了想,追问道:“要是旺财不愿意呢,那要如何处理?” 对此,傅玉棠也有应对之策。 抬手一指外面两家共用的那一堵围墙,面色不改道:“那就在那墙上打个洞,旺财想回去的话,随时可以回去,想在我这里住就在这里住,端看旺财的意思。实在不行,你还可以过来看它,我绝不阻拦。” 墙上开洞这主意倒是不坏。 而且,还间接扩大了旺财的活动空间。 芮成荫沉吟了片刻,赞同了傅玉棠的提议,点头道:“行,那就这么办。那咱们什么时候去青楼?” “明天散值后。”傅玉棠早已有了章程,出言安排道:“咱们在此集合,到时候一同前往闻香楼。” “好。那我需要做什么准备吗?”芮成荫又问道。 “为了安全起见,多带点护卫吧。” 说着,傅玉棠的小眼神不由自主飘到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阿三身上。 通过甘大平的描述,傅玉棠早已对阿三昨晚上企图用魅惑术魅惑刺客,顺便魅惑府里众人为芮成荫挡刀的“英勇”表现一清二楚,导致她对“隔壁群魔乱舞,没什么正常人”的刻板印象又加深了一些。 顿了顿,忍不住补充一句,“多带些正常的武功高强的护卫。” 说到“正常”二字,有意无意地加重了语气。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这件事,芮成荫就有点生气。 第667章 为机智的自己点个赞! 就傅玉棠还好意思说“正常”二字? 要不是她这府里有大邪祟,影响了阿三的脑子,阿三至于变得神神叨叨的吗? 不是他说,傅玉棠这府里就没个正常人! 连带着傅玉棠本人都有点奇奇怪怪的。 平日里做出来的事情,都不像正常人能想出来的。 就如同上次,她说什么阿三变得反常,那是因为月例太少的缘故,只要多给阿三一点月例,阿三就会恢复正常了。 简直就是放屁! 可惜,当时的他太过单纯,对傅玉棠此人还抱有天真的幻想,觉得她再不正常,早朝的时候,肯定也会稍稍恢复神志。 不然的话,早在早朝上发癫了。 然而,纵观这些年,她可从来没有在早朝失仪过,怼起人来更是有理有据,毫不留情。 因此,见傅玉棠说得信誓旦旦,他立马信以为真,还真给阿三升了月例。 结果! 阿三变得更加不正常了,还弄出个什么“魅惑术”出来。 真是…… 芮成荫现在想起来都替阿三尴尬。 此次过后,他深知傅玉棠的话不能信。 昨夜回府后,他立刻把阿三的月例降下来。 结果你猜怎么着,阿三一下子就变正常了! 他再也不神神叨叨了,醒过来之后就恢复从前沉默寡言的样子,老实如鸡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 这也给了芮成荫些许灵感,猜测傅府里的邪祟有可能是贪财鬼。 不然的话,怎么一看到阿三降了月例,就不再纠缠阿三了呢? 思及此,为了保护府里众人,芮成荫当即将府里众人的月例都恢复为原来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他太过杀伐果决,丝毫没有给傅府邪祟一点反应的机会,对方当即恼羞成怒,于昨夜将他的府邸闹得不得安宁,意图报复他。 奈何他一身正气,对方根本拿他没办法,只能揪着受邪祟影响最深的阿三出气。 昨晚,他临入睡前,好似隐隐约约听到阿三的痛呼声。 稍稍一思忖,便猜出缘由,顿时有些于心不忍,连忙唤来守在外面的阿四赶去查看情况,顺便保护一下阿三。 阿四领命而去,不出片刻就回来了,告知他阿三已经没事了,目前已经歇息了,且他已经吩咐小五小六去守着,让他不要担心。 闻言,芮成荫微微颔首,嘱咐阿四等人要照顾好阿三,这才转身回屋休息。 今日早上看到阿三,他还仔细观察了一下阿三,发现阿三除了昨日被刺客扇飞,一头撞在墙上,额头有点乌青外,身上确实没有其他伤口,方才微微放下心。 又询问了一下阿三昨夜可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阿三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沉声道:“多谢爷的关心,除了一开始有点难受之外,属下一切都好。” 听到这话,芮成荫便知道自己降月例这步棋走对了,傅府的邪祟已经彻底放弃阿三等人,重新回到傅府,嚯嚯傅玉棠等人了。 为机智的自己点个赞! 此时,听到傅玉棠恶人先告状,指责他府里人不正常,芮成荫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 第668章 这世道对男人总是这般苛刻。 斜睨着傅玉棠,一脸不高兴道:“我府里现在可都是正常人,说这话的时候,你还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傅玉棠有点不信,怀疑地看向阿三。 阿三苦涩一笑,有口难言。 经过昨夜的事情,他已经幡然醒悟了。 傅大人根本不是被爷迷惑住了,而是因为傅大人想要从爷口中得到白马先生的下落,爷借此拿捏住了傅大人,让傅大人对他言听计从罢了。 是他误会了爷,还因此闹出天大的笑话,丢了大脸。 这也就算了。 更重要的是,他辛辛苦苦涨上去的月例又重新落回原位。 这,这这这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啊! 这段日子,他忙活个不停,不就是想着多搞点银子吗? 如今,兜兜转转回到原点,全都白忙活了! 这还没完,爷还把府里所有人的月例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这下子,他真是成为府里的罪人了。 昨晚上,趁着他卧床养伤之际,府里众人摸黑跑到他房里,一拥而上,把他按在床上结结实实打了一顿。 担心被爷看出来,众人还专门挑着看不见的地方打。 连在值班的好兄弟阿四,也不忘忙中抽空过来,二话不说,举起拳头“梆梆”就给了他两拳。 完了之后,众人又放轻手脚,一股脑儿摸黑离开。 只留下身心都遭遇重创的阿三犹如被玩坏的破布娃娃一般,静静躺在床上,双目无神地望着帐顶,眼角滑落一滴伤心的泪水。 书里都是骗人的。 他再也不相信书里的胡言乱语了! 尤其是写《奇异的民间术法》,笔名为博学老实的大白马! 这厮简直是害人不浅! 神乎其神说了一大堆,结果在书后面附上一句,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既然是假的,那就应该提前告知,写在书本最前面才对啊! 偏偏这货为了多赚点稿费,故弄玄虚,欺骗单纯善良的读者,把这一句大实话放在了后面,让没看完的他信以为真,深受其害。 甚至,还因此没了月例。 想到这里,阿三不由抽噎了一下,只觉得人生真是太黑暗了,专门挑着他这个老实人欺负,摸索着揪起小被子将单纯如孩童,脆弱如婴儿的自己包裹起来,痛哭出声。 然而,这世道对男人总是这般苛刻。 尽管他身心遭受巨大的创伤,为了避免月例一降再降,第二天他还是得收拾好心情,强颜欢笑,微笑面对人生。 在面对爷的询问时,他也只能故作坚强地表明自己无事。 与此同时,在心里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再犯错,不要再胡来,不要再给爷克扣他月例的机会了。 还有,旺财少爷的位置,不是他一个普通人能肖想的! 从今天开始,他阿三要做一个背负着伤痛,却不得不坚强,以冷漠的眼神,寡言的态度面对这无情的人生,浑身上下散发着深沉气息,魅力无限的纯纯男子汉! 因此,在察觉到傅玉棠的视线,阿三眼神一片冷漠,脸上带着三分讥笑三分薄凉四分漫不经心,朝着傅玉棠轻轻一颔首,当做打招呼了。 第669章 跟他斗,俞仕这太医还嫩着呢。 看着神情扭曲,仿佛突然被霸总附身,又似变态一般,笑得分外渗人的阿三,傅玉棠桃花眼微瞠,破天荒有点小害怕。 这这这这真的正常吗? 怎么看都有点问题吧。 但见芮成荫一脸习以为常,傅玉棠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艰难地吞了口口水,假装镇定地移开视线,对身边的俞仕和甘大平道:“你们呢?明日谁陪我走一趟?” 得知傅玉棠是去办正事,童子身得以保全,俞仕瞬间放下心,小算盘也跟着打了起来。 思索片刻,往前一站,毛遂自荐道:“还是我去吧。我这一生正直又禁欲,从不沉迷于女色,带我去最不会误事了。” 而且,他还能就近监督大人。 一旦大人把持不住,他还可以给大人下点不举的药,让大人有心无力,到时候乖乖跟着他回家呢。 甘大平没他想的那么多,将这次青楼之行当成公费看美女的好机会,一把将俞仕挤到一旁,表情严肃道:“大人,实不相瞒,时至今日我仍然是个童子,一辈子都没跟姑娘家打过交道,还希望大人可怜我一把年纪,带我去长长见识吧……” 一旁的王大贵知道傅玉棠既然问出这样的话,定是不打算带自己去,且必有其他的事情要交给他去处理。 沉吟了片刻,便提议道:“要不,大人还是带大平去吧。青楼鱼龙混杂,带大平去最安全。 而且大平曾与刺客交过手,对刺客远比众人熟悉。若是遇上了那二人,还可让他辨认一二。” 最重要的是,芮府的人脑子都有点不正常,不能指望他们能保护好大人啊。 还是带上大平比较保险。 对上王大贵担忧的目光,傅玉棠一下子就看出王大贵心中所想,略微沉吟了两秒钟,拍板道:“行,那就带大平去。” 俞仕闻言,虽然有点小失望,但也没说什么。 暗暗打定主意,晚点回房了就给甘大平一点药粉,让他记得时刻保护好大人的贞操。 对此,傅玉棠毫无察觉,径自转头与芮成荫商量了一下明日的细节。 芮成荫一一记下,直至明月升至树梢,方才起身回府。 傅玉棠和王大贵也跟着起身,打算到安南侯府过夜。 临行前,傅玉棠把那颗号称能帮助她恢复记忆的药递给了俞仕,道:“俞伯,得空了帮我检查一下这药里的成分,看对人体是否有害。” 俞仕道了声“好”,伸手接过。 王大贵想了想,掏出那颗长生不老药递给俞仕,跟着道:“老俞,得空了也帮我看看这药,究竟是良药还是毒药?” 一听这话,俞仕的眼睛瞬间瞪得跟铜铃一样大,惊叫道:“你们回来之前也没说过我要做这么多事情啊!” 再次听到这熟悉的口头禅,傅玉棠不禁笑出声,双手揣在袖子里,站在一旁看王大贵如何应对。 王大贵深知俞仕的性子,早已把他吃得死死的,面无表情道:“你要是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送药的人说这是长生不老药,大人吃了延年益寿,长生不老,想来他们是不敢哄骗大人的……” “什么?给大人吃的?” 俞仕闻言,立刻收起脸上的不耐,一把抢过药丸,沉声道:“入口的东西可得谨慎些,这药就暂且放在我这边吧,待我检查无误,大人再服用也不迟。” 闻言,王大贵不由得意一笑,朝傅玉棠挤了挤眼。 跟他斗,俞仕这太医还嫩着呢。 第670章 像是被人有意隐去踪迹一般。 时间很快来到第二日。 傅玉棠散了值,走出刑部大门口,王大贵早已在外面等待多时。 见到傅玉棠,他立马赶马迎了上来,确认四周无人后,低声禀报道:“大人,如你所料,在组织的总部,确实有关于西鸣王一家子的资料。 从身世到性格,再到样貌特征,无不详尽,还附带了画像。 小的已经将那些资料取回来了,此时就放在车里的暗格里。” 傅玉棠“嗯”了一声,弯腰进入车厢。 打开车厢的暗格,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叠资料。 傅玉棠将其拿起拆开,认真翻看起来。 如王大贵所说的那样,资料确实详细,从西鸣王再到他的王后、姬妾、子嗣…… 几乎囊括了西鸣所有王室成员。 其中,有一份资料引起了傅玉棠格外的注意。 同时,也是傅玉棠本次想要查找的信息。 望着那一双不掩风流,与芮远光之前交给自己的画像相差无几的狐狸眼,傅玉棠轻念出对方的名字,“昆吾明。” 啧,还真是如她所料。 傅玉棠心道,将资料尽数收起。 顿了顿,撩起车帘,坐到王大贵身侧,压低声音询问道:“在我失忆之前,曾给西鸣那边寄了一封信。我当时可有在总部留下线索是寄给谁的?” “没有。” 王大贵侧过头,小声道:“不管是千里眼还是顺风耳都没有任何线索。而且……” 停顿了下,王大贵谨慎地观察着四周,下意识往傅玉棠的方向靠了靠,以二人可闻的声音道:“那位帮大人送信的驿夫也没有记载在组织成员的名单里面,像是被人有意隐去踪迹一般。” 对于这样的答案,傅玉棠倒也不是太意外。 既然她打定了主意不让他人知晓收信人是谁,自然有一百种的方法掩藏线索。 只不过…… 这收信人,会是她信中提到的那个西鸣好友吗? 傅玉棠垂眼沉思,片刻之后,抬眼吩咐道:“既然找不到线索那就算了,无需再浪费人力,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是。” 王大贵低声应下,转而汇报起其他的事情,“大人有段时间没有去总部了,三个组织都堆积了不少情报和事务。 其中,专门收集京城内情报的千里眼事务最多。 顺风耳因为收集的是除京城以外,各个地方的消息,由于路途的关系,少不得在传递过程中多花费些时间,因此堆积的情报不算太多。 至于如意商行,平稳运行,几乎没什么事务需要处理。 小的趁着大人在刑部上值的时候,特地回去将那些情报与事务根据轻重缓急,稍稍分类整理了一下,待大人有空的时候,便可直接回总部上手处理。” 傅玉棠认真听他说完,面露感叹道:“大贵,今生有你,夫复何求啊!你辛苦啦。” 王大贵闻言,微微一笑,道:“大人哪里的话,这都是心腹应该做的事情。” 二人说着话,很快就来到长兴街。 回到府里,傅玉棠换下官服,换上小厮的服装,仔细乔装打扮了一番。 第671章 芮成荫芮美男隆重登场! 不出片刻,与甘大平有些许相似,平平无奇的方英才再次登场。 背好随身的小挎包,傅玉棠来到前院,芮成荫和阿三已经等了有一小会儿了。 视线落在她微黑,看不出原来面目的脸上,芮成荫呆滞了一秒后,猛地反应过来,陡然提高了音量道:“我去!傅玉棠你也太阴险了吧?说好了一起逛青楼,结果你还背着我偷偷乔装打扮?!” 这要传出去,别人只会说他芮成荫色迷心窍,流连花楼,哪里会说傅玉棠? 要是遇到熟人,丢的也只有他的名声,他的脸面啊! “你真是太狡猾了!” 芮成荫呼喊道,当即也想回去乔装一番。 傅玉棠眼疾手快地拉住他,无语道:“你乔装什么?你现在是傅玉棠,真丢脸的话也是丢我的脸。” 边说,边打量着他的打扮,见他一身暗沉颜色的长袍,发髻只用一根浅色碧玉簪盘起,不禁皱眉嫌弃道:“你这是什么打扮?怎么穿得跟去铲屎似的?这哪里像是去找心上人啊,去劳作还差不多!” 芮成荫:“……” 你懂个屁! 老子这叫低调奢华有内涵,稳重成熟有魅力。 再说了,身为朝廷命官去逛青楼,那是违背百官守则的,不低调点,难道还要敲锣打鼓,宣告天下啊? 想着,芮成荫忍不住瞪了她一眼,正准备开口喷她。 下一秒,就见傅玉棠露出得意的笑容,庆幸道:“幸亏我早有准备,知道你这单身狗没有任何恋爱经验,不了解恋爱中人的心理,所以都给你准备好了。” 语毕,一打响指,王大贵和甘大平齐齐上前,一左一右架着芮成荫,不顾他的反抗将他拖入客房。 傅玉棠则是坐在大厅,姿态闲适地翘着二郎腿,静静等待。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王大贵和甘大平才再次出现。 二人一左一右站在大厅门口,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大团红绸花球,一手一个,将花球高举过头部,手臂伸直,上下翻动,喜气洋洋道:“大人请看,京城新一代美男子,芮成荫芮美男隆重登场!当当当当~~~~” 随着话音落下,芮成荫满脸不自在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一改之前的沉闷装扮,本用簪子盘起的墨发,如今以金冠束之。 白色锦袍上绣着鎏金祥云,外罩浅蓝色锦缎,衣摆以银丝刺绣出繁复吉祥图样,看上去十分人模狗样。 一扫之前的正经呆板,有种玉树临风的感觉。 不错不错。 改造得很成功。 有点像她看过的狗血电视剧里,风流而不下流的翩翩佳公子了。 这样走出去,才不会坏了她傅玉棠的名声嘛。 对上傅玉棠满意的视线,芮成荫低下头,颇为不适应地揪了揪身上的衣服,国字脸上破天荒露出腼腆的神情来,迟疑道:“这会不会太招人注意了?” “怎么会?!”傅玉棠站起身,绕着他打量了两圈,在他面前站定,振振有词道:“你是去见心上人,又不是见狐朋狗友,自然要打扮得跟花孔雀一样,把最美好的一面展现出来,不然叫什么心上人?” 第672章 竟用傅玉棠的名字偷偷逛青楼 是见心上人没错,但也没必要打扮得金光闪闪啊。 在芮成荫看来,穿上这身装扮的他,就跟行走的金元宝没什么区别。 有心想要反驳傅玉棠,奈何没有恋爱经验,最终只能“哦”了一声, 不甘不愿地道了一句,“行吧,反正我现在是用你的身份,你都不怕丢人,我有什么好怕的。” 却忘了,如果真把事情闹大了,到时候当众丢脸的,还是丢他自己这张真脸,承受嘲笑的也是他自己,跟傅玉棠一点关系都没有。 搞不好还会背上个“芮成荫是个阴险小人,竟用傅玉棠的名字偷偷逛青楼”的黑锅呢。 傅玉棠眨了下眼,忍笑点头,赞同道:“这就对了。现在你就是我,而我是你的小厮,方英才。 大平和阿三是你的护卫。 进了闻香楼,有什么事情全由我出面好了。 你只要保持住这副高贵冷艳的世家子的模样就行。 记住,眼睛不要到处乱瞟,要摆出一副对红霜姑娘情根深种的样子。” 前面的芮成荫都能理解,就是这情根深种…… “要如何展现出来?”他不耻下问道。 呃…… 别看傅玉棠说得头头是道,其实一切经验全部来自于她看过的八点档狗血电视剧。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电视剧里的演员是如何演出来的。 拧眉沉思片刻, 乱出主意道:“面对红霜,你可以努力回想你自己喜欢的事情,或者人,或者物,那眼里自然有了光,眼神就柔和了。” 不明真相的人看上去,肯定会觉得他是喜欢红霜的。 原来还可以这样! 芮成荫受教地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一切准备就绪,傅玉棠又转头低声交代了王大贵几句,这才与芮成荫、甘大平、阿三出发赶往闻香楼。 …… 闻香楼,位于城南最繁华的地段。 傅玉棠四人到达的时候,夜幕刚好降临。 华灯初上,闻香楼门前灯笼高挂,红绸轻扬。 暖黄色的灯光透过半开的窗棂,轻洒在外面的青石板路上,映出斑驳陆离的光影,使得这夜色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暧昧与诱惑。 身为小厮,傅玉棠率先跳下马车,而后转过身,抬手扶着芮成荫下了马车,嘴上还不忘提醒道:“公子,小心脚下。” 芮成荫淡淡“嗯”了一声,待站定后,理了理身上的衣冠,道:“走吧。” 表面看是吩咐,实际上心虚到不行。 作为家里的乖乖仔,他这辈子做过最出格的事情,就是不顾家中长辈的阻拦,执意要搬到长兴街与傅玉棠为邻,时刻监督傅玉棠了。 如今,还被傅玉棠忽悠得违背家规跑来青楼。 这简直是在挑战他这乖乖仔的底线。 要是被父亲知道了,肯定没好果子吃。 要是被朝中的同僚知道,他颜面何存?! 巨大的心理压力下,导致芮成荫看着这闻香楼,就跟龙潭虎穴差不多,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见他站着不动,浑身僵硬,傅玉棠就知道他这是胆怯了。 第673章 为了能与旺财早日团聚,拼了! 事到临头,哪里容得了他临场退缩? 傅玉棠当即往前走了半步,抬手做出搀扶状,神情谄媚道:“公子,此处有台阶,我扶着您走。” 实际上,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提醒道:“想想旺财,只要你今天在内中走一遭,旺财回府指日可待啊!” 是了,是了。 旺财还在等着他呢。 为了能与旺财早日团聚,拼了! 芮成荫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定了定心神,将手搭在傅玉棠的手臂上,抬腿走了进去。 一进入闻香楼,一股混合了脂粉香、酒香与熏香的复杂气息便扑鼻而来。 厅堂之内,轻纱曼舞,乐声悠扬。 舞台上,歌姬舞女们身着华丽繁复的衣裳,或轻歌曼舞,或低吟浅唱,身姿曼妙,顾盼生辉,引得前来寻欢作乐的宾客们目光流连,间或评头论足。 舞台下,衣着华丽,千娇百媚的女子穿梭其间,要么被客人搂肩抱怀,要么向客人敬酒喂果,调笑不已。 目之所及处,充满了纸醉金迷,香艳暧昧的气氛。 傅玉棠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头,却又很快松开,脸上适时挂上一副倨傲不已,仿佛十分老练,实则没见过什么世面,小眼神四处瞟的乡巴佬样子。 而芮成荫、阿三、甘大平同样如此。 区别只在于傅玉棠是装的,这三人是真的。 四人的这番表现,就差把“人傻钱多,速来坑我”八个大字刻在脑门上了。 因此,很快就吸引了楼里老鸨的注意。 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四人一眼,老鸨一下子就将目光落在了芮成荫身上。 她纵横烟花柳巷多年,阅人无数,眼光极其毒辣。 见芮成荫虽然面生,但身上的衣料及配饰皆不是凡品,而且面容白皙,鼻似悬胆,唇如刀削,身姿挺拔似松柏,气质儒雅,便知他不是普通人家出身。 暗暗猜测他大概率是京城里哪户显贵人家的小公子,背着大人偷偷跑来楼里长见识来了。 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肥羊最好宰割了。 想到这里,老鸨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谄笑着迎上前,“哎呦,这位大爷您来了啊,快里面请。不是我自夸,我这楼里的姑娘,各个跟画上的仙女儿似的,能诗会画,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床上的功夫更是一等一的好,保管大爷您欲仙欲死,流连忘返……” 这几句话,本来就是用来招呼客人,自卖自夸的吹嘘之语,所以老鸨也没多想,下意识就这么说出来了。 却没想到,面前的公子一听,脸顿时黑了大半。 他身侧的小厮更是冷哼一声,大声喝道:“大胆老鸨,不得对我家大人无礼!” 老鸨被吓了一跳,险些一屁股跌坐在地,口中下意识重复了一句,“大、大人?” “没错。”小厮斜眼看着她,将狗仗人势这一词语表现得惟妙惟肖,一副鼻孔看天的倨傲模样,撇嘴道:“难道你不知道我家大人乃是大宁重臣,堂堂丞相,傅玉棠,傅大人吗?!” 第674章 从来没有任何花边新闻的青涩小郎君 闻言,老鸨瞬间瞪圆了双眼,惊呼道:“啊,竟然是傅大人!” 说实话,她还真没看出来。 但这并不影响她做好表面功夫,当即露出一副惊讶无比的激动表情,掩唇道:“难怪打从第一眼看到公子,老婆子就觉得公子不似凡人,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傅大人啊!我这闻香楼何德何能,竟然能引得傅大人前来……” 老鸨使尽浑身解数吹捧着眼前的小肥羊,脸上的褶子一抖一抖,笑得像朵开得正艳的老菊花一样。 傅玉棠不耐烦听这些客套话,打断老鸨的话,选择单刀直入,道:“客套话少说,我家大人也不是那种爱听阿谀奉承的人。我家大人今日来此,只为红霜姑娘。” 老鸨一听,更加来劲儿了。 上一次,傅平安将红霜带走,还帮忙赎了身,她就知道红霜会有大造化。 因此,赎身后的红霜第二天回到楼里,请求她暂时收留她一段时间,她也同意了。 第一,总归是自己费了不少心血,辛苦调教出来的孩子,多少有点感情在。 她可舍不得自己的孩子无处可去,白白遭遇不测。 第二,她从红霜口中得知,真正帮她赎身的人并非傅平安,而是傅玉棠。 不同于花间老手傅平安,傅玉棠可是个实打实,从来没有任何花边新闻的青涩小郎君啊。 红霜能让傅玉棠见她的第一面便为她赎身,还不顾名声让她在傅府里过了一夜,便知她在傅玉棠心里是不同的。 虽然红霜并没有提及二人有没有成事儿,可按照老鸨的经验,这世上哪有男人能坐怀不乱的啊? 尤其红霜还是她精心调教出来的大美人,一身雪肤,犹如上好的羊脂玉,无处不美,无处不吸引人。 只要傅玉棠不是个没把的,那定然与红霜颠鸾倒凤过了。 这样一来,她是不是还可以更大胆一点猜测—— 或许,食髓知味的傅玉棠会在不久的将来会迎娶红霜,或者纳红霜为妾呢? 毕竟,青涩的男人还没有经历过太多情爱,仍保留着一腔热忱,对第一个女人,总会有几分说不清的情意和留恋。 综合以上的考量,即便红霜已经不是楼里的人,回来后也表明不再接客,老鸨依旧将她捧在手心里,所有待遇一如既往。 如果红霜之后真能嫁给傅玉棠,那她今日之举也算是向傅玉棠买个好了。 如果嫁不出,那她也不亏。红霜心灰意冷下,说不好会选择继续接客。 这样的话,她不就白捡了一棵摇钱树了? 左右她都不亏。 此时,听到傅玉棠来找红霜了,老鸨那叫一个惊喜啊。 忙邀功道:“哎呀,不是老婆子说,大人真真是有眼光啊。红霜可是老婆子我最疼爱的女儿,从小到大,老婆子是要啥给啥……” 噼里啪啦,叽里咕噜,吧啦吧啦。 芮成荫听得烦躁不堪,谁要听你怎么养女儿了? 再说了,真把红霜当女儿的话,怎么会让她接客,把她当摇钱树呢? 第675章 本丞相非常好色…… 真以为我们什么都不懂吗? 芮成荫腹诽不止,看了眼老鸨,又道:“这老鸨也忒没有眼色了,直接将我们带去找红霜便是了,尽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做什么呢?” 正想出言打断,眼角余光瞄见一旁的傅玉棠听得津津有味,就跟听什么朝政要事一般,脸上一片认真郑重。 见此,芮成荫也只能按捺下烦躁的心情,间或点一下头,算是应和了。 老鸨见他点头,直觉他这是把自己对红霜的恩情记下了,顿时信心大增,欲要再多说一点,芮成荫眼皮一跳,终是没忍住偷偷扯了傅玉棠一下。 傅玉棠抬起眼,看他面容微沉,便知他这是嫌弃老鸨唧唧歪歪,浪费时间。便抢在老鸨前头开口,挥手道:“好了,你不必多说了。你对红霜姑娘的好,我家大人已经尽数知晓了。 若是将来我家大人能顺利抱得美人归,必然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分别多日,我家大人想红霜姑娘,想得夜不能寐,你就不要这般没眼色了,直接带我们去找红霜姑娘吧。” 芮成荫:“……” 怎么说得他好似个欲火焚身,欲求不满的色鬼似的? 这傅玉棠,简直是在坏他名声啊! 芮成荫黑着脸,眼含怒火,下意识要驳斥她两三句。 下一秒,恍然想起自己现在是用傅玉棠的身份,立刻又不气了。 嗐,随便吧,反正丢脸的又不是他。 想到这里,他也不再矜持了,强忍着羞耻,装出一副没脸没皮的样子,沉声道:“正是如此。本丞相非常好色,来这里就是为了上红霜姑娘的床,你别废话了,直接带本丞相去见红霜。” 此言一出,周遭顿时陷入诡异的寂静。 傅玉棠嘴角抽了抽,看着一脸淡然的芮成荫,心里吐槽道:“感情你这是披上马甲,直接放飞自我了?” 阿三与甘大平亦是一脸呆滞,完全没想到爷(芮大人)看似正经,内心竟然如此豪放,口吐虎狼之词而面不改色,不由彻底石化在原地。 老鸨双目发直,显然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直接的客人,完全没料到眼前的青年看似高贵冷艳,一身正直之气,实际上却是个急色鬼。 愣怔了半晌,老鸨方才回过神,干笑道:“傅大人真有安南侯的风范啊……” 芮成荫轻哼一声,毫无心理负担地接受了她的夸奖,自得道:“那是,虎父无犬子。” 老鸨:“……” 您还真把这场面话当成夸奖了?! 对上画风如此清奇,又位高权重的客人,饶是圆滑如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更不知如何应对。 最终只能扯了扯嘴角,道了句:“红霜正在房间里歇息呢,傅大人请随我来。” 语毕,将傅玉棠一行人领到了二楼,敲开红霜的大门,二话不说将人往红霜房间里一塞,便直接转身离开了。 那背影,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听闻傅玉棠来了,红霜十分开心。 待看清面前之人,发觉来人并非傅玉棠后,心头不由一跳,惊声道:“你……”们是何人?! 第676章 红霜姑娘都有剧本台词了,他也要有! 才刚说了一个字,其中一名小厮打扮的年轻人倏地窜起,一个箭步来到她面前,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抬手 捂住了她的嘴巴,一边疯狂使眼色道:“红霜姑娘,是我。” 红霜脸上惊恐之色尚未褪去,闻言美目微睁,呆呆望着眼前肤色微黑,完全看不出原本模样的青年,迟疑了几秒钟,用眼神询问道:“傅大人?!” 傅玉棠轻轻颔首,用另只手指了指隔壁,食指竖起,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待红霜点头表示明白后,这才放下捂着她嘴巴的手,从身侧的小挎包里掏出一张纸,塞入她手里,用眼神示意她跟着念。 红霜一怔,低头展开纸张,待看清上面的内容,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当即,开口朗诵道:“你,你怎么现在才来?傅大人,我以为你已经忘了我了……” 声音犹如黄鹂般婉转,就如同久盼情郎出现的深闺女子一般,带着丝丝哀怨,丝丝欣喜,丝丝熟稔。 单单听这声音,这语气,外头人就能知道她与傅玉棠之间关系不同寻常,两人早已发展出了超友谊的关系。 对此,傅玉棠十分满意。 环视了一圈屋内众人,将目光落在自己的替身——芮成荫身上,微微挑了下 眉,示意他赶紧接词儿。 芮成荫头皮一麻,这这这让他怎么回答? 他不擅长与姑娘家打交道啊! 更不用说,他跟红霜只有一面之缘,根本就不熟。 要他说那些孟浪又肉麻的情话,他完全没办法说出口啊。 当然,他这一时半刻也想不到什么动人的情话就是了。 毕竟,这不是他的专业。 他的专业是骂人。 平日里,除了骂傅玉棠还是骂傅玉棠,偶尔也骂骂文武百官调剂一下,省得工作内容太过单调,心理产生疲劳,导致消极怠工。 面对傅玉棠的催促,芮成荫急得额上直冒汗,眼睛一转,视线不经意落在了红霜手里的纸张上。 略微犹豫了片刻,他抿了抿唇,舍下脸皮不要,毫不犹豫地朝傅玉棠伸出了手,一脸理直气壮。 红霜姑娘都有剧本台词了,他也要有! 傅玉棠:“……” 好歹是堂堂状元呢,自己想几句词儿都不行吗?! 每次对上旺财,那温言暖语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外蹦,犹如在演琼瑶剧男主附身一般,怎么换个对象就变成锯嘴葫芦,一个屁都蹦不出来了? 傅玉棠一脸无语,使劲用眼神鄙视他。 幸亏她早有准备,不然就今天这出戏是唱不下去了! 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傅玉棠再次伸手从挎包里掏出一张纸,往他手里一塞。 芮成荫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展开,念道:“对不住,是本官不好。本官一早就想来了,奈何最近公事繁忙,一时脱不开身。” 语气干巴巴的,就跟ai似的,一点感情都没有。 傅玉棠皱起眉头,没忍住踢了他一脚,无声提醒道:“深情!深情!” 芮成荫下意识想要反击,转念一想,正事还没办,只能强忍着怒气点了点头。 第677章 那当然是因为芮成荫不行啦。 “调教”完芮成荫,傅玉棠又给阿三、甘大平二人一张小纸条,待二人看完后,重新收回挎包里,然后冲着芮成荫朝外面努了努嘴。 芮成荫会意,轻咳了一声,沉声吩咐道:“英才,你们先出去,到门口守着,不得让任何人打扰我与红霜姑娘。” “是,大人。” 傅玉棠高声应道,朝红霜眨了眨眼,让她不要害怕,芮成荫并非坏人,干不了什么坏事。 你问她为什么这么相信芮成荫? 那当然是因为芮成荫不行啦。 即使有心,小芮成荫也无力啊。 来闻香楼之前,为了避免众人色迷心窍,更为了红霜的安全,她直接找俞仕要了几颗“一日不举丸”,以怕众人出丑,外加耽误正事为由,说服芮成荫三人吃下“一日不举丸”。 三人本不同意的,但见她身先士卒,为了正事儿,连眼睛都不眨地吞下药丸,内心被她这种杀伐果决的敬业精神深深触动。 感动之余,也跟着吞了药。 却不知,傅玉棠吃的根本不是“一日不举丸”,而是俞仕特制的补药。 红霜不知道傅玉棠为了保证她与芮成荫独处时的绝对安全,竟然想出给芮成荫吃“一日不举丸”这一损招。 此时接到傅玉棠的暗示,还道对方是在安抚自己,胸口不由一暖,无比信任地点了点头。 傅玉棠微微一笑,也没有解释,领着甘大平和阿三退出房间。 临走时,还不忘警告芮成荫一眼,让他务必专心一点,表现得深情一点。 芮成荫嘴角抽搐了两下,直接挥了挥手,无声道:“老子心里有数,快打探消息去。” 傅玉棠轻哼了一声,这才打开房门,抬步往外走。 却忘了这闻香楼的门槛不比傅府高,却比傅府的宽,她习惯性地高抬腿,又重重放下,一下子踩到了门槛边缘,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一头朝地上扑去。 眼看着就要跌了个狗吃屎,她硬是中途调整身形,随着惯性往前跑了两步,想要伸手抓住围栏,撑住身体,免去摔倒受伤的下场。 却没想到,围栏旁早已有人。 她这一抓,当即把对方的裤子扯了下来。 而她自己,更是“扑通”趴在了对方面前。 此番操作,别说在场众人惊呆了,就连昆吾明也没想到自己今日有“春光乍泄,当众遛鸟”这一劫数。 察觉到周围众人戏谑的目光,昆吾明眼中杀气一闪而过,缓缓垂下了眼,盯着眼前的罪魁祸首,面上一片冰冷。 傅玉棠仿若没察觉到他的杀意,快速从地上爬起来,先摸了摸自己的头脸,确定自己没受伤后,万分庆幸地拍了拍胸口,嘴里念叨着“老天保佑”,然后才抬眼看向面前的人。 见对方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不由微微一怔。 随即,毫无惧意地回视。 上下地打量了他一眼,待看到对方的裤子掉了后,顿时想起自己刚才的行为,不由“哎呀”一声,慌得手足无措。 第678章 是刁难还是事实,你们自己清楚。 望着对方那一双招人的狐狸眼,语无伦次道:“对不住,对不住啊,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是有意的。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我我不是故意脱你的裤子,我只是不想让自己摔倒而已……” 对方认错得极快,且认错态度十分良好,又是众目睽睽之下,昆吾明即使满心不悦,这会儿也不好做些什么,只能沉默地弯下腰,将裤子提起穿好,压着怒气道:“无事。” 说话间,屋内听到动静的芮成荫和红霜并肩走了出来。 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见昆吾明正低头系腰带,二人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神情当即扭曲了一瞬。 芮成荫一言难尽地看着傅玉棠,按照“剧本”中所描写的,板起冷若冰霜的脸,沉声教训道:“英才,我不是让你好好守在门外吗,何故如此喧哗?” 傅玉棠张口欲言,一旁的阿三突然跳出来,小人告状道:“还不是他又惹祸了!” 添油加醋地把方才发生过的事情讲了一遍,最后总结道:“要我说,乡下人就是乡下人,毛手毛脚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芮成荫也被气得不轻,皱眉道:“英才,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来到府里少说也有一个月了,怎么还会做出这般失礼的事情来?难道我平日里的教导,你都忘了吗?” 闻言,傅玉棠脸上不掩懊恼,低下头,委屈道:“大人,小的不是有意的,一切都是意外。而且……” 飞快看了眼身侧的昆吾明,傅玉棠小声道:“我已经跟这位公子道过歉了,他也原谅我了。” “那是因为人家有教养。”阿三冷哼一声,继续在旁边落井下石道:“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无礼?你自己掰着手指头数一数,自你来到府里,犯了多少次错误?说句屡教不改都不为过!” 甘大平一听这熟悉的台词,心里顿时一乐,总算轮到自己上场了。 天知道,他看着大家伙儿揣着明白装糊涂,满口胡言乱语,心里有多痒痒。 “乔阿三,你说的什么狗屁话!” 甘大平一双绿豆眼瞪得比平时大了三倍不止,摆出一副不乐意听的样子,粗声粗气道:“你有种再说一遍?!我侄儿英才不说聪明伶俐,却也机灵过人。他只是年纪还小,因而行为难免毛躁,你不要没事找事刁难他。” “哼。是刁难还是事实,你们自己清楚。” 阿三斜睨着他,尖酸刻薄道:“秃头,你也不要太过得意了。别以为你救过爷一次,就觉得自己是大功臣了!告诉你,只要有我在,护卫大总管的位置你想都不要想!要不是大人他心善,我早就把你们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没有半点规矩的乡巴佬赶出去了!” “就你们这种粗人,当牛使我都嫌脏呢。” 听到阿三这充满侮辱的言语,甘大平和傅玉棠一下子被气得浑身发抖,正欲破口大骂,哪曾想,才刚说了一句,就听到芮成荫不耐烦地喝止道:“够了!闭嘴!难道你们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吗?” 第679章 要知道,我傅玉棠可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人 话落,傅玉棠、甘大平、阿三面色微变,齐齐噤声。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僵硬。 红霜看了众人一眼,依偎着芮成荫的胳膊,柔声劝说道:“好了,玉郎,你也别生气了。大平说的没错,英才还小,你就不要再责怪他了。再说了,顾公子也不是那种爱计较的人,想来他不会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你就不要生气了……” 本来这只是缓解气氛的话,却没想到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出声打断了,视线在红霜与昆吾明二人之间来回徘徊,神情不悦道:“顾公子?怎么,你们很熟吗?” 语气酸溜溜的,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这是打翻醋坛子了。 红霜一怔,对上他那双占有欲极强的深邃眼眸,狠掐一把大腿,不止红了脸,连眼睛都红了。 不得不说,傅大人找来的人都很会演戏啊。 被他这么直勾勾盯着,她都有种对方已经爱上自己的错觉了。 “没,我们不熟。”红霜羞涩地避开他的目光,垂下眼,轻声解释道:“只是顾公子他是我好姐妹柳儿的客人,我时常听柳儿说顾公子脾气好,出手又大方,这才知晓一二。” “是吗?” 芮成荫面无表情地看着昆吾明,在脑海里努力催眠自己,眼前这狐狸眼是要抢走旺财的傅玉棠。 几秒之后,成功代入,还超水平发挥了。 不自觉眯起了眼,盯着昆吾明一脸敌意道:“这样最好。若是让我知道某些人有别样的心思,意图抢我的……人,就别怪我不客气!要知道,我傅玉棠可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人,天涯海角,我都不会放过你的!” 面对他擅自加戏,霸总式的发言,众人都尴尬得头皮发麻。 红霜也是,却不得不装出娇羞的样子,娇嗔地看了他一眼,“玉郎~~~~~” 声音婉转,带了十八个弯儿,就算是再冷硬的心肠在此刻也变成了绕指柔。 按照傅玉棠给的小剧本,芮成荫现在应该见好就收,骑驴顺坡下,被红霜劝进房间里卿卿我我了。 然而,此时的芮成荫已经彻底入戏了,深刻体会到对傅玉棠放狠话,傅玉棠却无法反驳的霸道总裁式的快乐。 简称,霸总的快乐。 尤其是目前还顶着傅玉棠的身份,更能使他肆无忌惮地放飞自我了。 于是,开始疯狂给自己加戏。 高贵冷艳地瞥了一眼红霜娇羞的样子,扶额苦笑,摇头叹息道:“你这个穷酸的小妖精! 可是为什么我偏偏就喜欢你呢? 这大概就是我的宿命吧。 被人暖一下就高热,被人冷一下就成冰,请原谅我一生爱憎分明不讨巧…… 然而,即便如此,这个世界也只有我能配得上你。 谁要把你从我身边抢走,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红霜,你记住,在这个繁华的京城里,只有一个真理:我,傅玉棠,就是一切的霸主。 我所欲,无得不到。 你,只能接受我的统治。我,就是你的夫,你的天,你的全世界!” 第680章 谢谢,高攀不上,求放一条生路。 此话一落,众人脸上的表情都僵硬了两分。 红霜:“……” 谢谢,高攀不上,求放一条生路。 阿三:“……??” 爷,你吃错药啦?! 甘大平:“……?!” 果然啊果然,隔壁的人就没几个正常的。 正办事儿呢,好好的突然发起癫来了。 真吓人。 傅玉棠:“……” 知道你扮演我很快乐,不过倒也不必如此多戏。 一旁的昆吾明望着芮成荫,微微眯起眼,只觉得眼前这人与他打听到的截然不同。 甚至跟他那日在茶楼听到的也不同。 不说其他,当日在茶楼听到的声音十分沉静,说话也很有条理,给人一种游刃有余的感觉。 现在这人嘛…… 虽然音色很像,但说话颠三倒四的,光听他说话就有种癫癫的感觉。 即便说的都是人话,但他仍旧一个字都听不懂。 难道一个人能有如此截然不同的两面? 还是说,傅玉棠听到风声来青楼探底,故意装出这副样子迷惑他呢? 昆吾明心中暗忖,眼底闪过沉思之色,面上却丝毫不显,仍如之前一样静静站在一旁,像是被傅玉棠的身份惊住一般,神情紧张,下意识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芮成荫兀自演得开心,完全不在乎众人的想法,把红霜想象成最爱的旺财,自顾自说了一大堆霸总经典语录后,为了体现自己的霸气果决,又道:“还有,我不喜欢你叫我玉郎。” 这玉郎是红霜强加给他的,他身为霸气侧漏的男人,爱称这种至关重要的东西,怎么能由小小女子决定呢? 当然是他这个大男人拿主意才对嘛。 于是,不等红霜询问,他便擅自拍板道:“你以后不要叫我玉郎了,就叫我棠郎吧。” 傅玉棠:“……??” 螳螂? 我还跳蚤呢! 红霜:“……” 将芮成荫提议的爱称在心里默念了两遍,不知为何,她一下子想到了某种昆虫,与此同时,眼前之人的国字脸也变成倒三角形,眼凸下巴尖的模样,让她下意识想要尖叫,有种让楼里的护院把他扫出去,一脚踩死的强烈冲动。 阿三和甘大平同样一脸无语,不明白爷(芮成荫)为什么不按照大人(傅大人)安排好的剧情走,胡乱给自己加戏。 加戏也就算了,还尽说些让人尴尬无比的话语。 偏偏他没有半点察觉,无视红霜呆滞的表情,将目光落在了昆吾明的身上,大放厥词道:“你看好了,这是我的女人!动,你就死定了!懂?” 昆吾明:“……” 懂是懂了。 但从来没有人告诉他,傅玉棠脑子这般有病啊。 还有,红霜阅人无数,真会看上这种狂妄自大的白痴男人吗? 抱着这样的疑问,昆吾明把目光转向了红霜,却见对方美目流情,媚眼含春,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身侧的男子,一副被对方男子汉气概所倾倒,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的样子。 昆吾明:“……” 好吧。 是他肤浅了。 他不仅不了解大宁的女子,更不了解大宁的男子! 第681章 或许,他可以与这叔侄二人合作一下? 昆吾明瞅瞅红霜,又看看芮成荫,一脸怀疑人生。 越发搞不清这人是真的本性如此,还是装的啊? 有心想要试探两三句,奈何对方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放完狠话后,连个眼角余光都没舍得给,直接带着红霜回房了。 不一会儿,房间里就隐隐约约传来两人刻意压低的交谈声,再然后随着红霜的一声惊呼,床板“咯吱咯吱”地摇晃声清晰无比地传入耳畔。 昆吾明:“……” 好一对狗男女! 这前前后后离开还不到半刻钟,至于这么猴急吗? 他们都还在门口站着呢。 无言片刻,昆吾明将目光落在守在门口的傅玉棠三人身上。 通过刚刚三人的对话,他得知这脱他裤子的小子名为英才,与守在门口左侧的秃头侍卫是叔侄关系。 而秃头侍卫正是那日打伤乌达的高手。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守在右侧,双手环抱在胸前的黑脸青年乔阿三自觉秃头侍卫抢了他的风头,对他护卫总管的位置产生了威胁。 因此,对这叔侄二人极为不满,经常刁难这叔侄二人。 就在他飞快分析着三人的关系时,阿三咂巴了下嘴巴,抬起手,指着身挎小包,站在一旁百无聊赖的傅玉棠,粗声命令道:“你,去给我端杯茶来!” 傅玉棠撩起眼皮,看了阿三一眼,站在原地不动,当做没听到。 甘大平看不惯阿三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尤其是对方还意图命令傅玉棠,这更让他不高兴了。立马瞪眼道:“你想喝茶,就自己找水去,凭什么指使我家英才?!” 听到甘大平的质问,阿三非但没有生气, 反而露出一抹冷笑,道:“怎么,你们两个乡巴佬还妄想违抗的命令?别忘了,我可是护卫总管,我爹可是府里的大总管,大人的一等心腹,你们叔侄二人要想继续在府里,最好乖乖听话。不然的话,我就让我爹将你们赶出去!” 听到这话,二人齐齐变了脸色。 相视一眼,傅玉棠抿了抿唇,强忍着怒气道:“知道了,我这就去。” 语毕,没有多余的话,“哒哒哒”下楼找水去了。 见此情景,昆吾明眼里闪过一道精光。 看来这三人是真的很不合啊。 傅玉棠府里也并非上下一心,铁板一块。 由此也验证了他之前打探到傅玉棠失踪后,傅府下人集体叛变的消息,更与乌达行刺那日的傅府下人的表现同出一辙—— 一旦出事,傅府的下人便做鸟兽散,纷纷与傅玉棠撇清关系了。 不得不说,傅玉棠这人确实没有出色的御下能力。 想到这里,昆吾明不由“啧”了一声,重新将目光落在阿三身上。 乔阿三不止是护卫总管,更是傅玉棠心腹的儿子,要权有权,要势有势,只怕不好收买。 但刚刚那秃头叔侄二人却是不同…… 他们到傅府不过一个月,对傅玉棠这主子根本没什么深厚的感情。 而且,平日里还要饱受乔阿三的欺压。 傅玉棠那厮又拉偏架,一点都没有为他们做主的打算,只怕心里早就有了不满。 或许,他可以与这叔侄二人合作一下? 第682章 只怕早就被他送去阎王殿报到了。 他可以用帮叔侄二人对付乔阿三,让他们在傅府站稳脚跟为交换条件,让他们二人替他监视傅玉棠,为他提供傅玉棠的动向。 甚至,他还可以用金钱收买他们。 刚刚傅玉棠和乔阿三不是说了嘛,这两人就是乡下人,没见过什么世面。 面对大把的银子,不信这叔侄二人不动心。 思及此,昆吾明转头看了眼正在楼下溜达,四处找人要茶水的傅玉棠,眼神微动。 见她与老鸨交谈了几句,便跟着龟奴往后厨的方向走,顿了顿,假装下楼玩乐,趁着乔阿三和甘大平不注意,抬步跟了上去。 后厨。 龟奴泡好茶,将盖碗杯放在托盘上,递给了傅玉棠。 傅玉棠道了声谢,伸出双手从龟奴手中接过托盘,正准备回前院,一转身,就看到昆吾明站厨房外的院子里,单手背在身后,抬头望天,一副深沉之态。 这死样子,就跟风行珺那家伙一模一样。 傅玉棠撇了撇嘴,暗道一声:“装相。” 直接选择无视,抬步继续往前走。 结果,刚走了没两步,身后便传来昆吾明的声音—— “这位小兄弟,请留步。” 傅玉棠脚步一顿,左看看,右瞅瞅,确定四周无人后,这才转头看向昆吾明,神情茫然道:“公子,你在叫我吗?” “正是。” “不知公子找我何事?”傅玉棠不解道。 昆吾明没有立刻回答,缓步朝她走了过来,面上带着平易近人的笑容,温声道:“没什么要紧事,只不过我见到小兄弟的第一眼,心里感到十分亲切,这才斗胆上前来与小兄弟打招呼。” 傅玉棠“啊”了一声,非但没感到开心,反而如临大敌一般,立刻往后退了几步,满脸戒备道:“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可是正经人啊。 我刚刚是真的不小心才把你裤子扯掉的,可不是有意接近你的。 你要是还想体验一把当众遛鸟的快感…… 对不起,我不是那种不三不四的人,满足不了你变态的想法。 你、你你还是找别人去吧。” 见她如此反应,昆吾明不由微微一愣。 待听完她的话后,整张脸都扭曲了。 说的都是什么狗屁话? 什么叫他喜欢当众遛鸟?! 刚刚让他出了丑,他恨不得杀了她好吗? 要不是为了大计着想,她以为她一个小小仆人,此时此刻还有机会站在这里跟他对话吗? 只怕早就被他送去阎王殿报到了。 不过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心机足够深沉,昆吾明脸上愤怒之色转眼即逝,随即恢复常色,无奈摇头道:“小兄弟误会了,在下也是个正经人,并无任何变态的想法。 之所以与小兄弟打招呼,盖因小兄弟像极了在下的兄弟。 在下一看到小兄弟,就想到家中那些兄弟。” 那些该死的,大部分被他送入地狱的兄弟。 “不瞒小兄弟,在下乃是做皮草生意的,这些年走南闯北,已经很久没见过家中的兄弟了……” 第683章 想让我再犯一次错误 正常来说,走南闯北后面不应该跟上一句很久没有回家,进而没见到兄弟吗? 不提有没有回家,只说很久没见过兄弟。 那就是有回过家,却没见到家中的兄弟。 为啥呢? 因为你的兄弟不在人世了,所以根本见不到了。 加上谈及兄弟的时候,眼中并无笑意,可想而知,你对你兄弟没什么感情。 结合你话里的意思,你的兄弟大概率是被你杀了。 你看到我就想到你的兄弟,四舍五入,就是你想对待你兄弟一般,把我也给杀了。 看来你这家伙心机够深啊,深谙说谎的精髓,真半句假半句,让人完全分不清真假,弄不明白你的意图。 要不是我提前看了你的资料,差点就被你蒙骗过去了。 对于昆吾明话里潜藏的意思,傅玉棠摸得透透的,脸上却露出惊讶之色,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公子你是脱裤子上瘾,想让我再犯一次错误呢。” “哪的话?!”昆吾明脸上适时扬起无奈的笑容,摇头失笑道:“在下虽然是个商人,但也懂礼仪,知廉耻,不会做这种失礼的事情。” 傅玉棠一听,“啊”了一声,别开脸,自以为很小声地嘀咕道:“也没听说哪个懂礼仪,知廉耻的好人会长期夜宿青楼啊。” 昆吾明闻言,笑容顿时一僵。 此时此刻,他总算知道乔阿三为何会如此讨厌这家伙了。 只能说,面前这家伙活得人憎鬼厌,那是一点都不无辜。 假装没听到她的话,昆吾明继续往下说:“可以说在下看到小兄弟的第一眼就感到十分的亲切,就像是见到家人一般,所以在下这才鼓起勇气,上前与小兄弟搭话。” “这……” 面对他如此坦然真挚的话语,傅玉棠瞬间变得忸怩起来,低着头,不好意思道:“我、 小的,那个……俺只是个乡下人,泥腿子,当不起公子如此看重啊。” 听着她土里土气的乡音,昆吾明微微一笑,眼中没有半分鄙夷,神情不改道:“小兄弟不必如此看轻自己。在我看来,虽然小兄弟出身于乡下,但比任何人都优秀,是个淳朴又善良的好人。” 傅玉棠脸一红,腼腆道:“公子过奖了。其实,我没公子说的那么好。我生性鲁莽,举止粗俗,刚刚还不小心扯下公子的裤子,我……” 说到这里,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失落感。 “算了,不说了。” 她垂下眼,有气无力道:“要不是无处可去,我与叔叔真不想进城当人奴才。想当年,在乡下自由自在的,多好。哪像这京城, 处处都是规矩,说话大声点都不被允许。” “确实。”昆吾明轻轻颔首,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道:“我做生意的时候,经常与那些所谓的富贵人家打交道,他们的规矩确实不少。” “是吧,是吧。”傅玉棠像是找到了知己一般,对他的态度肉眼可见的亲近起来,“就他们臭毛病多!明明都是人,还分个三六九等来了!” 第684章 他还叫我给他端茶送水呢。 接着,便絮叨起自己在傅府的遭遇,话里话外都充满了对乔阿三等人的不满。 昆吾明耐心倾听,时不时应和两三句。 待她彻底说完后,方才开口道:“我可以看得出小兄弟你很怀念乡下的日子,向往无拘无束的生活。如果现在有机会回乡下生活的话,小兄弟愿意吗?” “我倒是想回去。但我和叔叔在乡下早已没了房屋,更无田地。眼下一旦回乡下,我们连基本的生活都维持不了,只有饿死这一下场了。” 说到这里,傅玉棠幽幽叹了口气,老气横秋道:“回不去了,一点都没法回去了。 只能继续留在城里混日子,希望能努力干上几年,获得傅大人的赏识,弄个小总管当当,如此我便心满意足了。 不过……” 她顿了顿,神情无奈道:“你也看到了,乔阿三这家伙一直看我叔侄不顺眼,加上他爹又是大总管,我估摸着我的愿望是难以实现了。” 说完,忍不住再次叹了口气。 “那也未必。” 昆吾明看了四周一眼,确定无人后,倾身靠近,压低声音道:“只要把他们父子二人赶出傅府,小兄弟与你叔叔的机会不就来了?” “你说得倒轻巧。” 傅玉棠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道:“他爹乃是傅大人的第一心腹,深得傅大人的信任,哪里能那么轻易将他赶出去?要是真那么简单,我叔叔早就上位了,要知道,我叔叔可是用一把小锄头救了傅大人的命。” 说起自家的秃头叔叔,她的脸上就难掩自豪。 昆吾明顺水推舟,连忙露出好奇之色,明知故问道:“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傅玉棠也不瞒他,很没有心计地把“傅玉棠遇刺”的事情尽数说了出来。 末了,又不高兴道:“明明是乔阿三护主不利,大总管却记恨起我叔叔,觉得我叔叔抢走了乔阿三的风头,千方百计给我叔叔穿小鞋。 刚好,我叔叔无意中发现那刺客使用的是西鸣功夫,便将这件事告诉了傅大人,乔阿三父子二人借题发挥,说我叔叔为了邀功胡言乱语,并以此为借口狠狠惩罚了我叔叔一番。” “那傅大人呢?就没有为你们叔侄二人做主吗?”昆吾明看着她,试探道:“难道傅大人不相信你叔叔的话?” “这我就不知道了。”傅玉棠耸了耸肩,撇嘴道:“反正我叔叔被惩罚的时候,他一句话都没说。” 闻言,昆吾明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头,直觉有哪里不对。 这不对。 傅玉棠不应该是这么偏听偏信的人。 今日,不管是傅玉棠的表现,还是英才的话,与他所了解到的傅玉棠都大相径庭。 更与茶楼里的那个傅玉棠判若两人。 一个人可以有多面,但不可能每一面都分离得如此彻底,一点相似之处都没有。 难道真是装的? 昆吾明越发倾向这怀疑了。 思及此,昆吾明对傅玉棠说道:“这样看来,这乔阿三父子二人着实可恶!” “是啊是啊。”傅玉棠疯狂点头,不掩愤怒道:“他还叫我给他端茶送水呢。” 第685章 人长得丑,想得倒是挺美的。 “那小兄弟想不想报复他们?” 昆吾明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低声诱惑道:“在下不才,与富贵人家打过几年交道,对这些高门大户里的弯弯绕绕勉强还算了解,可以为小兄弟出谋划策。” “真的?!” 傅玉棠双眼一亮,面上满是惊喜,正准备开口请他帮忙。 下一秒,像是想到什么重要的事情,面带怀疑地看着他,警惕道:“你我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帮我?是不是有什么企图?告诉你,我可是个正经人啊,不干出卖肉体,违反伦理道德的事情。” 说话间,那小眼神万分戒备,看他就跟看大色魔似的。 昆吾明:“……” 他也是个正经人啊,对男人一点兴趣都没有。 也不知道这小东西是什么毛病,时时刻刻觉得他要对她不轨。 只能说,人长得丑,想得倒是挺美的。 就她跟她秃头叔叔一模一样的尊容,别说是男人了,即使为了生计不得不接客的青楼姑娘们看到也没兴趣好吗。 搞不好做一次生意,晚上还要做噩梦呢。 昆吾明在心里吐槽着,面上却一本正经地说道:“小兄弟果然聪慧,我确实有其他的意图。 不过,不是对小兄弟你,而是对傅大人。 实不相瞒,我很崇拜傅大人,将傅大人当成了我毕生的榜样,对傅大人的一切感到十分好奇,所以……”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妖孽般的面容浮现点点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很想跟傅大人成为朋友。奈何身份低微,根本没机会与大人结实。这不,就想请小兄弟你出手帮忙……” “你要让我搭桥引线,让你们千里姻缘一线牵啊?”傅玉棠吃惊道。 昆吾明:“……” 不要学会几个词语就到处乱用。 这样会暴露你没有文化的事实。 无言片刻,昆吾明纠正道:“不是让你牵桥搭线,这样会让你难做。小兄弟只要把傅大人日常的动向告诉我就可以了。我会根据傅大人的动向安排我们相遇的事情。” 面前之人没文化归没文化,小脑瓜倒是挺灵活的。一听到他的话,当即惊声道:“你这是要我做内奸啊。不行不行……” 傅玉棠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嘴里拒绝道:“这要是被大人知道了,我和叔叔绝对小命不保。” “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会知道呢?” 昆吾明抿了下唇,耐着性子诱惑道:“而且,只要你跟我合作的话,便能成功将乔阿三赶出傅府,你成为小总管的梦想指日可待……” “那也不能出卖大人啊。” 傅玉棠皱着眉,浑身上下散发着忠诚的气息,义正辞严道:“虽然大人有点偏心乔阿三,我偶然也会生气。 可如果没有大人收留我们叔侄二人的话,我们叔侄二人早就饿死了。 大人对我有恩,我不能背叛他! 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做的。” 语毕,抬步便要离开。 昆吾明一看,当即伸手拦住了她。 第686章 对不住,我刚刚说话是大声点了。 左右他已经表明自己的意图,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将她拉上自己这艘船。 否则,为了避免她走漏风声,他也只能痛下杀手了。 想到这里,他狐狸眼微暗,强忍着不耐,沉声道:“那要如何你才会愿意与我合作,你开个要求吧。” “我是那种见利忘义的小人吗?告诉你,你就算拿银子砸死我,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要我背叛大人,那就是白日做梦,天方夜谭!” 丢下这么一句话后,傅玉棠不再与他多说,径自抬腿往前走。 昆吾明也不恼,盯着她的后背,慢悠悠地戳穿她话里的小心思,“银子不行,那金子呢?” 话落,就看到面前之人脚步一顿,转过头,带着些许试探,些许期待,眼神晶亮道:“多少金子?” 昆吾明微微一笑,从袖子里掏出一大锭金子,晃了晃,财大气粗道:“你说多少便是多少。” 听到这话,傅玉棠“嗖”一下蹿到他身边,谄媚道:“对不住,我刚刚说话是大声点了。不知公子要知道我家大人什么消息啊?” 说话间,那贪婪的小眼神片刻不离他手里的金锭子,视线跟着他的动作来回移动。 昆吾明也不戏弄她,直接把金锭子放在托盘上,淡声道:“这算是我给你的定金。首先,我想知道傅大人会不会武功。” 傅玉棠单手拿着托盘,腾出手拿起金锭子,确定这枚金锭子是真的后,顿时眉开眼笑。 将金锭子收起来藏好,这才抬头回答道:“傅大人不会武功,她是个武学白痴。” 简单把当年她差点血洗刑部的事情讲了一遍,总结道:“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昆吾明微微颔首,也不知道信了没有,顿了顿,又问道:“那傅大人的性子一直如此多变吗?” “是啊。”傅玉棠想也不想地点头,回答道:“她就是这样。就像最近,不知道为何忽然搬去安南侯府居住了。你也知道的,傅大人跟安南侯的关系其实并不好,做出这样的举动,实在有够让人意外了。” “那他是真的喜欢红霜姑娘吗?还是为了掩饰什么,故意找红霜姑娘当挡箭牌呢?”昆吾明追问道。 “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傅玉棠不解地看着他,满头雾水道:“傅大人肯定喜欢红霜姑娘啊,不然为何要来找她,还动了娶她的心思呢?” 昆吾明没说话,稍稍沉吟了会儿,又问了傅玉棠几个问题。 确定从她嘴里再也掏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后,淡声吩咐道:“如今你我已经达成合作,你最近多多留意傅大人的动向,有什么异常之处,记得及时禀报。” 停顿了下,画饼道:“只要你好好办事,待事成之后,金银财宝任你挑选。” 傅玉棠假装没看到他眼底的杀意,喜笑颜开道:“好好好,我一定认真办事,请公子放心。” 语毕,看了眼前院的方向,谄笑道:“公子还有其他事情吩咐吗?若是没有……” 第687章 要知道,你现在用的可是自己的脸啊,乖孙。 举了举手里托盘,解释道:“我得去送茶了。不然的话,乔阿三又要刁难我和叔叔了。” 目的达成,昆吾明自然不会再拦她,挥手道:“去吧。记得这是你我的秘密,不得告诉第三个人。连你叔叔都不行。” 毕竟,她那秃头叔叔看上去就是那种智商不太高,藏不住话的人。 傅玉棠当即表示明白,郑重应了一声,端着托盘与甘大平等人会合去了。 昆吾明在原地站了片刻,估摸着傅玉棠已经上楼有会儿了,这才抬步往前院走。 刚行至前院,就看到满头是汗的“傅玉棠”(芮成荫)领着几个仆人,脚步虚浮走了下来。 这么快就走了? 昆吾明有点惊讶,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跟红霜吵架了吗? 带着浓浓的疑惑,他下意识看向自己刚刚收买的小眼线。 对上昆吾明的视线,傅玉棠暗自与他交换了个眼色,示意他没事,大人就是办完事儿准备回府了而已。 嘴里很不走心地说道:“大人,您小心一点啊。这梯子抖,当心摔着了。” 闻言,芮成荫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他会变成这模样怪谁? 还不是她出的馊主意,让他一跟着红霜姑娘进入房间,就披上大棉被,然后开始疯狂摇床。 摇床还不算,还硬规定他和红霜一定不要喝水,要片刻不停歇地,实打实地摇满半个时辰。 就因为这离奇的要求,差点没把他与红霜累死。 别以为他不知道傅玉棠的小算盘,不就是想营造出她很行,是个真男人的假象吗? 偏生这人还一脸无辜,好似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想想自己遭的罪,再看看傅玉棠眼含嘲笑的眼神,芮成荫轻哼一声,怒从心而起—— 要知道,他现在可是在扮演她! 他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傅玉棠本人。 她还好意思嘲笑自己。 简直是作死! 芮成荫顿了一下,脑子里瞬间浮现出一抹邪念—— 等等,傅玉棠不是想证明自己是真男人吗? 那要是他装成虚弱不堪的样子…… 嘿嘿嘿…… 傅玉棠啊傅玉棠,你拐走我的旺财就应该知道有这么一天! 芮成荫在心里狂笑,傅玉棠想当硬邦邦的男子汉,他偏不如她的意! 想到这里,他假装自己腿软,往傅玉棠身边一靠,一点儿也不客气地把酸痛的胳膊往傅玉棠肩膀上一搭,道:“英才,我走不动了,扶我下去。” 傅玉棠:“……” 要不要背你啊? 只不过让你摇个床,搞得你好像快精尽人亡似的。 还有,你以为你这样就能破坏我的形象吗? 实在是太天真了。 傅玉棠瞅了眼面上隐含得意的芮成荫,因为早就料到芮成荫有这么一出,所以也不算太意外。 然而…… 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要知道,你现在用的可是自己的脸啊,乖孙。 扁了扁嘴巴,傅玉棠强忍着笑,视线微移,看了眼楼上某个不起眼的雅间窗户里,那张日日在朝堂上见到,还算熟悉的,此时此刻完全呆滞住的面孔,坏心眼地提议道:“大人,我力气太小了,只怕搀扶不住你。要不,我让叔叔背你下楼?” 被人背下楼? 芮成荫双眼一亮,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样一来,不就彻底坐实了傅玉棠不行的事实?! 第688章 竟能想到如此稳妥(狠毒)的主意。 这个好。 这个主意好啊! 要不说傅玉棠这家伙脑子灵活呢? 竟能想到如此稳妥(狠毒)的主意。 只不过…… 傅玉棠这家伙是不是还没有反应过来,眼下的自己正在扮演她呢? 一想到这可能,芮成荫就差点笑出猪叫声。 哈哈哈,古人诚不欺我! 智者千虑,真真是必有一失啊! 傅玉棠啊傅玉棠,你这阴险狡诈的家伙也有这么一天! 实在是天道好轮回啊! 芮成荫高兴得浑身发抖,趁着傅玉棠没反应过来时,忙耷拉下眉眼,肩膀一垮,装出一副立马就要嗝屁的样子,有气无力地点头道:“行吧。” 边说,边迫不及待地趴在了甘大平身上。 甘大平看了傅玉棠一眼,总觉得哪里不对。 下意识看了傅玉棠一眼,见她眼底含笑,冲着自己微微点头,便按捺下心中的不解,老实如牛地背起芮成荫,稳步下楼。 傅玉棠则是根据芮成荫的吩咐,跑前跑后呼喝,让闲杂人等速速回避,不要拦住她家大人的路。 见此情景,满厅堂的客人无不嘴角抽搐,看向芮成荫的眼里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复杂。 纵观京城里的所有青楼,哪个嫖客不行了,不是藏着掖着,背地里使劲嗑药,唯恐损坏身为男人的威严。 这人倒好,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不赶紧回家看大夫去,反而指挥着小厮大声呼喝,唯恐大家不知道一般。 做男人无能、无耻、神经到这份上,也是头一次见了。 饶是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昆吾明,也从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人,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最后,只能看了傅玉棠一眼,用眼神表达自己的同情—— 英才,摊上这种主子,你也是受苦了。 还有红霜,她也不容易啊。 床下,得忍受傅玉棠乱七八糟的语言荼毒; 床上,得提心吊胆,唯恐虚弱不堪的傅玉棠一不小心精尽人亡,死在她床上,摊上事儿。 唉。 不得不说,大宁的百姓们真是太艰难了。昆吾明在心里叹息道。 察觉到众人鄙视、嘲讽的视线,芮成荫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喜滋滋地趴在甘大平背上,享受着众人目光的洗礼,为自己成功报了傅玉棠抢夺旺财之仇感到高兴。 看吧看吧,大家使劲儿看,他现在可是傅玉棠啊! 他不行,就是傅玉棠不行。 傅玉棠这家伙就是个银样镴枪头,哈哈哈…… 芮成荫兀自开心到不行,完全没注意到二楼某雅间,两张无比熟悉的面孔正死死盯着他。 近段日子,乔司和钱有才一直明争暗斗,连带着他们这些旁观者都紧张不已,整日绷着神经,唯恐稍微一个不注意,自己就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如今,好不容易尘埃落定,大家伙儿长松一口气的同时,可不得找点事情放松放松,犒劳一下自己疲累的身心? 于是,李敏才和霁文康就相约着来闻香楼听听小曲儿。 却万万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到芮成荫! 第689章 这还是他心目中那个正直守礼的晚辈吗? 这孩子…… 他知道自己在干嘛吗? 李敏才看着楼下那被人背着的,得意洋洋的年轻人,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忍了忍,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抬眸看向对面的朋友,声音里带着不易觉察地期待,指着楼下道:“文康,那人不是成荫小侄吧?” 霁文康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探头一看。 一下子就看到被人背着下楼的芮成荫,顿时瞪圆了双眼,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这这这…… 成荫怎么会来闻香楼?! 要知道,芮家的家教最严了。 芮家人一向奉行“见素抱朴,清心寡欲”。 尤其是关于色欲这方面,抓得尤其严。 明令规定后代子孙不得贪色,不得逛青楼。 这点满京城的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如今芮成荫他、他他怎么会来青楼? 这不是顶风作案吗? 要是让芮远光知道了,那还得了? 更重要的是,来了就来了,还玩得如此无度,一点都不知道节制,最后还得跟软脚虾一样,被人背着下楼。 简直…… 简直是太丢人现眼了! 这还是他心目中那个正直守礼的晚辈吗? 霁文康皱着眉,盯着笑眯眯的芮成荫看了好一会儿,又看看他身边呼三喝四的随从,半晌才移开视线,对面前同样眉头紧蹙的好友道:“敏才,你没看错,那人确实是成荫。” “太荒唐了!” 李敏才重重拍了下桌子,痛心疾首道:“我一直以为成荫小侄是循规蹈矩的好孩子,没想到一切都是假象,行为如此放浪!玩得如此不知节制!不行,我得把这件事告诉远光兄。” 霁文康完全支持他,沉声道:“确实应该告诉远光。否则,任由成荫小侄胡闹下去,只怕身体都要被败坏了。” 虽然看目前的样子,好像已经坏得差不多了。 但,能挽救一点还挽救一点吧。 不管怎么样,总比死在女人的床上强。 “实在不行,就让远光兄给他说门亲事吧。” 霁文康提议道,顿了顿,微微叹气道:“在府里乱来,也好过在青楼里胡闹,免得败坏了宁安伯府的名声。” 对此,李敏才深表赞同。 想到面前的好兄弟看似正经,实际上是个大嘴巴,便嘱咐道:“年轻人行差踏错是难免的,好在发现得及时,还有得救。 况且,成荫还尚未成亲,同时担任着监察百官的职责。 为避免他名声受损,今晚这事儿就你知、我知、远光知,万万不可告诉其他人啊。” “知道知道。”霁文康摆摆手,一本正经地保证道:“我可不是那种爱说人闲话的人,你就放心吧。” 李敏才觉得这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朝堂上,就他跟工部的沈弘最八卦,最大嘴巴了。 屁大的事儿,只要被他们二人知道,不出半日,就能传得满朝风雨。 正想多说两三句,就听到对方紧跟着又补上一句,“成荫小侄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作为他的世伯,若不护着他,那我还是人吗?” 第690章 资料没问题。是人有问题。 不说其他,光他们与芮远光亲如兄弟的交情,霁文康肯定也要护着成荫一二。 除非他真的不做人,才会把今晚的事情说出去。 闻言,李敏才这才放下心。 经由芮成荫这件事,二人完全没了喝酒听曲的兴致。 经由商议,二人一致决定找芮远光汇报情况去,好让芮远光能“捉贼拿赃”,将芮成荫抓个正着。 于是,二人相携着离开闻香楼,直奔宁安伯府去了。 …… 芮成荫还不知道自己死期将近,一路上得意洋洋,为自己成功报仇而感到开心,看向傅玉棠的眼里充满了计谋得逞的喜悦。 傅玉棠假装没看到,忍着笑,把他送回府。 而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洗去脸上的伪装,换上轻便的衣裳,坐在圆桌前,再次拿出西鸣王室的资料,认真翻开,脸上隐有沉思之色。 王大贵知道她回来后,担心她饿着,特意为她准备了茶水和点心。 一进屋,见她眉头微蹙,不由愣了下,放下手中的托盘,出声询问道:“大人,可是这份资料有什么问题?” “资料没问题。是人有问题。” 傅玉棠抬起眼,三言两语把今晚的事情讲了一遍,勾了勾唇角,淡声道:“今晚闻香楼一行,着实收获满满。 我一下子就得到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大贵,你想听哪个?” “那当然是好消息啦。”王大贵不假思索地说道。 “好消息就是,我终于确定,来人确实是昆吾明,与芮远光说的狐狸眼是同一个人。”傅玉棠淡声道。 “那坏消息呢?”王大贵追问道。 “此行,他是冲我来的。” 傅玉棠放下手里的资料,招呼着王大贵坐下,神情凝重道:“他来到京城的时间太过巧合。 在我未见到他之前,我曾以为他就是我信里提到的西鸣好友,亦是我失踪前寄出信件的收信人。 然而通过今晚上的接触,我才知道他并非收信人。 而且……来者不善啊。” 王大贵微蹙起眉头,询问道:“大人何以见得?” 要知道,大人跟西鸣王室的人员从未有过交集啊! “你可知他在成功收买我以后,问的第一个问题是什么吗?” 傅玉棠望着王大贵,一字一顿道:“他问我,傅玉棠是否会武功。 当一个人执着于另一个人的武力值时,那只说明一种情况—— 那就是这人已经把另一个人视为对手了。 因而,才不断地试探、评估对手的能力,好及时调整自己的策略,增加自己的胜算。 而从他的这一句话里,我也验证了自己的猜测,那黑衣人确实是他所派,目的同样是为了试探我是否会武。” 王大贵闻言,睁大了眼睛,略有点儿吃惊看着她,面上显露出疑惑之色,低声道:“可大人与他从未有过交集,更没有恩怨过往啊!若说仅凭着茶楼偷听到的那些话,就把大人当成对手,这未免有些太轻率了吧?” 按照大人与红霜姑娘的描述,那昆吾明可不是什么冲动无脑的人。 第691章 他很早以前就知道她这个人的存在 相反的,他十分机敏,为人亦十分谨慎。 别看他口口声声说痴恋红霜,关于自己的信息,那是半点都没有透露出来。 红霜有心想要试探一二,也很快被他转移了话题。 傅玉棠今日与他接触了一下,也看出对方做事滴水不漏,表面上看热情无比,极其随和的样子,实际上他全程把控着谈话的主动权,不泄露任何一丁点儿与自己相关的信息。 甚至连自己的姓名都不提一句。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一段话,就贸然选择对她出手呢? 而且,还是在他根本不认识她,不知道她样貌的前提下。 除非…… 他很早以前就知道她这个人的存在。 只不过,现实中一直没见过她本人了。 而茶楼那一次,是他们第一次在现实里产生交集。 傅玉棠食指轻点着桌面,目光从西鸣王室成员的资料上一一划过,最后落在昆吾明的资料上,眼里闪过一道暗芒。 片刻之后,收起资料,抬眼看向王大贵,轻声道:“大贵,让俞伯过来一趟。” 王大贵道了声好,转身离开。 过了没一会儿,俞仕便跟在他身后进来了。 “大人,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啊?”俞仕问道。 傅玉棠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俞伯,之前给你的药丸,你检验出结果了吗?” “哦,已经检测好了。” 说起自己的专业,俞仕一点儿都不含糊,正色道:“那药丸是由生生草、冰晶花、利辛叶等多种西鸣独有的药材制成的,具有清心养神的作用。 服下后,对人体来说确实有一定的保养功效。 不过,我不建议大人服用,这西鸣的药材跟西鸣的人一样,粗鲁又强壮,药性猛烈,不一定适合咱们礼仪之邦的体质啊。” 傅玉棠微微颔首,“嗯”了一声,道:“既然如此,那药丸就暂时放在你那边吧。” 言外之意,她是不吃了。 当然,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要吃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 拿到那颗药丸,只为验证她那个所谓的好友到底是忠还是奸,是真的对她没有恶意吗? 如今看来,对方确实对她没有太大的恶意。 并未借着赠药一事,偷偷在其中做手脚。 正思忖间,就听王大贵跟着询问道:“那我给你的药丸呢?是毒药还是良药?” 一说起王大贵给的药丸,俞仕一下子就来精神了,气愤道:“那药是何人献给大人的?! 又是何人说那药是长生不老药?! 简直是放狗屁,不安好心! 那人就是想要害咱们大人啊! 你是不知道那药丸的厉害之处,乍一看,好像是用多种名贵药材制成的,是不可多得的良药补药。 但实际上这药丸可毒着呢! 这药丸只能用百年的陈酿温黄酒送服,才能消解其中的毒性,使之变成对人体无害的补药。 多一年,少一年都不行。 不然的话,服下后,不出半个时辰,便会七窍流血而死。” 说到这里,俞仕忍不住骂道:“现在的市面上,哪里有百年的黄酒?!” 第692章 这、这这这明显是女子的脉象啊! 我看给大人送药的那人居心叵测! 大人,你千万不要放过他啊! 那人就是明晃晃想要害你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毒药也做得太精妙了,就跟补药似的。若是用来害人的话,那不是一害一个准吗?如果不是我医术高深,还真看不出这里头的玄机呢。” 应该说,除了他之外,天底下就没几个人能看出端倪。 闻言,王大贵整个人都麻了。 真是毒药?! 不止如此,还做得跟补药一样。 这、这这谁能看出来啊? 简直让人防不胜防好吗?! 这一瞬间,王大贵对傅玉棠的妖孽程度又有了新的认知。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说点什么,最后只能惊叹道:“大人,你真是太厉害了。” 一步一步,把人心算得死死的。 对此,傅玉棠微微一笑。 她都说了,没人能抢走她的心血。也说了那是毒药,奈何王大贵就还不信。 如今,总算信了吧。 傅玉棠给了王大贵一个眼色,对满脸怒色的俞仕解释道:“那丹药是我与大贵偶然得到的,并非他人恶意赠予我的。 所以俞伯你不必担心。 还有一点,如果有人失忆了,俞伯你可有办法让对方恢复记忆?” “得看是什么原因。” 秉承着医者的谨慎,即使医术超群,俞仕也没有大包大揽地打包票,而是如实道:“一个人若是失忆了,定然是由多种原因引起的。需要望闻问切后,方才能开具药方,对症下药。” 傅玉棠轻轻“嗯”了一声,伸出右手,道:“那你帮我看看,能否恢复以往的记忆。” 此话一出,俞仕顿时愣在了原地。 大人失忆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怎么不知道? 他下意识看向王大贵,王大贵面容如常,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样,推了他一把,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帮大人看看。” 俞仕“哦”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坐到傅玉棠对面的小圆凳上,伸手搭在了傅玉棠的脉搏上。 待手指触及傅玉棠手腕的那一刻,倏地瞪圆了双眼。 阴有余,脉在下,寸脉微,尺脉常盛,寸脉常弱…… 这、这这这明显是女子的脉象啊! 俞仕满眼不可置信,失声道:“大人,你……”是女子啊?! 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旁早有准备的王大贵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低声道:“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能不能治就一句话,不要说些有的没的。” 俞仕眨了眨眼,见他一脸平静,想来早就知道傅玉棠是姑娘家这件事了,一边暗骂他不够义气,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告诉他,一边扯开他的手,道:“能治。但……” 他按下心头的震惊,抬眼看向傅玉棠,一脸认真道:“根据大人的脉象,大人似乎曾经遭受过一场重创。 按照常理来说,大人此时此刻应该还在卧床休息才是。 多亏了有捉生替死蛊,转移了病痛,大人这段时间才能如常人一般四下走动。” 第693章 不出一年便会彻底失效 “虽然大人眼下看来如常人并无不同,其实身体还是很虚弱的。 这人一虚,自我意识就薄弱了,记忆也会变得浑噩。 所以,如果大人要恢复记忆的话,首先要调养好身体,然后再服用特制的养神护心丹,便能成功恢复记忆,只不过……” 稍稍皱了下眉头,俞仕斟酌开口道:“不管调养身体,还是养神护心,两者药方里面都包含了与捉生替死蛊相克的药物。若大人执意恢复记忆的话,只怕记忆恢复之时,捉生替死蛊便会逐渐失效……” 简而言之,俞仕是不赞成傅玉棠恢复记忆的。 在他看来,傅玉棠没了记忆都能活得好好的,可见有没有记忆对她的生活根本没有影响,没必要执着于过往,还是留着捉生替死蛊当保命金牌好。 却不知,在傅玉棠心中,缺失过往记忆的自己相当于失去了自我。 从傅玉棠执意找寻真相,王大贵就明白傅玉棠对自己记忆的看重,而且傅玉棠今日开口要俞仕帮她恢复记忆,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并非一时冲动。 大人一向有主见,决定的事情断无更改的可能。 因而,王大贵假装没看到俞仕在旁疯狂使眼色,暗示自己出言劝阻傅玉棠的意图,抿了抿唇,站在一旁没吭声。 傅玉棠将二人的小动作收入眼底,倒也能理解俞仕的想法,但…… 若不知自己就是原身也就罢了。 知道自己与原身是同一个人,她就绝无可能带着残缺的记忆,浑浑噩噩过完这辈子。 是以,她张口继续询问道:“若我要完全恢复记忆,那需要多久?” “一个月。”俞仕如实回答道。 傅玉棠轻轻颔首,又问道:“恢复记忆后,捉生替死蛊何时会彻底失效?” 俞仕回答道:“不出一年便会彻底失效。” “那也够用了。” 甚至比她预想的好多了。 傅玉棠食指轻点了下桌面,沉声吩咐俞仕开药方,着手帮她恢复记忆。 俞仕没忍住劝说了两三句,“大人三思啊。眼下有刺客在暗处虎视眈眈,要是没有捉生替死蛊的话,大人就多了几分危险啊。” “正因为有刺客,我才要尽快恢复记忆。”傅玉棠直视着他,脸上无半点玩笑的迹象,郑重道:“否则,到时候死的有可能不止我一人了。” 俞仕一怔,茫然地看着她,满头雾水。 傅玉棠也没有瞒他,言简意赅地把自己失忆的缘由,以及昆吾明到来的事情说了一遍,道:“不管是为了我自己,还是为了其他,我都要尽快找回我的记忆。” 闻言,俞仕不再多说什么,依照傅玉棠的吩咐,下去准备药方了。 王大贵看了看傅玉棠,又看了看俞仕,自告奋勇要帮俞仕的忙。 对此,傅玉棠只轻轻“嗯”了一声,直接点头同意了。 一离开房间,即便知道俞仕不会到处乱说,王大贵还是将他拉到无人之处,再三嘱咐道:“老俞,我知道你这人嘴巴最严实了。但我还是得嘱咐你一句,关于大人的……身份,你可万万不能告诉其他人。”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第694章 反正男人与物体,你自己选一个吧。 俞仕白了他一眼,无语道:“不说大人平日里对我们不差,与你我相处得比家人还融洽。 光大人是我们的“充电宝”这一点,我都要无条件维护大人,保证大人的安全。 我是脑子有坑才告诉别人这件事?!” 再说了,他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哪能不知道欺君之罪的严重性? 就算是为了他自己着想,他也要把大人是姑娘家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啊。 “倒是你,早就知道了,为何不告诉我?” 俞仕瞅着他,开始翻起来旧账,“枉费我跟你相识一场,自认是你的知己好友。 如此重要的事情,你竟然不告诉我! 害得不知情的我总是逮着机会对大人摸摸碰碰,大人肯定以为我是个老不羞,老色狼,我的一世英名都被你给毁了!” “不至于,不至于。” 王大贵连连摆手,安抚道:“大人肯定不会这么想的。因为在大人眼里,你我连个人都算不上……” 照大人的话,他们顶多就是一非科学存在的物体。 俞仕一听,眼睛顿时瞪得像铜铃一样大,惊声道:“来这里之前,你也没说我们不能当人了啊?!” 听着这熟悉的台词,王大贵斜眼看着他,吐槽道:“你来这里之前,也没跟我说你天天就逮着这句话念叨啊。反正男人与物体,你自己选一个吧。” 选择当男人,那就要跟大人保持距离,再也没有跟大人摸摸碰碰的机会了。 选择当非科学物体,那以前咋样现在还是咋样。 俞仕:“……” 行吧。 “那我还是选择当非科学物体吧。”俞仕说道。 他就是个蹭大人先天之气的,莫得感情的人形物体。 王大贵见他成功入套后,紧跟着说道:“既然大家都是物体,那就跟厨房里的锅碗瓢盆一样,平日里除了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完全没办法自主交流沟通啊 。所以关于大人的事情,你不能怪我啊。” 俞仕:“……” 好你个王大贵,原来搁这儿等我呢。 意识到自己上当后,俞仕立刻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可真是我的好友啊!我俞仕何德何能啊,让你这么费尽心思忽悠我。” 王大贵嘿嘿一笑,倒是没有再戏弄他。 径自伸手揽过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低声道:“跟你开玩笑的。之前不告诉你,那是怕你不小心说漏嘴。后面不告诉你,那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起来,咱们家大人真的很不容易啊。” “哦?此话何解?”俞仕侧头看他,神情不解道。 王大贵幽幽叹了口气,把他们这次去安南侯府的发现大概讲了一遍,道:“你说说,这都叫什么事情啊?” “这、这简直太过分了!” 俞仕紧紧皱着眉头,越听,心下越沉,最后实在没忍住,大骂道:“他们这群人这样设计一个孩童,还有没有点良心?!” 也难怪大人急着恢复记忆。 如今内有大仇未报,外有西鸣威胁,处处盘根错节,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第695章 大贵,你真不愧是我的心腹啊。 而足够详细的、充足的信息,将成为能否获胜的关键。 为了尽快获取更多、更详尽的信息,大人选择恢复过往的记忆可以说是最快的途径了。 俞仕彻底明白了傅玉棠的用意,当即拍着胸脯道:“你让大人不必担心,恢复记忆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我肯定让大人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全部记忆。” 王大贵用力点头,表明自己一定会如实转达,神情真挚道:“老俞,辛苦你了。” “客气啥?”俞仕一挥手,直爽道:“大人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不必言谢。” 他们本就跟大人是一体的。 只有大人好了,他们才能长长久久“活”下去啊。 语毕,没有再多耽搁,直接回房开药方,研制药丸去了。 王大贵的目的已经达成,也不跟着去碍手碍脚了。 在原地站了片刻,脚下一转,重新折回去找傅玉棠。 傅玉棠正伏案书写,仔细复盘最近发生的事情,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道:“跟俞伯他解释清楚了?” “嗯。”王大贵走上前,坐在傅玉棠斜对面,温声道:“其实,老俞这人嘴巴非常严实。 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都不会说出去。 也正是因为这点,他这名老太医才能在前朝后宫斗争中全身而退,寿终正寝。 如今,又加上我再三嘱咐,他是绝对不会把大人的身份泄露出去。” “我自然是相信他的,不然也不会将我的真实身份透露给他。” 傅玉棠一边说,一边放下手中的毛笔,抬起头询问道:“我离开之前,让你办的事情如何了?” “我已经吩咐人给慧心送去帖子了,邀请他明日己时三刻(9:45)在天香茶楼见面。” 说起这件事,王大贵脸上就带了丝丝笑容,道:“除此之外,我还找了看两个千里眼的成员与两个游魂在暗中蹲守,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一旦他有异动,或是去见了什么人,那四人便会第一个时间回城禀报。”” 闻言,傅玉棠弯着眉眼轻轻地笑了,赞赏地看了王大贵一眼,不吝夸奖道:“做得好!大贵,你真不愧是我的心腹啊。” 王大贵不好意思一笑,关心道:“那大人呢?大人今晚一切可顺利?” “顺利。顺利得不得了。” 傅玉棠笑着点头,说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那昆吾明现在正一头雾水呢。尤其是我还给他留了几个小破绽,他现在肯定摸不着北了。” “哦?” 王大贵听着这话里藏着玄机,又见傅玉棠一脸坏笑,瞬间来了兴趣,身子不觉前倾几分,好奇道:“大人,这怎么说?” 傅玉棠微笑道:“你可知道我今日去闻香楼的目的?” “目的有二。一是确定狐狸眼是否真是昆吾明;二是接近他,打探消息啊。”王大贵回答道。 “这只是其一。实际上……” 傅玉棠拉长了音调,桃花眼清清冷冷,犹如月下山涧寒潭,带着丝丝幽光,淡声道:“我想以最快的速度,引得他再次对我出手。” 第696章 像是乡下地里没人要的小白菜 有对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她对对手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对方比她还沉得住气,一直按兵不动。 这样的话,她要如何下手呢? 所以,傅玉棠需要昆吾明再次行动起来。 这才故意让红霜透露她要亲临闻香楼这一消息。 昆吾明既然对她如此感兴趣,在得知这消息后,必然会有所行动,千方百计找机会试探她的虚实。 其中,最稳妥的方式是一人隐在暗处观察,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一人在明面上四处游荡,增加与她的接触,借机打探消息。 而她今日一进入闻香楼,看到昆吾明就二楼围栏边晃悠,却不见他身边的壮汉,就知道他如她所料一般,打算亲自上场试探虚实了。 而壮汉,大概率就是留在柳儿的房间,也就是红霜的隔壁偷听了。 因此,在她进入闻香楼后,她给了芮成荫一张与她之前性格截然不同的小抄,让他根据上面的台词发挥。 与此同时,在她脱了……咳咳,吸引了昆吾明的注意后,与阿三和甘大平在他面前演了一场不合的戏码,让芮成荫出来拉偏架。 借着他与阿三的口,点出她和甘大平乡下人的身份…… 此处,便有她留下的两个小破绽。 要知道,昆吾明当日可是全程听到她与霁雪的对话。 有了这么一件事,昆吾明当然先入为主地认为她应该是个心思细腻又慎重,同时也十分理智的人,断无偏听偏信的道理。 而芮成荫为了过霸总的瘾,胡乱给自己加戏,一通超水平发挥,导致她的人设彻底崩塌了。 这样一来,昆吾明就会产生疑惑。 要么怀疑芮成荫不是她,要么觉得芮成荫是装的。 因为不确定,所以需要验证。 然而,芮成荫表演完毕,就按照她的吩咐直接跟着红霜回房摇床去了,根本没有给他任何试探的机会。 所以,他会把主意打到她与甘大平身上。 毕竟比起在府里有靠山,有地位的阿三,她和甘大平简直就像是乡下地里没人要的小白菜,可怜极了。 像他们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白菜,最好收买了。 尤其是她年纪尚小,行为毛躁,爱闯祸,做事没脑子…… 这天下,实在没比她更好收买的人了。 所以,一旦她落单了,昆吾明肯定第一时间跑过来找她谈合作。 她是个极其贪财的人,面对金钱的诱惑,自然把持不住,一时间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连带着自家叔叔发现刺杀傅玉棠的黑衣人,使用的是西鸣的武功这件事都全盘托出了。 却忘了,她和叔叔只是个乡下人啊。 既然是没见过世面,穷困潦倒的乡下土包子,又怎么会知道黑衣人用的是西鸣武功,这不是前后矛盾吗? “按照昆吾明的敏锐程度,在我说出这话的时候,他肯定就已经察觉不对了。” 傅玉棠万分肯定地说,“他是个聪明又多疑的人。通过芮成荫崩人设、我无意中说漏嘴这两个破绽,他便会推翻之前所有的事情,包括乌达的话。” 第697章 伤敌一百,自损一万吗? “此时此刻,他肯定一心认定芮成荫就是在藏巧于拙。 料定我是受到芮成荫的指使才说的那些话。 所以我的话也是不能信的。 特别是关于傅玉棠不会武功那一句。 总而言之,只要他回想起今晚,就会觉得我们一行人表现得荒腔走板,乱七八糟,完全不像正常人,倒像是刻意为之的, 尤其是芮成荫他……” 想到芮成荫假装自己肾亏,一路让人背着走的样子,傅玉棠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对上王大贵茫然的双眼,傅玉棠强忍着笑,简单把芮成荫趁机报复她的事情说出来。 “我早预料到他会借机报复,也正等着他出手捣乱,好让我的形象更加颠覆昆吾明的想象,把这一潭水搅得更浑一点。 却没想到他那么豁得出去,连自己的脸面都不要了。还 让我敲锣打鼓,四下呼喝,唯恐他人不知他不行……哈哈哈……” 傅玉棠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手捂住肚子,一手疯狂捶桌,断断续续道:“他是没注意到,雅间里的李敏才和霁雪的父亲平阳侯在看到他时,那震惊到瞳孔地震的模样,哈哈哈……那二人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哈哈哈……” 王大贵:“……” 万万没想到竟有如此骚操作! 这这这,小芮大人图的什么啊? 伤敌一百,自损一万吗?! 王大贵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回过神,摇头失笑道:“只能说小芮大人还是太年轻了。” “可不是。” 傅玉棠擦了擦眼泪,继续道:“可以说,到了后半段,大伙儿全是本色出演。 但是,昆吾明不知芮成荫的真实身份,更不知道我与他之间的恩怨,导致芮成荫的行为在他看来,就跟突然发癫没什么两样。 他吃不准芮成荫这样做的目的,更不明白芮成荫演这么一出对自己有什么好处,他会彻底陷入迷茫中。 因为心里没底,所以他会对周遭的一切保持怀疑态度。 为了尽快弄清楚真相,他会铤而走险,不对,他认为即便我知道刺客是他假扮,也拿他没办法,所以是有恃无恐,因此这一次,他会亲自出马,来安南侯府试探我。 而只要他来,这一局我就赢定了。” 王大贵听得一阵激动,高兴道:“这么说的话,只要他对大人出手了,那咱们不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将他们主仆二人捉拿归案,就地正法了吗?” 这样一来,大人就能成功解除一大威胁了。 本以为傅玉棠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不料她却摇了摇头,神情不变,桃花眼幽深如海,“要不要就地正法,还得等明天见过慧心再下决定。按我的想法,我倒是希望他不要这么快就被我捉拿归案。” 闻言,王大贵微微一怔,不解道:“为什么?” 傅玉棠笑而不语,只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左右也就这两天的事情了。” 今晚, 昆吾明要好好消化信息,重新部署,不可能夜袭安南侯府。 但明晚、后晚…… 那就说不好了。 第698章 说不定现在已经血流成河了…… 傅玉棠笑了下,“刚好我也可以趁着这机会好好部署一番。” 本来王大贵听到傅玉棠的话,都准备压下好奇心,耐心等待了。 结果,眼下一看傅玉棠脸上的笑,好奇心又立马支棱起来了。 直觉昆吾明主仆二人是没果子吃,心里还有点小兴奋,搓着手道:“大人,那需要小的做些什么安排吗?” 傅玉棠递给他一个“知我者,大贵也”的表情,示意他靠近来,附耳低言了几句。 王大贵越听,眼睛睁得越大,嘴角的弧度也跟着扩大,最后嘿嘿一笑,拍着胸脯保证道:“大人放心,大贵我保证完成任务。” 傅玉棠轻轻颔首,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我看好你。” 二人脸上挂着阴险的笑容,躲在房间里,叽里咕噜商量着对付昆吾明的大计时,得知自己小儿子去了青楼的芮远光,不顾宵禁,带着满腔的怒火,骑上高头大马,连夜来到了芮府。 利落地翻身下马,他手持马鞭,不等门房通报,便一脚踹开了大门,怒喝道:“孽障,给老子滚出来!” 这一声暴喝,顿时划破长兴街的宁静。 冷不丁把房间里的傅玉棠和王大贵吓得一个激灵,惊声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别是又有什么乱七八糟,诸如傅平安之流的人,上门来找事儿吧? 相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站起身,出门查看去。 行至前院,俞仕、甘大平、小青、小满四人都扒在门边,撅着屁股,伸长脖子往隔壁的方向看。 虽然,凭着几人的身高,根本看不到什么。 但好歹气氛到了,他们怎么也得表示一下,应点景儿。 看到傅玉棠来了,四人眼睛一亮,像是有了可以交流八卦的对象,齐齐凑了上来,七嘴八舌道—— “大人,隔壁的仇家好像找上门来了。” “爹,那人还骑着大马呢。” “一来就把隔壁的大门给踹开了。” “我看隔壁的人今晚是在劫难逃……” 甘大平一脸深沉地说:“说不定隔壁现在已经横尸遍野,血流成河了……” 不然的话,隔壁怎么除了阵阵破风声之外,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众人一听这话,皆面露惊色。 傅玉棠也被甘大平的话吓得不轻,忙让众人去后院把梯子搬过来,自己快速爬上梯子,双手扒拉着墙头,鬼鬼祟祟地探头往隔壁看。 下一秒,就看到有道模糊的人影站在院子阴暗处,手里挥舞着长鞭,漫无目标地乱抽。 似是察觉到傅玉棠的视线,那人敏锐地看了过来。 傅玉棠一惊,下意识想要叫出声,却见那人往前走了两步,一张熟悉的面容顿时暴露于院子里石灯的光线下。 傅玉棠:“……” 差点吓死我了! 她就说,怎么听着那怒吼声有点耳熟,原来是芮远光啊。 那就没事了。 不过,这大晚上的不睡觉,为何跑来这里抽风呢? 搞得他们这群老实人人心惶惶的呢。 芮远光:“……” 原来是傅兄。 听着那窸窸窣窣的动静,我还以为是哪个不要命的宵小准备跑来成荫府里偷盗呢。 不过,傅兄没事趴墙头上做什么? 第699章 这两人别是大喇叭成精吧? 不是他说,傅兄这样子真的很像鬼祟的宵小啊! 二人对视片刻,各自移开视线,不约而同地心里决定对好兄弟异样的行为视而不见,以免对方尴尬。 傅玉棠轻咳了一声,单手背在身后,朝众人摆了摆手,暗示隔壁无事,不必惊慌后,脸上扬起笑容,问道:“芮兄,你这么晚了还在院子里抽风,啊呸,还来看孩子啊?” 芮远光:“……” 傅兄说话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风趣。 不过,他可不是在抽风,他是把空气当成混小子教训了! 不想起混小子还好,一想起他,芮远光在见到傅玉棠时勉强压下的火气,再一次“噌”地冒上来。 考虑到眼前这人是自己的好兄弟,嘴巴又严实,从不乱说话,芮远光索性也不隐瞒,三言两语把自己收到的消息说了一遍。 末了,痛心疾首地道:“他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然学人跑去青楼寻欢作乐,败坏了身体,我准备将他与那些刁奴带回府里好好教训!” 傅玉棠睁大眼睛,“啊”了一声,没想到李敏才和霁文康二人传播消息的速度如此之快,这才不到一个时辰呢,他们二人就把事情捅到了芮远光这里了。 这两人别是大喇叭成精吧? 考虑到芮成荫也是帮自己办事才有此一劫,加上之前有约定,傅玉棠清了清嗓子,打算好好帮芮成荫解释一番。 不过,还没等她开口,芮成荫就带着阿三匆匆赶了过来。 一看到傅玉棠扒着墙头上,一副张口欲言的样子,而自家老父亲又满脸怒容,心头不由一跳,非常小人之心地觉得傅玉棠这家伙是在告自己的黑状。 要知道,从他得到门房的禀报说他爹来了,到他领着阿三过来,前后还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啊! 傅玉棠这厮就如此迫不及待,趁虚而入向他爹告黑状。 这还是人吗?! 就刚刚,他还想着往后与傅玉棠好好相处呢。 眼瞅着傅玉棠这厮无情无义,过河拆桥,用完他就丢,芮成荫也不客气了,当即叉腰怒道:“傅玉棠,你个狗东西!又在胡说八道什么!” 傅玉棠被喷得一懵,茫然地看着他,“我说什么了我?我只是想要帮你解释而已啊,难道这也错了?” “你放屁!”芮成荫笃定她在说谎,叫道:“我不用你假好心!” 要是没告黑状,他爹为什么一脸怒气。 芮成荫怒视着她,正要施展出与傅玉棠对战多年积累下的怼人大法,无能狂怒一番。 芮远光动作比他还快,大步上前,举起蒲扇大的手掌,往他后脑勺上狠狠一拍,教训道:“孽障玩意儿,你还有脸大呼小叫!给老子老实交代,你今晚跑哪里去了!” 芮成荫没料到自家老父亲说出手就出手,猝不及防间,被打了个结实,差点一头栽进旁边的花丛里。 再听他兴师问罪的口气,芮成荫心里一紧张,下意识否认道:“没、没有,我一直在府里,哪里都没去。” 第670章 傅玉棠,你快说句话啊! “还说谎!” 芮远光气得浑身哆嗦,用马鞭指着他,恨铁不成钢道:“你敏才叔和文康叔都亲眼看到你逛青楼,事后跟只软脚虾一样被人背着下楼了,你还要欺骗老子!看老子今天不打死!” 语毕,一甩手里的鞭子,一副要就地行使家法的样子。 芮成荫闻言,这才意识到自己误会傅玉棠了。 却也没想到就那么好巧不巧,被李敏才和霁文康撞了正着! 他这是什么破运气! 谁不知道敏才叔和文康叔是天生的大喇叭,最爱说人是非了。 他们两个人知道了,就相当于满朝文武都知道了。 他他他……他这一生的清名全毁了! 一想到被满朝同僚嘲笑的情景,芮成荫面色灰败,瞬间心如死灰。 有种“就这样吧,干脆让父亲打死自己,也比背着一身污名,如蝼蚁般苟活下去好”的消极心理。 然而,他这消极思想在结结实实挨了芮远光一鞭子,享受到来自长辈的深沉的爱后,不到两秒的功夫就消失无踪了。 与此同时,在芮远光浓重的“父爱”感化下,他麻溜地重新焕发出对未来人生的期待—— 那什么,老话说得好,与其被疼死,还不如赖活着。 什么清名,什么污名,都没有自己的小命重要啊! 是以,他想也不想拔腿就跑。 一边跑,一边不忘朝着傅玉棠怒吼,“傅玉棠,你就这么干看着?!快说句话啊!” 快点帮他解释解释。 傅玉棠“啊”了一声,似是被他吓住一般,双手捂在胸口,一脸胆怯道:“我、我不敢啊。我怕我一开口,你又要说我胡说八道了。要知道,我可是个怯弱胆小的人啊,你这么凶的话,我会怕怕的……” 闻言,芮成荫一口老血差点喷出。 傅玉棠,你个狗日的! 老子就知道你这狗东西靠不住! 用到他的时候,好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蹦,什么要求都同意。 用完了,就立马翻脸不认人,态度转变得比六月的天气还快! 傅玉棠,真是好渣一男的! 人渣男只骗女人,傅玉棠这狗日的连男人都不放过。 只可怜单纯善良的他不知傅玉棠的险恶,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你之前说过要帮我解释的!” 芮成荫一下子红了眼睛,像是被骗财骗心的少年郎一般,脚下一转,朝着傅玉棠的方向跑过来,恨不得爬上墙将她扯下来,握紧拳头控诉道:“你还有没有良心?!你答应过我的!” “没有良心。”傅玉棠站在梯子上,理直气壮道:“你刚刚不是说了吗,我只有假好心。” 说完,很是热心地指挥芮远光对芮成荫进行围剿,积极出谋划策道:“芮尚书,这里有一把梯子耶,我看小芮他这是要翻墙逃跑,你可千万注意点啊。对了,还有那个大门,也别忘了关啊。” 芮远光一看芮成荫不管不顾,闷头往墙角的方向跑,暗道一句:还真是如此。 幸亏傅兄提醒得及时,不然的话,这臭小子要是翻墙跑了话的话,他上哪里逮人去。 第671章 当然是真的,比金子还真! 感激地看了傅玉棠一眼,芮远光没半点含糊,直接吩咐门房把门关上,命令阿三搬走梯子,阿四守在通往后院的道路上,完全断了他的去路,免得这混小子满府乱蹿。 阿三和门房不敢反抗,老老实实执行去了。 一番操作下,芮成荫的躲避地点就只剩下这前院了。 眼瞅着傅玉棠这狗东西是见死不救也就罢了,还趁机落井下石,芮成荫想杀了她的心都有了。 索性他也不再为她保守机密,不仁不义道:“爹、不是我要去的,是傅玉棠怂恿我去的,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芮远光抽了一鞭子,怒声道:“你再胡乱攀扯他人试试!老子之前是怎么教导你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方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如今为了逃避责任,连这样的鬼话都说得出来,实在枉费老子多年的教导!” “是真的。真是傅玉棠他要我去的。” 芮成荫满院子逃窜,眼角余光看到傅玉棠笑眯眯地站在墙头上,双手环抱在胸前,一副看热闹的模样,顿时又气又急,嘶吼道:“你就不能说句话吗?” 对此,傅玉棠只稍稍挑了下眉,微笑道:“我可不敢说,怕你说我胡说八道,认为我假好心啊。” 闻言,芮成荫不由一噎。 飞快看了眼身后杀气腾腾的老父亲,芮成荫头皮止不住地发麻,咽了口唾沫,快速低头认错,“对不起,刚刚是我误会你了,我错了,还请你大人大量,不要跟我计较。” 傅玉棠轻哼一声,笑容不减道:“错哪里了?” “我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不该说你假好心。啊,爹,你真要打死我吗?” 说话间,一个不注意又挨了两鞭子,见傅玉棠仍然不为所动,芮成荫惨叫道:“傅玉棠,就算看在咱们邻里多年的份上,你也不应该见死不救啊!” 好歹他还帮她照看过府里的人呢。 傅玉棠也没想过真让他受家法,此时见他认了错,便开口劝说道:“芮……尚书,小芮他说得没错,确实是我让他去青楼的。” 从一开始,芮远光就没把芮成荫的话当真,只以为这混小子是狗急跳墙,胡乱攀扯。 眼下听到傅玉棠的话,他挥鞭的动作猛地一顿,差点没把老腰给闪了。 “咔嚓、咔嚓……” 他机械地转过脑袋,看向傅玉棠的眼里充满难以置信,结结巴巴道:“傅……大人,你你说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吧?!” “当然是真的,比金子还真!” 芮成荫揉着被抽中的肩膀,凑上来,委屈道:“就是他带着我去闻香楼的。爹,你要是有不满就找他,别拿我撒气。 “你给老子闭嘴!” 芮远光喝斥了一声,抬步走向傅玉棠,皱眉道:“傅兄,我知道你不是胡闹的人,你为何要带成荫去青楼?你可知我芮家有祖训,族中男子不可贪色,不可去青楼?” 芮成荫:“……” 不得不说,他爹还真是偏心啊! 第702章 按理来说,你应该叫他傅世叔! 他去青楼,他爹问都不问一声,一照面就逮着他打。 而一得知是傅玉棠带他去的,就立马变成这样做是有苦衷的。 到底谁才是他的亲儿子啊! 芮成荫忙着在心里吐槽,完全没注意到他爹称呼上的变化。 对上芮远光凌厉的目光,傅玉棠不闪不避,面色如常,颔首道:“我知道。但,事出无奈。” 左右看了一圈,傅玉棠招呼阿三把梯子搬过来,重新架在墙上。 然后长腿一跨,翻过墙头,顺着阿三架好的梯子,动作优雅地下了梯子,几步来到芮远光面前,叹息道:“远光兄,请你见谅,我这也是无奈之举啊。一切都是为了抓住刺客啊!” 芮远光知道刺客的事情,更知道这事事关西鸣,属于朝廷机密,不能轻易泄露。 因此,即使心里不解为了抓刺客为何要跑去青楼,却很善解人意地道:“我知道傅兄不是那种胡闹之人。既然傅兄是为了正事才让这混小子去青楼的,我自然体谅傅兄,亦不会再与混小子计较。” 傅玉棠轻轻“嗯”了一声,知道芮远光说这话是体贴她,不让她难做。 面对这样的善意,傅玉棠当然也不会让芮远光纠结,让他怀揣着不解,将这件事掩埋在心里,以至于日后成为一根刺。 是以,傅玉棠没有隐瞒,言简意赅地把有关于昆吾明的事情说了一遍,道:“事情就是这样。那狐狸眼就是西鸣二王子昆吾明! 而刺客,亦是他所派。 那日,刺客来到府里行刺我的时候,刚好小芮在我府里玩耍,被刺客错认成了我,我就想着将计就计,让小芮扮成我,我扮成小芮的小厮,借机去闻香楼打探消息,试探一下他的虚实…… 至于成荫被人背下楼这件事,那都是误会。 那时候事情已经办完了,小芮心情放松之下,跟我闹着玩呢。” “原来是这样。” 芮远恍然大悟,满肚子火气顿时消散无踪,侧头瞪了芮成荫一眼,一拍他的后脑勺,轻斥道:“既然是办正事,那就直说就好了,方才为什么遮遮掩掩的?害得我在傅兄面前丢了脸!该打!” 芮成荫一懵,万万没想到他的亲爹会说出如此无耻的话语,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哪里没说了,是他爹完全没听进去好吗?! 还有,为什么要称傅玉棠为傅兄? “爹,你跟傅玉棠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都到称兄道弟的地步了! 对上芮成荫震惊的小眼神,芮远光没好气道:“什么傅玉棠?没大没小! 既然被你发现了,你爹我就不瞒你了,其实我与傅兄早已来往多年,我们两个人感情深厚,就跟亲兄弟一样。 按理来说,你应该叫他傅世叔!” “什么?!”芮成荫瞪圆了双眼,惊得声音都变调了,“我叫他世叔?!” 傅玉棠这家伙明明比他小好几岁好吗! 做他的弟弟还差不多。 世叔? 面对傅玉棠那张嫩脸,谁叫得出口啊! 第693章 要是换成其他人,还不闹得满城风雨?! 芮成荫下意识想要拒绝,下一秒,就看到芮远光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眼神微微眯起,充满警告意味地扬了扬手里的鞭子。 芮成荫头皮一麻,在他爹的注视下,只能低下头,心不甘情不愿地叫了一声,“世叔。” “乖啦。” 傅玉棠笑眯眯地应了句,转头对芮远光道:“其实远光兄不用强逼着小芮叫人。 我觉得小芮说得没错,让他叫我世叔的话,辈分上是有点不对。” 毕竟,事实上,他应该叫她爷爷才对。 叫世叔的话,那就是乱了辈分啊。 芮远光不知傅玉棠心里的想法,还当她是担心混小子生气,影响了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当即感动得一塌糊涂,扭头就去骂芮成荫,“你看看,你看看,人家傅兄多善解人意!” 担心他难做,便主动后退一步,为了避免他下不来台,还说出这么体贴的话语。 哪像这混小子,一天天净不省心! 听到芮远光的抱怨,傅玉棠微笑不改,温声劝说道:“你也别生气,小芮他到底还是个孩子。” 芮远光轻哼一声,佯怒道:“都多大的年纪了还孩子!你看看他这次惹下祸事! 即便是闹着玩,也不能拿傅兄你的名声嬉闹啊! 这次幸好是敏才和文康撞见了,要是换成其他人,还不闹得满城风雨?!” 闻言,芮成荫在心里叹气道:“爹,你太乐观了。” 其他人知道的话,不一定会满城风雨。 但,要是被敏才叔和文康叔知道的,那必定满城风雨啊! 尤其是这二人还不知道他当时在假扮傅玉棠,八卦的时候肯定说他不行,哪里会扯到傅玉棠身上去?! 一想到这点,芮成荫就后悔不已。 傅玉棠没报复成功,反倒是给自己身上泼了一盆脏水。 当时的他怎么就脑子一抽,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顿了顿,脱口而出道:“我现在就去向敏才叔、文康叔解释清楚,让他们不要到处乱说。” 语毕,转身就要往外走。 “既然知道害怕,早干嘛去了?” 芮远光一把拉住他,没好气道:“你敏才叔、文康叔说了,为了你的名声考虑,他们绝对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的。” 芮成荫一听,这才放下心来,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傅玉棠见他们父子二人的误会彻底解开,关系恢复如初,便也不再多留,提出告辞。 回到府里,简单跟众人解释了一下隔壁的情况,让众人不必惊慌担忧后,带着王大贵去侯府睡觉去了。 因此她不知在她走后,芮家父子二人修复好的关系又破裂了一次,芮远光又逮着芮成荫打了一顿。 原因呢,还是跟她有那么一点点关系。 众所周知,当下世家养的信鸽都有编号的。 为了避免信鸽丢失,主人家还会在信鸽身上留下独有的追踪方式。 而芮家采用的是一种极为古老的方法—— 在信鸽尚小的时候,每天给它们喂下一种奇异的香草,经过日积月累,那种香草的独特气味就会慢慢渗入信鸽的血肉里面。 第694章 白马那老骗子就在京城里! 一旦信鸽死亡,尸体受损、腐败后,那香气便会迸发而出,半年不散。 凭着这一点,主人家便能轻易找到信鸽的身亡地点。 在结合各种线索,自然不难猜出是谁下的毒手了。 芮昊苍就有三只这样的信鸽,专门用于与白马的隔空交流。 对此,芮成荫羡慕不已,也想要一只可以与白马联络的信鸽。 因此曾不止一次央求芮昊苍送自己一只,奈何芮昊苍把那三只信鸽看得比自己儿子还重,无论他如何撒娇撒泼,愣是不点头。 无奈之下,芮成荫只能作罢。 其实,不止是芮成荫在打这信鸽的主意,芮远光也虎视眈眈呢。 他曾谋算过借着这三只信鸽找到白马那老骗子的下落,不过,计划还没得来及实施,他爹就抢先一步识破了他的意图,坚决不让他靠近鸽子笼一步,最终他也只能铩羽而归。 原以为他跟三只信鸽的交集仅限于此,没想到前几天他突然收到他爹的来信,说有只信鸽迟迟未归,大概是失踪了,让他帮忙在京城周围找一找有没有它的下落。 京城? 他爹不是在边关玩耍吗? 怎么他的小鸟儿会在京城这边失踪? 芮远光脑子一转,立刻反应过来他爹这是去了边关,都不忘飞鸽传书,与白马那老骗子联络感情啊! 如此看来,白马那老骗子就在京城里! 为了揪出白马,芮远光计上心来,给他爹写了一封信,先诉了一波苦,说他最近忙得脚不沾地,底下的人亦是同样,连个休息的时间都没有等等,最后才道最近精力有限,这信鸽失踪的范围有点广,问他爹有没有其他线索,能不能缩小一点范围。 他爹很快就回了信,安慰他一番后,直接让他把重点放在城东、皇城周围。 城东、皇城周围…… 那附近都是朝中大臣、达官显贵住的地方啊! 傅兄猜的没有错,白马就是朝堂里! 有了如此铁证,芮远光最近这段时间天天盯着朝中的同僚,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然而,那白马实在太过狡诈了。 竟然藏得十分严实,直至今日他都没有找出是谁! 而傅兄那边似乎也没什么动静。 由此可见,这白马有多鬼祟了! 真是可恶! 看来我还是得找个时间与傅兄相互交流一下最近获得的线索,搞不好傅兄能看出什么端倪,顺利帮我揪出白马这老骗子呢!芮远光在心里说道。 本来,今晚遇到了傅玉棠,芮远光还挺高兴的,正想找她帮忙分析分析呢。 不过很快的,他就打消了这想法。 毕竟,成荫这混小子在场,搞不好这混小子听到后,会偷偷向白马通风报信呢。 因此他只能强行按捺下心里的想法,眼巴巴地目送傅玉棠离去,想着明日再找机会与傅兄详谈好了。 语重心长地叮嘱了芮成荫几句,让他往后不要再肆意妄为后,芮远光也不再多留,转身就要离开。 下一秒,夜风拂面,带来了一阵阵若有似无的独特的香味。 第695章 不尊重生灵性命的教训! 嗯? 是信鸽的味道。 芮远光眸光微动,难道那信鸽在混小子府里? 微微顿了顿,他果断命人将芮成荫看住,而后叫上阿三,循着香气,一路来到了后院。 最后,停在一座不起眼的偏院前。 “这是何人居住的地方?”望着面前紧闭的大门,芮远光转头问阿三。 别是白马老骗子与成荫偷摸来往,借以藏身的地方吧? “是旺财少爷居住的地方。”阿三如实回答道,顿了顿,又添上一句,“不过旺财少爷这段时间一直寄居在傅大人府上,这座院子就空置了。” 芮远光淡淡“嗯”了一声,见门没上锁,伸手推开,大步走了进去。 很快就在草丛里找到一只腐烂的信鸽。 面不改色地盯着腐肉堆里的竹筒看了片刻,此时此刻芮远光万分确定,这就是他爹丢了的那只信鸽。 再看看树上的鸟架子、笼子等一应俱全的养鸟工具,芮远光面色微沉,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难怪老爷子找不到信鸽,原来是被这臭小子偷来了! 偷了也就罢了,还不好好喂养! 这鸽子都死了多久了,他竟然都没发现! 简直是欠揍! 芮远光冷哼一声,转身大步往外走。 路过厨房的时候,顺便进去拿了一根擀面杖,然后来到前院,按住满脸茫然的芮成荫,二话不说,抄起擀面杖对着他的臀部就是一顿抽。 末了,冷声道:“这是你胡作非为,不尊重生灵性命的教训!再有下次,看老子不打死你!” 语毕,将手里的擀面杖往阿三怀里一丢,转身大步离开。 阿三:“……!!” 糟糕,他刚刚好像说错话了。 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打的芮成荫:“……??” 不是,他哪里不尊重生灵性命了? 知道旺财被蛇咬了后,他担心他养的小百灵也被咬,当日连夜就亲自将小百灵从偏院转移到他的院子里,方便他就近照顾。 担心小百灵住得不舒服,前段时间还给小百灵做了新的鸟架子,精美的睡笼等等用具。 他要是不尊重生灵,哪里会花费大把的心思做这些事情?! 还有,刚刚那香气是怎么回事? 好像是他爷爷养的信鸽死去的味道? 不过,他最近也没收到爷爷的来信啊,也没听说他爷爷的信鸽死了,为什么他府里有信鸽的味道? 芮成荫揉着肿胀的屁股,在心里嘀咕不停,抬头见阿三木着脸,一动不动站在一旁,便询问道:“刚刚我爹去后面干嘛了?” 为什么好好的突然发疯,二话不说揪着他一顿揍? 别是被隔壁的邪祟给影响了吧? 刚刚的香气,或许就是邪祟弄出来的幻香! 那邪祟知道他喜欢爷爷的信鸽,所以故意弄出这种香气勾引他,想要扰乱他的心神。 结果没料到他有一身正气护体,丝毫不受影响,反而他爹被影响了。 邪祟在他身上接连受挫,恼羞成怒,就指挥着他爹把他给打了一顿! 没错。 肯定就是这样。 芮成荫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没想到下一秒就被啪啪打脸,只听阿三诚实道:“老爷去了偏院,看到偏院里死了一只鸽子,而那只鸽子……好像正是老太爷的信鸽之一。” 顿了下,小心翼翼地看了芮成荫一眼,吞了口口水,默默隐去自己在整件事情里的误导作用,低声道:“刚好偏院里有百灵小姐以往的用品,老爷就下意识认为那些东西是信鸽所用,误会那信鸽是爷您偷来的……” 芮成荫:“……!!” 简直是飞来横祸,无妄之灾! 是谁! 究竟是哪个王八蛋这样陷害他! 第696章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临近卯时,宫门外停满了马车。 文武百官陆陆续续下了车,见到相熟的官员,脸上不禁带起笑容,抬手相互打招呼。 待寒暄过后,这才挤眉弄眼地暗示一番,相携着走到无人的角落里,三三两两,小声交流着京城新鲜出炉的八卦消息—— “哎,你听说了吗?昨天芮御史去青楼了!” “啊?谁?你说芮御史?怎么可能!他可是朝中最正直的人了,怎么会做出逛青楼的事情?!” “宁安伯府的家规可不是开玩笑的呢。” “你要编也编得像样点啊。” “是真的,文康兄(敏才兄)亲眼所见呢。说芮御史不仅去了青楼,后面回府还是被人背着下楼呢!” “背着下楼?为什么?” 哎呀,你这话问的。当然是那事情做多了啊!可不得腿软吗?一腿软,可不得走不动道……” “……那芮御史还真是拼啊。” “可不是。哦,对了,这件事我只跟你一个人说,你可别说出去啊。” “嗐,我你还信不过?我这人嘴巴最严实了!” “我不是信不过你,是文康兄(敏才兄)答应了宁安伯不将这桩家丑传出去,但因为我跟文康兄(敏才兄)关系好,他才把这件事告诉我的。你这要是一说出去,他不就知道是我说的吗?” “原来是这样!你放心吧,我肯定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 “嗯嗯。” “对了,我好像看到我们户部(礼部)(工部)(兵部)(吏部)(刑部)的同僚了,我过去跟他们打一声招呼啊,你先去景光殿,不必等我了。” “说来,我好像也看到我的同部同僚了。我也得去跟他们打声招呼。那什么,我先行一步了。记住,千万别告诉其他人啊。” “知道了,我肯定不会说的。咱们回头见,有空一起喝茶。” 目送着好友离去,刚刚获得最新八卦的消息众人纷纷走向同部的官员,没有半分犹豫,张口就与同僚分享起来—— “你们知道吗,芮御史他昨晚上跑去青楼了!去了也就算了,还搞得差点精尽人亡,最后像软脚虾似的,被人背下楼!真是丢死人了。” “什么?我说假话?天地良心,我绝无半句虚言啊!这可是霁文康(李敏才)亲眼所见呢!” “哎呀,老话说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想到芮御史看着正经,内里如此放荡不羁呢?” “对了,这件事就咱们两个知道就行了,你千万别告诉其他人啊。” 听到这话,吃瓜吃得心满意足的同僚立马保证道:“放心放心,我这人嘴巴最严实了,肯定不跟别人说。” 结果,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一转头,就马上跟其他人分享起这消息来。 最后,一传十,十传百,不到半刻钟的功夫,满朝文武都知道了。 除了当事人。 芮成荫还不知道自己不行的事情已经传遍整个朝堂了,他如往常一般,准时到达宫门口。 不过相较于以往的好气色,今日的他可谓是虚弱不堪,活力尽失。 第697章 年轻人,细水长流才是人生啊! 他爹冲动也就罢了,下手是真的狠! 那一棍接一棍,恨不得使出吃奶的力气,完全不顾念一点父子之情! 疼得他一晚上没睡。 这不,眼下的他不止屁股痛,连带着精神也十分萎靡,眼底的乌青更是清晰可见。 在阿三的搀扶下,他强忍着屁股上的疼痛下了马车。 却发现原来本应该清冷的宫门口,此时此刻人山人海,文武百官分成两拨站在宫门外,直勾勾盯着他这方向,一副翘首以盼的样子。 芮成荫微微一怔,朝自己身后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异样啊。 这是怎么回事? 芮成荫满头雾水,拖着肿胀发疼的屁股,双腿抖动,艰难地往前移动。 一看他眼底乌青,身板僵着,双腿大岔,就跟软脚蟹一样的走路方式,众人相互使了个眼色,露出心照不宣的猥琐笑容来。 ——大家快看,消息是真的啊。 ——嗐,芮御史也真是的,年纪轻轻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往后可怎么办呦。 ——难道不知道他们男人的肾是很脆弱的吗? ——年轻人,细水长流才是人生啊! …… …… 芮成荫不知众人心中所想,见众人皆站着不动,心中越发感到困惑。 行至众人面前,见御史丞任升荣也站在人群里,伸长脖子往他这个方向看,忍不住出声问道:“你们怎么不进去?难道今天有什么贵宾要进宫觐见皇上吗?” 所以满朝文武才站在宫外迎接。 “没有没有。” 对上芮成荫的目光,任升荣以极快地速度瞅了他下面一眼,见他双腿岔开,微弓着腰,俨然像只大虾米,不复以往的端正姿态,掩饰性地咳嗽两声,摆手道:“我们就是想着还没到早朝的时间,难得大家都有空,就、就就……” “就站在外面看看日出。” 新晋的御史中丞周明达瞅着任升荣“就”了半天,也没“就”出个所以然,担心被顶头上司看出端倪,便主动站出来,接口道:“大人,你看,今日的太阳多好啊。” 芮成荫顺着他的话,抬头看天。 如今已经完全进入夏季,前几天方过夏至,白天变长,夜晚变短,眼下还不到卯时,太阳就已经升起了。 金黄的阳光照在身上,还有点暖暖的呢。 就跟他们这群心怀天下的人一样,温暖又善良,还不失文雅。 大概文人之间的文艺细胞是共用的,芮成荫抬头看着太阳,一下子就理解了众人的想法。 大家整日伏案办公,根本无暇外出游玩,只能退而求其次,趁着还有点空闲时间,在宫外欣赏一下日出这等自然美景,也算是寄托了对大宁好山好水的喜爱与向往了。 由此可见,大家都有一颗热爱生活的文艺之心,以及发现美的眼睛呢。 芮成荫微微一笑,对众人说道:“那诸位慢慢欣赏,我先行一步了。” 不是他不合群,主要是他屁股疼,走不快,而景光殿距离宫门有一段距离,为了避免迟到,他只能忍痛放弃与大家一起欣赏美景了。 第698章 不信谣,不传谣 众人闻言,小眼神飞快瞟了他的下面一眼,又若无其事地移开,嘴里道:“哈,哈哈,其实我们也准备离开了,大家一起,一起啊。” 反正该看的都看到了,再站在这里也没意思。 倒不如趁机与芮御史同行,路上旁敲侧击一番,搞不好能挖出更劲爆的消息呢。 众人相互使了个眼色,脸上带着笑,纷纷出言邀请芮成荫一起走。 芮成荫架不住众人的热情,只能点头同意。 一路上,担心众人看出端倪,他竭力装得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只不过,他发白的嘴唇、冒汗的额头、虚浮的脚步还是暴露了他身体不适这一点。 如此一来,更加坐实了他夜逛青楼,不知节制这件事。 傅玉棠踩着点儿进入景光殿,在等待早朝开始这一点点空档,从刑部众人口中得知芮成荫夜逛青楼这一八卦消息后,惊得桃花眼都瞪圆了。 霁文康、李敏才不是说不会把事情说出去吗? 怎么一晚上的功夫,连最不关注八卦的刑部众人都知道了?! 果然男人的嘴,就是骗人的鬼。 傅玉棠无语片刻,听严贞询问要不要借着此事参芮成荫一本,给她出出气,傅玉棠本着为数不多的良心,摇头拒绝 了。 同时,稍稍向刑部众人解释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让大家不信谣,不传谣。 刑部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纷纷点头应是。 刚交代完毕,风行珺就来了,早朝正式开始。 没了乔司、钱有才这两方势力的明争暗斗,朝堂上的气氛平和极了。 加上朝中最近空位较多,风行珺打算全部放上自己的亲信,每天熬夜翻看官员的履历,从中挑选出合适的人才,忙得焦头烂额,也没心思跟底下的臣子虚与委蛇。 因此,见众人没有要事上奏后,便没多啰嗦,简单地吩咐了众人几句,便宣布退朝。 临走时,还不忘把傅玉棠也给叫走了。 傅玉棠刚好也有事情找他,行礼应是后,一路跟着他来到御书房。 屏退周围的宫女和侍卫,吩咐福禄守在门外,不得让他人靠近后,风行珺这才幽幽叹了口气,看着傅玉棠欲言又止。 傅玉棠站在三步之外,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的姿态。 不是没察觉到风行珺的目光,而是傅玉棠此时也在思考,自己究竟要以何种态度面对风行珺。 得知一切真相后,傅玉棠是打定了主意要这江山了,但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风行珺、风行羚二人。 因此,这几日她下意识选择避开了与风行珺、风行羚。 她一向就事论事,不喜欢搞连坐,也知道下咒这件事与他们二人没什么关系。 毕竟,这二人一开始,可是连离魂症是什么都不知道。 面对这样无知无觉的两个人,傅玉棠连恨都恨不起来。 而信中,她确实也没有表露出记恨二人的情绪。 相反提及二人的时候,字句明显变得轻快了许多,可以看出她与他们二人的交情的确很好。 第699章 真是清闲得人神共愤呢~~~ 傅玉棠如今没恢复记忆,体会不到他们之间的感情,却把风元对她的算计一字一字记在了心里。 这就导致她理智上告诉自己不该记恨这二人,但心里的小情绪仍有不少。 毕竟,他们二人这些年也享受到风元阴谋带来的不少福利。 理智与情感的拉扯,让傅玉棠一下子陷入纠结当中。 最后,经过深思熟虑,决定眼下还是暂时维持之前的相处方式。 至于往后三人之间要何去何从,等恢复记忆再说。 届时,自己定能根据所知的信息、情感做出不违背本心的决定。 傅玉棠在心里说道。 打定主意后,傅玉棠这才抬起眼,像是刚刚察觉到风行珺的目光一般,面上带了些许疑惑之色,“皇上,您叫微臣前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你可算是有点反应了。 朕还以为你一进入御书房就自动化身成人形柱子了呢! 这期间,朕都给了你多少眼神了,你到现在才察觉出来。 风行珺坐在罗汉榻上,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指了指一旁的空位,招呼傅玉棠坐下。 待傅玉棠坐定后,方才幽幽叹气道:“阿棠,你可得帮帮朕!朕这两天为了填补朝堂上的空缺,可算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啊!你看看,朕的黑眼圈都出来了!” 一听到风行珺唉声叹气,傅玉棠就知道他没憋好屁。 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厚颜无耻,让她一人担任两职,外加审讯乔司等人也就算了。 这会儿她好不容易处理完手里的事情,正准备松一口气,这家伙又掐着时间找上门,让她帮忙挑选人才。 傅玉棠:“……” 目前这江山到底是风家的,还是她的啊?! 傅玉棠忍了忍,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没忍住,斜眼吐槽道:“那要不要吏部尚书的位置也让微臣做了?” “啊?可以吗?” 风行珺双眼一亮,满含惊喜地看着她,要是傅玉棠能做吏部尚书的话,那最好不过了。 他,绝对相信她看人的眼光! 对于她挑选的人,他同样放一百二十个心! 正想点头答应,下一秒又觉得自己表现得太过开心了,有点儿不矜持,忙收敛了表情,轻咳一声,假惺惺地问道:“这样的话,阿棠你身兼三职,会不会太累了啊?” 傅玉棠呵呵一笑,面无表情道:“怎么会呢?我可是铁打的,不用吃饭,不用睡觉,每天除了在刑部玩耍,就是到政事堂闲逛,偶尔上街抓抓刺客调剂一下生活,真是清闲得人神共愤呢~~~” 风行珺:“……” 倒也不必如此阴阳怪气。 不过…… “真的不能顺便把吏部尚书的事情也给做了吗?”风行珺不死心地追问道。 傅玉棠面无表情地回望,“你说呢?” 对上傅玉棠清清冷冷的桃花眼,风行珺一阵心虚,没什么底气地说道:“这要求好像是有点过分哈。不过,能者多劳嘛,阿棠你真的不考虑考虑?朕可以给你增加俸禄哦。” 第700章 一人007,幸福全朝野 为了表明自己的诚意,说完后,还十分殷勤地给她倒了一杯茶。 不好意思,我现在可是有商行的人,才不在意你那三瓜两枣。 再说了,就风行珺这时常哭穷的性子,即便是增加俸禄,想来也不会多丰厚。 因此,傅玉棠只轻哼了一声,睁着一双黑漆漆的桃花眼,态度不卑不亢道:“微臣不是贪财的人,不喜欢金银财宝。” 闻言,风行珺不由一愣。 对上傅玉棠深邃的眼眸,脑中灵光一现。 她的意思是…… 不喜欢那些身外之物,只喜欢他?! 这傅玉棠可真是! 风行珺皱起眉头,抿了抿唇,有点儿无奈。 他们明明是在谈论正事,这家伙竟然见缝插针,暗戳戳跟他告白。 遇上这么一个痴恋自己的臣子,他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风行珺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觉得傅玉棠都暗示得这般明显了,他再装傻也说不过去。 而且,说起来大家都是男子,看一眼,摸一把又不会掉肉。 着实没什么好矜持的。 想到这里,风行珺决定豁出去了。 比起被傅玉棠看两眼,摸两下,加班熬夜,长期的睡眠不足才更可怕,更危害健康啊。 稍稍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他咬了咬牙,对着举杯饮茶的傅玉棠道:“只要你把吏部的事儿做了,朕给你看大胸肌!不,给你摸!” “噗——” 傅玉棠正准备送茶入喉,风行珺这话一出,直接惊得她一口茶水喷出,随即剧烈咳嗽起来。 风行珺见她咳得撕心裂肺,脸都红了,大有稍有不慎就背过气的样子,忙倾身靠近,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嘴上埋怨道:“多大的人了,怎么不小心?连个茶水都喝不好……” 这要是被呛死了,他上哪里再找个牛马,啊呸,是股肱之臣,左膀右臂啊? 不是他说,阿棠什么都好,就是太没有生活常识了。 不止不知道男女的差异,连生活都不能自理。 啧。 真是让人无奈啊。 面对风行珺贼喊捉贼的行径,傅玉棠瞬间无语,躲开他的手,吐槽道:“不就是选拔官员吗,你至于这么没节操?” “这是朕给你的福利啊!” 虽然说走到这一步,风行珺已经没了羞耻心,但被傅玉棠当面指出没节操的事实,他还是有点小小的不自在。 当即,板起脸,色厉内荏道:“你不是一直喜欢朕吗?朕这是为了犒劳你,你不要不识好歹。” “这是福利吗?福利可都是免费的。” 真想给她摸,那就别谈条件。 如今,他嘴上说得好听,她真上手的话,这一摸,立马就要付出007代价的。 他这是想让她一人007,幸福全朝野啊! 又联想到侯府书房里那些生子小黄书,当即决定趁着这机会洗清自己断袖事情,也省得哪天风行羚从风行珺这个大嘴巴口中知道她是断袖后,觉得自己有机可乘,天天来纠缠她。 思及此,傅玉棠眼神一变,神情立马变得正经无比,浑身上下都散发出禁欲圣洁的气息。 第701章 皇上,你高不高兴? 抬起眼,直视着风行珺,认真道:“微臣不是个好色之人,皇上不要意图色诱微臣。 要知道,微臣可是拥有钢铁般的意志。 区区色诱,对微臣一点用都没有。 还有,之前是微臣一时糊涂,才会不知好歹妄想与皇上双宿双飞。 现在微臣清醒了,再也不会给皇上增加困恼了,请皇上原谅微臣之前的无知无礼。” 语毕,站起身,郑重朝他行了一礼。 风行珺惊讶地看着她,完全没料到短短时日,她就变得清心寡欲,连他的大胸肌都不放在心上了。 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还是移情别恋了? 风行珺愣了愣,脱口道:“为什么?你不喜欢朕了吗?” 傅玉棠抬起眼,脸上没有半点移情别恋后的心虚之色,掷地有声地说道:“是! 因为皇上不能生孩子! 胸肌长得大有什么用,不能奶孩子的话,那不是白长了吗? 既然不能奶孩子,那在微臣眼里就是一文不值!” 风行珺:“……” 不是,谁跟你说胸肌只有喂奶这一个用途啊? 风行珺下意识要为自己的大胸肌喊冤,下一秒就看到傅玉棠绷着脸,一副生殖癌晚期的样子,继续道—— “皇上,我家可是多代单传啊。 身为傅家的男丁,面对家里日渐凋零的人口,我有责任承担起振兴家中香火的重担! 你都不能生孩子了,就请不要再耽误我,不要浪费我的感情了。 我们都放手吧,皇上。 就这样好聚好散,可好?” 风行珺:“……??” 不是,你这话什么意思? 怎么说得好像朕欺骗你,缠着你不放一样? 明明是你天天缠着朕,跟朕告白的啊! 风行珺被傅玉棠倒打一耙的骚操作打懵了一瞬,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辩解一两句,就听傅玉棠又道—— “毕竟,我可是身负傅家开枝散叶的重大任务。 我要生孩子! 我要传宗接代! 我要保住傅家的香火! 我要儿女成群! 我要为大宁的生育大业做贡献! 我要为大宁的人口数量添砖加瓦!” 说到激动之处,傅玉棠右腿往前一跨,右手握拳,抬臂横在胸前,宣誓道:“我要为大宁贡献出我微薄的力量,为大宁人口数量的增长而终身奋斗!” 望着一谈起传宗接代就异常亢奋,对传宗接代充满向往的傅玉棠,风行珺彻底沉默了。 半晌之后,方才回过神,开口问道:“你这段时间是不是回侯府了?” “对啊。皇上不是让微臣有空去侯府走走嘛?刚好安南侯邀请我去侯府小住几日,我就顺邀而去,最近这几天都住在侯府呢。” 傅玉棠装作不知道他与安南侯的小动作,状似随意地回了一句。 顿了下,像是想到什么糗事,脸颊微微一红,道:“说起来多亏了安南侯的教导,让微臣明白许多男女风月,咳咳,错了,是让微臣了解到不少人体知识,知道男人不能生孩子,避免了微臣一错做错……” 说到这里,傅玉棠抬起眼,飞快看了他一眼,羞愧道:“皇上,微臣过往的不敬还请皇上不要放在心上啊。 现在的微臣对皇上只有兄弟之心,臣子之心,绝对没有爱慕之心,非分之心,皇上此后不必再因为微臣的行为而感到苦恼,心烦了。 微臣保证,从今天开始不会再胡言乱语,做出格的事情了。 皇上,你高不高兴?” 风行珺:“……” 第702章 爱卿,求你再多爱朕一天啊。 高兴个屁! 他就知道傅平安这草包一点都靠不住! 每次都帮倒忙。 之前让傅平安赶紧把阿棠带回家教导一下,前前后后磨蹭了三四个月,一点进展都没有,最后还得靠自救。 这也就算了。 早不教导,晚不教导,偏偏等他需要利用色相的时候,才跳出来乱搞一通,害得阿棠毫不留情地收回对他的痴恋,导致他今日计划的失败。 这不是诚心跟他作对吗?! 风行珺在心里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傅平安骂得狗血淋头,看了傅玉棠一眼,拉长了脸,抿着唇没吭声,用沉默表达自己的不满。 傅玉棠恍若未觉,自顾自接着说道:“当初皇上跟微臣说您不能生孩子,微臣还以为您是在骗我呢。 如今才知道微臣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原来,男人是真的不能生孩子啊! 唉,说来也是微臣愚钝,现在才知道男女之别,阴阳调和的含义。 眼下微臣已经知道男女之间是怎么一回事儿了,是绝对不可能再冒犯皇上的,还请皇上放心。 毕竟,微臣一直以来可都是个正经人。” 风行珺:“……” 说得朕好像不是正经人一样。 风行珺斜眼看着她,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认输了。 这一认输,可是要以千千万万个不眠夜为代价啊! 于是,他轻咳了一声,假装开玩笑地说了一句,“其实,男人与男人之间也可以有感情的,这并不少见啊。传宗接代有时候也不是那么重要……” “哪里不重要了?!” 一听这话,傅玉棠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样,情绪立刻变得激动起来,大声道:“人活着不生孩子,不传宗接代,那活着有什么意义?! 你不生,我不生,谁来建设大宁?谁来守护大宁?谁来为后代创建美好生活呢? 还有…… ” 顿了顿,也不知道是想到什么,突然反应过来,一伸手,做出个“你莫要多说”的姿势,沉声道:“皇上,微臣是真的知错了。 微臣保证从今以后都洗心革面,好好做人,不会再对皇上有非分之想。 所以,皇上你不必再试探微臣了。 从今天开始,微臣要做一个乐观向上,为国为民,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什么大胸肌,小翘臀……微臣是半点都不会放在眼里的。” 说话间,那一身正气差点没闪瞎风行珺的眼睛。 风行珺:“……” 朕不是在试探你,朕是真的准备豁出去了。 却万万没想到,傅玉棠这厮满脑子就是传宗接代,一听他不能生孩子,翻脸比翻书还快! 本来嘛,摆脱了傅玉棠的纠缠,他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但当这一天真的来临,他才发现随着傅玉棠感情的消散,这家伙又立刻变成油盐不进的咸鱼,一副就地躺平的姿态了。 而自己,从此以后也少了个驱使傅玉棠办事的理由。 呜呜呜…… 朕错了! 爱卿,求你再多爱朕一天啊。 不,不用一天,一个时辰就行了。 第703章 傅爱卿,你好好控制自己啊! 等你接手吏部,再收回对朕的爱意也不迟啊。 风行珺在心里哀呼,看着满脸严肃,正经无比的傅玉棠,恨不得时光倒流,把傅平安拖出去打一顿,然后再去阻止当日那个说“朕不能生孩子”的自己。 风行珺心里后悔到不行,脸上却努力维持着平静,对傅玉棠说道:“阿棠,其实吧,做人要从一而终比较好。 朕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对你还是有不少好感的。 你也知道,朕是个对感情比较迟钝的人,有时候反应比别人慢半拍…… 但其实,那什么,这世上很多事情,只要坚持的话便能得到好的结果。 咳咳,阿棠,你懂我的意思吧?” 傅玉棠:“……” 不,我不懂,也不想懂。 还有,坚持就有好结果? 这是句什么毒鸡汤啊! 这好结果是相对你来说吧? 对我,那就是007的下场了。 傅玉棠是完全没料到风行珺为了更好的压榨她,竟然不惜拿自己感情当筹码,不由在心里暗骂他不要脸,手段下作。 她有预感,假设她真的喜欢他,一旦听到这话,肯定会心花怒放,立马对风行珺表白,风行珺这家伙必然借机让她接任吏部。 等到她成功接手了,风行珺这狗男主就会翻脸不认人,再次摆出贞洁烈女的姿态,义正辞严地告诉她—— “傅爱卿,你好好控制自己啊! 要知道男人跟男人是没有好结果的,不要再在菊花丛里流连忘返了!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啊! 朕思来想去,咱们还是分开吧,不要做无畏的挣扎了。” 眼下,傅玉棠把风行珺的小心思摸得透透的,自然不会如他所愿了。 当即往后一跳,桃花眼微睁,做出防备姿态,大声道:“皇上!你不要再试探微臣了! 微臣真的对你没有任何兴趣了,微臣只对传宗接代有兴趣。 微臣已经决定了,等微臣行了冠礼,微臣就立马娶妻生子,为大宁的生育大业做贡献!” 说着说着,见风行珺的脸慢慢黑了下来,又换上可怜兮兮的表情,求饶道:“皇上,你知道的,傅家就只有我一根独苗苗了。 您既然不能生孩子,就不要再强迫微臣爱你了,放微臣一马吧,不要再耽误微臣传宗接代了。 傅家已经风雨飘摇了,再也经不起一点风霜了啊。 皇上,微臣不想做傅家的罪人啊……” 说到傅家人丁凋零的现状,傅玉棠还不自觉红了眼睛。 见状,风行珺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沉默半晌,只能彻底放弃挣扎,不情愿地改口道:“朕只是跟你开开玩笑罢了,阿棠何必如此大惊小怪。你能迷途知返,朕很欣慰。很好很好……” 傅玉棠“哦”了一声,低头道:“微臣以后会表现得更好,让皇上更开心的。对了,微臣今天还有一事要向皇上禀报。” 一想到今天还得接着熬夜加班,风行珺只觉得未来一片灰暗,对任何事情都兴趣缺缺。 闻言,懒洋洋撩起眼皮,有气无力地询问道:“什么事情?” 第704章 都不知道谁是他们的爹! 不重要的事情就不要说了,他需要一个人好好静一静,独自舔舐受伤的小心灵。风行珺在心里说道。 傅玉棠没有含糊,开门见山道:“有关黑衣人与西鸣二王子昆吾明事情。” 本想简单把自己昨夜去闻香楼打探到的消息讲一下就过,又想到芮成荫夜逛青楼的事情传得满朝皆知,搞不好有人借题发挥,便又多加了一句,“微臣得到消息后,便让芮御史扮成微臣吸引黑衣人的注意,而微臣扮成他的小厮,暗中打探消息。 结果不出所料,那昆吾明就藏身在闻香楼里。而刺杀微臣的黑衣人,正是他的护卫。” 风行珺听得大怒,一拍案几,沉着脸道:“这群西鸣人真是无法无天,嘴上说着谈和,背地里小动作不断,竟跑到京城行凶来了,简直该死!” “谁说不是呢。”傅玉棠在旁附和,一脸义愤填膺道:“真当咱们大宁好欺负吗?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都不知道谁是他们的爹!” 风行珺颔首,恨恨道:“没错。” 自太祖那时候,西鸣就三天两天生事,骚扰边关的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即便被击退了,过不了多久便会再次卷土重来,残暴更甚从前,使得边关百姓苦不堪言。 而最近这几年,也不知道是不是欺负他刚登基,尚且年轻稚嫩,西鸣那边是越发变本加厉了。 眼下竟还跑到京城撒野,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 风行珺越想越生气,越想越觉得与西鸣谈和一事,只不过是西鸣打的幌子。使得他对谈和一事越发排斥,对前来谈和,尚未见过面的西鸣使臣越发反感了。 他紧紧皱着眉头,沉吟了片刻,抬眼看向傅玉棠,招呼她到身边坐下,低声问道:“阿棠,你说咱们不谈和的话,可行?” “可。” 傅玉棠不假思索地点头,淡声道:“既然皇上说了,那微臣就如实说出心里话,其实在微臣看来,继续战的话话,比谈和更好。” “但是这样的话,朕怕大宁撑不下去。” 面对从小一起长大,如今成为他左膀右臂的好兄弟,风行珺没再隐藏自己心里的担忧,愁眉苦脸道:“不说国库空虚这问题,单单西鸣与北域蠢蠢欲动,隐有联合之势,朕就担忧万分。” 这些年,不止是与西鸣战火不断,北域那边亦是烽火连天。 要不是西鸣的边关战线有太傅和镇国公驻守,北域那边有柱国公苦苦支撑,只怕大宁早已被西鸣与北域的铁蹄踏破了。 而这僵持不下的两大战场,同样把大宁的国库消耗得差不多了。 风行珺叹气道:“要是这两个蛮族联起手来,趁着大宁国库空虚大肆进攻,那大宁危矣!因此,朕才一直纠结要不要与西鸣谈和。” 按照风行珺的想法,既然西鸣那边主动提出谈和,那对方肯定不会提出太过分的要求。 只要对方要求不太过分的话,那他可以顺水推舟应下来。 第705章 大宁岂不是成了一个大冤种? 如此一来,便能稳住西鸣,有空腾出手来全力收拾北域。 这样的话,国库的负担也会减轻不少。 听到他这天真的话语,傅玉棠满脸不赞同道:“即便是谈和了,也不能保证西鸣不与北域联手。” 相反的,按照西鸣的阴险性子,搞不好他们一拿到谈和的物资,转身就以这些物资为筹码,跑去跟北域谈合作去了,让北域与大宁打得你死我活,他们躲在战场后面坐收渔利。 这样一来,大宁岂不是成了一个大冤种? “那要怎么办?” 风行珺一下子焦虑起来,看着傅玉棠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咱们就这样跟着西鸣、北域死磕吗?朕倒是不畏战,但是,以目前的情况来说,大宁根本不足以长时间支撑起两大战场……” 这样的话,等待他们的只有灭国的危险啊! “安啦,凡事都有解决办法,倒也不必如此紧张。” 傅玉棠摆摆手,示意他冷静下来,语气平稳道:“皇上,静心。事情还没发生,着实没必要自乱阵脚。” “这让朕如何能不急?” 虽然明白傅玉棠说的没错,但风行珺完全没办法冷静下来,站起身,来回踱步道:“稍有不慎,朕就会成为丧国之君,天下罪人啊!怎么能冷静下来?!” 傅玉棠坐在原位不动,目光平和地望着他,语气不变道:“那皇上说说,你都在担忧什么?” “朕担忧西鸣谈和事宜,担忧国库空虚,担心西鸣北域联手,担忧太傅他们守不住边关啊。” 风行珺语速飞快道,稍微顿了下,抬眼看向傅玉棠,神情不解,“这些,朕刚刚不都说了吗?阿棠为何还要多问一次?” 傅玉棠回望向他,视线不闪不避,淡声道:“国库空虚的问题,户部尚书邵奇以及一众户部官员已经在想对策了; 边关,目前有镇国公和柱国公守着; 西鸣、北域皆是游牧民族,若是联手,两方只会速战速决,趁着大宁没反应过来,将咱们打个措手不及,好赶在冬季到来前狠狠收刮大宁一笔,西鸣又何必在提出谈和,岂不是多此一举? 至于谈和一事,眼下西鸣使臣还未到…… 说到这里,傅玉棠脸上带了点点笑意,再次问道:“皇上,你说说,你究竟在担忧什么? 你是信不过精明强干的邵奇,还是信不过作战经验丰富的镇国公和柱国公? 又或者是害怕西鸣使臣太过好讲话,导致你设想的困难一个都不会发生?” 说到最后,已然带上了戏谑之意。 风行珺闻言,神情僵了一瞬。 不过,他到底不是蠢人。 两三秒后,便完全反应过来,脸上不由流露出羞愧之色,道:“阿棠说的对,是朕杞人忧天了。” 失去冷静,对身为帝王的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他肩上有着天下兴亡,百姓生死的重任。 一旦失去理智,做下错误的判断,那对天下百姓来说,那就是大灾难。 第706章 这不正是拿自家的口粮去养吃人的豺狼吗? 一想到可能导致的后果,风行珺就冷汗涔涔,心里后怕不已。 多亏了阿棠在旁提醒,不然的话,他差点就乱了阵脚! 风行珺暗暗庆幸,深吸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继续道:“阿棠说得对,朕刚刚说了那么多,其实每件事都有人负责了。身为与西鸣、北域博弈的执棋者,朕目前只需要专注一件事,那就是—— 思考如何借着谈和一事,稳住西鸣,让西鸣主动停战,不再与大宁为敌,给大宁留出喘息的空间,让大宁能专心对付北域。” 傅玉棠见他终于冷静下来了,轻轻“嗯”了一声,点头道:“皇上说的没错。而且,依照目前的形势来看,或许一切没有皇上想象的这般严峻,要让西鸣主动停战,办法多得是。” “哦?阿棠是不是有了对策了?” 风行珺深知傅玉棠从不说信口开河,她竟然这样说了,必然是有应对的办法了 不由双眼一亮,瞬间来了精神,就跟小时候密谋干坏事一样,凑到傅玉棠身边坐下,勾住她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催促道:“好阿棠,快说,要怎么做?” “总共三策。” 傅玉棠停顿了一下,瞅了自己肩膀上的爪子一眼,按捺下将其拍飞的冲动,抿了抿唇,沉声道:“下策,力主谈和,谄媚逢迎,卑躬屈膝,满足西鸣所有的要求。 西鸣如豺狼,只要喂饱了他们,他们就暂时不会对大宁露出爪牙了。” 一听这话,风行珺想都没想一下就否决了,“此举犹如割肉饲虎,人之血肉有限,虎之贪欲无穷。” 若是双方是建立在共同利益上,谈和倒是没什么。 但若是大宁单方面的退让,那只会让养大对方的胃口。 当对方胃口越来越大的时候,总有一天,大宁会无法满足他们。 届时,照样得一决死战。 而在此之前,大宁还要损失一大笔物资呢。 这不正是拿自家的口粮去养吃人的豺狼吗? 不行不行。 这法子不好。 风行珺摇了摇头,皱眉道:“换个法子吧。” 傅玉棠看着他,道:“那就中策,在使臣到来前,我们先行一步抓住昆吾明,用其威胁西鸣王。 来个挟天子以令诸侯。 当然,前提是昆吾明确实深受西鸣王的宠爱,西鸣王确实把他当成了下任储君。 不然的话,抓了他根本没什么用,搞不好还要弄巧成拙。 届时,激怒了西鸣王,咱们连走下策的机会都没有了。” “昆吾明的确是西鸣王最属意的继承人,这点毋庸置疑。” 风行珺抿了抿唇,很肯定地说道:“根据我收到的情报,这些年西鸣王一直在扶持他,西鸣有不少官员亦赞成他成为下任西鸣王,其势头已经隐隐盖过了资质平平的大王子昆吾容。” 所以说,傅玉棠这计策是可以实施。 听到风行珺的话,傅玉棠食指轻轻动了动,眼底闪过一抹暗芒,淡淡“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第707章 她竟然叫他自重?! 有了应对之策,风行珺现在是心头大定,彻底放松下来了。 想起阿棠说了有三策,那自是有下策,中策,上策。 眼下已经听到两策,且中策十分有可行性,这让风行珺对上策充满了期待,便迫不及待地问道:“那上策呢?是什么?” “自然是不谈和,不抓人了。” 傅玉棠笑了下,直视着他,桃花眼幽深一片,一字一句道:“引爆西鸣内乱,让西鸣自顾不暇,再无余力与大宁开战,更无精力与北域合作!” “好!这主意好啊!” 风行珺听得两眼晶亮,激动无比,一把抱住傅玉棠,道:“阿棠,你实在太聪明了!竟然想出这种两全其美的法子!不过……” 像是想到什么重要的事情,风行珺顿了顿,松开她,不耻下问道:“那依阿棠看,要如何挑起西鸣内乱呢?” “如果皇上信得过微臣的话,这件事就全权交由微臣来处理吧。” 傅玉棠站起身,后退了两步,朝风行珺行了一礼,郑重道:“微臣保证不费一兵一卒,就能给皇上一个满意的结果。” “我自然是信你的。” 风行珺不假思索地说道,再听她说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搞定这件事,心情越发激动了。 毕竟,傅玉棠从来不说大话。 只要她说出口的,必是有了谋算,有十足的把握能做到。 思及此,风行珺高兴道:“父皇当年真是睿智过人,不选霁雪,而点了阿棠你为我的伴读,为我留下了好帮手啊! 虽然我只有阿棠你一个丞相,却远胜万千谋士! 阿棠啊阿棠,你真是我这一生最为佩服的人。 我能走到今日,全赖阿棠你运筹帷幄,以一己之力拱卫我坐稳龙椅。 风行珺今生有你这好兄弟,值了! 要是没有你的话,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一边说,一边起身,再次抱住她,以表达自己的开心。 傅玉棠:“……” 说话就说话,别动不动就搂搂抱抱成吗? 不自在地挣了挣,傅玉棠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的话,很是煞风景地说道:“皇上,说话归说话,你不要再趁机试探微臣了。 微臣现在已经心如止水,彻底收回了对你的爱慕,再也不会被你健壮的臂膀,宽广的胸肌所迷惑了。 所以,还请皇上自重。” 风行珺:“……??” 他这是在表达自己的亲近,哪里是在试探她了?! 还有,什么叫请皇上自重? 前段时间,她借着表白,偷偷摸摸揩他的油,他不也没说什么? 如今他不过本着兄弟之情,非常纯洁地抱了她一下,她竟然叫他自重?! 哼! 小气的家伙。 被傅玉棠这么一打岔,风行珺原本喜悦的心情瞬间平复下来。 松手放开傅玉棠,嘴里轻哼一声,决定不跟她多做计较,将话题转到正事上面来,“既然阿棠你已有章程,那有关西鸣的事情就全权由你负责好了。对了,这件事我要不要去信告知镇国公一声?” “不必。” 傅玉棠回道,顿了顿,又添上一句,“此事你我二人知晓便可,不宜告诉第三人,以免走漏了风声。若是有其他需要的话,微臣会告诉皇上的。” 第708章 什么都好,就是有点不可爱 这样说来,那他岂不是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躺着等阿棠的好消息就行了?! 风行珺再次高兴起来,强压着上翘的嘴角,装模做样地感叹道:“哎呀,朕好歹是一国之君,理应守护天下的,这什么都不做的话,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啊? 不说这样会累着阿棠,就朕个人而言,总感觉没尽到君王的责任,心里有点过不去呢。” 见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傅玉棠轻呵一声,斜眼道:“想做事还不简单?政事堂那边的事务,皇上今天自己处理了吧? 还有刑部的,关于湘王的审判,刑部的奏章都上呈多久了,皇上该批复好了吧?” 风行珺:“……” 阿棠什么都好,就是有点不可爱。 他就是随口说一下而已。 着实没必要这般认真啊! 对上傅玉棠毫不掩饰的鄙视小眼神,风行珺掩饰性地咳嗽两声,别开眼,心虚道:“那什么,朕最近也忙啊,政事堂的事务还得阿棠多多费心了。至于刑部的奏章…… 朕昨夜已经加班加点批复好了,准备今天就下发下去呢。”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转身走到书案边,从堆积如山的奏章里,扒拉出刑部的奏疏,递给傅玉棠,一脸邀功道:“朕知道阿棠御下有方,你们刑部的人员从不废话,但凡上了奏章,那都是紧急之事,所以朕会先行处理。不信你看,这一本本朕都批复好了。” 傅玉棠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接过来,依次翻开看了一遍,还真是如此。 这才差不多。 她面色稍缓,道了句:“皇上辛苦了。” 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放下手里的奏章,询问道:“对了,微臣前段时间给皇上的奏章了,皇上看完了吗?觉得如何?” “你是说针对朝廷改革的那本?”风行珺问道。 傅玉棠颔首,“正是。皇上看完了吗?” 风行珺面色微僵,极其没底气地说道:“没。这不最近事情比较多吗?所以……所以……朕还没看完呢。” 傅玉棠:“……” 从她呈上改革奏章至今少说也有三四个月了,竟然还没看完?! 那只有小几万字而已,不是十万,百万,千万…… 就算一天看个两三百字,到今天也该看完了啊! 无言片刻,傅玉棠叹气道:“那皇上看了多少?一半有没有?” “有的有的。” 风行珺连连点头,见傅玉棠面色不佳,似要黑脸发怒,忙道:“不得不说,阿棠那些关于民生的观点妙极了,朕十分欣赏。” “那其中有一条取消青楼女子从良后,户籍上的区别对待,让青楼女子也享有与普通妇人同等待遇,皇上觉得如何?可行吗?”傅玉棠问道。 风行珺认真思考片刻,颔首道:“可行。朕完全支持。朕也觉得律法上有关于青楼女子从良后的规定十分不合理。” 在他看来,不管是风尘女子,还是普通妇人,那都是大宁的子民,断无区别对待的道理。 第709章 天下之大,就没有她们立足栖身之所吗? 见他并非嘴上说说,而是真心这么想的,傅玉棠这才轻轻“嗯”了一声,开口将红霜赎身后,却重回青楼的事情讲了一遍。 末了,总结道:“在我看来,红霜姑娘这事情并非个例。 有许多青楼女子从火坑里跳出后,因为户籍上的区别对待,导致民间大多数百姓认为朝廷是看不起这些可怜女子的,连带着他们也变得轻慢起来,认为这些从良的女子是可欺的。 还有一点,便是她们自小长在青楼,学的都是讨好人的手段,无半点生活技能。 在外部环境的逼迫下,自身因素的影响下,她们无路可走,更没有选择的余地,最后无一不是重新回到火坑里。” 说到这里,傅玉棠抬头直视着风行珺,沉声道:“不瞒皇上,我这次能顺利找出昆吾明的藏身之所,全靠红霜姑娘帮忙。 若不是她的话,你我根本无法知晓西鸣王室谈和的背后,竟还有如此险恶的举动。 搞不好,他们就是想借着谈和一事,让我们放松警惕,然后依次刺杀朝中重臣,从内部分解大宁呢。” “他们敢!”风行珺沉着脸喝道。 傅玉棠看着怒不可遏的风行珺,没有半点心理负担地往西鸣头上扣屎盆子,淡声道:“他们还真敢。不然也不会刺杀微臣了。 总而言之,这次多亏了红霜,才能让咱们识破西鸣的狼子野心。 不管是于皇上、于大宁来说,红霜姑娘都是个大功臣。 由此可见,即便身为风尘女子,她们也如同天下的百姓一样,拥有一颗赤忱的爱国之心。 她们如此热爱着大宁,难道幅员辽阔的大宁却容不下她们这群小小女子吗? 天下之大,就没有她们立足栖身之所吗?” 风行珺闻言,下意识回道:“自然不会如此。” “可事实便是如此!” 傅玉棠站起身,直视着风行珺,收敛起脸上的表情,整理好衣冠,恭恭敬敬朝着他一拜,恳请道:“所以,微臣想要替红霜姑娘以及天下万千青楼女子求个恩典—— 请皇上取消户籍上的区别对待,颁布新令,让从良的女子能享受到与普通妇人同等权利和待遇,消除不平等,以及百姓们对她们的偏见。 同时,开设女子技艺班,教授她们生存本领,帮助她们彻底融入世俗当中,让她们能社会里立足。” 风行珺一怔,这才明白傅玉棠的真正用意。 沉吟片刻,伸手扶起她,道:“朕同意你的提议。她们本就是大宁的百姓,理应享受大宁律法的保护。 明日早朝,朕会在百官面前提及此事,顺便下旨颁布新令。 当然,前提是超过半数的朝臣同意。” 听到最后一句话,傅玉棠没觉得失望,更不觉得风行珺是在推脱找借口。 毕竟,这次可与上次修改人口拐卖的刑法不一样。 上一次,牵涉的部门较少,只要刑部与风行珺同意就成了。 至于牵涉到的赏金问题,全由钱有才兜底,根本不用户部出一分钱。 第710章 你放心去做,朕与你同行! 加上风行珺亦表明了支持的态度,傻子才会站出来反对呢。 而这一次却不一样,不止要为从良女子更换新户籍,还要开设技艺班,除了刑部之外,还实打实牵涉到户部、礼部、工部三部。 户部既要重新修改那些从良女子的户籍,还得出钱办技艺班。 礼部得规划技艺班的地址,设置学习内容等等。 工部得出力,设计和建造技艺班等等。 如此大的工程,当然得经过大半的官员同意才能得以实行。 风行珺说这话,无非就是给傅玉棠提个醒,让她今天回去好好做准备,明天来个“舌战群儒”,争取一次性把满朝文武都给说服了。 “若这次不行的话,阿棠你也别气馁。等西鸣那边停战了,阿棠你再提此事,我顺势给红霜姑娘颁个嘉奖,届时满朝文武必然会点头同意的。”风行珺又说道。 其实,在他看来,眼下这并不是个好时机。 但刚刚已经答应傅玉棠了,他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也不好反口,只能稍稍提一句,暗示一下。 傅玉棠哪能不知道等西鸣开始内战了,国库压力小了,她再提这件事成功率会更高,于她而言压力会更小呢? 但是…… “新法推迟一天颁布,就意味着她们要多受一天的苦,还是早点为好。”傅玉棠说道。 风行珺闻言,不由怔了怔,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 比起心怀天下,怜悯大宁子民受苦的傅玉棠,他身为君王,似乎有点太不合格了。 阿棠可以为了天底下的百姓少受一点苦,在明知困难的情况下,勇往无前。 而他呢,根本没想到这点,只想着如何做会轻松一点,压力更小一点。 他真是太不应该了! 风行珺脸上风云变幻,心头一时五味杂陈。 既高兴自己身边有傅玉棠这样的臣子,又愧疚于臣子都知晓怜爱百姓,他身为天下之主却没这样的觉悟。 默默反省了下,风行珺嘴唇微动,抬手拍了拍傅玉棠的肩膀,语气郑重道:“阿棠,朕明白了,朕完全支持你。你放心去做,朕与你同行!” 不管明天情况如何,他都会压下所有反对意见,一力支持阿棠的! 望着神情突然变得坚毅的风行珺,傅玉棠:“……??” 做咩啊? 打鸡血了? 傅玉棠有些摸不着头脑,盯着风行珺观察了片刻,过了好一会儿,才迟疑点头道:“好,微臣知道了。” 顿了顿,又说起自己接下来的打算,“对了,昆吾明上次刺杀不成,这次肯定会再次行刺,微臣准备……” 叽里咕噜,吧啦吧啦。 把所有能预料到的情况说了一遍,傅玉棠强调道:“皇上,到时候你就假装不知道这件事,更不知对方是西鸣二王子,若有人提及,你就只把他当成一个普通刺客就行。” 风行珺听得连连点头,拍着胸口保证道:“放心吧,朕知道怎么做。倒是阿棠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千万要小心点……” 第711章 你能不能给个准信儿? “有什么危险的事情就交给身手好的人去做,你千万别一时脑热,冲到前面去了。” 像阿棠这样的弱鸡,啊呸,错了,是文弱书生才对,一旦跑前面去,那铁定是上去送菜的。 思及此,风行珺又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 傅玉棠淡淡“嗯”了一声,道:“我知道了。” 语毕,又交代了一些细节。 待风行珺一一记下后,这才出声告退,离开御书房。 行至宫门口的时候,恰好遇到了进宫邀功的傅平安。 见到傅玉棠,傅平安微微一怔,难得机灵了一回,迎上前询问道:“吾儿,你刚从御书房出来吗?皇上今天的心情如何?没遇上什么烦心事儿吧?最重要的是,你没惹皇上不高兴吧?” 要是皇上心情不好的话,那他就不进去了,改天再来,省得等会儿又要当皇上的出气筒。 面对傅平安的四连问,傅玉棠愣了一愣。 再看他穿戴整齐,眉宇间带着喜气,略一思量,就知道他的目的了。 傅玉棠眼眸微动,装模作样地回想了一遍,开口道:“应该还行……吧?” 听她口气如此漂浮,傅平安皱眉道:“开心就是开心,不高兴就是不高兴,什么叫还行啊?你能不能给个准信儿?” “那应该是开心吧。从皇上像打了鸡血的工作状态来看,他心情应该挺不错的。 否则,人都消沉了,哪里来的激动情绪呢?” 傅玉棠一本正经地说道。 傅平安一听,心里高兴极了。 要不说他有福气呢,随便一挑就是个好日子。 如今,不孝子已经回到侯府住下了,书房里的书应该也看了,皇上交代给他的任务,他已经完成啦! 这一下,皇上应该好好嘉奖他了吧? 搞不好看在他这般出色的办事能力上,还会给他加官进爵呢。 想到这里,傅平安哈哈一笑,抬步就往宫内走。 抱着美好的期待,脚下生风,一路来到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风行珺看着满书案的奏章,头疼欲裂。 再想到批完这些奏章,他还得翻看百官资料,提拔合适的官员,只觉得头更痛了。 唉! 失策啊失策! 他不应该这么快打破阿棠的痴恋的。 正烦躁间,福禄从外面走进来,低头禀报声—— “皇上,安南侯求见。” 傅平安? 他还敢来?! 要不是他的话,朕哪里会失去阿棠的爱,以至于现在什么事务都要自己处理呢! 都怪他! 风行珺冷哼一声,面无表情道:“让他滚进来!” 福禄领命而去。 没一会儿,傅平安就跟在他身后进入御书房。 脸上扬起笑容,正准备行礼问安外加邀功,就看到风行珺冷着一张脸,径自将手里的奏章往他身上一扔,而后指着满桌的奏章,眼眸幽沉,怒斥道:“安南侯,看看你干的好事!你可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 满脸喜色的傅平安:“……??” …… 离开皇宫,傅玉棠与王大贵直奔天香茶楼赴约。 路上,王大贵小声汇报昨晚上的情况,道:“大人,根据眼线来报,收到大人的帖子后,慧心除了坐在禅房里,诵读了一夜的经文之外,并没有去见任何人,也没有其他异常的举动。” 第712章 嗐,看来好嗓子是天生的。 一晚上?! 傅玉棠桃花眼微瞠,咋舌道:“乖乖,这慧心的嗓子可真好啊,竟然能不停不歇地念一晚上!他的嘴巴就不干吗?” 王大贵:“……” 大人,你的关注点好清奇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慧心的嗓子好像还行,要是寻常人念一晚上的话,嗓子早就哑了。 但这慧心呢,也没听眼线说他有出门喝水,或者让小沙弥端茶进去啊? 嗐,看来好嗓子是天生的。 真真是天选的出家人啊。 要不然,哪里能念一晚上的经呢? 这念头刚起,王大贵整个人不由一僵,意识到自己被傅玉棠带偏后,连忙摇摇头,摒弃脑海里的想法,免得被带到沟里去了。 顿了顿,收敛起心神,重新将话题拐到正事上来,道:“至于护国寺的其他僧人,昨晚上亦没有任何异常,无一人离开护国寺……” 傅玉棠静静听王大贵说完,垂眼沉思片刻,吩咐道:“等会儿将我送到天香茶楼后,你拿着我的丞相令牌到户部找邵奇,让他巳时三刻来天香茶楼见我。 对了,让他把户部司、度支司、仓部司这三司郎中一同带来。 若他询问缘由,你就告诉他,我有充实国库的法子,让他们把必要的文件也给带上。” “是。”王大贵低声应下。 说话间,车轮滚滚,没一会儿就来到天香茶楼。 因担心被不明人士偷听,傅玉棠这次非常豪气地定了三间连排雅间。 解下腰间的令牌递给王大贵,傅玉棠抬步上了二楼,进入中间的雅间,静静等待慧心的到来。 一到巳时,慧心便准时出现在天香茶楼大门前。 他抬头看着龙飞凤舞的牌匾,胸口“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自从昨天收到傅玉棠的帖子后,他的小心脏就不争气到现在。 也不知道傅玉棠这煞神找自己什么事儿啊? 该不会是要翻旧账吧? 可如果真想算旧账的话,根本没必要如此礼貌地给自己送帖子啊。 而且,遣词造句还十分温和。 这让他有种对方非常欣赏他的错觉,觉得对方邀请他来,只为叙旧,并无任何的想法。 但! 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别人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好事儿,难道傅玉棠这受害者能不知道吗? 想到京中传言傅玉棠对待刑部犯人的手段,慧心万分艰难地吞了口口水,暗暗在心里祈祷佛祖看在自己昨夜临时佛脚,咳咳,不对,是诵读了一夜经文的勤奋劲上,保佑自己今天平平安安,无灾无难。 默默给自己做了会儿心理建设,慧心走上台阶,抬步进入茶楼。 由于傅玉棠早有吩咐,茶楼里的小二一看到慧心这一身僧人装扮,便极有眼色地迎了上来,躬身询问道:“请问客人可是慧心大师?” 慧心双手合十,回礼道:“阿弥陀佛,正是贫僧。” 小二一听,眉眼微弯,态度越发恭敬了,招呼道:“慧心大师好,傅大人已经在雅间等候多时了,请大师随我来。” 第713章 小僧、小僧从未做过啊…… 一听傅玉棠早就在里面等着了,慧心越发紧张,直觉今日就是个鸿门宴。 微微顿了下,道了声:“阿弥陀佛,有劳了。”后,惴惴不安地跟着小二身后,上了二楼的雅间。 一进入雅间,慧心一眼就看到坐在窗边煮茶的傅玉棠。 与他记忆里的印象无差,对方身着紫色圆领带襕大袖官服,头戴冠帽,气质沉静,举止自有名流雅士的赏心悦目,又如烟云水气,风流超然。 听闻动静,傅玉棠抬起眼看了过来,一张珠玉似的面庞生着晕晕之光,不似真人,更像是深林里的出尘谪仙。 一双桃花眼清清冷冷,犹如溪涧山泉,清澈见底,仿佛当年那回事,没有在她心中留下一丝阴霾。 视线触及慧心时,傅玉棠面上扬起浅浅的笑意,瞬间柔和了眉眼的冷厉,犹如三月的春风,带着无声的温润,看上去无害极了。 “慧心大师,请坐。” 傅玉棠指了指面前的位置,出声招呼慧心入座,又吩咐小二去拿几样净素糕点。 待糕点上齐后,挥退小二,挽起袖子,露出缠在手腕上的琉璃珠串,亲自为慧心倒了一杯茶,比了个“请”的手势,嘴角含笑道:“听闻大师对茶道颇有研究,堪称天下一绝。还请大师尝尝本相煮茶的手艺,若有不足之处,望大师不吝指教。” 却不知,她越是温和,慧心就越是紧张,越觉得她没安好心,惊惧得冷汗都冒出来了。 尤其是看到傅玉棠手上的琉璃珠串,整个人不由抖了一抖。 他一改在外人面前的出尘高僧形象,像只见到猛兽的小鹌鹑,老老实实缩在座位上,连声道:“不敢不敢,不过都是外人给的虚名罢了。” “哦?那大师喜欢这些虚名吗?”傅玉棠笑容不减地问道。 “贫僧乃是方外之人,虚名对贫僧来说,只不过是浮云而已。”慧心低着头,谨慎地回答道。 “那大师的意思就是不喜欢了?” 傅玉棠紧紧盯着他,挑了下眉,不无戏谑道:“看来是我眼拙了,一时间没看出大师似名利为浮云的真身,还以为大师跟我们这些凡尘俗人一个样呢。” 面对傅玉棠明显的嘲讽,慧心干笑两声,假装没听出来,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道:“贫僧也没多厉害,就是多读了几本经书而已。” 傅玉棠道:“这么说,大师对佛法很有研究了?” 慧心下意识点头,“那是……”当然了。 话刚说了一半,又觉得太不谦虚了点,便改口道:“还行吧。” “那正好。本相有几个问题想要问大师,还请大师为本相解答一二。” 说着,傅玉棠收起了脸上的笑,直视着慧心,面无表情地问道:“第一,对于比丘说谎,佛祖是何看法? 第二,比丘利己害人,佛祖又是何种看法? 第三,比丘为私欲杀人,佛祖又是何解? 第四,这样的比丘还能留在佛门,享受香客的供奉吗?” 明明是非常平静的声音,慧心却觉得她这一句一句,像是一道道惊雷打在自己脑袋上,使他的灵魂都颤栗起来,整个人忍不住发抖。 他捏紧了手里的佛珠,对上傅玉棠黑沉如海,仿佛早已看透一切的桃花眼,嘴唇颤抖道:“傅相,我……不是,贫僧,也不是,是小僧……小僧并非故意说谎,至于利己害人、为私欲杀人这种事情,小僧、小僧从未做过啊……” 第714章 你,还要本相再说下去吗? 对比他的惊慌失措,傅玉棠可谓是气定神闲到极致了。 她轻笑一声,不紧不慢道:“为了逃避责任,利用你高僧的身份,面色不改编造谎言,欺骗虔诚向佛的莘华容,引导她为你说情。 这不是说谎是什么? 为了讨好先皇,你有意泄露我的存在,将无辜孩童推到朝堂上的明争暗斗中,致使其母亲无法接受与孩子分离,在痛苦中选择自缢身亡。 这难道不是利己害人吗? 为了巩固护国寺的地位,巩固你天下第一禅师的名号,你与你的师弟更是心狠手辣地对孩童下手。 这不是为了私欲杀人又是什么?” 傅玉棠盯着他,双眼乌黑,吓唬道:“你也知道,本相担任刑部尚书多年,做事说话都讲究真凭实据,从不信口开河。 本相今日既然敢主动邀你相见,自然是手里掌握十足的证据。 光在本相身上,你就犯下累累罪行,更别说他处了。 如今,本相不欲提及其他,只不过是看在你护国寺住持这一身份,给佛祖几分面子罢了。 眼下,你,还要本相再说下去吗?” 慧心本来就十分心虚,如今看到傅玉棠说变脸就变脸,神情森然,俨然准备开始算旧账了,心中恐惧更甚之前。 尤其是她的语气如此肯定,姿态如此娴雅,一副万事成竹于胸的模样,更让慧心觉得她已经恢复了所有的记忆。 更重要的是,她今非昔比,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摆布的孩童,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有权又有势。 即便他是深受先皇推崇的禅师,傅玉棠要收拾他的话,也跟砍大白菜一样容易! 想通这点后,慧心胸口狂跳不已,对上傅玉棠平静无波的视线,讷讷不敢言。 当然他也无从辩解。 最后,只能支支吾吾地说道:“是、是小僧错了。 但,但这都过去了。 傅相能否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小僧呢? 好歹小僧也是护国寺住持,与傅相一样,都是为皇家效力的。 皇上要小僧做什么,小僧就只能做什么,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啊。 而且,当年小僧和师弟都是被先皇逼迫的,并非小僧有意要伤害傅相……” 为了平息傅玉棠的怒火,也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有苦衷,慧心主动把当年的事情详尽地讲述了一遍。 期间,还不忘着重突出他与慧定的悔恨,慧定虽然在下咒的时候手下留情了,但仍旧抵不过良心的谴责,因此主动退出佛门,离开京城,到苦寒的边关赎罪这件事。 说到最后,不掩悲伤道:“因为咒法反噬的关系,小僧的师弟于几个月前圆寂了。身为师兄,小僧连见他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对比他的难过,傅玉棠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淡声道:“倒也不必如此悲伤。生老病死是世间常态,你身为佛门中人,应该看淡才是。” 慧心一愣,惊讶地睁大双眼,完全没料到傅玉棠会出言安慰他。 第715章 我去你的……全家富贵,花开四季 正准备开口道谢,下一秒,就听到傅玉棠继续道:“毕竟,你和你师弟无半点佛门弟子的操行,死后是去不了西方极乐世界的。 巧言相辩、说谎骗人、欺善凌弱、犯下种种佛门戒律,拔舌地狱、油锅地狱、火山地狱,你们二人总要走一遍的,相见的机会还是有很多的。 现在难过的话,还是太早了一点。 等到拔舌地狱,再流眼泪也不迟啊。” 慧心:“……” 我去你的……全家富贵,花开四季。 慧心下意识在心里爆了一声粗,好在理智还在线,立马改口。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请佛祖原谅弟子的一时失言。 慧心默念了一声佛号,偷偷为自己辩解—— 不是弟子修养不到家,而是面前这人太可恶了。 她这张嘴巴,怕不是砒霜成精吧? 就算再恨他,再不喜欢他,至少看在他年纪比他爷爷还要大的份上,嘴下好歹留情一点啊。 神情扭曲了一瞬,真要让他与傅玉棠唇枪舌剑一番,他可完全没有把握能赢。 只能识时务者为俊杰,敢怒不敢言地看了傅玉棠一眼,示弱道:“傅相,小僧之所以做下这些错事,那都是因为先皇的威胁啊。 小僧对傅相你完全没有任何恶意。 不然的话,小僧也不会在捡到琉璃珠串的时候,将其直接交还给你了。 常言道:冤冤相报何时了。 与其沉沦在怨憎、五阴炽盛的无尽苦海里,倒不如选择放下,大家握手言和,傅相觉得呢?” “大师,你好像误会了一件事。。” 傅玉棠眼一瞥,笑眯眯地说道:“报复这件事,对本相来说不是苦,而是乐趣。只要寿命足够长,那本相就是一直报复一直爽。 倒是大师你…… 本相虽然不精通佛理,但也听说了,佛门弟子视生死为浮云啊。 大师你为了苟活,让我这个无辜的可怜众生替你承受罪孽,还不让我报仇,腆着脸教育我放下,这就有点说不过去吧? 难道,在大师的佛法里,只允许大师害人伤人,他人不得反抗吗? 这是不是太厚颜无耻了点? 好像跟本相理解的佛门教义有点不同啊。 如果说,双标才是方外之人的标准,那本相不得不承认,大师的确是个方外之人。” 慧心:“……!!” 糟了,中计了。 他刚进门的时候,才说自己是方外之人,眼下又不怜悯众人之苦,不生慈悲心,这不是相互矛盾吗?! 他刚刚的话,不止违背了佛门的教诲,也彻底推翻了自己得道高僧的形象。 直至此刻,慧心方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落入傅玉棠的语言陷阱里了啊! 通过这短短的交锋,他终于清楚地意识到傅玉棠根本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 而且论口才、辨禅机,他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别看她嘴上说着不通佛理,从她语句里,什么佛教禅机,十八层地狱刑罚信手拈来,还不忘挖坑给他跳,傻子才看不出来她比大多数的佛门弟子更精通禅机佛理呢。 第716章 本相岂是那种言而无信之人 更别说,她今日还是有备而来了。 对上这般人物,慧心哪里还敢再装相,只能老老实实地说道:“虽然出家人不惧死亡,时时可死,倒也不能步步找死。有活命的机会,小僧还是得挣扎一下的。” 原以为此话落下,傅玉棠定要趁机取笑他,却没想到傅玉棠听到后,只淡淡一笑,“嗯”了一声,颔首道:“本相非常欣赏大师的坦诚。 现在,回到最初的问题,大师喜欢外界赋予自己的虚名吗?” 慧心面容僵了僵,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承认道:“喜欢。” 一个人来到这世上,所求无非是钱、权、名、情。 即便他遁入空门,也不例外。 除去虚无缥缈的情之外,钱、权、名,他都喜欢,他都想要。 “那大师想不想名声更好一点,把护国寺的声望推到最顶峰呢?”傅玉棠诱惑道。 慧心愣住了,忍不住“啊”了一声,抬眼看向傅玉棠,一向平和的面容上破天荒出现呆滞的神情来,茫然道:“傅相,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今天邀我前来不是、不是要算旧账吗?” “一开始是想算旧账没错,但是在听到你的苦衷,你师弟因此身亡后,本相多少有点心软了。你也知道的,本相不是那种冷血无情的人。” 傅玉棠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摸着手腕上的珠串,垂下眼睫,感叹道:“而且,如你所说,你将这珠串还给本相,就足以证明你认错的诚意了。本相怎么好意思再跟你计较?” “是啊是啊。小僧确实是诚心悔过。” 慧心听得连连点头,得知傅玉棠不计较了,心里一松,马屁拍得那叫一个自然,谄媚道:“阿弥陀佛,自多年前小僧见到傅相的第一眼,小僧就知道傅相非同一般。 而今一见,果然睿智过人,明察秋毫!” 傅玉棠笑了一下,谦虚道:“睿智倒也谈不上,就是比较善解人意罢了。 不过,大师到底做错事情在先,于情于理也得做出点补救。 当然,我不是让大师补偿我,只是想着大师能为过往赎罪,减轻一点罪孽而已,免得死后下地狱。 大师,你觉得呢?” 慧心:“……” 贫僧还以为你说的是真的呢! 没想到也是场面话而已。 嘴上说了不计较,这不还是计较了,明晃晃找贫僧讨要补偿来了吗? 不过,好在护国寺经过多年的累积,多少是有点家底的,倒也不怕傅玉棠狮子大开口。 总而言之,能用外物解决的,那都不叫事儿。 就怕傅玉棠要他用命偿还。 心里嘀咕着,小算盘打得飞快,面色却是半点没变,斟酌开口道:“傅相说的是有几分道理。但……” 顿了顿,抬起头,直视着傅玉棠,小心翼翼地确认道:“补救过后,傅相真的不会再与小僧以及护国寺的一众僧人计较了吗?” 不会拿了补偿后,转身就翻脸不认人了吧? “当然不会了。本相岂是那种言而无信之人!” 第717章 要不人家年纪轻轻能做丞相呢。 傅玉棠不闪不避地迎上他的视线,神情真挚,语气万分肯定道:“此次过后,本相绝对不会主动出手为难你与护国寺的僧人。 相反的,本相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好好配合本相赎罪,本相可以保“护国寺”这名字成为天下万千寺庙的楷模,百姓争相吹捧的对象,再在大宁屹立百年而不倒。” 说到“主动”、“名字”二字,她特意加重了语气。 慧心当下没有察觉,更没有悟出她这话里的玄机,还以为傅玉棠说的是指现有的整个护国寺,包括他与一众僧人会流芳百年,当即眉开眼笑,双手合十,高兴道:“阿弥陀佛,小僧全听傅相的吩咐。” 见鱼儿上钩了,傅玉棠面带微笑,摆手道:“大师客气了。吩咐谈不上,只不过是化干戈为玉帛,你我双方相互合作,互惠互利罢了。” 慧心听到这话,脸上笑容更大了。 要不人家年纪轻轻能做丞相呢。 即便占了上风,也没有趾高气昂,咄咄逼人,反而一如既往地温和,好声好气地说着话,话里话外都给他保全了面子。 光是这份心胸,这份气度,就知道比大多数人强上千百倍啊! “傅相真是太客气了。”慧心通身舒畅地客套了一句,而后询问道:“傅相,不知你要小僧如何做呢?” “这事儿等下再说。既然咱们已经要合作了,那本相自当与你坦诚相待,跟你说一下本相目前的三个打算。” “哦?”慧心手捻佛珠,做出洗耳恭听之态,好奇道:“傅相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傅玉棠没立刻开口,重新给慧心倒了一杯茶,这才缓声道:“说到底,本相能如此快速恢复记忆,全靠慧定大师留了后手。 慧定大师说是我的恩人都不为过。 如今慧定大师客死异乡,我想做的第一件事是派人将大师的骨骸迁回京城,让他落叶归根,重回护国寺,享受香火的供奉。大师以为如何呢?” “这倒不用。” 慧心想也不想地拒绝,见傅玉棠面露不解,他解释道:“慧定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时,曾给身边的人留下了话,让他们将他埋葬在京城方向的荒山之上,说他这辈子无颜再回京,只想与边关的英魂一样,生生世世驻守在边关,以赎清自己的罪孽。” “原来是这样。” 傅玉棠恍然大悟,顿了顿,又道:“既然这是慧定大师的意愿,那本相自当尊重。 只是,不知他有弟子吗? 若有的话,本相愿意提拔一二,以当报答慧定大师的恩情。” “慧定他没收弟子。” 提及这件事,慧心就十分惋惜,叹息一声,无奈道:“贫僧也曾劝说他找个传人。 毕竟,护国寺里只有慧定最精通术法,若是他没有传人的话,那一身本领不是失传了吗? 奈何当年的事情对师弟打击太大,这些年他一直活在后悔之中,一心认定术法会害人,因此从未有过收徒的打算。” “那这样的话,风家的离魂之症要怎么办?” 第718章 本相天生善解人意 傅玉棠皱着眉,一脸苦恼道:“虽然本相恨先皇不假,但随着本相诅咒解除,先皇驾崩,过往的恩怨也尽数消散了。 谈及本相与风家的过往,想来不必本相多说,大师也知道本相自从被点为伴读后,基本吃住都在皇宫吧? 与皇上与羚王更是亲如兄弟,我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这些年的感情也不是假的,本相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皇上他就这么英年早逝啊! 这也是本相心烦的第二件事情。 本相打算与大师合力找出解决离魂症的办法,一来可让皇上安枕无忧,二来省得以后再出现本相这样的悲剧。”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反倒让慧心有些无措。 她如此坦诚,简直把自己的内心剖析出来给他看,慧心自然不好再有所隐瞒。 更重要的是,他觉得凭借着傅玉棠的智商,他大概率是欺骗不了她的。 那还不如老实交代,省得弄巧成拙,到时候傅玉棠又翻脸了。 于是,犹豫了几秒钟,慧心斟酌开口道:“其实,这离魂症是一种诅咒,根本没有解除的办法,只能压制。” 接着,便详细地把百年前护国寺住持帮助太祖压制诅咒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如实道:“从那时候起,护国寺的每任住持在圆寂前,便会将压制药方交给新任住持,由新住持继续帮历任皇帝压制诅咒,减少诅咒的发作次数以及危害……” 说完,便一眨不眨盯着傅玉棠看,神情隐含戒备之色。 原以为傅玉棠会顺势找他讨要药方,却没想到傅玉棠听完后,一脸淡然,好像早料到这结果一般,低头饮了一口茶,平静地道了一句“哦”便没了下文。 见此,慧心不由愣了一愣。 这算什么反应? 按照正常人的反应,不应该借着刚刚“想与大师合力找出解决离魂症的办法”的由头,找他讨要方子,然后加以研究,或者直接拿去向皇上邀功吗? 她这“哦”一声是什么意思? 不相信他的话? 还是早就预料到就算她开口了,他也不会给,所以就懒得开口了? 百思不得其解间,脸上不自觉流露出困惑之色,眼底防备之色却是分毫不减。 傅玉棠眼一抬,便知他心中所想,放下手里的茶杯,失笑道:“大师不必紧张,本相天生善解人意,自然不会没有眼色找大师讨要药方,说出让大师为难之言。” 被傅玉棠当场点出小心思,慧心觉得一阵尴尬和窘迫,连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最后,只能没什么底气地说道:“小僧不是舍不得药方,也不是不相信傅相,只是这事关皇上安危,小僧不得不谨慎。” 傅玉棠轻笑道:“本相明白的。那往后还请大师继续费心了。” 言下之意便是有关风家离魂症一事,她不插手了。 少了个抢功的人,慧心自然大喜,忙点头道:“傅大人客气了。此乃贫僧分内之事。” 担心傅玉棠反悔,说完这话后,他很快就转移了话题,询问道:“傅相刚刚说的三个打算,眼下已说了两个,那最后一个是什么呢?” 第719章 真太他娘的吓人了! “说起来,这个打算跟护国寺流芳百世有点关系。当然与能否让皇上龙心大悦更有关系了。” 见慧心满脸好奇,傅玉棠也不隐瞒,挑挑拣拣地把风行珺准备修改令法,让从良后的风尘女子享有与普通人同等待遇的事情讲了一遍。 “阿弥陀佛,这是件好事。皇上仁慈,是万民之福。”慧心说道。 “但光有仁心也不行啊。” 傅玉棠叹了口气,神情愁苦道:“正所谓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即便皇上有此仁心,但兜里没钱的话,也是成不了事情的。” 停顿了下,又道:“其实,本相刚刚故意提及慧定,离魂之症,就是想考验一下你是否真的悔过了,以及对皇上的忠诚度。 所幸,你没有因为想讨好本相以及私欲,明知本相心里仍是厌恶你们师兄弟二人,却假装不知,顺着本相的话说,让本相将慧定的骸骨弄回来,享受百姓的香火。 或者因为担心本相的冷脸,抵挡不住压力将药方交出来。 如此一来,你算是通过了本相的考验,勉强达到本相对合作对象的要求。 不然的话,你在本相眼中就是个无用的废物,本相肯定第一时间将你扔进大牢里!” 说着,傅玉棠微微停顿了一下,饱含意味地看了慧心一眼。 慧心却无心注意,满脑子都回荡着“所幸……达到本相的要求”这一段话。 不是,刚刚他是真的以为傅玉棠要跟他合作,真的打算把慧定的骸骨弄回京啊! 天知道他听到傅玉棠的话,心里有多么的高兴,完全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更没料到傅玉棠是在试探他啊!!! 所以,下意识选择了实话实说。 完全没想到这反而救了他自己一命! 还有药方一事,亦是如此。 他就说傅玉棠怎么“哦”了一声,就没有下文了。 原来是搁这等他呢! 人家的目的就是为了试探他,当然不在意什么药方不药方了! 太吓人了! 真太他娘的吓人了! 他早就知道傅玉棠心机深沉,多智近妖,但没想到与她打起交道来,会如此让人防不胜防啊! 若是他刚刚任何一点不老实的心思,那现在就在刑部大牢里了! 明明眼前的青年面如冠玉,如琼林玉树,慧心却仿若看到了十殿阎王,心跳如擂,脑子里空白一片,整个人都在发抖,唇瓣也在抖,仿佛坠入冰窟一般,全身发凉。 傅玉棠却像是没有察觉一般,歇息了会儿后,装模作样地环顾一圈,确认四周无人后,这才倾身靠近,压低声音道说:“由此可见,你是真的有反省过错,改过自新了,对皇上也算忠心耿耿。 所以,本相也能放心把朝廷机密告知你了—— 其实,大宁的国库早已几近空虚,最近这几个月连军饷都发不出来了。 此时此刻,皇上就算有心为百姓谋取福利,那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不过,皇上有困难,咱们做为臣子的,自当帮他分忧,尽力解决难题。 慧心大师,你说对不?” 冷不丁被点到名字,慧心下意识地附和道:“对,傅相你说得对。” “看来,大师也赞同本相的计划啊。” 傅玉棠满意地笑起来,感叹道:“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那请大师在此稍等片刻,过会儿邵大人便会前来帮大师清点护国寺名下的产业。” 第720章 她这是宰羊啊! “啊,什么?!” 闻言,慧心瞬间回过神,一脸错愕地看向傅玉棠。 等等,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不过走神了一会儿,怎么就发展到户部的人要来清点护国寺的产业了?! “傅相,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小僧有点听不明白啊。” “啊?原来大师没明白本相的意思?” 傅玉棠叹了口气,露出“看来是本相高估大师智商”的表情,无奈重复了一遍国库空虚的事情,道:“本相身为一国之相,更是皇上的好兄弟,自然要为天下百姓谋划,为皇上分忧解难。 刚好大师名下有不少产业,那就全部交出来给本相做补偿吧,也算是为天下苍生尽一份力了。” 全部?! 她这是宰羊啊! 这么一大刀下去,他和护国寺还能活吗?! “傅相,你这补偿……会不会太多了点?” 慧心犹豫着开口,斟酌道:“护国寺僧人少说也有上千名,若是把所有产业都捐出来的话,那岂不是断了众人的活路? 还有,傅相不是说要与贫僧合作,让护国寺流芳百世? 您这……” 完全就是压榨啊! 慧心面露苦涩,纵观天下,也没有这样单方面剥削的合作方式啊。 经过这么一遭,护国寺大概率直接就此消亡了,哪里来的流芳百世啊。 “本相一直以为大师是个聪明人,如今一看……” 傅玉棠失望地摇了摇头,叹息道:“看来大师到目前还是没明白本相的计划啊。这样吧,趁着时间还早,本相就给你分析分析。 就如同本相刚刚所言,如今国库空虚,皇上想办的事儿都办不成,那大师觉得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呢?” “自然是想方设法充实国库了。”慧心想也不想地回答道。 “这不就对了。此时此刻,只要大师你站出来,表明要将所有产业捐出,丰盈国库的话,你说皇上会怎么想,会怎么看待你?”傅玉棠挑了下眉,微笑道。 慧心垂眼思考,几秒钟后,双眼一亮,整个人一扫刚刚的丧气,面带激动道:“那皇上必然会对贫僧另眼相待!” “何止呢。搞不好还要大力嘉奖一番。” 傅玉棠在旁回了一句,顿了顿,气定神闲道:“就算皇上忘记了,本相也会在旁提醒,让皇上勿要忘了大师的功劳。” “真的?”慧心有点儿不信,怀疑地看着她,出言道:“说来,贫僧做过不少对不起傅相的事情,傅相真的不与贫僧计较了吗?” 别又是在试探他吧? 见他满脸戒备,傅玉棠摆摆手,示意他不必紧张,淡声道:“我计较,更是记恨。 但是,认真说起来,大师也是被逼迫的,慧定大师与罪魁祸首又早已身亡,本相就算想找人报仇,也找不到目标了啊。 这种情形下,除了放下仇恨,本相实在不知道还应该做些什么。 而且,比起天下大事,本相更愿意先将这一点私人恩怨放置一旁。” 说到这里,傅玉棠抬起眼,望着慧心,面容真诚,言语恳切道—— 第721章 何愁不美名远扬,天下百姓不识君呢? “大师也不必多想。 本相是真心实意的,并非再次试探大师。 大师或许觉得本相的要求太过分,认为本相是在压榨。 但其实不是的。 说是合作,那自然是互惠互利为前提。 大师出财,本相出力,你我二人一同帮皇上解决心头难题。 届时,本相因为分忧有功,将彻底成为皇上的左膀右臂; 而大师你也会因为此事在皇上那边露了脸,到时候本相再稍微为大师美言几句,你说皇上会不会下旨嘉奖大师呢? 不说赏赐官位,至少一个御赐牌匾,本相还能保证的。 这样的话,大师何愁不美名远扬,天下百姓不识君呢?” 听着傅玉棠的蛊惑之言,慧心眼睛越睁越大,内心阵阵激动,连带着神情都荡漾了起来。 不同于先皇对他的信任和推崇,新皇对护国寺的态度一直是不冷不热的。 登基至今,从未到过护国寺一次。 他非常怀疑,是不是因为新皇经常与傅玉棠待在一起,傅玉棠身上的先天之气帮他压制了诅咒。所以,新皇身上的诅咒才迟迟未发作,这才不用来护国寺求助。 本来,按理来说这是一件好事。 但,对他与护国寺来说却算不上什么喜事。 若是新皇一直不亲近护国寺、推崇佛教的话,那京城中的达官显贵们亦会有样学样,时间一久,说不定会慢慢地疏远护国寺了。 不出几年,护国寺定然沦为普通的寺庙。 这样的情景,绝对不是慧心想看到的。 要知道护国寺能走到今天的地位,成为大宁的国寺,全因他太师父和师父的辛苦经营,他不能让他们的心血白费,不能让他们的所有努力都毁在他手上。 无论如何,他都保住护国寺的地位和荣光! 而傅玉棠说的没有错,只要他帮皇上解决了心中的难题,皇上肯定会感念他的好。 到时候,他跟护国寺便会再次得到皇家的青睐,名声再上一层楼。 当然,傅玉棠也将从这件事情里获得好处—— 她为皇上分忧,皇上会越发倚重她,这样一来,她就成彻底坐稳丞相之位,成为大权在握,真真正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也难怪傅玉棠会放弃对他的仇视了。 毕竟比起滔天的权势,这点过往的私人小恩怨确实不算什么。 由此可见,傅玉棠说是合作,那还真不是假的。 因为,她是真的需要他的配合,以此来取得政绩的! 慧心自以为完全洞悉了傅玉棠的想法,觉得傅玉棠不可能再对他这个对她十分有用的合作对象下手后,彻底松了一口气。 人一放松,脑子就开始转起来,开始盘算起利弊。 既然是合作,那就与做生意无差,自然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想到这里,慧心一改之前的怯弱,摆出合作的姿态,往常平和的面容露出独属于商人才有的精明,捻着佛珠,微笑道:“贫僧明白傅相的意思了。 只不过贫僧还是那句话,傅相要贫僧交出护国寺所有的产业,这不是合作,而是断了贫僧与护国寺几千名僧人的活路。” 第722章 大师,你确定不去体验一下吗? 一边说,一边偷偷觑了傅玉棠一眼,见她面色未变,更无发怒的迹象,这才接着说道:“若是贫僧与其他僧众都活不了了,那荣誉与贫僧而言,也只不过是浮云而已。 贫僧身为护国寺的住持,理应为寺内僧众着想。 因此,贫僧最多只能捐献出三十万两。再多的话,贫僧实在无能为力。” 傅玉棠闻言,眼神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把玩着手里的茶杯,面无表情道:“若是只有三十万两,本相为何要找你?京郊那么多寺庙,哪家拿不出这数?” 之所以盯上护国寺,还不是因为护国寺财大气粗。 “本相提出合作,可谓是诚意满满。大师既然同意合作,那至少也要拿出与本相同样的诚意才是。” 傅玉棠直视着他,声音没有半点起伏,“若是大师不合作的话,大可直接说,本相不会强人所难。 只不过,大师现在已经知晓朝廷国库空虚的机密,为了避免消息泄露,这段时间只能请大师先到刑部小住一段时间了。 等皇上心头的难题彻底解决了,大师再回护国寺吧。” 语毕,不等慧心反应过来,傅玉棠便放下茶杯,转头看向门外,做出要喊人的姿态。 慧心:“……!!” 难怪啊难怪! 难怪傅玉棠身为一国之相,没半点保密的觉悟,直接大大咧咧地把他国库空虚这件事告诉他。 她除了展示自己的诚意之外,更多的是为了挖坑给他跳啊! 陷阱! 又是陷阱! 她她她她…… 一个人怎么能如此阴险,说出口的每句话都是坑啊! 就她这性子,他要是真进了刑部,还有出来的一天吗?! 即便出来了,也不能四肢健全吧? 慧心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觉得倘若今天事情没谈拢的话,他是不能全身而退了。 于是,忙出声阻拦道:“别、傅相,凡事好商量啊。要不,小僧捐一半的资产,您看行不行?” 傅玉棠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桃花眼一弯,笑吟吟地推荐道:“其实,刑部经过本相这些年的改造,早已一改之前的破败了。 不说其他,光大牢这一块,就做到了风景优美,空气清新,房屋宽敞。 以往二十人的大牢房,本相将其全部改为四人间了。 面积相较于以往,小是小了一点,但活动筋骨是没问题的。 室友呢,都是些素质偏低、不爱讲文明礼貌,急需大师用佛法度化的大宁百姓。 对于大师而言,这简直是积攒功德的理想居住场所啊! 同时,刑部还配备了劳动场所,娱乐场所,一旦入住的话,大师根本不必担心生活太过无聊。 本相可以向你保证,本相会竭尽所能,让大师每天都能过得充实难忘。 而且,刑部的安保措施严密, 十二时辰都有衙役巡逻,绝对没有劫狱的事情发生,可让大师的生活更加安心。 大师,你确定不去体验一下吗?” 慧心:“……” 这是威胁吧? 这是威胁没错吧?! 第723章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不仅威胁,还明晃晃告诉他,只要进去就没有逃出来的可能性了! 默默吞了口唾沫,慧心被傅玉棠一通吓唬,是彻底歇了讨价还价的小心思,老老实实地低头道:“其实,小僧方才想了一下,觉得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实在不必太过看中。 若是这些凡尘俗物能帮到皇上,救济天下百姓的话,小僧愿意全部捐献出来。 如此一来,也不算白白浪费了小僧这些年的辛苦经营。” “哦?”傅玉棠笑容不减,盯着他道:“大师此言当真?可不要勉强自己啊。” 闻言,慧心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忍着心痛,咬牙道:“小僧是自愿的,一点都不勉强。” “那就好。” 傅玉棠满意颔首,看了眼肉痛的慧心,一本正经道:“其实,大师也别觉得是本相是在压迫你,更无须心痛那些身外之物。 需知,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护国寺没了这些产业,表面上看好似损失惨重。 实际上,对大师,对僧众,对释迦佛教反而是一件好事。 而且,用这些身外之物,换得大师名扬天下,护国寺、释迦佛教流芳百世,难道不值得吗?” 慧心还沉浸在失去身家的痛苦中,闻言,抬起头,眼里有点儿茫然,又好像有点儿不解,就好像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一样。 傅玉棠见状,耐着性子解释道:“大师,你身为佛门中人,应该最明白佛法能在大宁盛行,僧人受百姓欢迎的原因。 因为,不管是佛法还是僧人讲究的都是六根清净,远离凡尘,斩断贪欲,慈悲为怀…… 这就导致了在百姓的印象中,僧人就是善与寡欲的代名词。 所以,一旦遇到僧人,百姓就会认为他们是无害的,是个好人。 大师,你说本相说的可对?” “是这样没错。” 慧心深表赞同,顿了顿,仍是不解,问道:“但是,这跟傅相说的好事有什么关系吗?” 别是在忽悠他吧? 傅玉棠一脸认真,毫无开玩笑的迹象,颔首道:“当然有关系,且关系大着呢。 大师既然明白佛法、僧人受欢迎的原因,那就应该知道这是自己的优势,进而明白释迦佛教要流芳百世,其实不难—— 只要佛门弟子能持身守戒,便是浊世中的一股清流。 不止能很好展现出释迦佛教的风采,亦能为天下百姓做出信仰的表率,引导众人向善、和善待人,谨守本分,遵守规矩。 百姓一本分,那惹事的人不就少了? 生事惹事的人一少,天下不就太平了? 天下太平,朝廷也好管理啊。 如此一来,何愁不得天子欢心?何愁天子不推崇佛家?大师又何愁没有香客追随,百姓追捧呢? 可时至今日,鱼目混珠的人越来越多的。 很多奸诈狡猾之徒,利用佛教来抬高自己的身份。 还有很多懒汉,为了躲避徭役假装出家。 这帮人天天想着从百姓那里掏钱,到处放高利贷。 有的还结婚生子、种地织布,除了有个“出家人”的名头,其他的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第724章 而这人,就是大师你。 “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佛门败类,彻底玷污了佛门的清净,抹黑了佛门弟子的形象,使得近些年来,普罗大众对僧人的印象越来越差,让百姓对佛教产生了极大的反感。 连带着不少达官贵人也觉得佛门乌烟瘴气,以至于心生恶感。 直至最后,弃佛,谤佛…… 连带着寺庙香火越来越好,佛教隐有式微的迹象。 大师,本相说得可有对?” “对啊!就是这样!” 傅玉棠这一番话,简直是说到慧心心坎上去了,连连点头,只差举双手赞同了,“道:“傅相分析的完全正确。” 傅玉棠“嗯”了一声,继续往下说,“所以,为了挽回佛门僧众的形象,此时亟需一个德高望重的人站出来,向众人证明佛门还是有净土的。 佛门弟子也并非全是狗苟蝇营之辈,还是有正经的、一心修习佛法,心怀仁善、视名利权势如外物的出家人。 而这人,就是大师你。” “我?” 慧心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傅玉棠,愣怔了几秒后,方才反应过来,面上带了些许错愕之色,惊讶道:“傅相的意思,是让我,啊不,是让小僧成为天下僧人的楷模,引导天下僧侣走上正道,为佛门正名?!” “对。”傅玉棠郑重地点头,神情认真道:“这就是本相说的,让护国寺流芳百世的法子。 别忘了,护国寺这些资产可是要用于救济百姓,改善民生的。 其中有大半是用来帮助那些从良的风尘女子。 那些可怜的女子从良后,走到哪里都被无知的百姓嫌弃,鄙夷,而大师你没有任何世俗的偏见,愿意伸手搭救她们,帮助他们…… 这不正体现了佛法的众生平等,没有分别心吗? 不正说明大师是真正的慈悲为怀,深得佛祖的真传吗? 只要舍弃了那些外物,大师你就是百姓们心中的在世活佛,真正的得道高僧! 皇上也会感念于大师的义举,赐下牌匾…… 如此一来,那护国寺就跟着大师水涨船高。 以往百姓们只知护国寺是皇家寺院,大师是寺院的住持,再多的感触却是没有的。 但是经此一事后,受到恩惠的百姓们会永远记得大宁有慧心大师这么一个人,护国寺在百姓的心中,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家寺院,而是因为大师你的缘故,成为声名远扬,有真佛降临的寺庙! 你说,真佛都在护国寺,百姓们如何能不来亲自瞻仰一番大师的风采呢? 这孕育出真佛的护国寺,如何不香火鼎盛呢? 教导出大师这样圣人的佛教如何不能流芳百世呢?” 慧心越听,眼睛睁得越大,脸上的表情越发激动。 直至最后,胸口狂跳,捻着佛珠的指尖也因为激动,不停地颤抖起来。 是啊。 傅玉棠说的没错。 只要他舍弃了这些外物,那他就能成为流芳千古的得道高僧了! 比起流芳百世,金银财宝简直不值一提! 那些东西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任凭他使劲花,能花费多少呢? 第725章 莫非聪明人都喜欢笨人? 但是名声不一样。 名声那是实打实地属于自己的东西,是后人铭记他的方式,是他来过这世上的印记! 毕竟,人生短短数十年,倘若他最终只留下黄土一抔,那岂不就跟这芸芸众生微末蝼蚁一般,不值一提?! 心思几转,慧心握紧了手里的念珠,抬起眼,直视着傅玉棠,道:“傅相所言甚是有理。方才是小僧痴愚了,还请傅相见谅。” 傅玉棠笑着摇了摇头,表示没事,拿起茶杯,微笑道:“既然大师想明白了,那本相就不必再多言了。眼下,本相以茶代酒,提前祝你我合作愉快。” 慧心跟着笑了起来,端起茶杯道:“傅相客气了。有什么需要小僧配合的地方,小僧一定全力以赴,还请傅相不要客气。” “当然,本相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不能拦了大师的成佛之路啊。”傅玉棠一本正经地说道。 语毕,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起来,直接将茶水一饮而尽。 傅玉棠把时间掐得刚刚好,就在二人商议完毕没多久,王大贵便带着邵奇等人来了。 傅玉棠出言让人进入雅间。 待众人进入房间后,方才转头依次对慧心介绍道:“这位是户部尚书邵奇; 这位是户部左侍郎高力言,因为朝中人员变动的关系,目前由他暂时兼任户部司郎中之位; 还有度支司郎中池乐意,仓部司郎中叶思源。” 慧心一边听着傅玉棠的介绍,一边站起身,冲着四人依次行礼,“邵大人、高大人、池大人、叶大人,贫僧有礼了。” 随即,目光在四人身边的王大贵身上顿了顿,略显困惑地看向傅玉棠。 不知这位是何身份,为何傅大人没有介绍呢? 察觉到他的视线,傅玉棠便道:“这位一看就很老实,实际上也非常老实的,是我府里的大管家王大贵。” 能被傅玉棠带在身边的,那肯定是心腹无疑了。 因此,慧心在听到傅玉棠的介绍后,没有任何轻慢,甚至在面对王大贵的时候,比面对邵奇等人更加恭谨,双手合十道:“原来是王管家,贫僧有礼了。” 王大贵忙回了一礼,道:“大师客气了。” 语毕,咧嘴一笑,看上去憨厚极了。 见状,慧心微微一怔,心里暗自嘀咕道:“这王大贵看着着实没什么出彩的地方,能被傅玉棠如此看重也是奇了怪了。莫非聪明人都喜欢笨人?” 见他垂眸沉思间,王大贵微微一笑,直接退到傅玉棠身后站好。 傅玉棠回头看了他一眼,王大贵挤了挤眼,挺直腰身,做足了仆人的样子。 二人交换了个眼神后,傅玉棠忍着笑,收回视线,抬手招呼邵奇等人坐下,简单把她与风行珺准备修改律法,开设技艺班的事情说了一下。 然后,开始给慧心戴高帽,道:“大师刚刚从本相口中得知这件事后,秉承着慈悲为怀,为国为民的胸怀,主动提出要把护国寺名下所有产业捐赠出来,以帮助那些可怜的女子。” “所有产业?!”王大贵站在傅玉棠身后,两眼瞪得滚圆,不可置信地喊道:“天啊,这得多大的魄力! 大师,你莫不是佛祖转世?!” 第726章 岂是你这等凡夫俗子能理解的?! 王大贵捂着胸口,老实巴交的脸上带着三分惊叹,三分错愕,四分敬佩,喃喃道:“不然的话,怎么能做到视钱财如粪土,眼都不眨一下就把所有产业都捐出来呢? 即便是圣人的话,也舍不得全部捐出来吧?!” 顿了顿,又自以为小声地添上一句,“反正要是我,我才舍不得呢,顶多捐个三四十万两就差不多了。” 听到这话,傅玉棠立马侧过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教训道:“要不然人家慧心能叫大师,而你只能叫大贵呢? 大师的胸怀,眼界,岂是你这等凡夫俗子能理解的?!” 被傅玉棠这么一喝斥,王大贵脸上顿露羞愧之色,挠挠头,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慧心一眼,点头道:“也对。大师是真佛转世,不是我这种凡尘中人,自然不会跟我这个凡夫俗子一样,把银钱看得比命重要。” 一旁的邵奇四人先是被傅玉棠想要开设技艺班的事情吓到,正准备哭穷呢,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又被慧心的大手笔吓了一跳。 待确定自己没听错后,四人相视一眼,看向慧心的眼神都变了。 原来,慧心不是死秃驴,而是财神爷在世啊! 而今,财神爷准备掏腰包了,邵奇四人即便再没有眼色,也知道该说几句好听的话,哄一哄财神爷。 只要把哄财神爷开心了,不愁财神爷下次不再光顾, 四人心里的小算盘打得飞起,相互交换了个眼神,张口就对着慧心一顿猛夸。 一堆堆彩虹屁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外蹦。 虽然他们用词比较含蓄,听上去没有王大贵一口一个“真佛”这种直白到直搔到心中痒处的赞美之词过瘾,但慧心还是很受用的。 勉强压住上翘的嘴角,慧心竭力做出淡然出尘的高僧模样,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不过小事而已,诸位施主过奖了。” “这可不是小事,是大功德!”邵奇一脸严肃地纠正。 顿了顿,话锋一转,道:“不过,大师既然要捐赠出所有产业,那自然要把所有产业都核对清楚,免得账目弄错了。这……” 转头看了眼四周,邵奇询问道:“大师有专门帮忙管理产业的僧众吗?要不要我差人将他们请过来,咱们当众核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好马上改过来。” “也好。” 慧心微微颔首,手捻佛珠,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完全没有即将失去所有身家的悲伤,反而一副万物如浮云的出尘之态。 此时,窗外的阳光刚好照射进来,落在了他的身上,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恍惚间,邵奇四人好似看到了菩萨降临,慧心周身散出千万条金色的佛光,一时之间不由全部呆住了。 直至听到傅玉棠的声音,让他们抓紧时间去办事儿,四人才如梦初醒,回过神来,对着慧心又赞美了几句,这才出门吩咐在楼下等待的随从,让他们根据慧心提供的名单去护国寺接人。 第727章 护国寺真的是一只大肥羊 担心大财神爷反悔,户部这群人的动作极快,没一会儿就把负责管理护国寺产业的僧人带来了。 随之而来的是,还有五大箱地契、账本。 一看到这些东西,邵奇眼睛“噌”一下,亮得跟探照灯似的。 高力言三人则是嘴巴微张,双眼直勾勾盯着箱子看,眼珠子一动不动,满脸垂涎之色。 要不是有傅玉棠等人在场,只怕这几人第一时间就要扑上去。 负责管理账本的僧人叫澄净,一进雅间,冷不丁对上四人如饿狼般的眼神,还道是白天遇到了饿鬼,吓得连连后退,口中直念“阿弥陀佛”。 邵奇等人没管他,吞了口口水,强行将目光从账目上移开,转头看向慧心,按照捐赠惯例,走过场地问了慧心一句是否真的打算将护国寺所有资产捐献出来。 “自然。”慧心颔首,声音沉静道:“这些东西本就是身外物,若能帮到天下众生,那也算功德一件了。” 此言一落,再次引来在场众人的惊叹,忍不住又赞美了他几句。 总而言之,情绪价值是直接给他拉满了。 慧心被哄得眉开眼笑,通体舒畅,连带着即将失去所有身家的心痛都消散了不少,连连摆手道:“诸位过奖了,过奖了。” 傅玉棠微笑道:“大师谦虚了。大师慈悲为怀,心系天下苍生,实在让我等感动。明日早朝,我等一定会如实向皇上禀明,让皇上知道大师的义举。” 这是要为慧心请功的意思了。 邵奇四人闻言,稍微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 是了是了,人家捐了这么多,是应该给个嘉奖才是。 因此,四人连声附和道:“正是如此。大师的义举理应让天下人都知晓。” 听到众人的话,慧心舒爽一笑。表面云淡风轻,实则迫不及待,开口催促道:“诸位大人公务繁忙,贫僧就不多耽误诸位大人的时间了,咱们客套话少说,还是抓紧时间核对账目,办好捐献手续吧。” 邵奇几人当然应好,吩咐随从拿来账目,一一与澄净核对起来。 这不对不知道,一对吓一跳! 原来,护国寺真的是一只大肥羊啊。 简直富得他娘的流油! 即便傅玉棠早料到护国寺资产丰厚,但在见到真实的数目后,都不免心头一震。 更别说是邵奇几人了。 这、这这这哪里是财神爷,分明是财神爷的爷爷! 因为护国寺是太祖皇帝敕建的国家大寺,所以寺里的僧人不仅有朝廷供养,更有不少敕赐田庄。 其中仅太祖皇帝在世的时候,赐给护国寺住持的田园就有百顷,并配净人百房,车五十辆。 世祖皇帝的时候,又将京城城西郊外麦田庄并果园一所及环山林麓,永充护国寺寺山门所用。 在两任皇帝的器重下(其实是因为离魂症的缘故),佛教迅速兴盛,护国寺更是风头无两。 等到高祖皇帝的时候,护国寺甚至越州跨县,兼并土地,买卖庄园…… 第728章 真特么的让人眼红! 仅在最近40余年之间,买卖兼并土地1791.5亩,有庄园58所。 除此之外,护国寺还以碾房、店铺、仓库等服务性商业项目扩大盈利,甚至以当铺、借贷等项目经营盈利。 短短几年,就累积了两千多万两的白银! 两千多万两是什么概念? 是西鸣边关和北域边疆,万千将士一年的军费开支啊! 国库里面目前都没有这么多银子啊! 这还不算护国寺收到的香油钱、皇室、贵族、信众捐施的奇珍异宝那些。 那些要是再换算成银钱叠加起来,那户部今年就彻底没烦恼,每天晚上都不必再为银钱愁得睡不好觉了! 本来,邵奇几人心里还喜滋滋的,龇着大牙傻乐。 待开始核对账目了,越往下看,脸上的笑容就越僵硬。到最后嘴角彻底耷拉下来了,连假笑都装不出来,看向慧心澄净的眼里是藏不住的嫉妒。 这群秃驴平时不用交税、不出徭役也就算了,还有数不尽的庄园、田地,金银财宝。 每天除了念念经,敲敲木鱼之外,根本不需要再操心其他,切切实实过得比他们这些朝廷命官还要逍遥自在啊! 苍天啊! 早知道他们就不参加科举了,直接把头发一剃,也当和尚去了! 直接少走十几年的弯路。 还不用时刻担心哪天做错了事情,惹恼了皇上,落得身首分离的下场。 他娘的! 真不公平。 他们累死累活都没有这样的身家,也不敢有这样的身家,这群秃驴却轻松拥有,真特么的让人眼红! 邵奇四人在心里偷偷骂道,嫉妒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恨不得与慧心调换一下人生才好。 不过,眼红归眼红,手上的动作却是半点没慢下来。 约莫一个时辰,便将所有账目都核对好了。 高力言将其整理成两张一模一样的捐赠协议,核对无误后,双手呈给傅玉棠和慧心道:“还请傅大人、慧心大师过目。 若是无误的话,二位便可在上面签字盖章。 如此一来,这份捐献单子便即刻生效。” 傅玉棠认真看了一遍,很快就发现问题,忍不住皱眉道:“为何香油钱和珍宝没写进去?还有,刚刚核对账目的时候,不是说护国寺的余粮多到已经发霉了,少说也有万石吗?为何也没写出来?” 此话一落,在场众人都惊呆了,面色各异。 其中,慧心的反应最大。 犹如怒目金刚附身一般,一双眼睛瞪得滚圆,目眦欲裂喝道:“你不要太过分了!” 连香油钱和仓库里的余粮都要,还是不是人啊?! 澄净亦是一脸愤怒,忍不住站出来,怒声道:“阿弥陀佛,傅相,那些香油钱乃是香客们捐献给佛祖的,你连这都要拿,就不怕佛祖怪罪吗? 至于余粮,那是护国寺僧众的口粮,你将其全部拿走了,护国寺的僧人吃什么?傅相是要我们活活饿死吗?!” 其实,邵奇四人对香油钱、珍宝、余粮这三样东西也很垂涎啊。 第729章 说不出理由,那便是张口胡言了? 但想着慧心已经把大部分资产捐献出来了,那就见好就收,免得到时候对方心里反感,反悔不捐了。 那样的话,岂不是得不偿失吗? 所以,尽管垂涎,他们还是强行按捺下冲动,忍痛没将这三样写上去。 却万万没想到,傅玉棠压根儿没想过要给慧心留个三瓜两枣,当场就提了出来。 而慧心也果然如他们预料一般,发怒了。 此时见双方气氛僵持,隐隐有掀桌子一拍两散的架势,邵奇心里一阵紧张。 顿了顿,挪着小碎步,一点点凑到傅玉棠身边。 明明是个四十多岁,身姿挺拔,面容清隽,眉眼俊秀,蓄着美髯,身居高位,有权有势,威风凛凛的中年美大叔,此时此刻却像是个小媳妇一般,凑到在傅玉棠身边,扯着她的袖子,用仅二人可闻的声音,小声劝说道:“傅相,要不就算了吧?其实,咱们今天收获也可以了。” 傅玉棠瞥了他一眼,不为所动,直视着澄净道:“护国寺乃是大宁国寺,僧人皆有朝廷供养,你说我等拿走余粮,尔等便会饿死……话外之意是说朝廷里有人中饱私囊,克扣了你们的口粮吗? 还是说皇上苛待了你们,让你们不得不自储粮食? 若是前者,趁着今日大家都在,你直接告知本相,本相当场给你处理了那些欺上瞒下的国之蛀虫! 若是后者,你也不必担心害怕,直说无妨。本相与御史台的芮御史交情还不错,你将来龙去脉如实说来,本相明早便与芮御史找皇上对质,问清楚缘由。 澄净大师,你意下如何?” 澄净闻言,顿时语塞。 其实,一直以来朝廷都有按时发放粮食、生活必需品给他们。 只不过那都是些普通的东西,寺里没人看得上。 是以,他们在收到朝廷分发的东西后,一般是直接丢弃的。 但这不好对傅玉棠说,最终只能含糊道:“有、有的。” 傅玉棠轻笑一声,道:“那么回到最初的问题,既然朝廷有按时供给,你为何说本相拿走余粮,尔等会饿死?” 这…… 还不是因为朝廷发下的粮食都是时下的黍、粟、小米、高粱这些难以下咽的粗粮。 那些喇嗓子的粗糙东西,哪里有仓库里白花花的大米好吃呢? 但! 这件事还是不能对傅玉棠说。 对上傅玉棠黑沉得似深渊,仿佛能看透一切的桃花眼,澄净额上冷汗直冒,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转而求助地看向慧心。 傅玉棠只当没看到他的小动作,淡声继续道:“说不出理由,那便是张口胡言了? 本相才疏学浅,不识佛经,不知道你这行为在佛门当中算不算妄言。 但在我们刑部里,以不实之辞毁人,故意捏造并散布虚假信息,损害他人名誉的行为可是重罪。 尤其,你诽谤的可是当朝丞相,更是罪加一等! 澄净,你可知罪?!” 说到最后,面上已然带上冷冽之意。 见状,原本想要张口的慧心一怵,立刻闭上了嘴巴。 第730章 更是在侮辱慧心大师啊! 眼见连慧心都怕傅玉棠,不敢出言搭救,澄净哪里还敢再说什么。 当即脚下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低头求饶道:“是、是小僧失言了,求傅大人恕罪,傅大人恕罪啊。” “你何止对本相失言,更是在侮辱慧心大师啊!” 傅玉棠扫了他一眼,冷声道:“慧心大师都愿意捐献出所有产业拯救众生,你为何还觉得他会在意这点香油钱吗? 亦或,当真以为本相稀罕护国寺那三瓜两枣的香油钱?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慧心大师的心意,本相不得不从而已。 前有佛祖割肉喂鹰,后有慧心竭力救世。 你境界不够,不要以自己自私的想法去揣测慧心大师的心理,更不要阻拦慧心大师的成佛之路,明白吗?” “明白明白。” 澄净的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连声道:“是小僧错了,是小僧错了,请傅相、慧心方丈原谅小僧的失言。” 见他认了错,傅玉棠便不为难他,挥手让他起身后,这才转头看向慧心,声音沉静道:“常言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既然要做,那就要做得尽善尽美,不留下一点遗憾。 要知道菩萨与佛祖虽然只差一步,但称呼、境界、受欢迎程度却是截然不同啊。 大师,你说是吗?” 慧心:“……” 所以,贫僧今天要是不把家底全掏出来的话,你就要收回之前的承诺,不帮助贫僧“成佛”了是吗? 脸皮有转瞬的抽搐,慧心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眼下好话歹话都让傅玉棠说了,事情也进行了一半,他还能说什么呢? 难道还能反悔不成? 傅玉棠这家伙也没给他反悔的余地啊。 他这要是反悔了,下一瞬就会被她扔到刑部大牢里,与那些罪犯作伴了! 沉默半晌,慧心强颜欢笑道:“傅相说得没错。就算傅相不说,贫僧也是要将香油钱、余粮、珍宝都捐献出来的。” “嗯。大师果然心怀天下,慈悲为怀,真让本相感动。” 傅玉棠佯装擦了擦眼泪,将清单递给邵奇,假意喝斥道:“还傻站着做什么,快去把这三样添上。记住,是所有的香油钱、所有的珍宝、万石的粮食。” 每说一个字,慧心的脸皮就抽搐一下,最后神情扭曲得好似被活剐了一样,所有面部肌肉一同抽动起来。 傅玉棠没看他,顿了顿,又对邵奇强调道:“所有一切都要写得详细明白,切不可有含糊之词,更不能马虎,丢三落四。” 邵奇心里欢喜无比,没想到傅玉棠真能把慧心的身家掏干净,忙低下头,隐去脸上的喜意,郑重道:“是,下官一定注意,绝不再犯。” 语毕,伸手接过捐赠协议,以极快的办事效率重新撰写了一份新的。 傅玉棠确认无误后,签下自己的名字,盖上相印,示意邵奇给慧心递去。 慧心苦着脸写下自己的名字,按上手印,眼里带着万分不舍,与傅玉棠交换了协议。 第731章 懂了。 你是我弟弟。 自此,护国寺名下所有产业、所有财富都正式纳入国库。 邵奇拿着捐赠协议,笑得几乎不见眼,看向傅玉棠的眼神就跟看亲生老爹一样,带着丝丝崇拜,丝丝孺慕,丝丝绵绵情意。 一边吩咐池乐意、叶思源亲自将慧心、澄净送回护国寺; 一边请求王大贵帮忙协助高力言把护国寺这些账本、地契带回户部。 好让户部的人抓紧时间盘点,争取今日就安排人上护国寺接收一切财物,以免夜长梦多。 听到他的话,王大贵看了傅玉棠一眼,见她微微颔首,并没有出言反对,便笑着应下,抬步与高力言一同离开。 雅间里,很快只剩下傅玉棠、邵奇二人。 见邵奇杵在不远处一动不动,一脸欲言又止,傅玉棠联想到他有意支开王大贵的举动,暗猜他或许有要事要说。 顿了顿,主动开口询问道:“邵尚书,眼下并无他人,你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却不想,邵奇在听到她的话后,竟是脸色大变,双眼瞪圆,仿佛受到了重大打击一般,整个人踉跄后退了两步。 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指着傅玉棠,泫然欲泣道:“邵尚书,你、你竟然叫我邵尚书?!” “啊?” 傅玉棠愣了愣,眼里满是茫然,不叫他邵尚书,那要叫什么? 心里嘀咕着,眼角余光冷不丁瞥见芮远光的马车出现在街道上,脑海里灵光一现,倏地抬眼看向邵奇。 正巧与邵奇那含羞带怯,仿佛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心上人,缠绵无比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傅玉棠胸口狂跳不已。 那啥,不要告诉她,她跟邵奇也有奇奇怪怪的关系吧?! 可是! 他跟她从来没有任何往来啊!. 两个人完全是陌生人的状态。 平时在朝堂上碰到,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的那种。 但是话又说回来,她跟芮远光在朝堂上好像也这样…… 思及此,傅玉棠不由自主吞了口唾沫,试探性地问道:“你,还记得我们的暗号吗?” 要是她的人,她肯定留下了暗示他们之间关系的暗号。 果不其然,一听到她的问话,邵奇立马回道:“当然记得了。” 傅玉棠:“……” 沉默了两秒,傅玉棠面无表情地说道:“唱来听听。” “好咧。” 邵奇不疑有他,张口就唱道:“啊~~~~ 西湖美景三月天哪~~~ 春雨如酒柳如烟哪~~~~ 你说你是哥哥我是弟~~ 你要为我遮风挡住雨~ 为什么你是哥我是弟~ 因为你要为我遮风挡住雨~~~~ 我有你这个哥在心里~~ 我要为你遮风挡住雨~~ 再难的路也要在一起~~ 一起找到人生的路基~~ 啊~~~ 让我们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 对酒当歌 唱出心中喜悦~~ 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 啊~~~~啊~~~ 啊~~~” 傅玉棠:“……” 懂了。 你是我弟弟。 只不过…… 看着扯着喉咙高歌,年纪比芮成荫还大一点的邵奇,傅玉棠轻咳一声,这一声弟弟还真有点叫不出口。 第732章 我唱歌很难听吗?跟杀猪一样? 奈何邵奇的嗓音太过凄美,傅玉棠听着就有种落泪的冲动,仿佛看到过年时杀年猪的情景。 一时间,不由悲伤过度,以至于两耳嗡嗡作响,脑子空白一片,无法再想有的没的。 趁着自己还有点点意识,傅玉棠连忙开口劝道:“吾弟,可以了,可以了……为兄已经知道错了,吾弟不要唱了。” 邵奇闻言,立马停下。 眼瞅着傅玉棠终于叫对了称呼,儒雅的面容一改之前的高冷,不由自主浮现出点点笑容,三步并成两步凑到傅玉棠身边,求夸道:“好哥哥,小弟我最近的唱功见涨了吧?” “当然了。”傅玉棠面不改色,张口就夸,“很好,非常很好,比以往强多了。” 邵奇一听,脸上的笑容更大了,眼里满是自豪之色。 他就知道是这样。 要知道,唱歌可是他最引以为傲的优点了! 正得意间,虚掩的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期间还伴随着芮远光略显困惑的声音—— “老岳,咱们茶楼今天真没杀猪吗?我刚刚好像听到一阵猪叫声?” 傅玉棠:“……” 邵奇:“……” 二人对视片刻,傅玉棠僵硬地笑了笑,道:“他肯定不是在说你。” 邵奇:“……” 本来他也没觉得芮远光在说他啊。 只不过…… 哥哥,我听你这话,怎么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心虚啊?! 难不成大哥你刚刚是哄骗我的? 其实心里也觉得我唱歌难听? 邵奇微微眯起眼睛,审视地盯着傅玉棠,正准备问个清楚明白,就听到外面的芮远光又补上一句,“那猪叫声,就跟邵奇那小子的歌声差不多,渗人得很啊!” “啊?那个……爷,小的忘了告诉你了,邵大人就在咱们茶楼呢,刚好与傅大人在一起……”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 芮远光声音陡然提高了八个度,很快又压下来,自以为很隐秘地说道::“那刚刚的话,我没说得太大声吧?他应该没听见吧?还有,那些话你就当没听到,万万不可告诉他人啊。” “小的知道。” 却没料到,话音刚落,面前虚掩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邵奇那一张冷脸出现在了芮远光面前。 芮远光:“……” 掌柜岳精明:“……” 还有什么比背地里吐槽同僚唱歌难听,却当众被抓包更尴尬的事情呢? 尤其是这个同僚还掌握着你部门的财政大权。 六目相对,岳精明瞧着气氛不对,连忙找借口溜下楼了。 芮远光看着岳精明麻利的动作,再看看面无表情的邵奇,干笑道:“呵、呵呵、呵呵呵……邵尚书也来喝茶啊?” 邵奇紧紧盯着他,问道:“怎么?我唱歌很难听吗?跟杀猪一样?” “没有的事情。” 芮远光下意识想要否认,然而话才刚说出口,就听见邵奇又神情冰冷补了一句,“芮尚书,你最好实话实说。 你也知道我邵奇最讨厌有人欺骗我了。 若是让我发现你说了谎,那以后再来户部找我要银子,哼哼……” 第733章 我承认你唱歌是有点难听。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哼哼”二字里包含的威胁之意却是明明白白、充分形象地表达出来了。 闻言,芮远光面容一僵,老实回答道:“好吧,我承认你唱歌是有点难听。” 不说十成十,至少有九成像猪叫。 邵奇:“……!!” 原来…… 原来…… 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唱功在他人眼里,就跟猪的惨叫没有区别!! 邵奇心碎了,绝望了,人生都黑暗了。 他扭头看向傅玉棠,眼含泪光,哽咽道:“傅相,我真的唱得很难听吗?” 即使满心痛苦,但他也没忘记与傅玉棠的约定。在外人面前,掩藏起与傅玉棠的真实关系。 “哪有!” 看着面前仿佛一碰就破碎的中年人,傅玉棠桃花眼微睁,神情真诚,没有半点心虚之色,张口就来,“你很好,是他们没有欣赏艺术的细胞。咱们不跟他这等粗人一般计较。” 芮远光:“……” 傅兄,你偏心了啊! 为了邵奇这不相干的老小子,你竟然说我是粗人。 我心碎了,难过了,不开心了。 察觉到芮远光哀怨的眼神,傅玉棠头皮发麻,感觉自己就好像是个大渣男一般。 默默给他递去个安抚的眼神,让他不要计较这么多,而后看向邵奇,义正辞严道:“是真的好听,我爱听。” “真的?”邵奇有点怀疑。 “当然。” 傅玉棠用力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这一听,就有种如听仙乐耳暂明的感觉。提神醒脑一级棒!” 语毕,朝他竖起大拇指,力证自己所言非虚。 邵奇见状,顿时信以为真。 如同找到知己一般,高兴道:“那傅相喜欢听的话,下官再给你唱一首吧。” 听到这话,傅玉棠头皮一麻,忙阻止道:“暂时不必。” “为什么?”邵奇直勾勾盯着她,神情委屈道:“难道刚刚傅相是在骗我的?” “怎么会?!”傅玉棠下意识否认,看了眼门外的芮成荫,急中生智道:“芮大人来找咱们,肯定是有什么要事。眼下显然不是什么听歌赏曲的好时机啊,待下次有空,我再慢慢听你唱,咱们先办正事要紧。” 邵奇闻言,扭头问芮远光,冷冰冰道:“你是来找傅相的?有正事?” 芮远光点头道:“是啊。天大的要事。我刚刚去刑部找傅相,他们说傅相来茶楼了,我就赶紧过来。只不过,我是万万没想到,原来邵尚书也在这里啊,哈哈哈……” 对此,回应他的只有邵奇一声冷哼。 不过,见他确实有要事,邵奇也没为难他,当即收起小情绪,侧身让芮远光进入。 待众人都坐定后,邵奇挺直腰板,恢复之前的儒雅样子,起身对着傅玉棠拱手,郑重行了一礼,道:“今日,多谢傅相帮忙了。” 借着起身的动作,又无声补了一句,“好哥哥,谢谢!小弟永记你的大恩!” 这话真心实意,绝无半点虚假。 经过这十年的相处,他对傅玉棠是真的敬重,真心把她当成家人、兄长看待。 第734章 视人命为草芥的权贵二世祖 如他们的暗号一样,这么多年来,傅玉棠是真的做到时刻为他遮风挡雨。 十年前,他接到调令,来到京城担任户部司员外郎。 因为没什么家世,又不善言辞,在京城完全交不到朋友,饮食上也很不习惯。 除了生活上的不适应,官场上发展得也不如意。 他那时候还生嫩,不仅为人处世不够圆滑,加上见多了朝堂上的阴暗面,不自觉对稍有家世的同僚抱有敌意,行事上更是带着一股激愤,常常口吐愤世嫉俗之言。 如此不讨喜的性子,自然被户部的同僚所排挤。 别看他表面装得不在意,实际上内心痛苦极了。 在这样极度压抑的处境下,他开始借酒消愁。 久而久之,竟然染上了酗酒的毛病。 以至于在一次宫宴上,他一个没收敛,不小心喝多了。 好在他还有几分理智在身上,担心在殿前失仪,他借口出恭,来到御花园透透气,清醒清醒。 却没想到,在经过荷花池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股力量,直接将他推入荷花池里。 幸好,他出身南方乡村,小时候经常跟着大人一起下河摸鱼,水性还不错。 惊慌失措了几秒后,他很快就冷静下来,调整好呼吸,手脚并用地游回岸边。 正欲上岸,不曾想一只嫩白的小手按在了他的头顶上,作势将他往水里压,轻喝道:“不准上来!” 抬眸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玉雕粉琢的面孔。 御花园的宫灯环绕着荷花池,矗立于夜色之中,散发出柔和的光线,映衬得对方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比天上的星子还要明亮。 他认得这孩童。 对方叫傅玉棠,是安南侯的儿子,太子的伴读,深得皇上(先皇)的宠爱。 邵奇皱了皱眉,内心有些不悦,一眼就猜出她是推自己下水的黑手。 说实话,他对这种权贵子弟没什么好感,但也不至于跟一个八岁的小娃娃计较。 当然,对方如此金贵,他一个小小员外郎也没资格计较。 因此,他压下心里的怒火,没有搭理她,拨开她的手,一边往上爬,一边思考着等会儿如何向众人解释这一身狼狈。 却没料到,他刚爬上岸,还未站定,傅玉棠再次把他推下去。 再上,再推…… 再上,再推…… …… …… 反复多次后,邵奇是彻底没了力气,酒也醒了。 看着面前这个表面犹如金童下凡,实则内心歹毒,视人命为草芥的权贵二世祖,心中充满了愤怒,不由扒着岸边的石头,吼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别以为你身份尊贵,就能无法无天,杀人不偿命!” “尊贵?” 傅玉棠重复了一遍,脸上不明的情绪转眼即逝。 她双手环抱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非但没有任何心虚之色,反而理直气壮地说道:“你不是一直觉得活着没意思吗?我帮你一把,让你早死早超生,下次争取投到权贵人家,不好吗?” “你!” 邵奇心下微惊,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会被一个孩童看穿。 第735章 这世上不止没有公道,还没有公平 脸色变了变,嘴硬道:“谁告诉你我想死了?老子活得不知道有开心呢。倒是你,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好歹他也是从五品员外郎。 即便她身世再显赫,再受皇上宠爱,也不能对朝廷命官下杀手啊。 “你简直无法无天了。真以为这世上没有公道了吗?!”他不平道。 “是的。这世上不止没有公道,还没有公平。” 傅玉棠垂眸看着他,眼神冷静到极点,淡声道:“权贵者的后代,一出生就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观名山,游大川,用最好的东西,看最好的风景。 一生不用为生计操烦,逍遥天下。 平民者的后代,家中有远见的长辈,就会如同你家中的长辈一样,倾尽全家之力供家中男丁读书,以期小辈能侥幸中举,混得一官半职,改变现状,跨越阶层。 但更多的后代是一辈子与土地打交道,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刨食。 他们到过最远的地方,便是家乡的小镇; 见过最美的风景,也不过是镇上庙会之时。 最高兴的事情,也不过是庄稼收获之时。 而这一些,在权贵后代的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什么小镇,什么庙会,什么庄稼,在权贵后代眼里,都是些粗鄙不堪的东西,提起来都担心污了自己的嘴,降低了自己身份。 可是,事实是明明百姓没有做错,不偷也不抢,有什么好丢脸的呢?有什么粗鄙的呢? 为了生活,他们比权贵们还要努力,吃的苦比牛马还要多,但他们仍旧没法享受到与权贵一样的生活,仍然还要为一日三餐奔波。 甚至,还要忍受权贵的嘲笑,被权贵奚落他们穷,是他们不够努力。 同样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同样都是人,为什么人生却截然不同呢? 为什么他们付出那么多,却还是没办法摆脱生计的烦恼,不能像权贵一样逍遥度日呢? 你说,这公平吗?!这公道吗?!” 邵奇:“……” 是不公平。 但是…… 望着眼前这个明显比自己还要不满,还要愤世嫉俗的孩童,他忍不住小声提醒道:“那个,你好像也是权贵中的一员啊。 而且,我不是你的反方。 我也十分赞同世间没有公平这一说的。” “啊?是这样吗?” 傅玉棠愣了一愣,见水里的青年用力点头,神情僵了僵,小手一挥,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接下来的话—— 这世间虽然本没有公道公平可言,但是却有一大群有志之士。 他们为缩小权贵与平民的差距而奋斗,为创造出一个尽量公平的世界而努力。 就如同当年的太祖皇帝,之所以推翻前朝,为的不就是让百姓们能过上好日子吗? 此后定下每三年的科举, 为的不正是选拔人才,通过一代代人的努力,改变这世间的不公平,不公道,让百姓活得更轻松自在吗? 而你,正是朝廷选拔出来的人才。 你明明身负着重任,却每日浑浑噩噩,消沉度日,完全没有尽到自己的义务……” 第736章 她是真想杀了他! “你以为你不受上司赏识,不受同僚欢迎,不适应京中生活,就活得很痛苦了? 不是的。 真正的痛苦是那些因为你失职,而多承受一天苦难的百姓!” 傅玉棠垂眸看着他,一字一句犹如天外梵音,重重落在他的耳畔,让他的浑噩的脑子瞬时清明起来。 “在其位,谋其事,尽其责。 你身居高位,却不尽自己的责任,那便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不止耽误百姓过好日子,还挡住了真正忧国忧民之士进入朝堂,为民请命的机会。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死了算了,好给其他有志之士腾位置。” 语毕,不等他反应过来,再次伸手把他的脑袋往水里按。 邵奇:“……” 不是,你好歹给我一个辩解的机会啊。 就算是死刑犯,行刑前不也得让人家说两句遗言吗? 更何况,他这还罪不至死呢。 挣扎着从水里冒出来,一抬眼就对上一双犹如山涧寒潭的眼睛,里面清清冷冷,没有半分人气。 她是真想杀了他! 这一认知,让他心头一震,竟无端感受到恐惧。 什么同僚的排挤,什么生活不适应,什么郁郁不得志,什么不如死了算了…… 所有消极念头在此时此刻完全消失无踪。 这一瞬间,他满脑子都是活着,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于是,下意识开口求饶道:“我错了,我真错了! 我是有志之士! 我是一心为民的有志之士啊! 从今以后,我肯定好好做人,专心干事,一门心思为民请命!” “真的?”傅玉棠挑眉确认道。 “真!比真金还真。” 他用力点头,举手保证道:“我可以发誓。若我邵奇言而无信的话,就让我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 闻言,傅玉棠这才收回手,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根小棍子,将其中一头递给他,面无表情地将他拉出荷花池。 见他为一身狼狈而苦恼,老神在在地说道:“不必担忧,等会儿回宴席上,你如实交代自己喝多了,不小心掉入荷花池就行了。” 邵奇:“……” 无语片刻,忍不住提醒道:“我这明明是被你推下去的,不是自己掉下去的。” 虽然他刚刚喝了不少池水,但他脑子可还没进水。 傅玉棠一听,斜眼看他,反问道:“你有证据吗?你有证人吗?谁看到我推你了?你我无冤无仇,从无交集,我推你做什么?这话说出去,你自己信吗?” 面对她的五连问,邵奇一下子蔫了,低头瞅着正滴滴答答地渗着水的衣摆,扁了扁嘴巴,一肚子的委屈。 “虽然我只是个身份低微的员外郎,但也不带这么欺负人啊。” 傅玉棠:“……” 大概是见不得他一个大男人如此可怜,顿了下,难得大发慈悲地安慰了一句,“你放心,只要你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你越表现得自若,皇上越不会怪罪你。至于你户部那些同僚……” 傅玉棠轻笑一声,桃花眼灼灼,低声道:“那都是你的助力。” 第737章 身子小小的,架子倒是大大的 邵奇一愣,没明白傅玉棠为什么这么说。 不过,他好学,不会因为两人年龄上的差距,为了面子不懂装懂。 于是,不耻下问道:“傅、呃……” 叫大人吧,对方又没有官职在身上,不合适。 叫公子吧,听说她与傅平安的关系不是很好,显然这称呼是不合适的,总有种揭人短的嫌疑。 叫少爷吧,给人的感觉好像他是奴才一样。 望着还不到自己腰间的小人儿,邵奇纠结了会儿,张口道:“傅小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小弟,既表示了亲近,又符合双方的年纪,完美! 却没料到,傅玉棠仰头看着他,认真道:“想做我哥哥的话,是要替我遮风挡雨的,你能做到吗?” 不等他回答,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不无嫌弃道:“为了一点不如意就要死要活的,我觉得你做不到。不过,你要是做我小弟,听我的话,我勉强能接受,往后肯定能替你遮风挡雨的。” 语毕,抬着下巴,一副“尔等凡人,还不快过来抱大腿”的倨傲模样。 邵奇看得发笑,压根儿没把她的话放在心里,暗暗吐槽道:“就你一个小豆丁,能挡什么风雨啊?” 面上却没有表露,玩笑道:“好啊。那小弟以后就是你的人,肯定唯大哥马首是瞻,以后就靠大哥照顾了。” “自然。”傅玉棠认真地点了点头,摆出老大的姿态,挥手道:“好了,你回去吧。往后有什么事情,只管来找我,大哥会罩着你的。” 身子小小的,长辈的架子倒是大大的。 这样奇异的反差萌,差点没让邵奇当场笑出声。 强忍着笑,犹如过家家一般,随口应道:“好的,大哥。不过,大哥还没告诉小弟,为什么户部的同僚是小弟的助力呢?” 原本,傅玉棠已经要转身离开了,闻言,脚步一顿,回身看他,淡声道:“因为,皇上要的是纯臣。” 见他还是一脸茫然,想到这是自己收的小弟,勉强按住不耐,解释道:“皇上只想要现在忠诚于他,往后忠诚于太子的臣子。 你的顶头上司,户部尚书李钰青却看不清这这一点。不止与刘清来往密切,转头又与湘王、刑部禄泰和交好…… 皇上对他不满已久。 如今将你们这群年轻人调回京城,未尝没有扶持你们,让你们取而代之的意思。 奈何你那些同僚太过圆滑,只看到眼前的利益,忽视了全局,一进入京城,就忙着站队,忙着讨好李钰青……” 说到这里,傅玉棠忍不住“啧”了一声,瞥了他一眼道:“有时候,人还是有点原则好。你自认的缺点,有时候并不是你的减分项,反而是你的优势也不一定。 他们越排挤你,皇上就会越看重你。 只要你能始终坚持自我,不与他们同流合污,做好本分的事情,不出五年,户部尚书之位非你莫属。” 丢下这么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语,傅玉棠挥了挥衣袖,径自抬步离开。 第738章 真是个耿直的年轻人。 邵奇双目微瞠,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对方彻底消失不见,方才回过神。 站在原地思量片刻,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一身狼狈回到宴席上。 如他想象的那般,户部的同僚看到他后,皆不悦地皱起眉头,不等皇上发话,便纷纷出言斥责,快速与他撇清关系。 言语之刻薄,让在场众人都不由皱起眉头。 最后还是先皇出言喝止了户部众人的“讨伐”,眼神微沉,盯着他打量了片刻,面上不辨喜怒,沉声询问缘由。 邵奇抿了抿唇,垂下眼,按照傅玉棠方才所言,回答道:“微臣不小心喝多了,一时没注意,失足跌落荷花池里了。” 没有为自己辩解,也没有告罪求饶,语气平淡直白地交代了来龙去脉。 先皇一听,先是怔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不由哈哈大笑,抚掌夸他是个实诚人。 若是其他人,少不得绞尽脑汁为自己的糗事找借口,或者偷偷摸摸求人送套换洗的衣服,唯恐殿前失仪,惹怒龙颜。 他倒好,径自带着一身水汽进来不说,还直言不讳地交代了自己的过错。 “真是个耿直的年轻人。” 先皇笑着道了一句,看向他的眼里带着浅浅的笑意,这才开口询问他的姓名,在哪一部任职。 察觉到先皇语气里暗含的欣赏,邵奇一顿,心底竟然莫名地冒出一个奇异的想法—— 他落水一事完全是有人刻意为之,杀他是假,其真正的目的是想让他在先皇面前露个脸! 今晚这一切并非偶然! 思及此,他心头一跳,眼角余光下意识往旁边一瞥,落在先皇下首,与太子、羚王同桌的孩童身上。 对方正低声与羚王说着话,脸上带着笑,连个眼角余光都不曾施舍。 偶尔抬眼看过来的时候,桃花眼里也带着显而易见的疏离,仿佛从未见过他,更不认识他一般。 见状,邵奇眼眸微动,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眼睫低垂,恭声报上自己的姓名官职。 先皇轻轻颔首,没再说什么,招手让侍从带他下去收拾收拾,免得感染风寒。 此后,时间飞逝,来到了第二年开春。 他来到京城已经一年了,仍旧是个从五品的员外郎。 先皇就好像忘了他这人一般,完全没有他人想象中的另眼相待。 因此,户部的同僚除了宫宴结束后那一个月的热情讨好外,再次恢复了对他的排挤。 对此,邵奇恍若未觉,每天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其余的一律不闻不问。 也不是不在意,就是被傅玉棠骂了一通后,不说醍醐灌顶,至少脑子是清醒了几分。 如傅玉棠所言,虽然他只是个小小的员外郎,可坐上了这个位置,至少得尽到责任,不然的话,他和那些尸位素餐的贪官有什么区别呢? 而傅玉棠也如同她承诺一般,若是他遇上了什么困难,便会出手帮忙。 若是朝堂上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但凡他开口询问,她必会耐心解释。 第739章 全是心怀天下,为国为民的有志之士 在她的帮助下,他从员外郎升迁至郎中,再由郎中变成了户部侍郎,最后官拜二品,如傅玉棠所言,不到五年的时间,当真成了户部尚书。 自此,邵奇彻底拜服了。 而且,随着接触的增加,邵奇就越发了解她,越发敬重、崇拜她。 深刻意识到眼前这孩童虽然年纪不大,但心智远超世上大部分人。 加上她手段够狠绝,当日说对他下手就真的下死手,没有半分犹豫,便可知晓她是个枭雄般的人物。 面对如此杀伐果决,智比诸葛的人物,他哪里还敢轻视她? 对于小弟这个身份,从一开始是抱着玩笑的心态,到最后是真的服气了,自然而然转化成为真情实感。 甚至,还隐隐为这身份而感到自豪,有种想要拜天结拜,昭告天下的想法。 不过,却被傅玉棠阻止了。 既然先皇希望他是纯臣,那他就好好当个先皇眼中的纯臣好了。 如今他们一个是户部尚书,一个是太子伴读,身份敏感,一旦走得太近,先皇必是要多想的。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二人还是保持私下的往来比较好,不必将兄弟关系公之于众。 经过一系列的事情,邵奇早已对她言听计从,对于她的话自然不会有异议。 因此二人的关系就这么隐藏了下来。 不过,关系隐秘归隐秘,情分却是一点都不少。 远的就不说了,小事也就不说了,就最近这几年,傅玉棠还把创建慈幼堂的功劳给了他。 不止皇上对他大力嘉奖,民间对他亦是赞不绝口。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他与户部的功劳,可事实是这件事是由傅玉棠牵头的,她与刑部众人在其中也花费了不少力气! 然而,他们却半点都不居功。 这让邵奇既感动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此等恩情,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邵奇只能默默记在心中。 此后刑部有什么事情,需要什么支出,只要理由充分,要求合理,邵奇一律批准。 毕竟,那可是大哥的部门。 而且,刑部的人不仅各个长得像竹竿,为人处事也像竹竿,正直极了,全是心怀天下,为国为民的有志之士。 他根本不担心刑部的人贪污。 不说其他,他们要是敢贪污的话,傅玉棠就第一个饶不了他们! 他爽快好说话,刑部的人也投桃报李,时不时抓个贪官,抄个家,帮他填充国库。 两个部门表面看似不来往,实则亲密无间,合作得十分愉快。 只不过,战争到底是一件很烧钱的事情。 虽然刑部抓贪官抓得勤,可也架不住两大战场的消耗。 这不,最近这几年,国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了。 邵奇负责管理国库,深知国库空虚会引发一系列严重后果,愁得整夜睡不着。 正束手无策之际,傅玉棠一声不吭给他弄来护国寺这么一只大肥羊让他宰割,帮他解决了难题。 这怎么能让他不惊喜?! 怎么能让他不感动?! 人生能得这么一个忠肝义胆的好兄弟,值了! 第740章 傅相帮我找了个财神爷! 回想起这十年来的点点滴滴,邵奇不禁感性地红了眼睛,在心里默默发誓这一辈子都要跟傅玉棠做好兄弟,为她两肋插刀,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唯有如此,才对得起傅玉棠对他的照顾! 脑海里想了很多,实际上不过眨眼之间,他低着头,闷声闷气道:“傅相,多余的话,下官就不多说。 总而言之,多谢了。 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吩咐,下官一定竭尽全力,在所不辞!” 傅玉棠伸手扶了他一把,笑着道了一句:“好。” 对面的芮远光被邵奇郑重的态度弄得一懵,要知道这家伙一向少言少语,独来独往,与谁都不亲近。 就连面对先皇、皇上,他都是冷冷淡淡,有事说事,没事绝不开口的模样。 要他说一句好听的,简直比登天还难。 这会儿突然对傅玉棠恭敬有加,不亚于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芮远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又瞅瞅身侧的傅玉棠,有些摸不着头脑道:“发生什么事情了?难道……傅相刚刚救了你的命?” 不然怎么对傅玉棠如此亲近起来? 邵奇瞥了他一眼,轻哼道:“比救命还大的恩情。” 如今国库有钱了,他的高傲、他的底气也尽数回来了,整个人一下子支棱起来,容光焕发道:“傅相帮我找了个财神爷!” 左右这件事过不了两天就会人尽皆知,抱着替傅玉棠邀功的心思,邵奇便不瞒他,把慧心捐赠出护国寺所有资产的事情说了出来。 边说,还边把怀里的捐赠协议掏出来,得意炫耀道:“看看、看看,这全都是傅相的功劳。” 原以为芮远光听到后会跟他一样高兴,没想到对方却皱起眉头,面带疑惑之色。 别人不知道慧心是什么德行,他爹作为慧心的棋友,难道能不清楚吗? 他爹都知道慧心的真面目了,难道他这个儿子还会被蒙在鼓里吗? 那老和尚表面看似凡尘不染,清心寡欲,实际上私欲极重,贪财又贪名。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主动把护国寺名下的资产捐出来?! 还是全部。 不用想也知道,傅兄肯定在其中做了什么,搞不好是威逼也不一定。 思及此,他抬眼看向傅玉棠,不无担心道:“护国寺到底是国寺,慧心又先皇生前最推崇的禅师,久负盛名,信众无数…… 你这……让慧心一下子捐出所有东西,连香油钱都不放过,会不会引起……不满? 那些信众愚且痴,根本不会理解朝廷的难处,也不明白其实他们才是这件事情的受益者,只会认为你亵渎了他们的神明和信仰。 届时,慧心若是鼓动信众闹事,只怕傅相你会首当其冲,一不小心引起民愤。” 考虑到邵奇这个外人在场,芮远光没把话说得太明白,只含糊地暗示了几句。 傅玉棠当然清楚宗教的力量,正因为如此,她才连哄带吓,耐着性子劝说慧心,尽量给他体面。 而不是一上来就以过去的事情为要挟,逼着他交出所有资产。 第741章 一切都是慧心大师自愿的 对上芮远光不掩担忧的目光,傅玉棠微微一笑,道:“芮尚书不必担心,一切都是慧心大师自愿的。本相可没有逼迫他一分一毫。” 邵奇不知缘由,更不清楚慧心的真面目。 但他见不得芮远光怀疑傅玉棠,便在旁边插嘴道:“你这什么意思?!我大……方善良,办事能力一流的傅相大人可不是那种以权压人的人。 我来这里之时,傅相与慧心可是相谈甚欢,气氛融洽呢。 从始至终,我们都没逼着他签字,一切都是他自愿捐赠的。” 看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之前对傅兄不闻不问,就跟陌生人似的,见面都不知道打个招呼。 现在傅兄帮你弄来大肥羊,你就开始“我的傅相大人”了。 势利眼! 芮远光腹诽道,不过确定傅玉棠没有威逼慧心后,他还是松了口气,并故意戏谑了邵奇几句。 话里话外都在说他是个现实的男人,有奶便是娘。 邵奇瞪着他,气呼呼道:“要你管?” 他跟大哥的感情,可不是芮远光这外人能理解的。 芮远光哈哈大笑,又玩笑了几句,而后话锋一转,把话题转到正事上面来,开口询问道:“邵尚书,你还有其他的事情吗?没有的话,能否回避一二,我与傅相有要事需要详谈。” 事关家丑,可不能让无关人员知晓。 邵奇:“……!!” 这是在赶他离开?! 他是没什么事情,但自从大哥失踪归来后,他就没找到机会跟大哥好好坐下来聊聊天,倾吐倾吐烦恼啊! 今日难得有机会和大哥多坐一会儿,偏偏又遇上芮远光这家伙。 遇上了也就算了,还出言让他离开。 邵奇心里气得直哼哼,逆反心一上来,假装没听到,坐着不动,只盯着身边的傅玉棠看,用眼神表达自己的心声。 ——大哥,我不想走。我还跟你多待一会儿,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 芮远光平常还得从邵奇手里拿钱呢,也不敢太过得罪他,见他愣是不动,只能求助地看向傅玉棠。 ——傅兄,快把这个闲杂人员赶走吧。你我兄弟二人好说些体己话。 恰好坐在二人中间的傅玉棠:“……” 真是左右为“男”啊! 明明她一生正直,什么都没做,却莫名有种脚踏两条船的感觉。 顶着两道不可忽视的强烈视线,傅玉棠僵了僵,转头对邵奇干笑道:“邵尚书等会儿不还得去护国寺办事儿吗?要不,先回去准备准备?” 傅玉棠都发话了,邵奇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瞪着得意洋洋的芮远光应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雅间。 眼见无关人员终于被打发走了,芮远光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迅速恢复以往的轻松之态,也不客套,直接开门见山道:“傅兄,你可要帮帮我!我有白马那老骗子的线索了。” 傅玉棠“啊”了一声,不无紧张道:“你知道白马是谁了?” “呃,还不知道。但能确定的是傅兄你的推测没有错。” 第742章 就是你面前的我啊。 芮远光三言两语将信鸽一事讲了一遍,总结道:“傅兄,那老骗子就在京城里啊!依傅兄看,那老骗子会是谁呢?” 还能是谁? 就是你面前的我啊。 不过现在并不是自爆身份的好时机,傅玉棠假装思考了两秒,摇头道:“线索太少,我也不能确定是谁,而且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如今西鸣议和在前,私底下却潜入京城闹事,搅得京城风波不断,你我当务之急是除去这些祸患才是。 眼下,我有一件急事需要芮兄出手帮忙。” 见她一脸郑重,芮远光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沉声道:“傅兄直说便是,无需客气。” 傅玉棠轻轻“嗯”了一声,没跟他客气,直奔主题道:“芮兄,你上次派出去追查昆吾明与其护卫的人召回了没有?” “没有啊。”芮远光摇摇头,回道:“我这不昨夜才从傅兄口中确定那狐狸眼真实身份吗?这派出去的人手还没来得及召回来呢。” “那就好,暂时先别撤回来。” 傅玉棠颔首,抬起手,示意他靠近,压低声音交待了一番。 芮远光边听边点头,脸上慢慢露出笑容,眼底不掩兴奋之色,时不时发出“这主意好!”、“妙啊!”、“傅兄大才!”的惊叹。 等到傅玉棠和芮成荫商议完毕,一前一后离开天香茶楼的时候,已经接近晌午了。 王大贵刚好从户部回来,两人在茶楼大门口碰了面。 看着街道两旁摆满了小吃摊子,傅玉棠咽了口口水,下意识看了眼身边的王大贵。 对方跟她一样,也是直勾勾盯着小摊,嗅着周遭食物的香气,疯狂咽口水。 很明显,她与王大贵对刑部周围的小摊垂涎已久了,奈何一直没找到时间尝试。 如今难得有了机会,二人相视一眼,果断放弃马车,选择步行。 将马车寄存在天香茶楼,二人直奔路边的小摊。 而小摊摊主也十分上道,见到二人到来,不用傅玉棠开口询问,就纷纷主动凑上前来推销自家吃食,态度热情又熟稔。 一番疯狂进食后,酒足饭饱的两人还不忘买几包炒货当零嘴,这才慢吞吞往刑部的方向移动。 路上,王大贵将蚕豆咬得“咔咔”响,看向傅玉棠,口中含糊不清道:“大人,小的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那慧心不是你的仇人吗?你为什么还要帮他请功啊?” 这不是便宜他了吗? 傅玉棠含着一根饴糖,转头回答道:“他做错事情,那就要承担后果;他做好事,自然要表彰。一码归一码,不能混为一谈。” 王大贵不赞同道:“可是,他本来就极具盛名,是不少百姓心目中的真佛。 待请功后,他的名声与威望将会达到颠峰。 到时候,大人如果想扳倒他,找他报仇的话,岂不是越加困难?” “那也得看他能不能承受得住这样的荣誉。” 傅玉棠咬了一口饴糖,甜得眯起眼睛,沉声道:“虽然我承诺过不对他与护国寺出手,但他要是自寻死路,那就没办法了。” 第743章 稍微注意一点形象啊 王大贵睁大眼睛,吃惊道:“大人是说,他会死?!” 傅玉棠不置可否,只道:“太过贪心重利,又不懂得取舍的人总归没有好下场的。” 说话间,二人来到刑部。 刚行至明镜堂大门口,就与严贞、戚商二人打了个照面。 傅玉棠一身官服,乍一看光风霁月,威风凛凛,嘴里却含着一根饴糖,就跟街上的幼童没什么两样,还时不时咂巴着嘴巴。 王大贵则是提着大包小包,低头剥着蚕豆,边吃边走。 二人说说笑笑,就跟市井上闲聊拉呱,结伴逛街的街坊一样,毫无形象可言。 望着面前如此接地气的主仆二人,严贞、戚商二人嘴角不自觉抽搐起来。 好歹棠哥现在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啊,多少顾及一下形象啊! 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呢? 当街玩闹说笑也就罢了,还人手一把零食,边走边吃,给百姓看到了像什么样子?维持国家运转的人,竟是这般随性不稳重之人? 要是御史台那群家伙知晓了,少不得又要借题发挥了。 二人对视了一眼,忍了忍,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没忍住,将傅玉棠带到明镜堂说教一番。 傅玉棠左耳进右耳出,待二人念叨完毕,方才开口反驳道:“你们不必如此紧张。 我与大贵去小摊消费,那些摊主不知道多开心呢,哪有你们说的震惊和恐慌? 他们一个个都很欢迎我呢。 我一靠近,就立马出声招呼我,免费让我试吃呢。 而我和大贵来者不拒,也间接拉动了京城小摊经济,为大宁的gdp做出贡献。 这一举多得的事情,怎么不算是一件好事呢?” 严贞不知道什么是鸡的屁,但他知道傅玉棠的尿性,闻言当即冷笑道:“你当刑部外面那些摊主为什么都如此波澜不惊? 还不是因为你以前经常偷懒跑出去买吃的,他们早就习以为常了! 他们是不会说什么,但其他过路的人呢?” 戚商亦苦口婆心道:“棠哥,你现在好歹是丞相,百官之首了,稍微注意一点形象啊。实在不行……” 停顿了下,面露无奈道:“你换身常服再去,免得招人眼。” 傅玉棠“哦”了一声,真心没觉得她这样做有什么可丢人的。 就算她是丞相,她本质上还是个人啊,也要吃喝拉撒的啊! 难道做了丞相,就成仙了? 不用吃饭,不会放屁,每天光喝露水就行了? 心里偷偷吐槽着,见严戚二人一脸郑重,大有她不答应,二人就继续“念经”的架势,无言两秒,神情真挚,举手保证道:“好的。我会注意的,争取下次不再让你们抓到。” 严贞:“……” 戚商:“……” 沉默片刻,两人无奈叹气。 傅玉棠挥挥手,安慰道:“好啦。你们就别操心了,我自有分寸的。对了,关于湘王最终判决的奏章,皇上已经批复完毕,今早让人送过来了没有?” “送来了。” 说起正事,严戚二人立刻收敛个人情绪。 相视一眼,戚商站出来汇报道:“湘王造反一事证据确凿,不过因其能力有限,这些年迟迟未能成功,没造成太大的影响。 是以,皇上决定从轻处理。 念在湘王是先皇唯一的胞弟,皇上决定网开一面,饶他不死,维持最初的判决,将湘王及其家眷囚禁与城郊皇陵附近的问心山庄里。 湘王府的下人与一众护卫贬为奴籍,尽数发卖。 至于石毅……” 第744章 自找的,不必同情他。 戚商停顿了下,与严贞对视一眼,犹豫片刻,继续道:“他乃是湘王的义子,属家眷。 虽然免去被发卖为奴的命运,但他余生都要被囚禁在问心山庄里,不得外出半步。” 语毕,二人直勾勾地盯着傅玉棠看,不放过她脸上一丁点细微的变化。 得知石毅这个二五仔被囚禁的下场,傅玉棠“哦”了一声,内心一点波澜都没有,不在意道:“自找的,不必同情他。找个时间赶紧将他们这群人送走,免得占用咱们刑部的资源。” 听到这话,严贞、戚商顿时松了口气,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担心傅玉棠脑子一抽,突然又念起旧情来,不忍石毅余生被囚,死活要将他捞出来。早上一接到皇上的批复,他与戚商就立刻安排人手,趁着傅玉棠不在,麻溜地把湘王一行人送走了。 眼下,他们估计都在问心山庄关着了。 严贞娃娃脸上满是愉悦之色,弯着嘴角道:“还用你说?!” 傅玉棠不知二人心中所想,闻言还感叹道:“那你们的动作还挺快的啊!” 果然是她带出来的人,做事效率就是高! 嗯,为自己点个赞。 傅玉棠自夸了一把,让严贞将刑部四司郎中、员外郎叫来。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对了,还有郁珈善以及宋青竹。” 宋青竹,新任大理寺寺卿。 乔司一行人当初为了将她拉下马,以新律说事,尽数站出来逼她讨要说法。 却不知,他们如此齐心合力逼迫她,会给风行珺带来了多大的危机感—— 他们今天可以逼迫傅玉棠,那明天要是朕哪里不如乔司等人的意了,他们这群人是不是就会像对付傅玉棠一样来逼迫他这个皇上了?!甚至是造反! 更不用说,这群人还对刘清忠心耿耿,一心想着为刘清翻案。 光是这两点,风行珺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乔司这群人。 所以,在文才良反水的那一刻,风行珺便以雷霆手段将乔司一伙人全部连根拔了。 就连江月明也不例外。 风行珺直接寻了个不大不小的错处,将其发配到山沟沟去了。 若是没做出特大功绩的话,江月明大概率有生之年都无法回京了。 处理了江月明,风行珺又下旨任命原大理寺少卿宋青竹接任大理寺卿之位。 对于宋青竹,刑部众人都不陌生。 宋青竹是柱国公宋冠宏的小儿子,亦是傅玉棠掌管刑部后,唯一一个走后门进入刑部的人员。 他进入刑部的理由很简单也很奇葩,盖因当年的他肥胖如猪,大夫说再不控制的话,有可能英年早逝。 柱国公宋冠宏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便亲自上门求傅玉棠将他收入传说中具有“胖人灭绝地,瘦子集中营”之称的刑部。 希望宋青竹能沾一沾刑部的风水,顺利变成个人如其名,长身鹤立的俊俏青年。 而不是人家一提起宋青竹,脑海里就冒出“一坨”、“一座”、“一堆”这种不友好的词汇。 傅玉棠本来是不愿意收他,她这里又不是减肥营,收一个闲人进来做什么呢? 第745章 有点恶心。 但! 能忍。 况且,他们刑部每天都需要伏案工作,坐得痔疮都要出来了,运动量极少,根本减不了肥的! 要减肥的话,还不如直接把宋青竹拉去军营历练历练呢。 心里想着,傅玉棠嘴上也跟柱国公提了一提。 却没想到柱国公一听这话,脸上更愁了。 “这方法,老夫早就试过了。 这孩子没什么心眼,每天动得多,吃得更多,在军营里无忧无虑呆了半年,体重直接增长了二十斤。 唉,老夫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才厚着脸皮上门来求傅大人收留这不中用的小子啊! 府里的大夫说了,青竹要是再按照这样的速度胖下去,不出三年,身体便会支撑不住,肾和心脏等器官亦将有所损伤,到时候只怕、只怕会影响寿数啊!” 一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景,柱国公就忍不住红了眼眶,对着傅玉棠拱手作揖,恳求道:“傅大人,外面的人都说你压榨……啊不,是御下有方,你就收了青竹吧! 若能成功瘦下来,您的大恩大德,我宋冠宏将永记于心。 若是不成,那只能说青竹命该如此,老夫不会怪罪任何人。 请您看在与老夫同朝为官的份上,勉为其难收了他吧。 不必给他多大的官职,也不必费心关照他,那小子生性乐观,脾气极好,你让他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让他待在刑部,沾一沾刑部的风水就好。 若是傅大人觉得他哪里做得不好了,想要调教他,大可直接出手,老夫与家人绝对不会插手半分,更不会护着他。 还请傅大人帮帮忙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傅玉棠不好再拒绝,只能点头应下。 第二日,宋青竹便被迫不及待的柱国公送来刑部。 彼时,正值刑部翻建,傅玉棠看他傻头傻脑,就是个满脑子都是吃吃吃,不谙世事的天真小胖子,一时间还真不知道给他安排什么职位好,便让他先跟着劳改犯人一起搬砖。 待临近饭点的时候,又故意让他去清理茅房。 一通忙活下来,早已过了饭点。 待他来到刑部膳堂吃饭的时候,刑部众人早已用过午膳了。 按照傅玉棠的吩咐,刑部众人分成两人一组,一天一组,假装从他身边经过,与身边的同伴道:“吃得好饱啊!我想去茅房了,一起吗?” “行!我感觉我今天能拉一坨大的……” “哈哈,我拉得更粗更长……” “……” “……” 正举着筷子,准备用饭的宋青竹:“……” 有点恶心。 但! 能忍。 人活着,本来就是要吃喝拉撒的,这没什么。 想到这里,宋青竹眼神瞬间变得坚定起来,丢掉脑海里那些肮脏的记忆,埋头扒饭。 甚至因为想到自己今天忙里忙外,确实辛苦了,为了奖励自己,还特地多吃了一桶饭。 傅玉棠:“……” 强! 刑部众人:“……” 牛人啊,这都能吃得下! 他们光是说都觉得有点恶心呢。 眼见一计不成,傅玉棠再生一计,让人带着他外出办案。 第746章 因为,你便是唯一的光。 专门负责碎尸、溺水案。 哪里路途遥远,就往哪里带。 哪个案件比较恶心,就让他负责哪个。 却没想到,此举竟意外发现了宋青竹的天赋。 这家伙竟然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拼尸块更是一把好手! 除此之外,他还富有同情心,共情能力极强。 别看他往日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一副乐天派的样子,每次记录案件的时候,看到受害者的惨状,听到受害者家属的陈述,他总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叭叭”掉眼泪。 情绪一低落,食欲就不振,饭量一下子降下来了。 见此法有效,傅玉棠便天天让人带着他外出。 不到一年的功夫,宋青竹就瘦了大半。 当然,眼里的光也没有。 以前快乐的大胖子,变成了个眉宇忧愁的微胖青年。 浑身上下都萦绕着淡淡忧伤,俨然有种见多了社会黑暗面,对生活不抱希望的消极感。 傅玉棠发现后,抽空给他来了个心理疏导,顺便给他灌了一大盆鸡汤,告诉他社会黑暗不可怕,可怕的是对黑暗的纵容,没有人为光明而奋斗等等。 既然发现了黑暗,却也不必消极悲观。 能做事就做事,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有一分热,发一分光, 就如萤火虫一般, 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 不必等候光明,不必等候火炬, “因为,你便是唯一的光。” 一大管借鉴迅哥儿语录,做了小小改动的“玉棠牌”的鸡血打下去,宋青竹立马“起死回生”,眼中重新有了光,整个人都支棱起来,找到了真正的人生目标—— 没错,他要为光明而战,他要驱逐黑暗。 他要成为光! 此后,一扫之前的颓废,每天精神抖擞地跟着刑部众人四处查案,忙得废寝忘食,人很快就瘦下来了。 短短两年的时间,就成为一个人如其名的靓仔。 柱国公回京过年的时候,看到自己“焕然一新”的小儿子,都有点不敢认了。 还以为傅玉棠偷偷把他胖儿子杀了,找个瘦子来冒充呢。 待确定眼前这竹竿一样挺拔,四肢又不失力量,气色健康的青年,确实是自己的小儿子宋青竹后,柱国公不禁喜极而泣,逢人就夸傅玉棠压榨,咳咳,错了,是调教有方。 他这不成器的小儿子,才进入刑部没多久,就混出个人样了呢。 不止是肉体上的人样,还有职位上的,从一开始的搬砖小工,变成了大理寺谏议。 听说,傅玉棠十分看好他,搞不好过几年还要接着往上升呢。 对了,他儿青竹还说了,傅尚书不止在工作上督促、指导他们,生活上也很关心他们。 担心他们每天伏案办公,身体素质变差,不能更好地为刑部卖命…… 呃,好像有点哪里不对? 不管了,反正就是傅尚书很关心他们,为此还特地花重金找来剑客教他们练剑,帮助他们强身健体呢。 实在是太贴心了! 刑部好啊,刑部妙啊,刑部真是顶呱呱! 当然,傅尚书更是一级棒! 第747章 还额外多了个牛马归属地的外号 抱着对傅玉棠的无尽感激,过年期间,柱国公拉着宋青竹四处串门,逢人就夸,逢人就炫耀。 本来是想为傅玉棠博个好名声,帮洗刷她草包之名,却没想到自己不遗余力地宣传,反而带了反效果。 傅玉棠成了冷血无情,只会压榨下属,抢夺下属功劳的草包上司,刑部“胖人灭绝地、瘦子集中营”的称号更是响彻京城。 此外,刑部还额外多了个“牛马归属地”的外号。 众人看着从“一坨”变成“一条”的宋青竹,心里惧怕不已。 乖乖,像宋青竹这么胖的人去了刑部,不到两年的功夫都变成了一只细狗,那他们这些正常人去了,岂不是直接原地化成骨灰?! 刑部,碰不得啊! 是以,但凡有点家世,有点门路的二代子弟,都千方百计避开刑部,宁死不到傅玉棠手下当差。 柱国公误打误撞之下,倒给傅玉棠省去不少烦恼,也让刑部的人员更加纯粹了。 年后,宋青竹继续回到刑部上值,持续在刑部发光发热,抱着一颗赤忱的心,做好上面交代下来的每一件事。 傅玉棠考察了两三年,觉得他确实是可塑之才。 因此,在上一任大理寺少卿因年纪太大,辞官归田后,她便破格将他提拔为大理寺少卿。 宋青竹也不负她的期望,每件事都办得漂漂亮亮的。 当然,与刑部众人也相处得十分融洽。 这些年江月明一直担心暴露了自己小眼线的身份,所以除去与傅玉棠必要的接触外,其余需要与刑部打交道的事情,一律交由宋青竹处理。 而宋青竹又是个不拘小节的年轻人,极好相处,加上年纪与刑部众人差不了多少。 因此,双方有不少共同话题。 平时没什么事情的话,宋青竹就经常来刑部这边走动,或探讨案情,或谈天说地。 刑部的人对他的印象都很不错。 而今,他被提拔为大理寺卿,刑部众人都为他高兴,遇上了便纷纷出言祝贺。 宋青竹一一回礼,笑着与众人一同进入明镜堂,抬眼看向坐于上方的傅玉棠,脸上不自觉带了尊敬之色,朝傅玉棠板板正正行了一礼,眉眼微弯,道:“青竹见过大人。” 傅玉棠轻轻颔首,挥手让他不必多礼。 环顾一圈,见人都到齐了,这才开口说起自己打算修改关于风尘女子从良后的律法,皇上那边也已经同意了。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有旨意下来,吩咐众人做好相应的准备。 众人先是一怔,几秒后反应了过来,深知这是一件影响深远的利民好事,面上不由带上欣喜之色,纷纷低头应是。 “还有……” 傅玉棠扫了众人一眼,眉眼一弯,含笑询问道:“我之前让你们每日抽出半个时辰,到训练场练习剑术,以达到强身健体之目的,你们可有照做?最近可有懈怠?” “并无懈怠。”众人异口同声道。 “很好。” 傅玉棠满意颔首,望着众人,脸上笑容更大了。 第748章 诸位,可敢提剑上场? “既然都练了这么久了,那也该上手实战一下了。诸位,可敢提剑上场?” “啊?” 众人愣了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十分的茫然。 这要如何实战? 让他们对砍吗? 还是说,要他们去砍牢里的犯人啊? 虽然牢里的犯人最近是怪怪的,每天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干活的时候还经常把脸捂住,但这只是小毛病,罪不至死啊! 严贞顿了顿,带着众人的疑惑,上前一步,张口询问道:“棠哥,你说的实战是什么意思?” “就是追捕犯人。我收到密报,有人冒用西鸣二王子的身份,在京城里闹事,企图破坏两国的议和。 面对如此大逆不道之徒,维持世间正义,掌握公平之法的刑部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为了震慑罪犯,还有……” 像是想到什么苦恼的事情,傅玉棠轻轻叹了口气,不无自责道:“说来也是我这做上司的疏忽。 你看看你们这一个个,阿贞、阿商、珈善,青竹……你们这群人都老大不小了,还是孤身一人,这怎么行呢? 所以,为你们的终身大事着想,这一次,我决定由你们亲自上场抓捕犯人! 让京中的百姓好好领略我们刑部的风采,打破我们刑部都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形象,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们刑部虽然各个穿衣显瘦,但脱衣还是有肉的!” 她这边说得慷慨激昂,底下众人的脸色却是变了又变,最后全部变成大红苹果。 宋青竹红着脸,扭捏道:“这、这抓犯人还要脱衣,有点、有点不好吧?不脱衣服行不行?” 郁珈善也没想到傅玉棠会说出如此狂放之语,僵着脸劝说道:“傅大人三思啊。这、这明显不合礼数,有伤风化啊!” 更重要的是,他才刚到京兆府上任,从不知刑部还有剑术培训,他完全不会剑术啊。 “下官就不去凑热闹了吧?免得拖了诸位大人的后腿。”郁珈善说道,暗地里无比庆幸自己是个单纯的文弱书生。 张子平在旁边疯狂点头,附和道:“是啊是啊,这样不好。” 他都是当爹的人了,要是光溜溜出门,不小心被他的家人看到,那他这张脸往哪里搁啊? 更重要的是,要是哪个热心百姓看了羡慕嫉妒恨,眼红他们的好身材,转身状告他们影响市容,玷污了百姓们的眼睛,那他们岂不是丢脸死了? 到时候,别风采没展现出来,笑话反而一箩筐。 陈慎则迅速举手道:“大人,我已经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了,完全不需要展示风采。” 一旁的田泰鸿倒是很赞同傅玉棠的提议,跃跃欲试道:“我也成家了。不过,偶然展示一下自己的优点也没什么。 总之,比脸的话,我是比不过你们了。 但是比谁身子骨结实的话,我肯定独占鳌头。 大人,我举双手支持你!” “田泰鸿,你这什么话?难道我们很差吗?” “你敢不敢比一比?” “比就比,谁怕谁?” 第749章 风采没展现出来,疯采倒是领教了。 “……” “……” 看着明显抓错重点,吵得不可开交的众人,戚商忍不住扶额叹气。 余光瞄见田泰鸿被众人激得面红耳赤,正准备当众脱衣,证实自己所言非虚,眼皮不由一跳,眼疾手快地拉住他,无奈道:“泰鸿,你就别跟着瞎添乱了。棠哥他就是在说笑。” “啊?是这样吗?” 田泰鸿一脸失望地看向傅玉棠,确认道:“大人,你说笑的?” 傅玉棠也没想到自己手底下这帮人思想如此开放,自己不过是想让他们展现出文武双全的魅力,这群人的思绪竟往裸奔那方向跑。 嗐,看来比你们,我还是太含蓄正经,正直保守了。 傅玉棠在心里感叹了一句,不由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众人手提长剑,光着身子,遛着鸟,在街上四处乱窜的情景,直觉有点辣眼睛。 都不用说昆吾明了,杀人狂看到都得被吓死。 届时,京中的百姓还以为他们刑部集体发疯呢。 风采没展现出来,“疯”采倒是领教了。 对上众人或紧张、或害羞、或期待的目光,傅玉棠抿了抿唇,让众人不必紧张,开口道:“我是个正经人,绝无让你们脱衣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让京中百姓知道即使咱们是文弱书生,亦能提剑定四海,明白?” “原来是这样。” 众人闻言,纷纷松了一口气,点头道:“属下明白了。” “很好。” 傅玉棠颔首,拿出昆吾明与乌达的画像,简单将两人的身份介绍了一下,告诉众人这二人便是刺杀她的主谋与行动者。 而后,又拿出京城地图,在桌案上铺开,示意众人上前,详细部署了一番。 顿了顿,沉声道:“到时候我的信号一发出,你们就开始行动。记着,到时候只伤他腿脚,造成他行动不便就行,不可危及他的性命。” 至于这壮汉,抓到后直接将他关入京兆府的大牢。 若是抓捕期间,他意图反抗,那也不必客气,就地格杀!” 众人相视一眼,沉声应下。 戚商想了想,询问道:“那若是昆吾明反抗过于激烈要怎么办呢?” “他不会,也不敢动手。 你们可都是朝廷命官。 一旦动手,不慎伤了你们这些朝廷命官的话,那就坐实了他意图行刺朝廷命官的罪行?”傅玉棠无比肯定地说道。 “那,如果他表明身份,我们该如何是好?”宋青竹问道。 这样一来的话,岂不是拿他没办法了吗? ”若是主动表明身份……” 傅玉棠单手支着脑袋,眉眼弯弯,看着好脾气得很,说出来的话却充满了杀气,“那不就证明我的“密报”没错?真有人冒充西鸣二王子来京城闹事?破坏两国和平者,当然可以就地格杀了。” 毕竟,按照西鸣的官方消息,二王子与使臣们还在路上,尚未抵达京城了呢。 所以,京城里这个一定是假的! 不过,昆吾明没那么傻。 在得知刑部全城搜寻冒充二王子的刺客,不管是为了保住性命,还是为了之后的谈和事宜,他都会紧咬牙关,不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分毫。 相反的,还会顺着她的话走,老老实实承认自己是受他人指使的普通杀手。 唯有这样,他才有一线生机。 第750章 不就跟猫捉老鼠一样吗? “啧,可怜啊。” 傅玉棠状似怜悯地叹息了一句,“这下真是进退两难了。思来想去好像也只有躲起来,祈祷西鸣使臣团快点前来搭救这一法子了,不然的话,说不定哪天就被我们逮到,以至于与小命不保了。” 这样的话,不就跟猫捉老鼠一样吗? 刑部众人没有一个是傻子,听到这话,顿时明白了傅玉棠的计划——就是要把昆吾明逼到绝境,给他吃吃教训! 而且,最关键的是,对方还反抗不得,他们完全是单方面的碾压,没有任何危险。 既然如此,那他们肯定要抓住机会好好玩……,咳咳,是全方位展现刑部的风采了! 敢来大宁闹事,就要做好吃不了兜着走的觉悟! 思及此,刑部众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个阴险的笑容。 傅玉棠又仔细安排了城门口的布置,见众人都清楚明白,没有任何疑问后,方才挥退众人,拍拍屁股,前往安南侯府,等待昆吾明自投罗网。 …… 夜幕降临,闻香楼内莺歌燕舞,各展风姿,处处洋溢着欢声笑语。 昆吾明倚在围栏上,冷眼看着楼下笙歌鼎沸的情景,脸上一片漠然。 片刻之后,转身回到房间。 柳儿早已被他给支开了,此时此刻,房间里只有乌达一人。 见他进来了,乌达立刻起身,行礼道:“二王子。” 昆吾明淡淡“嗯”了一声,径自行至软榻上坐下,狐狸眼带着疑惑之色,闭目沉思,将他与傅玉棠一行人接触的点滴,一遍又一遍地回想。 太反常了! 昆吾明怎么想都觉得不对。 他在闻香楼见到的那人,与那日在茶楼所遇的傅玉棠,性情真是相差太多了。 更不用说,那群人露出的破绽太多了。 “他是在藏巧于拙吗?还是……” 昆吾明微微皱起眉头,片刻之后,睁开眼,黑漆漆的眼珠里满是茫然,语带困惑道:“他其实不是傅玉棠?!” 在他看来,正常人根本不可能疯癫成傅玉棠那样。 哪个男人会把自己不行这件事明晃晃挂在脸上,闹得人尽皆知呢? 期间,还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德的得意姿态。 他这样做图的什么? 但凡脑子正常点的,恐怕都干不出这样的事情吧? 那一瞬,昆吾明都有点怀疑那国字脸不是傅玉棠,而是傅玉棠的仇家了。 也只有如此,才能解释他的反常举止了。 听到昆吾明的话,乌达眼睛瞪得滚圆,粗犷的面容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皱眉道:“怎么可能?! 那天我躲在门后看得清清楚楚,为首的国字脸的确与我在傅府遇到的人是同一个! 他怎么可能不是傅玉棠?! 再说了,红霜姑娘不也叫那国字脸为傅大人吗? 总不能红霜姑娘也认错人了吧? 要知道,那傅玉棠可是红霜的心上人,她是绝无可能会认错的。 至于无能这件事……” 乌达停顿了下,猜测道:“也许他就是这般没脸没皮呢? 毕竟,他连当众抢人家爷爷这件事都做得出来了,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 第751章 二王子文武双全,乃是西鸣第一高手 是啊。 红霜是不可能认错人的。 方英才等人的破绽亦是指向那个国字脸确实是傅玉棠。 只有傅玉棠才会如此谨慎小心,来到烟花之地寻欢作乐,还不忘掩饰自己。 可国字脸如果真的是傅玉棠的话,他在离开之时为什么要做出那样诡异的举动呢? 昆吾明百思不得其解,对方行为如此前后矛盾,让他一时间根本摸不准傅玉棠的想法。 思索片刻,沉声道:“此等人物,本王今日就亲自会一会他。” 乌达一听,不赞同道:“还是属下去吧。那傅玉棠行事太过诡异,万一他对二王子你不利怎么办?” “他能奈我何?” 昆吾明微微一笑,无所畏惧道:“且不说他是不是我的对手,即便我真的不敌,大不了自爆身份,我就不信他在得知我的身份后,还敢对我下杀手。” 乌达道:“二王子文武双全,乃是西鸣第一高手,那傅玉棠自然不是二王子的对手。不过,常言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咱们现在身处大宁,并非西鸣,还是小心点好。不如……” “还是让属下去吧。”乌达小心翼翼地劝说道。 昆吾明摇头道:“傅玉棠行为诡异,狡诈异常,还是由我亲自去会一会他。” 顿了下,见乌达还要再劝,挥手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言。你就继续待在楼里养伤,我去去便回。” 打定主意后,便径自从包袱里取了一套夜行衣换上,行至临街的窗户边,仔细观察了一番,确定四下无人后,纵身跃过窗户,眨眼之间便消失在夜幕中。 …… 离开刑部,傅玉棠特地回长兴街一趟。 除了吩咐王大贵留在府里照看,甘大平晚上协助刑部将乌达捉拿归案之外,顺便把芮成荫和阿三接到侯府,路上言简意赅地讲了一遍自己的计划,让他继续扮演自己。 芮成荫知道事关重大,想都不想地点头同意了,回房换了件常服,就跟着傅玉棠来到安南侯府。 回到闲云院,傅玉棠将自己扮成了一名平平无奇的小护卫,与芮成荫、阿三一起用过晚膳后,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便与阿三搬了套桌凳到院子里吃瓜纳凉。 傅玉棠早就吩咐过侯府众人,让众人今夜紧闭门窗,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意识到今夜侯府或有事情发生,一做完手里的事情,侯府上下都早早回房躲起来了。 除了傅平安。 没人知道他去哪里了。 傅玉棠也懒得管,左右他没什么价值,不怕有人对他起歹意。 安排好一切,傅玉棠往芮成荫身后一站,做出护卫的姿态。 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夜风,瞅了一眼四周,确定昆吾明还没到来后,飞快从旁边桌几上叉了一小块冰镇西瓜丢进嘴里,微微眯起眼睛,享受道:“这才是人生啊!人生,就是要吃吃喝喝,咸鱼躺平,那才是真的快乐啊!” 芮成荫:“……” 还真没看出来你是这般不求上进的人。 第752章 不亮的话,怎么吸引扑棱蛾子啊? 阿三倒是颇为赞同,点点头,道:“是这样没错。若躺着不动就能生存下去,那当然要一直躺下去了,何必累死累活呢?” “对吧,对吧。”傅玉棠一脸找到同好的样子,笑嘻嘻道:“世界上咸鱼那么多,为什么不能加我一个呢?” “就是。就是。”阿三再次点头。 语毕,两人相视一笑,一副找到知音的模样,心照不宣地伸出手,击了个掌。 前头的芮成荫听到这话,身子一震,倏地转过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傅玉棠,脸上不掩错愕。 傅玉棠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芮成荫没说话,直勾勾盯着她看了片刻,嘴里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又缓缓地把头转了过去。 傅玉棠满头雾水,用胳膊肘轻轻顶了阿三一下,小声询问道:“你家爷这是中邪了?还是紧张过度?” “不知道啊。” 阿三同样摸不着头脑,盯着芮成荫的后脑勺,斟酌开口道:“大概是爷从来没有参与过抓捕罪犯,太过激动了吧?” “哦。” 傅玉棠恍然大悟,伸手叉了块西瓜递给阿三,自己也拿了块丢进嘴里,口齿不清道:“我都安排好了,保证你们二人安全无忧。没必要紧张,更不必激动,大家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嗯嗯。”阿三咬着西瓜,连连点头。 三人待在院子里,从华灯初上等到月上柳梢头。 看看静悄悄的院子,再抬头望望明月,阿三着实感到枯燥无味,没话找话道:“爷,今天的月亮很圆。” “今天是六月十六,月亮肯定圆啊。”傅玉棠随口说道。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就跟烧饼一样。” “也像月饼。”阿三回道。 “对,月饼也好吃。还有糖饼,表皮酥脆,一口咬下去,里面晶莹剔透的糖便流了出来,混合着芝麻的香气,嘶……热乎乎,甜丝丝,香喷喷的,别提有多好吃了!” 傅玉棠咂巴着嘴巴,看着桌上空荡荡的果盘,摸着肚子道:“说起来我都有点饿了。” 阿三咽着口水,点头道:“我也是。” 芮成荫坐了大晚上,无聊无趣不说,没想到还得忍受傅玉棠、阿三一晚上的聒噪,简直是肉体和心灵双重折磨。 如今见二人刚吃完西瓜,又开始提及糕点,没忍住回头道:“你们就不能紧张一点吗?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吃吃喝喝!” “还有,这院子里为何这么多石灯?本来月光已经够亮了,加上周围的石灯,这院子就跟白昼没什么区别,就不担心亮瞎眼睛吗?”芮成荫挑刺道。 “不亮的话,怎么吸引扑棱蛾子啊?” 傅玉棠一边说,一边往天上看,准备与阿三一样来个望月充饥。 结果,月亮没看到,反倒是看见一只黑漆漆的大扑棱蛾子从外面飞了进来,眨眼之间便出现在院子里。 定睛一看,这还是一只长着狐狸眼的扑棱蛾子。 对方蒙着脸,眼神冰冷如霜,手握三尺长剑,浑身上下散发着浓烈的杀气。 第753章 武学天才的强悍,是她这个武学白痴无法理解的 可算是来了啊! 要是不来,他们都要收工回家吃宵夜了! 傅玉棠精神一振,与芮成荫、阿三对视了一眼,后知后觉地发出一声惊呼。 动作十分麻溜地拉起芮成荫,将其护在身后,然后从袖子里掏出巴掌大的小锄头,横挡在身前,一脸戒备地盯着来人,一副忠心护主的形象,大喝道:“来者何人?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安南侯府!” 昆吾明视线从傅玉棠、阿三、芮成荫面上一一掠过,最终在芮成荫身上定住,眸光微动。 实在是没想到自己的运气如此之好。 他刚刚只是看到这院子有光,想进来随手抓一个仆人询问傅玉棠的院子在何处的。 不料,误打误撞下,竟一下子找到了傅玉棠! “你?傅玉棠?”昆吾明手中长剑微挑,指向芮成荫询问道。 话音刚落,就看到挡在最前方,面容平平的小护卫紧握着小锄头,护着芮成荫,气沉丹田地大喊道:“来人哪!有刺客!快保护大人!” 乔阿三跟着抽出随身佩剑,扯开嗓子呼喝道,“快来人啊!有刺客!有人擅闯安南侯府!” 此言一出,门外一阵嘈杂,早已埋伏多时,五十名假扮成侯府护卫的兵部侍卫提着钢刀就冲了进来,将昆吾明团团围住。 芮成荫脸色微沉,摆出丞相应有的姿态,神情威严地喝道:“给我将这贼人拿下!” 众侍卫闻言,立刻举刀,一拥而上。 见此情景,昆吾明不惊不惧,沉着迎战。 傅玉棠本以为五十对一,别说是打败昆吾明了,活捉亦绰绰有余。 当然,她也没想着活捉他,只是想给他一点压力,让他自爆一下身份,她好进行接下去的计划罢了。 却万万没想到昆吾明看似文弱,身手却是一等一的好。 兵部的侍卫虽然人数众多,身手也不错,却完全不是昆吾明的对手。 不过几个回合,几乎全部败下阵来,只剩两三个勉强支撑。 傅玉棠见状不妙,不由在心里大呼:“我靠!这还是不是人啊?五十个精兵都压不住他!” 她这还是为了保险起见,才多准备了二十名呢。 不然按照她的计划,她只打算找芮远光借三十名而已。 失策了! 完全没想到昆吾明如此的厉害! 果然,武学天才的强悍,是她这个武学白痴无法理解的。 傅玉棠一边感叹,一边与阿三一同护着芮成荫,时不时扔个板凳搞偷袭,快速往院子大门口的方向移动。 哪曾想,刚退了没两步,就听到一声“咔擦”巨响,扔过去的板凳竟被昆吾明从中劈开! 木屑飞扬间,昆吾明手提长剑,缓步朝着三人走了过来。 傅玉棠心头一跳,不由四下张望,正想喊人保护。 下一秒,面色大变。 只见所有的侍卫全部躺在地上,伤的伤,昏的昏,没有一个能站起来的。 傅玉棠:“……” 这就是芮远光所说的以一敌百的兵部精英?! 沉默了片刻,傅玉棠收回视线,抬眸看向昆吾明,正欲开口说话,打算拖延一下时间,好想一想脱身之策,院子大门处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第754章 年纪大了就是好,倒头就睡啊 “你个不孝子!大晚上的吵什么吵?白天害得本侯被皇上骂,晚上又在府里吵吵闹闹,你是存心与本侯过不去吗?!” 对于傅平安来说,今天是倒霉的一天。 早上被皇上骂,灰溜溜出宫,想找那群狐朋狗友去喝酒,结果行至半路,马车坏了。 想着酒楼就在不远处,那干脆走路去好了。 哪曾想,刚走没两步就被人泼了一身脏水。 本想就近找家成衣店换衣服,又差点被空中掉落的花盆砸到,险些脑袋开瓢; 到了成衣店,发现荷包被人偷了; 去追小偷,荷包没要回来,反而被人讹了一笔银钱; …… …… 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到达酒楼,狐朋狗友却一个个爽约了。 没办法,只能一人喝闷酒。 这一喝,就喝到现在。 迷迷糊糊地回到府里,正准备休息呢,隔壁又不断传来刺耳的吵闹声! 这不孝子! 大晚上不睡,在院子里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压抑了一整天的怒气在瞬间爆发,傅平安双目赤红,带着浑身的酒气,大步进入闲云院。 借着酒劲儿,双手叉腰,站在院子门口处,大声喝斥道:“不孝子!你吵够了没有!大晚上的,大伙儿不用睡觉啊!!” 闻声,院子里的众人齐齐看了过去。 面对突然出现的人员,昆吾明更是杀气横生,眼神凌厉如刀,手中长剑微移,大有傅平安一有异动,就立马了结了他的架势。 傅平安原以为自己进入院子,看到的会是不孝子与下人嬉戏打闹的场景,却没想到映入眼帘的是躺了一地的侯府护卫! 距离他不远处,芮成荫与两名护卫打扮的人靠墙角站着。 两名护卫面上毫无惧色,直挺挺地站在芮成荫面前,呈现保护姿态;而芮成荫一脸正气,神情威严。 三人面前,是一个黑衣人,手里还握着白晃晃,冷冰冰的长剑! 这、这这…… 傅平安抖了抖,瞬间酒醒了大半。 虽然不清楚为何芮成荫会出现在他家,但从眼前这情景来看,这黑衣人明显是上门杀人来了啊! 他本想要说些什么,但看到黑衣人手里的长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分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当机立断,选择就地躺下,嘟囔道:“我困了。” 语毕,死死地闭上眼睛,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昆吾明:“……” 傅玉棠:“……” 芮成荫:“……” 阿三:“……”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 四人八目相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过了好半晌,芮成荫干笑着出来打圆场,飞快看了傅玉棠一眼,表面看似解释,实则借机安慰,道:“那什么,年纪大了就是好,倒头就睡啊。不像咱们年轻人,精力比较充沛,入睡困难。” 傅玉棠:“……” 谢谢,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 昆吾明也是没料到,傅玉棠的爹会如此没有节操。 看到自己的孩子有危险,不上前搭救也就算了,还贪生怕死地选择闭目不见。 第755章 算了,以和为贵 一时间,看向芮成荫的眼里多了几分同情,不由道:“你们大宁人都这般没有节操,贪生怕死吗?” 说谁没节操呢? 傅平安皱起眉,倏地睁开双眼,抬起脑袋,正想反驳,眼角余光冷不丁瞥到一旁被黑衣人踹翻的两个护卫正口吐鲜血,登时一个激灵。 算了,以和为贵。 大人不记小人过。 他是个理智的人,没必要为了一时口舌之快,让自己陷入危险当中。 想到这里,傅平安默默咽下嘴边的话,重新躺了回去,忍气吞声地闭上了眼睛。 将他所有小动作都收入眼底的四人:“……” 被傅平安这番骚操作整得一懵,昆吾明无言片刻,索性不再管他,剑指芮成荫道:“傅玉棠,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了!” “是吗?那倒要看看阁下有没有这本事了。” 随着话音落下,一道伟岸的身影出现在院子大门口。 芮远光身着一袭暗色长袍,手提长刀,缓步走了进来,面容威严道:“小子,好大的胆子,竟敢在京城闹事!” 傅玉棠心里一松,可算是赶来了。 幸亏她谨慎,在回侯府的时候,想了想有点不放心,又临时吩咐王大贵到芮府走一趟,请芮远光来侯府相助。 这不,谨慎点总没错,还真派上用场了。 一看到芮远光,芮成荫眼睛瞬间亮得跟灯泡似的,下意识脱口喊道:“爹,你怎么来了?!” 爹? 傅玉棠称呼这个人为爹,那地下躺着这个是谁? 昆吾明愣了愣,视线在芮远光、傅平安、芮成荫三人之间徘徊。 看看容貌相似,同为国字脸的芮远光芮成荫,又看看面如圆盘,白白胖胖的傅平安,直觉自己窥破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原来,不是傅平安不疼爱傅玉棠,而是傅玉棠根本不是傅平安的孩子啊! 心思百转,昆吾明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对傅平安抱了些许同情。 手腕翻转,长剑直指芮成荫,眯着狐狸眼,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突然高声笑了起来,有意激怒他,“原来堂堂大宁丞相竟是个野种!哈哈……” “放肆!” 芮远光哪里能看不出他心中所想,大喝道:“无礼之徒!看招!” 说罢,举起长刀,向昆吾明的门面劈下。 阿三也提剑加入了战圈。 傅玉棠则是带着芮成荫,趁着三人缠斗的空隙,转身往外跑,一边给严贞发信号,一边吩咐芮成荫摇人去。 没办法,昆吾明真是太强了。 她有点担心,芮远光和阿三也不是他的对手。 而事实,确实如傅玉棠所料。 虽然芮远光武功不差,步伐似龙腾,每一次挥刀,刚烈而勇猛,都夹带着破风声,但对上昆吾明,仍然稍显下风。 昆吾明眉目冷厉,眼中杀意凛然,身影如鬼魅,剑法更是诡异。 来回百招下来,芮远光和阿三便疲于应对,被昆吾明寻到个破绽,抬腿一扫,两人被踹翻在,飞出三米远。 一抬眼,见傅玉棠和芮成荫都不在院子里,他亦不恋战,直接追着二人离开的方向而去。 第756章 他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强 “我等会儿想办法拖住昆吾明,你直接去闻香楼找严贞,让他速战速决,然后快点过来侯府帮忙……” 按照傅玉棠的原计划,昆吾明一旦出现在安南侯府,她就会给严贞等人发出信号,让他们开始行动,逮捕乌达。 而侯府这边,她用压倒性的武力逼得昆吾明节节败退,忍不住自爆身份以求自保。 然后,她再佯装不信,以“此人假冒西鸣二王子,意图破坏两国和平”为由,下令追捕他。 这样一来,昆吾明不止失去乌达这个助力,连他自恃的王子身份都无法再展露出来。 很快的就会被她逼入绝境。 到时候,他便会向京外逃窜。 届时,不谈其他更深层的盘算,至少对外的话,老宁安伯是她的人这件事是藏住了。 然而,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这昆吾明如此强悍! 她已经尽量高估他了,却仍是低估了他的实力。 连芮远光都出手了,仍然没办法对他产生半点威胁。 他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强。 看来,只能来硬的了。 虽然后期有点麻烦,不止会暴露出老宁安伯与她的交情,西鸣那个人亦会受到牵连…… 但,目前顾不了这么多了。 傅玉棠拉着芮成荫狂奔,很快在心里做好决定,语速飞快地吩咐道:“对了,顺便让甘大平赶过来帮忙。至于昆吾明的护卫……时间紧迫,就地格杀,不必再为了留活口与之周旋!” 芮成荫抿着唇,将傅玉棠的话一一记下,点头应好。 二人很快跑到侯府大门处,傅玉棠正欲上前开门。此时,身后响起异动。 一转头,就看到昆吾明拖着长剑,追了上来。 “小心!” 傅玉棠一把推开芮成荫,挡在了昆吾明身前,昆吾明脚步微顿,身形一转,使出一招声东击西,长剑向着一旁的芮远光飞去。 傅玉棠:“……!!” 没有多想,傅玉棠立刻扑身上前,想要护住芮成荫。 昆吾明眼神一冷,长腿一扫,傅玉棠闪躲不及,被踹了个正着。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不受控制飞了出去,“砰”一声,一头撞在了侯府大门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巨响。 芮成荫:“……!!” 同一时刻,霁府。 正欲宽衣休息的霁雪只觉得脑袋像是被棒槌猛击了一下,眼前一阵晕眩,眼疾手快地扶住一旁的架子,方才勉强撑住身体。 下一秒,额角便缓缓流出一行鲜血。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立刻想到了傅玉棠。 抬手捂住额角的伤口,他强忍着晕眩,叫来小言小风,沉声吩咐道:“快,去安南侯府,傅玉……”棠有危险。 话还没说完,眼前陡然一黑,晕了过去。 小言、小风:“……公子!!!” …… “啊!” 看着傅玉棠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出去,芮成荫强忍下呼之欲出的惊叫,伸手想要去拉她。 奈何慢了一拍,只能眼睁睁看她一头撞在了侯府大门上。 而后,四肢紧贴大门,随着重力缓缓滑落到地上,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第757章 傅玉棠这家伙的脑袋还真是硬啊 期间,那令人心惊的撞击声,让芮成荫头皮不由一麻, 直觉傅玉棠的脑袋肯定碎了,搞不好再过会儿,脑浆也要流出来了。 芮成荫心里又是担忧又是恐惧,苍白着脸,抬步想要上前查看。 下一瞬,一柄冷森森的长剑挡住了他的去路。 昆吾明盯着他,沉声道:“都已经到这时候了,你还不打算出手吗?” “出什么手!” 虽然芮成荫总骂傅玉棠该死,但那都是嘴上气话,从没想过让她真的死啊! 如今看到傅玉棠生死不知躺在地上,芮成荫不由自主红了眼睛,顾不上许多,怒视着昆吾明,骂道:“你这人是不是有病?! 他……我招你惹你了吗? 你上来就追着我们砍,没事找事儿是吧? 你可知在京城行凶乃是重罪?! 你最好祈祷他无事,不然的话,我要你全家陪葬!不,是株连九族!” 见他说了一大堆,句句没有重点,只凭着一腔愤怒为小护卫抱不平,昆吾明几不可察地皱起眉头,认为他在装傻充愣,索性将手中长剑往前一送,冷声道:“想死的话,我现在就成全你。” 杀! 你尽管杀! 你要是今天不杀了我,你就是个孙子! 芮成荫梗着脖子,正想大义凛然地说上一句“你要杀便杀,何须废话”,好好展现一下自己身为文人的气节,潇潇洒洒与傅玉棠黄泉路上作伴时,眼角余光不经意一瞥,看到傅玉棠的指尖明显抽动了一下。 下一秒,竟是揉着脑袋,跟个没事人一样,直接从地上坐了起来。 眉心微皱,带着明显的不悦,抬眼环顾四周,脸上带着点点茫然,有点像刚睡醒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样子。 芮成荫:“……!!” 我靠! 这都没事儿?! 虽然时机很不对,但是他真的很想吐槽一句,傅玉棠这家伙的脑袋还真是硬啊。 都将大门撞得晃了一晃,竟然还一点伤口都没有,连乌青肿胀都没看到! 牛! 实在是太牛了! 芮成荫在心里啧啧称奇,全部注意力都被傅玉棠吸走了,完全忘了眼前的昆吾明。 见他久久不语,昆吾明狐狸眼微眯,阴柔的面容带上层层杀意,长剑和着利风就朝芮成荫的眉心挥下! 就不信到生死关头,他仍能忍住不出手! 冷森森的刀刃,夹带刺鼻的血腥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芮成荫劈下。 芮成荫面色一白,眼底浮现出惊惧之色,想要避开,脚下却无法动弹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利刃逼近,下意识闭上双眼。 不远处,芮远光与阿三相互搀扶着追出来,见此情景,目眦欲裂,伸手大呼道:“不要!快住手!” 然而,他们的呼喊声并不能阻止昆吾明分毫。 昆吾明眉梢轻轻一扬,以要将面前青年劈成两半的攻势,将手里的长剑往下一压! 眼瞅着长剑就要触及芮成荫的头顶,就在这时,一道灰扑扑的身影如轻鸿一般掠过。 芮成荫只觉面上有一阵清风拂过,待他回过神后,傅玉棠已经来到他的身前了,拎着那随身携带的小锄头,轻轻松松顶住了昆吾明的长剑。 芮成荫:“……哇!!” 第758章 傅玉棠,你没丢咱们大宁文人的脸! “我还道你有多厉害……” 傅玉棠撩起眼皮,明明是一双波光潋滟又摄人心魂的桃花眼,偏偏眸子却是乌幽幽的浸着寒霜,轻嗤道:“不过尔尔。” 一开口,嘲讽意味直接拉满。 芮成荫:“……!!” 要不是时机不对,他真的想一把抱住傅玉棠! 太霸气了! 太威武了! 傅玉棠,你没丢咱们大宁文人的脸! 这一刻,稍显消瘦的身材,在芮成荫眼中变得无比伟岸。 芮成荫紧紧盯着傅玉棠的后脑勺,不禁喜极而泣。 傅玉棠,真是太棒了。 他为有她这么一个同僚感到自豪! 昆吾明亦是大惊。 要知道,为了逼得“傅玉棠”出手,他刚刚这一击,完全没留任何余力! 却没想到这毫不起眼的护卫竟有如此身手,能挡得住自己这一击。 思及此,狐狸眼里流露出显而易见的防备,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傅玉棠,冷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傅玉棠无惧回视,面无表情道:“你爹。” 口气很嚣张,气势也很足,但…… 下一秒就漏气了。 话音刚落,她的脸色便倏地一白,弯腰吐出一股鲜血,手也跟着抖了抖。 见此情景,昆吾明的警惕心顿时消散了大半。 就知道天底下没几人能接住自己倾尽全力的一击。 殊不知这是傅玉棠刚刚撞到门上,体内的先天之气感应到她有危险,带着一部分时至今日依旧被压制的先天之气,强行突破所有禁制,全力保护她,让她恢复了些许记忆,连带造成体内气血翻涌,进而口吐鲜血。 他还当她是强撑着接下自己这一招,导致身受重伤,已经活不了几天了。 不由冷笑道:“不过无用蝼蚁,竟然还敢口出狂言?” 语毕,脸一沉,猛地转变剑势,手腕一转,面向傅玉棠的命门刺下,誓要送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护卫上路。 傅玉棠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眼神一暗,指尖动了动,本能地想要抬手回击,下一瞬不知想到什么,却又硬生生按下攻势。 嘴里“哎呀”一声,偷偷捏碎手中小锄头的把柄,造成小锄头承受不住昆吾明的内力,被其震碎的假象。 随即,将木屑往昆吾明眼睛里一撒,转头拉着芮成荫满院子逃窜,嘴里还不忘喊道:“杀人了,快跑啊!” 芮成荫:“……” 不是,我刚刚真以为你身怀绝技呢。 结果你只是在装逼?! 芮成荫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不清心里是失望居多,还是认命居多,顺着傅玉棠拉扯的力道,与她一样撒丫子疯跑。 昆吾明则在后面穷追不舍,时不时举剑刺一刺。 傅玉棠和芮成荫左闪右避,手忙脚乱地躲避着昆吾明的攻击,看上去狼狈至极。 偏偏又命不该绝,运气极好,每次都能恰好避开攻势。 芮远光、阿三看得心惊胆战,唯恐下一秒傅玉棠、芮成荫二人就被利刃捅了个对穿,连忙飞身上前拦住昆吾明。 昆吾明一心追着傅玉棠和芮成荫砍,三下两下将芮远光、阿三这两名碍事人员踢飞,足尖点地,身快如电,来到傅玉棠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第759章 他可厉害了!你就等死吧你! 利刃,擦着傅玉棠的鼻尖划过。 傅玉棠像是受到惊吓一般,“啊”了一声,身手敏捷地后退两步,正打算掉头跑开,引着昆吾明到外面,好避开众人下黑手,腰上忽然一紧,随即脚下一空,眼前一花,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调转了方向。 傅玉棠一惊,连忙抬头去看。 映入眼帘的是风行羚紧绷的面容。 “小犬?!”傅玉棠忍不住瞪大眼睛,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风行羚紧抿着双唇,没有回答,一手紧紧环住傅玉棠的腰身,将她牢牢护在身前,侧身避开昆吾明的攻击,一手持着钢刀,架住昆吾明的长剑。 深邃墨眸对狐狸眼,双方皆看到对方眼中的不悦。 只听“锵”一声,刀剑相撞,发出刺耳的尖鸣声。 手上传来的巨力,让风行羚与昆吾明各自退后半步。 风行羚墨发高束,英挺剑眉斜飞,垂眼飞快地打量了一眼身前的傅玉棠,见她身上并无伤口,神情微松。 而后,抬起眼,双眸死死盯住昆吾明,眼底隐隐蕴藏冰霜,不悦道:“这位兄弟,欺负软弱无力的文人算什么本事?不如让我奉陪如何?” “你是何人?”昆吾明拧眉询问道。 只觉这安南侯府有古怪。 表面上看似静悄悄的,陌生人却接二连三冒出来。 “他是我的结拜兄弟!” 傅玉棠抢在风行羚面前开口,一副有了靠山的模样,一改之前的狼狈,趾高气昂道:“他可厉害了!你就等死吧你! 好狗兄,这人意图对咱们傅大人不利,你可要为傅大人出口气啊!” 风行羚颔首,淡淡“嗯”了一声,表明自己知道了。 松开环在她腰间的手,示意她躲在一边去,手中钢刀一扬,直指昆吾明道:“我不管你是谁,只要你想对傅玉棠不利,那就是我的敌人。” 语毕,不再废话,飞身上前与他交手。 昆吾明道了一句,“口气倒是不小。” 视线掠过一旁呆若木鸡的芮成荫,微微皱起眉头,按下心中的异样感觉,没有多言,提剑迎上。 傅玉棠快步来到芮成荫身边,扶起芮远光和阿三,沉声道:“快走快走,你们赶紧去外面多找几个人来弄死这扑棱蛾子!” “那你呢?”芮成荫问道。 “我当然留在这里监察敌情啊。” 傅玉棠理所当然地说道。同时,在心里补了一句,“顺便在一旁伺机下黑手。” 芮成荫“哦”了一声,搀扶着芮远光和阿三往外走。 傅玉棠小跑到前头,利落地打开侯府的大门。 不曾想,一打开门,就看到小言小风站在门外。 双方一照面,不约而同愣了愣。 傅玉棠眨了下眼睛,很快反应过来,脸上不自觉带上点点笑容,心中狂笑:“真是天助我也!来得正正好啊!” 压了压嘴角,傅玉棠率先开口道:“是霁雪让你们来的?” 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人为什么会知道他们的来意,但想到公子的严重伤势,两人也没心情客套,对视一眼,直接点头道:“是。” 第760章 此人武艺高强兼心理变态 “那行,快进来吧。” 傅玉棠送走芮成荫三人,侧身让小言小风进入,指着院中的昆吾明道:“看到那大扑棱蛾子没有? 他就是伤害你家公子的罪魁祸首。 此人乃是刑部的逃犯,对朝廷怀恨在心,对曾经将他捉拿归案的傅大人更是恨之入骨。 今日夜袭安南侯府,便是想要置傅大人于死地。 唉,可怜你家公子不小心被连累了。 更可怕的是,此人武艺高强兼心理变态。 他不仅喜欢虐杀他人,还莫名偏执。 说要杀傅玉棠,那就必须杀了她。 不达到目标,他是不会罢休的。 要是让他逃脱……” 傅玉棠“啧”一声,无奈叹息道:“你们懂的。总而言之,最后还得你家公子受苦。” 一听这话,小言小风脸色瞬变。 顾不上太多,二人相视一眼,当即决定今夜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人活着离开了。 于是,大喝一声:“贼人,往哪里跑!”后,便纵身一跃,加入战局。 大概是被傅玉棠的话刺激到了,小言小风下手半点都不留情,怎么狠绝怎么来。 毒药更是像不要钱似的往外撒。 昆吾明自幼习武,不光有天分还足够的努力,严寒酷暑都未曾撂下这身功夫,期间还研习了不少秘籍及技法,功力突飞猛进。 不到二十的年纪,便在西鸣鲜有敌手了。 这会儿突然冒出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青年,竟然能与自己打成平手,过了几百招仍然不见颓势,瞬间有种棋逢对手的兴奋。 本想着借此机会好好切磋一番,却没料到又来了两个陌生人。 原本还算轻松的局面,因为小言小风的加入,一下子就变得吃力起来。 最重要的是,这二人虽然年纪不大,但功夫却是不差,配合又默契,时不时还夹带化学攻击,让昆吾明防不胜防。 昆吾明稍微一个分神,就被小风抓出了个破绽,双手扣住他的右手,小言趁机欺身而上,手持短匕,往他右手手腕处狠狠刺下,意图挑断他的手筋,断了他余生拿剑的机会,省得他到处害人。 昆吾明察觉到二人的意图,连忙后撤,险险躲开这一阴招,五指一松,长剑“啷当”落地。 一旁的风行羚见状,果断攻击他的面门,冷森的钢刀在空中划出流畅的弧度,直指昆吾明的脖颈。 昆吾明还未站定,连忙侧过身,以一种十分狼狈的姿态避开要害处,用肩膀生生受了这一刀。 随即,发出一声闷哼。 眼见局势对自己不利,昆吾明当机立断,选择抽身离开。 然而,风行羚、小言、小风怎么可能如他的愿?! 察觉到他的意图,三人将他缠得更紧了。 与此同时,芮成荫他们也搬来救兵了。 别看芮远光平时像是个大老粗,实际上每逢关键时刻,脑子灵活着呢。 一离开侯府,就立马以救羚王为借口,给兵部发了紧急信号,命令兵部所有精锐尽出,然后领着精锐们里三层外三层将院子府围住。 傅玉棠一看,眉眼瞬间弯成月牙状。 第761章 说话就说话,作甚要踩他一脚呢? 这下好了,她都不用自己出手了。 一边指挥着众人进入院子,一边朝院子里的昆吾明大声呼喝,故意扰乱他的心神。 “里面的黑衣人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 我劝你束手就擒,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 你现在所做的每一个举动,都会成为你犯罪的证据。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随着她话音落下,兵部精锐亦纷纷涌入院子里,开始加入战斗。 “操!” 看着犹如蚂蚁搬家,源源不断进入院内的士兵,昆吾明忍不住爆了一声粗。 磨了磨后槽牙,吐出一口血水,脚尖一点就要飞身离开。 风行羚抢先一步拦住了他的去路,小言小风更是一左一右绊住他。 兵部的精锐瞅准时机,一拥而上,很快就将他给制服了。 挣扎间,昆吾明脸上的面巾“不慎”被扯落。 一张雌雄莫辨的面容,顿时暴露在众人的视线里。 昆吾明拧眉看着众人,早已没了之前的风流贵气,阴柔的脸上伤痕累累, 血迹斑斑。 他脸上毫无慌乱之色,一手捂住肩膀上的伤,视线从众人身上一一掠过,最后落在芮成荫的身上,皱眉思量,片刻之后,抬眸肯定道:“你不是傅玉棠。” 芮成荫不着痕迹地往傅玉棠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人群外的她微微颔首,便点头承认道:“我确实不是傅玉棠。” 顿了顿,忍不住好奇道:“你是如何看出来的?我哪里露出了破绽?” “若是傅玉棠的话,他根本不会问这种白痴的问题。”昆吾明淡声道。 芮成荫:“……” 说话就说话,作甚要踩他一脚呢? 真是比傅玉棠还要讨人厌! 芮远光等人也有些无语,头一次见到犯事儿被抓还一脸淡定,仿佛是到人家家里做客一般闲适的罪犯呢。 昆吾明没将众人的神色放在眼里,抬起眼,径自在人群里睃巡了一番,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最后,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扬声笑了起来,高声道:“没想到堂堂的大宁丞相,竟是胆小如鼠之辈,到了此刻都不敢露面! 傅玉棠,我知道你就在这院子里。 有种的话,你出来与我见上一见,咱们当众较量一番!” 露面做什么? 欣赏你的落魄吗? 傅玉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像这种小儿科的激将法,她幼儿园时期都不用了。 朝芮远光打了个手势,芮远光会意,打断了昆吾明的叫嚣,威严道:“来人啊,此人在京城闹事,意图行刺朝廷命官,将其押入大牢,明日斩首!” 闻言,昆吾明面色微变,却并不惊慌,有恃无恐道:“我看你们谁敢动我。 小王乃是西鸣二王子昆吾明,西鸣谈和的使臣。 今日来安南侯府,不过是对傅玉棠这声名远扬的大宁少年丞相钦仰已久,这才不顾礼仪前来一会,并无任何恶意。” “没有恶意?”芮成荫冷哼一声,没好气道:“那闲云院躺了一地的护卫,难道都是在睡觉吗?” 第762章 明显冲着取命来的! “小王确实没有恶意,出手点到为止。” 昆吾明环顾众人,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不紧不慢道:“这位大人应该最清楚,如果小王真的想杀人的话,没一个能逃脱出小王的掌心。 而你们,只怕眼下也没有机会站在这里质问小王了。” 闻言,芮成荫顿时语塞。 风行羚淡声道:“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真当大宁没有人了吗? 也就是对上阿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才让他产生自己所向披靡的错觉。 芮远光盯着昆吾明,面容威严,沉静道:“废话少说,本尚书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到底是何人,速速如实招来。 否则,别怪本尚书对你不客气!” “小王说了,小王是西鸣二王子昆吾明。”昆吾明面容不改道。 小言下意识不信,只当他心理变态,神志不清,导致胡言乱语。 往前走了一步,逼问道:“你既然是西鸣二王子,那为何要刺杀傅大人?大宁和西鸣不是准备议和吗?你刺杀傅大人,岂不是在破坏谈和?” “小王说过了,小王只是钦仰傅大人。” 昆吾明咬死了不承认自己是来刺杀傅玉棠的,只道:“小王听闻傅大人一手剑术出神入化,想要与傅大人切磋一番罢了。” “你放屁!” 见他死到临头还嘴硬,小风没忍住爆粗,怒目而视,扬声道:“京城谁人不知道傅玉棠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官?!他连剑都提不动,懂什么剑术?!” 再者,就他家公子身上的伤,那是切磋吗? 明显冲着取命来的! 这人就是在狡辩! 芮远光也不吃昆吾明这套说辞,冷哼道:“傅相确实不会武功。 而且你…… 如果是真正的二王子怎可能如此莽撞行事? 真仰慕傅相的话,大可大大方方地上门拜访,正大光明提出切磋,为何要穿上夜行衣鬼祟行事? 我看你是别有用心! 既然本尚书给的机会不珍惜,那就到大牢里清醒清醒吧!” 说罢,并不与他诡辩纠缠,挥手让手下精锐直接将他押走。 昆吾明皱眉,没料到这群大宁人如此油盐不进,张口解释道:“小王确实是昆吾明,身上亦有……”证明小王身份的信物。 话还没说完,门外突然跑进来一名衙役装扮的青年人,出言打断了他的话,大声询问道:“兵部芮大人可在?” “本尚书在。”芮远光应和一声,抬眼看了过去,沉声道:“找本尚书何事?” 青年抬眼四下张望,见院子里黑压压的都是人,眼睛微瞠,不由愣了下。 不过,很快就回过神,目光锁定芮远光,小跑着上前,躬身行了一礼,口齿清晰道—— “芮大人,小的乃是刑部衙差王大树,奉严戚二位大人之名,特来请求兵部协助捉拿罪犯。” 芮远光一怔,询问道:“什么罪犯?” 王大树低着头道:“就是之前刺杀傅大人的黑衣人,方才严戚二位大人率领刑部众人在闻香楼将其逮住了!” 第763章 连保命的身份都变成催命的刀 “根据那名罪犯供述,他还有一名共犯。 他们二人来自西鸣,潜藏在京城的目的便是冒用西鸣二王子的身份,在京城里兴风作浪,趁机刺杀朝廷重臣,破坏两国议和。 如今,其中一名罪犯下落不明,刑部担忧有官员会因此遭受危险。 是以,让小的前来找芮大人相助。 只望早日将凶手捉拿归案,还京城一片宁静祥和,让百姓安居乐业,官员们不必日夜担忧。” 西鸣……共犯……冒充二王子……刺杀朝廷官员…… 这话里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 在场众人听完后,无一不倒抽一口凉气,纷纷扭头看向昆吾明。 所以,这人就是那名下落不明的共犯?! 昆吾明更是脸色大变。 这人,来得太过巧合了。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自爆身份后才来。 此时此刻,聪慧如他哪里能不知道自己中计了! 再联想到之前的种种,昆吾明一下子就推测出一定是乌达上次行刺露出了破绽! 许是他说的话,他的行为,让傅玉棠猜到了他的身份…… 但因为不确定,所以即便心中有了反击之策,傅玉棠依旧隐忍不发。 直至今日他表明了身份,傅玉棠也终于确认了他的身份,立马以牙反牙地给他致命一击! 反观自己,自以为算计满满,其实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眼里,忙活了一场,连对方是扁是圆都不知道…… 心思百转,昆吾明很快就捋清楚来龙去脉,心里有感叹,有敬佩,更多是一种遇上对手的兴奋。 顿了顿,抬眸看向芮成荫,淡声道:“你代替傅玉棠到闻香楼那一次,傅玉棠是不是与你同行了?而他的身份……正是方英才。我猜得没错吧?” 到了这时候,芮成荫没什么好隐瞒的,点头道:“没错。” 本想问他怎么看出来的,想到他之前的嘲讽,顿了顿,还是忍住了。 转而反击道:“现在才看出来,你未免也太愚钝了吧。” 面对芮成荫的嘲讽,昆吾明不见愤怒,反而颇为赞同地点头,“是。是我太过疏忽大意了。” 如今仔细回想起来,那日在楼里发生的一切,哪一件不是由方英才主导,不是方英才在旁推动? 方英才真如同乔阿三口中那般莽撞冲动,什么事情都办不好,只怕早就被乔阿三与其管家父亲压得不得翻身了,哪里还能作为贴身小厮,跟着“傅玉棠”进进出出呢。 可惜,这么大的破绽,他当时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反而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眼前这假货身上,忘了纵观全局,可不就是愚钝了吗? 在明明知道傅玉棠不是简单人物的前提,他还是掉以轻心,实在太不应该了! 想到这里,昆吾明不禁感叹道:“傅玉棠啊傅玉棠,你果然如他所言,是个多智而近妖,不可轻视的危险人物啊!”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奔着取他的命来,让他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 连保命的身份都变成催命的刀。 第764章 我特地来陪你睡觉啊 这试探、交手的前半局,他终究是输了啊。 ”只不过……” 昆吾明停顿了一下,脸上带上丝丝冷笑,“很可惜,你还是太低估我了。” 她以为他跟她一样,是手无缚鸡之人,只会用脑子的读书人吗? 她以为仅凭着眼前这群乌合之众就能困得住他吗? 实在是太天真了! 抬眼看向众人,狐狸眼里冷如寒渊,毫无畏惧之意,淡声道:“就算刑部看破了我的意图又如何?就算你们知道我假冒二王子又如何?只要我想走,谁能拦得住我?” “哼!好大的口气!”芮远光吼了一声,挥手道:“来人啊,将他绑起来,押入大牢,等候刑部的发落!” 众精锐听命,纷纷走上前,准备将他带走。 昆吾明见状,嘴角绽放出一抹冷笑,眼底带着铺天盖地的决绝,做出了惊人之举—— 他非但不闪不避,亦不挣扎,反而直愣愣朝着一旁众人手上的刀剑冲了过来! 众人被他这反常行为惊得目瞪口呆,一时之间,心上竟不自觉地漫起了一阵惧意,下意识闪开了。 昆吾明狐狸眼一眯,瞅准了时机,脚尖一蹬,借力蹿上了半空。一路踩着刀刃,跃过墙头,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时,逃离了安南侯府。 芮远光见状,几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心里一阵狂喜。 可算是走了! 不然他等会儿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芮成荫也松了口气,好了,终于结束了。 虽然过程凶险,但好歹结果不坏。 终于可以回家好好休息了。 一旁的小言、小风不知傅玉棠的计划,见人跑了,下意识想要追上去, 不料,却被王大树伸手拦了下来。 “穷寇莫追。就让他走吧。”王大树淡声道。 小言、小风:“……??” 不是。 你不是刑部的人吗? 你不是来请求兵部协助抓人吗? 眼下就眼睁睁看着人跑了? 别是奸细吧你? 对上二人不解的目光,王大树没有多言,径自抬起手,抻着袖子在脸上擦了擦,露出原本毫无瑕疵的面容。 “是我。”傅玉棠望着面前二人,一双桃花眼仿佛夜里古井中倒映的那轮天边凉月,暗藏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意和沉寂,淡声道:“今晚多谢二位出手相助了。 若二位无要事的话,且先回去吧。 至于霁公子的伤…… 认真说起来,本相亦有一部分责任,还请二位回去后转告霁公子一声,待本相明日办完正事,再登门赔罪。” 小言、小风:“……” 话都说到这份上,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最终只能相视一眼,道了声“好”,转身离开安南侯府。 打发了小言小风二人,傅玉棠这才转头看向身侧的风行羚,笑问道:“小犬,你今晚上怎么来了?” “担心你长夜漫漫,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我特地来陪你睡觉啊。”风行羚理所当然地说道。 此话一落,院子里顿时一片寂静。 原本众人正在埋头收拾残局。 一听到风行羚的话,众人“刷”地转过头来,八卦的小眼神在傅玉棠与风行羚之间来回飘。 第765章 嘶,不会羚王爷这些年还没死心吧?! 虽然时下交好的兄弟、朋友,通常都爱用同食同寝来表达友谊,抵足而眠这种事儿更是基操。 但…… 羚王爷话里的睡觉,好像不是单纯的睡觉,跟他们理解的睡觉完全不是同一个意思啊。 再想到有关于傅玉棠之前断袖的传闻,这这这…… 只能说,无风不起浪。 傅大人和羚王之间,好像确实有点怪怪的。 想到这里,兵部众人没忍住交换了个眼色。 芮远光微张着嘴巴,目光先落在傅玉棠身上,又跳到风行羚身上,一双浓眉拧得死死的。 他隐约记得,十几年前先皇讲了一件让众人啼笑皆非,分外有趣的事情—— 在一次宫宴上,先皇和他们几个近臣闲聊,笑谈起羚王爷男生外向,不中留。一看到傅玉棠,什么父皇,什么皇兄,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一心追着傅玉棠跑,逢人就说傅玉棠是他的漂亮小媳妇,连皇上跟傅玉棠多说几句话都要生气。 甚至还闹着让先皇取消傅玉棠太子伴读的身份,下旨将傅玉棠赐给他做妻子。 不过,当时羚王爷不过八岁,先皇压根儿没把他的话当真。 这事儿闹到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芮远光原本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里,只是今天听到风行羚说的话,冷不丁又想起来了。 嘶,不会羚王爷这些年还没死心吧?! 一想到这点,芮远光心中警铃大作。 他的傅兄光风霁月、仪表堂堂、端方雅正,难不成早就被羚王爷给祸害了?! 傅玉棠愣了一愣,余光见周围众人目光灼灼盯着他们二人看,脸上的八卦之色溢于言表,抿了抿唇,无奈道:“你这话有歧义,会引起他人误会。” 风行羚挠挠头,道:“我实话实说。你不是一直害怕回安南侯府吗?我答应过你,以后你来安南侯府,我都会陪着你。只不过……” 微微蹙了下眉头,脸上带了些许不解,“你这次回安南侯府为何不告诉我?要不是我晚间无意中从皇兄口中得知,都不知道你已经搬回侯府居住了。” 担心她在侯府担惊受怕,风行羚得知后,立刻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好巧不巧,碰上了昆吾明夜袭。 “阿棠,”风行羚盯着她,纠结了片刻,犹豫开口道:“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为何我觉得你似乎一直在疏远我?” “没有的事情。” 傅玉棠睁着桃花眼,想也不想地摇头否认。 哪里好意思说自己之前失忆了,自信心爆棚,误以为他是同性恋,意图对自己图谋不轨,所以才避之不及呢? 顿了顿,满脸真诚地看着他,安抚道:“你可是小犬,我的好狗兄,好兄弟,我怎么会疏远你呢?这是你的错觉。至于为何回侯府不告诉你……” 指了指芮远光等人,沉声道:“那是因为我只是回来办事而已。事情办完了,仍旧要回长兴街的。” “原来是这样。”风行羚恍然大悟,随即松了一口气,笑道:“那现在事情办完了吗?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第766章 别又是那些乱七八糟的陈年旧疾吧? 傅玉棠没有跟他客套,让他一同帮忙收拾好残局后,直接带着他与芮远光去了一趟刑部。 回到明镜堂,确定乌达已经捉拿归案,此时正关押在死牢里等候发落,傅玉棠方才微微松了口气。 神情微缓,又问道:“刑部众人可有受伤?” 严贞回道:“因为有甘大平的协助,刑部并无伤亡。” “那就好。” 傅玉棠轻轻颔首,这才将话题转到正事上面来。 与众人商量好接下来的计划,正欲再交代一些细节,傅玉棠只觉喉头一甜,脸色顿变。 却又在众人察觉之前,快速恢复如常。 不自觉抬手抚了抚胸口,片刻之后,方才抬起眼,眼神沉静如碧海上的明月,声音清泠泠如醍醐梵音,道:“诸位辛苦了。今晚回去好好休息,接下去咱们还有不少硬仗要打。” 刑部众人面容一肃,齐声应是,转身陆陆续续离开明镜堂。 风行羚跟众人行至门口,发现傅玉棠并没有跟上来,不由回头疑惑道:“阿棠,你不走吗?” “走。” 傅玉棠深吸了一口气,随口应道,起身与他并肩往外走。 行至刑部大门外,王大贵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正好驱车赶来接傅玉棠回府。 傅玉棠笑着与风行羚寒暄了两三句,眼见着他离开后,方才转身上了马车。 “快,回府。” 车厢内,傅玉棠捂住胸口,沉声对王大贵吩咐道。 王大贵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哎”了一声,挥鞭赶马。 不料,刚走了没几步,车厢内就传来一阵阵浓烈的血腥味,随即而来的是重物倒地的沉闷声。 王大贵一惊,转头撩起车帘看了一眼,见傅玉棠浑身是血,昏迷在地,魂魄都要被吓飞了。 面容白了一瞬,王大贵抿紧了唇,压下嘴里的惊呼,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回头握紧了手中的马鞭,狠狠一抽,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赶回长兴街。 待马车一停稳,他便快速抱起傅玉棠,一脚踢开府里的大门,直奔后院,一路压低嗓门呼喊道:“老俞,出事了,你快出来!” 俞仕几人都还没睡,听到王大贵的声音,纷纷走了出来。 一看到王大贵抱着傅玉棠浑身是血走了进来,众人都不由发出一声惊呼。 王大贵径自把傅玉棠抱回房间,往床上一搁,挥退甘大平、小青、小满三名无关人员,扯过俞仕,急声道:“快看看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俞仕“嗯”了一声,往床边一坐,伸手开始把脉。 趁着俞仕把脉的功夫,王大贵顺便把刚刚路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下,猜测道:“大人应该是早就身体不适了,只不过一直没表现出来。” 俞仕颔首道:“根据脉象,是这样没错。大人体内血气翻涌,想来应该是受到不小的重创。” “是之前还是今晚的?”王大贵铁青着脸,沉声问道:“别又是那些乱七八糟的陈年旧疾吧?” 莫不是那该死的风元除了诅咒之外,还动了其他的手脚? 第767章 关于一些特定的人员,我却毫无印象…… “都有。” 俞仕收回手,从怀里掏出一小瓷瓶,倒出一颗丹药给傅玉棠喂下,这才抬头对王大贵说道:“不过,吉人自有天相,这对大人来说并不算坏事。 虽然我不知道大人晚上受到什么样的重创,但好在大人身上不止有捉生替死蛊,更有先天之气。 在大人遭受攻击后,捉生替死蛊先转移了伤口和疼痛感,确保大人能如往常一样行动自如。 而体内的先天之气,则是在大人受创那一刻,快速运行起来,其目的是为了保护大人,却在无形中刺激了大人原本被压制的意识,加快大人恢复记忆的速度。 这样一来,体内的气血便会随之上涌,进而导致大人口呕鲜血了。 不过,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等会儿我给大人开个补血方子,让大人补一补血就行了。 现在该高兴的是,说不定大人明早睡醒之后,就恢复了所有记忆也不一定。” 睡、睡醒之后? 王大贵愣怔了一下,神情茫然道:“你是说大人没事,只是睡着了?!” “从目前来看是这样。” 俞仕没有把话说满,斟酌道:“具体情况,还得等大人睡醒后,再诊断一番才能确定大人是否无恙。” “好吧。”王大贵点点头,伸手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心有余悸道:“总而言之,大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俞仕跟着点头,见他一身狼狈,脸上、手上、衣服上都沾了不少鲜血,便道:“这里暂时由我暂看,出不了事,你先回去梳洗一下吧。” 王大贵也没客气,道了一句“辛苦了”,便转身离开房间。 一出门,就对上三双可怜巴巴的眼睛。 王大贵顿了下,隐去捉生替死蛊以及先天之气的事情,把俞仕的话挑挑拣拣说了一些,道:“大人没事,只不过是太累了,睡着了。” 随即又以傅玉棠需要好好休息,不得打扰为由,将原本想要入内的三人打发离开,这才转身回房梳洗。 临近寅时,傅玉棠醒了过来。 盯着床帐上垂下来的丝绦,桃花眼里有些茫然。片刻之后,又扭头看了看周围。 见王大贵和俞仕坐在不远处的罗汉榻上,单手撑着脑袋,胳膊肘抵着案几,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头打瞌睡,傅玉棠眨了眨眼,眼里很快就恢复清明。 迟疑了片刻,开口唤道:“大贵……” 王大贵瞬间惊醒,下意识看向傅玉棠,见她醒了,面上不自觉露出喜色,连忙叫醒俞仕,快步走近道:“大人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舒服?” 傅玉棠借着他搀扶的力道坐起来,摇了摇头,道:“除了身体乏力之外,并无难受之处。” 俞仕上前来为她把脉,闻声道:“大人回来后,半夜又呕了不少血。失血过多,身子乏力,没精神都是正常现象。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不适?例如头疼什么的?” “并无。不过,倒是想起过往的事情。”傅玉棠回道。 王大贵一听,欣喜道:“大人恢复所有的记忆了?” “一半。”傅玉棠垂眸看了眼光洁细腻的双手,抿了抿唇,道:“我记得童年的事情,记得我是会些拳脚功夫的,也想起了自己学武的过程,也记得进宫后发生的事情。但是关于一些特定的人员,我却毫无印象……” 第768章 品如衣柜在手,天下我有! 如太傅邵景安、西鸣的好友、风元、福禄、慧定…… 她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但关于他们记忆却是一点都没有。 傅玉棠估摸着应该是这些人对她来说并不重要,所以才没有即刻想起来。 要知道,她可是连芮昊苍第一次与她相遇,芮成荫第一次叫她爷爷这些远古的记忆都恢复了呢。 “不过,一半也足够了。” 之前没有记忆,她都可以应对自如。 现在有了一半的记忆,完全就是锦上添花。 最最最重要的是,她还是会武功!!! 那可是武功啊!!!! 想到自己也会飞檐走壁,傅玉棠心里就忍不住一阵激动。 她就知道她不是什么武学白痴! 她就知道自己能成为绝世高手! 挣扎着从床上站起来,傅玉棠双手叉腰,仰天大笑道:“现在的我,再也不是当年的小菜鸡了!从此以后,品如衣柜在手,天下我有!哈哈哈,哈哈哈……” 若不是身体不允许的话,此时此刻她就想出门狂跑三十圈,以此来表达自己内心的喜悦之情。 王大贵和俞仕:“……” 唉,大人已经很久没有不正常过。 眼下,不知道是不是受刺激过度,又开始说些他们听不懂的话了。 不过,不得不说,大人还真是乐观啊。 原本他们还想着安慰大人,告诉大人不要伤心难过,恢复记忆的丹药已经配好了,只要好好调养好身体。等身体好了,就可以服下药丸,假以时日就能恢复所有记忆了。 结果呢,人家比他们两个人还想得开。 这让他们感觉非常没有用武之地啊! 原先准备好的一大堆劝慰之语被堵在喉间,一时间说不出来,咽不下去,让王大贵和俞仕不禁心梗了下。 沉默了片刻,王大贵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又瞅瞅角落里的更漏,再看看狂笑不止的傅玉棠,上前一小步,提醒道:“大人,寅时了。既然大人没什么大碍的话,那收拾收拾,准备上朝吧?” 上朝? 傅玉棠一怔,脸上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浑身力气犹如被戳破的气球一般,瞬间泄了一干二净。 她摇晃了两下,苍白无力地跌回在床上,一手捂住胸口,虚弱不堪道:“大贵,我好像病了…… 我想,我今天是不能上朝了。 大贵,你帮我写封奏章,请一天,不、两天……算了,还是请一个月假吧。 我需要卧床好好休息。 啊,我头晕、我难受、我走不了路了……” 反正她接下来的一切都安排好了。 不到刑部上值也行。 王大贵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戳道:“大人,别演了,太浮夸了。你说的,好孩子就要今日事,今日毕,勿将今事待明日。还是抓紧时间准备准备,好去上早朝吧。” 俞仕也在旁劝道:“大人,好歹你现在还是当朝丞相呢,当一天和尚就敲一天的钟,得做好榜样啊。” “就是。大人刚刚不是说你有品……什么来着?哦,对,品如的衣柜了,就不要再偷懒了。拎着品如的衣柜去大杀四方吧。” 第769章 浮生事,苦海舟,荡去飘来不自由啊! 虽然王大贵也不知道品如的衣柜是什么东西,但根据大人话里的意思,可以推测出那是一件非常厉害的武器。 于是,他双手握拳,为傅玉棠打气道:“大人,你不要怕,扛着品如的衣柜大胆上!我与老俞会在你背后默默为你加油的!” “对!”俞仕从怀里掏出一瓶丹药塞到傅玉棠手里,郑重道:“这是一瓶养神丸,专门补气血的,大人拿着上朝路上吃,可以提神醒脑,快速恢复体力。” 语毕,扭头对王大贵说道:“我现在就去给大人准备早膳。你赶紧督促大人梳洗啊,等会儿别迟到了。” 王大贵挥手道:“行,你去吧。” 待俞仕离开后,他自觉去浴房准备洗澡水。 做好一切后,方才重新回到房间里。 走到床边,看着跟咸鱼似的直挺挺躺在床上装死的傅玉棠,低声道:“大人,水准备好了,可以去浴房洗漱了。” “唉。”傅玉棠长长叹了口气,睁开眼,痛苦道:“大贵,我是真的不想上朝啊。” 王大贵道:“小的能理解。不过,在其位,谋其事,尽其责。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 “是啊。没办法的事情。”傅玉棠再次叹气,从床上爬了起来,摇头晃脑道:“浮生事,苦海舟,荡去飘来不自由啊!” 一边念叨,一边往浴房的方向晃荡。 待收拾完毕,用了早膳,吃下俞仕准备好的用于调理身体的补药,傅玉棠便领着王大贵上早朝去。 路经芮成荫的宅邸,对方也刚好出门。 透过敞开的车帘子,傅玉棠看到阿三很是贴心地拿了一包油纸包递给芮成荫,口中提醒道:“爷,这包子给您路上吃。属下现在去赶马车过来,爷稍等。” 芮成荫轻轻颔首,伸手接过,随手将其放进袖袋里。 敏锐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芮成荫一抬头,就与傅玉棠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不由微微一怔,顿了顿,破天荒主动打了个招呼,“早。” 傅玉棠一愣,示意王大贵停下马车,然后探出头,左右瞅了瞅,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之后,指着自己,一脸怀疑道:“你在跟我打招呼?” “不然还有其他人吗?”见她满脸错愕,芮成荫没好气地冷哼一声,“至于这般吃惊吗?难道非要我对你冷眼相对,你才觉得痛快吗?” “那倒不是。”傅玉棠打量着他,表情凝重道:“只是你无缘无故跟我打招呼,我有点害怕,总觉得你穿了品如的衣服。” “什么意思?”芮成荫皱眉问道。 傅玉棠嘴角往上一提,说出了在心中盘旋已久的台词,“你好骚啊~~~” 芮成荫:“……” 沉默了两秒钟,芮成荫突然一个暴起,三下两下窜在车窗边,伸手便要将傅玉棠从车窗里揪出来,嘴里怒吼道:“老子看在你昨天为老子挡刀的份上,满腔诚意想跟你搞好关系,你竟然说老子发骚?!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第770章 连一个小包子都没来不及吃…… 傅玉棠弯下腰,左闪右避,看着窗外张牙舞爪的芮成荫,笑嘻嘻道:“打不着,诶,你打不着……” 说着,还不忘转头催促王大贵赶紧出发走人,免得芮成荫恼羞成怒,跳上马车咬人。 王大贵看着打打闹闹的二人,笑眯眯地“哎”了一声,挥鞭赶马。 “想跑?没那么容易!” 一看她要逃跑,芮成荫眼神一变,没来得及多想,抬步就追了上去。 趁着马车刚开始行驶,速度还不快,伸手往车框上一抓,长腿一跨,就爬上了傅玉棠的马车。 而后,在王大贵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将车帘一掀,满脸狞笑地盯着傅玉棠,准备吓唬吓唬她,让她乖乖认错道歉。 最好叫两声“芮哥”来听听。 不然的话,他绝不轻饶。 哪曾想,这才几秒的功夫,傅玉棠变脸就跟翻书似的,早已收起了之前的玩笑之态。 她腰板挺直,姿态端正,坐在马车里,手握着一卷书册,垂眸拧眉,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一般,神情无比凝重。 听闻动静,她抬起眼,见是他,先是微微愣了下,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像是找到什么帮手一般,面上带笑,招手道:“来得正好。快过来坐下,我这边有一件事情要跟你商量。” 语毕,指了指旁边的位置。 芮成荫愣了一愣,满腔的威胁之语就这么被她给堵住了。 与此同时,脑海里冷不丁浮现出一个想法,傅玉棠这家伙突然玩这么一出,该不是又在打什么歪主意,想要设计陷害他吧? 这念头刚起,就见傅玉棠瞥了他一眼,将手里的书卷往案几上一放,不以为然地撇嘴道:“你不会以为我还在跟你玩闹吧? 我又不是吃饱撑了。 要知道,时间紧促,我早上根本来不及用膳,只匆匆忙忙喝了一碗粥,连一块小糕点、一个小包子都没来不及吃…… 眼下早已饿得全身无力,哪里来的力气跟你说笑啊? 快进来,我是真有要事要商谈。” 芮成荫:“……” 说得这般郑重,好像确实有要事。 谨慎起见,芮成荫盯着她观察片刻,确定她毫无开玩笑的迹象,方才进入车厢坐下,收起之前的打闹姿态,一脸正色道:“什么事情?” 傅玉棠把自己准备修改关于从良女子权益律法一事说了出来,神情真诚地拜托道:“我希望这一次你们御史台能支持我。” “这的确是件利民的好事。我御史台自然不会反对。不过……” 芮成荫微微皱眉,沉声道:“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其中牵涉太多,光凭嘴巴说可不成,还得拿出相应的章程计划才行。” 说话间,目光自然而然落到了书卷上,询问道:“那是你写的计划?给我看看,若是可行的话,御史台定会站出来支持你。” 说罢,便伸手要去拿。 傅玉棠伸手拦住他,道:“这其中还有几点修改的,等会儿我改完了,你再看也不迟。” 停顿了一下,鼻尖抽动,疑惑道:“我怎么闻到一股肉包子的香味?你带肉包了?” 第771章 你,喜欢吃包子吗? “今早没来得及吃饭,阿三给我准备了几个垫垫肚子。”芮成荫没有任何防备心地回答。 停顿了一下,猛然想到傅玉棠说她早上没用膳,饿得全身无力,又想到傅玉棠刚刚的戏弄,不由阴险一笑,计上心来。 “哎呀,多亏了你提醒,趁着现在还没到宫门口,我可以抓紧时间填一填肚子。” 芮成荫一边说,一边从袖袋里掏出油纸包,慢条斯理地打开,满脸惊喜道:“呀,五个包子还热腾腾冒着热气呢~~~” 随着他话音落下,整个车厢里顿时弥漫起肉包的香气。 芮成荫故意将油纸包放在距离傅玉棠最远的案几上,深吸了一口气,斜眼看着傅玉棠,感叹道:“真香啊!这包子皮薄馅多,肯定好吃。” 将他的所有小动作收入眼底,傅玉棠几不可察地勾了下唇角,就跟没听到似的,重新拿起案几上的书卷,专心看了起来。 嗯? 没效果? 不受诱惑? 芮成荫将包子的香气往傅玉棠的方向扇了扇,结果对方的鼻子就跟失灵了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连唾沫都没吞一口。 这…… 没道理啊。 他府里厨子做的肉包子,连最挑剔的白马爷爷都爱吃,没道理收服不了傅玉棠啊! 要知道,傅玉棠这家伙可从不挑食。 估计是没吃过好包子,所以没感触。 想到这可能,芮成荫便主动开口撩拨道:“你,喜欢吃包子吗?” 闻言,傅玉棠撩起眼皮,视线在油纸包上停顿了两秒,面色如常,语气稍显疑惑道:“你要请我吃包子?” “嗯,请你吃一个。” 就不信她尝到他家肉包子的美味后,还能忍住不找他要第二个! 到时候,他偏不给,馋死她! 芮成荫心里偷笑,面上很大方地递给傅玉棠一个包子。 傅玉棠伸手接过后,道了声“谢谢”,重新低下头,一边吃包子,一边看书卷。 三两口解决后,还不忘抬起头,面带微笑,礼貌地说上一句,“谢谢,包子不错。” 再多的,却是没有了。 连眼角余光都没落在油纸包上。 芮成荫:“……??” 这反应不对啊! 难道他家厨子的手艺退步了? 带着满腹的疑问,芮成荫拿起包子咬了一口—— 面皮还是与以前一样柔软微甜,肉馅依旧鲜美,浓郁的汤汁在口腔中四溢开来,一口下去就是满满幸福感,仍然让人回味无穷。 芮成荫无比确定,这包子还是跟以前一样好吃! 那傅玉棠为什么不喜欢? 芮成荫一边瞅着不动如山的傅玉棠,一边啃着手里的包子,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将手里这个包子吃完了,傅玉棠还是没反应,便忍不住问道:“你不喜欢包子吗?” “还行。”傅玉棠抬起头,盯着他,脸上满是被打扰的不悦,皱眉问道:“食不言寝不语,你一向端方守礼,今天为何老是频频提及包子?如此失礼的行径,明显不符合你的教养啊。莫不是……想请我吃包子,不好意思直说?” 第772章 v我两个肉包子,聆听我的改革计划 “呃……” 被傅玉棠这么一夸,芮成荫哪里好意思否认,只能点头道:“对,我再请你吃一个吧。” “哦,谢谢。”傅玉棠没跟他客气,直接伸手接过,吃完后,继续低头看书卷。 芮成荫则捧着剩下的两个包子,有点怀疑人生了。 怎么一下子,他就少了两个肉包子了?! 还都是他自己主动拿出去的! 怎么会这样啊? 还有,傅玉棠这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喜欢的话,也没见她开口讨要。 不喜欢的话,也没见她拒绝啊? 芮成荫盯着傅玉棠,脸上有显而易见的困惑。 傅玉棠却毫无察觉,估摸着差不多快到宫门口了,便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 不出所料,宫门口就在眼前了。 于是,她转头提醒道:“小芮大人,快到宫门口了。” 芮成荫一听,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了。 自己一时贪玩,忙着挖坑给傅玉棠跳,都还没办正事儿呢! 面上不自觉流露出点点羞愧之色,催促道:“那你赶紧把你的计划给我看一下。若合理合适的话,我与御史台众人等会儿就站出来支持你。” 说罢,伸手就要去拿傅玉棠手里的书卷。 相较于他的焦急,傅玉棠可谓是气定神闲。 微微一笑,避开芮成荫的动作,把玩着手里的书卷,玩笑道:“唉,我本是一国之相,却众叛亲离,名声狼藉,不被满朝文武所信任,沦落到刑部当策划…… v我两个肉包子,聆听我的改革计划。 没错,你没听错,不要黄金万两,也不要银票999,只要两个肉包,你就能亲眼一睹我的利民计划,并顺利将其带回家! 小兄弟,有没有兴趣啊?” 芮成荫:“……” 什么乱七八糟的。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笑!” 芮成荫瞪了她一眼,直接把包子往她手上一塞,抢过书卷翻看起来。 待看清上面的露骨内容与配图,国字脸蓦地涨红,再翻看书名,上面赫然写着“偷香窃玉之房术大全”。 这一下,芮成荫连说话都磕巴了,“你、你还要不要脸!一大早……你、你就看这种伤风败俗的肮脏东西!” 傅玉棠咬着肉包子,忍笑道:“小芮大人,你可别告诉我,你这些年没看过这种东西啊。” “谁像你这般下流无耻!”芮成荫面色黑如锅底,啐了她一口,“堂堂丞相,竟然在马车里放淫.秽书册,简直下流至极!” “这不是我放的。我也是刚刚才发现马车里有这东西。” 傅玉棠估摸着,应该是之前傅平安按照风行珺的指示偷偷放的。 只不过,她前几天没发现而已。 什么? 不是你放的,那你为什么说这是你的计划书? 芮成荫愣怔了两秒,立刻反应过来,将手里的书往案几上一拍,怒道:“所以从我一上马车,你就已经打起包子的主意?! 你胡诌了这么一大堆,就是为了骗我包子吃?! 傅玉棠,你还要不要脸?!” 第773章 还有没有做丞相的觉悟了? “不要啊。” 傅玉棠咽下最后一口包子,拎起案几上茶壶,倒了杯茶漱漱口,瞥了他一眼,悠然自得道:“俗话说,脸皮厚,吃个够。要脸,什么也吃不着。” 说话间,马车也到了宫门口。 傅玉棠整理好官服,丢下一句“小芮啊,你还是太年轻了”后,便笑着钻出马车,大摇大摆地进宫去了。 芮成荫:“……!!” 臭不要脸! 这天底下哪有这么阴险,厚脸皮的人啊? 连他的肉包子都要骗! 还有没有做丞相的觉悟了? 芮成荫气呼呼地跟在后头,狠狠盯着她的背影,誓要用目光杀死她。 傅玉棠只当不知,面带笑意步入景光殿。 户部的官员看到她,一改往日的冷淡,脸上不自觉带上了笑,纷纷上前朝她打招呼。 看来,户部昨日真是“大丰收”了。 各个一改之前的垂头丧气,变得容光焕发,精神抖擞起来。 傅玉棠笑看着众人,一一颔首回礼。 待户部众人离开后,转身走向刑部的队列,把昨晚上没有交代的细节补充完整。 末了,低声道:“既然乌达已经被大平打成重伤,审问时就不要再用刑了。待他把所有事情都交代出来后,直接将其关入独立牢房,顺便让江南星给他治一治伤,保持伤势不恶化就行,不要让他太快复原。” 刑部众人相视一眼,点头应下。 刚交代完,外面便传来通禀。 随着风行珺进入景光殿,早朝正式开始了。 按照以往的惯例,风行珺率先问了一句,“诸位爱卿,今日可有要事上奏?” 满朝文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片刻之后,一名礼部官员站了出来,禀报道:“启禀皇上,微臣有要事上奏。” “何事?”风行珺询问道。 “昨夜芮远光,芮尚书不知为何无故大量调兵,引起了京中无数百姓的恐慌,闹得人心惶惶,微臣觉得此事芮尚书应该给众人一个交代。” 被当众点了名,芮远光眼一斜,立刻循声看了过去。 不出所料,说话之人正是从小到大,一直与他不对付的安康伯之子,光禄寺寺卿,吴永安。 当即冷哼一声,没好气道:“一会儿不知缘由,一会儿无故调兵,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吴永安理直气壮道:“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就是不知芮尚书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引来多大的恐慌,给百姓造成多大的压力?” “哼。你以为京中的百姓跟你一样胆小如鼠吗?” 芮远光嘲讽了他一句,转身朝上首的风行珺行礼,躬身道:“皇上,微臣并非擅自调兵,而是昨夜形势危急……” 噼里啪啦,叽里咕噜,吧啦吧啦。 按照傅玉棠的交代,芮远光将昨晚上的事情讲了一遍,沉声道:“那名冒充西鸣二王子的刺客武功高强,傅丞相、羚王爷危在旦夕,情况紧急之下,微臣不得不调出兵部所有精锐支援,以保傅丞相、羚王爷的安全。还请皇上明鉴。” 第774章 不拉踩是不是就不会说话了? 关于昆吾明的事情,傅玉棠早就跟风行珺打过招呼,而且昨晚上风行羚回宫后,亦有跟他提了一嘴,因此风行珺对昨晚上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 此时听到芮远光的解释,风行珺快速与傅玉棠交换了眼神,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微微颔首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芮爱卿做得很对,确实没有错处。” 吴永安不知缘由, 不依不饶道:“皇上,芮大人虽然说得头头是道。 但…… 逻辑不通啊。 且不说他不经过上报,就擅自调兵的行为。 光捉拿刺客一事,便十分不对劲。 众所周知,查案、抓人、维护京城治安这些事情平时都是由刑部、京兆府负责的。 捉拿刺客这种事情自有刑部和京兆府出手,芮大人一个兵部的上去凑什么热闹?! 难道刑部、京兆府是光吃饭不干事的? 所以才要芮大人一个人做两份事儿吗?” 傅玉棠一听,立刻皱起了眉头。 这说的都是什么狗屁话! 你找茬也就算了,拉踩刑部、京兆府做什么? 话里话外说刑部、京兆府无能,是什么臭毛病? 不拉踩是不是就不会说话了? 傅玉棠拉长了脸,对吴永安投去死亡视线。 抬手拦住正欲站出来张口反驳的刑部众人,傅玉棠主动站了出来,面无表情道:“吴大人这话说得倒有趣。 原先本相一直以为一个人做两份活儿,那是因为心中有大义,有天下,不计较个人的得失,所以愿意多做一点,多出一份力,用来改变现状,为所有人创造更美好的生活。 如同热心举报拐子的百姓们,他们是官吏吗?是衙差吗?是赏金猎人吗? 不,他们只是普通人而已。 抓拐子是他们的任务吗?也不是。 他们是完全没有义务帮忙抓拐子的。 但当朝廷有所号召的时候,他们仍旧愿意站出来贡献出属于自己的力量。 还不是因为他们心中有正义,怀揣着一颗赤忱的心,希望大宁会因此变得更好。 对于这样的人,我们该赞颂,该奖赏,怎么到了吴大人口中,这样美好的行为就变成另一方的无能了? 那按照吴大人这样的逻辑,是不是朝廷无能,所以百姓们才要在讨生活的间隙多做一份帮忙抓拐子的活儿? 是不是因为某些人的无能,本相才要做两份活儿,每天政事堂、刑部两头跑啊?” 说到最后,俨然带上了浓浓的怨气。 风行珺:“……” 你骂吴永安就骂,小眼神瞅着朕做什么? 朕可是无辜的。 从来没有招你惹你。 吴永安:“……!!” 方才,话一说出口,吴永安便知失言,却也没放在心上。 毕竟,刑部这群人跟工部那群呆子一样,每天只知道埋头苦干,一向不爱与人争辩。 他还真不担心会得罪他们。 况且,若真是需要兵部出手的话,那刑部、京兆府确实没什么用。 既是如此,那他也没有说错什么啊。 却万万没想到,傅玉棠会如此护短,亲自站出来维护刑部。 第775章 那你说,我是谁? 如今被傅玉棠这么一堵,他顿时噎住,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说不是的话,那不就证明自己做错了,不该针对芮远光? 可要是点头,那就是赞同傅玉棠的观点,暗指皇上无能。 这、这这…… 傅玉棠这厮好生歹毒,三言两语就让他陷入万分凶险之中。 稍有不慎,便会惹得龙颜大怒。 一时间,吴永安进退两难,冷汗都下来。 无措间,正想着要不要认个错,此事就此揭过的时候,眼角余光不经意瞥见芮远光得意洋洋的神情,瞬间涨红了脸,只觉得分外下不来台。 他可不愿意让芮远光这家伙看他笑话! 于是,梗着脖子道:“这如何能一样?芮远光他不经上报,私自调兵便是不对。 再者,昨夜刑部众人都去闻香楼了,他口口声声说协助刑部办案,从始至终却未到闻香楼帮忙,这明显是在说谎。” “本相看你是真的没睡醒。”傅玉棠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问道:“本相且问你,芮尚书若要调兵的话,需要谁的同意?” “自然是皇上。”吴永安回道。 “若事出紧急,谁可以暂代皇上,临时调度兵部的精锐呢?”傅玉棠追问。 吴永安面皮一僵,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是丞相。丞相身为百官之首,亦有权力命令兵部调兵。” “那你说,我是谁?”傅玉棠逼问道。 吴永安嘴角抽搐,不甘不愿地回道:“您是傅大人,一国之相。” “既知我是一国之相,那本相命令芮尚书调度精锐,有何不妥之处? 本相不止是丞相,亦是刑部尚书。 身为刑部尚书,本相难道不能代表刑部吗? 命令芮尚书合作捉拿罪犯,难道不是刑、兵二部合作? 你有什么异议吗?” 吴永安被她逼得节节败退,额上的汗珠沿着脸颊滑落,吭哧了半天,也没想出有力的反击,只能满心不甘道:“下官不敢。” “不敢?本相看你大胆得很啊!” 傅玉棠掀起眼皮,淡淡扫了他一眼,眼眸犹如碧海上的明月,冷且遥不可及,语调平稳道:“本相且告诉你,昨夜有刺客混入京中,意图刺杀朝廷命官,你今日还能活蹦乱跳站在景光殿大放厥词,上窜下跳,就足以证明刑部和京兆府做得有多好!” “就是。”芮远光在旁疯狂点头,附和道:“不说以往,光是眼下,要不是刑部管得严,抓得更严,三申五令众人不能斗殴,你方才一张嘴,我就想给你两拳了。” 见吴永安满脸不服,似要反驳,傅玉棠也不跟他废话,直接点名道:“严戚二位侍郎、宋寺卿、郁京兆,你们四个出来说一说昨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让吴大人看一看,你们到底有没有在办事儿。 也顺便给在场百官提个醒儿,让他们知道昨晚上的凶险。” 戚商、严贞、宋青竹、郁珈善闻言,依次出列,言语清晰,条理清楚地把昨夜抓捕乌达的情景描述了一遍。 第776章 你这是准备撂摊子不干了?! 四人口才都不错,明明是十分枯燥无味,战力一边倒的抓捕过程,愣是被四人描绘成一波三折,凶险万分的打斗场景。 满朝文武听得是心惊肉跳,连连抽气。 “那最后怎样了?可成功抓住那恶徒了?”有官员忍不住追问道。 “抓是抓到了。不过……” 戚商抬起头,看了在场众人一眼,一脸深沉复杂,欲言又止。 过了好会儿,才幽幽叹了口气,“这恶徒来自西鸣,名叫乌达,是个金牌杀手。 来京城的目的就是刺杀大宁朝廷官员,破坏两国和谈。 他还有一名同伙,人称顾二,武功比乌达还要高深,听闻素有西鸣第一杀手的称号。 此人异常狡诈,实力又强悍,众人根本没办法制服他。 是以,不幸被逃脱了。” 什么?! 第一杀手? 专门刺杀朝廷命官的?? 最后还被逃脱了??? 那岂不是说他们将会有危险?! 满朝文武瞬间急了,纷纷出言道—— “怎么就被逃了?” “那你们还不赶紧去抓他啊!” “他跑了,我们可就危险了。” “是啊,对方明显是冲着咱们来的,这可如何是好啊?” “……” “……” 一时间,百官内心惶恐不安。 有催促刑部快点去抓人的,有担忧自己安全的,但更多的是责怪刑部办事不力,让如此危险人物逃脱了的。 傅玉棠看得冷笑连连,在旁补充道:“这二人,亦是上次刺杀本相之人。 本相深知这二人身手非凡,不是简单人物。 这才采取分散二人,逐个击破的法子。 昨夜,本相联合兵部,以身做饵,将顾二引至安南侯府,由芮尚书率领精锐,小芮大人在旁监督协助,准备一举将其拿下。 而刑部众人与郁大人则是前往闻香楼逮捕乌达。 原本计划还算顺利,却错估了顾二的能力,导致功亏一篑,让他逃脱。 刑、兵二部以及京兆府更是有不少人员受伤。 对此,本相十分自责。 本想着等早朝过后,好好去慰问一下三个部门的受伤人员。 结果呢…… 刑、兵二部以及京兆府,忙活了一晚上,今日来上朝也没能听到一句暖心的话,反被你们指责…… 本来这也没什么,反正大伙儿都习惯了,也不爱邀功。 像受伤这种小事,更是不值得一提。 但你们怀疑刑部与京兆府不做事儿,还怀疑兵部私自调兵,目的不纯…… 明明大伙为了保护你们而出生入死,你们却在背后中伤他们,往他们头上泼脏水,实在太让人寒心了!” 越说越生气,越说越心烦,到最后傅玉棠干脆双手一摊,道:“算了吧,要不还是你们来吧。 反正本相、刑部、兵部、京兆府已经尽力了。 眼下你们已经知道有杀手混入京城了,等会儿我让刑部将顾二的画像送你们一份,你们自己注意点。” 满朝文武:“……??” 不是,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我们自己注意一点? 你这是准备撂摊子不干了?! 第777章 记得量力而行,千万不要勉强自己啊 一眼看出众人心中所想,傅玉棠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叹气道:“不干了。干不动了。 反正累得要死要活也没听到一句好听的话,还不如就这样消极度日好了。 届时,要死大家一起死,路上也有个伴儿,不寂寞。 再者,顾二在本相这边失手了,短时间应该不敢再来找本相了。 所以……” 像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傅玉棠咧嘴一笑,“嘿嘿,本相目前完全不用担心自己的危险。反倒是诸位大人,要自求多福了。” 顿了下,还不忘拱火道:“本相知道诸位大人都十分正义,看到顾二恨不得将他即刻捉拿下。 但是,本相还是得啰嗦上一句,那顾二真不是普通杀手! 昨夜,兵部五十个精锐一拥而上都不是他的对手。 本相没办法了,才让芮尚书将所有精锐全部调出来。 结果,兵部精锐尽出,仍是没办法拿下他。 如此强悍的人物,若是诸位大人遇上了,记得量力而行,千万不要勉强自己啊。 实在不行的话……要不,就找吴大人吧。 看他说得那般轻松,想来仅凭他一人就足以对付顾二了。” 满朝文武:“……” 不是,你真的不管我们的死活了啊? 他们招谁惹谁了啊? 是吴永安上窜下跳找事儿,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凭什么他们要替吴永安承担后果? 想着,众人面色变了几变,看向吴永安的眼里带上显而易见的谴责之色。 吴永安:“……!!” 离间计! 这是离间计啊! 傅玉棠这家伙竟然离间他与同僚的关系! 实在是太他娘的阴险了! 还有,你们不要傻乎乎地上当啊! 捉拿杀手,那是刑部、京兆府分内的事情。 就算傅玉棠撒手不管,刑部与京兆府还是得继续追查的啊! 吴永安在心里呐喊,奈何眼前这群同僚跟他心灵不相通,感应不到他内心的想法。 面对众人不悦的神色,为了避免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几番踌躇,吴永安终是低下头,满心苦涩地认了错,“傅相,对不住,是下官失言了。” 顿了顿,又转头对芮远光和刑部众人道:“是下官没弄清楚真相,误会了芮大人以及刑部各位同僚,还请诸位大人见谅。” 芮远光轻哼了一声,表情十分愤怒,内心舒爽不已。 嘿嘿,要不说傅兄厉害呢。 他与吴永安这家伙不对付几十年,这家伙脖子比茅坑里的臭石头还硬,从来不会主动认错的。 如今傅兄三言两语就拧下了他的脖子,让他弯腰认错,怎是个厉害了得? 傅兄威武! 芮某还能再与你做一百年的兄弟! 想着,不由感激地看了傅玉棠一眼。 知道她等会儿还有正事要办,芮远光不想把事情闹得太过难看,便沉声道:“算了,下不为例。” 刑部众人以及郁珈善相视一眼,也没有为难吴永安,回礼道:“吴大人言重了。” 双方当场握手言和,刑部、兵部都表示会继续追查顾二,此事就这么揭过,皆大欢喜。 第778章 脑子坏掉了? 风行珺免费看了一场好戏,心满意足下也没忘了正事,与傅玉棠交换了个眼色,淡声道:“好了。既然误会已经解释清楚,吴大人也认错道歉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爱卿们还有其他事情要上奏吗?若无事的话,那便退朝。” “微臣有事要上奏。” 傅玉棠站出列,一上场就扔出个深水炸弹,扬声道:“微臣最近发现律法有不公之处,请求皇上允许修正律法,消除不公。” 除了少数知情的几人,其余官员:“……??” 傅玉棠发疯啦? 她不是刑部尚书,掌管天下之法的吗? 怎么好端端跳出来捅自己一刀,张口闭口律法不公? 脑子坏掉了? 风行珺适时露出个惊讶的表情,佯装不解道:“爱卿,你这话是何意?” 满朝文武亦满头雾水看着她。 “为追查刺客的行踪,微臣前几日去了闻香楼,遇到了一名姑娘。 那姑娘,曾经与微臣有过一面之缘。 当时,微臣出于同情,帮她赎了身,希望她能脱离苦海。却没想再次见面,她仍然留在青楼…… 微臣心生疑惑,不由询问缘由,结果……” 隐去红霜的身份姓名,傅玉棠将她所受的苦难,所承受的不公与鄙视,不得不再次回到闻香楼的无奈一一说了出来。 末了,朝上首的风行珺行了一礼,恭声道:“从始至终,她们都是大宁的子民。 既然她们已经从良了,那她们就与普通人没有区别。 微臣想请皇上取消户籍上的区别对待,让她们享有与普通妇人一样的待遇。 上行下效,百姓们自然也会慢慢消除偏见。 同时,微臣希望开办技艺班,传授她们基本的本领,让她们能有一技之长,能在社会上立足。 当然,为了昭显公平,更为了大宁的未来,届时普通人家的妇人、姑娘若有意愿的话,亦可以进入技艺班学习。” 什、什么? 满朝文武先是被她为风尘女子出头的行为惊了一下,又被她要开办女子学堂的事情震住。 “傅相,你、你疯了不成?!” 有古板守旧的官员站了出来,反驳道:“傅相要取消户籍上的区别,老夫没有异议。可这开办女子学堂……简直是胡闹!妇人只要做好孝敬公婆,伺候夫婿,生儿育女这三件事情就好了。学什么本事?简直贻笑大方!” “就是。”有人站出来附和,阴阳怪气道:“再者,女子跟男子可不同。男子强壮健硕,思维敏捷;女子娇弱不堪,优柔寡断,她们能吃得了苦?能学会吗?别到时候,什么都学不会,劳民伤财不说,还白费了傅相的一片好心啊……” 说话间,又有一些官员陆陆续续站出来,表明取消户籍上的区别可以,但开办女子学堂还是算了。 话里话外都是“女子不行”、“女子就应该三从四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出嫁前不能被男子看到真容”、“姑娘家天天在外面跑成何体统”等等类似男尊女卑的言论。 第779章 谁有道理,朕就支持谁 “傅相,虽然下官能理解你怜香惜玉的心思,但开办女子学堂,确实不可取啊。”礼部左侍郎严修礼,忍不住出声道。 他是个年约四十的中年人,双颊消瘦,面容威严,神情倨傲,面相上就是那种酸不拉几的酸儒。 傅玉棠扫了他一眼,面色如常,没有任何不悦之色,反而微微颔首,做出聆听之态,淡声道:“为何?严大人不赞同的理由是什么?只要你能说服本相,本相自然不坚持。” 风行珺也适时道:“开办女子学堂一事,确实需要好好商讨。 从女子的角度看,这确实是一件好事。 但,自古以来,从来没有女子学堂这一说。 若要开设的话,必将会是个旷世之举。 谁也不知道带来的影响是什么。 朕这一时间也不知道要支持谁好…… 这样吧,你们双方辩一辩,朕与满朝公卿听着,谁有道理,朕就支持谁。” “除了支持,还有其他实质性的奖励吗?”傅玉棠随口问了一句。 “有。”风行珺想也不想地点头,表面看上去不偏不倚,实际上偷偷给傅玉棠打鸡血,面露微笑道:“获胜者奖励三,呃,不对,一天。获胜者,可以无条件休沐一日!” 闻言,傅玉棠眼睛“噌”一下子亮得跟探照灯似的。 这奖励好啊! 免费的假期谁不爱? 一瞬间,傅玉棠就支棱起来了,充满了斗志。 严修礼内心亦是一阵激动。 不过不是因为假期。 而是觉得自己露脸的机会来了。 要知道,辩论可是他的强项啊! 从他当学子的时候,书院就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在礼部任职这段时间,若非乔司那狗东西一直压着他,而他不欲生事,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这才处处忍让他。 否则,哪有乔司那狗东西呼风唤雨的机会? 如今,乔司那家伙被贬,礼部尚书之位空悬。 如果他今日好好表现,让皇上见识到他的才学,那礼部尚书之位距离他还远吗? 严修礼心潮澎湃,攥紧了手指,躬身行礼道:“微臣遵旨。” 风行珺淡淡“嗯”了一声,挥手道:“开始吧。” “是。” 严修礼恭敬应下,挺直腰板,一改面对风行珺的谦卑恭敬,看向傅玉棠,不留情面道:“常言道:“哲夫成城,哲妇倾城。” 智慧的丈夫为城,智慧的妇人坏城。 又言:“懿厥哲妇,为枭为鸱。” 一个美妙绝伦的女子,如果通过读书增长了智慧,那她就会成为枭雄那样野心勃勃的人物,成为搅乱天下、酿成灾难、祸国殃民的根源。 由此可见,女子有学问并不可取。” 傅玉棠“哦”了一声,反问道:“那纵观历史,读了书,习了字,长了智慧导致坏城、生事、成为枭雄的女子都有谁,严大人能列举一二吗?” 严修礼瞬间僵住。 在他的印象中,似乎没有一人。 “回答不出来?”傅玉棠轻笑一声,气定神闲道:“既然无例子可证明,那哲夫成城,哲妇倾城。懿厥哲妇,为枭为鸱这两句有何可信度? 想来也不过是被某些学艺不精的人断章取义,用来愚弄世人的胡话罢了。 严大人若是想用这种没有依据的话语说服本相,只怕本相无法接受。” 第780章 我以为你在放狗屁! 明明对方语气还跟之前一样温和,面上也没有嘲讽之色,但严修礼却感受到一股居高临下的轻蔑。 “学艺不精”、“断章取义”、“胡话”、“没有根据的话语”这些词汇就像是一个个巴掌抽在他脸上,让他无地自容。 严修礼涨红了脸,顿了顿,又道:“君不见,乱匪降自天,生自妇人。 祸乱并非从天而降,而是由妇人引起的。 这同样也说明女子一旦读了书,有了智慧,便会作乱生事。 即便她们不在朝堂上作乱,也会闹得社会不得安宁。 需知,女子一旦读了书,她们必会增长智慧,长了智慧便会生“淫”心,走邪路,发生种种不贞之事。 这与一直以来强调的守节贞烈完全相悖。 最终,不止让自己有了污点,连带家人也跟着蒙羞。 由此可见,女子读了书,对天下、对家庭、对本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情。 傅相,你以为呢?” 我以为你如此有勇气站出来,必然有十足论据说服我。 没想到你装模作样大半天,结果拉了一坨大的。 傅玉棠在心里吐槽道,轻撩了下眼皮,淡淡道:“我以为你在放狗屁! 说了这么多,你话里话外不就一个意思女子就应该当个文盲,任意受男人驱使,好好的在家相夫教子吗? 哦,忘了,最好还得三从四德。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永远没有自己的主见,永远让自己处于从属的地位。 妇德、妇言、妇容、妇功更是缺一不可。 不仅品德要好,要遵守相关的道德伦理(妇德); 还要会说话,说男人爱听的话,说顺从的话(妇言); 外加得会打扮,女为悦己者容(妇容); 最重要的是,得会干活,操持家务,洗衣做饭,针线女工等等(妇功)。 至于有没有文化,那并不重要。 只要她乖乖听话,做个无怨无悔的奴隶就行了。 严大人,本相总结得没错吧?” 严修礼听得直皱眉,纠正道:“傅相说话未免太刻薄难听了。 什么奴隶?这是传承。 自古以来,便是男尊女卑,男主女从,男外女内,怎么傅相说得好似我们压榨、刻薄了女子一般?” “不压榨,不刻薄,为何要弄出这些苛刻的条条框框?” 傅玉棠反问,环视一圈在场众人,实在懒得跟这群人绕弯子,索性一把扯下所有遮羞布,道:“在场众人皆为男子,尽是男尊女卑的得利者。 本相就直说了,外头的百姓看不出来,难道你们也看不出来,所谓的三从四德是男人对女人实行的愚民政策吗? 同为男人,对于你们的小心思,本相知道得一清二楚。 所以,你们也不必在本相面前假惺惺地说什么即便她什么都不懂,你们依旧爱她敬她这种话。 一个没有文化,目不识丁,一无所长,在饱读圣贤书,自诩才学出众的你们眼里天生就低一等的生物,你们会爱她? 在你们眼里,对方不过是生育工具而已。” 第781章 怜香惜玉是偏爱。 一个工具,奢谈什么爱情呢? 谁会喜欢上一个工具呢? 对于工具,只有称不称手一说。 说爱的话,真是太虚伪了! “所以,诸位还是收起虚伪的嘴脸,将不赞同的理由如实说出来,不必如此惺惺作态,妄图站在道德制高点指指点点了。 殊不知,你以为的道德制高点,实际上一块凹地。 还有……” 停顿了一下,傅玉棠吐出一口浊气,压着满心的不耐,提醒道:“诸位既然能站在这里,那多半都从科考里厮杀出来,有过人之处,读过圣贤书,明理通透之人。 多余的话,本相就不说了。 本相只想提一句,请诸位不要忘了自己父母官的身份,更不要忘了你们参加科举的初衷,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一旦进了景光殿,你们就是百姓的依靠,没有自我,更无私欲,只有为百姓谋福利一责。 而百姓,是不分男女的。 今日,本相之所以将开办女子学堂一事摆到明面上来,就是想与诸位讨论可行性。 认为可行,那就支持。 认为不可行的话,就大大方方说出自己认为不行的地方。 而不是扯一些乱七八糟,没有依据的东西用来贬低女子。 诸位可别忘了,你的祖辈、你的母亲、你的姐妹、你的女儿同样是女人。 你们在贬低其他女子的时候,亦是在贬低自己的家人!” 闻言,原本还面带戏谑之色,站着看好戏的文武百官有不少面色讪讪,露出羞愧之色。 傅玉棠也不在意,转头看向严修礼,语气平和道:“本相亦是男子,自然知道男尊女卑,于男子来说是有利的。 但,除却男子这一身份,本相还是一国之相。 仕宦者,义务也,非权利也。既列名仕版,则义务将自此始矣。 吾即为国相,那就该当忠其事、勤其职、守其官。 而非以男子之身,以私利之心去思考问题。 本相应考虑的,要考虑的,是大宁的未来,是大宁的百姓。 严大人亦当如此。 对于开办女子学堂,严大人该考虑的只有可不可行,以及实施之后会遇到什么阻碍,会有什么的困难,对大宁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要说服本相的话,最好从不利的影响这方面入手,而非单纯因为性别而反对。 否则,在本相看来,饱读圣贤书的你行事未免太狭隘了些。” 严修礼被傅玉棠说得面红耳赤,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支吾了半天,方才憋出一句,“傅相还真是怜香惜玉。” “错了。”傅玉棠看着他,认真纠正道:“怜香惜玉是偏爱。 然而,本相并没有偏爱她们。 本相所求的,不过是她们可以跟男子一样上私塾,读书习字,学本领的机会而已。 本相想的是,即使以后她们失去了家中男性的保护,她们亦有一门可以安身立命的本事,而不用因为生计委身他人,沦为他人的玩物。 这算哪门子偏爱呢? 真正的偏爱,是本相今天不分青红皂白,立即下令取消所有男子上私塾的机会,将所有受教育的机会让给女子。 真正的偏爱,是无条件牺牲其他的人权益,无条件地偏袒女子。 这才是偏爱!” 第782章 以前没有。从我之后便有了! “而本相有这么样做吗? 本相至始至终,所求的不过是给女子读书习字,学本领的一个机会! 虽说,这机会本来就是她们身为大宁子民应得的。 毕竟,她们也是人。 跟你我一样,都是人。 同样都是人,你我能读书习字,她们自然也可以。 严大人,你认为呢? 眼下,你还觉得我怜香惜玉吗?”傅玉棠反问道。 呃,好像确实没有怜香惜玉。 不过…… 他才说了不到十个字,傅玉棠就这么一大堆话丢过来了,这让他很没面子啊。 感觉他好像词穷了一样。 有心想要反驳,偏偏傅玉棠说的又有几分道理,让他根本无从反驳。 是以,严修礼语塞了。 沉默了片刻,方才干巴巴地说道:“就当傅大人你说的都对。但自古以来都没有开设女子学堂的先例……” “以前没有。从我之后便有了!” 傅玉棠抬起眼,斩钉截铁道:“自古以来没有,不代表它就不应该存在。 仓颉造字前,这世上有文字吗? 燧人氏钻木取火前,众人有火这一概念吗? 嫘祖养蚕制衣前,有布料这种东西吗? …… …… 历史长河里,若是没有先贤们的步步探索,何来我们今日的生活、语言与文字? 你看到的史书盛世,难道是先人隐世无争,靠虚度光阴就能天降? 若当年仓颉、燧人氏、嫘祖等先贤,亦抱着前人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我们亦不能做的守旧想法,那在场诸位只怕现在还光着屁股满山跑,交流全靠比划,吃饭的时候抱着猎物生啃呢! 诸位同僚,百年之后,你们亦会成为后人口中的先人。 本相希望,诸位同僚能有先贤的魄力和胸怀,为后人做出个示范榜样来。 不要拘泥守旧,不要瞻前顾后;不要畏畏缩缩,不要踌躇不前。 不要用前人没做过,我们亦不能做这种可笑的借口,来掩饰自己的无能! 诸位,为了大宁、为了百姓、为了子孙后代,拿出点魄力来,勇往直前! 需知,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 泰山不拒绝每块泥土,所以能成就它那样的高大;河海不舍弃细小的水流,所以能成就它那样的深广。 天下女子亦是百姓,亦是大宁的一份子啊! 要知道,天下之道,一阴一阳谓之道。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这说明什么? 说明男子、女子是平等的,是缺一不可的。 若将大宁比作一个人,皇上便是上首,文武大臣为左膀右臂,百官为躯干,那天下的男子便是左腿,那女子即为右腿,两条腿只有完好有力,相互支撑,相互平衡,方才能快速前行。 但凡其中一条腿无力,弱小了,就会像瘸子一样,走不快,亦走不远。 诸位,一个真正强大的时代,强盛的朝廷,并不是依靠压榨部分人的权益为得到发展的。 性别更不是借口。 而真正的圣人、君子,都是怜悯众生,不论身份地位贵贱、男女老少,都把他们视为自己的家人一般爱护怜惜。” 第783章 可长期受益者,却是大宁。 “本相知道诸位皆是饱读圣贤书的儒士,心中有理想有抱负。 然而,光靠幻想的话,现实是开不出理想的花的。 归根到底,诸位还是往前踏上一步。 开办女子学堂,短期受益的是女子。可长期受益者,却是大宁。” 傅玉棠停顿了一下,转身面向满朝文武,扬声道:“诸位试想一下,若大宁人人都能接受教育,不管男女老少皆识文知礼,不管男女老少都自立自强,不用依附于任何人,靠着自己便能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人生,那大宁的未来,将是何等的强盛啊!” 一番慷慨陈词,别说是文武百官了,连上方的风行珺都激动不已。 若非情况不允许,风行珺真想抚掌大喝一声,“好!” 好在理智还在线,方才堪堪忍住。 不过,扶着龙头的双手,那暴起的青筋、发白的指尖还是泄露出他内心的情绪。 福禄亦是心潮涌动。 这就是傅玉棠。 这就是他一路看着长大,爱挂在他身上撒娇偷懒的小娃娃啊! 如今,与他们以前约定的一般,彻底成为了顶天立地,心怀天下的丞相大人。 回想起以往的点滴,再看着大殿里傅玉棠意气风发的样子,福禄清秀的面容上带上点点骄傲之色,嘴角几不可察地往上勾了勾,眼神渐渐柔和了下来,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眼瞅着饼画得差不多了,傅玉棠环视了在场众人一圈,担心众人饼吃多了,噎着了,便又贴心地灌了一口“玉棠牌”十全大补之名留青史大鸡汤。 出言道:“当然。开办女子学堂,并保证其能持续稳定地运行下去,是一项长期且艰巨的工作,需要持之以恒,上下一心。 若成功,大宁自此变得更加强盛,西鸣北域等诸国必将臣服于大宁脚下。 若不幸失败,那亦不必灰心,至少我等也为后人提供了宝贵的经验。 后人在提及我们的时候,或许褒奖,或许贬低,但有一点是肯定的—— 我们不无能,我们没有碌碌无为,没有虚度光阴! 我们同样为探索进步,勇敢跨出了第一步! 就如同仓颉、燧人氏等先贤一样,我们没有白来世上这一遭,我们亦为后世的发展贡献出属于自己的力量! 如此一来,此生便已无憾了!” “说得好!” 大殿上,一些年轻官员被说得心神激荡,忍了忍,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没忍不住,不禁喝了一声彩。 大伙儿苦学多年,为的不就是名扬天下? 最大的追求,不就是名留青史万古流芳? 如今傅玉棠这番话,那是结结实实戳到了他们的心里。 众人相视一眼,结伴站了出来,异口同声道:“傅相说得没错。下官完全支持傅相开办女子学堂!” 刑部众人得到傅玉棠的暗示,也跟着站了出来,扬声道:“我等支持开办女子学堂。” “微臣也同意开办女子学堂。”芮远光绷着一张国字脸,粗声粗气道:“留不留青史不重要,重要的是女子亦是大宁的一员,理应有向上的机会。” 第784章 这看人的眼光,真是绝了! 石博明犹豫了两秒,亦出列道:“微臣认为开办女子学堂,确实是件利民的好事。 微臣亦有母亲、妻子、姐妹、女儿,微臣为人子、为人夫、为人兄、为人父,自然希望她们能越来越好。 即便有一天,微臣不在了,她们亦能自立自强,而不是迫于生计,沦为他人的玩物。 是以,微臣,礼部右侍郎石博明,赞成傅相的提议!” 礼部的? 傅玉棠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没想到四处冒着酸气的礼部还有如此明理之人。 实属罕见啊! 想着,不由多看了两眼。 似是察觉到傅玉棠的视线,石博明回望了过来。 见傅玉棠略带审视地打量着他,非但没有不悦,反而朝她微微一笑,充满了亲切友好之意。 傅玉棠:“……??” 什么情况? 难道这人也是她的人? 傅玉棠头顶上冒出两个小问号,忍不住盯着他,在脑海里快速搜寻有关此人的记忆。 奈何一点印象都没有。 傅玉棠最终只能作罢。 如果对方真是她的人,他们总有“相认”的一天,不用着急。 严修礼等礼部官员见石博明跳出来支持傅玉棠,脸一下子拉得有三尺长。 这新来的可真是…… 卑躬屈膝!奴颜媚骨!只知道讨好傅玉棠,半点没有礼部的风骨! 知不知道他们礼部是做什么的? 掌管礼仪、文化的部门啊! 自古以来,就没有女子上私塾的先例。 傅玉棠这样做,那是大逆不道,亵渎了文化,违背祖宗留下来的规矩,违反了世俗礼仪的! 思及此,严修礼没忍住瞪了石博明这个叛徒一眼,出声恳请道:“皇上,祖宗的规矩不可无视啊! 从古至今,都没有女子学堂这一说,傅相此提议有悖先贤的教诲,有违世俗。 皇上,您万万不可答应啊!” 话落,除了石博明之外,礼部官员皆站出来附和。 傅玉棠:“……” 合着我刚刚那一大堆话都白说了,你们礼部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啊?! 原以为换了一批人,礼部自己努力一把,便能丢掉酸儒的名头。 结果倒好,前人刚走,他们自己就把帽子戴上了。 真是…… 烂泥扶不上墙! 要说风行珺也是厉害。 竟然能从数百名官员中,精准地挑出一批酸儒,还准确无误地把他们都放一个窝里了。 这看人的眼光,真是绝了! 想到这里,傅玉棠没忍住朝风行珺投去鄙视的小眼神。 无辜躺枪的风行珺:“……” 朕也很无辜啊。 这群人原本不这样的啊。 这礼部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好的人进了礼部,怎么就变得浑身冒酸气呢? 说出来的话煞风景,人更煞风景! 风行珺盯着礼部众人,面色微沉,直接甩给傅玉棠一个眼色。 ——“阿棠,这群白痴就交给了你了。大胆上,不要客气!” 傅玉棠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自己明白。 就算风行珺没有暗示,她也不会手下留情。 既然好声好气说话他们不听,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第785章 若失去平等,那谈什么大同? 傅玉棠抬眸看向严修礼,询问道:“不知严大人说的祖宗规矩是什么?先贤的教诲又是什么呢?” 严修礼挺直了腰板,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样子,掷地有声道。“男尊女卑、男主女从、三纲五常、三从四德。” “所以,在严大人看来,男尊女卑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三纲五常、三从四德是先贤留下来的教诲,是吗?”傅玉棠问道。 严修礼点头,回道:“没错。” “那本相倒是好奇了,这是哪家先贤所提出来的?” 傅玉棠撩起眼皮,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只站在那里,便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儒家?墨家?法家?道家?” “自然是儒家先贤了。”严修礼瞅了她一眼,嘲讽道:“听闻傅相学富五车,满腹经纶,不会连这都不知道吧?” “本相确实不知。 因为本相从先贤留下来的教诲里,不管是儒家、法家、墨家还是道家,甚至是释家佛教,都没有发现其提倡男尊女卑。 反倒是有不少提倡男女平等,对女性价值肯定的言论。 就拿严大人推崇的儒家来说。 儒家奉行的“忠恕之道”,强调“尽己曰忠”,“推己及人曰恕”,提倡“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实际上便是在强调人性平等,人格、尊严平等; 其中,儒家的“大同思想”,倡导“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就是主张男女一视同仁。 人人参加社会劳动,没有贵贱之别、高下之隔、相互尊重、相互诚信。 期间,儒家还提出“和而不同”思想。 即,不一味求同。 他们承认不同,强调尊重个性差异基础上的平等、和谐。 而不是要求男女完全一样,更不是为达到与男性和谐,便要求女性附和屈从。 而是尊重男女差异基础上的平等和谐。 儒家先贤主张男女平等,却也承认事实上的不平等。 他们认为潜在的平等,并不一定会转化成事实上的平等。 如果不进行培育和扶持,就会失去平等的机会。 此言此语,不正和眼下相对应了吗? 本相认为男女是要平等的,且潜在平等,但现实却是不平等的。 如果不进行扶持的话,那女子就失去平等的机会了。 若失去平等,那谈什么大同?” 说到这里,傅玉棠停顿了下,扫了严修礼一眼,面带怀疑道:“严大人应该知道什么是大同吧?” 顿了顿,不等严修礼回答,便又道:“算了,你都学岔成这样了,本相也不要求你能回答出来。 为了避免儒家先贤倒大霉,再次被你泼脏水,本相就直说吧。” 何谓大同? 人人相亲,人人平等,天下为公,是谓大同!” 她双目直视着严修礼,冷声道:“严大人,你如此尊崇儒家,听儒家先贤的话,应该不会做出与儒家先贤“天下大同”相悖的决定吧? 严修礼闻言,顿时语塞。 其余礼部官员见状,想要上前帮腔,又碍于风行珺之前只说让严修礼与傅玉棠辩论,没说他们亦可参与其中,不敢贸然地出声,只能焦急万分地盯着严修礼,小声在旁提示。 见这一个个想帮忙又怕担责,所以选择作弊的猥琐行径,傅玉棠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往大殿中央走了一步,双手往大袖里一揣,面向礼部众人,气定神闲道:“行了,你们也别站在一旁嘀嘀咕咕了,齐上吧。 有什么看法,尽数说出来,本相今日就一一跟你们辩个清楚明白!” 第786章 让我们见识一下傅相的风采 “一起上吧,别浪费时间。”傅玉棠平静道。 他们礼部每天闲得发慌,没事儿干,她等会儿下朝后,可还有很多事情呢。 一听这话,除了礼部众人觉得傅玉棠这是在看不起他们,深受侮辱外,不少官员皆面带兴奋之色。 高力言更是激动得一把揪住身旁石博明的胳膊,直勾勾盯着大殿中央的人,神情兴奋道:“哎呀!博明兄,我、我真是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再见识一次傅相舌战群儒的风采啊!” 石博明也很激动,反握住他的手,语无伦次道:“我、我也是。” 之前听高力言说起傅玉棠以一己之力、舌战群儒护得皇上的亲政之权不落入旁人手中,他便一直遗憾自己当时未能在场,不能一睹傅玉棠当时的英姿。 没想到、没想到今天却天降良机。 一方是自诩满腹经纶,天天叽喳个没完没了,嘴皮子极其利索又刻薄的礼部官员;一方是学识渊博,才智过人,舌灿莲花的傅大人。 两方都不是简单人物,不用想都知道等下局面会多精彩了! 这、这让他怎么能不欢欣?怎么不兴奋? 石博明激动得浑身颤抖,此时此刻,他早已忘记自己是礼部的一员了。 与身侧的高力言对视一眼,两人双手交握,不约而同转过头,眼含期待地盯着礼部众人。 快上! 不要犹豫! 让我们见识一下傅相的风采,也让看看你们原地失败的凄美场景吧! 最上方的风行珺听到傅玉棠的话,亦忍不住坐直了身子,神情隐含期待,张口道:“行吧,既然傅爱卿都这样说了,礼部诸位有什么想法就尽数说出来吧。” “对啊对啊。大胆说出来,不要怕!我们会做你们礼部最坚强的后盾的!”有官员趁机拱火道。 刑部众人、芮远光、邵奇等人则是老神在在站在原地,看礼部的眼神就跟在看秋后的蚂蚱一样——在傅相面前耍嘴皮子功夫,简直是找死! 其实,不光他们有这样的想法,礼部众人亦有这样的觉悟。 在场的小年轻或许不知道,但他们礼部官员年纪偏大,有不少人可都亲眼目睹过傅玉棠当年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就逼退湘王及其爪牙的情景! 更知道原本刘清那家伙还打算趁着皇上落于下风之时,假意出来帮忙,顺手抢下摄政之权。 结果,在见识到傅玉棠的厉害后,也不得不退避三舍,老老实实按下心里的想法。 连老谋深算的刘清都要避其锋芒,他们哪里来的勇气与傅玉棠对阵啊! 思及此,礼部众人未战便已心生惧意,相互对视一眼,无人敢站出来。 原先还满心期待众人随他一拥而上,一人一句喷死傅玉棠的严修礼:“……??” 风行珺:“……??” 文武百官:“……??” 傅玉棠:“……??” 怎么回事? 为何不说话了? 刚刚不是嘀嘀咕咕,话很多吗? 怎么这会儿一个个都跟哑巴似的? 第787章 你不要过来啊! 傅玉棠瞅瞅这个,看看那个,正准备开口随手抓个人催促一下呢。 下一秒,礼部众人皆纷纷低下头,避开她的视线。 傅玉棠:“……??” 不解地望着礼部众人,傅玉棠往前走了一步,张口道:“你……”们有什么话就说吧,大家速战速决。 结果,才刚吐出一个字,就看见礼部众人面色一白,眼里流露出惊恐之色,整整齐齐往后退了一步,齐声喊道:“你不要过来啊!” 那模样,好似傅玉棠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一般。 傅玉棠顿时僵在了原地。 这一刻,空气凝固了,在场所有人愣住了,大殿上静得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听得见。 傅玉棠眨了眨眼,脸上破天荒出现呆愣的神色,满头雾水地站在大殿中央。 什么情况? 她可什么都没干啊! 严修礼:“……” 诸位同僚,你们退一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风行珺:“……” 丢人啊! 太丢人了! 朕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光了! 文武百官:“……” 做咩啊? 我们裤子都脱了,结果让我们看这个? 你们礼部是出来搞笑的吗? 退什么退,大胆上啊! 礼部众人:“……” 傅玉棠真是太可怕了。 要不,还是算了吧? 跟傅玉棠这种心狠手辣的争辩,赢了无趣,输了不光彩,搞不好还会得罪她,被她记恨上呢。 更重要的是,傅玉棠现在可是丞相,若是他们侥幸辩赢了她,谁知道她会不会私底下给他们穿小鞋啊? 算了算了,还是算了吧。 有道是,君子不跟蛮徒一般见识。 大家同朝为官,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比起被满朝文武鄙视,还是自身性命和官位更重要一点。 自我安慰了一番,礼部众人假装没看到众人鄙视的眼神,小声解释道:“对于傅相的决定,我们没有任何异议。” 语毕,犹如鹌鹑一般,纷纷缩起脑袋,避免与傅玉棠有任何眼神上的碰撞。 傅玉棠:“……??” 不是,你们怎么变得这么快啊? 风行珺:“……!!” 丢不丢人? 朕就问你们丢不丢人!! 哦,对不住,忘了你们不丢人,是朕丢人。 文武百官:“……” 靠! 不愧是花瓶部。 没一个顶用的。 一群扶不上墙的酸儒! 高力言白白激动了那么久,见礼部不战而逃,小眼神里满是鄙视,忍不住瞪着礼部众人,啐了一口,“一堆驴粪蛋子!” 石博明点点头,满脸失望道:“难怪其他部门都说礼部是花瓶部,中看不中用!” 俨然忘了自己也是礼部的一员。 傅玉棠也是打心眼里没想到礼部这群人如此……善变,沉默了片刻,率先出言道:“行吧,既然礼部诸位皆无异议,那就是赞成开办女子学堂了?” “这……” 平心而论,他们是不同意的。 顿了顿,忍不住将目光转向了严修礼。 严修礼:“……” 看我做什么? 你们这群孬种! 软骨头的家伙! 严修礼狠狠瞪了同部官员一眼。 第788章 换耕牛大人上来报效朝廷 虽然对众人的“临场叛变”感到愤怒,但是…… 辩论还没有结束。 他不能输! 他要在皇上面前露脸! 他要让皇上知道,他是有才学的,他有礼部尚书之资! 即便没有帮手,他也要一人战斗到底! 默默给自己打了气,严修礼避开刚刚的先贤教诲之论,出言反驳道:“下官不赞同开办女子学堂。不说其他,光傅大人说长期受益者是大宁这一点,下官就没办法赞同。 众所周知,女子天生柔弱,体力不佳,即使她们学了本领,恐怕也无法报效朝廷吧?” “严大人的意思是,只有体力好,力气大的才称得上报效朝廷?” 傅玉棠斜眼看他,嘴角含笑道:“这样的话,天下间恐怕只有耕牛才合格吧? 严大人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退下,换耕牛大人上来报效朝廷。” 严修礼一僵,偷偷觑了风行珺一眼,当机立断使出一招恶人先告状,扬声道:“傅相,你我就事论事,你为何要胡搅蛮缠?” “既然知道就事论事,那严大人就不要老是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蠢话!” 傅玉棠笑容一收,神情冷锐,眼睛里仿佛蒙上了一层霜,厉声道:“报效朝廷有多种方式。 身体健壮者参军,守卫疆土; 脑子活泛者经商,拉动经济; 才思敏捷者科举为官,发挥才干…… 但对于普罗大众来说,只要爱国守法、明礼诚信、团结友爱、勤俭自强、敬业奉献,那便是在报效朝廷! 严大人非得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以体力说事儿,究竟是谁在胡搅蛮缠?! 再者,女子体弱,便当真无法成事吗? 道家有言:“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 “强大处下,柔弱处上。”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 “弱之胜强,柔之胜刚。” 其含义便是表面柔弱事物,其中亦蕴藏着强大的生命活力。 就如同这天下的女子,即便外表柔弱,亦能有属于自己的风采!” 严修礼皱眉道:“即使女子有活力又如何?常言道,头发长见识短。不过一群见识短浅的妇人而已,能有什么建树?傅相未免太高看她们了。” 傅玉棠瞅了他泛着油光的,宛如寿星公一样的脑门一眼,凉凉道:“严大人,你都快秃顶了,本相也没见你见识长到哪里去啊。 至于妇人见识短一说…… 需知,妇人不出阃域,而男子则桑弧蓬矢以射四方,见有长短,不待言也。 妇女不出门,男子则如箭矢般的弃射四方,见识有所不同,自不必说。 人与人之间,本就没有什么“上智”和“下愚”的天赋差别。 现实里,男女之间的见识之所以存在差异,并非由性别所致,而是由于女子被长期束缚在闺阁中,丧失参与外界活动的权利和机会所致。 见得少,自然所识就会短。 就如同乡下小子与京城小子相比,见识不也差出一大截吗? 难道这两者的性别不同吗?” 第789章 简称,用魔法打败魔法 “这……”严修礼顿住,抿着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傅玉棠扫了他一眼,也没想着他能说出个所以然出来,便继续道:“是以,严大人说人有男女可以,但若是要说见识因男女不同而有所差距,那便是错误。 说见识有长短亦可以,但如果说男子所见都长,女子所见都短,那便是大错特错。 本相相信,如果让女子自小也像男子那样参与政事、学习出世之道,那么男子在女子面前也会望尘莫及。” 话音刚落,就被严修礼抓到了一个错处,瞪眼惊声道:“还从小学起?!这不是浪费朝廷的资源吗? 有这功夫,还不如让男子多多接受教育呢! 给她们学那么多做什么? 难道还能像男子一样参与朝堂政事,能像男子报效朝廷吗?” 傅玉棠:“……” 合着我说的话,你是完完全全,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由此可见,你这人是真的听不懂人话啊! 就知道盯着自己目前的那一亩三分地,唯恐被女子抢了资源,失了男子的主导地位,以及可笑的尊严。 这就是满脑子男女之别,男尊女卑的忠实拥趸啊! 对于这样的人,讲道理是完全没有用的。 从他刚刚的行为里可以看出,他不是不知道女子艰难,不是不知道女子也可以优秀,他只是见不得女子变好,变强大。 因为这会导致她们脱离男子的掌控,他认为这会使男子的威严受到挑衅。 他希望的是女子永远能处于被剥削的地位。 而礼部官员以及一些迟迟不表态,作壁上观的官员,只怕心里也是这种想法。 想明白这点后,傅玉棠也不跟他掰扯大道理了。 对于这种人,得用他的思维,他的话打败他才行。 简称,用魔法打败魔法。 因此,傅玉棠便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反问道:“为什么不能? 为国为民,男女有责。 她们学了东西,自然要报效朝廷。 眼下,大宁西有昆吾一族虎视眈眈,北有敕力王朝蠢蠢欲动,说句腹背受敌都不为过。 如今正值危急时刻,自然要发展一切力量,扶持一切可用的人力,共同对外,举国抗敌。 毕竟,打仗打的就是后勤,比的就是粮草辎重。 女子虽然无法上阵杀敌,但负责后方的工作却是没有问题的。 若有学识,有技能,那更是如虎添翼了! 要知道,她们也是大宁的一员,没道理我们男人在前面拼命,累死累活的,她们就什么都不用干,躲在家里享福。” 一番话说得理所当然,外加真情实感。 可见,这确实是她的真心话。 满朝文武听得无不变色,纷纷倒抽了一口凉气。 乖乖。 傅玉棠这是已经不满足压榨刑部,把罪恶之手转向民间,转向那群柔弱可怜的弱女子了啊! 表面说得好听是为了培养女子,实际上是要她们跟刑部那群人一样当牛做马啊! 不信你瞧,这都还没开始投资呢,就已经在计算回报,早早给她们安排了繁重的工作内容。 第790章 啧,你别是天下女子派来的奸细吧? 一瞬间,礼部官员对女子们充满了同情,看向傅玉棠的眼里也隐隐多了几分谴责。 这人可真是太冷酷无情了,把刑部那群男人当骡子使唤也就算了,现在还想把女子当男子使唤。 还是不是人? 还有没有良心了? 人家只是个弱女子啊! 罪不至此啊! 严修礼也被傅玉棠的话惊住了。 原先他一直以为傅玉棠这是怜香惜玉,想为天下女子出头呢,心里还暗骂红颜祸水。 结果,万万没想到是他想太多了。 傅玉棠这家伙完全没有人性的。 还是一如既往地心狠手辣。 估计在傅玉棠眼里,确实只有大宁的未来。一切都是为了大宁出发,所有人在她眼里只有可不可用,能不能用,完全没有男女之分啊! 这一刻,严修礼对女子的愤怒没有了,偏见也没有了,只剩下浓浓的同情。 与礼部众人对视了一眼,严修礼抓住机会,换上愤怒的神情,正欲开口斥责她残酷无情,连弱女子都不放过,以此来向众人展现自己的伪善,拉高风行珺的印象分。 傅玉棠眼一瞥,将他的心理分析得透透的。 早料到他有这一死出,哪里还会给他惺惺作态的机会,抢先一步,盯着他不满道:“本相一心为大宁考虑,为大宁男子着想,所做的事情皆为了大宁。 为了大宁殚精竭虑,在所不惜。 而你这酸儒,事到如今还抱着那些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面挖掘出来的僵尸规矩,不遗余力地打压女子。 怎么? 你是存心累死我们这群男同胞吗? 枉你也是男人,半点没有体谅男同胞的心思。 你这人怎么就这么冷血无情呢? 在你眼里,女子需要保护,我们男子就不需要保护吗? 女子柔弱,难道我们男子就天生强悍吗? 话说回来,我从刚刚就发现你这小子有点不对劲了。 你这人,表面看似挑剔女子,实际上字字句句都在阻止我奴役女子啊。 啧,你别是天下女子派来的奸细吧? 不然的话,作甚如此怜香惜玉啊? 还对我们男同胞如此残忍…… 上阵杀敌要做,后勤还要我们做,经商要我们做,农事也要我们做…… 什么都要我们做,你是担心我们累不死啊!!” 越说,神情越震惊,越说,眼神越发清醒。 最后,像是一下子想明白了什么,犹如被打击到一般,捂住胸口,踉跄后退了两步,靠在刑部众人的身上,抬手指着严修礼,指尖颤抖道:“你、你就是我们男人中间的叛徒啊!” 戚商扶着傅玉棠,深觉傅玉棠说的有理,不由皱眉道:“严大人,真没想到同为男子,你竟然对我们如此残忍!” “你还是不是人?”严贞绷着一张娃娃脸,脱口而出道:“大家同为男子,相煎何太急?” 宋青竹冷哼一声,斜眼看着严修礼,那小眼神就跟看犯人似的,阴恻恻一笑,道:“看到严大人你,我总算知道什么叫大奸似忠了。” 突然被扣了屎盆子的严修礼:“……” 第791章 直接退下吧,小叛徒。 不是,他干什么了他?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怎么就变成残害男同胞的叛徒了? 还有,他哪里为女子说话了? 他明明就是想要阻止傅玉棠扶持女子,保住男子的地位而已。 然而,却没有人能理解他的苦心。 眼下,连礼部的同僚都一脸怀疑,眼里充满审视地打量着他。 严修心里委屈极了,忍不住为自己喊冤道:“我没有!我不是叛徒! 我只是想要阻止傅相扶持女子,保持男尊女卑的现状而已。 毕竟、毕竟男子为尊,于我们有利啊……” 他倾吐出藏在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面带希冀地看向众人,“在场诸位同僚都是男子,应该能理解我的心思吧?” “不理解,不明白,不清楚。” 傅玉棠直接摇头三连,撇嘴道:“让男同胞当牛做马,女子坐享清福,说是为我们好?这话说出来,你自己相信吗?” “那你呢?你比我好到哪里去?你还准备给女子开办学堂!要我说,你才是男子当中的叛徒。”严修礼愤怒道。 “我给她们开办学堂,学习技艺,那是为了让她们能承担后勤工作,减轻男子的负担啊。” 傅玉棠一脸理直气壮,很是厚颜无耻地说道:“那些低等的活儿,她们不做,难道还要我们这群尊贵的男儿做不成?要知道,我们可是做大事的人,我们的双手可不是用来做零碎活儿的!” “就是就是。”刑部众人在她身后连连点头,附和道:“要做你们做,我们可不做。” 傅玉棠给刑部众人投去赞许的目光,转头对严修礼道:“你要怜惜她们也行,只要你立下军令状,保证敌军来袭时,你一个人就能承担起所有后勤工作,那本相就不开办女子学堂了,不让她们做事了。 或者,到时候,你能以一当百,上阵杀敌,保家卫国也行。 若是杀敌不行,届时直接将你绑到墙头,你好好跟敌军讲你这些臭规矩,让敌军羞愧而退也勉强可以。 如果这三样都不行,那你就不要再胡言乱语,直接退下吧,小叛徒。” 严修礼:“……” 他不是叛徒! 不是啊!!!! 还有,上场杀敌是将士的事情,做甚让他一个文人上阵? 这不摆明了要他送死吗? 他又不是傻了,才会答应傅玉棠离谱的要求。严修礼在心里说道。 只不过,被满朝文武盯着,他不好意思就此退下,但也不敢直接点头应下。 毕竟,军令状可不是闹着玩的。 实打实关乎自己的小命呢。 算了。 比起天下女子,还是自己小命重要一点。 既然傅玉棠想开办女子学堂,那就开办吧。 反正受苦受累,被压榨的又不是他。 只不过,大宁的女子们到底是可怜了些,竟然被傅玉棠这阎罗王给盯上了。 严修礼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抬起眼,望着傅玉棠挽尊道:“既然傅相是为大义出发,而非偏袒女子,那傅相方才直说便是了,何必扯那些有的没的? 再者,下官之所以站出来反对,也是为了国库考虑。 若是要办学堂,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第792章 大宁,还是有不少通透智慧的人的 往常他们找户部批个条子,拿点开办学堂的费用,户部这群人就像是被挖了肉一样,哭爹喊娘,死活都不同意。 如今傅玉棠要大肆开办女子学堂,户部这群铁公鸡会愿意出钱才怪! “关于开支问题,严大人就不必担忧了。” 傅玉棠扫了他一眼,淡声道:“本相既然提出开办女子学堂,自然做好了一系列准备。 更何况,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像严大人一样学岔了,误会先贤的意思,大搞男女区别对待。 更不会像严大人一样,一心做女子的叛徒,忘了家国未来。 大宁,还是有不少通透智慧的人的。 比如,护国寺的慧心禅师。” 昨日邵奇拿到了捐赠协议,就按照傅玉棠的吩咐,立刻进宫告诉风行珺这好消息,并请示风行珺安排人手,协助户部前往护国寺清点“物资”了。 因此,在听到傅玉棠的话时,风行珺没有感到任何的意外。 不过,知道归知道,戏还是要继续唱下去的。 于是,他双目微睁,佯装惊喜道:“爱卿,此言当真?!” “确实如此。”傅玉棠颔首。 见在场百官一脸难以置信,傅玉棠便让邵奇将昨日的情况详细描述一下。 邵奇出列道:“事实确实如傅相所言。慧心大师心怀天下,秉承着众生平等的原则,主动将所有产业捐出,连香油钱都尽数掏出来了。 傅相与我千番推辞,万般拒绝,让慧心大师不必全部拿出…… 然而慧心大师心意已决,任凭傅相与我如何劝解,仍然执意捐出。 唉,万般无奈之下,我等只能含泪收下。 并且按照慧心大师的意愿,双方当场就签下了协议。 而户部于昨日连夜把所有产业、所有物资尽数收入国库了……” 严修礼:“……!!” 难怪你小子刚刚那么沉得住气,听到傅玉棠想要开办女子学堂,一点都不慌乱着急。 感情是因为不用你出钱啊! 风行珺耐心听完邵奇的讲述,抚掌大笑道:“好好好,慧心大师果然有高僧风范!难怪当年父皇如此信任、推崇他。大师如此大义,朕定要好好嘉奖他!” 底下的百官除去一开始的错愕,待反应过来后,亦跟着纷纷出言称赞。 傅玉棠含笑望着严修礼,问道:“这一下,严大人应该没有借口再护着那群女子了吧?” 严修礼:“……” 他哪里护着了?! 傅玉棠这话就是往他身上泼脏水! 面容僵硬了几秒,严修礼不甘不愿道:“若是户部没什么意见的话,我们礼部自然没意见。” 一听这话,邵奇立刻板起脸,面无表情道:“你个女子的奸细,男儿的耻辱,休想拉我户部下水! 你自己想护着那群女子,那就护着,关我户部什么事儿?” “没错。”户部左侍郎赖子安站出来,眉眼间满是不悦之色,道:“从始至终,我们户部有说过一句不同意傅相的决定吗? 你们礼部这群酸儒,完全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第793章 还荣获一个最贱部的称号…… 赖子安约莫二十有二,探花出身,相貌自然不用说,是京中不少闺阁少女心目中的如意郎君。 此时此刻,他却一改在外的翩翩风度,满身铜臭,张口闭口都是“钱钱钱”,半点不掩饰自己对钱财的向往,一副为了钱,良心都可以不要的样子。 扬声道:“当真以为我们户部掌管发国库很容易? 以为我们负责战场后方的后勤工作很轻松吗? 钱是天上掉下来的? 户部坐着不动,国库就能自动丰盈? 实话说了吧,我们巴不得傅相多开几所女子学堂呢! 要是天下间的女子皆是“女憧憧,妇空空”的状态,她们怎么为国库创收?怎么为我们户部办事儿?怎么协助我们做好后勤保障工作?” 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望着严修礼,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以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嘀咕道:“傅相说你是叛徒还真没错。一心就想着女子,半点不管我们这些同僚以及前方将士的死活啊!” 叛徒严修礼:“……” 他哪里不管众人死活了? 还有…… 叛徒!叛徒!老子都说了自己不是叛徒,你们这一个个是听不懂人话是吗? 要不是打不过你们,老子现在就跳起给你们一人一拳! 瞅着赖子安半晌,严修礼冷哼一声,没好气道:“开开开,你们要开多少学堂,都由你们说了算,老……咳咳,我不多话行了吧!” 赖子安瞥了他一眼,道:“希望你说到做到才好。” 严修礼没吭声,虽然嘴上说着不管了,小眼神却偷偷往工部的方向瞄,故意拱火道:“我肯定不管了。只不过,这开办女子学堂,工部想来要出不少人力吧……” 工部尚书汲鹏是个三十岁左右,五官清秀,面白得跟雪似,瘦得似竹竿,文质彬彬,乍一看很容易接近,没有半点官威的中年人。 不过,虽然他脾气好,但不代表他傻啊。 大家都是在官场混的,哪里能看不出严修礼的小算盘? 更别说,礼部这群人还得罪过他以及工部众人呢! 工部里的记仇小册子都记了一本了。 奈何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报复机会,他与众人只能强行按捺下熊熊燃烧的复仇欲望。 眼下,严修礼好死不死一头撞上来。 汲鹏又怎会轻易放过这机会? 于是,扯了扯嘴角,阴阳怪气道:“那有什么办法?谁叫我们工部贱呢? 我们工部的职能便是负责水利、机械、管理匠人等等关于工匠之类的事务。 在士大夫扎堆的六部之中,我们工部与工匠这种“底层百姓”打交道,身份也由此变低贱。 不止拉低了礼部的格调,还荣获一个“最贱部”的称号…… 当然,我说这话没有在埋怨谁的意思,尤其是礼部的同僚们,你们千万不要多想啊! 只不过,身为“最贱部”的头儿,我也很抱歉,让下属跟我一样,变成最贱的人了。 这不,我就想着哪天,领上工部的下属以及一群匠人到礼部的高雅地熏陶熏陶,希望能去一去身上的贱气呢。” 第794章 阴阳怪气的能力一流的! 傅玉棠:“……!!” 哇,看不出来一直沉默寡言的工部尚书,口才如此之好。 阴阳怪气的能力一流的! 风行珺:“……??” 什么情况? 汲爱卿,为何突然妄自菲薄啊爱卿? 严修礼以及礼部众人:“……!!” 这不是他们昨日闲聊的内容,汲鹏这家伙怎么会知道?! 知道也就算了,还一字不漏复述了出来! 不止如此,汲鹏说完了自己,还不忘扭头去看身侧的芮远光,语重心长道:“对了,芮大人也别忘了领着你的“野人部”跟我们“最贱部”一起去沉淀一下啊,免得拉低了礼部在朝堂上的高雅格调。” 野人部…… 芮远光愣了愣,这说的是他们兵部吗?! 他们管理着军队相关事务,还参与国防训练,每天风吹日晒,难免黝黑一点,粗糙一点,但跟野人一点都不搭边啊! 礼部这群碎嘴子! 明显就是在造谣,在侮辱人! 兵部众官员闻言,脸一下子拉了下来,转而怒视礼部众人。 面对兵部众人愤怒的眼神,严修礼等人心虚地缩了缩脑袋。 他们没有其他的心思,就是闲来无事,随便说说而已,并非他们心中就是这样想的啊。 一切都是汲鹏这小人在搬弄是非。 对,就是这样! 礼部众人对视一眼,在心里为自己开脱道,正想张口解释一二。 就在这时,只听汲鹏又继续说道:“还有邵大人的“牲口部”、萧大人的“地仙部”、傅相的“菜园子”都别忘了啊。咱们改天一起找个时间去礼部坐一坐。” 邵奇:“……??” 什么? 新鲜出炉的吏部尚书箫胜:“……??” 大哥们,小弟我才刚上任不到半个月啊,别搞我! 傅玉棠:“……??” 我也有份儿? 话说回来,不止是她,连带刑部众人,好像从来没得罪过礼部这群人吧? 沉默了片刻,邵奇不苟言笑的面容更加冰冷了,拧眉质问严修礼,“严大人,我户部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给我户部起“牲口部”这么一个侮辱人的外号?” 严修礼僵着脸,结结巴巴地解释道:“这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确定是误会吗?”汲鹏双手揣在袖子里,在旁凉凉道:“难道不是因为你们觉得户部有钱不给礼部花,你们心中愤慨,大骂户部牲口不如,所以给户部取名“牲口部”吗?” 严修礼:“……” 连这个都知道了?! 工部这群人整天做得跟牛一样,竟然还有空闲关注他们说什么? 邵奇以及户部众人:“……” 好好好。 牲口是吧? 等会儿下了朝,就让你们这群酸儒知道谁才是牲口! 傅玉棠同情地看了一眼邵奇和芮远光,疑惑道:“那刑部呢?为何叫菜园子?” 汲鹏看着傅玉棠,如实道:“因为刑部的同僚都特别瘦……” 闻言,傅玉棠恍然大悟道:“他们这是以为我们刑部膳堂伙食不好,大家都吃素,也只能吃素,所以叫菜园子?” 这样的话,倒也不算贬义,勉强能接受。 第795章 原来真正的地仙在上面啊。 “不是。” 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汲鹏嘴角微微向上弯了一下,强忍着笑意道:“因为刑部的同僚们实在太瘦了,身材细长瘦削,就跟白花蛇一样。 而白花蛇…… 平日里最喜欢呆在菜园子里面了……” 傅玉棠:“……” 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哦”了一声,二话不说开始低头挽袖子。 刑部众人:“……” 呵呵…… 白花蛇? 冷笑一声,众人握拳的握拳,活动筋骨的活动筋骨,开始进行揍人前的热身运动。 “那吏部呢?”箫胜面带不解,小心翼翼地看了礼部众人一眼,神情无辜道:“我这才刚上任,可没有得罪他们啊。而且,地仙这个名字,应该没有贬义的意思吧?” “呵呵呵……”汲鹏给了他一个“你太天真”的眼神,悠哉道:“吏部掌管全国文职官员的任免、考核、升降、调动等事务,素有“天官”这一别称,他们称吏部为“地仙部”,你确定没问题?” “啊这,难道是觉得我吏部办事不利,不够天官级别,所以勉为其难给了一个地仙的称号?”箫胜乐观道。 “不不不……” 汲鹏摇了摇头,慢吞吞地解释道:“此地仙非彼地仙。 他们口中的地仙,乃是地府之鬼的意思。 你们吏部有眼不识泰山,没看出礼部众人皆是才干过人之辈,没给他们安排个好官位,而是把他们丢进礼部这种没前途、没油水、没实权的部门,礼部众人便诅咒你们吏部一个个死后下地狱。 如今,你们整个吏部是排队等着进入地府里的死鬼,可不就是地仙部?” 箫胜:“……” 默然片刻,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可是,我才上任不到一个月啊!他们的任免根本不是由我与吏部众人主持的……” 话音刚落,原本正低头挽着袖子,准备等会儿下朝就把礼部众人堵在宫门口揍一顿的傅玉棠、芮远光、邵奇三部尚书不由愣了一愣。 随即像是想到什么,“噌”地抬起眼,齐齐将目光落在了风行珺身上,瘪着嘴,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原来真正的“地仙”在上面啊。 哈哈哈…… 正津津有味看热闹,暗叹礼部众人嘴巴刻薄的风行珺:“……!!” 一不留神,火就烧到自己身上了。 所以,严修礼等人是在诅咒他了?! 反应过来后,风行珺把脸一沉,狠狠拍了一下龙头,大喝道:“放肆!严修礼,你们这是对朕的安排不满吗?” 严修礼与礼部众人浑身一颤,面色骤白,连忙跪下,结结巴巴地解释道:“皇上息怒,微臣、微臣绝对没有这意思。” “没有不满,为何给其余五部起外号?!” 礼部众人一僵,讷讷说不出话来。 风行珺冷哼,垂眸看着额冒冷汗的礼部众人,面容威严道:“朕看你们真是太闲了! 正好,傅爱卿准备开办女子学堂,需要不少匠人建造学舍,工部人手紧缺,你们闲着没事干就去给匠人打下手吧。 让满朝文武,天下百姓看看到底是匠人低贱,还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你们低贱!” 第796章 御史台这群鸡蛋里挑骨头的刻薄男子 哦豁~~ 这是被发配去劳动改造了啊。 他们龟缩在礼部不好揪出来打,这要是整日在外面,那下手的机会多得是啊! 哼哼…… 君子报仇,不急一时。 傅玉棠与邵奇几人交换了个眼色,心照不宣地将挽起的袖子放了下来。 风行珺发落完礼部众人,担心汲鹏又爆出礼部这群碎嘴子在背后说道其他大臣,引得早朝大乱。 顿了顿,环视大殿,生硬地把话题转到正事上面来,沉声道:“对了,关于傅爱卿修改律法,开办女子学堂的提议,在场诸位爱卿还有什么异议吗?” 在场的都不是蠢人,皇上都将礼部的人发配去建造学舍了,说明修改律法、开办女子学堂这两件事是势在必行。 而且,原本持反对态度的礼部已经松了口,同意开办女子学堂; 与此事有牵连的户、工二部亦不反对,外加兵部、刑部、护国寺皆极力赞同,大力支持。 眼下这种情况,傻子才会站出来触霉头呢。 因此,在听到风行珺的话之后,即便有些官员心里是不赞同的,仍是随大流低下头,沉声道:“臣等没有异议。” “很好。”风行珺满意颔首,吩咐道:“那此事就交由傅相负责,六部全面配合。至于礼部…… 尚书一职暂时空缺,礼部众人行事难免无序,便由御史台在旁监督监管吧。” 礼部众人:“……!!” 皇上,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啊! 他们都很自觉啊。 没必要麻烦御史台这群鸡蛋里挑骨头的刻薄男子啊! 御史台众人:“……!!” 好耶! 本月的参人业绩不用操心了。 御史台众人对视一眼,面对这天降大饼,有点儿小开心。 汲鹏微微一笑,趁机落井下石道:“皇上英明。 想来礼部的诸位定然高兴极了。 毕竟,御史台诸位大人在他们眼里,皆是略逊他们一筹的孙子。 如今爷孙齐上阵,干活的间隙还能享受祖孙亲情,天伦之乐,真是好极了。 想来有了亲人的陪伴,礼部众人每天定能多搬十车砖呢。” 风行珺:“……” 好了,够了,可以了。 汲爱卿,你就少说两句吧。 要是再说下去,礼部这群人今日就走不出景光殿了。 风行珺抬手示意汲鹏别说了,忍不住扶额叹息。 礼部,你究竟怎么了? 好好的人进了礼部,为何会变得如此尖酸刻薄? 你们这群人是不是要将满朝文武都得罪一遍才甘心啊? 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突然降了辈分的御史台众人:“……!!” 很好,很好,非常好。 芮成荫等人怒极反笑,看了眼礼部众人,整齐出列,领旨道:“御史台遵旨。微臣一定不会辜负皇上的期望,好好监督礼部各位大人!” 说到最后,已然带上了杀气。 风行珺嘴角抽动,叹了口气,心里道了一句“自作孽不可活”,见众人再无要事上奏后,大手一挥,宣布退朝。 行至傅玉棠身边的时候,抬眸道:“傅爱卿,随朕来,朕有要事相商。” 傅玉棠颔首应是,递给刑部众人一个眼色,微微一笑,抬步跟了上去。 第797章 朝堂小喇叭、民间八卦中转站 风行珺前脚刚离开景光殿,兵部官员就立马撸起袖子,狞笑一声,直接将礼部众人包围了起来。 “犹如野人?” “不不不,我们就是说笑的。” 望着眼前沙包大的拳头,礼部众人惊惧不已,连连否认。 见兵部众人并不吃这一套,顿了顿,抬眸看向刑部的方向,求助道:“戚大人、严大人,救命啊……” 律法里面可是有明令规定不管是百姓,还是朝臣都不能斗殴的。 戚商轻笑一声,温声道:“我们不过是一群白花蛇而已,连人都算不上,哪能有什么救人的本事?” 语毕,转头对刑部众人道:“走吧,该回菜园子了。” 严贞等人应了声“好”,无视礼部众人绝望的眼神,直接离开景光殿。 眼见刑部不管,礼部只能向其他人求助。 然而,在场众人都被得罪了个遍,压根儿没有人愿意站出来为他们说一句话。 甚至见到他们被揍,还有在一旁拍手叫好,为兵部助威打气的。 礼部众人:“……” 苍天啊! 还有没有王法了? 还有没有法律了? 他们只是闲聊两句,说一下闲话,罪不至此啊! 石博明:“……!!” 幸亏他从不跟他们一起玩,更不爱背后说人是非。 听着严修礼等人哭爹喊娘的痛呼声,石博明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道:“高兄,咱们还是快走吧。” 省得等会儿兵部的打上头了,顺手把他这无辜礼部人员一并收拾了。 高力言伸长了脖子往人群中间看,闻言道了一句“等我一会儿”后,便以不符合他圆润身材的敏捷动作,一头扎进人群,成功挤入战斗圈。 趁着众人不注意,直接给了严修礼两脚,又麻溜地钻出来,整了整衣冠,一脸正经道:“总算消了口气了。走吧,博明兄。” 石博明:“……” 过了半晌,方才回过神,点头道:“好。” 担心把礼部这群酸儒打出问题,兵部众人眼瞅着差不多了,便很有分寸地停了手,丢下一句,“再敢胡说八道,看老子不打死你们!”后,啐了礼部众人一口,径自扬长而去。 礼部众人衣衫不整,瘫坐在地上欲哭无泪,相互指责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究竟是谁把我们的谈话泄露出去的?!” 闻言,隐在百官身后看热闹的沈弘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要知道,他可是素有“朝堂小喇叭”、“民间八卦中转站”之称。 上至朝堂,下至市井,都有他的八卦好友 ,没有什么事情能瞒住他的耳朵。 敢说他们工部的坏话,那就要付出代价! …… 一进入御书房,屏退福禄后,风行珺脸上瞬间挂起了笑容,一把勾住傅玉棠的肩膀往里走,一边赞叹道:“阿棠,这一次做得好啊!咱们不止可以成功开办女学,还填补了国库的空虚!” 傅玉棠微微一笑,道:“微臣身为丞相,这都是微臣分内的事情。” “这般生疏客套?”风行珺好笑地看了她一眼,玩笑道:“别人不清楚,我还能不知道你的懒散性子?不过,我很好奇,阿棠你是怎么想出让护国寺捐献资产,以解国库紧张之危这一法子的?” “大概是因为微臣特别聪明吧。” 傅玉棠跟着说笑,对上风行珺鄙视的小眼神,忍俊不禁道:“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微臣有两件事要告诉皇上……” 第798章 慧心是得道高僧没有错,但他不傻啊 “哦?” 风行珺走至罗汉榻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傅玉棠也坐,这才开口询问道:“什么事情?” 傅玉棠没跟他客套,撩了下衣袍,依言坐下。 而后,出言道:“第一件事情,虽然离魂症有可能是人祸,且有护国寺有关。但慧心这次主动捐献出所有产业,亦是大功一件。 我想为他求个奖赏,希望皇上能下旨昭告天下,表彰他的义举。 当然,若是能顺便赐个牌匾什么的就更好了。 不用太华丽,亦不用太贵重,怎么素净怎么来。 毕竟出家人讲究的四大皆空,万事如浮云,太过华丽贵重,反而佛家应有的庄重朴素。” 风行珺听了,微微蹙眉道:“下旨嘉奖他没什么问题,赐牌匾也没问题,就是昭告天下这个……” 犹豫了几秒,迟疑道:“会不会太过小题大做了?” “自然不会。这样做对皇上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傅玉棠道。 风行珺:“……??” 顿了顿,忍不住出言询问道:“利在何处?” 傅玉棠抬眼看着他,见他一脸茫然,抿了抿唇,耐心解释道:“想必皇上也能猜出来,这次护国寺愿意捐献出所有资产,微臣在其中做了小动作吧?” 风行珺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一开始听到邵奇禀报的时候,他确实非常惊喜。 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慧心果然是得道高僧啊,心怀天下,普度众生,知道朕为国库空虚而烦恼,竟然第一时间把所有资产都捐献出来了。 然而这念头方起,又立马被自己打消了。 慧心是得道高僧没有错,但他不傻啊。 若要博个好名声,或者讨好他,只要捐一半就行了,哪里需要把所有家底都掏出来呢。 连香油钱,仓库里囤积的余粮都不放过。 这种明显不给自己留半点家底的行为,很不符合正常人的做法啊。 “朕从昨日开始就一直很好奇阿棠你是如何说动慧心捐出所有产业,让他连香油钱都掏出来的。”风行珺道。 而将她叫到御书房,目的便是好好询问缘由。 傅玉棠回道:“不过利益交换而已。他出钱,微臣为他造名声,请皇上给他表彰。只不过……” 停顿了一下,傅玉棠抬眸望着风行珺,道:“皇上可知我这次为何要向护国寺下手,而非商贾吗?”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若是要找人投资出钱的话,那必然首选商人才是。 可傅玉棠偏偏弃商人不用,转头选择了寺院。 风行珺愣了一愣,脑海里顿时灵光一现。 他并不蠢笨,相反的权力敏感性以及政治嗅觉都十分敏锐。 被傅玉棠这么一提示,他立刻反应过来,双目微瞠道:“阿棠,你、你你要灭佛?” “灭佛谈不上,只不过是想肃清一下社会风气,除去宗教华丽的外衣罢了。” 傅玉棠似乎压根儿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来的话有多么的惊世骇俗,沉声道:“前段时间,南洲城的知府送来的奏章,皇上应该看了吧?” 第799章 是bug不是八哥啊! 风行珺颔首道:“阿棠说的是,付清周上奏南洲城大兴建造寺院一事吗?” “没错。”傅玉棠微微点了点头,语气平稳道:“付清周在奏章上写他窃见比者营造寺观,其数极多,皆务取宏博,竞崇环丽。 大则费耗百十万,小则尚用三五万余,略计都用资财,动至千万已上。 转运木石,人牛不停,废人功,害农务,事既非急,时多怨咨……” 意思就是说,他私下观察到,近来建造寺庙道观的数量非常多,它们都力求规模宏大,竞相追求建筑的环绕与华丽。 大的寺庙耗资可达上百万甚至更多,小的也要花费三五万之巨。 粗略估算一下,这些寺庙道观所耗费的资金,动辄就在千万以上。 为了转运木材和石块,人们和牛马不停地劳作,这不仅浪费了大量的人力,也妨碍了农业生产。 而且,这些事情并非当务之急,却导致了许多人的抱怨和不满。 傅玉棠道:“虽然只有寥寥数语,但其中包含的信息量巨大,要点亦非常多。 从他的字句里便可看出,寺庙建造用“穷奢极壮”一词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而废人功,害农务,这六字更是让人胆战心惊。 农务,事关民生。 而今却为了建造寺庙,耽误农业生产……” 傅玉棠没忍住“啧”了一声,给了风行珺一个眼神,“不必微臣多说,皇上也知道后果吧?” 闻言,风行珺面容微绷,却没有说话,以眼神示意傅玉棠说下去。 “前朝社会动荡不安,朝廷昏聩,百姓苦不堪言,想找个精神寄托很正常。 恰好佛教提倡博爱、普度众生,完美符合百姓心中救世主的形象,久而久之,自然成为他们的心灵避风港。 这都是能理解的事情。 坏就坏在太祖皇帝因为离魂症的缘故,亦不余遗力地推崇佛教。 王公贵族为投其所好,也跟着崇拜佛教。 如此一来,王公贵族崇佛,庶黎百姓几乎全民信佛。 上至统治者,下至普通百姓,从朝廷到民间,都对僧人特别优待。 不过百年,寺院遍地开花,朝廷还金口一张,不仅免去寺院僧尼的赋税徭役,还给了寺庙颁发度牒的权力。 只要寺庙承认对方是僧尼,那对方便是僧尼。 这无异是给朝廷和社会留一个严重的bug……” 八哥? 风行珺愣了一愣,满头雾水道:“八哥是谁?他做什么了?” 傅玉棠:“……” 是bug不是八哥啊! 沉默片刻,傅玉棠解释道:“bug不是人,是漏洞、故障的意思。我几年前在一本古籍上看到的,觉得这说法很有意思,便记下了。” “哦……”风行珺恍然大悟,颔首道:“朕明白了。继续说下去。” 傅玉棠道:“佛教的特权越来越多,使得百姓对寺庙的热情更高了。 有的百姓为了免除徭役,果断求当和尚。 商贾巨富更是投机取巧,直接与寺庙达成合作关系,以捐献之名将产业、田地挂靠在寺庙名下,以免除税收……” 第800章 十分天下之财,佛有七八。 “于是,便出现一个十分有趣的现象—— 十分天下之财,佛有七八。 出财依势者,避役奸讹者,尽度为沙门。 这百年来,各大寺院的财富急剧积累,逐渐形成与朝廷争利之势。 同时,因为拥有各项特权,吸引了大量人口,又使国家缺少生产力和兵源。 这不是好现象啊。” 若是太平盛世还好,眼下大宁还有战乱,大多百姓还在温饱线上挣扎,要是继续放任下去的话,风行珺这亡国之君是当定了。 想到这里,傅玉棠忍不住叹了口气,含蓄道:“如此放任下去,只怕于朝廷不利。 然而,皇上也知道的,释家佛教在大宁的群众基础十分深厚。 如果野蛮打压,恐怕要引起反弹。 所以,微臣才从护国寺下手。 护国寺为国寺,可作为天下寺庙的表率。 慧心作为先皇推崇的得道高僧,更能为天下僧尼的榜样。” “所以,”话说到这里,风行珺已然明白了七八分,迟疑道:“阿棠的意思是让朕借慧心之手,整顿佛教?” “还没到整顿的地步。”傅玉棠挥了挥手,纠正道:“最多只是一些小小的限制政策,让佛教回归原来的模样。” 语毕,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奏疏递给他。 风行珺伸手接过,翻开看了看,起先表情还很淡定。直至看到后面的措施,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总结来说,就是提出禁止王公贵族们把庄园宅院改造成寺院; 清查寺院拥有的土地,超额部分一律没收; 禁止寺庙经商,实行“农禅合一”的禅林制度,无论地位高低,僧人都要参与劳动自耕自营。 把僧尼资格认证的权力收归官府所有; 天下僧尼需要经过严格的考试,有朝廷颁布的度牒才能入籍。 谁要是没有度牒,那朝廷便不承认的,还要以私自出家的罪名严惩。 …… …… 种种措施看下来,到了最后,风行珺面上已然带上了笑意。 “阿棠,朕有你实乃三生有幸啊!你是如何想出这些的?” “诶,这可不是我想的。”傅玉棠朝风行珺挤了挤眼,狡黠道:“这可都是真佛降世的慧心提出来的。 不管是朝廷还是皇上,或者是我,从始至终都十分尊崇宗教人士。 是慧心大师有大智慧,持身方正,深感如今的禅林乱象一片,因而提出这些整改之策,并且率领护国寺僧众以身作则,以正佛家清规。 面对如此深明大义,忧国忧民的得道高僧,皇上难道不应该大力嘉奖,昭告天下吗?” 风行珺愣住了,呆呆看着傅玉棠,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 若是朝廷出手打压佛教,必然会引起天下僧尼以及信众的反感,搞不好还会引发动乱。 但若是各项改革之策由慧心这个得道高僧提出,那说破天了也是宗教内部的事情啊! 他们要怪的话,那就怪慧心好了。 跟朝廷一点关系都没有。 朝廷顶多就是秉承着尊重、理解的原则,应慧心的请求,协助慧心肃清禅林风气而已。 第801章 阿棠你这一手好狠! 这样一来,即便有心人想要借机闹事,那也找不到借口。 还是那句话,这是佛教内部问题,关朝廷什么事情啊? 而此时此刻,傅玉棠说的嘉奖慧心,昭告天下的作用就出来了。 众所周知,慧心是护国寺的住持,精通佛法,深受先皇推崇。如今捐献出所有资产,俨然说明他已经做到了真正的六根清净,不贪恋红尘权势,视一切身外物为浮云,乃是真真正正的世外高僧! 说句真佛降世都不为过。 既为在世真佛,那他说的话难道会错吗?! 既然没错,那天下寺院、所有僧尼、信众就要乖乖遵守他的提议。 谁要是不遵,谁要是敢闹事,谁要是有异议,那就是违背佛祖的教诲,人人得以谴责! 风行珺越想越通透,越想越理解傅玉棠的做法。 直至最后,抬起眼,忍不住感叹道:“阿棠你这一手好狠!不过,朕很喜欢。哈哈……” 傅玉棠眉眼微微一弯,露出浅浅的笑意,见他已经反应过来,便提醒道:“慧心这真佛有多少份量,取决于皇上对他的行为有多赞扬。 他能否成为天下的僧人榜样,亦取决于皇上从中引导多少。 而天下僧尼能否像慧心一样捐献出资产,同样要看皇上的引导。 所以,这一次给慧心的圣旨,其中的表彰内容,皇上一定要深思熟虑后再颁下。 这圣旨,是朝廷能否一次性收管佛教的关键。” 也正是因为如此,傅玉棠才特地把嘉奖慧心一事单独拎出来说。 “还有……” 停顿了一下,傅玉棠又添上一句,“别忘了把慧心捐出资产,是为帮助从良女子在社会立足这事儿着重提一提。 一来,突显慧心作为出家人的怜悯之心,增添他的佛性。 二来,算是由他背书,无形中给百姓灌输众生平等的概念,让百姓减少对从良女子的偏见。 时下的百姓不一定会听朝廷的话,但绝对会听信仰的话。 既然佛祖都说从良女子与众生无异,那他们身为信徒,自然要拥护佛祖的决定,遵守佛祖的教诲,学着用平常的眼光,平常心去对待那些女子。 这也是我为何找慧心,说动他捐献资产的原因之一。 与此同时,顺便把资产用于创办学堂一事也透露出去。 再一次强化百姓众生平等的认知,让他们知道男子女子并无不同,也算是为之后女子学堂的开办,倡导女子入学一事,提前给广大老百姓打个预防针吧。 有了这基础,后续的工作开展亦会轻松一些。” 风行珺:“……!!” 原来还有这么一层用意! 从小到大,风行珺都知道傅玉棠做事最讲究效率。 能用一件事解决的,绝不多做第二件。 因为多做一件事会浪费她时间,影响她偷懒摸鱼。 他以前一直以为,她不是真正的懒散,是因为她人小,精力不足,需要多休息才会如此。 却万万没想到,随着年纪的增长,她这一特性是越来越明显了。 第802章 微臣可是肩负传宗接代使命的人 一个护国寺捐献资产,愣是被她玩出花来了! 不止要借此名头整顿佛教,补上太祖皇帝留下来的“八哥”,还要为从良女子消除世俗偏见。 同时,还为之后的事情打下基础。 这简直是一箭三雕啊! 风行珺震惊了。 震惊完了,没忍住伸出双手,在傅玉棠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倏地捧住傅玉棠的脸。 左看看,右瞅瞅,跟挑瓜似的,端详了老半天,疑惑道:“阿棠,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吃穿用度都差不多,怎么你的脑子就比我的好用呢?” 边说,还边用力挤压了一下她的脸,以此来表达自己的羡慕。 被成功偷袭的傅玉棠:“……!!” 总觉得她洗清断袖的名头后,风行珺越来越没分寸感了啊。 莫非是觉得自己菊花保住了,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地动手动脚? 还是说…… 之前丢失的节操还没捡回来,仍然打着勾引她,让她当牛做马,日日007的小算盘? 傅玉棠脑子转得飞快,扯下风行珺的手,整理了一下衣冠,往旁边挪了挪,神情郑重道:“皇上,微臣可是肩负传宗接代使命的人,不搞不正当君臣关系。所以,请自重啊!不要再对微臣动手动脚了。” 风行珺:“……??” 什么意思? 对上他茫然的神情,傅玉棠眼睛一斜,指了指他的手,一本正经道:“皇上,你不要妄想勾引微臣,微臣只爱会生孩子的姑娘,不吃你这一套!” 虽然风行珺没有断袖之癖,也希望傅玉棠往后能成家立业,成功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但是,听到她迫不及待与自己划清关系,还是免不了心酸了一下下。 之前她喜欢他的时候,恨不得每天亲亲抱抱。他不止一次发现她盯着他流口水,还总是趁机偷偷摸他。 精虫上脑时,还一度控制不住自己,意图对他霸王硬上弓。 现在知道他没办法生孩子了,便时时刻刻都与他保持距离,连兄弟之间的勾肩搭背,嬉笑玩闹都不允许。 傅玉棠,真是好现实,好无情一男的! 风行珺越想越忧伤,越想越难过,难过之中还夹杂着丝丝哀怨,没忍住冷哼一声,把头往旁边一转,傲娇道:“哼,朕也不吃你这套!” “那就好。” 傅玉棠微微颔首,仍然保持着之前的严肃表情,道:“微臣就担心皇上以痴恋微臣,微臣却没办法回应为名,利用微臣的愧疚,绑架微臣当牛做马呢。不是的话,那真是太好了。” 语毕,还不忘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风行珺:“……!!” 什么? 原来还可以这样?! 世上竟有如此的好方法,朕怎么就没想到呢!! 风行珺双眼倏地亮了起来,很快又黯淡下去,换上一副伤心难过的样子,转头看向傅玉棠,一副爱在心头口难开的模样,深情款款道:“阿棠,其实朕有件事情想要告诉你……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傅玉棠一看他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心中警铃大作,忙道:“既然不知道如何开口,那就不要说了。” 第803章 就像农户想自家的耕牛一样…… 被傅玉棠这么一堵,风行珺面容一僵,差点没维持住脸上的深情。 沉默了片刻,抬起眼,满脸认真道:“不,朕要说。 若是朕今天不把这话说出来的话,那朕以后都将会活在无尽的痛苦之中。” 担心再次被傅玉棠堵住话,因此不等傅玉棠开口,他便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 “常言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朕忽然发现,朕是喜欢你的。 朕觉得你这人吧,虽然懒散,满脑子只想着传宗接代,但还是很不错的,尤其是办事能力一流的! 朕很欣赏你,打从心里希望你能为朕当牛,啊不不不,是希望你能跟朕在一起……” 说到这里,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傅玉棠,面含期待道:“阿棠,你愿意跟朕在一起吗?” 若是不同意,那你就是辜负朕的心意了,要补偿朕,为朕当牛做马,熬夜批奏章! 若是你看破朕的计划,咬牙同意了,那朕也有应对之策,马上就以“你我心意相通,从此不分你我,你的事是你的事,我的事也是你的事”为由,让你为朕当牛做马,熬夜批奏章! 嘿嘿,不管如何,你都翻不出朕的掌心,逃不出熬夜批奏章的下场! 朕实在太机智了! 为自己点个赞。 风行珺美滋滋地想着。 傅玉棠:“……” 不是吧? 我就是随口说说,你还真的这样没节操?! 为了让我帮忙分担政务,连脸面都不要了? 面对如此没底线的风行珺,傅玉棠有点怕了。 不由自主再往旁边挪了挪,摇头叹息道:“皇上,你我自小一起长大,既是兄弟又是君臣,实在没必要如此互相伤害啊。” 风行珺盯着她,面无表情道:“谁跟你说笑了?朕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到如今这地步,他已经没有羞耻心了,更别说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 只要他再努力一把,享福的好日子就在后头等着呢。 思及此,他略微沉吟了一下,不要钱的情话张口就来—— “阿棠,朕是真的喜欢你! “朕不能没有你啊!” “你知道吗?朕每天都想你,就像农户想自家的耕牛一样,一刻也不能停歇!” 傅玉棠:“……” 不必如此。 真的不必如此。 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必相互恶心,相互伤害呢? 傅玉棠听得连连摇头,正准备出言打断,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瓷器落地的声音。 与此同时,还伴随着福禄的惊呼声。 傅玉棠与风行珺齐齐转头看了过去。 御书房的大门不知何时打开了,风行羚与福禄二人直愣愣地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盯着二人看。 风行珺:“……??” 怎么回事? 小羚怎么来了? 风行羚站在外门,直勾勾地盯着坐在罗汉榻上胡言乱语的风行珺看,一阵阵无力感涌上心头。 这一次一次又一次,皇兄到底想干什么啊!!! 为何每次都缠着阿棠不放啊!! 阿棠是男子啊! 人家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你还纠缠什么啊!! 第804章 只怕我们三人连兄弟都没得做了。 接二连三撞见自家兄长意图对自己的好兄弟图谋不轨,风行羚面上一片麻木,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面对眼前的情况了。 沉默了片刻,转过头,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福禄,有气无力道:“福禄,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给皇兄看看脑子。” 皇兄的花痴症真是越来越严重了。 不强制治疗是不行了。 福禄也被刚刚听到的话吓得不轻。 闻言,回过神,看看大大咧咧占据了大半罗汉榻的风行珺,又瞧瞧已然缩到罗汉榻角落,尽量与风行珺拉开距离,俨然被逼到无处可退的傅玉棠,脸上流露出点点同情之色。 过了半晌,长叹一口气,垂眸道了一声“是,羚王爷”后,转身便要离开。 风行珺见状,微微愣怔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 听到风行羚的话,他面色一黑,起身喝住福禄,道:“不许去,朕没病!” 他就是想诓傅玉棠帮他批阅奏章而已。 谁知道就这么好巧不巧,又让小羚碰上了。 真是倒霉。 风行珺一边在心里感叹时运不济,一边命令福禄关上大门,好好守在门外,不得让外人靠近。 待御书房只剩下他、傅玉棠、风行羚三人时,方才解释道:“我没病,我就是跟阿棠开玩笑而已。” 面对风行珺无耻的狡辩,风行羚面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只道:“谁家兄弟开玩笑会喜欢来喜欢去的?” 大家都长大了,又不是像小时候一般什么都不懂,童言无忌。 在他看来,皇兄这是仗着身份尊贵,欺负傅玉棠年纪小,什么都不懂,蓄意引诱。 用心险恶至极! 思及此,风行羚上前一步,将傅玉棠挡在身后,隔开风行珺的视线,神色复杂道:“皇兄,你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欲念与幻想。 阿棠是我们的兄弟,你再这样病下去,只怕我们三人连兄弟都没得做了。”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依我看,你还是抓紧时间让太医看一看脑子吧。” 风行珺:“……” 看什么? 他真的没病。 就是想偷点懒,让傅玉棠多分担点儿活啊。 但是碍于傅玉棠这当事人在场,他不好把自己的小心思说出来,只能沉默以对。 却不知,在风行羚眼里,他不说话就默认。 风行羚:“……!!” 所以,自己这是说中皇兄内心的想法,皇兄无言以对了啊!!! 皇兄他,他还是真的禽兽不如。 竟然对自己的结拜兄弟有非分之想! 风行羚震惊了,震惊的同时心里有种终于尘埃落定的无力感。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不声不响病成这样了? 风行羚实在没想明白。 有心想要矫正他的病情,又想到皇兄对自身的疾病极为忌讳,死活不肯看太医,让他感到十分棘手。 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好法子,最终只能木着脸道:“皇兄,你……算了,你真喜欢男人的话,我去楚风馆给你找两个。” 常言道:“堵不如疏。” 皇兄有此病症,应该是压抑太久的缘故,让他发泄一下,说不定就好了。 第805章 狗兄的知识面还挺广的,连这个都知道 想了想,又添上一句,“对了,不知皇兄是喜欢在上面呢?还是喜欢被人压在下面?” 傅玉棠:“……!!” 哎呀! 没想到狗兄的知识面还挺广的,连这个都知道。 风行珺皱眉道:“朕是九五之尊,当然要在上……” 话说到一半,猛然反应过来,一副恶心不已的样子,拧眉道:“你说的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朕不是断袖! 还有,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从哪里学来的?” 小羚年纪轻轻的,为什么对断袖分桃之事如此清楚? 该不会是在外面学坏了吧? 一瞬间,风行珺心中警铃大作,看向风行羚的眼里带了几分审视,质问道:“你前段时间离开京城都跑去哪里了?都干了些什么?” “呃……” 风行羚顿时语塞,他哪里也没有去,就在京城里啊。 但若是这样如实回答的话,皇兄肯定会觉得他没有兄弟情,在京城都没进宫看他,搞不好要伤心难过的。 风行羚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下意识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傅玉棠,面露求助之色。 ——阿棠,我之前可是按照你的吩咐,长时间守在羊肠小巷,这才有家不回的。眼下,你可要帮我啊! 傅玉棠坐在一旁看戏,对上风行羚求助的目光,桃花眼一眨,面上带了浅浅的笑容,起身打圆场道:“皇上,王爷之前去上云城看桃花了。” “你怎么会知道?”风行珺皱起眉,怀疑的小眼神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飘,皱眉道:“难道你们一起去的?” 别是傅玉棠那时候把小羚当替身,偷摸对小羚下手吧? 不然的话,小羚怎么会懂什么上面下面? 心里想着,脸上的表情跟着变了几变。 傅玉棠:“……” 天地良心啊! 她对风行羚可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后来还曾一度担心风行羚图谋不轨,对她下手呢,巴不得与他保持距离。 怎么可能与他一起去看桃花。 无言片刻,傅玉棠轻叹了口气,面无表情道:“皇上,控制一下你的脑子。 我之所以知道羚王爷去上云城,那是因为羚王爷亲口告诉我的。 对了,他还说要找几个歌姬、舞姬陪伴左右呢。 皇上要是不相信的话,可派人去上云城查一查不就知道了。” “什么?歌姬、舞姬?” 得知小羚没有惨遭傅玉棠的毒手,风行珺心里那口气还没松下来,又被傅玉棠后面的话给惊住了。 他陡然提高了音量,难以置信地看向风行羚,惊声道:“小羚,你的私生活何时变得这般放荡不堪了?” 你、你还是个孩子啊! 怎么能去狎妓呢? 小羚,是真的学坏了。 这一认知,让风行珺痛心不已。 忍了忍,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没忍住,指着风行羚教训道:“我知道男子流连于花街柳巷是常事,但是你才多大的年纪,还不到弱冠便惦记着逛青楼妓院,实在不像话! 你这般放浪,若是早早败坏了身子,让我怎么跟父皇母后交代?!” 第806章 不止不心痛,还有点小快乐。 越说越生气,越说越觉得风行羚实在太乱来了,风行珺怒瞪了风行羚一眼,张口便要让人进来将他拉下去打一顿。 风行羚眼皮一跳,连忙解释道:“皇兄,你误会了。什么歌姬、舞姬,全是没影的事情。” 当日他赶到上云城,花期已经快要结束了,为了让阿棠和慈幼堂的孩子们能看到上云的桃花,他直接折了桃花就赶回京,压根儿没在上云城逗留。 什么画舫,什么歌姬、舞姬,他连看都没看一眼啊! “我那是在阿棠面前吹牛,刻意诱惑他呢。皇兄你也知道,阿棠这家伙最懒散了,一心只想着四处摸鱼,游山玩水,偏偏又因为事务繁多,不得脱身,我便故意说这些话馋他……” 说话间,下意识往傅玉棠的方向瞥了一眼,面上隐含愧疚之色。 打算等哄好皇兄后,再跟她赔礼道歉。 却没想到,傅玉棠在听到他的话后,脸上笑容不减,不见半点愤怒,仍旧一副看戏的姿态,一点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仿佛当初被戏弄的人不是她一般。 见状,风行羚不由一愣。 下一秒,像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浑身猛地一震,抬眼看向傅玉棠,失声道:“阿棠,你是故意的!” 故意在皇兄面前说这些话,提什么歌姬、舞姬,就是为了报复他当日诱惑她一事。 傅玉棠微微一笑,没有否认。 到了此刻,风行羚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阿棠,你!” 他双目微瞠,捂住胸口,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罗汉榻上,满脸不可置信道:“你……你竟然这样对我! 你可有把我这兄弟放在眼里? 你、你的良心就不会心痛吗?” “不会啊。”傅玉棠笑眯眯地看着他,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重击,“不止不心痛,还有点小快乐。” “无情的人啊~~~” 风行羚拉长了音调,捂住脸,故作哽咽道:“亏得我对你一片赤忱,为了保护你的贞操,不惜与皇兄这个花痴断袖翻脸,你竟如此无情无义……实在太令我伤心了。” 风行珺:“……??” 你们两个吵架就吵架,把我扯进去干啥? 还有,花痴断袖是个什么情况? 要我说多少次,我不是断袖啊! 我对傅玉棠没有半点超越兄弟情的想法。 一切都是误会!! 误会!!! 对比风行珺的抓狂,傅玉棠冷静极了。 瞅着装哭的风行羚,再看看已然在崩溃边缘徘徊的风行珺,傅玉棠嘴角微微上扬,破天荒为风行珺解释道:“皇上不是断袖。在你没来之前,我与皇上一直在谈论正事儿呢。” 语毕,立刻收到风行珺感激的眼神。 阿棠,朕的好兄弟,好爱卿,朕没看错你! 你真是朕的好兄弟啊! 朕如此算计你,你还愿意帮朕解释,为朕洗去污名。 朕实在是太感动了。 朕保证,从今以后一定好好做人,改过自新,对你坦诚相待,再也不算计你了! 风行珺眼含热泪,望着傅玉棠,默默在心里发誓道。 第807章 你可不要趁机给自己谋福利啊 “正事?”风行羚一愣,抬起脸,疑惑道:“什么正事要让皇兄张口闭口都是“喜欢”?” “因为理亏啊。”傅玉棠回答,面不改色道:“因为皇上之前答应要给我十天的假期,刚刚反悔了,只打算给我八天假期。” “啊?” “什么?!” 风行羚和风行珺齐齐愣住,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呼—— “你在开玩笑吧?!” “假期问题跟喜欢不喜欢你能扯上关系?”风行羚第一个不信,斜眼吐槽道:“阿棠,虽然你很聪明,但也不要把我当傻子啊。这两者之间,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风行珺在旁疯狂点头,“就是就是。” 你可不要趁机给自己谋福利啊。 朕什么时候答应过你给你十天假期了? 本来朕已经够苦了,身为朕的左膀右臂,你要是休息十天,那朕还要不要活了? 想着,风行珺便要张口否认。 下一秒,就看到傅玉棠桃花眼往他这边一扫,面带不解道:“啊?不是这样吗? 难道是我误会皇上了? 要不,皇上你自己向羚王爷解释解释?” 风行珺:“……!!” 好好好,原以为你是来帮朕的,结果没想到你竟然心怀鬼胎,暗搓搓挖坑给朕跳。 你你你你你可真是朕的好兄弟啊! 朕看透你了! 你个趁火打劫的小人,朕收回刚刚的话! 盯着傅玉棠看了好一会儿,见风行羚眼里有不解,有怀疑,有痛心,还有淡淡的谴责,风行珺深吸了口气,咬牙切齿道:“没错。朕以前确实答应过阿棠给他十天假期。但由于最近事务比较繁忙,朕只准备给他一天。” 风行羚皱眉道:“那这与喜欢不喜欢有什么关系呢?” “这……” 风行珺一噎,顿了顿,立马给傅玉棠使了个眼色。 ——想要假期?那就帮朕把这件事给圆了。 傅玉棠站着没动,避开风行羚的视线,比了个手势,无声道:“十天假期。” 风行珺耷拉着嘴角,伸出右手,曲起大拇指和食指,同样无声回应,“最多三天 。” 见状,傅玉棠冷笑一声,直接转身面向风行羚,双眉微蹙,满脸迟疑道:“皇上这翻来覆去的,一会儿承认一会儿否认,把我都弄糊涂。以至于我也不是很清楚,要不让皇……”上自己解释一下? “咳咳咳……” 话还没说一半,就被风行珺的咳嗽声打断。 风行珺往前走了一步,笑得十分勉强,好声好气道:“阿棠,朕刚刚想了想,觉得也不能让你累着,你看两天的假期可以吗?” 傅玉棠不为所动,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道:“阿羚,你也知道我不是很了解皇上……” “五天!”风行珺咬牙道,顿了顿,又道:“最多五天,不能再多。” 傅玉棠唇角一勾,这才差不多。 无声道了一句“成交”,傅玉棠望着风行羚,神情认真道:“不过,虽然我不是很了解皇上,但从他的言语里,我能感受到皇上口中的喜欢,并非王爷理解的喜欢,而是一种惜才之心,不舍得我离开朝堂太久 ……” 第808章 我们是坦诚相待,从不相互算计的好兄弟 “毕竟,天底下没有哪个正常人会把自己心仪的对象比作耕牛的。 农户与耕牛,完全就是君上和臣下的关系啊。 作为农户,哪有不喜欢自家耕牛的呢? 对于农户来说,耕牛就是家中的一员。 没了耕牛的话,那农户地里的活儿可怎么办呢? 皇上将我比作耕牛,说喜欢我,那是完完全全体现出皇上对我这个左膀右臂的肯定与看重啊! 跟男女之间那种小情小爱一点关系都没有。” 风行珺站在一旁连连点头,“是这样没错,阿棠说的就是我心中所想的,一点都没理解错!” “啊?真的吗?” 风行羚疑惑地看着傅玉棠,视线在她与风行珺之间徘徊,确认道:“皇兄真是为了挽留你,而不是故意骚扰你?” “当然了。”傅玉棠面色不改,反问道:“你自己想想,你会把你心上人当成耕牛吗?” “那当然不会了。”风行羚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这不就是了。” 傅玉棠递给他一个“你懂的”的眼神,道:“即便是世上最不解风情的男子,面对心上人想必也不会说出这样奇奇怪怪的情话。 更何况皇上还是个饱读诗书,文采斐然的,怎么会犯下如此错误呢?” “是的是的。”风行珺再次点头,道:“朕是个有才华的人,只会把心上人比作明月,海棠……耕牛这种力大无穷的动物,于女子而言,那就是侮辱啊!” “没错。”傅玉棠煞有其事地点头,勾住风行珺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玩笑道:“也只有像我们这般交情深厚,从小到大,一直坦诚相待,从不相互算计的好兄弟,才会如此坦然地以耕牛相称了。” “对的对的。”风行珺反手勾住她,笑得一脸僵硬,“阿棠说得没错,我们是坦诚相待,从不相互算计的好兄弟。” 由于傅玉棠说得太过有理有据,两人之间的互动亦是十分自然坦荡,风行羚一下子信了八九分。 抬眸看向自家兄长,一言难尽道:“皇兄,你至于吗?要挽留阿棠直接说啊,为何净说一些让人误会的话呢?” 闻言,风行珺满脸苦涩,有口难言。 他挽留个屁啊他。 他就是想把傅玉棠诓来替他熬夜批奏章。 哪曾想,偷鸡不成蚀把米。 没诓成不说,傅玉棠这家伙还反过来坑了他五天的假期! 而他自己呢,人生里即将迎来五日生不如死的回忆。 五天! 六十个时辰! 四百八十刻! 傅玉棠这是想要他的命啊!! 如果知道因为自己一时失言,会造成这般严重的后果。 当时就算是打死他,他都不会开口的。 风行珺心酸不已,觉得未来一片灰暗,却不得不露出笑容,顺着风行羚的话道:“朕知道了,朕以后会注意的。” 吃一堑长一智。 下次要算计傅玉棠,他一定要先确认小羚不在了再开口! 是的,他已经开始盘算下次了。 本来他是想以后好好做人没错,奈何傅玉棠不做人,趁火打劫,那他也不做人了,大家一起互相伤害算了。 第809章 啊,简直是天下有,地上无的极品啊! 却不知道,他的心思通过神色表露得一清二楚,全被傅玉棠收进眼底了。 有些无奈,又有些想笑,傅玉棠抿了抿唇,强忍着笑意道:“好了,误会都解释清楚了,该谈正事了。 微臣刚刚说了,有两件事要告诉皇上。 第一件事情,微臣已经说完了。 现在说第二件,刚好与羚王爷有关系。” 风行珺微微一愣,立刻收敛表情,正色道:“是何事呢?” “有关迎接西鸣使臣一事。” 傅玉棠望着面前兄弟二人,淡声道:“皇上不是将迎接西鸣使臣一事交由羚王负责吗? 我希望羚王能将迎接仪式办得热热闹闹,华丽又张扬。 但这华丽里又要带着两分褴褛,张扬里带着三分落魄,处处透着一股强撑颜面的寒酸……” 简而言之,要给人一种打肿脸充胖子的感觉。 风行珺微微皱眉,不解道:“为何要这样做?” 即便明知道西鸣并非诚心谈和,但来者是客,亦为了展示大宁的国力,也不应该如此糊弄了事啊。 “阿棠之前不是说,不能让西鸣看出大宁国库空虚吗?”风行羚道。 如今却又要仪式尽显落魄,这不是明晃晃告诉西鸣,大宁国库没钱了吗? 傅玉棠淡声回道:“此一时彼一时。总归他们并非诚心而来,随便招待一下就算了。” 想了想,见二人仍旧一脸不解,便招手示意二人靠近,低声解释了一番。 片刻之后,二人恍然大悟。 风行珺微笑道:“那就依阿棠所言。” 风行羚拍着胸脯,保证道:“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阿棠尽管放心。” 傅玉棠“嗯”了一声,与二人闲聊了几句,告知风行珺自己从明日开始休假。 加上早朝上的奖励,总共六天的假期。 暗示风行珺不要再像上次一样,在休假期间找她后,在风行珺生无可恋的目光下,施施然离开御书房,回到刑部处理庶务,顺便安排好接下去六天刑部各人的任务。 众人仔细记下,领了任务,各自回到岗位上。 没一会儿,戚商、严贞领着四部郎中、员外郎进来了。 按照傅玉棠的安排,五人一组站好。 每个人都腰配上长剑,身姿挺拔,面如冠玉,气宇轩昂,看上去意气风发,养眼极了。 傅玉棠看得直点头,满意道:“不错不错。咱们刑部就应该有这样的风姿。 就这样,今日由阿贞、阿商你们二人领队,骑马出去溜达吧。 待明日就由宋青竹、郁珈善领队,叫上田泰鸿以及大理寺、京兆府各级人员上街巡视。 两班轮流,每个人都有上街的机会。 记住,昆吾明一点儿都不重要。 此次,勉强算是我给你们准备的休闲活动。 不要求你们做什么,也不要求你们抓到昆吾明,你们只要保持身心愉悦,骑着马儿到外头溜达溜达,透透气,感受一下京城的热闹繁华就行了。 顺便向京中百姓展现一下咱们刑部的风采,让百姓们养养眼,提高他们的审美,增加他们的安全感。 毕竟,咱们刑部众人可都是万里挑一的美男子啊。 更不用说,这群美男子还能文能武。” 说到这里,傅玉棠忍不住单手托腮,望着众人,犹如农民伯伯看自家长势良好的庄稼一样,满脸欣慰道: “啊,说句不夸张的,简直是天下有,地上无的极品啊!京中的百姓走过路过,就不能错过,多看一眼都是赚到。京中的市容市貌就全靠你们提升了。” 邢部众人:“……” 大人也真是的。 怎么老是这样啊? 一点都不含蓄,净说些大实话! 第810章 傅玉棠是个爱好和平的人 “行了。出发吧。”傅玉棠挥手道。 严贞犹豫了一下,站着没动,迟疑道:“棠哥,要不我还是不去了?我就留守在刑部吧。” “为何?”傅玉棠上下打量着他,疑惑道:“难得摸鱼的机会,为什么不去?你可别告诉我,你是个工作狂啊。” 严贞:“……” 想哪里去了。 小爷又不是白痴。 有偷懒的机会,傻子才想着工作呢。 “主要是最近大牢里的犯人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严贞皱着眉,娃娃脸上尽是严肃之色,“他们经常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干活的时候遮头盖脸,行为异常鬼祟,我怀疑他们是在密谋大事,搞不好要越狱……” 他心里实在不安啊。 戚商亦是如此,也道自己不去,要留守刑部,时刻关注犯人的动向。 刑部大牢关卡重重,守卫森严,傅玉棠不觉得有人能成功越狱。 但见严戚二人满脸担忧,不似在说笑,敛眉沉吟了片刻,说道:“你们且放心去玩,这事交由我亲自处理。” 语毕,又嘱咐了众人两三句,让他们注意安全,便挥手让众人出门溜达去了。 有傅玉棠接手的话,那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严戚二人对视了一眼,紧绷的神情一松,不再多说什么,领着众人,开开心心离开了刑部。 傅玉棠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将手头上的庶务处理完毕,趁着大中午所有犯人都回牢房休息了,去大牢里转了一圈。 如严贞所言,大牢里的气氛确实有点奇怪。 有一小部分犯人在见到她之后,眼神一下子变得闪躲起来,神情慌乱,里里外外透着一股紧张。 傅玉棠眼眸微动,视线扫过他们囚衣上的编号,不动声色地记下,又查看了大牢的各项防越狱装置,确认没什么问题后,方才转身离开。 回到明镜堂,傅玉棠叫来田泰鸿,调出那些举止可疑的犯人资料,发现那群人倒不是什么罪大恶极之徒,几乎都是些屡教不改的窃贼。 其中,李大,王二,张五这三人是典型的惯犯,记吃不记打。 每次被抓住,认错态度那叫一个良好。 哭爹喊娘,痛苦忏悔,磕头认错,这三件套就从来没落下过。 演得真情实感,不止是官员衙差,连带失主以及看热闹的百姓,都觉得他们只是一时糊涂才犯了错。 面对这种短暂迷途的小羔羊,大伙儿当然是选择原谅他啦。 于是,一般都是教育一顿,然后将其释放。 结果呢,一放出去又故态萌发,每天就在街上当走地鸡,正事儿是半点不搭边,偷鸡摸狗的事情是一点没落下。 不到半个月的功夫,就再次被京中的百姓扭送到衙门了。 面对这种不听教诲,一而再,再而三以身试法的小贼,下面的官员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送到刑部来,看傅玉棠能不能帮忙治一治。 傅玉棠是个爱好和平的人,打打杀杀,以暴制暴显然不适合她。 因此,经过短暂的犹豫后,傅玉棠决定用爱感化他们。 第811章 爱,就是万能膏药! 毕竟,不管是上帝还是佛祖,都是采用爱的方式召回迷途的小羔羊的。 爱,就是万能膏药! 因此,三人一到刑部,傅玉棠便大方展现她对他们的爱,大手一挥,贴心给他们安排了三到五年的免费食宿。 担心他们来到陌生环境会不适应,还为他们准备了“刑房一日游”的观光活动,希望他们能尽快熟悉刑部,消减他们对新环境的抵触。 观光过程中,面对那满屋子的刑具,嗅着刑房里淡淡的血腥味,三人浑噩的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 瞬间明白以前的自己是多么令人憎恶,多么的该死,多么的讨人嫌。 当然,在此期间也感受到来自傅玉棠深沉的爱。 是傅玉棠的爱让他们知道这世间还是很温暖的,还是很值得留念和珍惜的。 三人望着滴血的刑具,面目全非的犯人,彻底幡然醒悟,悔恨的泪水如尿崩,当场就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了。 纷纷扬言要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好好做人,天天向上。 待离开刑部后,一定会认真生活,为大宁做贡献! 再也不小偷小摸了。 看着三人坚定的眼神,傅玉棠没为难他们,直接让衙役将他们带回大牢,顺便把用来恐吓他们的假人处理了。 此后,如三人保证的那般,每天都老老实实参加劳动改造,不敢有半点的懈怠。 如今,再过不到两年的时间,三人就能刑满释放了。 眼下为何又突然搞起了幺蛾子呢? 难道又故态萌发了? 傅玉棠盯着手里的资料,百思不得其解。 索性就不想了。 反正人就在大牢里,时刻留意便是,总有一天会露出破绽的。 因为等会儿还要去一趟霁府,看望霁雪那个货真价实的“替死鬼”,傅玉棠便没有在刑部多留,交代田泰鸿多多留意那几个犯人的动向,如果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就让人到长兴街走一趟后,便领着王大贵悠哉悠哉地回府了。 一回到府里,就看到甘大平领着小满在院子里练习飞镖,俞仕在旁看热闹,顺便加油打气。 旺财则是跑前跑后,将小满丢出去的竹片叼回来, 见到傅玉棠回来了,三人一狗齐齐迎上来。 小满带着一头薄汗,小跑到傅玉棠面前,仰头望着她,眼神晶亮,很是亲近道:“爹,大贵爷爷,你们回来啦?” 傅玉棠和王大贵笑着应了一声。 摸了摸小满的脑袋,傅玉棠抬眸看了一眼四周,随口问道:“青姑娘不在?” “小青应莘华容之邀,出门去了,并不在府里。”俞仕回道。 傅玉棠微微颔首,没有再多说什么,吩咐道:“俞伯,我等会儿要去霁府一趟,你帮我准备一些减少晕眩,镇痛止血,补血养气,消除疤痕的药粉。” 俞仕稍稍一听,便知是有人脑部受伤了。 尤其是傅玉棠提到霁府,不用想都知道是霁雪这家伙昨夜“立大功”了,替大人承担了所有伤害。 面对霁雪这一“充电宝保护袋”,俞仕二话没说,直接点头道:“行,我现在就去准备,大人稍等片刻。” 语毕,直接扭头回自己的小药房里捣鼓丹药去了。 第812章 大贵,你要知道人善变人妻啊! 王大贵则是很有眼色地安排甘大平到外面买礼盒。 什么都可以少,面子工程可不能少。 尤其是霁雪还是大人的敌手,更不能让他看轻了。 “不求多好看,但一定要古朴有档次,不能让人觉得咱们小气穷酸了,有损大人的身份。”王大贵吩咐道。 甘大平了然点头,接过银票,匆匆离开。 傅玉棠赞许地看了王大贵一眼,回房梳洗了一番,换了一身常服,带上千里眼、顺风耳、如意商行的三大令牌,方才重新回到了前院。 王大贵给傅玉棠递了杯茶,坐在她下方的位置,不解道:“大人,咱们与霁雪算是势不两立,你为何还要去探望他呢?” 傅玉棠坐于主位,看了眼院子里正在与旺财玩耍的小满,低头饮了一口茶,这才开口道:“嗐,还不是你家大人太过善良了。” 本来她可没想管霁雪死活,奈何对方现在是她的保命牌,出于人道主义,还是去看看吧。 “不管是出于自保,还是其他的原因,他能让小言、小风二人前来相助,也算是帮了我的大忙。还有就是……” 傅玉棠停顿了一下,唇角翘了翘,忍笑道:“不小心闹了误会,将他断袖一事闹得满城风雨,我实在有点过意不去。这才想着前去探望一番。” 王大贵“啊”了一声,想了想,询问道:“既然是误会,那要不要澄清啊?” 反正也不费什么事儿。 “不必。”傅玉棠想也不想地拒绝,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他当初散播我陷害刘清的谣言,也没见他帮我澄清啊。如今,我这是礼尚往来,为何要帮他澄清呢?” 再说了,当初她与王大贵是请游魂帮忙散播谣言,做得干净利落,谁也查不出源头。 就算霁雪有心去查,也查不到她身上,她作甚要去澄清呢? 这不是没事找事儿嘛? 她不累,人家游魂还累呢。 “那大人还说过意不去?”王大贵斜眼盯着傅玉棠,吐槽道:“大人,你的过意不去只是嘴上说说吧? ” “不然呢?” 之前她没有恢复记忆,误以为风行羚是个断袖,意图对她不轨,当然得赶紧找个替死鬼了。 而霁雪,正是首选。 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思及此,傅玉棠挺直腰板,理直气壮道:“大贵,你要知道人善变人妻啊!” 一时心软,那可是会引来大麻烦的。 王大贵:“……??” 他只听过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这人善变人妻是个什么意思? 与品如的衣柜是同一种东西吗? 王大贵满头问号,正准备问个清楚,甘大平回来了。 俞仕抱着一些花花绿绿的瓶子跟在后头。 “大人,东西都准备好了。”二人说道。 担心霁雪弄混了药丸,俞仕还特意把每个瓶子装的丹药介绍了一遍。 傅玉棠一一记下,道了一句“辛苦了”,示意王大贵将俞仕配制好的瓶瓶罐罐放入木制礼盒里,坐上马车,出发前往霁府。 第813章 见客连个被子都不裹,很不守男德啊! 昨夜,小言小风回来后,不仅将安南侯府发生的事情汇报了一番,还如实转达了傅玉棠的话,言明今日会前来霁府探病赔罪。 霁雪对此不置可否,只当她是在客套。 不曾想,傅玉棠今日竟真的上门拜访了。 因为伤在脑部,且伤势过重的关系,霁雪只能卧床静养,无法起身前院待客。 好在,大家同为男子,倒也没那么多讲究。 思量了片刻,霁雪便让小言将傅玉棠带到后院来。 卧房内,霁雪身着雪色寝衣,吩咐小风取来一条玉色抹额,松松环在额前,挡住额角上的伤口,然后在小风的搀扶下,勉强坐起身,半倚在床头。 一头墨发披散在身后,从肩滑落下来,显得单薄而削瘦。 他面容苍白,眼睫黑而长,听闻院子里传来脚步声,长睫轻轻一颤,抬眼看了过去。 只一眼,就看到跟在小言身后的傅玉棠。 身形颀长,清矍鹤立,龙章凤姿。 清贵的面容上,长眉星眸,鼻梁高耸,明明暗暗的光线透过院子里舞动的竹叶落在她的肩头上,也落在她玉白的肌肤,略显凌厉的眉眼上,平添了几分柔和,使她看起来颇有几分不羁和风流。 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傅玉棠抬眸回视,冷不丁与霁雪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遥遥对视片刻,霁雪率先移开了目光,抿了抿唇,一声不吭。 傅玉棠收回视线,老老实实跟在小言身后,朝身边的王大贵甩了个眼色。 ——你看看,这霁雪见客连个被子都不裹,很不守男德啊! ——就是。还在卧房里见客,明显就是为了勾引大人! 王大贵眨了眨眼,无声道:“我看他是真断袖,咱们传播的不是谣言,是事实。” 傅玉棠微微颔首,深以为然。 要说,霁雪真是一点防范意识也没有。 竟然让他们来卧房会面,还连个被子都不遮挡。 幸好她和王大贵不是什么好人,只喜欢算计人,不夺人贞操,更对旺财亲吻过的屁股不感兴趣,不然霁雪今日的小菊花怕是不保了。 主仆二人交换了个眼色,半点不在意霁府上下的冷淡,不用小言小风招呼,便非常自来熟地抬步进入房间。 傅玉棠行至床边,长腿一伸,动作熟练地将一旁的圆凳勾过来,往上一坐,望着霁雪道:“霁公子,你今天可好些了?” 霁雪:“……” 这人会不会说话? 昨晚上受的伤,今日怎么可能会? 当他是恢复能力一流的太岁呢? 再说了,他这伤是拜谁所赐呢? 霁雪盯着她,直觉她是上门看笑话来了,唇瓣苍白,高贵冷艳地吐出一句话,“托傅大人的福,霁某还死不了。” “确实是托了本相的福。” 傅玉棠似是没听出他话里的嘲讽,点了点头,认真道:“若非本相心善,冲着霁公子三番四次与本相作对的行为,本相早就给自己来一刀,直接送霁公子归西了。” 还真是来看他笑话的!! 第814章 大家快来看啊,他破防了,他破防了! 霁雪抿了抿唇,略显不悦道:“这么说来,霁某还得感谢傅大人了?” “嗐呀,这话见外了不是?” 傅玉棠瞅着他,一脸大度道:“常言道:大恩不言谢。 此等恩情,你就默默记在心里就好了,不必说出来。 毕竟说出来,你也没办法当牛做马报答,那岂不是跟放屁一样? 如此一来,反倒显得你虚情假意,太过虚伪了。 还是不说为好,不说为好啊。” 霁雪:“……” 几日不见,傅玉棠这嘴巴还是一样惹人讨厌! 沉默片刻,霁雪忍了忍,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没忍住,抛开阴阳怪气,直接反击道:“论虚伪,谁能够比得上傅大人? 明明与霁某水火不容,眼下却能放下身段,上门拜访。 任谁见了不说一句傅大人好肚量呢?” 听到这明显带刺的话语,傅玉棠在心里“哎呀”一声,呼喊道:“大家快来看啊,他破防了,他破防了!” 面上却半点没表露出来,仿佛没脾气的面团一般,微笑道:“是啊。不然怎么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呢? 本相身为丞相,当然要有容人之量了。 总不能跟什么都没有的白身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目前仍是白身的霁雪:“……” 真是当胸一箭。 所以,这家伙到底是来看望他,还是来气死他的? 靠着从小培养出来的好涵养,霁雪强压下到嘴边的不文雅词汇,抬手摸了摸抹额,只觉得原本就隐隐作痛的脑袋,在遇上傅玉棠后更疼了。 微微蹙了下眉头,决定不再跟她虚与委蛇,开门见山道:“傅大人说得倒是好听。难不成最近京城里有关于霁某的传言,不是出自傅大人之手吗?” “传言?”傅玉棠一愣,面上有显而易见的困惑,“什么传言?” “傅大人何必装傻?” 霁雪瞥了她一眼,不留情面道:“霁某是断袖的传言,不就是傅大人为了报复霁某而故意让人散播出去的吗?” 本以为傅玉棠会狡辩,却没想到对方在听到这话以后,神情更加茫然了。 “你是断袖?本相不知道啊。” 顿了顿,转头去看身后的王大贵,温声询问道:“大贵,你知道这件事吗?” 王大贵抱着礼盒,躬身回答道:“小的隐隐约约有听说啦。 不过,小的想着这件事明显是无稽之谈,大概无人会信,便没有告知大人。” 傅玉棠了然点头,回过头,对霁雪道:“本相真不知道。” 霁雪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然而傅玉棠却十分坦荡,任由他打量审视,不闪不避。 见她如此坦然,霁雪眼底闪过一抹困惑之色。 在得知京中流言后,他曾经派小言小风二人前去查探流言的来源。 其中,重点放在了唯一与他有过节的傅玉棠身上。 然而,结果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这里面压根儿没有傅玉棠的手笔,反而有皇族暗卫的身影! 皇族暗卫,那是只有皇上才能调动的人。 所以,是皇上散播的谣言?! 但他与皇上并无太多的交集,且若是他得罪了皇上,皇上大可直接下令处罚他便是,为何要散播出这样诡异的谣言呢? 第815章 霁某不觉得大人是如此热心肠的人 这明显说不通。 思来想去,霁雪觉得傅玉棠假公济私,向皇上借了暗卫,借着暗卫之手给他泼脏水的可能性比较大。 可是…… 经过刚刚的一番试探,他的猜测好像是错的。 想着,下意识又看了傅玉棠一眼。 傅玉棠仍旧一脸坦荡。 而她身后的王大贵亦是老神在在,半点紧张、慌乱、心虚之色都没有。 查吧查吧,能查出蛛丝马迹算你有本事。 游魂做的事情,阳间人能查到线索才怪。傅玉棠和王大贵在心里说道。 面对如此坦然的主仆二人,霁雪心里的疑问非但没有得到解答,反而又多了几许不解。 难道是他误会傅玉棠了? 如果真不是傅玉棠所为,那便是皇上做的。 可是,皇上为什么要散播这样的谣言呢? 这对皇上来说有什么好处呢? 或者对朝廷来说,有什么好处呢? 霁雪垂下眼,百思不得其解。 片刻之后,方才抬起眼,淡声道:“如此说来,是霁某误会傅大人了。” 傅玉棠摆手道:“没事,大人不记小人过。 本相是不会跟你一般见识的。 不过,被你这么一打岔,本相还差点忘了正事儿。 知道你受伤严重,本相特地请了名医为你调制了几瓶丹药……” 说着,朝王大贵使了个眼色。 王大贵会意,将礼盒打开,双手呈上。 傅玉棠指着内中五颜六色的小瓷瓶道:“净白色的瓷瓶里装的是镇痛止血的药丸;青花瓷里的是消除重创带来的晕眩;红色的补气血;天蓝色的止痒;绿色的是除疤……” 可以说,她这是把他受伤后可能出现的症状,以及所需要的药丸,全部都准备好了。 霁雪颇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皱眉道:“为什么?傅大人为何要这样做?霁某不觉得大人是如此热心肠的人。” 更何况,他们不是一直处于对立面吗? 为何还要为他准备这一些? 傅玉棠愣了一愣,好笑道:“本相说了,你受伤有一部分是因为本相的疏忽,本相自然要承担起责任。 再者,你亦是大宁的子民,本相身为父母官,关心你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傅大人这话的意思是,要一笑泯恩仇?过往的一切不快皆一笔勾销了?”霁雪道。 傅玉棠神情不变,淡声道:“本来你我二人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是吗? 过往的一切,不都是霁公子被某些人蒙蔽,这才做下错事吗? 有道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如果霁公子能思过悔改,本相自然不会与你多做计较。” 闻言,霁雪没有说话。 见此情景,傅玉棠微微蹙眉道:“还是说,霁公子仍觉得本相在欺骗你?依旧一门心思想要为刘清平反?” 霁雪道:“霁某不认为傅相会在刘相一事上欺瞒霁某。而且……” 在他看完卷宗后,曾去找过江月明、乔司、何志用等人对质,也曾给在黍城服役的恩师去信求证。 即便众人都含糊其辞,但他仍然从他们口中、文字里窥见了真相。 恩师他…… 确实是犯了错,触犯了律法! 第816章 你还是十三年前的傅玉棠吗? 得知这一真相,霁雪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 更想象不出从小教导他要做君子之事,行君子之风的恩师竟会为了一己之私枉顾律法,枉顾天下百姓,做出伤天害理之事。 且,从始至终毫无悔过之意。 他只认为自己是时运不济,是傅玉棠太过奸诈,是皇上不念旧情,所以才让他沦落到这地步。 明明以前恩师并不是这样的啊。 回想起过往种种,霁雪情绪难免低落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张口,嗓音有点儿沙哑,道:“霁某已经安排人前往黍城照顾恩师了。此后,恩师他将在黍城度过余生,不会再回京城了。” 这话翻译过来便是,他知道刘清做错了,也认为刘清错了,不会再为刘清平反了。 但到底师恩如父,身为弟子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刘清受苦而不闻不问,所以派了人前往黍城,看顾刘清的家人,照料刘清的晚年,以全他们之间的师徒情谊。 对此,傅玉棠表示理解,颔首道:“这是应当的。说明霁公子心中不止有正义,更有情。若霁公子不闻不问,那才让人心寒。” “是吗?”霁雪抬起眼,望着傅玉棠,见她一脸平静,忽而笑了一下,自嘲道:“没想到霁某竟有能得到傅大人夸奖的一天。只不过,就是不知道傅大人说这话所谓何意? ” “真心话,完全由心而发,没有意图,没有水分。”傅玉棠接口道。 霁雪不置可否,淡声道:“真心话固然好听。但意图不明的真心话,霁某真不知道该用何种心情接下这夸奖。” 闻言,傅玉棠不由微微一笑,无奈道:“本相诚心而来,并无任何意图。霁公子不必如此防备。” 霁雪顺着她的话道:“既是诚心而来,那能否请傅大人回答霁某一个问题?” “当然。”傅玉棠抬了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霁公子请说。” 霁雪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挥手将小言小风屏退,然后将视线落在了王大贵身上。 傅玉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面露了然,温声吩咐道:“大贵,你也退下吧。” “是,大人。” 王大贵垂首应下,转身离开了房间,与小言小风一样,守在了门外。 房内,瞬间只剩霁雪、傅玉棠二人。 傅玉棠面带笑意,望着霁雪道:“眼下就只有你我二人,霁公子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霁雪忍着晕眩感,勉强坐直身子,一双眼带着淡淡的疏离,气质出尘,如朗月在室,清冷高洁。 斟酌了片刻,方才开口询问道:“霁某想问的是,你还是十三年前的傅玉棠吗?你与他还是同一个人吗?” 十三年前,傅玉棠五岁。 那时候的她,尚未入宫,还未失去过往的记忆。 “霁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傅玉棠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不解,茫然道:“傅玉棠一直是傅玉棠。本相若不是傅玉棠,那谁才是傅玉棠?” “这就要问傅大人了。毕竟在霁某看来,傅玉棠有两个。” 第817章 这样的你,还有爱人的能力吗? 霁雪直视着面前的傅玉棠,不放过她脸上一丁点细微的变化,沉声道:“一个是五岁的傅玉棠,或许对世上抱有美好的幻想,心怀阳光。 而五岁过后…… 遭受最亲近之人抛弃的你,还会与以前一样,对周围的一切保持善意和天真,不产生一丝怨恨,毫无保留地信任身边的人吗?” “抛弃?” 傅玉棠轻笑一声,望着霁雪,神情一点变化都没有,淡声道:“看来,霁公子将本相的过往调查得很清楚。” “霁某并非故意窥探他人隐私。” 霁雪抿了下唇,解释道:“只不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傅大人之前作为我的敌手,我自然要详细了解一番。 而当年青蓉死得太过突然,安南侯府的处理手段又太过粗暴简单。 但凡明眼人,一看便知其中发生了何事,根本无需探查。” 当时,他看到这份资料的时候,心中亦是十分震惊。 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青蓉如此刚烈决绝,为了不入安南侯府,竟然抛下傅玉棠不顾,选择自缢。 “当年的傅玉棠,还活着吗?”霁雪低声道。 许是觉得他这问题太过好笑,傅玉棠脸上带了点点笑意,反问道:“不然的话,霁公子面前的人是谁呢?” “另一个傅玉棠。” 霁雪靠在床头,面上不自觉带上 点点同情之色,垂眸道:“一个不再信任其他人,对世间不再抱有善意,内心充满仇恨,执着于毁灭一切的傅玉棠。 你恨青蓉,恨她抛弃了你; 恨安南侯,恨他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对你不闻不问; 恨老安南侯与侯老夫人,恨他们拆散你们母子二人; 更恨他们为了荣华富贵,枉顾你的意愿,将你送入皇宫。 所以,你想要毁了所有一切。” “是吗?” 傅玉棠听罢,却不反驳,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一张脸半明半暗,模糊了她的眉眼,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她声音低沉道:“证据呢?你说得我好像是个意图报复社会的心理变态一般,证据在哪里?” “就在你我数次交手之中。” 他自认计谋、手段都不输傅玉棠。 纵观全局,他唯一输给她的便是他太过轻信于人。 而她,从不相信任何人。 即便亲眼所见,亲耳听到,亦不会全然信任。 并非多疑,更非谨慎,而是一种遭遇背叛后,习惯性地防备、探究。 也正因为不信任他人,所以凡事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于人。 就如同这一次对付昆吾明。 明明是个文弱书生,即便在场也改变不了什么,仍是不顾危险,选择亲自上场。 “因为青蓉的关系,你变得不再信任他人,对人性不抱一点的期待,更不信人与人之间是有感情的。 因而,从头至尾,你都习惯性一个人面对,不奢望他人的帮助。” 霁雪面容清冷,一对瞳子却内蕴流光,似是能洞察人心,越发令人心悸。 “这样的你,还有爱人的能力吗?还有热爱这世间的能力吗?” 第818章 还是说,傅大人也学会了自欺欺人? “为什么没有?” 无端被人揭了过往的伤疤,傅玉棠神情说不上有多友善,但也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冷脸。 顿了顿,声音微沉道:“只有愚人才会被过往束缚,才会因为过往停步不前,为不值得的人伤心难过。 而本相,最不愿意当的便是愚人。” “既不愿意当愚人,既然已经放下过往,内心并无恨意。那你为何要挑起大宁、西鸣两国的战争?大宁与西鸣谈和在即,你又为何要对昆吾明痛下杀手?” 见傅玉棠似要装傻充愣,霁雪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你不必在我面前装傻充愣。昨夜的事情,小言小风已经尽数告知于我了。” 结合今日京兆府贴出的告示,上面提到夜袭傅玉棠的黑衣人为顾二。 霁雪一听,就知道昨夜顾二确实没说谎。他十有八九就是西鸣二皇子——昆吾明。 “顾二,是个饱含深意的名字。 传言中为颛顼曾孙陆终的长子昆吾,其后裔姓氏有己、顾、苏、温、董。 而顾姓这一分支,基本出自大宁边关、或是西鸣的昆吾氏一族。 对方排行为二,刚好昆吾明亦行二。 加上小言曾告诉我,在你质疑顾二身份的时候,对方曾打算拿出证明自己身份的信物,是你抢先打断了他的话。 他的身份,已经十分明显了。” 霁雪不信傅玉棠看不出昆吾明的身份,但她却以对方假冒为由,当众否决了他的身份,把他定性成前来刺杀她的金牌杀手,一副要将他置于死地的样子。 这其中的意图很难不让人怀疑。 “昆吾明乃是西鸣王最宠爱的儿子,亦是西鸣大部分百姓公认的下一任王储,若是他死在了大宁,西鸣王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两国的谈和也将因此搁浅,势必再燃起战火。 口口声声说不想当愚人,你做的事情却与你所言截然相反,你就不觉得自相矛盾吗? 还是说,傅大人也学会了自欺欺人?”霁雪盯着傅玉棠道。 傅玉棠坐在圆凳上,腰挺背直,马尾垂在身后,双手置于膝上,面色极为平静,不闪不避地与他对视。 她的瞳仁又亮又黑,一点情绪都没有外漏,深邃得如夜色中的大海,带着令人心惊的晦暗。 霁雪在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一个竭力平静又掩藏不住愤怒的自己。 反观傅玉棠,从始至终都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就算是狂风,亦无法在她心田里吹起淡淡的涟漪,就如同一片深不可测的黑渊,没人知道其中隐藏了什么。 静静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直至将霁雪看得下意识避开她的视线,傅玉棠才轻笑了下,开口道:“你猜得没错。 顾二确实是昆吾明。 不过…… 本相可没霁公子想的这般深沉。 说到底是他先对本相动手,刺杀本相在先,难道还不准本相出手反击吗? 你与本相交锋数次,应当早就知道本相不是个喜欢吃亏的人。 以德报怨这种事情,从来不会发生在本相身上。 本相更喜欢的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你若是仅凭昆吾明一事来推断本相想要报复社会,挑动两国纷争,那未免太过武断了。” 第819章 朝中还有你的小眼线? “那如果不止这一点呢?”霁雪道。 “哦?”傅玉棠挑了下眉,朝他的方向倾了倾,颇感兴趣道:“愿闻其详。” 直至此刻,傅玉棠仍是不动声色,半点情绪都没有外泄。 这人,当真是深不可测! 霁雪目光在她脸上转了几圈儿,心知若不将所有事情讲得清楚明白,傅玉棠是绝对不会松口承认了。 但一旦挑明了,二人就彻底站在对立面了。 一想到这一点,霁雪的神色便有些复杂。 垂下眼,默然片刻,复又抬起,目光冷静道:“那就先从你今日的表现说起吧。 如今外部局势严峻,大宁理应上下一心,齐心对外才是,你却在此时推行开办女子学堂, 明面上这确实是一件好事,但实际上,此举无疑是在破坏大宁内部的平衡,同时加重了国库的负担。 傅大人,你身为一国丞相,当真是为大宁着想,而非故意制造矛盾吗?” “没想到霁公子足不出户,消息倒是灵通。” 傅玉棠面上笑容不减,感叹道:“早朝上刚发生的事情,不到三个时辰,霁公子这边就知道了。 莫非,除了江月明等人外,朝中还有你的小眼线?” 霁雪没有否认,只道:“傅大人做得出,还怕人说吗?” “怕倒是不怕,就是觉得霁公子找的小眼线太不靠谱了。 听话听一半也就算了,怎么传话也只传一半呢? 这小眼线明显不称职啊。 霁公子还是尽早将他换掉才是,免得有天误了正事。” 傅玉棠贴心地提醒道,顿了顿,似解释又似在狡辩,道:“要知道,本相在朝上说得很清楚了,之所以开办女学,就是为了大宁的昌盛。 正所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阴阳平衡,万物得以生长。 一味打压女子,那才是真正破坏平衡。 至于你说的加重国库负担,难道你的眼线没告诉你,此次推行女学的开支全由护国寺承担吗?” “正因为他告诉我了,所以我才怀疑你居心不良。”霁雪沉声道。 傅玉棠面露讶异之色,不解道:“霁公子此话何意?” “我曾与慧心有过几面之缘。 此人精明强干,喜好名利,绝无可能主动捐献资产。 即使捐献了,也断无可能倾尽所有。 此次必然是受到威逼,这才不得不将所有资产捐献出来……” 停顿了下,霁雪稍稍喘了口气,忍着额前的刺痛,继续道:“太祖推崇佛教,上行下效,不管是王公贵族或是平民百姓,亦跟着尊崇佛教。 经过百年的光阴,佛教已然成为了大宁国教,信众无数。 你在大宁外患不断的情况,选择对护国寺下手,设法打压佛教, 目的不就是为了引起动乱? 甚至,我可以再大胆猜测,你此举背后还有另有一层不为人知,更为险恶的意图—— 你想借着打压佛教、收割天下寺庙财产一事告诉西鸣与北域,大宁的国库已经空虚了,暗示大宁目前已是捉肘见襟。 因此,朝廷才不得不对佛教下手,以求能充盈国库,勉强支撑下去。” 第820章 本相就是要毁了大宁! 对内,傅玉棠不遗余力挑动各种矛盾,造成社会动荡不安。 对外,她追杀昆吾明,破坏两国和谈。同时给西鸣与北域传出大宁国力不足的信号。 接收到信号的西鸣与北域,自然不会放过这一良机,必将倾尽全力进攻大宁,争取将大宁收入囊中。 内忧外患之下,大宁必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思及此,霁雪不由冷下脸,厉声道:“傅大人都做得这般明显了,难道还要继续装傻否认吗?” “原来你竟是这样想的……” 傅玉棠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声音带着些许委屈,脸上却扬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霁雪,你确实很聪明,不负京城第一公子之名。 只不过,你看穿了我的意图又如何呢?” 她微微倾身,不掩恶意道:“你敢去告发我吗? 别忘了,你我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哦,错了。 是无论如何,你都会比我先行一步。 作为我的替死鬼,你有勇气到景光殿去告发我吗? 你敢将我的意图宣之于众吗? 你不敢。 正因为不敢,所以你才来试探我,逼问我,甚至意图恐吓我,让我就此收手。 不过很可惜……” 傅玉棠眼含精光,露出邪恶的笑容,“我不吃你这一套!” 虽然内心早有猜测,怀疑傅玉棠确实想对大宁不利。 但霁雪仍有几分侥幸心理在,或许是自己猜错了呢? 不管怎么说,傅玉棠都是大宁的一份子,或许她根本没他想象中的丧心病狂呢? 然而,事与愿违。 在看到傅玉棠毫不犹豫地点头,承认自己确实心怀恶意的时候,霁雪心头一跳,喉口滚了一滚,放在被子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点儿,骨节寸寸泛白。 “你、你!当真如此丧心病狂?! 百姓何辜,你童年的不幸与他们何干?! 你真要把大宁弄得支离破碎,民不聊生,你才甘心吗?!” “不错!” 傅玉棠站起身,居高临下望着他,面上冷沉沉的,玉面渐生凝霜之色,眉生戾气。不再掩藏自己的野心,面无表情道:“本相就是要毁了大宁! 本相就是看不惯这世间。 凭什么所有人都可以家庭美满,而我却要被抛弃? 凭什么所有人都可以安居乐业,而我却无处可去,无家可归? 凭什么他们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轻易获得一切,而我什么都没有,却反过来要为他们奉献? 明明他们如此愚笨不堪都有人珍惜,而我却什么都没有…… 我的母亲不要我,我的父亲无视我,连带着我的兄弟都背叛我…… 明明我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天底下的人那么多,为什么被抛弃的人总是我? 凭什么?!” 说到最后,面上俨然多了几分愤恨。 傅玉棠俯下身,伸手揪住霁雪的衣襟,双目赤红,质问道:“这对我来说公平吗?这天下还有公道吗?” 霁雪无言以对。 好在傅玉棠也没想过要他回答,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后,便立刻松开手。 第821章 就算是一介白身,也要自信放光芒! 稍稍吐出一口浊气,勉强平复了下心情,重新恢复之前的沉静,淡声道:“既然本相得不到的东西,那别人也休想得到。 这世间从不善待我,那我便毁了它,重新再建一个全新的世界。 至于你……” 她单手背在身后,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轻笑道:“即便你知道本相所有盘算又如何? 作为本相的替死鬼,你仍旧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办不到。 你且睁大眼睛看着吧,从皇上同意开办女子学堂那一刻起,所有的事情就已成定局了。 昆吾明必死无疑,西鸣与北域在得知大宁国库空虚,为了速战速决,必将联手合力攻打大宁。 再过不久,大宁的疆土就会被两国的铁蹄踏破。 所有不喜欢我的人都会死,所有我厌恶的人都将不存在。 而我,将趁着战乱,朝廷无暇顾及之时,重新创立一个属于我自己的新世界,新时代。 我,傅玉棠,将成为新的天子,百姓拥戴的对象。 自此,天下再无人敢说我一句不是,再无人不喜欢我,更无人有资格抛弃我!哈哈哈……” 傅玉棠站在床前,双手叉腰,学着之前在电视上看到的大反派的样子,仰天长笑,发出一声声浮夸的笑声。 我看你是真的疯了。 霁雪听得直皱眉,心里暗骂傅玉棠病得不轻。 顿了顿,皱眉道:“你不会如愿的,我会阻止你。” “阻止?”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傅玉棠垂眼看他,嗤笑道:“你凭什么阻止我?凭着你身上那只子蛊吗?” 霁雪:“……” 心头一梗,抿了抿唇,沉声道:“我不会让你杀了昆吾明,更不会让你的奸计得逞。无论如何,我都会促成大宁和西鸣的谈和。” “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傅玉棠撇了撇嘴,压根儿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霁雪不过是一白身,连进入朝堂的资格都没有,如何能阻止她? 不过,看在他是书里男二的份上,傅玉棠还是适当给了他一点鼓励,握拳打气道:“加油!有梦想谁都了不起!就算是一介白身,也要自信放光芒!” “傅玉棠,你!” 听到她赤裸裸的嘲讽,霁雪双眼冒火,气得脸都红了。 深知跟她耍嘴皮子功夫,自己根本占不到一点便宜,霁雪懒得再跟这心理变态说话,冷下脸道:“道不同不相为谋,霁某与你没什么好说的,你走吧。” 语毕,直接躺下,用行动表达自己对傅玉棠的不待见。 “行吧。” 傅玉棠起身,上前两步,伸手扯过床上的被子,将被子覆在霁雪身上。 在霁雪茫然又戒备的目光中,缓声解释道:“你好好保重吧。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本相的保命牌,本相于情于理都要照顾你一下,以表对你的重视。” 末了,还不忘帮他掖了掖被角。 做完一切后,这才抬步离开房间。 见到守在外面的小言小风,她嘴角略微往下耷拉,面露哀伤道:“是我对不住霁公子,我没想到自己一时疏忽,会让霁公子就此……就此……” 哽咽了一下,傅玉棠实在说不下去了,只能长长叹了口气,低声道:“二位节哀啊。” 语毕,叫上王大贵走人。 第822章 公子他死了!! 小言小风:“……??” 什么情况? 傅玉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二人满头雾水,正欲问个清楚,却见傅玉棠已经抬步离开了。 担心她伺机乱走搞事儿,小言立马叫来一个小厮“送”傅玉棠主仆二人出去,这才与小风二人转身进入房间。 然而,一推开房门,看清楚房间里的景象后,二人瞳孔骤缩,面色顿变,瞬间僵在了原地。 脑袋里“轰”一声炸开了,空白一片。 此时此刻,他们终于明白傅玉棠话里的意思了! 公子…… 公子死了! 公子他死了!! 小风嘴唇颤抖了一下,连滚带爬地往房内跑,一下子扑倒在床前,看着直挺挺躺在床上,从头到脚被锦被盖得严严实实的霁雪,一下子哭了出来。 “公子,你、你醒醒啊……”小风伏在霁雪身上,哭喊道:“公子,你不要抛下小风,小风以后会听话的,公子……” 小言亦是红了眼眶,浑身有点儿冷,嗓子也有点儿哑,满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在打转。 天妒英才! 这是天妒英才啊! 强撑着发软的四肢,一步一步挪到床前,小言“噗通”一声跪下,哽咽道:“公子……公子…… 我们自小一起长大,表面上是主仆,实际上却如兄弟。 难道你忍心就这样丢下我们兄弟二人离开了吗? 呜呜呜呜…… 你让我们如何与仙逝的夫人交代,如何面对侯爷? 你怎么能不声不响地丢下我们? 连一句话都不留?” 小言一边哭,一边伸出手,颤抖着掀开盖在霁雪脸上的被子,呜咽道:“甚至连最后一次面,你都舍不得让我们兄弟二人……” 下一秒,视线与霁雪无奈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哭声戛然而止,小言脸上挂着泪,呆呆地吐出未说完的话语,“……看一眼。” 霁雪:“……” 早在傅玉棠那家伙给他盖被子的时候,他就知道对方没安好心。 正打算开口拒绝,偏生对方毛手毛脚,歪打正着点了他的哑穴。 致使他有口不能言,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一脸坏笑,毫不犹豫地把被子拉至他头顶盖住。 而后,就听到她抬步离开,行至外头对着小言小风胡说八道。 一开始,他还觉得如此拙劣的恶作剧,根本没办法骗到小言小风。 结果…… 望着面前眼角带泪,神情呆滞的小言小风,霁雪无声地叹了口气,心有点儿累。 说到底,他们还是太单纯天真了。 而傅玉棠这人更是…… 心理变态!行为诡异!疯癫异常!一言难尽! 他都没想明白搞这么一出对她有什么好处。 最后只能归结为疯子的思维与正常人不同。 小言、小风呆呆地看着霁雪,见他眼珠子转动不停,并非死不瞑目,面上霎时涌现狂喜之色。 原来公子没死!! 原来公子没有死啊!! 真是太好了! 只不过…… 公子,谁家好人盖被子是连同脸一起盖住的啊?! 你是没死,却差点就吓死我们了。 第823章 阿门阿前一颗葡萄树…… 傅玉棠与王大贵跟在小厮后面,绕过假山,正要离开后院,就听到霁雪房间里传来一声尖锐的喊声。 王大贵被吓了一跳,慌忙转头去看,一脸紧张道:“咋了?这是咋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别是霁雪跟大人谈得不愉快,一怒之下命令小言小风前来追杀他们吧? “能有啥事?” 傅玉棠眼里有笑意闪过,瘪了瘪嘴,瘫着脸,一本正经道:“光天化日之下,能有什么事儿呢?大贵,咱们这是在别人家做客呢,不要大惊小怪,免得闹笑话了。” 语毕,示意同样惊慌失措的小厮继续带路。 小厮回头看了眼后院的方向,只觉得傅玉棠说得有道理。 再说了,有小言、小风两位总管在,能出什么大事儿呢? 即便真出了事,也不是他一个小厮能挽救的。 于是,勉强镇定下来,点头应了声“是”后,领着傅玉棠二人继续往前走。 二人行至霁府大门口时,真大贵正窝在门房里打盹。 听闻动静,真大贵撩起眼皮,懒懒地往外看了一眼。 目光触及傅玉棠,立刻露出不悦的神情来,张口欲言。 小厮一看,担心他说什么难听的话,连忙抢先道:“大贵哥,劳烦你开一下门,傅大人要离开了。” “哦。” 真大贵嘴上应了一声,慢悠悠地站起身,一副要动不动的样子,举止十分磨蹭。 一看到真大贵的样子,小厮就知道他这是想替小风总管出口气了。 众所周知,小风总管最讨厌傅大人了。 而大贵哥呢,又与小风总管感情十分要好,二人平时称兄道弟,经常聚在一起玩耍。 兄弟嘛,就是要同仇敌忾。 思及此,小厮了然一笑,却并不掺和其中。 转头对傅玉棠主仆二人恭声道:“二位客人,路已带到,小的后院还有事情没做完,就先行一步了。” 不是没想过留下来看热闹。 奈何傅玉棠身份尊贵,据说脾气也不大好,实在不是他这个小厮能得罪起的。 而门房王大贵呢,大字不识一个,光知道讲义气,却一点不顾后果。 谁知道他会不会惹毛傅玉棠呢? 为了避免被牵连,他还是快点离开吧,小命要紧。 傅玉棠秉承着上门做客的心态,时刻保持风度,闻言颔首道:“行。你忙去吧。” 小厮“哎”了一声,没有多做停留,快步离开。 另一边,真大贵还在磨蹭。 恨不得一步当成五步走。 傅玉棠也不催他,与王大贵就这么站在一旁等着。 过了好会儿,真大贵才走出来,先是板着脸冷哼一声,随即小眼神四下一飘,确定周围没人后,这才往傅玉棠面前一站,张口小声唱道:“阿门阿前一颗葡萄树……” 傅玉棠:“……” 沉默了两秒,抬手制止他接着唱下去,温声道:“好了,大贵儿,眼下时间不多,暗号就免了。我且问你一件事,今日都有谁来过霁府?” 真大贵半点不含糊,立马回答道:“在大人来之前,礼部左侍郎严修礼和七品典薄师乐正曾来过。 第824章 哥哥,你真是太客气了。 停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什么,又赶忙补上一句,“对了,小的还听他们以师兄弟相称呢。严修礼称呼师乐正为师兄,说二人曾在一个书院求学。” 原来如此。 傅玉棠恍然大悟,难怪霁雪能知道朝堂上的事情,原来是有师乐正在其中牵线搭桥,偷偷摸摸勾搭上严修礼了啊。 哎,说来也是神奇,不知道她是不是跟礼部犯冲,怎么每次政敌都出自礼部呢? 真是奇了怪了。 傅玉棠没忍住“啧”了一声,抬眸看向真大贵,见他一脸求夸奖,不由微微一笑,温和道:“你做得很好。我果然没错看你。继续保持,再接再厉,争取今年继续当选为千里眼的优秀员工。” “大人放心,小的一定努力!”真大贵挺直腰板,掷地有声道:“小的绝对不辜负大人的期望。” “嗯,很好。”傅玉棠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色道:“最近多费点心,一旦霁府来了不明人员,记得立马上报总部。 还有,工作之余,别忘了照顾身体,我瞧着你好似比上次还瘦了一点。” 听着傅玉棠关心的话语,真大贵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红着眼眶道:“多谢大人关心。 大人,你对我实在太好了。 我爹都没有这么关心过我…… 我、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一定好好干活,时刻盯着霁府这群人。 至于瘦了……” 真大贵眼神一变,充满杀气道:“那是因为小的不够努力,吃得还不够多。 大人别担心,小的会继续努力的,争取早日吃垮霁府!” 望着斗志昂扬的真大贵,傅玉棠失笑道:“倒不必如此勉强自己,身体健康最重要。对了,忘了跟你介绍了,我身边这位目前也叫王大贵。” 抬手指了指身边的王大贵,傅玉棠歉然道:“他亦是我的人,之前就是他冒用了你的身份,让你受到无妄之灾,实在抱歉。” 王大贵往前一步,认认真真对着真大贵行了一礼,面带愧色道:“大贵兄弟,真是对不住。当初事态紧急,冒用你的身份实乃迫不得已,还请大贵兄弟大人有大量,原谅我的过错。” 真大贵连连摆手,大度道:“没什么,大家都是为大人效力的,不说这些见外话。只不过……” 打量了王大贵两眼,真大贵拧眉道:“我瞧着大兄弟你有点眼熟啊,好似在哪里见过。” “实不相瞒,之前我也在霁府当差。不过是负责后院厨房的,大贵兄弟见过我并不奇怪。” 王大贵面不改色地解释,顿了顿,又道:“大贵兄弟虽然不与我计较,但我到底有错在先,还是要补偿大贵兄弟的。” 说着,示意真大贵靠近,附在他耳边道:“后院废弃小厨房东南角的桃树下埋了个咸菜坛子,那里面放了我这些年积蓄,约莫有百两左右。 若是大贵兄弟不介意的话,就将它收下吧,当做是我的赔礼。” 真大贵一听,笑得差点合不拢嘴,原本的客套立马变成五分真心,连声道:“不介意,不介意。哥哥,你真是太客气了。” 第825章 哥哥,你就叫我贵儿就好了 嗐,这王大贵也是上道。 难怪能跟在大人身边。 你瞧瞧,道歉这事儿办得多漂亮,多让人熨帖啊! 不愧是大人的心腹,为人处事就是稳重妥帖。 嗯,他要努力向他学习。 争取有朝一日也能成为大人的心腹,跟着大人进进出出! 真大贵暗暗发誓道,看向王大贵的眼里不自觉多了几分亲近和崇拜。 王大贵这个人精哪里能察觉不出他的变化,也跟着笑了起来,握着真大贵的手,一副哥俩好的样子,道:“这段日子,大贵兄弟受苦了啊。你的恩情,我没齿难忘。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大哥,大哥能帮的一定帮。” “好的好的。”真大贵疯狂点头,双手包住王大贵的手,满眼真诚,相见恨晚道:“哥哥,你就叫我贵儿就好了。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大哥! 别说大哥只是用了我一个名字,就算再替大哥受点苦,小弟我也绝无怨言!” 王大贵一脸感动道:“贵儿……” “哎!”真大贵应了声,亲近道:“哥哥……” “哎!贵儿……” “哎!哥哥……” “哎!贵儿……” “哎!哥哥……” “……” “……” 傅玉棠:“……” 你们两个虚伪的男人够了啊。 差不多就行了。 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假装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二人的认亲现场,沉声道:“好了,该走了。再逗留下去,只怕会让人生疑。” 王大贵点头应是,转脸又是一副兄弟情深的样子,与真大贵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这才依依不舍地分别。 真大贵亲自将人送到门外,站在原地目送着二人离去。 直至马车走远了,方才收回视线,准备回府。 结果,一扭头,就看到小风大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 一看到他,双目微亮,立马张口询问道:“大贵哥,傅玉棠那家伙呢?” “刚走。怎么了?”真大贵疑惑道。 “那家伙就不是正常人!” 提起这个,小风气得脸都红了。 想着面前之人是他的好兄弟,且对公子忠心耿耿,便也不瞒他,把傅玉棠假借关怀之名给公子盖被,还误导他们公子已经死了这一事情说了出来。 “他就是个神经病!点了公子的哑穴,让公子根本没法呼救。要不是言哥机警掀开被子看了一眼,说不定他试图闷死公子的计谋就得逞了!” 真大贵:“……” 你真是想太多了。 大人做事一向干净利落,真想弄死霁雪的话,有千百种方法,哪里会如此磨蹭啊? 再说了,如果要闷死他的话,直接一把闷死就行了。 根本不会只盖被子什么都不做。 出来后,也会把你们支开,拖延案发时间,让自己能成功离开案发现场啊。 怎么可能会叫你们进屋查看? 大人明显就是在恶作剧嘛。 想当初,他在千里眼培训的时候,大人就时不时跟他们玩游戏,搞些恶作剧。 什么“狼人杀”、什么“密室逃脱”、什么“谁是卧底”、什么“变态杀人狂”…… 第826章 你一个人不是傅玉棠的对手。 种类繁多,惊险又刺激,就连大人有时候也会被他们当成尸体抬走呢。 他们玩得可开心了。 哪里像霁雪这群人,一点都玩不起。 还有,像你这种智商,跟我们玩游戏的话,肯定第一个下线的! 有找大人麻烦的功夫,倒不如赶紧去提升一下智力。 不然的话,你下次还得吃亏呢。 毕竟,你连我都玩不过,对上大人的话,那更没戏了。 真大贵心里腹诽不止,面上却十分愤慨,附和道:“天啊,这傅玉棠实在是太可恶了!早知道我刚刚就多刁难他一会儿!” 边说,边抬步进入门房,脑子飞快盘算着怎么拖住小风,让他不要去找傅玉棠。 毕竟,眼下大人身边没有护卫保护,他大哥看上去也不像是会武功的样子。 在门房里面翻找了会儿,真大贵拿上个小包袱,神情一变,气势汹汹地往外走。 小风被他的举止搞得一愣,还以为他这是要去刺杀傅玉棠呢,连忙一把拉住他,劝道:“大贵哥,别冲动啊。你一个人不是傅玉棠的对手。” 真大贵愤怒道:“是!我确实不是他的对手。 但我也不会跟他同流合污! 你瞧见今日跟在他身边那个人没有? 天杀的,那人竟然也叫王大贵! 这不是坏我名声吗?! 我为与他同一个名儿感到羞耻。 我这就去回家让我爹到衙门里把我的名儿给改了。” 要知道,王大贵现在可是他哥。 他们兄弟二人自然不能用相同的名字了! “改、改名?” 小风愣住了,他不是要去刺杀傅玉棠啊? “没错,改名!”真大贵瞪着眼,不改气愤道:“新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王贵儿!” 语毕,顺势请小风帮他看会儿门,自己回家一趟速速就回。 小风被他这一通八竿子打不着的骚操作弄得脑子发懵,早就忘了自己来这里是要做什么了。 只能呆呆地“哦”了一声,机械道:“那你早去早回,注意安全啊。” “知道,不必为我担忧。” 真大贵手一挥,没有多客套,小包袱往肩上一甩,快步离开了霁府。 …… 回府路上。 王大贵赶着马车,转头看向车厢,问出了压在心里已久的问题。 “大人,你方才做了什么,为何小风小言进入霁雪的房间就哭嚎起来呢?” 提起这个,傅玉棠就忍不住愉悦地哼哼两声,脸上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容,钻出车厢,坐到王大贵身边,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王大贵听完后,笑得差点从马车上栽下去,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抹眼泪道:“大人,你可真是太坏了。” 刚刚他还有点奇怪,为什么大人要说那些令人误解的话。 在他看来,他从不觉得霁雪会死。 更不认为傅玉棠会趁机杀了霁雪。 毕竟,霁雪目前仍旧是大人的保命符。 “原来是为了误导小言小风啊。”王大贵恍然道。 “哼,谁让他们之前老是故意针对我?奈何技不如人,从来没有对我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昨夜还帮了我的忙,让我想报仇都不行,只能趁机吓他们一下了。” 第827章 呃,不对,是傅大人又来体察民情了啊。 傅玉棠弯了弯唇角,坏笑道:“希望他们能喜欢我准备的小惊喜。” 王大贵嘿嘿一笑,谄媚道:“他们喜不喜欢,小的不知道。但小的非常喜欢大人的小惊喜,简直天下一绝啊。” 傅玉棠哈哈大笑,拍着王大贵的肩膀道:“还是我的好心腹有眼光啊!” “那是。” 说话间,马车“哒哒哒”穿过街道,来到市集。 阿牛正坐在包子摊后面发呆呢,听闻马蹄声,不经意一抬眼,便看到傅玉棠、王大贵二人乘坐马车,慢悠悠地从街道另一头走了过来,顿时眼睛一亮。 撒、钱、童、子! 呃,不对,是傅大人又来体察民情了啊。 谁能想到当初傅大人为了深入群众,探查百姓生活,会假扮成叫花子在京中游荡呢? 而他因为撒钱童子一事,主动给傅大人递了个包子,二人由此结缘相识。 想着,他站起身,主动朝着傅玉棠和王大贵招手道:“傅大人,大贵兄弟。” 闻声,傅玉棠、王大贵齐齐抬眼看了过去。 是阿牛。 她失踪回到京城后,好心给她肉包子的小摊主。 对上阿牛和善的笑脸,傅玉棠回以微笑,让王大贵停下马车,然后下车与阿牛打了一声招呼,“阿牛哥,最近生意如何?” “还行。”阿牛憨厚一笑,打开蒸笼,给二人各自递了一个包子,亲切道:“刚出笼的,二位试试。” 傅玉棠与王大贵没跟他客气,道了一声“谢谢”后,大大方方伸手接过。 王大贵拿着包子,玩笑道:“阿牛,这一次咱们都是老熟人,不会再收我们十文钱一个吧?” “不会不会。”阿牛脸一红,不好意思道:“这包子免费请你们吃的。” 上一次,他给了傅玉棠一个包子,傅玉棠一声不吭就走。 他心里非常失望难过。 一来,是觉得自己遇上假的撒钱童子了。 二来,懊恼自己一个包子要价十文钱,大概是要得太多了,这才把傅玉棠给吓跑了,白白失去一个发财的机会。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没想到还没半日,傅玉棠就去而复返。 二话没说,就给了他将近五十两的银子,告诉他这是给他的包子钱。 而多出来的部分,是对他善良的嘉奖,希望他继续保持善良,遇到他人有困难的时候,力所能及地搭一把手。 当然,也没忘记告诫他诚信经营,诚实待人。 “自从傅大人告诉我要诚心经营,不能谎报物价后,不管谁来,我都实话实说,没有胡乱开价哩。”阿牛一脸认真道。 傅玉棠赞许地点了点头,咬了一口包子,觉得味道还不错,便让阿牛多拿几个,准备带回家给小满他们尝尝。 阿牛“哎”了一声,打开蒸笼,拿了个油纸袋,麻利地往里面装包子。 傅玉棠站在一旁,不经意往蒸笼里看了一眼,发现蒸笼里有几个包子特别大,都能顶两个肉包了。 而阿牛挑拣的时候,次次特意避开它们。 不由奇怪道:“阿牛哥,这几个包子是怎么回事?怎么个头如此之大?” 第828章 莫非阁下就是传说中的平平无奇小天才? 阿牛手一顿,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先张望了四周,确定无人注意他们,这才压低了声音,回答道:“这几个是加了巴豆的包子,大人碰不得啊!” “啊?” 傅玉棠和王大贵愣了一愣。 过了片刻,傅玉棠回过神,不解道:“巴豆泻下祛积,吃多了容易腹泻,你做这么多巴豆包子做什么?” 要是不小心让不知情的百姓吃了,那多危险啊。 王大贵亦皱起眉,怀疑地盯着他,阿牛这小子别是想害人吧? 一看二人的神情,阿牛就知道他们误会了。连忙解释道:“我这是给通缉犯准备的呢。” 早上,京兆府贴出告示,衙役在旁解说,告知围观众人有一名冒充西鸣二王子,名为叫顾二的杀手于昨夜意图刺杀朝廷命官。 事迹败露后,顾二负伤逃脱,如今正躲藏在京城某处,让京中百姓提高警惕。 如果有见到的话,一定要及时上报官府,必有重赏。 阿牛所有注意力都被“重赏”二字给吸引住了。 冷不丁想起几个月前,京中有一群热心百姓当众揭发湘王管家意图杀害傅大人,每人除了获得一两赏银以外,还受到皇上嘉奖的事情。 内心,一下子火热了起来。 他阿牛也想要赏银,也想光宗耀祖得到皇上的夸奖啊! 只不过,衙差说了顾二是杀手,武功十分高强。 他一个平头百姓就算是遇上了,恐怕也没办法留住对方,制服对方啊。 想到这点,阿牛顿时蔫了,直觉这次奖赏跟自己无缘了。 直至回到摊子,看到案上的包子,脑海里突然灵光一现。 虽然他打不过顾二,但他可以给顾二下巴豆啊! 大家都知道,不管是人还是动物,撒尿拉屎的时候都是最脆弱的。 只要他能让顾二一直处于拉屎蹲坑状态,那制服顾二这杀手,岂不是轻而易举,手到擒来吗? 啊哈~~ 我阿牛可真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天才! 有了对策的阿牛不由得意一笑,转身去附近药房买了一包巴豆粉,手脚麻利地制作了几个巴豆包子。 然后开始了守“摊”待“顾”,眼巴巴等着通缉犯上门了。 傅玉棠:“……” 王大贵:“……” 莫非阁下就是传说中的平平无奇小天才? 看着良善,实则思维发散,奇招不断。 简直让人防不胜防啊。 傅玉棠忍不住笑了,问道:“阿牛哥有此热心肠是好事,但若是顾二不出现的话,若是阿牛哥这些大包子岂不是浪费了?” 阿牛豁达道:“没关系的。 我相信老天爷不会辜负有准备的人。 就像当初我也没想过会遇见大人啊。 但是老天爷还是安排你我相见了,还让我得了大人的奖赏哩。” 这一次,他还是跟之前一样的心态。 顾二能出现最好,若不出现,至少他努力了。 虽说是浪费一点面粉食材,但不管怎么说,也好过顾二出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从自己面前溜走,与赏金失之交臂好。 第829章 阿牛我来啦~~~ 见他这般看得开,傅玉棠也就不再说什么,提醒道:“顾二是个谨慎小心的人,阿牛哥这巴豆包子最好做得跟肉包子一样。否则,极有可能被他看出端倪。” 阿牛一听,惊呼道:“我这不是想着他是杀手,身体肯定比一般人强壮,普通份量药不倒他吗?所以才做得大一点。” 万万没想到,这顾二还是个不好对付的呢。 不过,既然大人都说他谨慎了,那肯定十分难缠,他必须要小心应对了。 想着,阿牛感激地看了傅玉棠一眼,连连点头道:“好的哩。谢谢大人的提点。” “阿牛哥客气了。” 傅玉棠笑了下,与他闲聊了几句后,瞅着天色不早了,便示意王大贵付钱,拿上两大袋包子,打道回府。 阿牛本不想收包子钱,奈何傅玉棠、王大贵二人态度坚决,说如果他不收的话,那他们就不要了。 没办法,阿牛只能勉强收下,对二人挥手道:“大人,大贵兄弟,慢走啊。” 傅玉棠和王大贵微笑颔首,坐上马车,“哒哒”离开市集。 阿牛则是重新回到摊子后面,按照傅玉棠的建议,重新做了几个与表面与肉包子无异,内里肉馅减半,巴豆粉加倍的巴豆包子。 哼哼,最爱的赏金,乖乖待在刑部等着吧。 阿牛我来啦~~~ …… 城南,羊肠小巷。 夕阳倾斜,昆吾明小心避开巡逻的队伍,一个闪身,躲进旁边的废弃宅院里。 听着外面来来回回的脚步声,面容一阵紧绷。 傅玉棠果然手段了得。 不止堵了他表明身份的机会,还故意让刑部有品级的官员出门巡逻,逮捕他。 如此一来,他根本没有反击的余地。 一旦动手,不慎伤了那些朝廷命官的话,那就完全坐实了他意图行刺朝廷命官的罪行。 届时,不用想也知道,傅玉棠这家伙会趁热打铁,立刻下令将他就地格杀。 实在有够猥琐阴险的! 昆吾明抿紧了唇,捂住肩膀上的伤口,觉得这样躲藏下去不是办法。 如今外面都是抓他的人,他被困在此处,连去药房拿伤药的机会都没有,俨然与困兽无异,时间越长,对他越不利。 眼下,他要么想办法离开京城,尽快与使臣团会合; 要么抓紧时机反制傅玉棠,让她在使臣团进京前都无法再对他下手。 除此之外,再无第三条路可以选择。 然而,从昨晚上的情景来看,傅玉棠显然早有准备。 此时此刻,想必各大城门皆已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他自投罗网了。 若是平时,他自然不惧。 但现在的他,身上有伤,加上已将近一天没进食,体力大减。 如果傅玉棠与昨夜一样采取人海战术对付他的话,他完全无法离开京城。 由此可见,第一个方法目前并不可行,只剩下反制她这一法子了。 但是,具体要如何反制,从哪里入手呢? 昆吾明双眉紧锁,垂眼思索。 片刻之后,“嚯”地睁开了黑漆漆的眼,一道精光一闪而过。 第830章 没想到真正心理变态的人不是顾二 与其辛苦进攻,不如从内击破。 偌大的朝堂,总有与傅玉棠不对付之人。 只要他找到对方,将身份亮出,不止能顺利恢复身份,还可以联合对方反将傅玉棠一军,指证她破坏两国和平。 不过,找谁好呢? 官阶太低指定不行,连面见大宁皇上的机会都没有,如何能帮他恢复身份? 脑子太愚笨的也不行,他没耐性手把手教导。 尤其对方还是大宁人。 性子太过软弱的也不要,遇事便会习惯性地退缩,优柔寡断。 最好是与傅玉棠有过节,本身具有一定身份,能随时入宫,脑子机灵,性子天真单纯些,比较容易忽悠,但又要有一定的主见,关键时刻懂得变通的。 这样的人,才是他最好的合作人选。 思及此,昆吾明闭上眼睛,倚墙而坐,把大宁重臣的资料从记忆里提取出来,快速筛选起来。 同一时刻,霁府。 霁雪在小言的搀扶下服了药,面色苍白,虚虚靠在床头,垂眸沉思。 过了好半晌,方才抬起眼,望着面前的小言,勉强打起精神,言简意赅地把傅玉棠意图毁天灭地的计划讲了一遍。 末了,吩咐道:“你现在就去找小风寻找昆吾明的下落。必须赶在傅玉棠之前找到昆吾明,将他安全带回。” 届时,他将直接带着昆吾明进宫面见皇上,以最快的速度恢复昆吾明的身份,从而保证傅玉棠无法再对昆吾明下手,阻止傅玉棠挑起两国纷争。 小言:“……!!” 没想到真正心理变态的人不是顾二,而是傅玉棠! 身为大宁人,她打着这样丧心病狂的主意! 简直、简直有毛病啊这是! 知道事关重大,小言面容一凛,躬身道:“是,公子。” 语毕,转身快步离开。 偌大的房间里,转眼只剩下霁雪一人。 霁雪抬眼看向窗外,目光深远。 许久之后,掩唇轻咳了两声,面上一片苍白,口中喃喃道:“傅玉棠,你当真是这样想的吗? 你今日说的话,到底有几分是真的呢? 所做的一切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如果可以的话,霁某当真不愿与你为敌啊……” …… 长兴街,傅府。 傅玉棠领着王大贵,一路说说笑笑地回了府。 一进入院子里,脚都还没站稳呢,芮成荫的狗头就从墙头上冒了出来。 看到傅玉棠,眉头习惯性一皱,板着脸,就跟查岗似的,张口便问道:“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傅玉棠抬头瞅了瞅天色,回道:“这太阳都还没下山呢,算哪门子晚啊?” 芮成荫撇嘴道:“这都散值多久了。以往你不是一散值就立马回府吗?怎么最近越来越晚了?那昆吾明还没落网呢,你大晚上一个人在外晃悠,难保他不会再对你下手。” 说完,又觉得最后那一句话好像太过关心对方了一点儿,又紧跟上补充道:“我这可不是在关心你。我是担心你出事了,借口拖延,不把旺财还给我。” 第831章 相见恨晚,一见如故,从仇人变成亲人 傅玉棠笑看着他,一脸迷之微笑,那眼神就跟看小辈似的,充满了欣慰。 嗐,成荫这孩子长大了,懂得关心长辈了。 面上含笑道:“怎么可能。既然之前说好了,那我便不会反悔。” 不说他与旺财骨肉情深,就是冲着他最近的表现不错这一点,傅玉棠也不会故意刁难他。 微微笑了下,招手道:“你现在就可以把旺财带走。对了,我还给你带了几个包子,你顺便过来带回去。” 语毕,就看到芮成荫嘴角往上一翘,小声嘀咕道:“还算你有良心。” 知道早上骗他包子的行为是不对的,下午反思过后,买了包子还他。 “等着,我现在就过去。” 芮成荫丢下这么一句,不等傅玉棠回话,就转身“蹭蹭蹭”下了梯子。 不到一分钟,就带着阿三出现在院子里。 傅玉棠从王大贵手里接过一个油纸袋,转身递给芮成荫道:“给,你和阿三趁热吃。” 芮成荫没跟她客气,直接伸手接过,四下张望道:“旺财呢?在哪里?” “大概在后院。” 傅玉棠招呼他大厅坐下,让王大贵将另一袋包子拿到后院给小满他们尝尝新,顺便将旺财带过来。 王大贵应了声好,转身离开。 等待旺财的空档,芮成荫没话找话,随口问道:“对了,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去了哪里?难道是有昆吾明的行踪了?” “没有。那家伙躲得可严实了。我方才去了霁府一趟。”傅玉棠如实道。 “霁府?你去找霁雪了?” 像是听到什么令人震惊的消息,芮成荫瞪圆了双眼,不可思议地望着傅玉棠,惊声道:“他不是刘清的徒弟吗?他回京不是为了给刘清报仇吗?” 可以说,傅玉棠就是霁雪的敌人啊。 当然,他也没忘记傅玉棠前段时间还对霁雪百般围堵,千方百计阻止霁雪进入朝堂一事。 那倒霉炮灰师乐正更是从太常寺寺卿降为七品典薄。 二人俨然水火不容之态,怎么一转眼就成了可以上门拜访的关系了? 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芮成荫茫然地看着她,追问道:“你去找他做什么?别告诉我你们两人相见恨晚,一见如故,从仇人变成亲人了。” “说得我跟他好似不能和平共处一般。” 见芮成荫一脸见鬼的样子,傅玉棠微微一笑,非常客观道:“我与他本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所有一切只不过立场不同而已。况且,他并不是什么是非不分的坏人。” “他是不坏,但他师父坏啊。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霁雪跟在刘清身边多年,肯定被带坏了。” 不是他用有色眼镜看人。 而是,这句话是他白马爷爷说的! 白马爷爷说的话,肯定没有错。 想当年,傅玉棠作为空降兵,从天而降的那一瞬间,不止挤掉霁雪成为太子伴读,还抢占了太傅邵景安的收徒名额。 导致原本炙手可热,拥有神童之名,应该成为邵景安徒弟的霁雪一下子就成了没人要的小白菜。 京城里众人都对他报以同情。 第832章 他是真的真的很想拜刘清为师啊。 好在刘清惜才,外加上平阳侯从中运作的关系,霁雪最后拜入了刘清的门下,成为他的关门弟子。 彼时,刘清做的那些破事儿还没有曝光出来,伪君子的面具还好好挂在脸上呢。 满京城的百姓提起刘清,谁不道一句好人,谁不说他是正人君子,足以与前朝谭兴贤比肩的一代贤相呢? 霁雪作为神童,拜贤相为师,谁不赞一声妙? 有了刘清的教导,想必假以时日霁雪也会成为一名为国为民的好官,与刘清一样为朝廷栋梁。 芮成荫当时也是这样想的。 说实话,他心里十分的羡慕眼红。 他虚长霁雪五六岁,自从启蒙后,便一直将刘清视为偶像,想拜刘清为师。 奈何他爷爷、他爹、他娘、他兄长们都不同意。 所有人一致认为刘清虽然好,但到底太过正经了,正经到有点虚伪程度。 他要是跟着刘清学习,搞不好会变成一个张口“有道是……”,闭口“……之乎者也”的酸儒。 要知道,他们芮家可是武将世家,最讨厌酸儒了。 为了家庭长久的和谐,更为了避免以后爷孙相残、父子相厌、手足相杀的家庭惨剧发生,在家人轮番洗脑式的劝说下,芮成荫只能打消了拜刘清为师的想法,按照家人的意愿去了国子监求学。 但遗憾却是留下了。 每每午夜梦回的时候,总忍不住唉声叹气,觉得他与刘清比牛郎织女还凄惨。 人牛郎织女虽说平日里只能隔着广阔的天河两相对望,但一年好歹还有一次相聚的机会。 而他和刘清呢? 那是天长地久终茫茫,日日夜夜遥相望,永无凑到一起的可能啊! 思及此,芮成荫没出息地流下两滴猫尿。 只觉得自己真是太可怜了。 尤其是在听到霁雪又做什么文章引得刘清赞不绝口,刘清又是如何疼爱霁雪这个弟子时,芮成荫真是羡慕得眼都红了,差点没把一口白牙给咬碎。 他是真的真的很想拜刘清为师啊。 这一执念,一直延续到他第一次科举失利,遇见了白马爷爷方才消失。 后来,在一次与白马爷爷的闲聊中,不知怎的,就突然提到刘清了。 即便内心已经释然,但说话间难免带上两分不自觉的怨气,噘嘴道:“白马爷爷,我是真不知道我爹他们是怎么想的,为何不让我拜刘清为师呢?” “那是为你好。” 屏风另一侧,传来白马略显低沉的声音。 似乎察觉出他的不赞同,白马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刘清不过是个伪君子,你跟着他没好处。” “怎么可能?”芮成荫国字脸上满是不信,争辩道:“他可是名满京城的贤相,才不是什么伪君子呢。” “贤相?”白马轻笑一声,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说了一句分外古怪的话,“真正的贤相还在霁府的墙头上挂着呢。” 芮成荫茫然地盯着屏风后的人影,完全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正打算开口请教,就听到白马慢悠悠地道了一句,“乖孙,你要知道你的爷爷、父亲母亲以及兄长们阻止你进入刘清的门下,完全是为你好。 第833章 不出三年,京城第一酸儒非你莫属了! “你生性倔强,做事一板一眼,说好听的是稳重守礼,直白点便是古板。 刘清这人虚伪至极,自诩君子,惯会装模作样。 即便面对亲近之人,也不会轻易卸下伪装。 你跟着他,最多只能学到他的表面功夫。 满口仁义道德,再加上古板性子……” 白马忍不住“啧”了一声,摇头道:“不出三年,京城第一酸儒非你莫属了!” 芮成荫:“……” 真的吗? 我不信。 不说他会不会成为酸儒,光是眼前之人对刘清的评价,芮成荫就不赞同。 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如果刘清真那么不好的话,平阳侯也不会让霁雪拜入他门下了。” 没道理他爹这大老粗能看出刘清是伪君子,霁文康却看不出来啊。 白马四平八稳地坐在屏风后面,将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没有生气,也没有责骂,只淡声道:“你的父亲虽然是武将,但他粗中带细,直觉敏锐,懂得取舍。 而霁文康…… 满身文官的通病,眼光不佳,只关注眼前,注重微末利益。 霁雪身为他的儿子,当真是可惜了。” “可惜?” 在京城里,只要有人提起霁雪,那跟在霁雪身后的词语,一定是一大串赞美之词,或是嫉妒眼红的酸话。 芮成荫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霁雪可惜了,而这人还是自己最最崇拜的白马爷爷,不由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追问道:“他有什么可惜的呢?” “可惜他的天资。” 屏风上的人影,有一下没一下摇着折扇,慢悠悠道:“平阳侯府人口简单,身为家中的独子,从一生下来便是众星捧月的存在。 本身没经历过什么风浪,就已经足够天真单纯了。 加上从小被人教导着学习君子礼仪,让原本就偏软性子更加软绵; 接受的儒家教育,则是导致他习惯性地以己推人,把人往好的地方想,变得容易偏听偏信,行事上亦过于中规中矩。 落在他人眼中,难免觉得他不够果断。 这样的人,当个文官可以。 却无法成为皇上期待的人。 而这,正是他败给傅玉棠的原因。 而且,从目前来看,丞相一职已经被傅玉棠定下了。 即便霁雪往后入朝,作为文官,他再大也大不过丞相啊。 朝上有他是锦上添花,没他亦没有什么损失。 可不得成为皇上眼中的弃子了吗? 不然的话,邵景安教三个是教,再多一个霁雪又有什么区别呢? 归根到底,还不是因为皇上放弃霁雪了。” 芮成荫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分析,愣了愣,道:“这样说来的话,早在霁雪出生、启蒙那时已经成定局了,也不是平阳侯的过错,没办法怪他啊。” “若是定局,我就不说可惜了。” 屏风另一头,白马换了个闲适的姿势,不紧不慢道:“其实,还有挽救的机会。 奈何霁文康没把握住。 如果我是霁文康的话,在得知霁雪落选的那一刻,便会即刻将霁雪送入军营,让他好好历练一番。 远的利益就不说了,至少皇上在得知此事后,出于某种微妙心思,也为了补偿霁雪,必将重用平阳侯,并且会不惜一切代价,不遗余力地培养、提拔霁雪……” 第834章 好好的人不当,专门学傅玉棠做空降兵! “毕竟,他确实是个可塑之才。 如果不与傅玉棠走同一条路的话,我想全天下最开心、最希望他成功干出一番事业的人,莫过于皇上。 届时,傅玉棠为文官之首,他当武将头领,一文一武,完全是朝堂上的一道靓丽风景。 是专门为太子而生的左膀右臂。 待皇上……后,他的身份还会往上涨,搞不好能变成一手遮天,权倾朝野的大臣呢。 哪需要辛苦谋划,为了三瓜两枣在朝堂上跟那些文官争得你死我活呢? 直接与傅玉棠平起平坐,岂不美哉? 最重要的是,唯有去了军营,经历了厮杀与磨练,才能洗去他的天真,让他快速成长起来。 只要他认清现实,看清人性,放弃无谓的幻想,凭借着他的聪明才智,要在军营里挣得一席之地,实在太简单了。” 然而,霁文康偏偏选择在京里死磕。 眼瞅着霁雪没了太子伴读之位,担心圣眷不再,他在朝堂上逐渐没了地位,目光短浅地选择与刘清结盟。 放着通天大道不走,反而去选择悬崖绝路,白白好苗子就这样被他给耽误了,当真是愚不可及。 白马不无惋惜地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如师如父,言传身教也。 刘清这个伪君子,口中说的话,与他心里想的、手上做的事截然相反。 如此割裂的人,满口都是谎言,如何传道授业解惑?如何做到言传身教?怎么可能教导好霁雪呢? 只怕朱者赤近墨者黑,不一小心霁雪就被带到沟里去了,白白浪费了天资。” 听到这里,芮成荫已经完全明白了。 按照白马爷爷这说法,那霁雪确实可惜了。 而自己没有拜入刘清门下,确实也是好事一桩。 这般想着,原本心里遗留下的一点不甘彻底消失无踪了。 芮成荫对霁雪也不再羡慕,转而带着一丝探究,开始进行偷偷观察。 不是他不信白马爷爷的话,他就是想看看霁雪最后会歪到哪条沟里去。 结果观察了七八年,发现好像也没歪啊。 小时候是京城第一神童,长大后是京城第一公子,一路风风光光,赞誉不绝。 难道是白马爷爷猜错了? 正怀疑间,刘清做的坏事儿,冷不丁就被傅玉棠以及刑部众人当众给捅出来了。 那老家伙果真如白马爷爷说的那样,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简直不要太可恶了。 还有霁雪,的确歪到沟里去了。 游学回京后,除了是非不分,盲目帮刘清翻案之外,还心术不正,投机取巧,妄图走后门谋取一官半职。 天知道芮成荫得知这消息的时候,内心有多么的震惊。 白马爷爷真的没说错。 霁雪是真的被带歪了。 好好的人不当,专门学傅玉棠做空降兵! 不对,人傅玉棠好歹是先皇指派,被迫空降。 而他呢,是主动堕落。 明明有才华,完全可以通过科举,光明正大取得官职,却满肚子歪主意,只想投机取巧,心思半点不用在正道上。 第835章 给我人参,给我银子,拯救七零八碎的我~ 简直比傅玉棠还要可恶。 也不对,人家傅玉棠现在不可恶了。 她已经完全变好了,改过自新不说,做事还认真又负责,心思细致又勇敢。 不止爱护百姓,还友爱同僚呢。 即便他跟她向来不对付,一旦遇到危险了,傅玉棠照样会挺身而出相救。 完全就是正义的化身。 霁雪跟她完全没有可比性。 想到这里,芮成荫提醒道:“他已经被刘清染黑了,不是好人。你离他远一点。” 傅玉棠好不容易变好了,可不能再被霁雪给带坏了。 顿了顿,对上傅玉棠沉静的面容,冷不丁想到傅玉棠之前为了救他,不止脑袋撞门上了,还口吐鲜血。 因为过后她一直表现得跟个没事人一样,活蹦乱跳的,芮成荫便下意识忽略了她受伤一事。 此刻想起,不由面带紧张之色,上下打量着她,询问道:“你之前吐了血,回来后,可有让大夫帮忙查看一番?” 傅玉棠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竟会问起这个。 “既然你都问了,那我也不瞒你。” 傅玉棠幽幽叹了一口气,一副卸下所有伪装的样子,学着霁雪半靠在椅背上,一脸虚弱道:“没错,我确实受伤了。 昆吾明武艺高强,而我不过是个文弱书生,挨他那两下,怎么可能无事呢? 大夫说我虽然表面无事,实则内伤十分严重,需要在家休养,否则性命危矣。 所以,我早朝后便向皇上请了六日假,打算在家好好养病。” “啊,这么严重?” 竟然危及生命了? 那她今早还上什么朝? 这不是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吗? 以前都没见她这么积极! 芮成荫一下子紧张起来,道:“那、那这要怎么办?我府里库房有两株百年人参,你能服用吗?我等会儿让人给你送过来补一补身体?” “大夫没说不能用。”傅玉棠单手扶着额头,有气无力道:“他只说我身体就像琉璃盏一样脆弱,不小心就会碎了…… 虽然我目前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正常,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在强撑…… 今天之所以能在早朝上与严修礼辩论,与你说笑,全靠我钢铁般的意志,以及一颗为人民服务的心啊! 还有就是,我要面子。 不愿意让人看到我脆弱…… 也就是你我感情好,我将你当成家人,才勉强向你袒露内心。” 所以,家人们,你忍心看到我碎掉吗? 还不快快给我人参,给我银子,拯救七零八碎的我~ 傅玉棠在心里补充道。 芮成荫听得紧张不已,立马转身对阿三道:“阿三,快去库房把那两株百年人参拿过来。对了,再拿三百两银票。” 阿三:“……??” 拿人参能理解,拿银票做什么呢? 想着,不由自主问出口。 芮成荫指着傅玉棠道:“你看他这样子像是有钱人吗?” 之前傅玉棠失踪,府里的下人跟着石毅叛逃。 临走前可是把她府里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一张银票啊。 最后,众人只能退而求其次,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将值钱的物件拿去典当,换成银子。 第836章 穷是我的错吗?难道没钱也有罪吗? 也正是那时候,芮成荫才知道原来傅玉棠是个穷逼。 不过也间接说明了她是个清官。 证明她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芮成荫就对傅玉棠改观了一点点了。 因此,在她回来后,便不再像以前一样频繁针对她了。 “平日里就死抠死抠的,又不像我一样,手里有家里给的庄子铺子,他哪里有钱抓补药,买补品?不给他一点银子,他还能活得下去吗?”芮成荫毫不留情地说道。 傅玉棠神情哀伤道:“穷是我的错吗?难道没钱也有罪吗?又不是我想这样的……” 芮成荫:“……” 见多了她意气扬扬的样子,陡然看到她这般可怜,芮成荫胸口一抽,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滋味。 抿了抿唇,对阿三道:“顺便把我库房里的檀木匣子一并拿过来。” 阿三:“……??” 不是,爷,那檀木匣子装的不是老太爷给你的压岁钱吗? 你连这个都要拿出来给傅大人??? 这、这…… 怎么说傅大人都是一国丞相啊,哪里会连抓药的钱都没有呢? 阿三看看神情凝重的芮成荫,又瞧瞧气色如常的傅玉棠,只觉得有哪里不对。 今日的傅大人总给他一种大人在骗小孩压岁钱的错觉。 见阿三站着久久没动,芮成荫没忍住催促了一声,“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话音刚落,阿三就看到傅玉棠的嘴角略微往上勾了一下。 虽然转瞬即逝,但阿三看得一清二楚! 阿三:“……!!” 正准备开口提醒自家爷一声,结果自家爷又催促道:“阿三,你又在发什么呆?是不是觉得月例太多了?” 阿三:“……” 对哦,你之前还扣我月例呢。 既然爷你一心往傅大人的陷阱里跳,那阿三我也没办法啦。 想着,阿三恭恭敬敬地道了声“是”,迈着毫无负担的步伐,回府拿银子与人参去了。 大概是因为觉得自己有钱抓药,小命保住了,傅玉棠精神稍稍振作了点儿,重新把话题转到正事上来,道:“你似乎对霁雪有很大的偏见?” 芮成荫回道:“偏见倒是没有。就是想起当年的一些事情。 我的白马爷爷当时就说霁雪可惜了,我还有点不信。 现在看霁雪这样子,感觉他的好天资的确都被浪费了,着实可惜。” 傅玉棠颔首道:“确实。” 不过到底是块璞玉,多磨练的一番,还是能成大器的。 说话间,王大贵带着旺财进入大厅。 一看到傅玉棠,旺财的尾巴摇得跟螺旋桨一样,撒丫子就跑了过来,围着傅玉棠撒欢。 傅玉棠摸了摸它的狗头,指着芮成荫道:“去吧,找你爹去。” 芮成荫一脸欢喜,蹲下身,朝旺财张开双臂,欢迎道:“旺财,过来,咱们回家了。” 哪曾想,旺财听到他的话以后,非但没有他预料中的开心,反而后退了两步,乌溜溜的眼睛充满了戒备。 它在这里吃得好,睡得好,不止有人伺候,还有人陪玩,才不回去过每天必须啃草的苦日子呢。 第837章 芮成荫戏班的苦情剧在技术方面进步神速 它旺财已经立志在这快乐窝扎根,混到老死了,休想把它抓回去! 想着,旺财身子一扭,头也不回地跑了。 芮成荫一愣,忙唤道:“旺财!!别跑,咱们该回家了。” 不喊还好,一喊旺财,旺财跑得更快了,好似后面有鬼追一样。 看到旺财这举动,芮成荫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旺财这是不要他这个老父亲了啊! 苍天啊!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看着旺财无情的背影,芮成荫心都要碎了。 明明是大夏天,芮成荫却觉得有一股寒气从胸口腾升,将他整个人都冰化了。 他保持着张开双臂的动作,表情痛苦万分,仰天长啸道:“天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到底哪里做得不好了? 为什么旺财要抛弃他,不愿意跟着他回家? 傅玉棠、王大贵:“……” 开始了,开始了。 又开始演起苦情剧了。 二人无奈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道。 就在这时,大厅里突然响起一阵哀伤的口哨声。 傅玉棠:“……??” 王大贵:“……??” 齐齐抬眼看向门外,只见阿三抱着两个木匣子,一边进入大厅,一边低声吟唱道—— “寒叶飘逸,洒满我的脸。 吾儿叛逆伤透我的心。 你做的事像是冰锥刺入我心底。 爸爸真的很受伤~~~” 傅玉棠:“……” 不得了哇! 芮成荫戏班的苦情剧在技术方面进步神速,现在已经发展到有bgm的地步了。 王大贵:“……” 一个唱歌,一个表演,主仆二人把这里当成戏台子了? 真是越来越疯癫了。 却不知,阿三这是触景生情了。 自从跟傅玉棠去了一趟闻香楼,演了一场戏后,阿三忽然有种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的感觉。 回来后,就迷上演戏。 为此,他还特地去书局买了一本据说是很靠谱的人写的很靠谱的演戏指南。 这一次,他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 拿到书之后,率先翻到最后一页。 嗯,很好,没有像那本《奇异的民间术法》一样,印有“本指南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的字样。 果然靠谱的人做事就是不一样。 阿三赞叹了一声,爽快付了钱,回府就专心品读起这本《从零基础开始,一百天学会演戏》,作者名为很靠谱的小白马,历时四十八刻创作而成的史诗级巨作。 书中内容生动有趣,阿三一看就停不下来。 其中,很靠谱的小白马为了让他们理解父母对孩子的感情,特地把自己以前听过的歌谣写下来,以期能给他们一点启发。 没错,就是这首《寒叶飘逸洒满我的脸》! 阿三唱了一遍,不小心入戏太深,瞬间有种自己未婚先孕,无痛当爹,辛苦把孩子拉扯大,孩子却不领情的哀伤感。 此时此刻,在亲眼目睹旺财少爷抛弃爷的情景后,这段时间里一直陷入父母角色无法自拔的阿三瞬间共情了。 因此,不由自主唱起了《寒叶飘逸洒满我的脸》。 第838章 他们两人好像呆头呆脑的路人甲 芮成荫一听,这歌词,这曲调,完全就是他的真实写照啊! 原本就心酸的他更加心酸了。 忍不住再次仰天长啸,质问苍天为何如此捉弄人,要分开他们父子二人。 阿三则是哽咽吟唱, 无声流泪。 傅玉棠:“……” 王大贵:“……” 莫名有种他们两人好像是误入拍戏现场,呆头呆脑的路人甲的感觉。 看看捶胸顿足,痛苦呼唤旺财的苦情剧男主角芮成荫,又瞧瞧泪流满脸,一边抽噎,一边吹口哨,间或唱几句词儿,身兼多职,忙得团团转的配乐师阿三,傅玉棠和王大贵的嘴角不自觉抽搐了起来。 二人闹腾出来的动静,引得在后院玩耍的小满,偷懒的俞仕,练武的甘大平一惊,还以为府里出了什么事情,齐齐跑到一探究竟。 结果一看大厅里的景象,全部愣在了原地。 这是……怎么了? 隔壁的发疯了? 对上三双茫然又错愕的眼睛,傅玉棠沉默片刻,木着脸,半是提醒,半是安慰道:“你们二人也不必难过。 既然旺财不愿意回去,那就按照之前的约定,把院子那一堵墙敲个洞,让旺财可以随时往来就行了。” 芮成荫干嚎声一顿,眼睛亮了一下。 对啊,他们之前说好的。 这样的话,旺财与他也不算分离了。 只不过…… 抿了抿唇,芮成荫单手揪着胸口的衣服,眼睛微红道:“今天就敲?” 阿三也停了下来,直勾勾盯着傅玉棠看。 他虽然还没有成家,没有生子,但他感情细腻,完全能理解爷的情感。 希望傅相能大发慈悲,不要再与老天爷合伙,阻止爷与旺财少爷团聚了。 被这么两双哀怨无比的红眼睛盯着,傅玉棠头皮阵阵发麻。 担心如果不同意的话,二人又要演上大戏,难免吓坏她府里的人,因此毫不犹豫地点头道:“行。现在就敲。” 说着,转头吩咐王大贵去购买工具。 芮成荫见状,忙道:“我府里有,我府里有。” 去年他因修缮偏院,购买了不少工具呢。 眼下就放在偏院的柴房里。 想着,便对阿三道:“阿三,你去偏院柴房把大锤、铲子、镐等工具搬过来,顺便把府里的护卫都叫过来帮忙。” 傅玉棠这府里受伤的受伤,老的老,小的小,弱的弱,就没有一个像是能干活的人。 还得他府里的人出马才行。 阿三为自家爷即将和旺财少爷团聚感到高兴。 此时听到芮成荫的吩咐,面容一凛,应声道:“是,爷。您放心,阿三一定会把这件事办得漂漂亮亮的!” 让爷今晚就能和旺财少爷团聚! 语毕,在芮成荫的示意下,将手里装有人参与银票的两个木匣子呈给傅玉棠后,转身大步离开。 见芮成荫自有章程,傅玉棠不再多言,索性全权交由他处理。 自己乐得清闲,让王大贵把人参和银票收起来,拿上茶具,带上水果和点心,领着众人到凉亭里纳凉看热闹,顺便监督隔壁的干活。 第839章 金牌杀手! 行走的赏银! 夜幕初临。 行人渐少,街道两旁的小摊贩看了一眼天色,起身收拾好东西,陆陆续续回家了。 因为摊位是固定的,加上自从郁京兆上任后,京中治安越发好了,又有宵禁巡逻,晚上几乎没什么小偷小摸。 所以除了贵重物品外,摆摊用的工具,桌凳什么的,摊贩们都是不带回家。 即便丢了,那也不怕。 郁京兆非常负责,肯定会帮他们找回来的。 再不行,还有刑部的大人们呢。 阿牛亦是如此,对郁珈善和刑部众人都非常有信心。 坐在摊子后面发了一会儿呆,直至周围的摊主们都走光了,确定今天是等不到顾二了,这才起身拿了个油纸袋,将今日卖剩下三个的肉包子,以及还热乎乎的四个巴豆包子通通装进去,有条不紊地把摊位收拾干净。 而后,解下身上的围裙袖套,仔仔细细拍去身上沾着的面粉。 确定脸蛋、衣服都干干净净后,这才拿过油纸袋,提上装水的竹筒,抬步往家的方向走。 一套流程下来,天已经彻底黑了,路上再无行人。 阿牛也没办法,谁让他们餐饮人有职业病,一贯讲究卫生,多多少少都有点洁癖呢。 正自夸式的感叹着,耳畔突然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声。 阿牛顿住脚步,四下张望,借着街道两旁的灯笼散发出来的微弱光线,很快就发现距离他不远的巷子口,有一坨疑似人形物体摊在地上。 这是…… 阿牛心头一跳,快步走了过去,小心翼翼靠近,蹲下身将趴着的那人翻过来。 待看清此人的面容,差点没惊喜叫出声。 顾二! 通缉犯! 金牌杀手! 行走的赏银! 望着这张与告示上一模一样的面容,阿牛除了在心里欢呼“老天爷眷顾”之外,已经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了。 仔细打量了昆吾明两眼,见他脸上布满汗渍,呼吸粗乱,嘴唇干裂,阿牛顿了下,本想把剩下的半包巴豆粉倒入竹筒里,趁他昏迷灌下去。 却又想到傅玉棠的话,犹豫了片刻,最终打消这想法。 谁知道这人还有没有意识哩? 要是有意识的话,那他的小动作不是被看得一清二楚了? 想着,阿牛老老实实给顾二喂了一口水,然后放下竹筒,拍了拍顾二的脸,喊道:“醒醒,醒醒,大兄弟,你没事吧?” 昆吾明觉得唇上多了一股凉意,无意识吞咽了一下,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叫喊,瞬间警觉地睁开眼。 面前,是个身穿布衣,头顶缁撮的年轻人。 衣着朴素,面相老实,一副平头百姓的打扮,看上去就十分无害的样子。 “你是……” “我叫阿……柱。” 担心自己等会儿没药倒他,反而被记恨上,阿牛机智地说了个假名。 而后关切地看着昆吾明,道:“大兄弟,我恰巧经过这里,看你晕倒在地,你这是怎么了?” 昆吾明皱了皱眉,没有立刻回答,挣扎地坐了起来,面容有些阴郁。 第840章 也不知道傅玉棠从哪里找来的神经病。 他本想趁着夜晚,他人不易觉察之际,出来拿点药,顺便找点吃的。 不料,好巧不巧碰上了严贞、比部司郎中陈慎、都官司郎中张子平以及两名员外郎。 这群人,看上去一个比一个无害,气质一个比一个正经,没想到手段是一个比一个猥琐。 尤其是那娃娃脸的家伙,一心就盯着他的下半身,所有招式都往他的下三路使。 其余四人则是攻击他上半身,其中一个面无表情的家伙还一边打,一边记录他的动作,向众人总结经验,计算攻击他哪个部位胜算较高。 昆吾明:“……” 习武多年,还真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奇葩。 也不知道傅玉棠从哪里找来的神经病。 更气人的是,这群神经病武功不差也就算了,还各个都是朝廷命官,他根本不能对他们下杀手,只能狼狈闪避。 他步步忍让,换来的却是这群神经病的穷追不舍。 趁着他分神之际,那娃娃脸毫不留情地给他胳膊一剑。 昆吾明吃痛,奋力跳出包围圈,一手捂着伤口,急速离开,漫无目的地往前跑。 结果又倒霉地遇上另一队刑部人员。 这群人同样是神经病。 看上去斯斯文文,满身书生气,打法也是一个比一个猥琐。 专门挑着他的腰子和屁股捅。 昆吾明:“……” 面对这种脑回路异于常人的疯子,昆吾明再次挂了彩,拼尽全力逃离。 然而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除失血过多外,他同样又饥又渴。 这不,刚脱离困境,紧绷的神经稍一放松,便觉头晕目眩,腿脚发虚。 摸索着靠墙站立,又低头看了眼身上流血不止的伤口,昆吾明不由怒上心头,握拳恨声道:“该死的傅玉棠,该死的刑部,今日之仇不报,我昆吾明誓不为人!” 话说得很有气势,浑身的杀气也很充足,奈何目前虚弱的身体根本支撑不起他的雄心壮志。 语毕,眼前便一黑,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后,就看到这名叫阿柱的年轻人。 而观其态度,似乎还不知道他是刑部的通缉犯。 此时,听到对方询问,昆吾明眸光微动,虚假身世张口就来,“我是外乡人,家里父母皆已过世,所以来京城投奔亲戚的。 却没想到,亲戚一家早在半年就已经搬离京城,去了黍城。 我原想着再出发前去黍城找他们,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遇上了城中禁令,百姓暂时不得随意出城。 而且,就在刚刚,有一帮混混看我面生,欺负我是外乡人,当街把我的行李和钱袋抢走了。 我追上去讨要,对方仗着人多势众,非但不认错,反而将我打了一顿。我也因此受了伤,这才会昏迷在此。” 说到这里,昆吾明佯装难过地低下头。 阿牛:“……” 好你个金牌杀手,你这是把我阿牛当傻子哩! 自从傅大人上任为刑部尚书后,京城里的治安方面那是全方位都提高了不少。 平日里那些手脚不干净的,爱小偷小摸的,眼下都还在刑部的大牢里忏悔呢。 第841章 一定饿坏了吧?给。 更不要说抢劫的混子了。 那可是重罪,要判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牢狱呢。 如果是团伙作案,或者持械抢劫,那属于加重情节,判刑范围将在十年以上的牢狱、无期徒刑或者死刑之间。 你问他一个大字不识的,卖包子的小老百姓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哦,那是因为傅大人每个月都会派刑部的差役到市集上做普法宣传。 一开始,阿牛对这种看上去没什么用,实际上非常有用的普法宣传没兴趣,认为傅玉棠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瞎几把搞出来讨好上级,刁难下级,为难百姓的手段呢。 本来还想采取不搭理、不参与、不配合这“三不”措施呢,奈何刑部出手实在大方,告知众人但凡去听讲的,都能免费领三颗鸡蛋。 如果带着亲朋好友一起去的,每多一个人就奖励一颗,封顶五颗。 如果听完普法宣传后,能正确回答出差役大哥提出来的相关法律问题,每答对一题,就奖励一颗,上不封顶。 阿牛算了一下,就当单纯去凑热闹好了,一趟下来也能拿七八颗鸡蛋啊。 这么划算的买卖,傻子才不去呢。 是以,一听到刑部开始日常普法宣传了,阿牛第一个踊跃报名参加。 不止他参加,他还把左邻右舍都叫上一起去领鸡蛋,啊不,是去听普法宣传。 久而久之,阿牛即便大字不识,也成了半个律法小达人。 同时,也终于明白傅大人之所以要进行普法宣传的目的。 傅大人就是为了提高大伙儿的素质和法律意识啊,领着他们共同创建文明城市,建设美好家园。 就像差役大哥说的那样,美好城市共缔造,我的城市我做主。 大伙儿的一言一行,都体现着京城的文明程度。 大伙儿文明的样子,就是文明城市最美的风景! 阿牛将这段话牢牢记在了心里,并时刻提醒自己不要给京城抹黑。 当然,其他人也一样。 而且通过普法宣传,京城的百姓不再对律法一无所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在明知抢劫是重罪,且有可能被判处死刑,谁还敢去碰啊。 更不要说新上任的郁京兆,跟之前那个不管事的张京兆完全不一样。 别看郁京兆年纪轻轻,能力却是极好的,做事认真负责,底下的衙差也被他调教得规矩起来。 一改往日的浑水摸鱼,每日兢兢业业巡逻,看到不好的行为都会出言警告。 时间一长,哪还有人敢顶风作案,当街偷东西,抢东西呢? 如今,谁要是行骗,用被人抢了财物这件事来当借口,都会让人贻笑大方好吧。 这通缉犯还真是连说谎都不会说。 阿牛撇撇嘴,懒得揭穿他,直接低头从油纸袋摸出个巴豆包子,递到了昆吾明的眼皮子底下。 昆吾明一怔,顺着拿包子的手往上看,一下就对上了阿牛和善的笑脸,“你说得没错,京城里的治安确实不大好。你是不是一天没吃东西了,一定饿坏了吧?给。” 第842章 大兄弟你试试,我不骗人的 昆吾明没有伸手去接,眼中的戒备一闪而逝,面上却露出惊喜的表情,似是不可置信道:“你,给我的?” “对啊。” 阿牛没察觉到他的防备,但他有傅玉棠的提醒啊。 见昆吾明不接,他也没多话,径自把巴豆包子往他手上一塞。 而后,从油纸袋里拿了一个凉了的肉包子,蹲在他面前,当着他的面咬了一口,招呼道:“吃吧,这家包子做得还是挺好吃的。” “也算是大兄弟你有口福,我今日刚好想解馋,买了不少包子。” 说完,憨气十足地笑了笑,嚼吧两下咽下,低头又咬了一大口。 举止粗俗随意,没有丝毫礼仪,看来确实是普通百姓无疑。 昆吾明暗暗点评道。 但,即便此刻他早已饥肠辘辘,仍是拿着包子未下口。 他总觉得这年轻有点儿太过热心了。 吃完手中的包子,阿牛又从油纸袋里又拿出个肉包,见昆吾明没动,边吃,边憨笑着催促道:“真的很好吃。大兄弟你试试,我不骗人的。” 昆吾明浅笑着应了一声:“好。” 眼眸微动,看了眼手里的包子,又仔细观察了一下阿牛手里的包子,确定没有任何差别后,把玩着手里的包子,状似随意地闲聊道:“阿柱兄弟,你是京城人吗?还是你与我一样,亦是外地来京城的呢?” “我是来京城找活儿的。不过,我比你幸运一点,没有遇到什么贼人。” 阿牛随口应道,发挥出与邻里大婶们交流八卦时胡说八道的功力,人生经历张口就来,“不过,这京城还真不好混哩。 我这都来了快十天了,还是没找到满意的差事。 但凡好一点、轻松一点的差事,都要求识文断字。” 提起这件事,大概是因为太过气愤,也有可能是因为羞恼,阿牛说着说着,乡音就冒出来了。 “不是俺说,这要求忒不合理了。 这不是存心刁难人吗? 俺一个乡下人要是会读书写字,在俺村里都可以当教书先生了,哪里还用来京城讨生活呢? 俺就想着再坚持两天看看,能找到合心意的差事最好,实在找不到的话,俺就回家开荒种地去! 虽然俺跟你一样,家里没人了,土地也被族里的刻薄长辈霸占了,但俺有一身力气,回去后可以学着打猎,开辟荒地,总归饿不死的。” 原来是刚来京城没朋友,外加不识字。 难怪不知道他的身份。 心里的戒备跟着消散一点点,顿了顿,昆吾明又问道:“不知阿柱兄弟的老家是在……” 对于这问题,阿牛早有准备,想也不想地回答,“上云城,小旮旯村哩。” 他邻居大春兄弟就是来自上云城小旮旯村,平时都自称“俺”。 阿牛有时候跟他聊天多了,口音不知不觉就被带偏了。 因此,学起上云城的口音一点压力都没有。 昆吾明来京城的路上,有途经上云城,那里的百姓说话确实是这口音没错。 由此可见,面前之人确实没说谎。 第843章 阿柱兄弟叫我小明就好了 不过谨慎起见,昆吾明还是多试探了一句,“要在京城讨生活确实不容易啊。 我这才来了没几日,就发现这京城规矩甚多,遍地都是达官显贵。 而且,这两日时不时有衙差巡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俺就不知道了。 反正俺是个老实人,清清白白,从没做亏心事,不怕他们查。 俺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找到合心的差事,免得坐吃山空。 可以的话,俺是一点都不想回村里,与那群刻薄长辈打交道…… 至于朝廷的事情,那跟俺这小老百姓也没关系。 反正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呢,砸不到俺。”阿牛一脸乐观道。 听到这里,昆吾明对面前之人的性格有了基本的了解—— 阿柱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乡下人。 不识字,不凑热闹,不关心朝廷大事,一心只想着过好自己生活的淳朴小老百姓而已。 昆吾明彻底放下心里的戒备,抬手将包子送入口中,动作迅速又不失文雅地吃完。 阿牛笑眯眯地看着他吃下巴豆包子,见他吃完了,又递给他一个巴豆包子,大方道:“俺跟你遇到也是缘分,你不用跟俺客气。其他的事情,俺帮不了你,但这包子分你几个是可以的。” 昆吾明没跟他客气,道了一声“谢谢阿柱兄弟”,伸手接过包子,低头继续吃。 阿牛直摆手,让他不必客气,把油纸袋最后一个肉包子拿出来吃掉,将剩余的两个巴豆包子全部塞给昆吾明,打开竹筒道:“都给你。对了,我这里还有水,喝点润润喉,当心别噎着了。” 昆吾明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接过竹筒,轻轻嗅了嗅,确定没什么问题后,这才大口喝下。 阿牛蹲在一旁,面带笑容,淳朴得人畜无害。 突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拍脑门道:“对了,俺都差点忘了问了,大兄弟如何称呼啊?” “小明。阿柱兄弟叫我小明就好了。”昆吾明回道。 “原来是小明。”阿牛点点头,道:“俺看你的年纪跟俺也差不了多少,你也别叫俺阿柱兄弟,直接叫俺阿柱就好。” 昆吾明从善如流地点头道:“好。” 阿牛望着他,积极为他出谋划策道:“小明,眼下你身上既无银子,又受了伤,没有可以投奔的亲人,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先到俺租住的地方对付一晚上。 明日早上,你可以到官府报案,让衙差帮你抓住那群混子,看看能不能把被抢的东西找回来。” 昆吾明一听,面露难色道:“事发突然,我根本没看清他们的样子,也不知道他们是谁,只怕报不了案……” “啊,这样吗?”阿牛耷拉下眉眼,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挠头道:“那、那你现在要怎么办? 俺丑话先说在前头,俺最多只能收留你两日。 刚刚俺就说了,要是找不到差事的话,俺就要回乡下了。 届时,房子肯定是要退掉的,没法再让你住了。” 第844章 万一他伤好了,我的赏银不就跑了吗? 昆吾明听出阿牛准备收留他的意思,狐狸眼微亮,不无感激道:“够了。两日就可以了。多谢阿柱。你真是个好人,能遇到你是我的幸运。” 虽然只有短短两日,却完全足够他喘口气,养好精神了。 “出门在外,相互帮助而已,小明客气了。” 阿牛摆摆手,面上一如既往的老实,实际上内心害人计划不断,偷偷嘀咕道:“大夫说吃了巴豆,通常半个时辰至三个时辰内出现症状。 这顾二虽然受了伤,但好歹是杀手,身强体健,必然有一定的抵抗力。 估计至少要三个时辰后才有反应,为了避免白费功夫,我干脆把他带回家看管起来,伺机多喂一点巴豆。 待巴豆生效后,趁他上茅房之际,再一棒子敲晕他,拉去刑部领赏。” 嗯。 完美。 无懈可击的计划。 阿牛为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抬起眼,望着昆吾明,满脸和善道:“既然如此,那小明快吃吧,吃完了俺们赶紧回去。 眼下已临近宵禁时间了,要是回去晚了,难免碰上巡逻的衙差。 到时候又要被好生一顿盘查,麻烦得紧。” 昆吾明一听,立马加速进食速度。 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便将所有巴豆包子吃到肚子里,顺便把半竹筒的水也给喝光了。 吃饱喝足,精神回来了大半,感觉身上的伤口都没那么疼痛了。 扶着墙站起身,昆吾明对阿牛道:“阿柱,咱们可以走了。” 阿牛收起竹筒,应了一声“好”,率先抬步,在前头带路。 见状,昆吾明眸光一动,更加确定了阿牛就是个人畜无害的普通人。 若是习武之人的话,是绝对不会把背后空门留给他人的! 尤其是不熟悉的人。 完全确定了阿牛普通人的身份,昆吾明收起所有戒备,对阿牛的态度一下子就亲近起来。 快走了两步,与阿牛并肩而行,询问道:“阿柱,你可知这附近哪里有药房?” “药房?”阿牛侧头看他,困惑道:“你找药房做什么?” 昆吾明苦笑了一声,露出手臂上的伤口,道:“那群人手里有刀,我去讨要东西的时候,不慎被他们砍伤了。” “啊这……” 目光触及他手臂上狰狞的伤口,阿牛的脸一下子白了,结结巴巴道:“你、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咋不早说呢?俺住的地方备有常用的伤药,俺们快点回去好上药。” 语毕,伸出手来扶他。 可千万不能让他去看大夫啊。 万一他伤好了,我的赏银不就跑了吗? 想着,阿牛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昆吾明还以为阿牛这是在担心他,还道大宁还是有一两个好人的,待西鸣攻破大宁后,他倒是可以让父王善待大宁百姓,没必要将所有百姓屠尽。 却不知,阿牛根本没想这么快带他回家,只是单纯带着他在城中的小巷乱转,目的就是为了消耗他的体力,让他更加脆弱,方便一会儿更好制服他。 二人在城中绕了一大圈,眼见昆吾明额上带了汗,面色比之前白了两分,阿牛这才脚下一转,领着他往家里的方向走。 不料…… 第845章 如有虚假,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刚走了两步,就被昆吾明拉住了。 “阿柱……”昆吾明一手捂住阵阵抽痛的肚子,双腿夹紧,面上流露出丝丝尴尬之色,开口道:“我肚子有点疼,你、你可知这附近哪里有茅房?” 阿牛眨了下眼睛,巴豆生效了? 嘿嘿,机会来了! 装模作样四下张望了一下,阿牛皱眉道:“这附近都是店铺,没有茅房。你还能忍吗?再走两刻钟就到住的地方了。” 两刻钟?! 昆吾明瞬间倒吸了一口气,下一秒感到后庭有什么东西几欲喷涌而出,连忙收敛气息,不敢再有大动作。 额上冷汗直冒,咬了咬牙,艰难道:“绝对、忍不了。” “啊这……”阿牛纠结了会儿,劝说道:“努力忍一忍吧。随地拉屎是不文明的行为,会被巡逻的官差抓走的。” “可以帮我找个人烟较少,不易被人发现的巷子,死胡同也行。”昆吾明提议道。 “这……” 阿牛左看看,右瞧瞧,发现此处恰好距离刑部不远,眼睛一亮,瞬间计上心来。 佯装犹豫了会儿,点头道:“好吧。前面不远处有个小胡同,平日里没什么人经过,我这就带你过去。” “有劳了。” 昆吾明气息不稳地道了一声谢,捂住肚子,浑身肌肉紧绷,快步跟上。 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二人便来到一个狭窄的巷口。 阿牛道:“小明,到了。这是个死胡同,你快点进去解决,我在外面给你放风。” 昆吾明没跟他客气,直接道了一声“好”,夹紧双腿,匆匆忙忙地往里走。 阿牛看着他的背影,邪恶一笑,脚下一转,往右走了十几米,便来到刑部大门前。 一看到守门的衙差,半点废话都没有,直接开门见山道:“两位大哥,我有顾二的消息了!” 守门衙差一听,连忙进去汇报。 严贞、戚商一行人刚回到刑部,此时正与前来“串门”的宋青竹、郁珈善等人说起今日包围昆吾明,并成功给了他一剑的事迹。 正说到精彩之处,守门衙差走了进来,禀报外面有名叫阿牛的年轻人来刑部,说有顾二的下落。 众人闻言,对视了一眼,让衙差将人带进来。 “阿牛,你说你有顾二的消息?”宋青竹率先开口询问道。 “是的。” 阿牛点点头,见众人似有不信,便直接道:“各位大人,小的一直以来都是刑部开展的普法宣传活动热心参与者,还是踊跃发言者; 曾数次得到过表扬,一次性拿过二十颗鸡蛋,答对十二道题; 是普法宣传活动资深观众,深知提供虚假消息的严重后果。 小的能保证自己提供的消息是真实有效的,如有虚假,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宋青竹:“……” 倒也不必如此紧张。 他就是按照惯例,说一句开场白而已,没有其他意思。 刑部众人:“……” 果然是资深参与者。 但凡少参加一场普法宣传活动,都说不出这些充满正气的话。 这一瞬间,刑部众人都有些高兴,仿佛看到多年前辛苦种下的小树苗,不止生了根,发了芽,还开出美丽的花儿来。 欣慰地看了阿牛一眼,戚商道:“阿牛,那顾二现在在哪里?” 阿牛如实回道:“在刑部后头的小巷子呢。” 严贞一听,不由奇怪道:“他到刑部后面的小巷子做什么?” 难不成是想偷偷潜入刑部劫狱,救走乌达? 阿牛微微一笑,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掷地有声道:“拉屎!” 第846章 不,是拉在他们的脸上! “什、什么?” 严贞的娃娃脸上显露出呆滞的神情,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忍不住重新问了一次,“你说他来刑部后面的巷子做什么?” “拉屎啊。”阿牛一脸认真地说,脸上全无半点开玩笑的迹象,重复道:“他现在就在刑部后面那个死胡同里面拉屎,我亲眼看到他进去了。” 严贞:“……!!” 刑部众人:“……!!” 拉屎? 来刑部? 前有刺杀棠哥,后来刑部拉屎。 他他他他这是分明就是故意的!! 宋青竹率先回过神,一拍桌子,愤怒道:“妈的,这么猖狂!” 这拉的是屎吗? 分明是对他们的嘲笑! 他这是拉在刑部的地盘上吗? 不,是拉在他们的脸上! 刑部众人也是气得不行,纷纷拍案而起,准备到库房里抄家伙,好好教训昆吾明一顿。 反正大人说了,只要留他一条狗命就行。 那他们将他打得只能喘气的话,不算违背大人的命令。 阿牛被众人的愤怒吓了一跳,却并不害怕。 倒不是他胆子特别大,而是他信任傅玉棠,信任刑部众人不会伤害无辜,迁怒于他。 至于这十足的信任感从哪里来呢? 这就要从六年前,傅大人刚上任刑部尚书那时候说起了。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傅大人和刑部的名声特别不好。 他与刑部的交集也仅限于领鸡蛋而已。 反正有好处他就去,没好处的话,他也没把刑部的所做所为放在心上。 主打一个利益分明。 毕竟,阿牛在市集上摆摊的时候,经常听到那被砍了头的张京兆的得力手下说刑部人员的坏话。 说他们小题大做,刁难京兆府; 说他们装模作样,惺惺作态; 说他们压榨百姓,剥削药房,还强制规定药房义诊; 说他们贪图享受,从户部支用了好多银子,用来重新修缮刑部等等。 其他的阿牛不知真假,但自从傅大人接任刑部尚书不久,京城各大药房的义诊次数确实是比以前多了不少。 几乎每个月都有三四家药房开展义诊,为期至少一天。 而且,每次药房义诊的时候,皆有刑部人员在一旁维持秩序。 说是维持秩序,其实也有监督的意思。 这让阿牛觉得京兆府那些官差说的话,应该不是凭空捏造的,十有八九是真的。 刑部的人员确实不怎么样,有剥削药房,强迫药房义诊的行为。 因此,对傅玉棠、对刑部的人更没什么好印象了。 再加上市井里时不时有不知来源的小道消息,声称傅玉棠此人凶残成性,冷血无情,性子暴戾,胸无点墨,是个空有脾气的大草包。 仗着先皇、皇上的宠爱为所欲为,媚上欺下,欺良压善。 不止陷害忠良,还打压正义人士。 朝堂上被她搅得乌烟瘴气也就算了,还天天鱼肉百姓,胡乱判案,使得无辜的百姓深陷冤狱,真正的罪犯却逍遥法外,有冤的百姓无处伸冤。 “是的是的,是这样没错。” 第847章 诶,他不是文盲吗? 一名刚从刑部释放出来的“受害者”现身说法,朝众人控诉道:“我只不过是在路上捡到一个荷包,一时间忘了还给失主,刑部那群人就把我关到大牢里去,还天天强迫我干活…… 呃,你说我偷鸡? 哪有啊! 分明是那鸡主动跑到我家的! 我以为那是无主的野鸡,刚好肚子又饿得慌,这才把它杀了吃。 偷牛? 那牛孤零零一只在城外啃草,我怕它孤单,所以才将它送去屠宰场的啊。 你们也知道的,屠宰场里的动物最多了。 里面有那么多同类,它肯定不会再感到寂寞了。 我这是在做好事呢。 …… 好了,好了,你们老是说我的事情做什么? 我们现在讲的是傅玉棠! …… …… 没错,那家伙可没人性了。 就因为我忘了还荷包一事,他就关了我一年的牢狱。 每天鸡都还没叫呢,他就让我起床干活,晚上狗都睡了,他还让我们做事儿…… 傅玉棠他简直不是人!” 神情凄然,声声泣血,满腹的委屈完全不似作假。 一瞬间,京中百姓跟阿牛一样都对他同情不已,觉得傅玉棠和刑部就是人间毒瘤。 尤其是傅玉棠。 作为罪魁祸首,京中众人对她的恶感是直线上升,纷纷出言咒骂。 阿牛是个有正义感的人,当然也看不惯傅玉棠的做法。 深为自己与刑部有过“领鸡蛋”的交情而感到羞耻,暗暗在心里下决心,下次再有普法宣传,他说什么都不参加了。 作为有骨气的汉子,他是不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出卖自己灵魂的! 他把这想法告诉了左邻右舍,邻居们纷纷表示理解,并且尊重他的想法。 说如果他不去的话,那下次就不叫他了,他们自己去。 阿牛:“……” 你们这群没节操的人! 阿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眼前众人,义正辞严道:“我们可是京城百姓,代表着京城,大伙儿的一言一行,都体现着京城的文明程度。 你们要有骨气,不能为了一点点利益出卖自己的灵魂。 就像刚刚那个人说的,他只不过是忘了归还荷包,就被判了一年牢狱,这合理吗? 又不是盗窃,若是盗窃的话,数额较大的,或者多次盗窃,那判处一年以上三年以下的牢狱倒是合理……” 说着说着,自己就慢慢停住了,不可置信地瞪圆了双眼。 诶,他不是文盲吗? 为什么对大宁的律法如此熟悉,还言之有物呢? 邻居们嘴巴微张,震惊地看着他,一脸惊讶道:“阿牛,你了不得啊!只不过参加了普法宣传,竟然全记下来了!” 闻言,阿牛这才终于意识到,原来那普法宣传是真的有用! 他作为大字不识的睁眼瞎,竟然有朝一日可以与那些书生一样对朝堂不合理之处提出质疑了,还说得有理有据! 惊喜之余,阿牛心里腾升起一个疑问。 这、这普法宣传好像是傅玉棠提出的啊。 如果傅玉棠和刑部真是坏人的话,他们为什么要举办普法宣传呢? 为什么要让他们这些百姓了解更多律法呢? 第848章 刑部,完全就是个干实事的部门嘛! 以他目前的表现来看,百姓了解得太多了,对刑部可没有好处啊。 刑部要是做一点错事,或者错判了案件,那不得被百姓的唾沫给淹了,戳着脊梁骨骂? 可刑部偏偏就这么做了…… 阿牛沉默了。 又想到张京兆和他的手下们要是做了一点好事,恨得嚷嚷得全京城都知道。 而刑部给了他们鸡蛋,全程老老实实普法宣传,从来没暗示过他们要在外多多说刑部的好话,为刑部做宣传。 更没听过哪个骂傅玉棠或者刑部的百姓被抓去关。 倒是张京兆和他的手下抓了不少私下里议论他玩忽职守,占着茅坑不拉屎的百姓。 这样一对比,好像傅玉棠比张京兆好了不少啊。 阿牛将自己的发现与左邻右舍说了,众人也发现了不对劲儿,认为阿牛说的有道理,搞不好傅大人才是好人哩。 戏文里不是经常唱,大奸似忠,大忠似奸。 好人身在坏人堆里就是异类,坏人肯定要不遗余力地抹黑对方。 阿牛深觉有理,心里对外面那些评价存疑了。 同时,当机立断收回刚刚的话,决定继续与刑部来往,保持纯洁的“领鸡蛋”交情。 此后,他越接触,越觉得刑部的人不错。 相较于京兆府那些眼比天高,对他们这群小百姓趾高气昂的衙差,刑部的差役简直是平易近人。 不仅从来不用身份压他们,遇到什么不明白的事情,只要他们问,刑部的差都会温声细语地解答,从未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刑部,完全就是个干实事的部门嘛! 阿牛暗暗道,心里不由自主对从未露面的傅玉棠产生好奇。 不过,他也明白好奇归好奇,他这辈子是绝对没有机会见到傅玉棠一面的。 毕竟,人家是朝廷大官,凭良心做点好事而已,不代表她真的把百姓放在眼里。 要知道,京里但凡有点身份的人,都不屑与他们这群平民打交道的。 认为跟他们来往的话,会降低自身的身份,变得跟他们一样“卑贱”。 傅玉棠大概也不例外。 彼时,他坚定地想着。 却没想到,没过几年就被“啪啪”打脸了。 傅玉棠竟会偷偷摸摸来到市集体察民情,而他还因为谎报物价被逮了个正着。 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见到朝廷官员,还是个二品尚书! 与想象中的威严大官不同,更与传说中的面目可憎不同。 虽然她满脸漆黑,发型散乱,衣服破破烂烂的,但却半点没影响她的气质。 她眼睛很黑,眉眼凌厉,如远山一般浓淡合宜,透着一股稳重。 不笑时让人觉得矜贵疏离,可一笑却温柔得仿佛三月里的春风,带着丝丝缱绻。 那一瞬间,同为男子的阿牛都被煞到了,觉得自己听到了花开的声音,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而且,她一点也不疯狂,不与人为难,并没有因为他谎报物价而责骂他,而是温声讲道理,纠正他的错误。 当然,也没忘了表扬他的优点 第849章 不打白不打,打了不吃亏 说话好商好量,吩咐人也不高声,还十分爱笑。 完全就是个脾气温和,没什么官架子的人啊。 阿牛突然觉得这么好脾气的人,为了探查真实情况,愿意乔装打扮,混入市集的人,怎么可能是坏人呢? 最关键的一点是,传言老是说傅大人压榨百姓、刁难百姓、鱼肉百姓,无恶不作、无利不贪。 可事实是,傅大人明明连个包子钱都要跟他算清楚的啊! 还是在他明确表示要请她的情况下。 说他们做点小生意不容易,她不能占他们便宜,让他们吃亏。 这样体贴的人,怎么可能压榨他们呢? 谣言! 以往那些关于傅玉棠的消息,肯定全是谣言! 而且像傅大人这么好的人,手底下的人一定也是明事理的好人。 这般想着,阿牛在见到严贞等人就少了惧意,多了几分亲近了。 所以才敢将昆吾明领到刑部的地盘拉屎,自己则一个人进入刑部通风报信。 他相信,各位大人一定不会怪他自作主张的。 此时看到严贞等人发怒,他除了些许紧张之外,倒也没有多害怕。 顿了顿,上前一步,出声询问道:“各位大人,那个……咱们刑部会给提供线索者奖赏,以及保密身份的,对吧?” “当然。” 戚商点点头,示意众人先去库房抄家伙,自己则留下来,打算询问阿牛是如何发现昆吾明行踪等细节。 此时,见他似乎有些不安,便放缓了语气,安抚道:“你放心,待确定那人的确是顾二后,刑部会按照告示上所言,给你一定的奖励。同时,刑部上下绝对不会把你的身份泄露出去的。” 阿牛用力点头,他当然是相信刑部的。 只不过…… 为了避免自己身份露了馅,阿牛想了想,还是主动把自己如何与昆吾明“勾搭”上的过程事无巨细讲了一遍。 “……大人,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阿牛说道。 戚商:“……” 真是人不可貌相。 没想到看上去老实本分的阿牛,竟然有此心机和手段。 沉吟了片刻,戚商颔首道:“我明白了。你且放心,刑部不会让你置身于危险当中的。” 语毕,示意阿牛靠近,低声吩咐了两三句。 交代完毕,严贞领着宋青竹一行人从库房回来了。 每人手里都提着一把长剑,严贞手里还多了一根长棍。 见戚商面露不解,严贞面无表情道:“用来堵顾二后门的。” 敢在刑部的地盘上拉屎,那就要做好往后都不能排泄的准备! 闻言,阿牛不由打了个激灵。 戚商:“……” 无言片刻,言简意赅地把阿牛给昆吾明吃了巴豆包子的事情跟众人说了一下,沉声道:“阿牛机警,把顾二带到了咱们这里,咱们晚上就好好给顾二一个教训吧!” 虽然棠哥说玩归玩,不要真的将昆吾明抓回来。 但眼下人都送到家门口了,本着不打白不打,打了不吃亏,大不了打完了再故意露个破绽,将人给放走的想法,严贞等人齐齐应“好”,让阿牛在前带路,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了。 第850章 这一下,傅玉棠肯定要笑死了。 从阿牛离开巷口到进入刑部,再到离开刑部,看似好像用了不少时间,但是实际上还不到半刻钟。 回到巷口,刑部众人分成两队,轻手轻脚地将巷口围起来。 阿牛按照戚商的吩咐,压低声音对着黑漆漆的小巷喊了一句,“小明,你好了没有?” 下一秒,巷子里就传来昆吾明隐忍的声音,“还未,阿柱你再等等。” 阿牛“哦”了一声, 小声催促道:“那你快点啊。我担心有人经过,发现你随地拉屎,破坏京城的市容市貌。 要是被京兆府和刑部的衙差知道,你这是要被抓起来的!” 昆吾明:“……” 好了。 你不要说了。 我知道这是不文明的行为。 但是,你以为我很想当街拉屎吗? 难道我不知道这件事要是被他人知道的话,自己这西鸣二王子将颜面扫地吗? 其他人不说,傅玉棠那家伙保证笑掉大牙。 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吃了热包子,喝了凉水,冷热交替,肚子一时受不了,无奈之下才这样。 默然片刻,昆吾明瓮声瓮气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这一瞬间,巷子外面忽然响起了一声暴喝—— “谁在那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昆吾明心里一惊。 他不会这么倒霉吧? 就这么凑巧碰上巡逻的人了?! 惊疑不定间,只听到阿牛惊呼了一声,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没、没什么。各位官爷,我路过的,现在就离开。” 话落,昆吾明就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匆匆离去。 阿柱跑了。 昆吾明心道,也想跟着跑。 可他刚准备起身,肚子里又是一阵翻滚,随即后门发出“噗噗噗”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昆吾明脸色一变。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看到有人提着灯笼,一边快步往巷子里走,一边厉声喝斥道:“是谁在哪里?!出来!” 昆吾明想要起身,奈何屁股不争气。 又因此处是死胡同,根本没有后退的路,只能眼睁睁看着一行人逼近。 片刻之后,双方打了个照面。 一方面露愕然,一方面如死灰。 昆吾明:“……” 完了。 竟是傅玉棠的人。 这一下,傅玉棠肯定要笑死了。 此情此景,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昆吾明忍不住低下头,用双手捂住脸,往旁边挪了挪,期间忍不住又放了个屁。 因巷子太过狭窄,无法容纳太多的人,经过商量,由严贞便领着张子平、宋青竹二人进来打头阵,戚商与郁珈善则是守在巷子外戒备。 此时看见昆吾明光着屁股蹲在地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严贞三人既嫌弃又想笑。 严贞抿紧唇,抬手掩住鼻子,挡住空气中的臭味,冷声道:“哼!原来是你!此处不得拉屎。穿上裤子,跟我们离开。” 本想就地将他打一顿再拖出去的,奈何这巷子被昆吾明弄得又脏又臭,根本没法待。 所以三人相互使了个眼色,一致决定将他拉到巷子外再动手。 第851章 能给傅玉棠的人添点堵也是极好的。 闻声,昆吾明抬起头,透过指缝,一下子就对上面前三人嘲讽又无语的眼神。 稍稍挺动了一下腰身,想要站起,后门便又不受控制地喷涌起来。 他羞耻不已,面容青一阵红一阵,恨不得当场一头撞死。垂头丧气地商量道:“等我拉完行不行?” 严贞冷笑一声,手中长棍一指,眉眼冰冷道:“用这给你堵上行不行?” 看着眼前十公分粗的棍子,昆吾明沉默了。 严贞见状,也不跟他废话,直接示意张子平、宋青竹上前逮人。 昆吾明想离开,想挣扎,想起身逃跑。 然而他一旦稍有动作,肚子里就翻江倒海,不受控制地“噗噗噗”连续释放出一大堆生化有机物。 最后,只能犹如弱小又无助的小鹌鹑,一动不动地蹲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二人逼近。 张子平、宋青竹看着他泄个不停,生化有机物流淌得到处都是,几欲作呕,却又拿他没办法,只能强忍着恶心伸出手…… 就在二人即将触碰到昆吾明的那一刹那,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在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拎起昆吾明的后领,脚下一点,纵身一跃,朝着巷子外疾驰。 昆吾明先是一喜,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慌乱无措地大喊:“等等、等等,小王还没提裤子!” 闻声,蒙面人下意识低下头,目光触及他两条光溜溜的长腿时,脚下一崴,差点从墙头上掉下去。 而严贞三人经过最初的愣怔后,迅速回过神,抬步追了上去,口中轻喝道:“站住!别跑!来者何人,竟敢妨碍刑部办事,还不快把人放下来!” 蒙面人险险稳住身形,深吸了一口气,没说话,拎着昆吾明闷头往前冲! 严贞三人在后面穷追不舍,同时呼喊守在外面的戚商一行人戒备。 戚商等人听到后,眼疾手快先一步挡在蒙面人的去路,冲着这疑似昆吾明同伙的人厉声高喝,“站住!还不快束手就擒!” 蒙面人脚步一顿,环视了一圈众人,心道:“傻子才会站住!” 嘴上没吭声,继续往前冲。猛地一提气,拎着昆吾明,借力蹿上了半空。 与此同时,昆吾明捂住肚子,忍了忍,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没忍住,“噗噗噗”又释放了一大串生化有机物。 空气中,瞬间弥漫起阵阵臭味,下起了有机肥。 “我靠!” “妈的!” “恶不恶心啊?” 望着漫天的有机肥,向来迎难而上、不畏艰险、不怕困难,不怕苦,不怕累的刑部众人瞬间变了脸色。 没有过多的犹豫,齐齐后退一步,转身开始四下逃窜,躲避有机肥的浇灌。 蒙面人:“……” 抱歉,他不知道昆吾明拉肚子,不是有意的。 昆吾明:“……!!” 啊哈,拉得好,拉得及时啊! 昆吾明原还有些尴尬,但一看刑部众人狼狈闪避的样子,这点尴尬顿时一扫而空,握拳暗暗使力,又制造了一波生化有机物。 反正他都这样了,面子里子都丢光了,也不在乎这一次了。大家一起“屎”好了。 昆吾明木着脸,破罐子破摔地想。能给傅玉棠的人添点堵也是极好的。 刑部众人:“……” 卑鄙! 无耻! 原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对方竟然想出如此肮脏的手段! 众人一边逃窜,一边咬牙暗骂。 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蒙面人拎着昆吾明在半空中绕了一圈后飘然离去。 夜色中,那白花花的屁股尤为显眼。 第852章 别是想集体卖身求荣吧? 傅府。 按照一开始说好的,旺财如果不跟着芮成荫回去的话,就在两家共用的墙壁上敲个狗洞,让旺财想回的时候随时可回就行。 芮成荫领着一群护卫敲敲打打老半天,终于把狗洞给凿好了。 满意地看了一眼圆滚滚的狗洞,又伸手摸了摸边缘,确定没什么尖锐物体,保证不会划伤旺财后,芮成荫这才收起工具,与傅玉棠道了一声别,领着众护卫回府了。 傅玉棠失笑摇头,用过晚膳后,与府里众人在院子里闲坐片刻,瞅着天色不早了,正准备回屋洗漱,上床休息。 府里的大门忽然被敲响了。 傅玉棠顿了一顿,大晚上的谁啊? 隔壁坐在狗洞边纳凉,等待旺财回家的芮成荫耳朵跟着一竖,隔壁大晚上来人了? 别又是傅平安吧? 本着看热闹的心思,芮成荫站起身,轻手轻脚地爬上了梯子,探头往隔壁看。 对于门房这一工作,俞仕已经越发上手了,不用傅玉棠吩咐,便极其自觉地走到门边,低声询问道:“谁啊?” 外面的人一听,立即回道:“俞伯,我是阿贞,我与阿商以及刑部的同僚们有要事找棠哥,你开一下门。” 俞仕“哦”了一声,回头看了眼傅玉棠,见她微微颔首,这才抬手将门打开。 严贞戚商一行人站在门外,各个身着常服,墨发高束成马尾,面上带着几分沉郁。 一照面,便立刻向俞仕道声谢,随即片刻不耽误地抬步进入院子。 借着院子里的石灯,众人很快就发现坐在院子凉亭里乘凉的傅玉棠。 对比她的清闲悠哉,再想到自己晚上惨绝人寰,差点化肥灌顶的遭遇。 众人的面色更差了。 “棠哥。” 戚商率先张口喊了一声,领着刑部众人上前。 随着众人的靠近,阵阵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芮成荫:“……!!” 刑部这群人大晚上打扮得花枝招展,弄得香喷喷的来找傅玉棠,别是想集体卖身求荣吧? 思及此,忍不住伸长脖子,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院子里的众人看,不放过一点可疑的线索。 傅玉棠嗅着这熟悉的香气,不由愣了下。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香气好像是“仵作专用香皂”啊。 还是如意商行的技术人员研发的呢。 不止香气浓郁,还有杀菌消毒的效果。 专门给天下的仵作们用于清洁双手和身体的,掩盖他们常年接触尸体,身上染上的尸臭味。 只要是大宁仵作,带上身份证明,每个月都可以到如意商行名下的店铺领取一块。 傅玉棠在刑部也备了不少,想着方便刑部人员使用。 不过,所有人都觉得这香味太过浓郁了,有损男子汉气概以及自身的威严,所以除了刑部仵作之外,几乎没什么人用。 如今…… 傅玉棠微微眯起眼,目光快速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发现不管是尚未行冠礼的严贞、宋青竹等人,还是已经身为人夫的张子平、田泰鸿一群人皆没有戴冠,而是统一梳着高马尾,鬓角带着水珠,发尾有水汽萦绕…… 第853章 偷偷玩起了捡肥皂的游戏 这是…… 集体在刑部洗澡了? 还用上了杀菌消毒的仵作专用香皂? 嘶,你们这群人不会趁着我不在,在刑部里瞎搞,偷偷玩起了捡肥皂的游戏吧?! 这念头一起,思绪便如同脱缰的野马,在满是黄色废料的脑海里一去不复返了。 使得傅玉棠看着众人的眼神,越发迷离发直。 见傅玉棠久久都没有说话,反而面色微沉,神情严肃,眉眼凌厉,严贞等人还以为她知道蒙面人的事情了。 索性,不再赘述,直接开门见山道:“棠哥,你认为那蒙面人是谁呢?” “啊?” 脑海中的幻想骤然被打断,傅玉棠呆愣了一下,回过神来,茫然地看着眼前众人,“什么?你说肥皂,啊不,你说什么蒙面人?” 严贞一怔,茫然回道:“就是今晚救走昆吾明的蒙面人啊。棠哥,难道你不知道吗?” 傅玉棠瞪圆了眼睛,惊讶道:“我不知道啊!我晚上一直在府里呢!” 顿了顿,又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快快详细说来。” 可别让昆吾明那小子给跑了。 刑部众人没说话,纷纷将目光转向一旁的王大贵等人。 王大贵会意,微笑道:“诸位大人慢聊,我等这就去准备茶点。” 语毕,叫上俞仕几人离开了前院。 眼瞅着王大贵几人的背影消失不见,刑部众人这才收回视线,抬步进入凉亭,由戚商带头,把今晚阿牛上刑部揭发昆吾明下落一事说出来。 说到昆吾明就躲在刑部巷子后面拉屎的时候,戚商停顿了几秒,像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望着傅玉棠,诚心发问道:“棠哥,要是你得知这一消息后,会采取什么样的手段将其拿下呢?” 昆吾明这都成为喷射战士了,当然是有多远躲多远,免得被波及到。 想到阿牛真的成功了,昆吾明拉得半死的情景,傅玉棠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对众人道:“他都拉得不成人样了,还需要我做什么?当然是什么都不做,站在一旁看笑话,顺便敲锣打鼓帮他加油啊。” 她敢保证,这样做之后,但凡昆吾明这家伙还有点羞耻心,往后遇到她都得绕路走,无颜再面对她了。 “对啊对啊!” 芮成荫也觉得傅玉棠这方法又好又缺德,堪称兵不血刃就能给昆吾明一个教训,忍不住出声附和。 闻声,众人心里一惊,纷纷循声看了过去。 只见芮成荫从墙头上冒出一个上半身,手肘支在墙头上,托着腮,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众人看,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更不知道他听了多久。 目光触及刑部众人不悦的视线,他理直气壮道:“我可没偷听,我这是听到隔壁有动静,以为有宵小作祟呢,特地上来查看情况,不小心听了一耳朵。”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再说了,我站在我家的墙头上,又没有进入隔壁,算什么偷听呢?” 刑部众人:“……” 懒得搭理他,众人收回视线,继续刚刚的话题。 第854章 有的只有塑料牛马情。 傅玉棠道:“反正他已经被困在京城了,想什么时候对付他都行,没必要急在这一时。 再说了,憋尿能行千里,拉稀寸步难行。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也管不住自己的后门啊! 拉肚子的他就是一个行走的喷射造粪机。 正常人知道了,肯定要远离他,省得人没抓到,反而惹得一身骚。” 话刚说出口,就看到刑部众人齐齐变了脸色,情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低落起来。 傅玉棠:“……!!” 别告诉我,你们还不怕“屎”地冲上去,与昆吾明一起“粪”斗?! 傅玉棠双目微瞠,看看他们身上的常服,再瞅瞅湿漉漉的发尾,终于反应过来了—— 难怪你们集体洗澡了,难怪你们用上了杀菌消毒的“仵作专用香皂”!! 一时间,傅玉棠竟不知该夸他们坚守岗位,绝不退缩好,还是该表扬他们不怕“屎”,艰苦“粪”斗的精神好。 然而不管哪个…… 那画面都太美了,傅玉棠完全不敢想象。 默然片刻,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挪,与众人拉开一小段距离。 刑部众人:“……” 你后退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没爱。 这世间是没有爱的。 有的只是塑料牛马情。 郁珈善也有点郁闷,觉得傅玉棠这后退的动作实在太伤人心了。 他们闪避及时,除了衣摆上不慎沾染了一点,身上压根儿没有被喷溅到好吧。 严贞瞧着傅玉棠的小动作,差点没被气笑,斜眼阴阳道:“某些人还说是好兄弟呢,结果我们这才遇到点事情,就迫不及待与我们划清界限了……” 墙头上的芮成荫看似为傅玉棠说话,实则拱火道:“这也不能怪傅大人啊。好兄弟归好兄弟,但不代表要一起“粪”斗啊。” 傅玉棠瞪了他一眼,让他没事别添乱。 不过,话又说回来,芮成荫这话也没什么大错。 这是一点事情吗? 这是米田共啊! 除了植物,谁会喜欢那种东西啊?! 尤其是她还有点小洁癖。 面对众人鄙视的小眼神,傅玉棠忍下拔腿就跑的冲动,干笑两声,语无伦次道:“那什么,我没有其他的意思,你们也别太敏感啊。 当然,也没必要把化肥灌顶这件事放在心上。 俗话说得好,田里一枝花,全靠肥当家。 你们都还年轻,是祖国的小花朵,有时候是需要一点肥料灌溉…… 正所谓,花前不补硼,产量减五成。花后不补钙,果实就长癞。 有肥料灌溉好,有肥料灌溉妙啊! 总而言之,有了肥料,小花朵才能变成朝廷的栋梁。 如果你想让自己像肌肉男一样强壮,不妨给身体多施肥! 呃,也不对,那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周易里不是说了吗? 梦到屎的话,代表的是黄金。 四舍五入,你们这是被黄金砸到啊! 总之这没什么的,你们不要想太多了。 呵、呵呵、呵呵呵……” 说到最后,傅玉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第855章 猪粪肥,羊粪壮,牛粪跟着逛…… 刑部众人的脸色更是黑得不能看。 芮成荫笑得前俯后仰,差点没从梯子上掉下去,“哈哈哈,还施肥,黄金……傅玉棠,你、你真是太有才了,哈哈哈哈……” 沉默了许久,戚商扯了一下嘴角,咬牙道:“那真是多谢傅大人关心了。可惜,我等闪避及时,没有被施过肥,让傅大人失望了。” 傅玉棠一听,立马改口道:“哎呀,没施肥好啊! 正所谓,猪粪肥,羊粪壮,牛粪跟着逛,人粪是个“大恶鬼”;人粪撒地表,十有八九浪费掉! 没被施肥的话,那就不存在浪费了,极好极好。” 语毕,还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当机立断往前挪了一步,拉近双方的距离,以表明自己是真的不嫌弃众人,与众人是有着深厚的交情的,不可能因为“屎尿屁”这点小事就疏远众人。 对此,刑部众人只有“呵呵”二字,齐齐往后一退,用行动表明当初是她要分开,分开就分开,现在又要用真爱把他们哄回来,那是门儿都没有! “活该!” 眼见傅玉棠吃瘪,芮成荫不由拍手叫好,笑眯眯地转头吩咐阿三拿盘瓜子来,他要边嗑边看热闹。 要知道,傅玉棠的窘态可不多见啊。 阿三不解道:“爷,您不是与傅大人和解了吗?” 要知道,爷可是连压岁钱都给傅大人了。 这不摆明了以后要和平共处吗? 怎么才这么一会儿,爷就转变了态度,看起傅大人的热闹来了呢? “这是两码事。” 傅玉棠有性命之忧,他不会袖手旁观。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喜欢看傅玉棠的热闹啊! 尤其还是她与刑部人员的矛盾。 内部不和,同部相残,光想想就知道是一场大戏啊! 思及此,芮成荫就忍不住搓搓手,一脸兴奋道:“傻子才不喜欢看戏呢。” 见阿三依旧茫然,芮成荫没有再解释,挥了挥手,让他去拿瓜子了。 傅玉棠看了眼幸灾乐祸的芮成荫,又瞧瞧神情疏离的刑部众人,幽幽叹了一口气,痛心道:“好吧好吧。 既然你们已经决定要跟我划清关系,那大家以后就保持平淡如水的交情吧。 要知道我原先还准备向皇上申请假期的,等忙完了这一段,刑部、京兆府全体休沐一日呢。 如今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全体休沐一日?! 刑部众人以及郁珈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真的吗? 不骗人? 别是忽悠他们的吧? 似是看出众人心中所想,傅玉棠神情认真,颔首道:“真的,不骗人,不忽悠人。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呢?” 呃,仔细想一想,棠哥确实说到做到,承诺的事情从来没有不作数过。 众人相互交换了个眼色,纷纷露出笑容来,上前亲近道—— “棠哥,你人真好!” “棠哥你只不过爱干净了一点,我们早就知道了,也都能理解的。” “是啊,棠哥从小到大都很爱干净,有点小洁癖的,我们完全可以理解。” 第856章 万水千山总是情,多给一日行不行 “棠哥,从始至终,你都是我心中最亲近的人啊!” “什么假期不假期的,我们不在乎。我们在乎的是与棠哥你之间钢铁般的交情!” “就是就是。咱们与棠哥之间的感情岂是小人能破坏的?” “芮大人,我可不是在说你啊,你不要误会。因为,我说的是所有妄图破坏我们感情的小人!” “没错没错。棠哥,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啊!” “棠哥,万水千山总是情,多给一日行不行……” “是啊,看在我们钢铁般的兄弟情份上,多给一日假期吧……” 芮成荫:“……!!” 一个休沐日就把你们全部都收买了? 说好的刑部众人铁骨铮铮呢? 说好的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呢? 芮成荫耷拉着嘴角,鄙视的小眼神无差别扫射在场众人。 一旁,阿三端着瓜子盘匆匆赶来,道:“爷,瓜子来了。” “不吃了!” 离间失败的芮成荫望着朝自己挑眉,一脸得意的傅玉棠,气呼呼地扔下这么一句话,转身下了梯子,回房睡觉去。 刑部众人一点都不在意,围着傅玉棠狂吹彩虹屁,终于磨得傅玉棠松了口,同意为他们多申请一日假期后,方才把话题重新转到正事上来。 戚商如实道:“……收到阿牛的消息后,我等以为今晚无论如何都能把昆吾明收拾一顿。 没想到,突然有蒙面人出现。 那蒙面人出现得太过突然,亦十分巧合,我等一时间拿不准主意,这才上门来找棠哥商量对策。” 傅玉棠耐心听完戚商的话,微微颔首,道:“原来是这样。” 见众人皆面带担忧之色,唇角往上勾了一下,摆手示意众人不必紧张,缓声道:“那人应该不是昆吾明的同伙。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对方应该是霁雪的人。 霁雪以为我要对昆吾明痛下杀手,意图破坏两国谈和,所以才派人救走了昆吾明……” 众人闻言,不由愣住了。 傅玉棠没有多做解释,只道:“如果你们要找昆吾明的话,可以从霁府入手。还有,玩归玩,别忘了阻止他带昆吾明进宫。” 刑部众人一听,面容一肃,齐声应道:“是,我等记下了。” 傅玉棠满意颔首,想了想,提醒众人一些大概率会忽略的细节,待众人全部记下后,这才说道:“好了,即使有霁雪帮忙,昆吾明也翻不起什么大风浪。 这都不是什么大事儿,你们不必太过紧张,回去好好休息吧。 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再过来找我。” 众人闻言,神情跟着放松下来,纷纷点头应是,而后起身告辞。 待出了门,离开长兴街。 宋青竹冷哼一声,一扫在傅玉棠面前的纯良,耷拉下嘴角,目露凶光,浑身萦绕着浓重的杀气。 霁雪是吧? 他们刑部办案,一个白身来凑什么热闹? 还有,他对傅大人莫名其妙的怀疑从何而来? 难道上次刘清的事情,还没让他看清现实吗? 第857章 真是一点礼义廉耻都没有 既然不长眼,那就别怪他们不客气了! 要知道,今晚撒粪之仇,可不是能那么轻易地一笔勾销的! 严贞戚商等人亦是同样的想法。 相互对视了一眼,众人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杀意,心有灵犀地挑了一下眉,不约而同选择回到刑部,开始了部署。 ……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 许是上辈子是“粪便仙人”转世,立志要照顾到京城所有可怜的花花草草。一路上,昆吾明屁声不断,生化有机肥更是下个不停。 小言只觉得自己成了个挑粪工,即使面上覆着布巾,仍然无法隔绝那阵阵臭气。 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没忍住,皱眉嫌弃道:“你这都拉了一路了,就不能忍一忍吗?” 昆吾明这破罐子一摔再摔,直到现在已经彻底无感,没有任何羞耻心了。 闻言,翻了下眼皮,斜睨着小言,理直气壮道:“你拉肚子的时候,忍一个给我看看?” 小言:“……” 果然是蛮族。 真是一点礼义廉耻都没有。 抿了抿唇,只能继续拎着他,一声不吭往府里的方向疾驰。 昆吾明也没再说话,一脸生无可恋,就这样老老实实被他拎着,全当自己死了。 来到霁府大门口,小言抬手敲了敲门,压低声音道:“贵儿哥,开门。” 王大贵,如今改名为王贵儿了,听到小言的声音,当即“哎”了一声,连忙麻利地开了门。 下一秒,一股浓烈的屎味扑鼻而来。 “呕——” 王贵儿没忍住干呕了两声,掩鼻道:“小言总管,你这是掉到茅房里了吗?” 小言幽幽叹了口气,无奈地往旁看了一眼。 顺着他的目光,王贵儿与一双狐狸眼对了个正着。 他微微一怔,不掩惊讶道:“这是……” “是公子要找的人。” 小言回了一句,拎着昆吾明往里走,不忘吩咐道:“贵儿哥,麻烦你把外面收拾那些……收拾一下。” 王贵儿道了一声“好”,转身到杂物房找来木桶与拖把,认命清洗起污秽,心里盘算着明天一大早以什么借口离开霁府,到总部通风报信去。 就在他忙忙碌碌清洗地盘的时候,严贞戚商也没闲着,带领众人在城东敲锣打鼓四处搜查,说是抓到了一对苟合的野鸳鸳。 是的,是鸳鸳,不是鸳鸯。 本来嘛,两名男子苟合也不是什么大事,但问题就出在他们苟合也就算了,连个房间都舍不得开,就在刑部巷子里办那事儿。 办事儿也就算了,还弄得到处都是屎尿屁。 遇到宵禁巡逻队伍,不乖乖认错也就算了,还打伤了衙差。 简直是无法无天! 这一下,惹得刑部、大理寺、京兆府三部都火了。 当即组织人员,满城东找那对野汉子。 同时,还发出奖赏,告知众人如果有线索的话当即上报,刑部严贞戚商二位侍郎、大理寺宋青竹寺卿、京兆府郁京兆,四人将自掏腰包奖赏提供线索者。 有热闹可以看,还有赏钱可以拿。 城东的百姓本来都准备睡觉了,这会儿一下子全精神了,纷纷自告奋勇要帮刑部找线索。 严贞、戚商、宋青竹、郁珈善对视了一眼,眼底闪过一道微光,没有拒绝城东百姓的热情,感叹道:“傅大人说得没错,京中百姓皆是正义、热心之士! 只不过…… 咱们大晚上搜查,难免引起其他不知情百姓的反感,扰了民就不好了。 所以,我们对前来帮忙的义士们有两个要求——” 第858章 好啊,原来是霁雪搞得鬼! “第一,要人脉广,人缘好,平日与左邻右舍相处融洽,这样才不会引起被搜查者的反感。 第二,要能言善道,口才上佳,精通交流,好在最短的时间内,向更多不知情的百姓解释清楚缘由……” 直白一点,就是要找几个常年混迹于人群中,喜欢说三道四的大喇叭。 严贞望着众人,补充道:“大伙儿自我评估了一下,觉得合格者,主动上前一步,不合格者则往后退。” 城东百姓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站着没动,浑身上下充满自信。 严贞:“……” 刑部众人:“……” 没办法,最后只能由戚商、严贞、宋青竹、郁珈善四人亲自选定了二十名热心百姓,给了这二十人一张宵禁临时通行证。 顺便提醒道:“既然你们目前已经是刑部临时编外人员了,那该有的线索,刑部也不瞒你们。 那一对野汉子搞起事儿来,无所顾忌,导致其中有一人后门作废,彻底失禁。 你们看到刑部外面那些污秽东西没? 就是他们留下的。 若是想要快速找到他们,你们可顺着那些污秽东西掉落的方向查找。” 闻言,刑部临时工们不约而同张大了嘴巴。 乖乖,战况那么激烈的吗? 呆愣愣地点了下头,临时工们提上灯笼,根据戚商的提示,一路循着粪便的臭气,跨越城东,左拐右绕,穿过大半个京城,来到了霁府门口,当场就把正在“毁尸灭迹”的王贵儿逮了个正着。 “原来野汉子是你!我们可算是逮到你了!” 其中一名粗壮汉子大步上前,一把扣住王贵儿的手,扭头示意身边的同伴赶紧去刑部报信儿。 却不知道,戚商、宋青竹领着一群差役就跟在后面呢。 临时工们之所以能这么快找到霁府来,更少不了严贞、郁珈善等众人的暗中引导。 见到他们逮住了霁府的下人,戚商与宋青竹相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暗芒,大步走了过来。 耐心听完临时工的禀报,宋青竹冷哼一声,对着王贵儿大喝道:“好啊,找了老半天,原来是霁府的人!” 王贵儿一愣,老实本分的面容上显露出呆滞的神情来。 他干嘛了他? 今天一晚上,他都老老实实蹲在府里盯着霁雪一行人呢。 紧握手中的拖把,王大贵直愣愣地抬起头,目光不期然与戚商的视线相撞。 他认得戚商。 对方是大人的好兄弟,左膀右臂。 至于戚商嘛,也是认得王贵儿的。 他曾在棠哥身边见过此人。 眼神交汇的瞬间,王贵儿抿了抿唇,抱着拖把,满脸委屈道:“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啊?什么野汉子,我听不懂。我只是个门房,奉我家公子之命前来打扫门口而已。” 原以为搬出霁雪,面前这群人就会知难而退,却没想到一听这话,眼前众人更加愤怒了。 宋青竹怒道:“好啊,原来是霁雪搞得鬼!堂堂平阳侯之子,大庭广众之下,竟然做出这等猖狂且不知羞耻的事情,简直无法无天了!” 第859章 刑部办案,我看谁敢阻拦! 话落,身后便响起了一阵阵抽气声。 周围的临时工们仿佛吃到了什么惊天大瓜,面上不自觉露出兴奋之色,议论纷纷道—— “啊?我没听错吧?!” “平阳侯的儿子?那不就是素有京城第一公子之称的那个霁雪?” “天啊!没想到竟然是他!” “其实,倒也不奇怪。这段时间,京里不是有在传他是个断袖吗?” “啊,对啊,很多人都说他是断袖呢。” “那肯定是他没错了。不过,另一只野鸳鸳是谁呢?谁才是失禁的那一个?” “嗐,就霁雪那文弱样子,你说谁在上谁在下呢?” “啧啧,一个大男人雌伏于他人胯下……真是丢人。” “丢人事小,关键是这里距离刑部可远了。为了追求刺激,也是难为他们了。” “谁说不是呢?” “斯文败类,玩这么大!” “……” “……” 听着身后众人的议论,戚商、宋青竹嘴角几不可察地往上勾了勾,并不出言制止。 戚商大步上前,斯文俊秀的面容上满是冷意,淡声道:“真是岂有此理!霁雪脏污市容在先,破坏京城卫生在后。 不止败坏京城风气,还出手伤了巡逻人员,可谓是恶迹斑斑。 本官不管他是谁的儿子,今日定要将他捉拿归案!” 语毕,一把推开王贵儿,领着刑部差役以及一群临时工径自进入霁府。 行至前院中央,得了下人通报的小风领着一群护卫匆匆赶来。 见到戚商领着一大群人强行闯入府里,脸色微变,拧眉质问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宋青竹回道:“自然是捉拿罪犯。” 语毕,言简意赅地将两个野汉子苟合的事情讲了一遍。 小风:“……” 这是收到风声,得知昆吾明此刻就在府里,故意上门找茬来了! 什么野汉子,分明是刑部找的下作借口! 小风在心里说道,神情越发冰冷了。 宋青竹才懒得管他此刻的心情如何,说完后,按照惯例将手里的搜查令一扬,威严道:“希望尔等配合办案,勿要助纣为虐。” 说罢,便领着衙差,抬步往里走。 小风一见,心中警铃大作。 不能让他们进入! 昆吾明眼下就在府里,若是被他们找到的话,依着傅玉棠那阴险性子,搞不好要给公子安上一个通敌叛国之罪呢。 思及此,小风当即摆出防御之态,厉声喝道:“我看谁敢擅闯!这里是霁府,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 戚商冷笑一声,挥了挥手,身后的差役齐齐拔出佩刀,直指小风等人,大声喝斥道:“刑部办案,我看谁敢阻拦!” 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空气中充满了剑拔弩张的气息。 就在双方对峙之时,霁府后院的某间客房。 服下小言配制的止泻药,昆吾明终于克服心中的“大爱精神”,停止四处贡献生化有机肥。 将自己洗刷干净,整个人埋入热水里,舒舒服服泡了个澡,把晚上这段不堪回首的记忆给自动埋藏了,快速调整好心态后,方才踏出浴桶。 动作利落地给伤处上了药,换上小言早已准备好的干净衣服,昆吾明眉眼舒展,舒服地喟叹一声,打开门走了出去。 第860章 闲着没事儿去招惹傅玉棠那变态干嘛? 门外,小言早已等候多时。 此时听见开门声,下意识抬起眼。 待目光触及昆吾明的面容,不由微微一愣。 他早先形容苍白,整个人蔫了吧唧的,就跟落水狗似的狼狈,唯有一双狐狸眼还算出色,但也没看出一点西鸣二王子的气势来。 眼下,陡然换了衣着,面容虽然依旧苍白如纸,但周身的气度,倒有些皇室贵胄的威严来了。 小言顿了一顿,很快回过神,淡声道:“我家公子要见你,请随我来。” 态度说不上多热络,无形间带着淡淡的疏离。 之所以会这样,除去昆吾明是立场相对的西鸣人之外,更多的是小言觉得霁雪受伤跟昆吾明脱不了干系。 虽然傅玉棠是心理变态,但她的变态只针对外人,不针对自己啊。 不管什么时候,她都还是很爱惜自己的身体。 公子之所以会受伤,还是眼前之人率先挑事儿,傅玉棠被迫反击? 只不过,奈何傅玉棠技不如人,这才连累公子受了伤。 但追根究底,罪魁祸首还是昆吾明啊! 谁让他招惹傅玉棠的? 招惹了也就算了,下手还如此不留情。 说来说去,都是昆吾明的错。 闲着没事儿去招惹傅玉棠那变态干嘛? 想着,小言眼底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昆吾明也不在意,又或者说他自从进入这府邸开始,心思就不在小言身上,而是在他口中的“公子”身上。 此刻闻言,没多客套,轻轻颔首道:“那就劳烦这位兄弟带路了。” 小言淡淡“嗯”了一声,直接将他带到了书房。 书房里。 灯火摇曳,霁雪半倚在美人榻上,额上佩戴一条天蓝色抹额,墨眉斜飞入鬓,眼若星辰,肤若白玉,发似乌檀,唇色苍白,自有一股病美人的韵态。 一身白色锦袍,外罩天蓝色锦缎,衣摆绣以竹子图样,虽然繁琐却极其精致,看上去矜贵无比。 微黄的烛光,有些模糊了他的眉眼。 反而更加衬得他肤如脂玉,清冷如谪仙。 似是察觉到有一道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他身上,霁雪墨眸微动,纤长的眼睫划出轻巧的弧度,径自看了过来。 下一秒,便与一双略含探究之色的狐狸眼对了个正着。 昆吾明站在门口处,望着房内美人榻上不掩风姿的病公子,微微一怔。 很快的,嘴角便带上浅浅的笑容,抬步进入,没有多客套,直接拱手道:“多谢阁下出手相救。” 霁雪勉强坐直身子,抬手请昆吾明入座,转头吩咐小言上茶。 而后,方才将目光落在昆吾明身上,细细打量了他一番,淡声道:“二王子有礼了,请恕霁某有伤在身,不便起身见礼。” 霁某? 熟悉的称谓,熟悉的声音。 所以眼前这人是那日在茶楼,与傅玉棠交谈的人? 也就是京城第一公子霁雪了? 昆吾明眼眸动了下,面上笑容不减,赞叹道:“阁下气宇轩扬,斯文俊秀,道一句龙章凤姿也不为过。 想来阁下就是名满京城的第一公子,霁雪,霁公子?” 第861章 倒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 霁雪淡声道:“二王子谬赞了,在下正是霁雪。至于第一公子,不过是京中百姓偏爱之言,当不得真。” “二王子……” 昆吾明笑了一下,面带兴味道:“从在下进入房间开始,公子便以“二王子”相称。 如果在下没有记错的话,这是你我第一次见面。 为何霁公子如此笃定在下来自西鸣,又是如何判断在下是西鸣二王子呢?” “要确定二王子的身份并不难。” 霁雪面色未变,淡淡道:“传闻中西鸣二王子面若好女,丰神俊秀,气质风流,素有西鸣第一美男子之名,而阁下样貌出众,言谈举止皆带着矜贵之气,无一不是皇室贵族之相,与传闻完全契合。 加之京中最近的动静,霁某故而对近日闹得满城风雨的顾二身份有不一样的猜测。” “原来是这样啊。” 昆吾明感叹了一声,抬眸看向霁雪,道:“霁公子能堪破京中不实传言,肯定小王的身份,亦非常人也。 更不用说,霁公子还在傅玉棠手中将在下抢了回来,实乃英勇。 小王听闻,那傅玉棠心机深沉,手段狠辣。 如今他是一国之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句权倾朝野也不为过。 霁公子救了小王,难道就不怕傅玉棠的报复吗? 还是说……” 昆吾明拉长了音调,狐狸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怀疑,不掩探究道:“实际上霁公子有恃无恐,今日这一出,是你二人计划好的双簧呢?” 霁雪微怔,似乎没想到面前之人如此多疑,稍稍蹙了一下眉头,沉声道:“二王子多虑了。霁某对二王子并无恶意,出手搭救亦是从心之为,并无任何算计之心。” “哦?” 昆吾明面上怀疑不减,缓声道:“人人皆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而霁公子却把冒着得罪一国之相的风险,出手搭救小王的行为说成从心行为。 这…… 似乎反常了些啊。 不得不说,霁公子这话更让小王加深怀疑,认为你出手相救是为做戏了。” 见霁雪似要反驳,昆吾明微微一笑,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抢先一步道:“霁公子先别忙着辩解。不说其他,小王光听霁公子这口气,似乎就与傅相颇有交情啊。” 交情? 霁雪有些无奈,他与傅玉棠哪有什么交情? 他与傅玉棠的过往,京城里人尽皆知,稍微打听一下便能知晓了。 因此,霁雪并不瞒他,直言道:“谈不上交情,只不过有些渊源罢了。 我的恩师,曾是上一任丞相。 风光几十年,晚年却身陷囹圄,落得被发配黍城下场,乃是傅玉棠的手笔。 真论起交情,那是半点也无。” 此言,倒是与他当日在茶楼听到无差,亦与他之后打听到的信息无异。 因为刘清的缘故,傅玉棠与霁雪确实不对付。 想到这里,昆吾明快速地打量了霁雪一眼,心里暗道:“身为平阳侯之子,家世不错,脑子也有,且又与傅玉棠有过节,倒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 第862章 你的意思是傅玉棠不想谈和…… 面上却是丝毫不显,佯装惊讶道:“所以,你跟他是仇人?你想为你的恩师报仇?” 如果是的话,他倒是可以与霁雪合作。 却不料,霁雪听到后,想也不想地摇了摇头,道:“恩师有错在先,落得如此下场算是罪有应得,霁某实在无颜为他报仇。至于傅玉棠,霁某亦不想与他为敌。” “这就让小王困惑了。” 昆吾明侧目盯着他,状似茫然道:“霁公子口口声声说刘清罪有应得,但从刚刚的话里,不难听出你对傅玉棠的埋怨。你这会儿又说不愿与傅玉棠为敌,但偏偏救了我,做出与傅玉棠对立的事情,这不自相矛盾吗?” 语毕,一眨不眨地盯着霁雪看,直觉他的行为太过矛盾,根本无法自圆其说,越发觉得他可疑。眼里的怀疑之色几乎不加掩藏。 意识到不把这件事解释清楚,面前之人是不会善罢甘休,更不会放下戒心。 霁雪抿了抿唇,犹豫了片刻,终是将心里的真实想法说出来—— “霁某此举不过是为了两国和平罢了。” 闻言,昆吾明神情更加困惑了,“霁公子这是何意?” 霁雪没说话,犹豫了好一会儿,方才抬起眼,斟酌开口道:“二王子何必装糊涂? 此次,二王子为何来到大宁,你与霁某皆心知肚明。 霁某出手相救,二王子应能看出来霁某对你全无恶意,而且目前二王子孤立无援,霁某说是你唯一脱身的希望也不为过。 二王子又何必遮遮掩掩,百般试探呢? 倒不如坦诚相待,你我好好计划一下接下来该如何行动,以确保二王子安全无虞。” 昆吾明看了他一眼,直视着他,神态自若道:“既然要坦诚,那霁公子也该给小王一个相信你的理由才是。 你为何要救小王? 你有什么目的? 又或者说,你想从小王身上得到什么呢?” “霁某并无任何目的,或者说,霁某从来没想过要从二王子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霁雪神情真诚,如实道:“如西鸣无力再战一样,大宁同样无法再承受战火。 所以,霁某不能眼睁睁看着傅玉棠因为一己私欲,再度挑起两国的战火。 霁某要阻止他对二王子出手,确保二王子的安全,竭力促成两国的谈和。” 短短三句话,每一句话都蕴藏着极其重要的信息。 昆吾明指尖微微抽动了一下,眼里闪过一道暗芒,面上却半点不显,像是没发现有哪里不对,神色如常道:“你的意思是傅玉棠不想谈和,不顾社稷,执意要战?” “是。”霁雪颔首,苍白的面容带着坚毅之色,沉声道:“为了避免生灵涂炭,霁某要阻止他。” “这样啊……”昆吾明收起脸上的笑意,轻轻点了下头,道:“小王明白了。西鸣与大宁一样,国库空虚,亦是不愿意再战。 因此,这次才主动提出和谈。 西鸣王为了彰显诚意,故而派小王前来。 这是小王第一次接到西鸣王指派的任务,于情于理,小王都该尽力完成。 不止是为了自己,更多的是希望大宁、西鸣两国结束多年的纷争,从此和平共处,两国百姓不必再受战火之苦。 可以说,小王这次是抱着满怀诚意而来的……” 第863章 刑部那群人是老狗成精吗? “当然,亦带着几分好奇。 小王自小就听父王感叹大宁人才济济,有数不尽的风流名士。 名满天下,如今乃是大名鼎鼎的龙腾铁骑军师邵景安,他便是其中之一。 小王料想,傅玉棠身为邵景安的徒弟,亦不会差到哪里去。 要知道,他当年可是以一己之力将京中所有世家子弟比下去,顺利成为当今皇上的伴读啊。 可想而知,他该有多么惊才绝艳。 小王与他年龄相仿,难免有几分攀比之心,如今有机会见面,自然想会他一会,看他是否如传言一般厉害,故而抛下使臣队伍,抢先一步来到京城。 不曾想……” 昆吾明轻叹了一口气,看似为之前的行为做出解释,实际上就跟个小绿茶似的,暗搓搓地给霁雪上眼药。 脸上露出一抹委屈中蕴含四分怒火、三分憋屈、三分愤恨的神色,咬牙道:“如今一看,也不过是个心胸狭隘,手段卑鄙,性子阴险,假公济私的小人罢了。 因为我的莽撞,不小心得罪了他,他竟然不顾两国的情谊,不顾大局,对小王痛下杀手,一路咬着小王不放,简直狭隘到了极致! 不管怎么说,小王好歹是西鸣的使臣。 他身为一国之相, 真不知道他当年是如何当选为太子伴读的。 依我看,霁公子才是最合适的人选才是。” 霁雪瞧着他,神色有些复杂。 其实,从他出手相救的那一瞬间,他就做好了抉择—— 不管昆吾明之前做了什么,他都要保住对方,确保两国的和谈能顺利进行。 昆吾明如今的解释,不说漏洞百出,却也稍显多余了。 更不用说这种暗搓搓的挑拨行为。 他与傅玉棠本就没什么交情,着实没必要多此一举。 霁雪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说句什么,略顿了顿,终于还是咽回去了,不失礼貌地道了一句,“二王子谬赞了。” 昆吾明道:“小王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说话间,一名小厮从外头匆匆跑进来,神情紧张道:“公子,不好啦不好啦!刑部的戚侍郎与宋寺卿带着一大批人闯入咱们府里了,说是要捉拿打伤巡逻人员的蛮徒,小风总管根本拦不住他们!” 闻言,不止是一旁的小言,连带霁雪和昆吾明瞬间变了脸色。 刑部那群人是老狗成精吗? 这么快就找到这里了?! 在听到戚商带队的时候,霁雪便立马皱起眉。 戚商作为傅玉棠的左膀右臂,能力毋庸置疑。 既然他敢大张旗鼓带人闯入府里,其背后必然有傅玉棠的默许,亦做好了双方撕破脸的准备。 更不用说,他目前仍是白身,并无官职,不能也无法阻拦他们,只有乖乖配合的份。 看来,今晚的搜查,无论如何都避不开。 不过几秒钟,霁雪就把目前的情形分析得一清二楚,略微沉吟了下,当机立断地吩咐道:“小言,你带着二王子从后门离开,将二王子暂且安置在仁康堂。” 顿了顿,又对昆吾明道:“二王子,情况紧急,霁某就不多言了。总而言之,霁某会寻机进宫,向皇上说明情况,尽快恢复你的身份,还请二王子留在仁康堂安心养伤。” 第864章 简直比花瓶部的酸儒还要可恨 昆吾明微微颔首,感激道:“劳烦霁公子了。” “不必客气。”霁雪面色淡淡,半是解释半是提醒道:“霁某并非为了你,而是为了大宁的百姓。” 这是要他脱困之后,看在他曾搭救过他的份上,将这些不愉快尽数一笔勾销,继续促成与大宁的和谈了? 昆吾明笑了一下,眼神闪了闪。 只能说……太天真了。 倘若傅玉棠是一只狡猾的狐狸,那霁雪便是纯良的小白兔。 相较于傅玉棠,霁雪虽然聪明,也够敏锐,但手段和心计还是稍显生嫩了。 不过,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 若非霁雪天真,为了力证自己对他并无恶意,努力坦诚相待,对他半点不设防,他这会儿也没办法从对方口中得知那些至关重要的大宁机密啊! 天真好。 天真真是太好了! 昆吾明在心里笑道,不过不管内心怎么想,此时此刻,他面上仍是一片真诚,颔首道:“这是自然。请霁公子放心,小王之所以来京城,亦是为了西鸣的百姓。” 霁雪淡淡“嗯”了一声,神色平静道:“有二王子这句话,霁某定会尽早入宫告知皇上真相,确保和谈能顺利进行,还请二王子耐心等待霁某的好消息。” “好。有劳霁公子了。”昆吾明感激道。 语毕,不再多客套,朝霁雪行了一个礼,便转身跟着小言离开书房。 他们前脚刚走,戚商、宋青竹一行人便不顾小风的阻拦,强行闯入院子。 小风跟着追了进来。 还未来得及开口阻拦,就看到霁雪在小厮的搀扶下,缓步走出书房。 “公子!” 小风喊了一声,快步走到霁雪跟前,正欲告状,却见霁雪抬起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将视线落在戚商一行人身上。 他静静站在台阶上,望着院子里神情冷若冰霜的戚商和宋青竹,掩唇轻咳两声,声音不紧不慢道:“不知戚侍郎和宋寺卿大驾光临,霁某有失远迎了。” “若霁公子真如此注重礼数的话,刚刚就不会让下人阻止刑部办案了。” 戚商看似斯文温和,实际上性子极其刚直,最看不惯霁雪这种惺惺作态的伪君子。 简直比花瓶部的酸儒还要可恨。 虽说花瓶部都是群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浑身上下只有一张嘴最硬的废物,但人家好歹是表里如一的无能迂腐。 而伪君子呢,表面恪守君子,一派坦荡,内里狡猾阴险,坏事做尽,简直是双面人。 比只会叽叽歪歪的酸儒可恶多了! 以往在朝堂上,戚商就被刘清那糟老头恶心到不行。 好不容易刘清走了,又来个刘清手把手教导出来,一脉相承的霁雪。 尤其此人还一门针对棠哥,破坏棠哥的计划。 戚商的心情好得起来才怪。 不愿与他多言,戚商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来此的目的讲清楚。 末了,面无表情道:“当然,本官并非是个偏听偏信的人。 本官办案向来讲究人赃并获,证据确凿。 即便京中盛传霁公子为断袖,即便本官循着线索,一路追查到霁府,本官还是不愿意相信,不认为霁公子会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但……” 第865章 勿要阻拦,还自己一个清白。 戚商打量了一眼他苍白的面色,不禁“啧”了一声,“种种线索都指向那贼人就藏身在霁府,且与霁公子你关系匪浅。 本官实在无法忽视,这才带人进入搜查。还望霁公子配合办案,勿要阻拦,还自己一个清白。” 霁雪:“……” 在没见到戚商之前,他曾想过万千个对方上门闹事的借口。 万万没想到,对方竟会利用他断袖的谣言! 他知道昆吾明入府前狼狈,同样万万没想到他是一路“粪”斗过来的…… 也不怪他意外。 小言自觉自家公子光风霁月,犹如谪仙,当然不会说些屎尿屁的事情去污他的耳朵。 是以,回来后只含糊回禀道:“那昆吾明被追捕了一日,浑身狼狈,身上还有不少伤口,恐怕不好立刻前来见公子。所以,属下先安排他梳洗去了。” 霁雪没有多想,当然就算他想了,突破想象力也不可能猜到堂堂西鸣二王子就这样毫无形象地光着屁股,被人拎了一路,也拉了一路啊。 因此,在听到小言的话后,只当昆吾明讲究风度礼仪,注重王室形象,便颔首表明自己知道了,挥手让小言安排昆吾明梳洗用品等。 如今猝不及防从戚商口中得知真相,霁雪冷不丁被戚商、昆吾明二人的骚操作打闷了一瞬。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用何种表情,该说什么话好。 见他久久没说话,戚商还道他是在拖延时间,轻哼一声,正准备挥手让人入内搜查,霁府后门的方向突然传来几声大喝—— “果然在霁府!” “贼人,哪里跑!” “就说这一路的粪便做不得假,还真与霁府有关系!” “大家一起上,抓住他!” 随着一声声话音落下,后头很快传来打斗的声音。 戚商神情不变,与宋青竹相视一眼,皆看到对方藏在眼底的笑意。 果不其然,前院被他们堵着,霁雪便安排昆吾明从后门离开了。 殊不知,严贞、郁珈善他们就在后门守着呢。 如今那昆吾明可算是自投罗网了。 戚商压着嘴角,转过头,果断对临时工们说道:“诸位义士,我等准备去捉拿贼人,劳烦你们在此看住霁府众人,勿要让他们离开这院子一步。” 临时工们一听,自然纷纷道好。 完全没有戚商等人试图抢功,好找借口减少他们赏金的想法。 别人不知道傅玉棠和刑部各位大人的好,他们这些住在城东,距离刑部最近的人可是一清二楚。 刑部的大人们向来平易近人不说,平日还特别细心,特别爱护他们。 就像此刻,知道他们手无寸铁,担心打斗中刀剑无眼,他们会受伤,便立马让他们留在这里,做些轻松的活儿,避免陷入危险当中。 “大人,你们就放心去吧。我们会看住这群人不让他们添乱的!”有临时工道。 “是啊是啊,我们是绝对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出门通风报信,寻求帮助的。”其余人附和道。 戚商颔首,轻轻“嗯”了一声,郑重道:“有劳诸位义士了。” 第866章 刑部认证的普法宣传活动优秀参与者 语毕,看了面容苍白的霁雪一眼,嘴角微微往上勾了勾,径自领着宋青竹以及一众差役匆匆赶往后门。 不多时,刀剑相击声,痛呼声,闷哼声陆续传来。 霁雪站在书房前,神情不自觉露出紧张之色。 这一明显的神情变化,自然没瞒过底下时刻关注着他的临时工们的双眼。 众人见状,忍不住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靠着以往说八卦的默契,无声交流起来。 ——他这是紧张了? ——哎呀,你这不是废话吗?不紧张那野汉子,难道紧张你吗? ——可是,我看霁雪现在这样子,不像是会做出苟合之事的人啊。 ——你什么眼神,你看看他的脸色,苍白无血色,脚都站不稳了,明显是纵欲过度啊…… ——对啊,刚刚戚大人说的话,霁雪可是一句都没反驳,全部默认了。 ——所以……他跟那野汉子真的有一腿? ——这还用说?不然谁闲着没事干,一泡屎拉得满京城都是啊? ——唉,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是啊是啊。 敏锐感受到临时工们时不时投来目光的霁雪:“……”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眼前众人的眼神有点怪怪的。 然而,眼下的他却无心探究,所有心神都在后面的小言和昆吾明身上。 再次听到一声疑似小言的闷哼声后,霁雪不由微微拧起墨眉,下意识往前走了小半步。 不料,他才一动,临时工们便神情一肃,面露防备之态。 “你可不要轻举妄动,不然的话,我们可要不客气了。” 人群里,有人出言警告道。 “是啊是啊。我们现在可是刑部临时编外人员,有一定的执法权,你不要搞事!”一名壮汉站出来,大声说道。 见小风以及一众护卫皆神情愤怒,攥紧了拳头,好像下一秒就要动手一般,顿了顿,又飞快补上一句,“殴打他人的,或者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可是要拘役十日的,还要罚款,承担受害者的汤药费! 结伙殴打、伤害他人的;或多次殴打、伤害他人或者一次殴打、伤害多人的,罪名加重,要拘役十五日,罚款翻倍,不止要承担受害者的汤药费,还要给予受害者一定补偿! 更不用说,我们现在还是执法人员。你要是对我们动手,那就是罪加一等。 我劝你们冷静一点,不要做让自己追悔莫及的事情。” 小风以及一众护卫被他法条张口就来的气势唬得一愣,不由自主将目光转向霁雪。 这群人说的是真的吗? 霁雪愣了一愣,神情有些意外。 没想到自己不过几年没回京,京中的百姓文化水平,法律意识就提高了这么多。 用眼神示意小风等人勿要冲动,他抬眼看向壮汉,淡声道:“这位兄台看来对律法颇有研究。” “那是。” 壮汉挺直了腰板,有心炫耀道:“我可是刑部认证的城东片区普法宣传活动优秀参与者,去年年底有奖竞猜活动中,荣获京城城区杰出律法小达人称号,还有奖牌呢!” 第867章 代表正义,狠狠惩治你们 边说,边抽出挂在脖子上的红绳,从衣襟里掏出一块直径五公分左右,镀着金的奖牌,朝着在场众人晃了一圈,一脸骄傲道:“看到没,这可是杰出律法小达人的奖牌,刑部田泰鸿田大人亲自颁发给我的!” 见状,护卫们还没有动作,临时工们倒是抢先一步,纷纷凑上前观看,嘴里时不时发出一声惊叹。 “原来就是杰出律法小达人的奖牌啊!” “还是金的呢。” “刑部果然大气!” “真羡慕你啊,大谷。” 他们也想成为杰出律法小达人啊。 奈何记忆力就是没大谷好,没他记得清楚全面啊。 想到这里,众人忍不住纷纷叹息,对大谷投去羡慕的目光。 大谷享受了一把众人的注视,重新把奖牌收进衣服里,万分宝贝地拍了拍奖牌所在的位置,这才抬起头,看向霁雪等人,大声道:“总而言之,有我杰出律法小达人在此,你们不要妄想做出违法乱纪的事情。 否则,我们将拿起法律武器,代表正义,狠狠惩治你们!” 小风与众护卫:“……” 什么乱七八糟。 关于大谷说的普法宣传,小风是知道的。 甚至知道得比眼前这群临时工还多—— 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 六年前,傅玉棠接任刑部尚书后,为了讨好先皇,快速取得政绩,也不知怎么想的,脑子一抽,就弄出个普法宣传的计划来,打算将京城作为试验区。 若是可行的话,往后将逐步在大宁各城镇进行推广。 许是为了让她能多历练,也有可能是先皇真的太过宠爱她了,在听完她的提议后,半点没有考虑实际情况,想也不想地点头应允了。 但,前期多高调,后期就有多惨烈。 据他所知,刑部连续举办了三场普法宣传,根本没人参加。 后面大概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对先皇不好交代,傅玉棠这“大天才”又想出用鸡蛋吸引百姓的计策。 只要百姓去参加普法活动,便可领取一定数量的鸡蛋。 京中百官得知这消息后,无一不在背后偷笑。 彼时,刘清还是一国丞相,公子亦还尚未离京游学,每个月休沐日都会去丞相府跟着刘清学习。 小言、小风则是作为书童陪伴左右。 那时,刘清曾不止一次说与公子说,傅玉棠以利引诱百姓,让百姓配合刑部工作,实乃昏招。 如果有一天刑部不再派送鸡蛋的话,那这劳什子普法宣传不照样夭折? 再者,百姓知道得太多,对刑部来说并非好事。 百姓精通律法,刑部以及各执法部门就相当于有了监督者。 稍有不慎,便会被百姓议论,嚼舌,进而影响名声,损害权威。 “傅玉棠到底还是太年轻了,只看中眼前利益,却不知长此以往,反而会伤及自身。 派发鸡蛋一事,更是犹如饮鸩止渴,无法长久矣。”刘清点评道。 小风忘记了自家公子当时是什么看法,但他在听完刘清的分析后深以为然,认为傅玉棠确实短视,才华粗浅,手段拙劣。 第868章 养殖小白鼠、屎壳郎自救 更可恨的是,这样一个大草包竟然得了先皇的青睐,挤掉了原本属于公子的太子伴读之位。 小风每每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此时听到刘清的话,忍不住在心里拍手叫好,等着看傅玉棠的笑话。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傅玉棠的普法宣传在鸡蛋的加持下,竟然就这么一次一次举办下去了。 甚至从每月一次变成了两次,再变成三次,四次。 久而久之,京城众人竟然渐渐习以为常了。 加上后来因为不断派发鸡蛋,使得刑部财政出现赤字,户部的邵奇又是一只不讲情面的铁公鸡,傅玉棠根本没办法从他手里抠出一文钱,最后不得不在刑部搞起副业,养殖小白鼠、屎壳郎自救,让满朝文武看足了笑话,彻底坐实了她的草包之名外,也没看出这普法宣传活动对朝廷、百姓有什么贡献或者影响,众人便慢慢失去了兴趣。 所有人都知道傅玉棠的上限也就这样了,根本翻不出什么风浪,所以观察了一段时间,便也不再分神关注。 小风亦是同样的想法,关注了一段时间,发现傅玉棠除了劳民伤财,根本没做出什么政绩,便也不再关注。 原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却万万没想到在六年后的今天,傅玉棠的普法宣传活动会以另一种面目呈现他的眼前。 望着眼前这群一身粗布麻衣,举止不算文雅,明显没读过什么书却充满自信,即便面对身份比他们尊贵的人,亦不卑不亢,见到对方不合理的举动,当场提出合理的质疑、评判,并言之有物而非胡搅蛮缠的京城百姓,小风呆愣住了。 这一刻,他说不清自己内心是什么感受,只觉得胸口“扑通扑通”地跳,一声大过一声。 他下意识看向身侧的霁雪,却见自家公子同样呆呆注视着面前众人,清冷的面容上破天荒流露出呆滞之色。 下一秒,像是想明白了什么,浑身一震,声音短促地“啊”一声,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小半步,状似呢喃:“难怪……原来是这样啊……原来竟是这样……” 到了最后,竟是忍不住扶额,低低笑出声。 小风:“……??” 是什么啊? 公子为何无故发笑呢? 小风嘴唇动了动,正想说点什么,就听到后门传来一声凄厉的痛呼声。 众人被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又听有人大喊道—— “该死!竟然让他跑了!” “追!” “快追!” 伴随着纷乱的脚步声,后方的动静逐渐变小,直至重新回归平静。 片刻之后,戚商、宋青竹领着差役,面色难看地回来了。 看到霁雪,戚商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抿了抿唇,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竭力平静道:“捉贼拿赃,捉奸成双。 这一次算霁公子幸运。再有下次,刑部绝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语毕,领着刑部众人大步离开。 临时工们细细品了一下戚商的话—— 捉贼拿赃,捉奸成双。 所以,霁雪是真的做出了苟合之事啊! 只不过,这次没抓到另一个野汉子,没办法形成完整的证据链,戚大人这才暂且放霁雪一马? 第869章 全场打得最凶的就是他了! 唔,明白了。 临时工们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转身跟着戚商等人离开。 回到刑部,戚商、严贞、宋青竹、郁珈善按照之前说好的,给临时工们发了赏金,收回宵禁临时通行证,温声与众人道了一句“辛苦了,天色不早,大家快回家休息”后,方才吩咐差役将众人送出刑部。 待百姓们全部离开,再也看不到身影后,严贞坐回位子上,压着嘴角道:“你们方才也来得太晚了吧? 刚刚我与珈善守在后门,好险让昆吾明逃了。 幸亏我眼疾手快,给了他大腿一剑,才让他没办法迅速逃离。” 闻言,戚商忍不住笑道:“若是我们去得早,那昆吾明即便有小言护着,只怕也逃脱不了,届时就砸在你我手里了。到时候不光得费尽心思找借口将他放走,棠哥那边怕也不好交代。” “担心不好交代,你那两剑还往他另一条腿上招呼?”严贞斜睨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你那两下可比我狠多了。” 一旁的宋青竹附和道:“戚大人的确狠,像我只敢往他胳膊上砍。” 陈慎、张子平等人亦疯狂点头,“没错没错。” 郁珈善也道:“真羡慕你们。像我不通剑术,只能拿着棍子护身,躲在一旁看热闹,根本没资格上场。”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在场众人都沉默了。 全场打得最凶的就是他了! 大伙儿是奔着出气去的,他则是奔着让昆吾明断子绝孙去的。 方才众人出口气,故意露出个破绽,想要让昆吾明离开。 而昆吾明亦懂得抓住机会,立马飞身跃起,准备逃跑,结果没想到郁珈善突然出手了,举起棍子将昆吾明重新捅下来。 期间,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粗长的棍子不偏不倚就捅在了昆吾明的喔-喔-喔。 想到昆吾明那声惨叫,在场所有人都觉得某处一疼,直觉昆吾明的喔-喔-喔经过郁珈善的“棍棒教育”后,极有可能自此从豪放派变成婉约派,成为咯-咯-哒了。 思及此,众人忍不住再次咽了口唾沫,默默夹紧双腿。 严贞犹豫了一下,斟酌道:“珈善,虽然我是说过要拿棍子将他的后门堵上,但那只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说来还是珈善你心狠,嘴上不说,但却实打实做了。唉,不是我说,大家同是男人,何必下此狠手呢?” 虽然前后有差别,但是不管是前还是后,那都是一样重要的啊。 郁珈善脸一红,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当时,昆吾明瞧出了郁珈善不会武功,便打算从他那边突围,脚尖一点,朝他飞了过来。 郁珈善到底刚升任京兆不久,还是个新手,没经历过太多执法场面,看到昆吾明靠近,心里紧张不已,脑子一片空白,本能地举起棍子杵了过去。 哪曾想,刚好打在了昆吾明脐下三寸的位置。 那一下,不止是昆吾明感受到了疼痛,在场众人也感同身受了,不由站在原地抖了一抖。 而小言抓住机会,趁着众人愣神之际,几个跳跃来到昆吾明身边,二话不说拎着蜷缩成虾米状的昆吾明快速离开现场。 “这完全就是意外啊。”郁珈善委屈道。 听完郁珈善的解释,在场众人都沉默了。 所以这算什么? 算昆吾明倒霉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过了片刻,戚商才重新开口道:“反正不管怎样,那都是昆吾明罪有应得。眼下大伙儿也都出了气,就各自回府休息吧,明日还要上早朝呢。” 众人瞅了一眼天色,确实不早了,便点了点头,没有多言,起身离开刑部。 第870章 硬是把我教训了一顿…… 送走刑部众人,傅玉棠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直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心满意足地伸了伸懒腰,傅玉棠将自己收拾妥当,这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刚走到院子中间,就听到前院里传来一阵阵笑声。 期间,隐隐约约夹杂着莘华容的声音。 傅玉棠微微一怔,抬步走了过去。 只见莘华容正坐在大厅里与青蓉等人说笑,傅思兰则是拿着糕点,弯腰哄小满叫姑姑。 小满本身就是个情感内敛的孩子,加上从没有见过傅思兰,面对她释放出的善意和热情,他总觉得不自在,羞得小脸红彤彤的,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 眼角余光不经意往旁边一瞥,瞬间就看到了门外缓步而来的傅玉棠,双眼顿时一亮,像是看到什么救星一般,撒腿跑了过来,“爹!” 大厅内的众人闻声,齐齐看了过来。 傅玉棠垂眼含笑应了一声,抬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这才牵着小满进入大厅。 “阿棠起来了?” 自从得知青蓉去世的真相后,莘华容是真的心疼傅玉棠,也愧疚于这些年对傅玉棠的疏远。 虽然疏远是担心娘家的人缠上傅玉棠,利用傅玉棠的名头谋利,给傅玉棠带来麻烦,并非她的本意,但伤害到底已经造成,难免自责愧疚,有心想要多多弥补她。 前两日,侯府里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且那凶手明确是冲着傅玉棠来的。 莘华容得知后,忧心不已。 本想第二日就来长兴街探望傅玉棠,确认她平安与否。 但听青蓉说傅玉棠当晚吐血,第二日又强撑着去上朝,忙得脚不沾地,又担心自己贸然前来会打扰到傅玉棠办正事,这才强行按捺下担忧,准备等傅玉棠闲暇时再过来。 今日,她原打算送傅思兰到梅园书院,顺便接青蓉到莘氏茶楼学习的。 甫一碰面,就听青蓉说傅玉棠今天休沐,不必上朝,便赶紧吩咐人到莘氏茶楼取了精美的糕点和瓜子果脯等零食,领着傅思兰上门探望来了。 此时见到傅玉棠,莘华容面上自然而然带上温柔的笑容,起身迎了上前,抬手唤傅思兰到身边来,神情温和道:“前两日,侯府里闹出大动静,听那浑……听侯爷说,府里来了杀手,对方是冲你来的,我和思兰很担心你。 本想第二日就来看你,但听小青说你最近较忙,我和思兰担心会打扰你办正事,这才等你休沐时才过来。” “是啊,是啊。”傅思兰在旁点头附和。 虽然傅思兰与傅玉棠接触不多,不过因为莘华容时常念叨的缘故,加上小时候有一段时间一直是傅玉棠在照顾她,傅思兰对她并不陌生,反而十分亲近。 也正是因为这段过往,即便傅玉棠的年纪比她小,傅思兰却总不自觉将她当成兄长看待。 遇上傅玉棠,半点没有身为长姐的稳重风范,反而多了几分活泼。 “我那天晚上就想来长兴街了,可母亲硬是不让,说我来了也是给阿棠弟弟你添乱,硬是把我教训了一顿……” 第871章 有时候我还真讨厌自己这份善良 说到这里,傅思兰忍不住气呼呼地看了眼莘华容。 她遗传了莘华容的柔美长相,仪态大方,温婉又秀美,眼神灵动,唇角挂着喜人的笑意,做起这埋怨人的情态一点儿都不让人反感,看上去生动又俏皮,无形间多了几分娇憨。 “就你这不稳重的性子,可不是添乱吗?”莘华容忍不住点了下她的额头,叹息道:“明明是阿棠的姐姐,怎么还如此不懂事?好歹做个长姐的样子啊。” 边说,边无奈地摇了摇头。 傅玉棠见状,微微一笑道:“思兰姐现在就很好,再说了她也是关心我。” 顿了顿,真诚道:“说来,劳烦莘姨和思兰姐的挂心,我一切都很好,并无大碍,你们不必担忧。” 双方边说着话,边进入大厅坐下。 确定傅玉棠的确平安无事后,闲话片刻,莘华容这才依依不舍提出告辞。 之前教她的女夫子说她在算术上颇有天分,而自己却不是很精通算学一门,便打算引荐一名精通算学的夫子与她认识。 双方早在半个月前就约好了今日见面,莘华容不好临时反悔,只得与傅玉棠说声“抱歉”,言明自己有要事在身,无法久留。 傅思兰还要到梅园书院上课,同样无法多待,便准备跟着莘华容一起离开。 难得傅玉棠有空,青蓉倒是想留下来多陪陪她,奈何还未出声,就看见傅玉棠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问道:“青姑娘呢?你今天仍旧与莘姨一起出门游玩吗?” 闻言,青蓉微微一怔,张了张口,迟疑了片刻,垂眼道:“要的,我现在就走。” 此话落下,莘华容愣了一愣,不赞同地看向青蓉。 难得阿棠有空,你不留下来陪她,跟着我瞎跑什么? 青蓉抿了抿唇,低着头,没有看她。 她、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与阿棠相处。 似是没看出二人的小动作,傅玉棠轻轻颔首,和和气气地说道:“那在外注意安全,玩得开心。” 语毕,便让王大贵给青蓉支些银子。 王大贵听到傅玉棠的话,半点不含糊,从袖袋里掏出一张二百两银票递给青蓉。 “这……” 青蓉抬起头,呆呆地看着王大贵,没有伸手去接,“这太多了……” 王大贵面上微笑,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道:“青姑娘,要从大人手里抠出银子可不简单啊。 难得大人今天高兴,主动大出血,你还是赶紧趁着大人没反悔收下吧。 在外头看到什么就买,不用给大人省钱。” “不知道怎么花的话,把银票给我也行。”俞仕在旁羡慕得眼红,直勾勾盯着银票,插嘴道:“我可以替你花。” 一听这话,甘大平小眼立马瞪得滚圆,震惊道:“老俞,你好不要脸啊! 这明明是大人给青姑娘的,你开口讨要是不是过分了点? 青姑娘,你看看我,我就不像老俞这么无耻了。 不过如果你实在想找人帮忙花钱,我也尽我所能满足你无理的要求。 唉,说起来,有时候我还真讨厌自己这份善良,总是想帮助别人……” 第872章 深得我之真传啊! 傅思兰听到这话,终是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望着傅玉棠道:“阿棠弟弟,你到底是从哪里找来这么一群人啊?” 一个比一个活宝。 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凑热闹道:“既然大家都要,那我也要。青姨,你要是不要的话,那给我吧。” 照理来说,她们年龄相仿,傅思兰怎么样都不应该叫她青姨的。 奈何莘华容一再强调小青是她一见如故的小姐妹,让傅思兰要敬重她,不要没大没小的。 三申五令下,傅思兰没办法,只能低头当小辈,称呼小青为姨了。 莘华容看了眼傅玉棠,又看看满脸无措的青蓉,知道她这是心中有愧,自觉无颜收下阿棠的银子,便温声劝说道:“难得阿棠如此大方,你可别辜负了阿棠的心意。你若是真不要的话,那就给我好了,我可稀罕得紧呢。” 语毕,伸手作势要抢。 “才不给你呢。”被她这么一吓,青蓉哪还顾得上其他,迅速接过银票,捂在胸口道:“这是大人给我的,谁都不给。” 见状,众人皆不约而同笑出声。 笑闹过后,眼见与夫子约定的时间快到了,莘华容没有多耽搁,领着傅思兰与青蓉匆匆离开。 按照晚辈的礼仪,傅玉棠带着小满亲自将她们送到门口,目送她们离去。 待到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傅玉棠才收回视线。 转身正欲回府,结果一转头,就见王大贵站在一旁,抿着嘴,一副想笑又不敢笑,欲言又止的样子。 不对,应该说从她今日起床看到王大贵那一刻起,他便一直是这副表情。 傅玉棠满头疑问,茫然地看着他,“怎么了?” 王大贵嘿嘿一笑,真诚建议道:“还是等大人用过早膳,我再告诉大人吧。不然的话,我担心大人听完后,会吃不下饭。” “……行吧。” 傅玉棠轻轻颔首,让王大贵在大厅摆了饭,吃饱喝足,碗筷撤下后,接过俞仕早已备好的调养身体的丹药,就水吞服了下去。 眼角余光不经意往旁边一瞥,见小满正直勾勾盯着桌上莘华容带来的糕点里头那一大包糖炒板栗看,不由微微一笑。 眼下还不是板栗的季节,也不知道莘华容是从哪里找来的栗子,难怪小满会嘴馋了。 放下茶杯,傅玉棠示意王大贵等人也入座,抓了一把糖炒板栗放到小满面前,顺便剥了一颗板栗仁递给他,方才开口询问道:“说吧,什么事情?” 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个,王大贵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强行忍住笑意,开口道:“我早上出门一趟,发现整个京城都在传霁雪那家伙昨天三更半夜与野汉子到刑部附近的巷子苟合,被刑部的人逮了个正着,哈哈哈……” 一边笑,一边把霁府昨晚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傅玉棠耐心听完,忍不住笑出声,乐不可支道:“阿商阿贞的手段是越来越猥琐了,深得我之真传啊!” 第873章 而她,确实很有魅力。 “谁说不是呢?”王大贵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道:“妙就妙在这些传言并非刑部传出去的,而是那些热心义士说的。 如此一来,更加可信了。 我看啊,那霁雪眼下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而且,因为粪洒京城的缘故,使得大半个京城都弥漫起臭气,那些卖吃食的摊子根本无法出摊。 摊主们经过商量后,一致决定去霁讨要说法,让霁府快点派人将街道清洗干净。” 听到这里,俞仕和甘大平想象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实在没忍住,“噗呲”笑出声。 傅玉棠有些无语,又有些想笑,不自觉对霁雪多了些许同情。 然而话到了嘴边儿,没等说出来,大门突然被人敲响。 傅玉棠顿了一顿,抬眼看向大门的方向。 俞仕自觉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扯着嗓子,没好气地问道:“一大早的,谁啊?” 下一秒,门外就传来芮成荫的声音,“俞伯,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俞仕便没有再多问,径自打开了大门。 却万万没想到,除了芮成荫之外,外头还有好几个陌生面孔呢。 再看他们的穿着,皆是紫色带襕大袖官服。 这、这这群人全部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员啊! 俞仕呆愣了一下,不解地看向为首的芮成荫,“小芮大人,你这是……” 带了这么多人来府里,他这是想做什么? 难不成是为了把旺财带回家,从朝堂上找来的外援队伍? 见俞仕面带紧张之色,芮成荫稍微一猜便知他心中所想,笑了一下,好声好气地解释道:“我等来此是为了公事,俞伯你不必紧张。对了,傅玉棠在家吗?” 听闻是为公事,俞仕稍稍松了口气,点头道:“我家大人在家,诸位大人请进。” 语毕,往旁边侧了侧身子,让众人进入。 一进门,芮成荫等人就看到大厅里,正低头给小满剥板栗的傅玉棠。 许是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傅玉棠敏锐地抬起头,回望过来。 目光相接的刹那,傅玉棠愣住了。 “你们……” 视线从芮成荫、邵奇、石博明、汲鹏等人身上一一掠过,最后重新回到芮成荫身上,像是想到什么,一脸不好意思地招呼众人入内坐下。 待王大贵上了茶之后,傅玉棠似埋怨,似羞涩地瞪了芮成荫一眼,道:“嗐,小芮你也真是的。 都说了我只要好好养着,便没什么大碍。 你又何必小题大做,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呢? 真是太不懂事了。” 说着,又扭头去看邵奇等人,扭捏道:“多谢诸位同僚的关心。其实我没什么大碍,你们也太客气了,还上门探望,真让人难为情。” 真没想到,她的人缘如此之好。 听闻她生病了,竟有这么多人来看望她。 尤其是工部,几乎郎中以上的官员都来了。 唉! 真是让人害羞。 只能说,工部的人的确有眼光。 而她,确实很有魅力。 这还是被反派光环压制了。 第874章 她不是潜在的万人迷,而是天生的牛马。 如果没有反派光环的压制,她成为人见人爱的万人迷,那简直是信手拈来啊。 思及此,傅玉棠不由自信一笑,很有偶像作派,对眼前的小迷弟们说道:“非常抱歉,让你们担心了啊。感谢大家对我的关心,我下次一定好好保重自己,争取不让你们担心,不过多占用任何公共资源。” 芮成荫:“……” 说的都是些什么疯话? 要不要如此自作多情? 邵奇等人:“……??” 什么探病? 傅大人病了吗? 他们不知道啊。 而且…… 想到早朝上,皇上提及傅大人休假时,那咬牙切齿的表情以及时不时的冷笑,那意思分明是在说傅大人钻空子偷懒啊! 跟生病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啊! 再者,看傅大人这气色红润的样子,也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既然不是生病,那傅大人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满头雾水。 傅玉棠见众人神色有异,顿了下,脸上笑容微僵,疑惑道:“难道你们不是来探望我的?” “不是啊。”邵奇等人齐齐摇了摇头。 傅玉棠:“……!!” 芮成荫斜眼看她,面无表情道:“你想太多了。他们是来与你讨论公事的。当然,我也是。” 话音落下,就见邵奇等人整齐划一地点了点头,齐声道:“是的,我等奉旨前来商讨公事。” 傅玉棠:“……!!” 原来…… 梦碎就在一瞬间。 原来…… 她不是潜在的万人迷,而是天生的牛马。 连休假的时间,都逃不过公事的纠缠…… 天啊!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天啊! 为什么要给她希望,再残忍地打破? 傅玉棠心碎了。 抬手捂住发疼的胸口,傅玉棠不禁抽噎了一声,转过头,望着俞仕,语气没有半点起伏地说道:“俞伯,这群人是谁啊? 我一个都不认识。 咱们这府里上有老,下有小的,怎能让陌生人随意进入呢? 而且,我一看这群人就是没有爱心,没有同情心的人。 你还是快快将他们赶出去吧,省得等会儿他们心生歹意,对咱们图谋不轨。” 俞仕“啊”了一声,看了眼芮成荫等人,又看看傅玉棠,虽然不明所以,但仍是点头道:“好的,大人。我现在就将他们赶走。” 语毕,叫上甘大平,作势要送客。 芮成荫:“……??” 邵奇等人:“……??” 沉默了几秒钟,芮成荫本来都想张口对傅玉棠咆哮,让她不要发癫了。可一听傅玉棠这酸溜溜的话,冷不丁想起前两日遇到杀手,傅平安对傅玉棠的安危视若无睹的场面,胸口不由一堵。 其实,按照年龄来说,傅玉棠还是个孩子啊。 都还没行冠礼呢。 他在傅玉棠这年纪,也希望父母、身边的人多多关心他,多多宠他呢。 更不用说从小就缺爱的傅玉棠了。 她之所以会误会他们,不正说明她潜意识希望有人多多关心她吗? 想到这里,芮成荫抿了抿唇,学着芮远光的样子,摆出慈爱的表情,轻声细语道:“你不要胡闹了。 大家来这里都是有要事的。 当然,也有来看你,关心你的意思。 你今天没上朝,大家都很想你呢。” 第875章 只是改成居家办公而已? 说完,忍不住抖了一抖。 更不用说傅玉棠等人了。 俞仕本站在芮成荫身边,听到这话后,以极其不符合他年龄的敏捷,往旁边一跳,与他拉开了安全距离。 小满见多了咆哮的芮成荫,乍然看到他如此温柔,脸上还挂着诡异的笑容,瞬间吓得一个激灵,口中的板栗一下子堵在了喉咙里。 即便被噎得直翻白眼,小满也不敢有片刻耽误,飞快跳下椅子,麻溜地躲到傅玉棠身后。 甘大平则是默默地摸上了腰间的小匕首,一旦芮成荫还有其他的诡异举动,那小匕首就会疾驰而出,灭了眼前这不正常人类。 王大贵亦是满脸戒备,一眨不眨地盯着芮成荫看,怀疑他又开始无故发疯了。 傅玉棠打量着芮成荫,半点都没理解对方想要弥补她缺爱,故而展现出来的“慈爱之心”,惊疑不定道:“你吃错药了?还是因为长时间对旺财爱而不得,心理变态了?” 想到这可能,傅玉棠忍不住抖了一下。 智者的想法有理可循,疯子的行为却毫无逻辑。 危险啊! 想着,傅玉棠浑身紧绷,面露戒备之色。 芮成荫闻言,不禁呆了一下。 下一秒,爆发了恼羞成怒的低吼,“傅、玉、棠!” 他这还是第一次向除了旺财之外的人展示他的铁汉柔情呢,却万万没想到,傅玉棠这厮竟然不领情! 不领情也就算了,还把他当成变态。 真是一如既往的讨厌! 一颗柔软的心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重新变得像钢铁一样坚硬。 芮成荫冷哼了一声,收起所有柔情,瞪着她,冷冰冰道:“废话少说,我们是奉皇上之命,前来与你商讨修建女子学堂一事的。” “可我目前在休假啊。”傅玉棠道。 芮成荫没好气道:“皇上说了,此事已经全权交由你处理了,自然要找你商讨。” 顿了顿,又添上一句,“皇上还说了,晚点修改律法的圣旨就会颁下,让你尽快把各部门该负责的事情安排好。礼部这边就暂由石博明领头,御史台监督。” 傅玉棠:“……” 所以,其实她根本没有休假,只是改成居家办公而已? 傅玉棠耷拉着嘴角,吩咐王大贵去书房把她早就写好的计划书拿过来,分发给邵奇、汲鹏、石博明三人,道:“各部该做的事情,我都已经写在里面了,诸位只要按里面的要求照做就行。如果不明之处,届时再来找我即可。” 众人闻言,齐声道:“是。” “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诸位就各自忙去吧。”傅玉棠又道。 一大堆人杵在这里,真是让她时刻都有上班的感觉啊。 众人再次道好,陆陆续续离开。 工部尚书汲鹏以及一众下属却站在原地不动,看着傅玉棠欲言又止。 傅玉棠眨了眨眼,询问道:“汲尚书,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汲鹏点点头,犹豫了片刻,斟酌开口道:“下官昨日回工部统计了一下匠人数量,有大半都在城郊修路,准备迎接西鸣使臣。若是眼下就要建造女子学堂的话,只怕人手不够啊。” “不够?”傅玉棠顿了一下,追问道:“是苦力不够,还是技术性人才不够?” “呃,都欠缺。”汲鹏抿了下唇,微微皱眉道:“其实,若是技术性的问题,大不了我与手下的人多费点心,亲自上场盯着就是了。最主要还是苦力……” 第876章 那就是群只会哇哇叫的废物 扭头看了眼鹤发鸡皮,犹如枯树似的下属,汲鹏苦笑道:“傅相也看到了,我们工部年轻人就没几个。即便众人都豁出命,亲自上阵,只怕也做不了多少。” 搞不好干个十天半月,大伙儿的身子就全垮了,集体因公殉职,死在工地上。 “至于礼部…… 想也知道,那就是群只会哇哇叫的废物。 即便皇上说了让他们到工地上帮忙,估计也干不了多少活儿。 下官思来想去,好似只有请百姓帮忙这一法子了。 但若是请百姓帮忙的话,指定又要多花费一大笔银钱。 就算户部没意见,也难保有心人不会借题发挥…… 届时,建造女子学堂一事必将再次受阻,说不定所有进度都要推迟延期。” 也正是如此,汲鹏才忧心忡忡,不知该如何是好。 傅玉棠看了眼工部这群人,大半是须发皆白的老人家,还真是没几个年轻的。 摸了摸下巴,默默盘算了一会儿,傅玉棠淡声道:“若只是苦力的话,倒是不难解决。就是不知汲尚书你需要多少人数呢?” “当然是越多越好了啊。”汲鹏说道。 反正十个八个不嫌少,一百两百不嫌多。 毕竟,建造房屋这种事情,人越多就越轻松,活儿也干得越快。 “那,上千人够不够?”傅玉棠笑眯眯地问道。 “上千人?!” 一听这数,汲鹏以及一众下属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纷纷睁大了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傅、傅傅相,”汲鹏震惊地看着她,清隽的面容显露出点点呆滞,结结巴巴地确认道:“你、你你确定自己没说错吗?” “当然。”傅玉棠颔首,笑眯眯地点头道:“本相还能向你保证,这上千名苦力不仅身强体健,踏实能干,指哪打哪,还不用管吃管住。” 汲鹏:“……!!”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等好事?! 傻子才不要呢! 工部众人:“……!!” 果然是傅相啊,一开口就是千位数,大气! 汲鹏忙不迭地点头,连声道:“要要要!我要!” 工部众人亦是一脸兴奋,眼神晶亮地看着傅玉棠。 “那成。”傅玉棠笑容不减,颔首道:“尔等尽管放心,不出三日,那些苦力就会自动上工部报名。对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傅玉棠顿了顿,张口询问道:“苦力充足且免费的情况下,那必将大大节省了预算。剩下的银钱,能否再多建造两家同等质量,同等规模的女子学堂呢?” 汲鹏在心里估算了会儿,与工部众人认真商讨片刻后,方才谨慎回道:“应该没问题。” “行。”傅玉棠满意地点点头,对汲鹏以及工部众人道:“那你们回去准备吧。苦力的事情,就交由本相解决。” 有傅玉棠打包票,工部众人皆喜笑颜开,连声道:“好好好,劳烦傅相了,傅相费心了。” 汲鹏更是笑得不见眼,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奈何芮成荫还在场,只能压下心中的欢喜。 第877章 这阴阳大师竟然也是她的人?! 趁着众人不注意,朝傅玉棠挤了挤眼,然后偷偷伸出右手,在傅玉棠不解的目光下,大拇指和食指捻在一起,倏地一分叉,比了个爱心的形状。 傅玉棠:“……!!” 什么?! 这阴阳大师竟然也是她的人?! 傅玉棠双眼微睁,心里无比震惊。 震惊完了之后,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按照她的性格,户部、兵部都是自己人了,没道理会放过工部这个满是理工科高材生的实干部门啊。 思及此,傅玉棠收敛起神色,微微勾起嘴角,同样偷偷回以一个爱心。 望着那小小的爱心,汲鹏眉眼一弯,斯文严肃的面容露出几分孩子气,轻咳了一声,竭力板着脸,客套又生疏道:“既然傅相都这么说了,那我等就先回去准备,静待傅相的好消息了。” 语毕,没有再多停留,起身朝傅玉棠行了一礼,便领着工部众人飘然离去。 那背影,那步伐,怎么看都带着几分欢欣的雀跃。 “看来解决了苦力的问题,汲尚书真的很开心啊。” 芮成荫盯着汲鹏几乎快要一蹦三跳的背影,情不自禁感叹道。 傅玉棠含笑“嗯”了一声,停顿了一下,像是刚刚意识到他在场一般,侧头看他,疑惑道:“你呢?为什么还没走?有什么事情吗?” 芮成荫:“……!!” 咋的? 这是在逐客吗? 身为邻居,他没事就不能在这里多待一会儿,感受一下旺财居住的地方,与旺财呼吸同一个宅子的空气吗? 没忍住冷哼了一声,芮成荫往椅背上一靠,无赖道:“我就不走,你能把我怎么样?” “你最厉害,我能把你怎样呢?” 傅玉棠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是打定主意赖在这里了,便让王大贵给他上一盘糕点,又添了茶水,这才状似随意闲聊道:“对了,早朝没发生什么突发事件吧?” “能有什么事?” 芮成荫瞥了她一眼,半点不客气地捻了一块糕点扔进嘴里,口齿不清道:“少了你这个百官公敌,满朝文武都消停了,早朝就跟一滩死水一样,枯燥无味极了。” 饶是热爱工作的他,今日早朝上都差点打瞌睡了。 “嗯?”听到这话,傅玉棠长眉不自觉微微蹙起,过了好一会儿,又问道:“那平阳侯呢?也没动静?” “平阳侯?” 芮成荫愣怔了一下,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眉梢一挑,一脸坏笑地看着她,压低声音道:“难道你也知道那件事了?他动静可大了!” “哦?”傅玉棠一下子来了兴趣,连忙坐直了身子,追问道:“他都干什么了?是不是趁着我不在,在早朝上大放厥词,狠狠参了我一本?” 芮成荫一愣,皱眉道:“你这是什么奇怪的想法?他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参你做什么?” “你不是说他动静大吗?” 傅玉棠比他还要困惑,同时自我认知十分清晰,理所当然道:“如今我是一国丞相,他若想搞点惊天动地的动静,可不得拿我开刀吗?” 第878章 让他们吃吃苦头…… 芮成荫:“……” 好像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不过…… “跟你没关系。他也没在早朝上闹事。” 眼瞅着傅玉棠是想岔了,根本不知道外头发生的事情,芮成荫只得耐心解释道:“文康叔这人除了大嘴巴一点,人其实不坏,你与他又没有什么大恩怨,他才不会针对你呢。 不过,认真说起来,今日的事情倒是和你刑部那些下属有点关系……” 原原本本将刑部众人昨晚上的所作所为详尽地讲了一遍,芮成荫面带同情道:“霁雪也不知道怎么的,好巧不巧就掺和到昆吾明这件事情里面了…… 加上最近莫名流传出他是断袖的传言,京城的百姓十有八九都相信他是粪洒京城的当事人之一。 如今,外面是闹得满城风雨。 听说京中不少摊贩还一起上门,找他讨要说法呢。 文康叔早朝前从敏才叔口中得知这件事情后,差点没气得当场晕厥过去。 这不,一下朝就匆匆离开,前往霁府了。” 傅玉棠听得一愣一愣的,面容呆滞道:“你是说,平阳侯也信了京中的传言?还准备去教训霁雪?可我听说,霁雪不是单方面跟平阳侯断绝关系了吗?” “唉,说来也是奇怪,也不知道平阳侯夫人去世前发生了什么事情,霁雪跟文康叔的关系自从平阳侯夫人去世后,确实急转恶化了。 霁雪甚至因此不愿意留在京城,选择外出游学,多年未归。 但话又说回来了,他们好歹是父子啊。 霁雪可是文康叔唯一的嫡子,文康叔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任他不管的。” 芮成荫一脸笃定,沉声说道:“况且,这次传言有鼻子有眼的,还有不少百姓亲眼所见,文康叔不信才怪呢。” 不管怎么说,霁雪都是平阳侯府唯一的继承人。 此时眼看着他即将走上歪路,即便父子二人关系再差,为了平阳侯府的名声和将来,霁文康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也就他与傅玉棠邻里多年,深知傅玉棠与刑部众人的手段有多么的阴险猥琐,加之提前知道昆吾明的身份,这才相信霁雪是清白的。 不然的话,他肯定也会被谣言带着跑。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霁雪也是纯属没事找事儿,好好的搭救昆吾明做什么呢? 搭救也就算了,还差点弄得刑部众人被大粪浇头,也难怪刑部那群人会生气了。 这不明摆着给刑部添堵,增添麻烦吗? 换成是他,他也是要生气的。 “我就是说他变坏了。你看看他,明明都知道刘清是罪有应得的,还一门心思与你作对,摆明了是非不分,跟刘清一样可恶!” 芮成荫点评道,看了一眼傅玉棠,严肃提醒道:“你可不要再与他往来了。你好不容易才变好,没得再被他带歪了。” 出乎意料的,傅玉棠没有反驳,反而沉着脸,细思片刻后,可有可无地“嗯”一声,低声道:“我明白了。” 这才差不多。 当真孺子可教也。 芮成荫满意地看她一眼,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件事,皇上不是要我们御史台监督严修礼等人吗? 你帮我想想要如何给严修礼添点堵,让他们吃吃苦头……” 第879章 原来福禄公公也是会笑的。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傅玉棠,一脸无奈道:“你也知道我是个刚强正直,恪守君子之道的人,搞不来那些鬼蜮伎俩。 背后阴人这种事情,你比较有经验,给我出出主意呗。 左右我只有一个要求,动作不要太明显了,不要让其他人看出我们御史台是在公报私仇。” 傅玉棠:“……??” 你求我帮忙,还要拉踩我一下? 这是人干事儿? 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给你三秒钟,你重新组织语言。” 芮成荫自知失言,忙改口道:“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礼部那帮孙子太可恶了,看在你我邻居一场的份上,你帮我想想办法治一治他们。” “这事儿还用你们御史台出手?” 傅玉棠瞥了他一眼,提醒道:“他得罪的可不是只有御史台。他还得罪其余五部。” 从汲鹏昨日在朝堂上的表现,就可以看出来他不是个习惯忍气吞声的人。 如今严修礼等人落在他手里,哪里有好果子吃? 更不用说,后面还有芮远光、邵奇、严贞戚商一群人等着下黑手呢。 “你们御史台只要适当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该抓礼部的错处就抓,该放五部的水就放,那就是对严修礼一行人最好的报复了。”傅玉棠说道。 芮成荫一听,立刻反应过来,不由狂喜道:“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呢!” 边感叹,边冲着傅玉棠挤了挤眼,竖起大拇指道:“我就知道还是你比较阴险。” 明明做了坏事,手上却滴血不沾。 说句借刀杀人都不为过。 傅玉棠:“……” 你这小子会不会说话? 要不是你真是我孙子,看我不打死你! 傅玉棠在心里骂道,懒得跟他多说,斜睨着他道:“还有事情吗?没事的话就赶紧滚吧,别打扰我养伤。” 芮成荫刚刚得了提点,心里正高兴着呢,此时见傅玉棠突然变了脸,再次不留情面地下逐客令,也不生气,很是大度地不计较她的坏脾气。 要知道,傅玉棠现在可是病人。 身体不舒服,脾气自然也就差点。 芮成荫能理解。 于是,他张口叮嘱道:“行,那你好好养伤,我先走了。晚点散值回来,我再过来看旺财,你记得给我留门啊。” 语毕,又熟稔地与王大贵几人一一道别,这才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官服抬步离开。 行至大门口,刚好与手持圣旨的福禄打了个照面。 对上福禄平静的面容,芮成荫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往旁边退了一步,垂下眼,恭声问候道:“福禄公公。” 福禄淡淡“嗯”了一声,没有多言,领着护卫与他擦肩而过,大步跨入傅府。 芮成荫没走两步,就听到里头传来傅玉棠的惊呼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却见印象中的一直是深度面瘫患者的福禄,此时此刻脸上竟破天荒扬起了浅浅的笑容。 芮成荫怔了怔,不由暗暗吃惊道:“原来福禄公公也是会笑的。” 第880章 你……他多大了?你何时有了孩子? 除此之外,没再多想。 毕竟傅玉棠自小在皇宫里长大,跟福禄关系好也是正常的。 于是,收回视线,继续前行。 院子里,傅玉棠望着突然出现的福禄,又瞅瞅他手中的圣旨,再看看跟在他身后的那一队大内侍卫,心中警铃大作。 别是风行珺那家伙反悔了,下旨让她即刻取消假期,强制她回归工作岗位吧? 这般想着,脸上不自觉露出几分戒备来,盯着福禄忐忑不安道:“福禄公公,你……应该不会是来抓我回去上值的吧?” 福禄见她神情警惕,心下好笑,眼神温和地看着她,声音隐含笑意,“傅大人不必紧张。皇上金口玉言,既然答应让你休沐六日,那便不会更改。咱家今日来此,是为其他的事情。” “他这哪是让我休沐啊,明明是改成居家办公了。” 傅玉棠嘀咕了一声,不过得知不是让她提前回归工作岗位,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一边将福禄请进大厅,一边吩咐王大贵几人上了茶水和点心。 待茶点都上齐后,傅玉棠这才挥退众人,抱着小满坐在福禄对面。 一边给小满剥板栗,一边问道:“不知公公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福禄没回答,视线径自落在小满身上,停顿了片刻。 上次他来傅府的时候,并没有见过这孩童。 此刻傅玉棠一脸慈爱地望着怀里的孩子,不由怔了怔,下意识多打量了那孩童两眼。很快就发现这孩子似乎与她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迟疑了片刻,忍不住张口询问道:“这孩子是……” “啊,忘了介绍,他叫小满,是我儿子。”傅玉棠说道,放下小满,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温声道:“小满,他是福禄爷爷,叫人。” 小满闻言,立刻放下手里的板栗,站在福禄面前,脆生生地喊了一声,“福禄爷爷好。” 她的……儿子? 福禄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孩童,清秀的面容破天荒流露出错愕之色。 过了好半晌,方才抬眼看向傅玉棠,语气略微变调道:“你……他多大了?你何时有了孩子?” “小满今年刚满三岁。” 傅玉棠有意将小满的年纪改小,好与赵烨分割开来。 简单把小满被拐的经历说了一下,叹气道:“他失忆了,又没有亲人上门,我怜他幼小,无法照顾自己,不忍让他去慈幼堂,就将他收为义子,带回府里了。” “原来是这样。” 听完傅玉棠的话,福禄的神情很快恢复如常,看向小满的眼里亦多了几分怜爱。 这是个可怜孩子。 却也是个幸运的孩子。 低头解下随身佩戴的玉佩,福禄招呼小满上前来,将玉佩放入小满的手中,温声道:“既然你唤我一声爷爷,那我身为长辈也不好失去礼数。这玉佩,就当是福禄爷爷赠予你的见面礼。” 小满闻言,下意识扭头看了眼傅玉棠。 见她微微颔首,这才收下玉佩,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谢谢福禄爷爷。” 第881章 往后必将青出于蓝胜于蓝,比我厉害百倍 福禄含笑地点了点头,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抬眼对傅玉棠道:“没想到你个不着调的,收的孩子倒是规规矩矩,礼数周全。”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孩子。” 傅玉棠只当没听出他的戏谑,一脸骄傲道:“我家小满可是个好孩子。我打算待八月暑退,就将他送去国子监读书。不出意外的话,小满往后必将青出于蓝胜于蓝,比我厉害百倍。” 福禄一听,瞬间失笑。 到底傅玉棠自己还是个孩子啊。 对于养孩子一事,完全一窍不通,想一出是一出。 且不说小满年岁不够,那国子监也不是想进就能进的。 想要成为国子监的学子,那是需要考核的。 只有合格了,方才能进入学习。 心里想着,便直接说出来,权当给面前之人提个醒。 却没想到,傅玉棠听到他的话后,非但没有半点失望之色,反而笑眯眯地说道:“我知道啊,但这不还有福禄公公吗?听说公公与国子监祭酒关系不错,公公帮帮忙吧。好歹小满还叫您一声爷爷呢……” 福禄:“……??” 直至此刻,福禄才意识到自己这是上了傅玉棠的套啊! 就说怎么好端端地抱着小满在他面前晃悠,原来是搁这儿等他呢。 福禄忍不住摇头叹息,佯装生气道:“你这小滑头真是越来越放肆了,竟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傅玉棠可怜巴巴道:“谁让我只有公公这一人脉可以依靠了。 公公就帮帮我们这对可怜的爷俩吧? 我要求也不多,只要能让小满进去旁听就行了。 待小满岁数够了,我便会让他参加国子监的考试。 要是他能顺利通过国子监的考核,正式成为国子监的学子,那自然最好。 若是不能,那只能说小满志不在读书,我不会让他强留在国子监,占用其他学子的名额。” 如果只是让小满进入国子监旁听,而非正式学子的话,那倒不是什么难事,亦不会惹来其他学子的不满。 毕竟,京中有不少显贵世家亦是这样做。 小满虽然年纪还小,却懂事有礼,不似别的孩童爱哭爱闹,想来进了国子监亦不会打扰到他人。 有他从中说情的话,吴羽那家伙看在他的面子上,十有八九会点头同意让小满进入国子监旁听的。 心思百转,福禄面上却分毫不显。 对上傅玉棠眼巴巴的表情,没忍住勾一下唇角,却又很快拉平,假装无奈道:“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拒绝不成?我会找机会与吴祭酒说一声的。” 傅玉棠一听这话,就知道事情十有八九是成了。 当即眉眼一弯,高兴道:“那谢谢公公了。小满,快谢谢福禄爷爷。” 小满睁着一双水润黝黑的大眼睛,躬身道:“谢谢福禄爷爷。” 福禄笑着道了一声“乖”,表面看似对小满说话,实际上是在教训傅玉棠,“还是小满乖。小满,往后可别学你爹这家伙,口中说着亲近,实则一点小事都要弯弯绕绕,不直说,不坦诚!” 第882章 就连圣旨也写得完美至极啊。 傅玉棠不好意思道:“这不是怕公公为难吗?” “怕我为难?”福禄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道:“以往都没见你跟我客气过,如今做上丞相了,反倒是越发生分起来了。” 虽然不记得她以前跟福禄是如何相处的,但看福禄沉着脸,傅玉棠就知道自己说错话,连忙补救道:“我这不是为了给小满树立一个讲礼貌的榜样吗?要不然我才不跟你客套呢。” 福禄闻言没说话,只哼了一声,虽然对她的解释不置可否,脸色却是慢慢好转了。 停顿了片刻,转头吩咐身后的侍卫暂时将小满带出去玩耍,福禄这才将话题转到正事上来。 拿过手边的圣旨,递给傅玉棠,正色道:“这是皇上连夜写好的表彰慧心的圣旨,命我送过来给你瞧瞧,看看可有遗漏或者需要补充的地方。” 傅玉棠:“……” 还真是打定主意让她居家办公了啊?! 傅玉棠满脸郁闷,长叹了一口气,接过圣旨仔细观阅。 与一般的官方表扬信差不多,圣旨的开头先是简单介绍了一下慧心的贡献,狂吹了一波慧心的彩虹屁,将他夸得是天上有地上无的真佛转世。 认为慧心作为得道高僧,充分发挥自身优势和作用,为维护社会稳定、促进百姓团结、推动宗教与朝廷相适应作出了杰出贡献。 在思想上坚定可靠、工作上担当作为、行为上遵规守法、教风上严肃端正,实乃是大宁朝宗教界的优秀代表,大力赞扬了慧心的崇高精神。 因此,为了表彰先进、树立榜样,朝廷决定对慧心进行公开表彰。 希望慧心能够珍惜荣誉、再接再厉,继续发挥模范带头作用,为推动佛教的健康发展、促进社会和谐稳定作出更大贡献。 同时,希望大宁全体宗教界人士能够以慧心为标杆、以慧心为榜样,发挥出大爱精神,为大宁贡献力量。 一大段官方话说完后,开始进入主题了。 虽然表面仍是在夸奖慧心,实际上暗藏私货。 字里行间都在暗搓搓地表示大宁乃是佛国,真佛降世,必有菩萨、护法随行。 由此可见,大宁境内肯定不止慧心一个高僧。 若周遭有跟慧心一样贡献的高僧,朝廷将像对待慧心一样,颁发圣旨和牌匾嘉奖,欢迎大家推荐或自荐。 最后一句,简直是在明晃晃地告诉其他的僧尼,如果你们也想跟慧心一样名满天下,那就快快将所有资产捐献出来,朝廷将亲自盖章你为真佛,并且昭告天下。 这种名利的诱惑,谁特么顶得住啊?! 傅玉棠都能想象这圣旨颁发出去后,将在禅林里引起多大的轰动了。 只能说,风行珺真的很有做奸商的潜质啊! 傅玉棠嘴角不由自主往上勾了勾,合上圣旨,抬起头对福禄道:“皇上果真文采斐然,才华横溢,就连圣旨也写得完美至极啊。” 福禄会意,傅玉棠这话的意思是不需要再修改了。 第883章 平阳侯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 方才临出宫前,皇上便交代了若傅相看过无异议,可直接去护国寺宣旨。 同时,让礼部立马抓紧时间誊写一份,下发到大宁各个城镇,昭告天下,表彰慧心的义举。 因此,在听到傅玉棠的话后,福禄直接颔首道:“既然无任何遗漏,那我现在便前往护国寺宣旨了。” “嗯。” 傅玉棠点了下头,将圣旨还给福禄,顿了一下,道:“刚好我有点东西要交给慧心,劳烦公公帮我带一下吧。” 福禄面带讶异,好奇道:“什么东西?” 傅玉棠眉眼微弯,但笑不语。 同一时刻,霁府。 卧房内,霁雪倚在床头,面白似纸,望着突然出现在眼前,不同于过往记忆里意气风发,脸上已然有了细纹,眉宇间带着倦色的霁文康,不由愣了一愣。 视线微移,在他染上些许花白的双鬓上停顿了一下,霁雪不自觉抿了下唇,胸口有些闷闷的,缓缓垂下眼,不去看他。 就在他观察霁文康的时候,霁文康也在打量着他。 他们父子二人数年未见,印象中的少年已然成为了风度翩翩的青年。 此时再见面,霁文康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视线落在他额间的伤口上,霁文康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关心的话语到了嘴边,却不自觉变成了训斥,“你到底要胡闹到什么时候?平日里任意妄为也就算了,如今还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身为平阳侯府唯一的继承人,他霁文康的儿子,若是谁招惹他,伤了他,大可以当场报复回去。 即便捅破了天,背后还有他这个老子撑着呢。 这小子倒好,被人打破了脑袋,一声都不敢吭,就知道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养伤。 真是太窝囊了! “你、你,真是丢尽平阳侯府的颜面!”霁文康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闻言,霁雪下意识以为他是在说外面那些谣言。 别人不清楚他的为人,难道作为他的父亲,他也不清楚吗? 望着神情愤怒的霁文康,霁雪清冷的眼眸里带着几不可察的失望,挥手屏退所有下人,这才抬眼直视着他,淡声道:“所以呢?平阳侯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觉得我污了侯府的名声?” “难道我不应该生气吗?” 听到他话里的尖锐,霁文康更加生气了,不自觉提高了音量,喝斥道:“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 可曾有半点平阳侯世子的威仪? 你可知道现在外面的人都在说你是断袖,全部都在嘲讽你? 若是你母亲知道你如此胡闹,她该如何伤心!” 不提平阳侯夫人还好,一提她,霁雪面色跟着一沉,眼里闪过一抹怒意,挺直腰板,昂着头,神情冰冷道:“你有什么资格提起母亲? 若不是你,她怎么郁郁寡欢? 要不是你,她又怎么会含恨而终? 你就是害死她的罪魁祸首,如今有何颜面再提起她? 若母亲伤心,那也是难过自己看走眼,嫁了你这个小人为妻!” 第884章 她是我最爱的女人,我怎么可能害她? 最后一句,霁雪说得掷地有声。 那一字字,就犹如一道道利箭,直直刺入霁文康的胸口,使得他脸色倏地变白,僵硬在原地。 他与柳惜玉自小一起长大,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待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二人顺理成章走到了一起,结为夫妻。 二人相知相交,感情深厚,比世上大半夫妻都幸福快乐。 霁文康更是将她视为今生唯一的妻子,对她一往情深。 即便柳惜玉已过世近四年,霁文康在想到她时,内心仍是痛不欲生,恨不得随她而去。 内心郁郁,身体自然也不大好。 明明正值壮年,鬓角便已染上霜白,看上去比同龄的李敏才、芮远光苍老不少。 此时听到霁雪的话,霁文康更是痛得红了眼睛。 但出于父亲的威严,不愿意在儿子面前露了怯,他面色很快恢复如常,色厉内荏道:“你在胡说什么?! 我与你母亲自幼相识,感情深厚,我是她的夫君,她是我最爱的女人,我怎么可能害她? 至于你说的郁郁寡欢,那是她自己看不开。 该解释的,我都解释了;该哄的,我也哄了。 连带着你外祖父外祖母都亲自上门劝解了,是她固执己见,听不进周围人的解释,我能如何? 事关你的安危,平阳侯府的未来,难道真要我们所有人都听你母亲的安排,将你送去边境军营送死吗?” 霁雪当年还小,或许已经记不清那时候发生的事情了。 但霁文康却是记得清清楚楚。 落选太子伴读之时,霁雪不过刚满八岁。 且不说他是侯府唯一的继承人,单单那时候正值边疆战况激烈,但凡有点慈爱之心的父母都不会将自己的独子送去战场上当炮灰。 更不用说,霁雪还是他与心爱女人所生的孩子。 当时听到柳惜玉的话,他都有点怀疑她是不是他人冒充的,抑或是被夺舍了,不然怎么会说出这样残忍的话? 但见对方提起霁雪时,仍然与往常一样慈爱,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或许,她是听到了什么不可靠的传言,以为自己要将霁雪送入军营,这才故意试探吧。 想到这里,霁文康微微一笑,扶着柳惜玉到床边坐下,温声安抚道:“玉儿,你放心,凛凛是我们的孩子,我是不会让他入军营的。” 霁雪,小名凛凛。 却不想,柳惜玉听到这话后,非但没表现出开心,反而细眉微蹙,秀眉端庄的面容上满是认真之色,扯着他的袖子道:“康哥哥,你莫不是以为我在试探你? 其实不然,我今日所言皆是肺腑之言。” 见霁文康似要张口,她抬起手,柔软的手指轻轻抵在他的唇边,轻声道:“康哥哥,你先别急着反驳我。先听听我的看法可好?” 霁文康当然道好,顺手握住她的手,看向她的眼里深情一片。 柳惜玉俏脸微红,含羞带嗔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开口道:“一直以来,因皇上时不时表露出要让凛凛进宫伴读的态度,不管是侯府还是我爹娘他们都以为凛凛会成为太子伴读……” 第885章 连带着羚王爷都被带歪了…… “当然,外面的人亦是这样的想法。 也正因如此,如今凛凛八岁了仍未拜师,只留在府里跟着夫子学习,只待时机到了,便入宫伴读,拜太傅为师。 却没想到,临到头来,皇上却出人意料点了安南侯的私生子为太子伴读。 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你我皆无从得知。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皇上已经决定让安南侯之子成为太子的辅臣—— 我估摸着刘清致仕后,安南侯之子必将成为新一任的丞相。” 听到这话,霁文康直觉爱妻想多了,笑着摇头道:“这不可能。 且不说皇上龙精虎猛,还可以把持朝政多年,不可能在精壮之年就替太子物色左膀右臂。 光看安南侯的样子,以及乌烟瘴气的安南侯府,就知道他儿子好不到哪里去。 你是没见过他那儿子……” 想到之前在宫道上偶遇到的孩童,霁文康不由“啧”了一声,不无嫌弃道:“看上去犹如痴儿,呆呆傻傻的,羚王爷叫他,他都不知道回应。 听敏才说,那孩子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连带着羚王爷都被带歪了,天天跟着他浑水摸鱼,太傅都不知道向皇上告了几回状了。” 这样的人,摆明了就是皇上弄进宫来衬托龙子龙孙,当绿叶衬托太子的。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用途。 柳惜玉却仍旧坚持自己的推测,拧眉低声道:“若真想让他当绿叶的话,那皇上便不会放弃凛凛。 不说点为伴读,至少会因为耽误凛凛多年而心生愧疚,暗示太傅顺便将凛凛收为弟子。 左右已经收了三个,这会儿也不差多凛凛一个。 再说了,太子继位后,手上也需要有自己的势力,以免被老臣欺压。 纵观京城,从情分上看,凛凛与太子自幼相识,二人年纪相仿,经常在一起玩闹,交情匪浅。 从天资上论,京城无一人能及凛凛的聪慧。 不管从哪方面讲,凛凛都是辅佐太子的最好人选。 可皇上却没有这样做。 这说明皇上手里已经有了辅佐太子的人选了。 皇上笃定安南侯之子足以胜任辅佐太子之职,接任刘清丞相之位,成为百官之首。 所以他才没有让太傅将凛凛收为徒弟。 因为他不希望将来有人与安南侯之子争抢丞相之位,造成朝堂上的动荡。” 说到这里,柳惜玉停顿一下,见霁文康似要反驳,她抿了下唇,抢在他面前开口,又补充道:“若是真让安南侯之子当绿叶,康哥哥不觉得凛凛才是最好的人选吗? 凛凛素有神童之名,皇上让他进宫,再通过暗地里打压凛凛,岂不是能更好地衬托太子的优秀懂事? 属实没必要让一个私生子入宫。 按照正常道理,安南侯之子身世如此不堪,又自小在山野长大,性子无比顽劣,京中权贵多半不会让自己的孩子与他来往,以免自家孩子被带坏。 皇上身为父亲,自然也有相同的顾虑。 可他还是执意让安南侯之子入宫了,甚至不惜得罪平阳侯府、静安侯府,背上出尔反尔的名声。 而且……” 第886章 分明奔着养废她去的…… “即便安南侯之子如此顽劣不堪,从头到尾皇上也没有说他一句不好,更没有责备过他,不是吗? 太傅告状,也只针对他懒散的性子,并没有说他学业不精,愚钝不可教,不是吗? 光这两点,就足以证明安南侯之子定有过人之处,并非众人口中那般痴傻不堪了。” 霁文康:“……” 是这样吗? 霁文康还是觉得柳惜玉的猜测太过离谱了。 先说绿叶一事。 凛凛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但凛凛是平阳侯府的下一任继承人,凛凛的外祖父是静安侯爷。 皇上要是想打压凛凛,衬托太子的优秀,那不是一下子把平阳侯府和静安侯府都得罪得死死的吗? 若挑其他人的话…… 京城权贵世家,势力盘根错节,哪个是好得罪的呢? 纵观京城,也就没落的安南侯府比较好拿捏了。 而且,傅玉棠还是个私生子。 即使废了,想来安南侯府也不会有什么感触。 还有一点,如果皇上真想把傅玉棠培养成下一任丞相,那只会不断历练她,而不是一心宠溺她。 他的爱妻是不知道,因为担心傅玉棠受伤,皇上连刀剑都舍不得让傅玉棠碰一下,唯恐她伤到自己。 这哪里是对待臣子的态度啊。 分明奔着养废她去的。 柳惜玉这通分析,还不如说傅玉棠是皇上流落在外的孩子比较靠谱呢 霁文康在心里说道,但见自己的妻子仰着脸,一脸求夸奖的样子,霁文康不好给她泼冷水。 沉默片刻,霁文康抿了下唇,顺着她的话往下道:“那如玉儿所言,既然皇上已经放弃了凛凛,为何玉儿你还要让凛凛进入军营呢?” 柳惜玉柔声道:“自古以来,丞相都是文官出身。 皇上只是放弃让凛凛成为百官之首,不希望他走文官路子,与安南侯之子争夺丞相之位,并非代表他不看好凛凛,全然放弃凛凛了。 做不成文官,凛凛可以选择做武将啊。 我相信皇上若是得知这个消息,必然十分欣喜。 毕竟,太子目前已经有了文臣,正急需一名武将。 且有伴读事件在前,皇上出于补偿的心理,必将暗中下旨让人多多关照凛凛,竭尽所能将凛凛培养成一代名将。 可以说,凛凛去了边关,根本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 边关一行,除了让凛凛接受历练之外,更多的是让皇上看到平阳侯府忠君爱国,全力支持太子的态度。 基于此,皇上对平阳侯府也会另眼相待三分。 正因为如此,玉儿才想让康哥哥将凛凛送入军营。” 毕竟,此举的利益是显而易见的。 不管对凛凛,还是对侯府,那都是有莫大的好处。 说句百利而无一害也不为过。 然而,霁文康却觉得她是在异想天开。 虽然自己的爱妻素有“天下第一才女”之称,自小就展现出非凡的天资,作诗写词信手拈来,令一众儿郎们自愧不如。 但霁文康觉得,就算她再厉害,也只不过是一名深闺妇人,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知道朝堂上的弯弯绕绕呢? 第887章 她一个小小女子又怎能参得透? 更不用说,除了宫宴以外,她就没见过几次圣颜,如何能笃定皇上就是这样想的? 君心似海,满朝文武都捉摸不透,她一个小小女子又怎能参得透? 即便她说得再好,再有道理,归根到底也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 不过,这话霁文康没说出口。 二人做了多年夫妻,霁文康深知柳惜玉表面柔弱,实际上极为清高自信,性子很是执拗刚烈,自有一股不服输的精神。 他若是出声反驳的话,那接下去几日就没清净的日子过了。 柳惜玉肯定要找时间跟他辩论清楚,争个高下的。 就像以往一样,两人意见不合时,谁辩赢了,那就听谁的,按照赢方的意见行事。 如果是普通的事情,霁文康自然乐得陪她玩,把辩论当成夫妻间的小情趣。 但这事关儿子、平阳侯府的未来,霁文康无论如何都不能玩笑以待,更不愿意与她争辩。 因为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不会将凛凛送到军营去的。 在他看来,让儿子留在京城可比送去军营有用多了。 他的父亲以及岳父静安侯爷亦是同样的想法。 虽然凛凛拜不了邵景安为师是有点遗憾,可天下有才之人又何止邵景安一人呢? 更不用说,在得知凛凛落选太子伴读后,父亲便当机立断为凛凛找好了师父。 那人便是当朝丞相刘清。 若凛凛能拜刘清为师的话,那相当于平阳侯府与刘清一派结盟。 如今刘清圣眷正浓,在朝中如日中天,与他结盟,平阳侯府获得的益处自不必说。 况且,刘清十分惜才。 在得知他们有意让凛凛拜他为师后,刘清高兴不已,当场承诺凛凛将是他的关门弟子,他必将所有本领倾囊相授。 从刘清这一态度来看,他确实是欣赏凛凛的。 凛凛拜他为师的话,不比拜在邵景安名下差。 有了刘清的看中,加上他与岳父一路护持,凛凛若是想成为下一任丞相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想到这里,霁文康仿佛已经看到儿子成为丞相的情景了,脸上不由流露出点点笑意。 柳惜玉见状,神情茫然地看着他,不解道:“康哥哥,你在笑什么呢?难道玉儿哪里说得不对吗?” “不是。”霁文康回过神,摇头道:“玉儿说得很有道理。不过……” 犹豫了一会儿,霁文康选择如实相告,当然也是为了柳惜玉不再缠着他辩论。 低声道:“父亲与岳父大人已经帮凛凛找好退路了。他们准备让凛凛拜刘丞相为师,而刘丞相也同意收凛凛为徒了。” “刘丞相?”柳惜玉皱起眉头,迟疑道:“你是说刘清?” “正是。”霁文康点头道。 却没想到,柳惜玉听到这话后,直接站起身,沉下脸道:“不行!我不同意凛凛拜他为师!我这就找父亲收回成命。” 语毕,不顾天色已晚,抬步便要往外走。 霁文康吓了一跳,眼疾手快地拉住她,耐着性子询问道:“为何?刘清虽然不如邵景安才华出众,但也差不了太多,玉儿为何不同意?” “这不是才华问题。而是他身为权倾朝野的老臣,往后太子继位,若不想成为傀儡的话,第一个需要铲除的便会是他!” 第888章 那是把平阳侯府、静安侯府带上绝路啊! 让凛凛拜他为师,那岂不是把平阳侯府、静安侯府全部拉到太子的对立面吗? 皇上如果知晓,该怎么看待平阳侯府、静安侯府? 指不定会认为平阳侯府、静安侯府这是对凛凛落选伴读一事不满,对他心生怨怼,故而选择与刘清合作,想着以后给太子添堵呢。 太子如今不过十岁,皇上便开始为他物色左膀右臂,亲自培养。 由此可见,皇上是何等疼爱太子,又对太子寄予多少厚望。 面对极有可能对太子产生威胁的人事物,皇上会视若无睹吗? 一旦被皇上怀疑上,平阳侯府、静安侯府还有未来可言吗? 即便平阳侯府、静安侯府根本没有异心,此举只不过是为了求得荣华富贵而已。 可皇上会信吗? 依着皇上拳拳爱子之心,只怕会秉承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想法,伺机将平阳侯府、静安侯府收拾了,好为太子扫除阻碍,让太子往后能顺利登基。 “让凛凛拜刘清为师,那是把平阳侯府、静安侯府带上绝路啊!” 柳惜玉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双手紧紧抓住霁文康的小臂,焦急道:“康哥哥,凛凛绝对不能拜刘清为师。 你与我现在就去找父亲,跟父亲说清楚。 父亲舍不得让凛凛去边关,那就不去好了。 咱们让凛凛去国子监…… 对,就让他去国子监。 去了国子监,也比平阳侯府、静安侯府没落,凛凛被毁了前尘好啊。” 说罢,便扯着霁文康往外走。 霁文康站着没动,反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示意她冷静一点。 而后指了指外面的天色,无奈道:“玉儿你先别急。 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父亲与母亲想必早就休息了。 我们现在过去的话,只怕会打扰他们老人家休息。” 顿了顿,见她仍是一脸紧张,便安抚道:“左右父亲和岳父只是计划而已,还未真正确定让凛凛拜刘清为师,此事应该还是有转圜的余地的。 玉儿放心,待明日下朝后,我便会找个时机向父亲以及岳父说清楚,让他们打消让凛凛拜刘清为师的想法。” 听着霁文康温声的话语,柳惜玉这才慢慢冷静下来。 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果然早已漆黑一片。 俏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抿了抿唇,压下心里的惊慌,强行挤出一个笑容,低声道:“是我太过着急了。但此事事关重大,康哥哥千万别忘了。” “玉儿卿卿交代,为夫怎敢忘?”霁文康玩笑道。 柳惜玉瞪了他一眼,娇嗔道:“油嘴滑舌!” 说着,挪动步子准备离开。 下一秒,却虚软地栽到霁文康怀里。 倒不是有意为之,而是方才得知霁雪将拜刘清为师,内心惊慌过度,整个人全靠着意志力勉力支撑。 如今知晓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便犹如劫后余生一般,虽然已经卸下大半恐慌,但仍心有余悸,手脚也一下子全软了。 温香软玉在怀,霁文康一阵意动,不禁长臂一伸将她抱起,在柳惜玉的惊呼下,大步走向红罗软帐…… 第889章 没落的权贵比脱毛鸡还不如…… 一夜春宵。 第二天,如他承诺过柳惜玉一般,下了早朝,霁文康便找到老平阳侯、静安侯将柳惜玉不欲让霁雪拜刘清为师一事说了出来。 当然,他还没傻到直接说柳惜玉不同意,只道他们夫妻二人仔细想了想,确实不妥。 不止如此,他还把柳惜玉对伴读一事的猜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末了,为了避免父亲和岳父大人生妻子的气,还不忘把所有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也怪我多嘴,没事跟玉儿说起这些个事情,让她跟着担心了。 不过,认真想来,我觉得玉儿说的有几分道理。 父亲,岳父,凛凛拜师一事,不如再缓一缓?” 霁华茂,也就是老平阳侯,在官场浸淫多年,本就是个人精。 更何况,面前之人还是自己手把手教导出来的,自然对他的性格十分了解。 听完霁文康这个“缓”字后,他便知其实儿子内心也是赞同乖孙拜刘清为师的。 只不过儿媳那边不同意。 霁华茂估摸着昨晚上小两口也有争论,儿子被逼无奈这才来找他们二老说情,让他们将凛凛拜师一事延迟几日,好给他时间说服妻子。 只不过…… 缓? 他们有什么资格提出“缓”这个字? 真当刘清非凛凛这弟子不可吗? 要知道,大宁天资出众者遍地都是,但是丞相却只有一个! 如今凛凛丢了太子伴读之位,京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暗中看笑话,又不知道有多少人正等着落井下石呢。 而对于这一切,皇上却视若无睹。 这不摆明了要冷落他们吗? 虽然,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才导致这样的结果。 但目前追究原因已然没有意义,最要紧的是补救损失—— 即便圣宠不再,他们也要让两个侯府继续保持往日的荣光,避免没落的下场。 君不见,没落的权贵比脱毛鸡还不如。 譬如,安南侯府。 是个人走过路过都能踩上一脚。 也就是傅平安命好,突然有了一个不是皇上私生子,却胜似皇上私生子的私生子,这才挽救了一点安南侯府的颓势。 不然的话,只怕傅平安现在都在街边当叫花子乞讨了。 有了安南侯府这个前车之鉴,老平阳侯和静安侯才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家陷入颓势当中。 因此,二老商量了一下,将目光转向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刘清。 皇上不能靠,那他们靠刘清总可以吧? 二人商议了一番,豁出去老脸不要,腆着脸上门求见,全程放低姿态,这才好不容易达成结盟关系。 如今要反悔的话,那之前的一切努力不是白费了吗? 是以,霁华茂想也不想就拒绝霁文康的提议,“不可能。”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让霁文康的面色瞬变。 一旁的静安侯脸色亦有些不好。 他是看着霁文康长大的,自然知道霁文康对自家女儿有多宠爱。 今日之言说是霁文康的主意,倒不如说是自家那臭丫头的想法。 第890章 今日之事,亲朋之间听听也就罢了。 那丫头是聪明没错,可到底还是太天真了。 朝堂上的事情盘根错节,并不是她想的这般简单。 更不用说凛凛拜师一事是他们主动上门,这会儿要是反悔的话,那岂不是除了皇上之外,又要多得罪一个刘清了? 这样的话,他们还能在朝堂上站稳吗? 只怕不出一年,就将步入安南侯府的后路了。 他能想得到这一点,身边的霁华茂同样能想得到。 霁华茂之所以没大声喝斥霁文康,说到底也不过是知道这背后真正不同意的是何人。 当着他这个做父亲的面,霁华茂这个做公爹的不好责骂罢了。 但,霁华茂不斥责,不代表他就能不表态。 飞快看了身侧的霁华茂一眼,静安侯绷着脸,表面看似在责骂霁文康,实际上是在指责柳惜玉,怒声道:“胡闹!这种事情是她一个女儿家能插手的吗?! 她什么都不懂,文康你还纵着她,真是将她给宠坏了! 正所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如今惜玉嫁给你了,你是她的夫君,怎么也不知多加管教? 今日之事,亲朋之间听听也就罢了。 若见了外人还如此大放厥词,岂不叫人笑话!” 顿了顿,又表态道:“凛凛拜师一事,我和华茂兄已经跟刘丞相定好时间了, 是绝无可能推迟的。” 霁文康“啊”了一声,没想到二老的动作如此之快,下意识道:“可是玉儿那边……” “她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没等到霁文康说完,静安侯就打断了他的话,皱眉道:“她若是不愿意,那就先瞒着她。等一切尘埃落定了再告诉她也不迟。” 霁华茂深知自家儿子有多喜欢儿媳,当然也知道儿媳面上柔弱,内里刚烈。 因为爱惜她的天资,静安侯从小就让她与侯府里的公子们一起读书习字。 经过书香的熏陶,儿媳身上是有读书人的清高傲气在的。 与时下的女子不同,她对自身有着极大的自信,不太容易接受不同的意见。 但除此之外,却没有其他大缺点。 挑剔如他发妻,也说不出惜玉一点不好的地方。 完全是个好儿媳,更是平阳侯府下一任合格的当家主母。 当然,最重要的是自家儿子是真的很喜欢她。 霁华茂虽然对柳惜玉插手乖孙拜师一事不满,但却不愿意让自己儿子难做。 此时听到静安侯给出了解决方案,便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淡声道:“你岳父说得没错。 此事就先瞒着惜玉吧。 只要日后惜玉看到与刘清结盟的好处,便会意识到自己判断错误了。 届时,惜玉必将不会再多说什么。” 看看心意已决的二老,再想想固执己见的爱妻,霁文康长叹了一口气,心道:“也只能这样了。” 于是,经过商议后,霁华茂、静安侯各自回府,约束家人以及一众下人不可将霁雪拜刘清为师一事透露给柳惜玉。 若有违令者,家法伺候。 两家的家人以及一众下人都不明所以,但见家主说得严肃,压根儿不敢违背,只能乖乖照做。 第891章 做个闲散小少爷,一世荣华无忧…… 而霁文康回去后,则按照商量好的说辞,告诉柳惜玉,“父亲和岳父大人听了你的分析后深觉有理,已经打消了让凛凛拜刘清为师的想法。 但是…… 凛凛到底不过八岁,尚且年幼,加上又是侯府唯一的继承人,父亲实在不舍得将他送入军营。 然而,亦不能让他就这样荒废度日。 所以父亲仔细想了想,和岳父大人商议过后,一致决定中秋过后,便将凛凛送入国子监学习。” 柳惜玉听到后,虽然有些小失望,但更多的是开心。 只要凛凛不拜刘清为师,那不去军营也没关系。 总归只要不得罪皇上,往后凛凛有平阳侯府、静安侯府在背后护着,做个闲散小少爷,一世荣华无忧也是可以的。 彼时,柳惜玉满心欢喜。 却不知,她全心信任的夫君和家人竟会合起伙来骗她。 在霁文康说完的第二天,霁雪就被带入丞相府,顺利拜刘清为师。 两个侯府都喜气洋洋,只有霁文康开心不起来。 他与柳惜玉两小无猜,二人向来坦诚相待,如今他却欺骗了她。 看着毫不知情的妻子,霁文康心里一日比一日愧疚,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有时候,他甚至不敢对上柳惜玉那双满是信任的双眸。 更不敢想象,有朝一日妻子知道真相后,该是如何的伤心痛苦。 心思郁结下,霁文康很快就病倒了。 柳惜玉不知原因,还道是朝中公务繁忙,他一时吃不消才这样,坐在床边,为他擦了擦鬓角的冷汗,疑惑道:“最近朝中很忙?是不是因为凛凛落选伴读一事,有人借机落井下石?” 她的问话,让霁文康心里更加愧疚,伸手握住她的手,摇头道:“没有。一切都很好。” 这句是实话。 与刘清达成结盟关系后,朝中根本没有人敢给他们脸色看,甚至背后议论都不敢。 而他的大舅哥柳惜才也因此升迁了,成为礼部左侍郎,风头无两。 “大概是因为天气太过炎热的关系,不小心中了暑气。玉儿不要担心。”霁文康安慰道。 柳惜玉不疑有他,轻轻“嗯”了一声,握住他的手在脸颊边蹭了蹭,依赖道:“凛凛过段时间不是要入国子监了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对他的要求太过严格,这会儿猛然放松管教,他是变得越来越不听话了。 我去了他院子找了几次,都没见到人。 听府里的下人说,他最近贪玩得紧,每天都偷偷跑出去玩。 担心父亲知道后会对凛凛实行家法,我都不敢声张。 本想好好教训凛凛一顿的,但是凛凛如此可爱,我亦没办法狠下心管教…… 康哥哥,我现在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你可要快快好起来,帮我管教凛凛啊。” 闻言,霁文康不由失笑。 说到底,柳惜玉是赞成儿子出去游玩,多看看外面的世界。不愿意他一直待在府里读书,担心他成为不通人情世故的书呆子。 所以这才对他偷偷出府一事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第892章 他们、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若非如此,恐怕她有一百种的方法可以收拾顽皮的儿子。 此时提及这件事,也不过是在提醒霁文康,要他保重身体,毕竟他还有妻儿要照顾呢。 霁文康知道她的小心思,却不戳穿,笑着应了一声“好”。 同时,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妻子能晚点、再晚点……发现凛凛之所以出门,并非去游玩,而是去丞相府学习一事。 大概是上天听到了他的祈祷,又或者所有人都隐瞒得太好了,加上柳惜玉太过信任身边人的缘故。 刚开始的时候,她确实没有发现什么不对之处。 到了霁雪进入国子监的日子,霁华茂和静安侯为了不太早露出破绽,担心柳惜玉再次阻拦,也担心霁雪年纪小,无意中说漏嘴,便有意分开他们母子二人。 以霁雪需要专心学业为由,告诉柳惜玉,打算让霁雪住进国子监。 实际上,霁华茂和静安侯打算直接将霁雪送入丞相府,让他跟在刘清身边学习。 柳惜玉万万没想到二老会欺骗她。 听到这话后,即便心里万分不舍,但只要是为了霁雪好,她也不会出言反对,反而大力支持。 时间飞逝,就这么过了三年。 霁雪十一岁这年,刘清告诉霁华茂和静安侯,霁雪可试着参加本年秋闱,说不准有可能成为大宁最年轻的状元郎也不一定。 要知道,刘清此人保守谨慎。 能让他说出这话,那必然是认为霁雪十有八九会夺得魁首了。 得知这消息后,平阳侯府、静安侯府都十分高兴。 两家聚会的时候,静安侯喝多了,一个高兴,就把这件事说了出来,着重突出了刘清对霁雪的重视。 当然,更多的是他与霁华茂有眼光,为霁雪找了这么一个好师父,帮他铺平了科举的道路。 一听他开口,霁文康便暗道不好,下意识想要阻止,却没想到霁华茂也喝得不少。 此时听到静安侯的话,心里无比自得,即刻与静安侯你一言我一语相互吹捧起来。 霁文康听得心头狂跳,下意识看向身边的柳惜玉,却见她面色煞白,眼中似是震惊,又似错愕。 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转头看他,嘴唇颤抖道:“他们、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霁文康移开视线,不敢与她对视。 片刻之后,方才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那你呢?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柳惜玉又问。 霁文康抿了抿唇,张口解释道:“玉儿,其实这件事,我们不是故意隐瞒你的……” 却没想到,柳惜玉要的只是个答案,而不是这些狡辩之词。 她本就极其聪慧,之所以一直没有察觉,全因为她对霁文康以及一众家人的全然信任。 如今看到霁文康满脸心虚,结合公爹与父亲的话语,只不过瞬息,就将所有事情猜得八九不离十。 回想起过往的种种,她只觉得自己真是痴愚得可笑。 什么送入国子监,什么凛凛贪玩外出,什么在国子监留宿…… 第893章 你拜入刘清名下,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假的! 全部都是假的! 所有人都在骗她! 不止是她的父母,她的家人,就连她的夫君也不例外! 她明明说过凛凛不能拜刘清为师的。 他们可以不赞同,可以反驳她,但不能骗她啊! 他们这是要毁了凛凛! 这一刻,柳惜玉说不上是自己是愤怒众人的欺骗,还是气愤众人毁了霁雪的前程,又或者两者皆有。 她看着在场众人,只觉得怒气腾升,一时间失去了理智,起身抓起茶盏就往桌上掷去! “叮——” 清脆的破碎声,打断了众人的谈笑。 众人不由一顿,齐齐看了过来,面上不掩惊愕。 只见柳惜玉双目微红,一改往日的温婉,盯着霁文康,一字一句道:“霁文康,我不想听你那些废话。 我只问你,你是不是早就知情了? 是不是与他们合伙欺骗我?” 霁文康没说话,看了眼坐在自家父亲与岳父大人中间,神情茫然,眼里隐带惊慌的儿子,抿了抿唇,吩咐一旁的下人道:“时候不早了,把小公子带回房休息。” 下人依言行事。 霁雪想要留下来,奈何霁文康态度太过坚决,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最终,只能一步三回头跟着下人离开。 直至过了很久,他才知道原来母亲想让他从军,祖父和外祖父都不同意,故而设计欺骗了母亲。 但更多的细节,却是不怎么清楚。 一来,有霁华茂、静安侯命令在前,无人敢在他的面前嚼舌根。 二来,柳惜玉始终认为这是她与霁文康之间的矛盾,没必要让身为晚辈的他参与。 再者,也不想破坏他们的父子关系,让霁雪记恨自己的父亲。 因此缄口不提,独自默默承受。 不过就算她不说,从她那日的表现来看,霁雪也能看出霁文康对她的欺骗,让她遭受到了多大的打击。 这才不顾场合闹了起来。 此时,听到霁文康的狡辩,他不由愤怒道:“就算你们不同意母亲的提议,那大可直说便是,为何要欺骗她?” “她若是那般容易被人说服的人,我又何必找借口欺骗她?你当真以为我欺骗她之时,心里一点愧疚都没有吗?” 他何尝不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全是在利用妻子对自己的信任。 一旦妻子得知真相,他们二人之间会产生多大的罅隙? “可我有什么办法?” 霁文康面带倦色,忍住满心的懊悔,提起精神,把当年的事情讲了一遍,沉声道:“比起让你进军营,她更不愿意让你拜刘清为师! 但按照当年的局势来说,你拜入刘清名下,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什、什么?” 霁雪愣住了,他完全不知道柳惜玉是不愿意让自己拜刘清为师的。 呆滞片刻,冷不丁想到当年他拜师成功后,家中所有人都叮嘱他—— “凛凛,你拜师这件事先不要告诉你的母亲。 你母亲可是京中第一才女,寻常夫子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所以,我们才拜托刘清收你为徒。 你既然有了名师,那就要专心跟着刘丞相学习。 待到学成之后,咱们再告知你母亲,给她大大的惊喜,好吗?” 当时他还当真以为大家是为了给母亲惊喜,因此守口如瓶。 如今回想起来,这番说辞分明为了让他帮忙隐瞒拜师的事情,引导他一同欺骗母亲,故而哄骗他的! 第894章 三年,一千零九十五天…… 难怪…… 难怪母亲自宴会上爆发后,后面就以侍疾为名,不顾他的学业,点名让他在床前 伺候。 没办法,霁雪只能搬回府里,从每天跟着刘清学习变成每个月休沐日,家中长辈得空了,有人能照看母亲,再抽空去丞相府学习。 当时的他还以为是母亲被霁文康的谎言伤得太深,需要慰藉才如此。 直至今日,他方才明白母亲这样做是为了拦着他,不让他与刘清多来往。 想明白这点后,霁雪嘴唇颤抖了一下,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更加苍白了。 同时,心中怒火更盛了。 他忍不住气自己愚钝顽劣,竟然没看出家中长辈的盘算,与所有人一样欺骗了自己的母亲。 他心疼母亲一腔情意错付,腹背受敌,孤立无援,周围的人都在欺骗她。 更恨霁文康行事龌龊,令人恶心;又恼自己偏听偏信,身为人子,竟然不知维护母亲,反而被其他人哄骗着伤害母亲。 那时候的母亲,该是如何的伤心难过? 所有人都在欺骗她,所有人都在设计她,就连她生下的孩子,她的骨肉都在欺瞒她,她该是如何的绝望? 霁雪胸口剧烈起伏,看向霁文康的眼中充满了恨意,冷声道:“你说了这么多,不过都是矫饰你的过错! 如果你真愧对母亲,你就不会哄骗我与你一起欺骗母亲。 如果你真愧对母亲,你又怎么忍心欺骗她三年?” 三年! 不是三个月,更不是三天! 三年,一千零九十五天,他明明有那么多机会与母亲坦白,可他却一言不发。 霁雪气得红了眼睛,口不择言道:“你口口声声为了我好,那你可有问过我的感受? 说是为了平阳侯府,难道平阳侯府的百年基业,是依靠欺骗女人才能得以昌盛吗?! 你说这些话的时候,心不心虚? 你敢把这些话,拿到霁家列祖列宗面前说吗? 你敢告诉他们,他们的子孙已经无能到需要欺骗一名可怜的母亲,欺骗无知幼童才能保住家业吗? 你敢吗?!” “啪——” 一声清脆的声响,突兀地打断了霁雪的话。 死一般的寂静在屋里蔓延。 霁雪缓缓正过脸,嘴角隐有血丝渗出,直直盯着霁文康,与柳惜玉有六分相似的清冷面容上满是愤怒和恨意。 霁文康指尖微微颤抖一下,脸色没比霁雪好看到哪里去。 他强装镇定,收回手背在身后,沉声道:“你在跟谁说话?侯府多年的教导,就让你学会了忤逆长辈吗?” 他声音大,霁雪的声音比他更大,怒声道:“如果我知道这一切要以欺骗母亲为代价,我宁愿这辈子都当个不学无术的无知之辈!总比与你狼狈为奸,做了无情无义的畜生好!” 闻言,霁文康被气得浑身直哆嗦,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踉跄后退了两步,他一屁股坐在了圆凳上,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指着霁雪,指尖颤抖道:“你!你这不孝子!你这是恨上我,把所有过错都推到我身上了是吗?” 第895章 那就是让霁雪不得参加本年的秋闱 霁雪没说话,默认了。 见状,霁文康面色越发苍白了,内心一片苦涩。 当年的事情,他有错,他不否认。 可仔细说起来,那时候他也不过是个小小世子,根本做不了平阳侯府的主,更左右不了他爹和岳父的想法。 他错就错在因为一时糊涂,为了省去麻烦,没有偷偷与玉儿透个底,没有与玉儿坦诚相待,没有与玉儿站在同一阵营,让玉儿伤了心。 他明知道玉儿是那般刚烈的性子…… 如果当时他能有主见一点,他能再多维护玉儿一点,或许玉儿就不会死。 至少,她不会如此绝情地抛下他,半点不留恋地离开他…… 霁华茂望着不掩恨意的霁雪,闭了闭眼,思绪回到九年前—— 那日,谎言被拆穿后,宴会上一片死寂。 就在所有人包括霁文康在内,都以为柳惜玉要大闹宴会,向众人讨要说法的时候,她却出乎意料地冷静了下来。 没有喊闹,没有怒骂,只抿了抿唇,神情冷静地询问缘由。 待确定事实与自己猜想的无差后,她同样没有大发雷霆或者歇斯底里地吵闹。 而是面色平静地向霁华茂、静安侯提出一个补偿要求—— 那就是让霁雪不得参加本年的秋闱。 霁雪今年才十一,再等三年也不过十四。 到时候若是下场,有幸夺得魁首的话,虽然不是大宁最年轻的状元,但也差不了太多。 这般想着,倒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了。 左右可以趁着这两三年,继续跟在刘清身边,再多多磨练一下。 顺便与刘清多培养一下师徒感情,加深羁绊。 对霁雪、对平阳侯府、对静安侯府都不是什么坏事儿。 想到这里,霁华茂和静安侯相视一眼,点头同意了柳惜玉的要求。 柳惜玉这才松缓了神情,继而朝众人告了一声罪,检讨了一下自己刚刚失礼的行为。 出于对儿媳(女儿)的愧疚,霁华茂和静安侯很是大度地原谅了她的失礼,并没有与她计较。 柳惜玉亦是顺着台阶往下走,认认真真地道了歉后,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回房休息了。 众人看到她一切如常,还以为此事到此为止了。 却没想到,过了没几天就传出柳惜玉病倒的消息。 与此同时,她还瞒着众人,直接让身边的丫鬟给丞相府送了信,让霁雪回来侍疾。 时下推行孝道,有了柳惜玉这封信,即使霁华茂和静安侯得到消息后,有心想要拦阻,也找不到理由,只能眼睁睁看着霁雪搬回侯府。 到底是他们欺骗她在先,她心里有气也是正常的。 因此,霁华茂虽然不悦,但也没说什么。 就想着让她闹两天脾气,等她气消了,自然会让霁雪回到丞相府继续学习。 毕竟,柳惜玉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断然不会因为赌气影响霁雪的学业。 静安侯也是这样想的。 因此,两家人对柳惜玉的行为采取了默认的态度。 然而,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这一次柳惜玉根本没有考虑这么多。 第896章 我担心凛凛跟着他,或会走上歪路 大概是气狠了,竟是连续一个月都没有让霁雪离开过后院,更明令禁止他出府前往丞相府。 这一下,霁华茂率先坐不住了。 他私下叫来霁文康,强忍着不满,稍稍说了几句柳惜玉这次闹得太过分了。吩咐霁文康好好跟柳惜玉谈一谈,让她勿要误了霁雪的前程,浪费了上好的天资。 同时,还非常大度地表示,若她还不解气的话,大家也可以郑重向她认错道歉。 只要她能消气,让霁雪重新继续学业就行。 听到霁华茂的话,霁文康不由面露苦涩。 自从宴会过后,柳惜玉便直接将他赶去偏院了,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 在这一个月里,他更是连她一面都没见到,连房间都不能踏入一步,他要如何劝解她? 而且…… “现在的重点根本不在认错与否,而是玉儿她是铁了心不让凛凛跟着刘清学习啊。”霁文康说道。 “所以才要你去劝解!”霁华茂盯着他,沉声道:“她一个妇道人家不知道凛凛跟着刘清的好处,难道你也不知道吗? 身为侯府世子,你难道连个妇人都没法搞定? 你若是这般无用,让我如何放心将侯府交给你?” 简直是浪费了他多年的教导! 霁文康被堵得一噎,对上霁华茂冷沉的目光,张了张口,最终只能诺诺地低头应是。 晚间,待霁雪回偏院休息后,霁文康这才进了主院。 站在门口苦苦哀求了大半夜,最后终于求得柳惜玉同意,忙不迭抬步进入房间。 一进入房间,立马屏退下人。 无需柳惜玉开口,便主动认了错,说自己不该欺骗她。 但因为父亲和岳父的关系,却也不得不从。 柳惜玉没说原谅他,但也没说不原谅,只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道:“我当日既然提出补偿,父亲同意了,那欺骗我这件事,在我这边已经过去了。” 闻言,霁文康心中不由一喜。 脸上的笑容还未展现,就听到柳惜玉又说道:“但是除此之外,我仍旧坚持我的想法,绝不同意让凛凛拜入刘清的名下。” “可是,凛凛已经拜他为师了,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霁文康焦急道,“难道要凛凛反悔吗?这样的话,不说得罪刘清,凛凛名声也会受影响的。” “不能解除师徒关系,那就让他们成为空有名分,却无师徒之谊的师徒。” 柳惜玉望着他,眼神果断,斩钉截铁道:“只要有我在,我就不会让凛凛再跟着刘清。而且……” 眼前之人到底是自己的夫君,更是自己心仪的男子。 虽然他有错在先,可柳惜玉也知道,他不过是个世子,有些事情根本不是他能做得了主的。 沉默了会儿,终是不忍见他左右为难。 柳惜玉抿了下唇,不自觉放轻了语气,低声道:“康哥哥,我说这些话并非赌气,而是那刘清并非如他表现出来这般端方雅正。我担心凛凛跟着他,或会走上歪路。” 第897章 若他不是君子的话,那天底下可没有君子了 霁文康一怔,惊讶道:“怎么会?若他不是君子的话,那天底下可没有君子了!” “君子的本质:蹈仁义而弘大德。 身为君子,应该遵循仁义的原则,并弘扬大德。 为人处世,应当表里如一,恪守本分,无欺无诈。 可你看看刘清……” 柳惜玉微微叹了口气,抬眸道:“得知凛凛已经拜刘清为师后,我一开始是想过反悔。 但就如同康哥哥你说的,贸然解除师徒关系,对凛凛并非好事。 因此,我就说服自己,如果真没办法改变事实的话,那就学着接受现实。” 而且,如果刘清真如传闻中那般,是个正人君子的话,凛凛跟着他也勉强可以。 毕竟,真正的君子是一心忠君爱国,不可能做出什么不利于家国之事。 说不准太子上位,看在他为国为民的份上,不会清算他呢? 至于平阳侯府、静安侯府,只要小心一点,最近多多与皇上亲近,表忠诚,坦白自己只是单纯让凛凛拜师,并无其他想的话,或者也能侥幸逃过一劫。 抱着这样的想法,柳惜玉让人去外面打探消息。 “对于刘清,一直以来我只听其闻却从不见其人。 不过,他到底是凛凛的师父。 身为凛凛母亲,对凛凛的师父再与以前一样糊里糊涂,一问三不知就不好了。 所以,这段时间,我让人到外面打听了不少关于刘清的消息。 然后无意中得知大哥最近被刘清举荐为礼部左侍郎,二哥去了刑部当主事…… 康哥哥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霁文康点头,“是这样没错。京中有不少人眼红呢。” 顿了一顿,又想到柳惜玉不会好端端提起这件事,便下意识问道:“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吗?” 要知道,这两个官位都是有实权的。 虽然二哥柳惜文的刑部主事品级是低了一点,但掌握的实权可不比京兆府少啊。 可以说,这是两个香饽饽。 刘清将它安排给柳惜才,柳惜文,完全足以体现他对静安侯这盟友的重视了。 柳惜玉无奈地笑了一下,摇头道:“这两个位置看似花团锦簇,但实际上都不好坐。 先说大哥的礼部左侍郎之位。 礼部的官员,大半都是刘清的门生。 可以说,礼部乃是刘清的一言堂。 作为囊中之物的部门,刘清还需要安插亲信吗? 与其说挺拔,倒不如说是监视。 大哥作为左侍郎,他上有乔司压着,下有品级相等的右侍郎盯着。 他将大哥安排到左侍郎的位置,摆明了就是不信任大哥,更不信任我爹这盟友。 否则,哪里需要安排人盯着呢? 眼下时间尚短,或许其他人还没察觉到什么。 一旦日子长了,众人定会发现自己这左侍郎与摆设无差。 任何可以露脸的好差事,皆轮不到大哥插手。 苦差事的话,倒是一茬接一茬。 如果办好了,那便无事。 若是哪里没办好,礼部肯定第一时间与大哥撇清关系。 刘清明面上是为大哥安排了好差事,实际上不过是为礼部找个背黑锅的罢了。” 第898章 她就是个深闺妇人,懂什么官场?! “再说二哥…… 如果说大哥只是背黑锅的,那二哥就是刘清扩张朝中势力,插手刑部的试水棋子。 刑部乃是禄泰和的一言堂。 而禄泰和一向与刘清井水不犯河水。 如今刘清却突然把手伸到刑部去了,你觉得禄泰和会怎么对待二哥这个马前卒呢?” “这……” 霁文康一下子怔住了。 当日平阳侯府、静安侯府得知柳惜才、柳惜文升迁后,他们一群人光顾着高兴,可完全没想到这些。 当然,霁文康更想不到原本同一件事情,还可以用这样刁钻的角度分析。 “这……玉儿,你会不会想太多了啊?”霁文康道。 柳惜玉道:“我倒是希望自己多想,为了凛凛,我也希望刘清是个光风霁月的正人君子。 但从目前来看,他的美名不过是外人有意渲染罢了。 面对交心坦诚,诚意满满的盟友,他尚且如此算计。 更不用说对待其他人了。 康哥哥,你说像这样奸诈,虚伪,表里不一的人,我怎么能放心将凛凛交给他管教呢?” 她说得有理有据,霁文康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最终,霁文康只能败下阵来,老实道:“此事事关重大,我会与父亲说明的。” 柳惜玉轻轻“嗯”了一声,到底还对身边众人心存幻想,温声道:“相信父亲听了我的分析之后,会支持我的做法。” 相较于她的乐观,霁文康却是满心酸涩,在心里说道:“但愿如此。“ 与此同时,也做好了被臭骂一顿的心理准备。 第二日一大早,霁文康便主动找霁华茂说明了情况,将柳惜玉的分析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原想着霁华茂听完后,不说打消让凛凛再入丞相府的想法,至少也会斟酌一段时日再下决定。 万万没想到,他才刚说到刘清给柳惜才、柳惜文安排的并非好官位这事儿上,霁华茂便极其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简直一派胡言! 她就是个深闺妇人,懂什么官场?! 真当刘丞相跟妇人一样小心眼,利用别人的善意,处处算计人吗?” 这是在暗指柳惜玉利用他们的愧疚,先不让霁雪参加科举,后又装病不让霁雪继续学业一事了。 越想越生气,越想越不满,霁华茂忍不住道:“当年,我还想着她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姑娘,这才同意你娶她进门。 却没想到她的主意竟是这般大! 连长辈、夫君的话都不听了。 还有你……” 原本是让他去说服柳惜玉的,结果没想到他反被柳惜玉说服了。 瞪了霁文康一眼,霁华茂恨铁不成钢道:“你可真是越来越出息了,耳根子越来越软了,连自己的媳妇儿都管不住!她一个妇人胡闹,你也要跟着胡来是吗?!” 霁文康被骂得狗血淋头,低着头,讷讷不敢言。 一看自家儿子这般没出息的样子,霁华茂更加生气了。 意识到自家儿子一碰到柳惜玉就成了软骨头的狗,根本管不住对方,霁华茂也不指望他了。 第899章 你只要做好妻子的本分就行了 一甩袖,径自前往静安侯府,将柳惜玉近日的所做所为说了一遍。 被亲家找上门告状,静安侯的老脸都红了。 心里既羞愧又恼怒。 好声好气地安抚了霁华茂一番,表明自己一定会好好管教女儿后,赔笑着将他送出门。 待到霁华茂的马车消失不见,静安侯脸色一沉,吩咐下人备车,找了个借口将柳惜玉接回家。 待到柳惜玉回来后,静安侯也不多废话,直接向柳惜玉施压,让她赶快将霁雪送去丞相府。 奈何不管他说什么,柳惜玉都不肯松口,反过来劝他尽快与刘清撇清关系。 同时,也让柳惜才、柳惜文二人小心行事。 话里话外都在说刘清是个伪君子,让静安侯府莫要与之深交。 身为长辈,想要教训小辈,却没想到反被小辈一通说教。 大抵是因为觉得丢了脸面,又或许是耐心告罄,静安侯没忍住扇了她一巴掌,喝斥道:“你一个女儿家懂什么?官场的事情,岂是你一个女人能指手画脚的?” 柳惜才、柳惜文等人亦纷纷附和—— “小妹,你只要做好妻子的本分就行了,外面的事情你不必管,也轮不到你一个女人插手。” “是啊,男人的事情,你懂什么?听二哥的话,不要再赌气了,莫要耽误了凛凛的学业。” “儿啊,你父亲,你兄长们说得没错。咱们女人只要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便好了。剩下的咱们不掺和啊,就交给他们男人处理就行。” “小妹,大嫂知道你自幼便跟着夫君一起读书习字,见识远超过一般女子。 但咱们得认清一个现实,咱们女人确实不如男人精明强干。 既然你兄长都说刘清没问题,那指定是没问题的,你就别再瞎想了。” “是啊小妹,二嫂知道你一向明理。多余的道理,二嫂就不多说了。 二嫂想告诉你的是,身为妻子,只要管好内宅就行了。 官场上的事情,咱们没有经验,也没有插手的资格。” “……” “……” 听着一声声附和,静安侯冷哼道:“告诉你,要不是为父从中帮你说情,加上亲家宽和,不与你多计较。要是换了其他人,早就以忤逆长辈为名,将你赶回家了。你现在赶紧去找亲家认个错,再将凛凛送去丞相府,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是啊,儿啊,你快认个错,今日的事情就这么过了。” “是啊,小妹……” “……” “……” 柳惜玉捂着脸,看着面前你一言我一语,规劝她认错的家人,面容苍白如纸。 冷。 好冷。 一股钻心的寒气从脚底板窜起,以极快的速度蔓延至全身,让她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家人这般嘴脸,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世间的残酷—— 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曾将她的话,将她的感受放在眼里…… 人人都让她认错,人人都说她错了,但人人都说不出她的错处…… 他们认为她错了,仅仅因为她是女子。 就因为她是女子! 所以她说的一切,他们都会习惯性否认,习惯性忽略。 只因为…… 她是女子。 第900章 认可我的天资,却又不相信我的天资 柳惜玉立在堂下,偏头看着面前众人,泪光莹莹。 脸上中的惊讶、委屈与难过更是不加掩饰。 静安侯打她,全因一时愤怒。 出手后,便已心生后悔。 此时见到她面上泛红,巴掌印清晰可见,顿时心疼不已。 他只有柳惜玉这一个女儿,自然视如珍宝。 平时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捏在手里怕碎了,唯恐她受到一点伤害。 可这次…… 她真的做得太过分了。 他若是不管教的话,难道还要让外人来管教吗? 要知道,外人可不会像他这样爱护她。 此时面对柳惜玉痛苦的目光,他不敢直视,却也狠了狠心,冷声道:“这件事本就是你有错在先。 身为女子,自当分恭谨温顺;身为儿女,自当顺从长辈;身为妻子,自当恭顺夫君。 而你呢? 三番四次与家中长辈大呼小叫,胡闹生事。 不仅忤逆长辈,还不敬夫君,简直是错上加错。 不止浪费我的精心教导,更是抹黑了静安侯府的教养!” “胡闹生事?” 明明是酷暑天气,柳惜玉却觉得自己仿佛坠入冰窟当中,浑身冰冷。 她望着静安侯,强忍着眼泪道:“原来,我所做的一切,你们当成在胡闹…… 可爹爹,当年是您说我天资出众,聪慧过人,说我不输男儿。 既然认可我的才智天资,为何就不肯相信我的判断呢? 为何一心以为我在胡闹?” 说话间,柳惜玉的眼泪簌簌跟着往下掉,直直盯着眼前的家人,秀美的面容再无往日的温婉,崩溃道:“这到底算什么? 难道当年那些话,你们都是在哄我的吗? 你们认可我的天资,却又不相信我的天资,难道就不觉得自相矛盾吗?” 当年,父亲让她跟着兄长们学习,难道不是因为爱惜她的天资,不舍得她的天资被埋没吗? 她通过层层严苛的考核,拿下才女之名,父亲和兄长不也夸她聪慧,胜过世间大半男子吗? 这些难道都是假的吗? “够了!”静安侯大声喝斥,打断了她的质问,冷声道:“现在还扯以前的事情做什么? 既然你已经嫁入平阳侯府,那就要做好妻子的本分,生儿育女相夫教子,而不是天天妄想出风头。 官场的事情,你根本不懂,也勿要插手!” “不懂?” 柳惜玉怔了一怔,哽咽反驳道:“爹爹方才不是说家中精心教导我吗? 与家里的兄长一样,我也寒窗苦读了十多年,寒暑不辍,不敢有片刻懈怠!甚至不输他们分毫!为何他们能提出自己的意见?而我却不行?” “你兄长是男子,你是吗?” 见她一脸不服,静安侯不介意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淡声道:“你要记住你的身份。 身为女子,你不能、也没有资格插手府中要事。 不管是家中,还是平阳侯府。 你要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管好内宅,抓住你夫君的心,而不是自作聪明地卖弄你的才华。 说到底,你那才女之名,也不过是个锦上添花的玩意儿而已,根本没有人会把它当回事!” 第901章 从始至终,她在他们眼里都不是一个人 “我与你兄长夸奖你几句,也不过是哄你开心罢了。 却没想到你会因此自得! 得亏你就在自家人面前说说,若是到了外面,你还时时刻刻挂在嘴边,自认不输给男儿,只会平白惹人笑话……” “是啊是啊……” 其余家人也在旁劝说,让她三从四德,不要再胡闹了。 心里知道是一回事,但亲眼所见,亲耳听到又是一回事儿。 当静安侯将血淋淋的真相摊开,放在她面前的时候,明明白白告诉她—— “对,没错,就因为你是女子,所以我们不把你当回事”时,柳惜玉发现,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身子不由晃了一晃,原本粉嫩的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她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不公平的地方,也知道身为女子有许多不自由的枷锁。 但她从来没想过,她的家人也这样。 她原以为,父亲能让她跟着兄长读书,除了爱惜她的天资之外,更多的是没有对女子的世俗偏见。 兄长们亦是同样,不会因为她是女子而看不起她。 却万万没想到的…… 他们跟外面的人没有两样。 自己最引以为傲的才名,其实在父亲、兄长以及一众家人眼里,只不过拿来给家中未婚姑娘做锦上添花之用的。 他们根本没把这名头当回事,也没把她当回事。 他们只觉得这是女儿家小打小闹的玩意儿。 这些虚名,只不过能让她谈婚论嫁时多一星半点的底气,日后好为夫家添点儿脸面而已。 柳惜玉觉得讽刺极了。 论才智,她根本不输兄长。 论勤奋,她与兄长一样,寒窗苦读了十多年,寒暑不辍,不敢有片刻懈怠。 偶尔也羡慕兄长们能考取功名,挣个光明前程,而她却只能被困在闺阁里。 但更多时候,她还是自我勉励。 虽然学了这么多无法参加科举,可至少在家人遇到困难的时候,她还可以为他们出谋划策,可以为他们排忧解难啊。 却没料到,她日夜不停地学这学那,到头来,落在他们眼中也只是给家族增添一点可有可无的荣光,成亲时给夫家添点脸面而已。 没人把她当回事。 没有人把她的话当回事。 在他们眼里,身为女子,她就天生不如男子,天生该低男子一等! 即便她如何优秀,她依旧没有资格插手正事,甚至连她骨肉的未来,她都没有资格与权力去决定! 他们不允许她有自己的想法。 从始至终,她在他们眼里都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物品。 未出阁前,她是娘家锦上添花的物品。 嫁人后,她从娘家锦上添花的物品,变成了一个男人的附庸品。 仅此而已。 认清这个现实后,柳惜玉心里瞬间如死灰。 她本想把话说得清楚明白一点,想再劝一劝,让他们不要与刘清结盟。 可此时此刻,她清楚地意识到,没人会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而这一切的根本原因就是来自世俗的偏见! 就因为她是女子。 连她一向最爱的家人都不能免俗,即便表现得再疼惜她,宠爱她,内心仍旧轻视她。 第902章 那就直接把她给休了…… 像是失去了浑身力气一般,柳惜玉的目光从每个家人的面上掠过,最后停在静安侯身上。 唇瓣微微动了一下,还没发出任何声音,眼泪就先落下。 没忍住哽咽了一声,又强行忍住了。 压下心里的悲愤,努力收拾好情绪,过了好一会儿,方才低声道:“我知晓父亲的意思了,往后定然不会再插手侯府的事情,更不会多嘴……” 闻言,静安侯不由一喜。 他这女儿性子最为执拗刚烈,原以为还要花费不少功夫说服她,或者以长辈的身份强压她低头,却没想到她竟忽然松口了。 原本紧绷的面容不禁松缓下来,显露出点点笑意,威严道:“你能想明白最好……” 不曾想,话才刚说了一半,就听到柳惜玉继续道:“但凛凛一事,我绝对不会退让半步。即便女儿是死,我也不会让他与刘清有过多的往来。” 语毕,不顾静安侯骤变的神情,神情平静地冲着众人行了一礼,微微一俯身后,径自转身离开。 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静安侯暴跳如雷的叫骂声。 柳惜玉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强忍着眼泪,独自一人一步步往外走…… 得知静安侯在儿媳那边碰了壁,非但没让她松口,反而使得她将霁雪看得更紧了,霁华茂再也坐不住了,亲自找到柳惜玉,试图说服她顺从众人的决定。 他先是回忆了一下柳惜玉小时候的往事,感慨了一番时光匆匆,又承认之前是他们不对在前,柳惜玉心里有气也是应该的。 但要出气的话,有千百种办法,没必要扯上什么都不懂的乖孙啊。 这不是耽误乖孙的前程吗? 还有,不管是身为儿媳还是妻子,那都不应该违背男人们的决定。 她只要做好妻子的本分就行了,其余的实在不应该过多插手。 说到最后,又以孝道压她,暗示她不该忤逆长辈。 要知道不顺父母去,为其逆德也。 这可是七出之罪。 若她再这样固执下去,他们可是能直接将她休弃归家的。 原以为这样一通连哄带吓的话语,柳惜玉不说害怕,多少会有点顾虑,松口答应他的要求。 不料,柳惜玉对于他的“苦口婆心”恍若未闻,神情都没有变动一分一毫,只道:“父亲的教导,儿媳知道了。只不过事关凛凛的前程,儿媳无论如何都不会妥协。” 此话落下,差点没把霁华茂气得一个倒仰。 面对儿媳,他这个做公公不好动手,但对于自家的儿子却没那么多顾虑。 被柳惜玉气得甩袖离开,一回到书房就让人叫来霁文康,好生教训了他一顿。 同时,勒令他现在就去管教妻子。 一面是自己尊敬的父亲,一面是自己心爱的妻子,霁文康夹在中间,两头为难。 霁华茂也担心儿子三言两语又被儿媳给糊弄得团团转,干脆直接下了最后通牒—— 若是柳惜玉再不听劝的话,那就直接把她给休了。 第903章 你跟他们没有任何不同。 他们侯府的未来,可不能让这么一个不知所谓的无知妇人给毁了! “不要!”霁文康下意识拒绝。 霁华茂冷声道:“不想她被休弃,那就尽力说服她!” 霁文康没办法,只能领命前去。 深知霁华茂对柳惜玉的不满达到了极限,担心到了最后,霁华茂真的逼着他休了柳惜玉。 霁文康狠了狠心,第一次态度强硬地命令柳惜玉不要再管霁雪的事情了。 既然已经嫁给他为妻,那就安安分分待在后院就行了,勿要插手其他的事情。 原本柳惜玉在家人那边已经受到不小的打击,而今听到霁文康亦是与家人一样的说辞,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只觉得脑海里有什么东西,“轰”地一声炸开了,让她眼前发黑,差点看不清眼前的人。 身子不受控制地摇晃两下,柳惜玉扶着发昏的脑袋,费力地喘了口气。 好半晌,视线才有了焦距,望着霁文康,低声道:“康哥哥,我以为你是不一样的。结果……” 她苦笑了一声,眼里的微光彻底消失不见,再无往日的神采,“你跟他们没有任何不同。” 或者更确切地说,没人能跳出时代的枷锁。 在嫁给霁文康之前,她便知道孝敬公婆,伺候夫婿,生儿育女,便是大宁女人的一生。 身为女子,不能入朝,不能为官,行走经商难有一席之地。 女子的能力从来都不被认可,甚至连施展的平台也没有。 几乎所有的女子都要困守在这后宅的一亩三分地中走完一生。 可因为自小跟着兄长学习,父亲纵容的缘故,她以为她是不一样的。 即便时下对女子诸多约束,诸多偏见,但她的家人却没有这样世俗偏见,她可以在家里这一小片天地,放心选择做自己。 后来选择了霁文康,亦是认为他不像外面男子一般看不起女子,轻贱女子,凡事有商有量,尊重她的想法和感受。 却没想到…… 不管是她的家人,还是相知相守多年的夫君,有一个算一个,都与外面那些男子并无不同! 甚至连她的母亲、婆婆、嫂子们都一样。 这一认知,彻底将柳惜玉的精神击垮了。 她病倒了。 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在装病,就像之前那样只为将霁雪留在身边。 因此,静安侯府的人以及平阳侯府的长辈轮番上门来劝说她适可而止。 说辞嘛,还是那一套。 却不知,他们每说一次,不亚于在提醒她这世间的不公平—— 这世道是真的容不得女子。 身为女子只能一辈子当男子的附庸,无条件服从男子。 明明她们女子也是人啊。 也有自己的特长,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也有不输于男子的胆子和气魄,也可以翱翔天际,凭什么要受困于方寸的金丝笼中? 凭什么她们这一辈子只能掌管中馈,生儿育女、伺候公婆,在一日日的磋磨中渐渐落了尘,再不复年少时的斑斓多彩? 柳惜玉满心愤怒,却又无能为力。 第904章 小玉,是为父错了啊! 也正因为如此,明明大家每次都是来劝解她,让她想开一点的,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语,却每次都让她的病情更加严重了两分,整个人也越发寡言了。 无论众人说什么,她都不回话,只沉默地看向窗外。 连带着面对霁文康亦是如此。 只有在看到霁雪的时候,才偶尔展露笑颜,开口说一两句话。 不过三个月的功夫,整个人就迅速消瘦,形容枯槁,再无往日的风采。 就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家一般,周身萦绕着一股沉闷的死气,任何事情都不能引起她的兴趣了。 眼中亦没了神采,犹如一潭死水。 见此情景,众人终于意识到她是真的病了,且病得不轻。 于是连忙找来太医。 经过太医诊断后,这才得知她这是患上了心病。 众人闻言,还道是因为霁雪一事,便不敢再逼迫她。 取而代之的是宽慰她,表明她若是不愿的话,那就算了,不让霁雪住进丞相府,只休沐日再去学习就行。 却没想到,即便他们步步退让,事事都顺着她,不到三年,柳惜玉仍是香消玉殒。 而就在她逝世这一年的年初,柳惜才因为办事不利,被先皇革职查办,发配至边关当垦荒牛。 祸不单行,这几年在刑部任职,刚从主事升任至刑部司郎中,以为自己在刑部站稳了脚跟的柳惜文,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人当朝揭发他错判数桩案件,致使真凶逍遥法外,无辜者枉死。 先皇震怒,当场下令将柳惜文押入刑部大牢。 御史台、刑部、大理寺三方联合彻查此案。 待调查结果出来后,得知柳惜文错判案件,竟导致近十名无辜百姓蒙冤枉死,先皇龙颜大怒,当朝下令处死柳惜文,并以教子不严为由,褫夺静安侯府的爵位, 将静安侯以及一众女眷贬为庶人。 从此,风光无限的静安侯府就此在京中销声匿迹。 也正是这一年,傅玉棠殿试出丑,转身便被先皇安排进了刑部。 一切,似乎都与柳惜玉预测得相差无几。 直至此刻,霁华茂、静安侯才意识到柳惜玉当年确实没说错。 柳惜文、柳惜才那两个位置,确实不是什么好官位。 而刘清此人,亦不是什么好东西! 静安侯府落难,他全程旁观,压根儿没想过要伸手搭救一把。 可惜,他们发现得太晚了! 被贬为庶人的静安侯深知京城再无他的立足之地,几经思量后,决定领着一众家人回老家整顿,寻求其他的发展。 城郊的官道上,望着唯一前来送行的霁华茂,忍不住老泪纵横,捶胸顿足道:“是我错了!华茂兄,是我错了! 小玉,是为父错了啊! 为父不该不信你的话……” 霁华茂亦是红了眼眶,想起柳惜玉,面上皆是悔意。 是的。 是他们错了。 若是当年他们选择相信柳惜玉的话,也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更不用葬送文康的前程。 此次,平阳侯府因为柳惜玉的逝世,加上这些年霁雪因为柳惜玉的关系,出入丞相府并不频繁,给人一种与刘清空有师徒名分的感觉,这才让平阳侯府逃过一劫。 第905章 不是我不想活,是这世道不让我活下去。 不过大罚没落下,小惩却是有的。 原本霁文康在兵部也挂了个职位,最近被皇上给撤销了。 理由也很简单—— 听闻他与柳惜玉鹣鲽情深,平阳侯少夫人过世,他必然伤痛万分,无心再顾及其他。 为了避免延误了军机要事,就暂且给他放一段假,让他好好调整心情。 说是放假,却没有回归岗位的时间。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放假是假,撤职是真。 霁华茂知道,如柳惜玉所料的一般,皇上或是因为对他们投靠刘清不满,对他与平阳候府起了疑心,认为他们要与太子对立,这才故意打压文康,削减平阳侯府的实力。 其实,他们根本没有越矩的想法,所求的不过是保住平阳侯府的荣华富贵而已。 然而,皇上金口已开,根本不容他人置喙。 霁华茂、霁文康即便再不愿,也只能低头谢恩。 因此,霁文康就这么没了官职。 思及此,霁华茂就满心苦涩。 被皇上给记恨上,文康他已经彻底没有再回兵部的可能性。 若是再想回归朝堂的话,想来只有他卸下侯爷的身份,让霁文康接任平阳侯之位,以平阳侯的身份回去。 再多的官位,却是没有了。 虽然经过这次风波后,平阳侯府看似比静安侯府好一点,但也将渐渐走向没落…… 回想起自柳惜玉过世后,家里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发生,件件都与柳惜玉预测的无差,霁文康心里一阵难受。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以为你母亲是对众人欺骗她不满,是因为不愿意让你拜刘清为师才抑郁成疾。 事实上,她没有大家心中想的那般小心眼。 她自幼聪慧,在众人还不明真相的时候,她已经看到了大部分人看不到的地方。 可是,却因为她女子的身份,无人相信她的判断。 因此,她病了。 她的心病,是对这世间不满,怨恨世道不公,怨恨自己是女儿身,更恨自己无法改变这一切,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外祖父一家走向没落,你的舅舅走向绝路……” 察觉到她心结所在,他曾不止一次劝解她,让她看开。 可柳惜玉,却一句都听不进去。 最后也只留下一句,“不是我不想活,是这世道不让我活下去。 若是让我就这么看着大家走向绝路,那还不如让我先走一步,省得到时候伤心难过。” 说完这话没多久,她便撒手离开人世。 只给霁文康留下满心的痛苦和遗憾。 如果他从来不曾欺骗她就好了…… 如果他一直坚定地站在她身边就好了…… 如果他能尽快发现她的不对劲就好了…… 如果…… 可惜没有如果。 霁文康垂下眼,掩去眼中的泪意,声音带着不易觉察的颤抖,低声道:“只是,这世间又岂是她一个小小女子能改变的?” 这是霁雪第一次听霁文康提及那段往事,也是第一次听到柳惜玉去世的真正原因。 与他一直以来认为的,母亲因为受到霁文康欺骗这才郁郁而终的猜测截然不同。 “你……” 第906章 凛凛,去游学吧 霁雪张了张口,下意识以为他在狡辩,为自己推脱责任。 可他说不出口。 因为他知道霁文康说的都是真的。 定定地望着眼前双鬓花白的男人,霁雪脑海里浮现出柳惜玉离世那一天的情景—— 那一年,他十四岁。 正值初春,屋檐上的雪慢慢融化,万物开始复苏。 院子墙角处,开始长出了绿油油的杂草。 如同往常一样,他来到后院陪伴母亲,为她解闷。 一进入院子,就看到消瘦得好似风一吹就散的柳惜玉披着披风站在檐下,抬头呆呆地望着远处的天空。 眉宇间蕴着淡淡的愁绪,眼神空泛,像是在看天,又像是透过天空,再看其他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一旁,丫鬟捧着碗,小声劝说道:“少夫人,该喝药了。” 闻言,柳惜玉收回视线。 见丫鬟眼眶发红,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她破天荒笑了笑,温声道:“珠儿,我现在很好,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好了,根本用不着喝药。” 随即一转眼,就看到了站在院子门口的霁雪。 目光相触,柳惜玉苍白的面容上绽放出一个笑容来,抬手招呼他上前来,“凛凛来了啊。” 最近这段时间,柳惜玉的身体就越发不好了。 府里请了很多名医,都说她这是心病,需要心药医治。 那时候的霁雪,单纯地以为还是因为霁文康欺骗她,不让他去军营的缘故,柳惜玉这才郁郁寡欢。 看到柳惜玉这般憔悴的样子,他大步上前,扶着柳惜玉,宽慰道:“母亲,你不要再怪父亲了,也不要再为孩儿难过,觉得孩儿失去了良机。其实孩儿留在京城也好,至少能时时刻刻陪伴在您身边。” 柳惜玉笑了下,借着他搀扶的力道走到一旁美人靠坐下,将他拉到身边坐好,目光慈爱地望着他,温和道:“留在京城有什么好的?我倒是希望你多出去走走呢。” 说话间,她眼尖地发现了不远处的石缝里多了一抹翠绿。 尚未消融的冰雪中,那翠绿显得格外的显眼。 柳惜玉不自觉笑了一下,指着那一丛绿油油的野草,对霁雪说道:“凛凛,你看,草儿发芽了,春天来了。” 春天,意味着冰雪消融,可以出门游玩了。 柳惜玉握住他的手,转头提议道:“凛凛,去游学吧。 离开京城,抛下所有一切,到外面看看吧。 去边关大漠,看看那关外的景象,是否真如同书中所记载的那般有一望无际、绵延至天际的黄沙奇观; 去黍城,看看它是否真如同书中记载的,有银装素裹、云雾缭绕的雪域仙境; 站在雪山之巅,俯瞰着脚下,是否真能看到云海翻腾、群山如黛; 南洲城又是否真有与天空一样广袤的海,海里是否真有传说中的鲲鹏之影——那巨大无比、展翅翱翔于天际的神鸟…… …… …… 凛凛,阿娘还未出阁前,就十分向往外面的世界。 可惜,阿娘一直没有机会去验证。” 第907章 总有一天,你会理解阿娘的苦心。 “凛凛帮阿娘去见证一番,好不好?” 说起外面的世界,柳惜玉眼里不自觉迸发出一股耀人的神采,脸上不掩向往。 霁雪从未见过这样的她,却觉得其实这才是母亲本来的样子,张扬且自信。 他跟着笑了起来,下意识点头道:“好。不过……” 迟疑了几秒钟,如实相告道:“今年恐怕不行。今年恰逢朝廷开办科举,祖父和外祖父、两位舅舅他们都希望我能下场参加,或许不会同意我外出游学。等到科举结束后,孩儿再去游学,可以吗?” 其实不止是霁华茂和静安侯不同意,恩师肯定也不赞同。 早在去年的时候,恩师就念叨着手上没有可用之人,让他赶紧参加科举,好进入朝堂帮他了。 听到霁雪提及静安侯等人,柳惜玉神情微滞了一下,在霁雪还没察觉的时候,很快恢复如常。 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抚了抚他的鬓角,神情慈爱又坚定,温声道:“他们会同意的。 只要你答应了,阿娘自有办法让你外出游学。 至于科举…… 柳惜玉顿了顿,郑重道:“在刘清尚未致仕之前,凛凛就不下场参加科举,好不好?” 说是商量,语气却是十分的坚决。 霁雪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完全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令人错愕的话。 他一直以来的目标,就是学成之后与祖父和外祖父一样,进入朝堂,为国效力。 为何母亲要三番四次阻拦自己参加科举呢? 若说三年前,是怜惜他还年幼,担心他过于辛苦,倒也能说得过去。 可眼下他都长大了,却还不愿意他参加科举,甚至提出在恩师致仕之前都不得下场…… 恩师虽然已到花甲之年,可身体却十分硬朗,精神矍铄,少说也还能再为朝廷效力十年,二十年。 这样的话,他岂非要蹉跎数十年的光阴? 那他之前苦学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到底年纪还小,心里有什么想法都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 “母亲……” 对上眼前少年似有不愿的眼神,柳惜玉掩下眼中的心疼,狠心道:“凛凛,你就当是为阿娘祈福,答应阿娘的要求吧。” 霁雪一怔,抿了抿唇,望着面前目露哀求之色的妇人,沉默了许久,终是点了点头,“好。” 没什么事情比母亲的健康更重要了。 虽然不知为何母亲执意不让他参加科举,但若他不参加科举,能让母亲感到开心的话,那就不参加了。 闻言,柳惜玉顿时高兴起来。 抬手将他搂进怀里,就如同小时候哄他睡觉一般,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后背,似是在低语,又似在说给他听—— “凛凛,阿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总有一天,你会理解阿娘的苦心。 凛凛不要害怕,不要担心,阿娘会为你安排好一切的。 离开京城后,凛凛就不要回来了。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回来。 你已经长大了,可以照顾自己了,就专心帮阿娘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顺便长长见识也好。” 第908章 我的凛凛也要长大成人了…… 顿了一下,柳惜玉忽然问道:“对了,再过几年,凛凛就二十了吧?” 霁雪乖乖依偎在她怀里,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药香,低低“嗯”了一声,“还有六年。” “六年,还有六年啊……” 柳惜玉重复了一句,像是想起了什么,轻声道:“咱们大宁男子一旦二十行了冠礼皆要表字。 你爹从小就没什么读书的天赋,想来也取不了什么好听的字。 阿娘提前帮你取一个好不好?” 听到这话,霁雪胸口猛地一跳,腾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从她怀里抬起头,下意识拒绝道:“母亲,距离我行冠礼还有好几年呢,您到时候再帮我想一个好听的字,不急于一时。” 柳惜玉恍若未闻,亦没有看他,只望着院子的这片天空,思索片刻,柔声道:“就叫韶光吧。 正好与凛凛的名字相称。 霁雪,本就有雪止放晴之意。 韶光,指代大好春光,亦有青春年华之意。 雪停了,天晴了,春天便来了,我的凛凛也要长大成人了……” 说到这里,她忽然笑了一下,垂头望向怀里的霁雪,秀丽的脸蛋上带着柔和的笑容。 伸出冰凉的手摸上了他的脸,嘴唇翕动,喃喃道:“到时候,我的凛凛肯定会成为全天下最优秀的男子,说不定还会遇上喜欢的姑娘,日子过得幸福和美……” 说着说着,像是陷入什么美好的幻想里,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精神变得亢奋起来。 扬声叫来珠儿,让库房把她的嫁妆册子拿过来,当着霁雪的面,把所有东西亲自清点一遍。 而后拿起账本,交到霁雪手中,郑重道:“这些都是阿娘的嫁妆,阿娘早在两年前就全部转到你的名下了。 嗯……就当阿娘给你的出游零花钱。 这里头还有好几家胭脂铺子、成衣店、首饰店,虽然盈利不多,但也将它们保留下来吧。 往后遇到喜欢的姑娘,若是不知道该送什么,也好去店里找找。 可别像你爹那只呆头鹅一样,只知道给心仪的姑娘送狗尾巴草,送瓜果,送刀剑匕首…… 就连路边看到柳条都要折一只回来,说是看到柳树,就想到了我名字里的柳字,说什么都要带回来给我看看……” 说到最后,语气里明显带了几分无奈。 霁雪:“……” 他还真看不出来他爹这么呆。 原本想宽慰母亲几句,却发现她虽然语气埋怨,脸上却带着笑,霁雪又觉得没必要。 是以,微微抿了下唇,没说话。 柳惜玉也没想着他回应,自顾自说了一会儿,很快就露出疲乏的神情,让他退下了。 霁雪总觉得她今日行为有点不同于以往,心里不安,想要留下来陪她。 奈何柳惜玉坚决不让,还嘲笑他是长不大的奶娃娃,就知道黏着母亲。 到底年纪还小,正是好面子的时候,被柳惜玉这么一戏谑,霁雪的脸顿时红了个彻底,再没好意思说要留下来了,只能乖乖离开。 第909章 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保全他! 临别前,柳惜玉定定盯着他看了许久,眼神专注得吓人,似乎要把他的模样一笔一划的刻在眼里。 “凛凛,你答应过阿娘的事情,一定会好好遵守,不管他人说什么,你都不会改变主意是不是?”柳惜玉确认道。 “是。”霁雪毫不犹豫地点头。 闻言,柳惜玉心里那点儿忐忑顿时烟消云散,脸上重新扬起了笑容,如往常一样,被珠儿搀扶着站在廊下目送他离开。 那时候的他,完全没想到那会是他与母亲的最后一面。 等到他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拿起书本,才翻看了不到两页,就有下人哭着前来告诉他,“小公子,不好了,少夫人、少夫人她走了……” “啪!” 手中的书本掉落在地上,霁雪睁大了眼睛,眼里有泪水流了出来。 再后来,他一直处于浑噩的状态。 具体发生什么,他已经不大记得清了。 只记得母亲以遗书的形式给众人留了一封信,说她一直遗憾未能外出远游,希望他作为她的儿子,替她实现这个愿望。 这相当于是她的遗愿。 任谁看了都不好阻拦他离开京城。 更不用说,因为丧母他需要守孝,留在京城也参加不了科举。 倒不如顺着柳惜玉的意思,让他暂且离京完成她的遗愿。 等到下一次科举开始前,再回京做温习功课,为科举做准备也行。 因此,众人都没有阻拦他游学的决定。 浑浑噩噩地参加完葬礼,他按照母亲的安排,机械地命令下人收拾好行囊,准备离开京城。 不曾想,在动身前,外祖父家却出了事。 先是大舅舅,再来是二舅,最后是整个静安侯府…… 等到所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已经临近冬天了。 不顾祖父等人的挽留,霁雪带着小风小言,在初雪落下的那一天,离开了京城…… 多年以前霁雪想不明白的事情,在听到霁文康的话后,此刻终于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彻底弄清楚了来龙去脉—— 难怪母亲执意不让自己参加科举…… 难怪母亲一定要自己离开京城…… 她所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向先皇证明,他与刘清虽为师徒,却并非同一阵营的人。 平阳侯府让他拜师,亦不是为攀附刘清,而是单纯地为他找个师父而已。 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保全他! 直到临死的那一刻,她都在为他谋算,拼了命地保护他。 霁雪嘴唇微动了动,眼泪不自觉落下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哑声道:“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刘清的真面目,为何不告诉我?” 母亲去世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仍是跟着刘清学习。 那时候,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真相呢? 为什么放任他继续跟刘清接触? “我想告诉你,可你祖父不让。”霁文康声音同样沙哑得厉害,低声道:“那时候,你祖父心里仍然存有幻想。 他觉得皇上对静安侯府下手,刘清袖手旁观,盖因双方之间关系不够紧密。” 第910章 当年,确实是我无能…… “而平阳侯府的话…… 无论如何你都是刘清的弟子,刘清必然不会坐视不理。 在他看来,平阳侯府已经没了皇上的恩宠,决计不能再失去刘清这一靠山了。 所以,在他的授意下,所有人都有意向你隐瞒了这些事情……” 也就是后来他失去了官位,再无重回兵部的可能性,霁华茂才彻底认清现实。 高傲自负了一辈子的他,终于低头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两年后,主动卸下平阳侯的头衔,由当时身为世子的他继任平阳侯之位。 霁雪:“……” 喉咙里“呵”了一声,霁雪扯了下嘴角,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随即胸口弥漫起阵阵酸涩。 过了好半晌,方才开口道:“母亲当年肯定痛苦极了。之所以留下遗书,只怕也是猜出祖父的想法了吧?” “是。”霁文康不否认这一点,“她知道不管是你的祖父还是外祖父都不会听她的……” 而他,又是个无能的人。 虽然相信她,却做不了任何人的主。 柳惜玉正是知道这一点,才特意留下遗书,让众人无法再拦阻霁雪离开京城。 说到这里,霁文康不由闭了闭眼。 即便他并非玉儿本人,可回想起来当年的情景,依旧有种无法挣脱的窒息感。 更不用说,身为当事人的玉儿了。 在这样充满愚昧无知,男权至上,身边所有人都对她有偏见的环境,她怎么能活得下去? 所有的亲人都是加害者; 所有人都是将柳惜玉走上绝路的推手; 就连他这个枕边人也不例外。 到了最后,他都不知道该恨谁夺走了他的玉儿。 最终只能活在无尽的自责和后悔当中。 如今再次想起这一切,霁文康心里痛苦极了,眼里不自觉带上泪。 但他却不愿意在儿子面前表露出来,深吸了一口气,掩去泪意,调整好表情,重新将话题转到今日来意上面,沉声道:“当年,确实是我无能,没能护住你的母亲,更无法帮她解开心结。 我知道你恨我,我不求你能原谅我,但你不该为了报复我,在外面胡来,做下荒唐之事。 这要是让你母亲知道的话,她该如何伤心?” 霁雪没吭声,静静地坐在床上,挺直的腰背僵硬得就像一座石雕。 原来,他以为的家人并非如他想象中的美好。 为了利益,不管是他的家人、他的师父都可以心无负担地欺骗他。 为了利益,他们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得出来。 人性,自古以来就没有变过。 即便是他的亲人,他们与外面的人也没有什么不同。 人与人之间,不会因为多了感情的羁绊就变得可信。 更不会因为血缘,人心就会变得坦诚。 一切都不过是他的自以为是。 他口口声声说霁文康不对,他自己又好到哪里去呢? 霁文康是害死母亲的推手,他又何尝不是? 若当年,他不那么天真,不那么轻信他人的话,说不定母亲就不会离开了。 甚至,他比霁文康更令人可恨。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为害了两位舅舅的刘清四处奔走,为他平反。 第911章 公子,你不阻止傅玉棠啦? “呵……” 霁雪忍不住笑了一下,真是太可笑了。 他真是错得离谱。 偏听偏信又太过痴愚,一直以来对人性抱有天真的幻想。 也难怪会被身边的人耍得团团转。 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男人,霁雪本来有诸多不满想要质问,如今真相被揭开,他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喉口滚了一声,嗓子眼里的话转了几转,临到嘴边,变成一句平静的话语,“外面那些都是谣言,你无需放在心上。” 停顿了一下,又追加一句,“你亦无需担忧,我自有解决办法。” 早已习惯了霁雪怒目相对,完全没料到霁雪会如此平心静气地与他说话,霁文康顿时有些受宠若惊。 片刻之后,方才呆呆“哦”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说道:“那、那行吧。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霁雪“嗯”了一声,扬声叫来小风,示意他送客。 霁文康原本还想要说些什么,但见他面容苍白,满脸疲乏,料想今日的打击对他不小。 迟疑了下,最终只能咽下嘴里的话,起身离开。 回侯府的路上,忽闻外面响起了锣鼓声。 侧耳聆听了一下,原来是皇上颁下圣旨,表彰了慧心的义举,同时下了开办女子学堂的通知。 霁文康听着外面喧闹声,沉默片刻,抬手撩起车帘,朝外喊道:“大高。” 随着话音落下,一名管家打扮的中年人驱马来到车窗边,神情恭敬道:“侯爷,有何吩咐?” “待会儿给户部送些银子,用以支持圣上开办女子学堂。”霁文康沉声吩咐道。 大高点头应是,犹豫了一下,迟疑道:“那依侯爷看,送多少合适呢?” “府里可调用的银子有多少就送多少。”霁文康淡声道,等了几秒,又补充道:“以夫人的名义送。” 大高这才反应过来,侯爷这是想起过世多年的夫人了。 他自小跟在霁文康身边,对于柳惜玉一事,他一清二楚。 于是,咽下嘴边的劝说之言,垂眸恭声道:“是,属下明白了。” 霁文康微微颔首,不再多言,看了眼墙上开办女学的公告,沉默地放下车帘。 同一时间,霁府。 小言及时将外面的动静告知霁雪,道:“公子,眼下皇上的圣旨已经下来了,开办女子学堂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外面大伙儿都在议论呢。” 原以为自家公子听到后,会即刻吩咐他带上昆吾明进宫,向皇上说明傅玉棠的阴谋,阻止开办女子学堂。 却没想到他听完后,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沉吟片刻,吩咐道:“既然皇上已经打定主意要开办女子学堂,那便开吧。 你到库房盘点一下府里有多少银子,以柳惜玉之名全部送去户部,用以资助开办女学。” “啊?” 小言愣住了,都顾不上自家公子要以夫人的名义给户部送钱这一件事了,呆呆望着霁雪,惊讶道:“公子,你不阻止傅玉棠啦?” “开办女学是好事,为何要阻止?而且……”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霁雪抿了下唇,若有所指道:“直到今日我才明白一个道理,一个人是不是好人,是不是君子,不要听外人如何评价,更不要听他本人说什么,而是要看他做什么。 他的言语可以骗人,但他的行为却永远不会骗人……” 第912章 如今想来,不可谓不好笑。 就如同当年。 那是他离京的第二年,因为母亲的忌日,他在年前回了京城一趟。 那时候祖父还未卸下平阳侯之位,见他回来后表现得十分高兴。 趁着放年假的功夫,以拜年为名,带着他与父亲四处拜访同僚。 并且于元宵节那天,想着法子劝他进宫参加宫宴。 按理来说,母亲离世,他失恃,是需要在家中守孝的,一切宴席活动都不能参加。 可那时候,祖父的说法是这次宫宴分为两处。 一处是皇上(先皇)与朝中大臣在景光殿共渡元宵。 另一处则是由太子住持,领着世家的儿郎们在御花园赏灯。 后者的宴会,大部分都是玩心正兴的半大少年,算不上什么正规隆重的场合。 他去参加也没什么要紧。 “最重要的是,祖父希望你能趁机散散心,多交几个朋友,走出失恃之痛,重新振作起来。”霁华茂一脸慈爱地说道。 那时候的他听到这话,当真以为祖父是在关心他,心里触动不已。 尤其是看到祖父已然花白的头发,内心更是自责,觉得自己真是太不懂事了,竟让年迈的祖父为他操烦。 他失去了母亲不假,但祖父亦失去了家人。 更不用说父亲如今赋闲在家,外面的一切都需要祖父一人撑着。 这般想着,尽管他心里并不想去参加那什么元宵宴,但到底不忍心辜负祖父的一片心意,最后还是去了。 如今再回想起这些事情,霁雪不免有些想笑。 当年祖父希望他振作的话语,只怕只有前半句才是他老人家的真心话吧。 让他振作是假,多交几个朋友才是真。 最好是能与太子、羚王爷重新建立交情,好重振平阳侯府的荣光。 偏偏祖父要面子,又或者是担心他察觉到母亲去世的真相,不好直说,这才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却没想到弄巧成拙。 那时候的他全身心信任着祖父等人,还真把祖父的话当成是在关心他了。 理所当然地把所有注意力放在后半句。 宴会上,压根儿没想过要与众人结交,只盘算着如何快速振作起来,不让祖父他们担忧操心。 如今想来,不可谓不好笑。 至于霁文康说的,祖父已经知道错了这件事,霁文有些不以为然。 若是祖父真的知错,那这些年就不会再让霁文康继续向他隐瞒刘清一事。 只会立刻回头,坦诚相告,让他不要再与刘清往来,断绝与刘清的一切关系。 而不是让他继续保持着刘清弟子,这一个对静安侯府、平阳侯府来说,几乎可以算得上耻辱的身份。 说到底,祖父还是没觉得自己错了。 他后悔的只不过是一朝站错了队,使得平阳侯府没落了而已。 不管母亲去世,还是外祖父一家没落,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只要平阳侯府还在就行了。 不管刘清是君子还是小人,他一点都不在乎,只要能借着刘清的名头,让平阳侯府继续在京城站稳脚跟就行了。 第913章 要的就是他久治不愈 所以,他这才不愿意告诉他真相,希望他继续保持刘清弟子的身份。 至于霁文康那里…… 祖父想必是察觉出霁文康的强烈不满,为了稳住他,这才勉强低头认了错,主动将所有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以退为进,让霁文康心生自责愧疚。 从而使霁文康在面对他的时候,继续保持缄默,不提母亲去世的真相。 而霁文康也果然如祖父预料的那样,因为自责,觉得无法面对他,这些年从未对他提及当年的事情,更没有说一句刘清不好的话语。 如果今天不是被外面的流言刺激狠了,料想霁文康这辈子都不会上门,更不会告诉他真相。 此时此刻,霁雪的神思无比清明。 他发现,只要自己不带个人感情,将身边的人都当成不相干的普通人看待的话,那每个人的意图都变得昭然若揭。 犹如迷雾散去,所有的真相都暴露在太阳之下。 霁雪抿紧了唇,垂下眼,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 过了好半晌,才抬眸看向神情呆滞的小言,询问道:“刑部今日可有什么动静?” “没有特别的动静。” 小言摇了摇头,道:“除了换一批人出来巡逻,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 闻言,霁雪顿时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来。 昨夜,戚商一行人既然能第一时间找到府里来,就不可能猜不到他会将昆吾明藏于他名下某处产业里。 更不用说,刑部身后还有傅玉棠坐镇。 即便戚商等人集体失智,傅玉棠那家伙也依旧脑子在线。 按照常理来说,刑部真想将昆吾明捉拿归案的话,今日必将大肆搜寻。 要么会再次上门,逼着他交出昆吾明。 可眼下刑部众人却按兵不动…… 霁雪沉吟片刻,嘴角几不可察地往上一勾,心里有了计较。 片刻之后,淡声吩咐道:“你昨夜回来说昆吾明被郁珈善失手打伤了? 我记得灵仙草对他这种伤势极为有效,让药堂的大夫多开一点给他喝。” “啊?” 那灵仙草确实对受过重击的那啥有缓解的功效,但…… 与昆吾明现在服用的疗伤药有冲突啊。 “公子吗,灵仙草虽好,但是吃多了有可能会造成昆吾明身上的伤口久治不愈……”小言忍不住提醒道。 “要的就是他久治不愈。” 霁雪眼眸淡淡,以往清冷的面容上,一改往日的优柔,无形间多了几分与傅玉棠相同的冷酷果决,沉声道:“昆吾明此人心思诡谲,意图不明。 若想将他牢牢控制在手心的话,唯有如此。” 也只有这样,他才会乖乖留在仁康药堂养伤,而不会生出其他的心思。 小言这才恍然大悟,恭声道:“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办。只是……” 稍稍纠结了一下,小言面带尴尬之色,斟酌开口询问道:“外面那些摊贩怎么办?还有京城里的流言……” 要说刑部的人就是阴险,故意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现在京城里到处都在说公子是断袖,为了追求刺激,与野汉子跑到刑部后面的小巷子乱搞去了。 第914章 请问咱们如意商行有没有开金店啊? 更可恶的是昆吾明,身为习武之人,体质竟然如此虚弱,好死不死闹起了肚子。 走一路,拉一路。 泄露了自己的行踪不说,还让刑部的人借题发挥,将屎盆子扣在公子的身上。 使得那些卖吃食的摊贩齐齐上门,要求他们补偿损失。 真是太气人了! 小言握紧了拳头,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昨夜就应该直接拿根木棍把昆吾明的后门给堵了! 心里想着,嘴上跟着说了出来。 霁雪:“……” 倒也不必如此凶残。 沉默了片刻,淡声道:“流言一事不必管。至于摊贩,除了补偿之外,多给他们一些银子,让他们顺便帮忙把街道给清理干净。” 停顿了一下,又添上一句,“此次所有花销都要记录在册,整理成账本交给我。” 以后方便找傅玉棠算账报销。 小言愣了一下,虽然不明白公子要求做账的目的是什么,但仍垂首应下:“是,公子。” 霁雪微微颔首,又交代了几句,这才让他离开。 …… 傅府。 送走了福禄公公,傅玉棠便带着王大贵去了三组织的总部。 本来昨天就应该走这一趟的,奈何中途懒筋发作,加上霁雪实在太上道了,不用她多设计,就直接给她套上了心理变态,想要报复社会的罪名,着实省去了她不少功夫。 这般省时省力的情况下,傅玉棠一时起了摸鱼的念头,这才没来即刻总部安排事宜。 总部位于城北某处不起眼的宅子里。 管事的是一名身材微胖,面容和气的中年人,名叫周大福。 据王大贵说,此人非常精明强干。 之前他替傅玉棠来总部办事儿,在与他为数不多的接触当中,对方的言行举止面面俱到,滴水不漏,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说着,又忍不住谄媚道:“要不说还是大人有眼光呢,竟能找到如此人物。” 周大福是不是个人才,傅玉棠不知道。 但她知道,周大福是个富贵人儿,开金店的话一定赚得盆满钵满,发得跟猪头一样。 因此,当傅玉棠见到周大福本人,看他圆润白胖,就跟斗地主里面的小地主一般,精明中透着憨厚,憨厚里透着精明,又隐隐带着一丝贵气,俨然是奸商,啊呸,是成功商人的模样。 忍不住大步上前,握住他的手用力上下晃动,笑得一脸亲切,温声道:“周大福同志,你好。请问咱们如意商行有没有开金店啊?” 如果没有的话,那她得赶紧开一个。 就叫周大福金店,直接让周大福当掌柜。 如此一来,她必将赚得盆满钵满啊! 周大福:“……” 主子可真是的。 几乎每次见面都来这一句,除了语气或是戏谑,或是认真,或是沉重,其余的都不带变动一下的。 不是他爱吐槽,这句话都快成为他们二人之间的接头暗号了。 周大福无语地看着她,收回差点被晃散架的胳膊,面无表情道:“当然开了。主子每次来都说一句,为了完成主子的愿望,属下已于上个月在上云城开了一家“周大福金店”了。” 第915章 反倒像是来总部养老的差不多。 “哦?”傅玉棠眼睛都亮了,想也不想地说道:“那业绩肯定上佳,一开张就客似云来!” 周大福一听,双目微瞠,不掩震惊道:“主子怎么知道?!难道主子这近半年虽然没来总部,其实暗地里一直有在留意如意商行的动向吗?” 话刚说出口,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自从如意商行建立以来,大人来总部的次数几乎屈指可数。 除了必要的大事决策,对于如意商行的事情那是一问三不知。 说好听是信任他们,说句难听的,那完全是主子懒惰。 就算平时来了,过不了多久也是一副半死不活的咸鱼模样。 不谈公事的时候,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活蹦乱跳,四处蹦哒,吃嘛嘛香。 一旦需要她处理公务,那魂儿立马就跟被人抽走一样,一下子就蔫了。 可以说,主子是能偷懒就偷懒,能推脱就推脱,半点都没有外面那些奋发向上,一心拼搏的东家模样啊。 反倒像是来总部养老的差不多。 就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花时间关注商行的动向。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到傅玉棠理直气壮道:“我还需要关注商行的动向?就冲着金店的名字,就冲着大福同志你,我们商行就已经赢在起跑线上了!” 周大福:“……” 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生意好,那是因为地址选得好,首饰的份量足,样式够精美,跟他,还有金店名字有什么关系? 不过,认识傅玉棠这么多年,周大福基本上了解她就是这样的说话风格。 大概天才的思维,跟他们普通人是不一样的吧? 所以,在心里吐槽了两三句后,周大福也没再纠结金店的事情,转而趁着傅玉棠难得来一趟,抓紧时间汇报工作。 跟着傅玉棠进入大厅,无需傅玉棠开口询问,便主动将最近的情况汇报了一遍—— “主子没来的这段时间,所有需要处理的事情,我都已经放入后院书房里了,亦按照分类放好。主子等会儿便可直接上手处理。 千里眼的王贵儿方才传来消息,昨夜霁雪让手下救了一名腹泻不止的年轻人。 好巧不巧,那名年轻人正是刑部捉拿的要犯顾二。 目前,顾二被霁雪安置在仁康堂里。 主子要是想捉拿他的话,可直接让人到仁康堂抓人。 对了,还有早上的时候,霁文康去了一趟霁府,与霁雪发生了争吵。 但临走的时候,脸上却无来时的怒气。 王贵儿觉得此事有异,应该是霁雪跟他说了什么。 不过因为他只是个门房,无权进入后院查探,所以没办法得知他们的谈话内容。 …… …… 还有顺风耳…… 昨日传来消息,西鸣的使团已经到了上云城的城郊了。 按照目前的速度,不出十日便会抵达京城。 …… …… 除了以上这些事情之外,主子半年前安排如意商行的商队出海,机缘巧合下,他们找到了主子一直在寻找的红苕、土芋这两样东西。” 第916章 主子看看,这可是您要找的东西? 傅玉棠一愣,还真没想到自己的商业版图已经扩张到海上去了,还让人出去建立海上航线了。 再听面前之人说什么红苕,土芋…… 红苕就是红薯,地瓜。 土芋则是土豆。 据傅玉棠所知,这两种都是属于对土壤要求不严格、抗病性强,随便种种也能丰收的农作物。 若是管理得当的话,轻轻松松就能实现大丰收。 几乎是一瞬间,傅玉棠就猜出自己派人出海的真正目的了。 此时闻言,忙道:“快拿给我看看。” 周大福躬身应了一句“是”,转身到门外吩咐手下各自抬了一筐红苕、土芋进来。 “主子看看,这可是您要找的东西?” 望着箩筐里一块块覆盖着一层粗糙而略显暗红,或是淡黄色的表皮,形状各异,有的宛如圆润的鹅卵石;有的又略显扁平,两端微微翘起;更有甚者,形状奇特,或似心形,或如长条的块状物,傅玉棠面上不自觉流露出点点笑意。 伸手摸了摸红苕,又掂了掂土芋,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灿烂,扬声道:“就是它,你们没找错。” “有了这红苕和土芋,百姓们以后就不会饿肚子了。”她拿着红苕,一脸欢喜地说道。 听到这话,王大贵与周大福齐齐一愣。 看看傅玉棠,又瞅瞅箩筐里的东西,王大贵没忍住伸手拿了一块红苕,仔细端详片刻,迟疑道:“这东西……能吃?真能填饱肚子吗?” “当然。” 傅玉棠笑容不减,向茫然的二人科普了一番红苕、土芋的食用价值以及种植方法,沉声道:“俗语道:一造番薯半年粮,有了它们,不止是百姓以后不用饿肚子,边关的将士们亦多了两样易储存的军粮。” 王大贵听得连连惊叹,将手里的红苕看了又看,不掩内心的惊奇。 这东西看着不起眼,却没想到这东西竟如此实用。 好种、耐旱、产量大,容易填饱肚子,比起水稻、粟米等农作物,完全是天下最完美的农作物啊! 周大福亦是吃惊不已。 若真像主子说的那样容易种植,产量又高的话,那这两样东西可都是宝贝啊。 “这一次,商队带了多少红苕土芋回来?”傅玉棠问道。 “每样各五筐。”周大福回过神,立马回道:“因为是第一次出行,商队准备不足,所带的财物并不多,经过交涉,最后也只能跟当地的居民每样各交换五筐而已。” 傅玉棠颔首,放下手中的红苕,吩咐道:“下一次可以让他们多准备些东西,再多换一点回来。” “是,主子。”周大福应声道。 总共有十筐,傅玉棠红苕、土芋各自留了两筐给众人尝鲜。 剩下的六筐,让周大福将其交给商行里信得过的,经验丰富的农户,让他们试着开始种植培育。 期间,傅玉棠把自己所知道的种植方式,还有注意事项一一写下来,一并交给周大福,让他找人协助农户。 “必要的时候,不计一切成本为农户提供帮助,务必要找出最合适、最高产的方法。”傅玉棠嘱咐道。 第917章 没必要刻意说出来啊…… 周大福深知这件事的重要性,更明白此事若是做成了,不说名留青史,搞不好大宁往后再也不会有饿死的百姓了。 这可是一件大功德啊! 想到那样的场景,周大福心里就一阵激动。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怀疑过傅玉棠的话。 毕竟,他的主子虽然平时是有些不正经,看上去似乎也很不靠谱。 可她从来不会拿正事来开玩笑。 是以,周大福根本不敢掉以轻心。 在衣服上蹭了蹭手心里的汗,周大福伸出双手,恭敬地接过傅玉棠的“笔记”,圆润白胖的面容上满是郑重之色,认真保证道:“主子放心,属下会亲自全程跟进的。” 傅玉棠满意地颔首,拍着他的肩膀道:“有大福同志这句话,此事百分百成功!待事成之后, 我定重重有赏! 对了,商队这次也立下大功了。 你找个时间开个表彰大会,好好奖励一下商队众人。” 周大福再次应是。 傅玉棠知道他还有事要忙活,也不多说什么,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便挥手让他退下。 自己则让王大贵找来千里眼、顺风耳的头领张夫、王铭。 隐去人物不提,傅玉棠三言两语把离魂症的症状说了一下,吩咐二人去搜寻一下精通术法的高人,看看这离魂症到底是属于诅咒的一种,还是使用药物控制。 “对了,顺便探查一下得了离魂症的人是否会有后遗症?比如,一旦患上离魂症,就突然之间有了预知未来的能力。”傅玉棠补充道。 张夫、王铭恭声应下,领命而退。 安排好一切,傅玉棠这才领着王大贵去后院书房处理那些堆积了近半年的事务。 待将所有事务处理完毕,天色早已暗下来了。 傅玉棠没有多耽搁,领着王大贵,提上一篮子红苕土芋,驱马回了府。 途经闻香楼的时候,傅玉棠顺便入内,告知红霜皇上已经取消从良女子户籍上的区别,并决定开办女学的事情。 乍然见到傅玉棠,红霜面露震惊,完全没想到傅玉棠竟会来闻香楼找她。 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 待听完傅玉棠的话,更是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往前走了一小步,不掩惊喜道:“大人,此话当真?” “当然是真的。”王大贵笑眯眯地看着她,不等傅玉棠开口,便一脸骄傲道:“这一切都是我家大人的功劳! 是她,排除万难! 是她,舌战群儒! 是她,敢为天下先! 是她,心怀天下,以一人之力说服百官,为你们撑起了一片天……” 傅玉棠:“……” 真没看出来大贵你还是个排比高手。 不过…… 看了眼满脸骄傲,腰板挺直,昂着下巴,抬手做朗诵状,语调十分慷慨激昂的王大贵,饶是厚脸皮如她,这会儿都被王大贵小学生朗诵式的赞美弄得红了脸。 对上红霜崇拜的眼神,不好意思地摆手,劝说道:“大贵,谦虚点。 虽然我才华横溢、口才上佳、为人心地善良、品行端正、雅正高洁…… 但! 这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没必要刻意说出来啊。 这要是让人知道了,岂不是会背后偷笑咱们,说咱们都是些骄傲之辈?” 第918章 我的优点就如同你身上的才华…… 闻言,王大贵面色一变,无比懊恼道:“啊,是小人大意了! 要知道大人灵魂的高贵,人格的光辉,人品的卓越……等等闪光点都是无法隐藏的! 只要不是瞎子,大伙儿都是看得见的。 小人完全没必要说出来啊。” “是的。” 傅玉棠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板着脸道:“咱们要谦虚。 毕竟,我的优点就如同你身上的才华一般,延绵不断,滔滔不绝…… 咱们二人不用多言,只要一见到你我,他人自会领会。” “没错没错。”王大贵用力点头。 二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个“你懂我”的表情,齐齐咧嘴一笑。 直至看到一旁的红霜和小圆一脸呆滞,傅玉棠这才想到还有外人在场呢。 不由轻咳一声,收敛表情,一本正经地说道:“那什么,我今日来此,除了告诉红霜姑娘这两个好消息之外,主要是想让红霜姑娘离开闻香楼。” 简单地把顾二行刺失败的事情讲了一遍,神情郑重道:“那乌达已经落网了,可那顾二却是不知所踪。 顾二此人武功高强,心思深沉,下手狠辣,此时定然已经知道红霜姑娘之前诓骗他一事。 眼下他逃脱在外,我担心他会对红霜姑娘不利,所以希望红霜姑娘能离开这里。” 至于红霜的住所,傅玉棠也已经帮她安排好。 就在城东刑部附近,如意商行名下的一座小宅院。 里面家具一应俱全,有奴仆亦有护院,可直接拎包入住。 而且,严贞、戚商以及刑部的人员基本都住在那一片,不用担心昆吾明去那里闹事。 对于傅玉棠的安排,红霜自然不会拒绝。 如羊脂玉光洁无瑕的面容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粉红,眉如远山,眼若秋水,俯身对傅玉棠感激一拜,犹如春日里的柳树,带着几分温婉柔情,低声道:“一切全凭大人做主。” “行。”傅玉棠颔首,温声道:“那你收拾收拾,我现在就送你过去。” “现在?”红霜讶异地抬起头,略微吃惊道:“会不会太快了?” “反正早晚都要离开,那还不如早点。而且我来都来了,顺手的事儿,省得到时候红霜姑娘还得找人帮忙搬行李。”傅玉棠笑着解释道。 面前之人生得星眸白面,仪容不俗。 只往那一坐,便是如瑶林琼树,自风尘外物,不染尘俗。 明明是清贵冷傲的俊美样子,此时却面含笑意,打破了身上的肃杀气势,眉眼轮廓被屋内的光线勾勒,睫羽微微下垂扇动,竟有些几分温柔。 红霜不自觉看痴了,心跳忽然加速,脸一下子红了。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羞怯道:“好。那大人稍等我片刻,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对了,我能否将小圆一起带走呢? 似是想起过往的事情,红霜面露怜悯之色,低声请求道:“她本是好人家的女儿,却被拐子拐卖到楼里,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头……我实在不忍将她一个留在这里。还望大人能同意。” 第919章 傅大人不止人长得好看…… 小圆闻言,一下子睁大双眼。 她刚刚还在伤怀自己即将与红霜分别,万万没料到红霜竟会想着带她离开闻香楼。 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惊喜,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扯住了红霜的衣袖,“红霜姐姐……” 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眼泪汪汪地盯着她看。 红霜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美目盈盈望着傅玉棠,柔声道:“可以吗,大人?” 小圆亦是一脸紧张,直勾勾盯着傅玉棠看,唯恐她拒绝。 傅玉棠想也没想地点头,回道:“我这让大贵去帮她赎身。 至于被拐一事……” 微微皱了一下眉,料想二人整日待在楼里,没关注外面的动静,便主动提醒道:“之前刑部有颁布新律,拐卖人口是为大罪,只要是被拐者,不论经过多长时间,任何时候都可以上衙门追诉拐子的罪行。 小圆可直接上京兆府提告,届时京兆尹会受理此案,帮她找出当年拐卖她的拐子严惩不贷,并且找到她的家人。” 红霜一听,面上不由一喜,道:“多谢大人。” 小圆同样激动不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声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小圆谢谢大人的提点。 不过,小圆赎身一事就无需大人破费了。 小圆这些年也存了一点积蓄,足够帮自己赎身了。” 见她一脸坚持,傅玉棠没有再多说什么,只道:“行,那就让大贵陪你去找老鸨赎身吧。” 语毕,朝身边的王大贵使了个眼色。 王大贵会意,带着小圆找老鸨赎身。 小圆不仅能吃苦,还十分能干,加上姿色也不差,老鸨本来不愿意放人。 奈何这是傅玉棠点名要的人,且身边又有王大贵陪着,老鸨根本不敢多说什么,更不敢恶意刁难,只得乖乖地收了赎身的银子,将小圆的卖身契还给小圆。 拿了卖身契,小圆和红霜各自回房收拾行李。 傅玉棠和王大贵帮二人搬了行李,将二人带离闻香楼,前往城东宅子。 待她们二人安顿好后,这才提出告辞。 临走前,考虑到二人刚从楼里出来,生活上或许有诸多不适应的地方,傅玉棠便多嘱咐了一句,“你们且安心在这里住下。若遇到了什么困难,尽可以去长兴街找我,无需不好意思。” 听到这关心的话语,红霜心里一甜,含羞带怯地看了她一眼,点头应下。 傅玉棠没有察觉她的异样,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定没什么遗落的地方,与红霜小圆道了一声别,这才带着王大贵离开。 红霜亲自将人送到大门口,直至傅玉棠的马车消失不见,方才收回目光,转身往回走。 小圆跟她身边多年,一看她这依依不舍的样子,便知她是对傅玉棠上了心。 没忍住“噗呲”笑出声,对着红霜挤了挤眼,故意道:“红霜姐姐 ,傅大人不止人长得好看,言行举止更是守礼,跟外面的人完全不一样,从不轻视咱们。 甚至为了红霜姐姐,他还说服皇上取消户籍上的区别对待,开办女学。 这样的人,是不是就是红霜姐姐一直寻找的,像顾人怨的白马先生一样,可以托付终身的如意郎君啊?” 第920章 你快告诉我,爹给你出气! 听到这话,红霜的脸腾地红了,就跟夏日的晚霞一样艳丽。 对上小圆戏谑的眼神,羞恼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语毕,一跺脚,径自加快步伐离开。 只是,那背影怎么看都有点落荒而逃的样子。 傅玉棠还不知道红霜一颗少女心已经全挂在她身上了,回府的路上,与王大贵喜滋滋地总结起今日的工作成果,道:“今日一出门,就把最近一个月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接下去几天,咱们总算是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 王大贵嘿嘿一笑,拍马屁道:“要不是说大人办事效率高呢。不过一下午的时间,就把所有事情处理好了。” “那也是有大贵在旁协助啊。要不是有大贵你这个好心腹,我也没办法这么快处理好一切。”傅玉棠投桃报李,夸奖道。 王大贵不谦虚道:“说得也是。不过主要是大人眼光好,一眼就看出我是个人才,嘿嘿嘿……” 两人相互吹捧着,一路来到了长兴街。 一回府,就看到芮成荫提着个鸟笼,正对着俞仕和甘大平说着什么。 俞仕满脸不屑,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模样。 甘大平双手环抱在胸前,要么抬头望天,要么四下张望,愣是不搭腔。 小满站在甘大平身边,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神情略微无措。 旺财则是在几人周围跑来跑去凑热闹。 而芮成荫却一改往日对旺财的重视,连个眼角余光都没落在旺财身上。 看到这情景,傅玉棠眉梢一挑,大步走了进去,主动招呼道:“大家都站在院子里做什么呢?” 听到她的声音,芮成荫顿了一下,一扭头,转身朝她走了过来。 将鸟笼往傅玉棠眼皮子底下一抬,指着里面精神蔫蔫的百灵鸟,生气道:“你回来得正好。看看小满做的调皮事儿,竟然把我的小百灵给打晕了!” “嗯?” 顺着芮成荫所指的方向,傅玉棠一下子就看到笼子里蔫了吧唧的百灵鸟。 眨了眨眼,她好奇道:“我家小满偷偷跑去你府邸玩了?” 芮成荫一愣,如实道:“没有。” “既然没去你府里,那他怎么打晕百灵鸟的?”傅玉棠不解道。 “这……” 芮成荫顿时语塞。 傅玉棠瞅了他一眼, 没再管他,直接抬手招呼小满上前来,弯腰温声道:“小满,你跟爹爹说一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面上一副温柔样子,似乎是在认真询问真相,其实她说的是:“小满,这家伙是不是冤枉你了,你快告诉我,爹给你出气!” 在她看来,小满是个懂事规矩的孩子,不可能会做出虐待小动物的事情。 再说了,俞仕和甘大平是疼爱小满没错,但二人也不是盲目溺爱孩子的人。 倘若小满真做出什么残忍的事情,这二人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不加以阻止。 小满本来还有些不安,担心傅玉棠听了芮成荫的话后,会跟他以往那些家人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地责骂他。 第921章 你有什么要狡辩的? 却没想到,她非但没责怪他,反而问起缘由,无条件地相信他。 这一刻,小满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天底下没有比傅玉棠更好的人了。 眼眶不由一热,扑进傅玉棠的怀里,委屈道:“爹,我不是故意打伤百灵鸟的。 方才我跟着大平爷爷在院子里练习飞镖,小芮叔叔突然提着鸟笼从外面走进来。 我吓了一跳,手一抖,竹片就飞到百灵鸟身上了……” 谁知好巧不巧正中百灵鸟的脑袋,只听“啾”一声,那百灵鸟就直挺挺地倒下,只剩下两只爪子时不时抽动一下。 口齿伶俐地把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小满仰头看傅玉棠,神情孺慕,低声道:“爹爹,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傅玉棠“嗯”了一声,抬手将他搂在怀里,望着芮成荫,面无表情道:“好了,我已经知道真相了,你有什么要狡辩的?” 芮成荫:“……??” 狡辩? 怎么? 小满说的就是真相,轮到他就是狡辩了? 要不要这么偏心啊?! 芮成荫冷哼一声,莫名有些心酸,噘嘴道:“那你现在是准备拉偏架了?” “不然呢?”傅玉棠一脸理直气壮,“小满是我的儿子,我不偏袒他,难道偏袒你啊? 再说了,小满他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 身为饲主,保护好宠物是你的责任,谁让你带着它到处乱跑了?” 他这不是想到旺财与小百灵一向要好,就想着把小百灵带过来与旺财联络感情,顺便把旺财引到他府里吗? 谁知道,才一进门就天降横祸,旺财没引诱成功,反而让小百灵受伤了。 当然,他也清楚是自己的责任居多,不至于对小满一个孩子过不去。 之所以找俞仕等人,主要是想趁着傅玉棠不在,赶紧强占个理儿,好让他们往后不再阻拦自己随意出入,随时可进入傅府看望旺财。 省得他得天天提醒傅玉棠给他留门。 至于同意与否,全看傅玉棠的心情。 这样一来,探望旺财的主动权不还在傅玉棠手上了,跟以前有什么分别啊? 如果有一天,他与傅玉棠邻里感情破裂了,那他与旺财岂不是要骨肉分离? 思及此,芮成荫就没由来一阵焦虑。 这才当机立断,借题发挥。 俞仕和甘大平一向宠爱小满,为了替小满隐瞒过错,肯定会答应他这不算过分的要求。 要知道,他吃不动傅玉棠,不代表他吃不动俞仕等人啊。 毕竟,俞仕是个懒惰的落魄老书生,而甘大平又是弱智,两人一看就很容易忽悠。 却万万没想到,俞仕和甘大平就跟傅玉棠一个尿性,根本油盐不进。 任凭他好话歹话说了一箩筐,二人愣是不吭一声。 这不正僵持着,傅玉棠就回来了。 芮成荫暗道不妙,却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 哪知傅玉棠这家伙一上来就明目张胆地拉偏架,完全没给他开口提要求的机会。 如今,还十分厚颜无耻地说道:“你这属于以大欺小。给我家小满造成了严重的心理阴影,影响了我家小满的健康成长,赔钱!” 第922章 大人!你不要太过分了! “对,赔钱!”王大贵、俞仕、甘大平齐声附和道。 芮成荫:“……” 有没有搞错,他才是受害者啊! 呃,是受害者家属才对。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傅玉棠这要求十分不合理。 芮成荫反驳道:“你说我吓到了小满,那我家小百灵还受伤了呢。” “一码归一码。” 傅玉棠瞥了他一眼,寸步不让道:“先解决我家小满的事情,再谈论百灵鸟的后续补偿方案。” 芮成荫一听这话,心里不由一喜。 这岂不是说明他等会儿可以明目张胆提要求了? 压着上翘的嘴角,芮成荫努力维持面上的平静,点头道:“行吧。我承认我刚刚说话是大声了点,吓到小满了。 你说吧,要怎么赔偿?” “给个一二百两,让我家小满买点零食玩具压压惊好了。”傅玉棠说道。 “一二百两?!” 这是在抢钱啊! 芮成荫眉头一皱,正欲开口拒绝,就听到一旁的王大贵就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不赞同地看向傅玉棠,生气道:“大人!你不要太过分了! 一开口就要二百两银子,你有没有考虑过小芮大人的感受? 有没有想过你今日的举动会给小满带来多大伤害? 区区二百两银子,你这是在看不起小芮大人吗? 小满的健康在你眼里就值二百两银子吗? 大人,你可是小满的爹啊! 你只要二百两,那完全是在伤小满的心,又轻视小芮大人的财力啊!” 傅玉棠“啊”了一声,看看王大贵,又低头瞅瞅小满,无比后悔道:“对不起,是我错了,是我思虑不周。” 俞仕轻哼道:“大人,你确实思虑不周。 但是大贵他也没好到哪里去。 最近京城的药材价格疯涨,一副安神药就要几十两银子。 依照我看来,小满今日受到惊吓,少说也要服用一个月的安神药才能彻底消除心底的惊吓,二百两根本不够啊。” 被俞仕这么一说,傅玉棠和王大贵不约而同低下头,满脸惭愧。 甘大平看着几人,啧啧道:“你们这群人,可真是一点都不老实。 想要银子就直说便是。 像我就直接了,小芮大人至少给五百两才能离开,否则别想走出府里的大门!” 语毕,直接摆出凶悍的姿势,大有芮成荫不同意,他就要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好好好,从暗夺变明抢是吧? 芮成荫冷哼一声,刚想发火。 又想到自己等会儿可以讨回来,便不跟他们多计较,从袖袋里掏出两张一百两银票,梗着脖子道:“二百两,爱要不要!” “傻瓜才不要呢。” 生怕他反悔一般,傅玉棠立马伸手接过,塞到小满手里,温声道:“小满,收好,明天我和你大贵爷爷他们带你出去玩,这是咱们的活动经费,别弄丢了。” 闻言,小满眼睛一亮,用力“嗯”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将银票折好,放进腰间的小荷包里。 小手还不放心地拍了拍。 傅玉棠等人见状,脸上不自觉带上笑意。 第923章 安全帽,保平安,戴好安全帽,一生平安。 “那啥,小满的事情已经解决了。现在该谈小百灵的补偿了吧?”芮成荫轻咳了一声,压下心头的激动,假装淡定地开口道。 傅玉棠颔首,很是配合道:“对,该补偿的。俞伯,你先帮小百灵看看身体有无大碍。” “什么?!”俞仕一听,眼睛瞬间瞪得跟铜铃一样大,扬声道:“来之前也没说要做这么多事情啊!” 做了门房、花匠、家庭大夫、刑部编外人员不说,现在怎么还多了个兽医的职务。 这、这不是要他累死吗? 听着这久违的熟悉台词,傅玉棠几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连带着芮成荫都没忍住,嘴角跟着往上扬了扬。 “俞伯,要知道小百灵健康与否,关乎咱们后续的赔偿工作啊。”傅玉棠忍俊不禁道。 俞仕闻言,这才磨磨蹭蹭地上前,示意芮成荫将百灵鸟拿出来,仔细检查了一遍,道:“没什么大问题,就脑袋有点红肿,外加受了一点惊吓而已。” 闻言,芮成荫瞬间有了底气,挺直腰板,学着傅玉棠的话道:“你看看,我家小百灵受了多大的惊吓,造成了严重的心理阴影,影响了我家小百灵的健康成长,我……” 他要求也不多,就五百两好了,外加让他自由出入傅府。 哪曾想,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傅玉棠拍了拍胸口,一脸认真道:“没大碍就好。 说到底,还是因为你和小百灵的安全意识不够高,才会酿成今日的悲剧啊! 这次事件,明摆着就是你方全责。 不过,你且放心,看在你我邻里一场的份上,我还是会提供一些人道主义的帮助的。” 语毕,四下张望了一下,快步走到墙角,从簸箕里抓起一把板栗壳,挑了个与小百灵脑袋差不多大小的板栗壳,大步走到芮成荫面前,拿起板栗壳就往百灵鸟脑袋上一扣,一本正经地道:“戴上安全帽就好了。 从此以后,安全意识放心头,安全帽戴上头,安心玩乐有保障。 这样的话,你就再也不用担心小百灵会受伤了。” 芮成荫:“……??” 看着手里莫名其妙被扣上板栗壳的百灵鸟,芮成荫沉默了片刻,抬眼盯着傅玉棠,瘫着脸道:“傅玉棠,你在耍我?” 傅玉棠皱眉道:“我这是在宣传安全知识。 要知道安全帽,保平安,戴好安全帽,一生平安。 安全帽是护身宝,出门之前要戴好。 安全帽戴好,高空、陆地飞翔无烦恼。 而且,这次是你们自己主动凑上来,不打招呼就入侵我的府邸,责任全部在你,你好意思找我要赔偿? 我能给小百灵准备安全帽,给你宣传安全知识,已经是看在邻里的份上了。” “我可去你的!” 芮成荫瞬间暴起,伸手就要去抓傅玉棠,神情愤怒道:“你这是强词夺理!” 傅玉棠一个闪身避开,见芮成荫气得脸红脖子粗,“吭哧吭哧”直喘气,深知再开玩笑下去,芮成荫保不准会当场气晕过去。 当即见好就收,拽住他的手腕,忍笑道:“别气别气……开个玩笑而已嘛。 至于你的小心思,我都清楚。 我早就跟你说了,你要来看旺财就来看啊,你又算计不了我,何必天天搞这些小动作呢?” 第924章 动我的钱袋子就是要我的命! 都多大的人了,还跟以前一样执拗,次次碰壁,次次不改,下一次还接着往上撞。 也就是遇上她这好说话的,又与他爷爷、父亲有些交情,深知他心思纯净,没什么恶意,不然的话,他早就被算计得渣都不剩了。 被当面点破了小心思,芮成荫国字脸脸一红,嘀咕道:“这不是怕哪一天你我感情破裂,你忽然变卦不让我进入吗?” “我与你感情破裂,又不是你与旺财的父子情决裂,而且狗洞也还在,旺财随时都可以回家,你瞎担心什么?”傅玉棠无奈道。 芮成荫“哦”了一声,仍是不放心道:“谁知道你会不会故意阻拦啊?” 闻言,傅玉棠没忍住白了他一眼,无语道:“请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芮成荫一听,忙顺势道:“行行行,你是君子。傅君子,咱们可说好了,以后就算你我不和,你也不能拿旺财威胁我。” “肯定啊。”傅玉棠不假思索地点头,保证道:“就冲着你与旺财这堪比苦情剧,感天动地的父子情,我也不能搞破坏啊。” 她才不去他那神神叨叨的苦情剧里面打酱油呢。 芮成荫不知傅玉棠心里所想,见她点头答应,面色稍霁,继而得寸进尺道:“那行。那你顺便把刚刚的二百两还给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搞任何小动作了。” “好啊。”傅玉棠眉眼弯弯,看着配合得很,说出来的话连旺财都得当场吓昏厥,“那晚上就吃狗肉宴吧。” 芮成荫一愣,待反应过来后,双眼一下子瞪得比俞仕的铜铃眼还大,怒声道:“你不是说不拿旺财威胁我吗?!” “那你也没说你会得寸进尺啊!”傅玉棠斜眼看他,面无表情道:“实话告诉你,动我的钱袋子就是要我的命!你都要我的命了,我还跟你客气什么?” 吃下去的东西让她吐出来,门儿都没有。 芮成荫:“……” 呸!什么君子,分明就是守财奴! 担心把傅玉棠刺激过度了,她真发疯把旺财给吃了,芮成荫在心里偷偷骂了一句后,抿了抿唇,好声好气劝说道:“别激动,别冲动,我跟你说笑呢。” 傅玉棠轻哼,神情鄙视道:“说笑?你这话说得简直跟窜稀一样痛快简单。 知不知道你的话给我带来多大的心理伤害,造成多大的心理阴影,影响了我的健康成长,我脆弱幼小的心灵都碎了……” 一开口,就是细数他讨要银子带来的不良影响。 此刻已经深谙她“剥削”套路,彻底了解她财迷属性的芮成荫非常自觉地从袖袋里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犹如霸道总裁一般高贵冷艳,面无表情地说道:“把你破碎的心灵给我粘起来。” “好的,小芮大人。” 傅玉棠从善如流地接过,往袖袋里一揣,收起鄙视的小眼神,态度良好道:“报告小芮大人,我的小心灵已经粘好了。” 对此,芮成荫只有“呵”一声冷笑。 第925章 我不止要留下来用膳,我还要吃两大碗! 他算是看透她了。 一边将百灵鸟放回笼子里,一边不放心地嘱咐道:“既然收了我的银子,那你就得好好办事。你方才说同意随时让我过来旺财,可别转眼就忘了。” “哪能啊。” 刚多了一笔意外之财的傅玉棠心情格外好,看芮成荫就像是看小财神一样,好脾气道:“我可不是不讲信用的人。” 才怪! 芮成荫在心里接口,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提着鸟笼就要离开,与王大贵擦肩而过的时候,方才注意到他手里的篮子。 见里面装着一些从未见过的块状东西,不由好奇多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红皮的叫红苕、黄皮的叫土芋,它们也叫地瓜、土豆。” 看到俞仕几人亦面露好奇,傅玉棠便简单把它们介绍了一遍,随口邀请道:“你晚上要留下来尝尝吗?” 芮成荫有些意动,没有过多犹豫,便点头应下。 同时,还不忘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蹭饭理由—— “哼,我当然要留下来! 你刚刚拿了我二百五十两的银子,我吃你一顿饭怎么啦? 我不止要留下来用膳,我还要吃两大碗!” 傅玉棠哈哈一笑,大方道:“两碗怎么够?我给你三碗。” 说完,将地瓜汤,烤地瓜,拔丝地瓜、酸辣土豆丝、土豆烧鸡块等家常做法告诉众人。 甘大平光是听到傅玉棠的描述就馋得直吞口水,一把接过王大贵手里的篮子,自告奋勇道:“我这就去后头厨房找青姑娘,告诉她这些做法。” 语毕,转身匆匆离开。 芮成荫则是先回隔壁把百灵鸟安顿好。 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傅玉棠开饭的时候记得叫他。不然的话,他就天天来她府里蹭饭! 傅玉棠笑着应好,与王大贵几人相视一笑,相携去后院帮青蓉打下手。 对比傅府里祥和融洽的气氛,远在护国寺的慧心却陷入纠结当中。 事情是这样的—— 在慧心万分期盼下,皇上今日终于下旨嘉奖他了。 如傅玉棠答应他的,不,是比原先答应他的更好、更隆重。 皇上不止大力表彰他,赐下牌匾,还让礼部昭告天下,要让大宁的百姓都知道他的义举。 并且对他亦是多加推崇,字里行间皆是对他的赞美,将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俨然真佛转世的样子。 想到白天福禄来宣旨,寺庙僧众以及一众香客惊讶中带着崇拜、崇拜带着敬佩,敬佩里带着羡慕的眼神,慧心就忍不住笑出声,只觉得自己真是太明智了,选择了与傅玉棠合作。 直至眼角余光瞥到手边的两封信,唇边的笑意才渐渐消失,不自觉皱起眉头。 这两封信是福禄宣旨完毕交给他的,说是傅玉棠让他帮忙转交。 那时候,慧心刚接了圣旨,心里正高兴着呢,看到福禄手里的信件,想也没想地说道:“傅相这信莫不是……也是给贫僧的感谢信?” 要是这样的话,那真是太客气了。 说到底,他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第926章 离开京城,马上。 福禄摇了摇头,清秀的面容上一如既往的没表情,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淡声道:“咱家不知道。” 语毕,示意慧心拆开看一看,是否需要给傅玉棠回个信儿。 慧心微微颔首,将圣旨递给身边的小沙弥,让其帮忙拿着,双手接过福禄手里的信,拆开一一看—— “离开京城,马上。”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这龙飞凤舞的五个大字。 慧心双目微睁,脸上不自觉流露出无语的表情来。 傅玉棠在说什么疯言疯语,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皇上的嘉奖,拥有无上的荣光,这会儿不好好待在京城享受一把众人的狂热追捧,转而离开京城,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牺牲不是白费了吗?他的资产不是白捐了吗? 几不可察地撇了一下嘴角,慧心继续往下看—— “本相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在大宁与西鸣交接的地方,有一处三不管地带,里面有一群悍匪。 他们冷酷寡言,武艺高强,不管路过的是寻常百姓,还是达官贵族,不管是红尘俗人,还是方外人士,他们皆一视同仁。 由此可见,他们还是极有佛家慧根的,始终坚持众生平等。 如此有缘人,大师若是能成功将他们度化的话,那大师得真佛转世之名必将响彻大宁、西鸣两国。 届时,大师的名望定会更上一层楼,受更多的人追捧。 还希望大师能够好好把握机会,不要辜负了本相的美意。” 果然是在说疯话。 什么极具慧根、什么始终坚持众生平等,那群人分明就是一群不放过任何一个过路人,杀人如麻的恶徒! 什么美意? 在他看来,傅玉棠此举明显是怂恿他去送死。 眼下如果不是福禄在场,慧心早就破口大骂了。 亏得傅玉棠敢说出口。 她这是在藐视他的智商,完全把他当成傻子忽悠啊! 想着,慧心不由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 虽然他极力隐藏怒火,可福禄还是从他脸上看出端倪。 毕竟,福禄可是两任帝王的心腹。 察言观色能力一流的。 虽然不知道傅玉棠信里写了什么,但他知晓慧心其实对傅玉棠信上的内容并不赞同。 加上慧心看完之后久久没有说话,福禄更是验证了自己猜想,不由开口询问道:“大师可是不赞同傅玉棠信中所言?” 慧心尴尬一笑,支吾道:“贫僧只是觉得傅相有点异想天开,强人所难了。” 别人不知道,难道傅玉棠还不知道吗? 他就是个普通的和尚,凡躯肉体。 要真去了边关,对上那一群恶徒,他哪有命在? 闻言,福禄了然点头,从怀里掏出另一封信,递给慧心道:“这是傅相让咱家交给你的第二封信。傅相说,大师若是对前一封信的内容有所疑虑,不妨看看第二封。” 还有信? 傅玉棠这家伙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慧心微微皱起眉头,接过第二封信,拆开看了起来。 比起第一封信,第二封信内容更多一点—— 第927章 何尝不是另一种衣锦夜行呢? “本相既然提出让大师前往边关度人,便是对大师这真佛转世有十足的信心,相信大师即便去了边关,亦能毫发无伤地归来。 奈何大师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能力…… 既是如此,本相就不再多劝了。 不过,大师不去边关,到底是失去一个彻底名动天下的好机会。 本相想起,不免觉得惋惜。 要知道,世人常听闻佛祖慈悲,却从未亲眼目睹过佛祖显圣,难免对佛祖的存在将信将疑。 大师的事迹,众人只闻皇上的嘉奖,却不曾亲眼目睹,难免会觉得圣旨内容言过其实。 这于大师而言,又何尝不是另一种衣锦夜行呢? 看在大师与本相合作一场,全心配合的份上,本相自然不愿意看到大师的心血白费。 因此,出于对大师的感激,本相就小小的投桃报李一下,向大师透露一个内幕消息—— 工部将于近日修建女子学堂,奈何于人手上有所欠缺,于今日给政事堂提交奏疏,打算向皇上提出申请,同意工部向兵部借人,以期能顺利动工。 如今,这奏疏就在本相手中。 本相一看到这奏疏,便想到大师你。 不管怎么说,本相如今能得到皇上的信任,坐稳丞相之位,也有大师的一份功劳。 是以,本相借着休沐的名头,暗中将其压下,准备延后两日再递交给皇上。 希望大师能好好把握时机。 另:此为朝廷机密,望大师阅后即焚,勿要外传。 切记!切记!” 慧心一目十行地看完,视线在信末停顿了几秒钟,避开众人目光,将信纸重新装入信封里。 而后,递给身边的小沙弥保管。 说实话,他心里对于傅玉棠信中所言之事不置可否。 可话又说回来了,傅玉棠若是想骗他的话,大可随便找个借口,没必要把朝廷机密以及她刻意压下工部奏疏这件事说出来啊。 要知道,不管泄露机密,还是压下百官递呈给皇上的奏疏,都是大罪。 一个搞不好,就要人头落地的。 更别说,傅玉棠这封信还是让福禄转交。 要是福禄一时好奇,中途偷偷拆看,那傅玉棠还有命吗? 就算福禄不看,这两封信也安全到了他的手上,那也相当于傅玉棠落下了把柄。 倘若他是那种小肚鸡肠,阴险狡猾之人,记恨她之前强逼着他捐出香油钱的事情,肯定拿着这两封信威胁她的。 再不然的话,就是直接向皇上揭发她。 可以说,不管哪里一条,对傅玉棠来说都是死路一条。 由此可见,傅玉棠给他送的这两封信,是冒着生命危险的。 可正常人谁会为了骗他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啊? 除非疯了,否则慧心还真想不出傅玉棠这样做的动机。 然而,事实是傅玉棠没疯。 既然没疯的话,那只能说明两封信确实是傅玉棠的肺腑之言了。 因为担心他不信,这才冒着天大的风险坦言相告。 不然的话,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总不会是活腻了吧? 第928章 看来傅玉棠确实没有欺骗我。 慧心略微沉吟了一下,心里有了计较。 抬头看向眼前的福禄,面含笑意,手捻佛珠,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双手合十道:“有劳公公帮忙送信了。不过……” 到底是在傅玉棠手上吃过亏,谨慎起见,顿了一顿,不着痕迹地试探道:“公公,傅相在信上说,他最近为了女子学堂一事,忙得脚不沾地,可是真的?” 福禄:“……!!” 他问了! 他还真问了! 不止话里的内容,连带说话语气都与傅玉棠模仿的一模一样! 福禄心里无比震惊,面上却是一点都没有显露出来,神情微显惊讶道:“傅相真的这么说吗?可他……目前正处于半休沐的状态啊!” “哦?是这样吗?”慧心适时露出不解的神情,疑惑道:“这非年节假日,傅相又身居要位,为何好端端的就休沐了?” 福禄叹了一口气,大概是因为觉得慧心是个高僧,加上二人认识已久,有些许交情在,便也不瞒他,把傅玉棠遇刺的事情讲了一遍。 末了,总结道:“那西鸣刺客武功极高,加上是奔着取傅相性命去的,下手毫不留情。 周围的护卫却因为得了傅相的命令,想着活捉他,出手难免迟疑三分。 也正是因为如此,傅相才不小心受了伤。 虽然伤势不是很严重,但皇上仁慈,怜惜臣子,这才特准傅相近几日无需上朝,让人将底下呈上来的,原本应递交到政事堂的奏疏,全部送到傅相府上,让傅相在家处理朝廷庶务即可。” 这倒是与信中透露出来的信息所言不谋而合了。 看来傅玉棠确实没有欺骗我。 慧心暗暗点头,嘴上说道:“原来是这样,那估计是傅相在跟贫僧开玩笑吧。” “有可能。傅相虽为一国丞相,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未弱冠的少年郎,有时候难免起玩心。” 福禄很有分寸地没有多问,淡淡附和了一句后,便将话题重新转到正事上来,“皇上交托的任务,咱家已经完成了,眼下便要回宫复命,不知大师可有什么话让咱家转达一二?” 慧心闻言,忙收起所有思绪,双手合十道:“劳烦公公替贫僧谢谢皇上的赏赐。至于傅相那边的话,贫僧没有什么要说的。” 福禄道了一声“好”,朝慧心微微一颔首,这才领着侍卫离开护国寺,回宫复命了。 送走福禄后,慧心便拿上圣旨与信件一头钻进禅房,闭门不出。 选择去边关,危险重重,小命极有可能不保。 但风险越大,收获也越大。 如傅玉棠所言,一旦他侥幸成功了,那得到的好处是无法想象的。 选择留在京城,按照傅玉棠透露出的消息,工部目前缺人手,他手头上刚好有几千名僧人,领着他们前去工部帮忙的,可以完美解决工部的问题。 此举必然会再次等到皇上的夸奖,百姓亦会对他的真佛之名有了更深的体会。 只不过…… 一旦领着僧人入城,僧人们肯定会分去独属于他的荣光啊! 第929章 这可真是让贫僧难以抉择啊。 更别说,他们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实打实出了力。 往后,外面的百姓提及帮忙建造女子学堂这一件事,只会说护国寺的僧人好,而不是只说他慧心好。 一想到这点,慧心就有点不乐意。 明明他才是贡献最多的领头人啊,凭什么要把荣耀分给其他人? “阿弥陀佛,这可真是让贫僧难以抉择啊。” 慧心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望着手边的信件,祥和的面容上满是苦恼之色。 …… 长兴街,傅府。 一开始,芮成荫是本着占便宜的心态来傅玉棠这里蹭饭。 却没想到,那红苕、土芋看着不起眼,味道确实极好。 尤其是红苕。 别看他是个小古板,处处端着君子的架子,其实私底下他极喜欢甜口的食物。 一吃到拔丝地瓜这道菜,瞬间停不下来。 风卷残云般将桌上的菜肴扫荡干净,又“吨吨吨”三两口把红薯汤喝干净,这才放下碗筷,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下,转头对身侧的傅玉棠,夸奖道:“这东西还真如你所说的一样美味。你从哪里弄来的,明天我也去弄点。” “机缘巧合找到的,目前已经没有。”傅玉棠回道。 听到这消息,芮成荫顿时有点失望,淡淡“哦”了一声,又道:“那你府里还有吗?匀我一点。” 傅玉棠无奈道:“已经全进你的肚子了。” 考虑到总部的人员不少,傅玉棠只让周大福挑拣了几块而已,并没有多拿。 方才已经全部下锅了,哪里还有剩下的? “……好吧。” 无奈之下,芮成荫只能接受这残酷的事实。 顿了顿,又道:“那你下次要是再找到红薯的话,记得多弄点分我一份,我用银子买也行。” “行。”傅玉棠不假思索地颔首应下。 芮成荫十分满意,见众人都吃得差不多了,陆陆续续放下筷子,这才道:“今夜多谢款待了。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说罢,一手扶腰,一手按在桌子上,艰难站起身,挺着个格外显眼的大肚子,迈着外八字,慢吞吞地往外挪。 傅玉棠几人对视一眼,忍不住笑出声。 消食过后,傅玉棠起身去了书房。 王大贵身为心腹,自然要跟上。 二人一入内,一直在书房发呆的“人形监控”——连青,便非常自觉地走出房间,将空间留给二人。 之前傅玉棠还未确定昆吾明和乌达的身份,也不知道他们来京城有什么目的,想到自己若是回了安南侯府,搞不好那二人会趁着她不在府里,潜入府里乱翻呢。 虽说书房里也没什么有用的东西,但是…… 怎么说也有她辛苦记录的账本,还有与王大贵一起写下的“大宁机要”、“备忘本”等心血啊。 被人偷走事小,但是不知被谁偷走,什么时候偷走的话,那就不好玩了。 想到这里,傅玉棠便忍不住感叹道:“唉,要是有监控就好了。” 王大贵闻言,不由好奇道:“大人,何为监控啊?” 第930章 我叫连青,是护城河边的一只水鬼 “简单来说就是监视与控制。是我以前那世界的一个科技产品……。” 傅玉棠尽量用王大贵能听懂的词汇把监控的特点简单说了一下,“主要功能就是能实时观察和记录特定区域、环境,让人们能有效掌握情况、对出现的问题进行预警、控制及管理。” 听完傅玉棠的解释,王大贵若有所思道:“这不就跟暗卫差不多?时时刻刻盯着自家主子,保护自家主子,不得有半分懈怠?” 傅玉棠想了一下,还真是这样。 “只不过没暗卫那么高级,只单纯记录情况而已。” 王大贵“嗐”了一声,好笑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儿呢,让大人如此烦恼。” 要暗卫不好找,要个时刻记录情况的“监控”还不容易吗? 他到外面随便找一个游魂都能办到好吗? 想着,王大贵一拍胸口,毫不含糊道:“大人,你无需烦恼,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好了。” 然后,第二日王大贵就将连青带回府了。 与王大贵他们这些前朝老鬼不一样,连青是大宁人,今年二十有八,刚死还没两年。 他身材颀长,脸颊瘦削,嘴巴微翘,皮肤微微有点黑,眼神清澈明亮,眉宇间自带一股忧郁气质。 傅玉棠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不过,还没等她想清楚,对方就开始了自我介绍,“大人好,我叫连青,是护城河边的一只水鬼。” 既然是水鬼,不用想也知道了,他是溺水而亡的。 但并不是被谋害,而是纯属意外事故。 他并非京城本土人士,乃是一名外地商客,来自南洲城,主要做珍珠首饰生意。 这些年,他有意想把生意转到京城来,因此特意前来京城做市场调查,顺便拜访一下以往合作过的生意伙伴。 生意人嘛,肯定少不了酒桌文化。 某一天,他一个不小心就喝多了,晚上一个人回客栈的路上,不慎失足掉入河中。 等生意伙伴察觉到他失踪,上衙门报案的时候,都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这时候,他的尸体也被泡发了,主动从水底浮上来了…… 按照连青自己的想法,他除了做生意奸诈一点外,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儿,不说死后荣登西方极乐世界,至少也会到地府里报到,麻溜地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准备下一世的投胎。 不曾想,死后西方极乐世界没见到,地府的大门往哪里开,他也是半点不知,更不见牛头马面前来接引。 这一下,他是真的懵圈了。 完全体会了一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 就这么不清不楚地滞留人间了。 与此同时,他还莫名其妙失去了一半记忆。 只隐约记得自己家中还有妻儿,他非常喜爱妻子,疼惜儿子。 之所以来京城做生意,也不过是想给二人更好的生活罢了。 却没想到京城一行,竟会让他与最爱的二人自此阴阳两隔。 “唉!” 傅玉棠等人听得唏嘘不已,齐齐叹了口气。 第931章 一上来就给大人扣个弱智的帽子。 过了好一会儿,傅玉棠才出言询问道:“那你想回家吗?若是想回家,我可以帮你,让人送你回去。” 府里众人齐齐点头,附和道:“是啊是啊。你这情况是得回去一趟。” 不管怎么样,也要尽快将他的情况告知他妻儿啊。 省得母子二人整日为他担忧,苦苦在家里等待。 连青长叹了一口气,低落道:“诸位,我何尝不想回去南洲城找自己的妻儿?奈何我脱离身体,从河中醒来,恢复意识的那一刻,记忆便已不全,根本不记得家中的住址……” 骤然变了鬼,还少了一半的记忆,他整个人都是懵圈的状态,完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还能去哪里。 因此,只能每天坐在河边发呆。 这一坐就坐了一年多。 直至昨日,王大贵突然找到了他,问他要不要找点事情做,包吃包住,待遇丰厚,能还阳不说,还十分有前途。 对于一个失忆了、没了大半牵挂和执念、且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寻亲人、刚死不久的水鬼来说,还不还阳还真无所谓。 主要是听王大贵说工作内容简单轻松,连青觉得自己反正每天闲着也是闲着,本着打发时间的想法,这才点头同意了王大贵的邀请,跟他来到傅府。 “那你的生意伙伴呢?” 傅玉棠抿了下唇,追问道:“他住在哪里?叫什么名字?只要找到他的话,不就能获得你家的住址了吗?” 一听这话,连青顿时露出个无比震惊的神情,皱着眉,上上下下将傅玉棠打量了好几遍。 好半晌,连青才收回视线,扭头对王大贵说道:“王大哥,来这里之前你明明跟我说,你家大人聪明伶俐,活泼可爱,机灵过人,跟着他十分有前途。 可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王大哥你这话里的水分,比我死前喝进肚里的水还多啊。 依我看来,你家主人跟这几个词语没半点关系,智商明显不高。” 最后一句,说得掷地有声,无比肯定。 王大贵“啊”了一声,愣在原地了。 俞仕、甘大平、青蓉、小满亦呆呆地看着连青,没明白他是从哪里得出傅玉棠智商不高的结论。 全场所有人当中,唯有傅玉棠最淡定。 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眨了眨眼睛,盯着连青,皱眉道:“啧,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这眼神,这说话方式,怎么给我的感觉越来越熟悉了呢……” 过了好一会儿,王大贵方才回过神,不解道:“连兄弟,你是从哪里得出这结论的啊?” 原本见他天天坐在河边不动,王大贵还以为他是个性子沉稳睿智,耐得住寂寞的人,这才想着把他弄到府里,充当书房的监控。 反正在哪里坐不是坐呢? 却没想到对方的眼神如此不好。 自家大人龙章凤姿,出尘脱俗,虽然偶尔会有点疯癫,但明眼人一看都知道她跟“痴”、“傻”这些字眼不搭边啊。 他倒好,一上来就给大人扣个“弱智”的帽子。 第932章 原来不是眼神不好,是脑子不好。 这人别是个瞎子吧? 若是如此,那他还是赶紧将送回河边。 连青还不知道王大贵起了退货的心思,闻言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道:“就我现在这半浑噩的脑袋,连自己的妻儿都记不得,哪里还记得什么生意伙伴啊。 正常人都不会问出你家大人这样的问题好吧。” 王大贵:“……” 哦,原来不是眼神不好,是脑子不好。 俞仕、甘大平、青蓉、小满:“……” 不是,你这话前后矛盾啊大兄弟! 刚刚不是你自己说,你生意伙伴发现你不见了,为你报案的吗? 怎么现在又说不记得生意伙伴了? 既然不记得,那你是从哪里知道他为你报案的呢? 与此同时,傅玉棠也终于知道为什么会觉得连青熟悉了。 他那小眼神,就跟傅平安一模一样啊! 不对,是比傅平安还要清澈。 往那一站,浑身上下就无时无刻不散发出脑干缺失的气息。 再听听他讲的话,前言不搭后语,自相矛盾,无法自圆其说。 智商水平明显比傅平安还低啊。 傅玉棠忍不住“啧”了一声,见王大贵等人正要上前与他争辩,连忙阻止道:“千万不要冲动!赢了胜之不武,输了便是比智障人士还要不如啊!” 众人闻言一顿,站在原地片刻,默默咽下了嘴边的话。 “这才对嘛。” 与智障辩论,不管输赢,对大伙儿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傅玉棠满意颔首,这才转头看向连青,竖起大拇指道:“你说得很对。只不过,我很好奇,你不是已经不记得你的生意伙伴了吗,为何知道他为你报了案?” “啊?”连青双目微瞠,愣了愣,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也不知道啊。只隐约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别是臆想吧?”俞仕皱眉道。 “不是。”连青万分肯定,拍着胸脯,急声保证道:“我用我的奸商,啊不,是用我的智商保证,确有其事。” 顿了顿,又道:“你们也知道的,我失去一半记忆,脑子有时候比较浑噩,但现实和虚幻还是能分得清的。” 傅玉棠几人对视一眼,没说话。 摆明了不信他这智障人士的话。 见状,连青更急了,连声道:“真的,我不骗你们。 我真的没胡说,我还记得当时接手此案的是京兆府,我朋友报案的第二天,他们就找到我的尸体了,然后我的尸体就被我朋友领走了……” 简直漏洞百出。 自认智商平平的甘大平都听不下去了,斜眼吐槽道:“什么都记得,就是不记得你的朋友,那还真是失忆得恰到好处。” 哪曾想,连青根本没听出他话里的嘲讽,闻言低落道:“是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凑巧。” 王大贵见状,不由连连叹气,外面游魂千千万,他自诩目光毒辣,千挑万选,最后竟然选了个智障回来。 直觉自己的职业生涯要有污点了,王大贵有气无力道:“啥也别说了,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河边吧。” 第933章 总而言之,死鬼当着活人医。 “啊?”连青抬头看了眼天空,疑惑道:“王大哥,莫不是你的眼睛出问题了?这还不到晌午呢,离天黑还早着呢。” 甘大平:“……” 王大贵:“……” 沉默了片刻,王大贵转头面向俞仕,一脸诚恳道:“老俞,要不你帮他看看脑子子吧。” “什么?!”俞仕眼睛瞪得像铜铃,叫喊道:“来这里之前也没说……” 话刚说了一半,就被王大贵抬手捂住。 王大贵神情恹恹道:“就当是看在你我交情的份上,帮我保住这一世英名吧。 总而言之,死鬼当着活人医。 不要怕,大胆用药,反正他已经死了。” 见王大贵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俞仕犹豫了片刻,终是松口答应了,“……行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啊。” 说完,示意连青伸出左手,伸手为他把脉。 结果手刚触及他的手腕,眉头就皱了起来。 从他个人丰富的当鬼经验,以及观察经验来看,大部分死后有一段时间会依旧维持着生前的状态。 比如,他是病死的。 他刚死的那段时间,魂魄上虽然看上去与平时的他无异,但其实也带了生前的病症,时不时要承受病痛的折磨。 据他所知,病得越重,这样的状态就越长。 不过一般人的话,基本就是三个月到一年的时间。 三个月或一年后,状态就会慢慢缓解,直至消失不见,恢复无病无痛的健康状态。 就像是小满,他刚成为魂魄的时候,他并没有以熊怪的样子呈现出来,而是他原本的模样。 又因为他生前受了不少折磨,身体瘦弱,他的魂魄便也是瘦弱状。 也就这两个月才恢复最初的样子,变得圆头圆脑起来。 用他个人从医的角度来解释,就是认为每个人的神魂与躯体一样,是有自我恢复的能力。 当然,神魂的恢复能力比躯体要强很多。 用他术士朋友的话来说,便是人死后,经过三个月或一年的沉淀,三魂七魄会慢慢稳定下来,不再处于浑噩状态,从而使神魂变得强大了,所以呈现出来的状态不一样。 虽然说法不一样,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正常人死后三个月或一年,其魂魄会恢复健康状态。 可连青…… 俞仕又把了一下他的右手脉,好一会儿才收回手,抬眸望着众人,皱眉道:“他脑子有问题,跟正常人不一样。” 傅玉棠几人:“……” 其实,关于连青是个智障这件事,他们刚刚已经全部看出来了。 完全没必要再说出来了。 傅玉棠抬手掩唇,小声提醒道:“俞伯,我们早就知道他是个智障了。 虽说他不一定听得懂咱们的话,但你也不能掉以轻心啊。 万一他听得懂呢?” “就是,老俞你没有心!不能因为人家是智障,就直接说人家是智障啊,这可是会伤了病人的自尊心的!”甘大平附和道。 王大贵也忍不住劝道:“老俞,说话含蓄点。智障也是人,连青也有自尊的。” 第934章 我的意思是他脑子不正常。 青蓉和小满亦满脸不赞同地看着他。 俞仕:“……”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说连青智商有问题好吗? 反倒你们这群人,一口一个“智障”,是担心连青听不清楚吗? 沉默了两秒,俞仕直接忽略众人的话,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他脑子不正常。 像他都死了快两年了,魂魄应该是健康状态才对。 这会儿却十分羸弱,左关脉涩滞不通,又有特定的弦脉、细脉等脉象…… 结合他失忆一事,他生前脑子一定受过极其严重的伤。” 闻言,众人不由一怔,纷纷将目光投向连青。 连青仔细搜寻了一遍脑海里残存的记忆,摇头道:“在我有限的记忆里,我的脑袋从来没受过伤。” 鉴于他是个半失忆的智障,对于他这个回答,众人直接不予采纳。 收回视线,王大贵再三叮嘱俞仕好好给他治一治。 傅玉棠一怔,惊讶道:“俞伯,你真的连鬼都能治啊?“ 她还以为他们在开玩笑呢。 俞仕道:“大贵不是说了吗?死鬼当活人治,我尽力试一试。” 王大贵想着傅玉棠应该对他们的情况不是很了解,便主动解释了一番—— 他们若是鬼魂状态,确实是无病无痛的状态,可若是借着她“还阳”了,那他们在这期间就跟正常人类一样,也是会流血受伤的。 反推一下,连青要是全程都是鬼魂状态,俞仕不一定能治得了。 但如果连青“还阳”了呢? 那不就能跟普通人一样接受治疗了吗? 像现在,连青身上因为有他给的沾染了傅玉棠气息的物件,暂时“还阳”了,这不俞仕一把脉,就察觉到不对劲了吗? 他说得有理有据,加上她自身没什么做鬼的经验,且连青也愿意配合治疗,傅玉棠便不再说什么,随他们折腾去了。 自己则带着王大贵亲自去了一趟京兆府。 毕竟,现在也没有其他的线索了,加上连青再三保证那朋友并非他的臆想,只要他朋友有到京兆府报案,即便真如连青所言,他确实是死于意外,那京兆府也会详细记录在册的。 傅玉棠本着有枣没枣打一下的想法,抽空到京兆府走一趟,顺便看看郁珈善最近的情况如何,接手京兆府可否顺利,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 这一查,便是一整天。 得到的结果好坏参半。 在连青死亡的那段时间,确实有人到京兆府报案,说自己的朋友无故失踪了。 哪曾想,那该死的张小帅是半点人事儿都不干! 为了表面数据好看,彰显他管理有方,京城一切太平,在接到报案后,竟连笔录都没做,直接让对方回家等消息。 后来,百姓发现连青的尸体,他还是没让文书做笔录,只凭着模糊的记忆,隐隐约约记得前一天好似有人到京兆府报失踪案。 因此,二话没说便将连青的尸体当成是对方要找的人。 待那人上京兆府求问进度的时候,直接让人把尸体交给他,就此结案。 此举,从连青朋友的角度来看也算是歪打正着。 第935章 连青,就是天生的监控圣体! 但从连青这边来说,却是让他的身份线索全断了。 因为根本没人知道连青朋友的身份。 时至今日,连当年参与案件的衙役都对他没什么印象。 要不是有“护城河浮尸”这一关键词,他们都记不起这件事情。 傅玉棠:“……” 这张小帅! 之前光砍头,还真是便宜了他! 相较于傅玉棠的愤怒,连青十分平静。 倒不是因为他本性就如此波澜不惊,而是因为最近服用了俞仕开的清心醒脑药方,在副作用的加持下,被动心静如水。 此时此刻,距离他服下汤药已经有一个时辰,药效早已开始发挥作用了。 见傅玉棠等人气得破口大骂,他一脸大彻大悟,看破人生的样子,反过来安慰众人,让众人不必愤怒,说什么沉默是最好的抗议,无语是最好的回击; 什么人生就如沙漏,撒完了就完了,没什么好在意的; 什么人生如箭,而他是个箭靶,谁都可以用箭来射伤他; 什么人生就像母猪下楼梯,跌倒了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 …… 越说内容越悲观,越说情绪越低落。 最后傅玉棠几人还没怎么样,他倒是把自己给整emo了。 待药效散去,肩膀一垮,默默地躲进了书房里,任凭谁来劝说都不愿意走出门一步。 当然,对于还阳这一事情,他依旧没什么兴趣。 他就想当一个鬼,好好的静一静。 因此除了吃药时还阳一下,其余时间他都保持鬼魂状态,坐在书房墙角里发呆。 甘大平、青蓉、小满三人是看得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俞仕见了,不由怀疑自己开的药方是不是太猛了,一不小心将他给治得更严重了。 唯有王大贵一副早已习以为常的模样。 毕竟,连青之前在河边也是这样的。 经常跟其他游魂聊着聊着,忽然间就沉默了,然后径自走到角落里,从白天到黑夜,再从黑夜到白天,连动都不带动一下的,十分沉得住气的样子。 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第一时间把他当成最佳人形监控的人选。 忍不住微微一笑,王大贵凑到傅玉棠身边,低声道:“大人,如何?这监控可以吧?” 不贪玩、不贪吃,不爱睡觉、不爱出门、不追求还阳、完全没有世俗的欲望、就喜欢躲在角落里发呆,除了偶尔有点神叨之外,简直与大人所描述的监控特点差不多啊。 连青,就是天生的监控圣体! 也就是他慧眼识珠,这才没让连青这样人才埋没了。 思及此,王大贵不由挺直了腰板,感觉之前失去的底气都回来了,职业污点瞬间转变成他的职场高光时刻,不禁骄傲一笑。 傅玉棠闻言,默默竖起了大拇指,给他一个大大的赞。 如今,随着俞仕的不断治疗,连青已经没有之前的神叨了,但性格还是跟在河边的时候一样,间歇性消沉,持续性emo。 除了傅玉棠与王大贵商谈事情,他不便在场以外,平时他是坚决不出书房门的,誓要将宅进行到底。 第936章 大人可真傻啊。 众人见他这样,一开始还有点不自在。 毕竟大家都不是坏人,他虽然是智障人士,但大家对他没有任何歧视啊,他没必要如此拘谨。 于是,便时不时劝说他两三句,表达一下自己的善意,让他有空出门透透气,别一整天躲在房间里。 结果却发现,让他出房门,他们是自在了,可连青本人却不自在了。 他不是拘谨,也不是在害怕什么,是真心喜欢待在房里。 而且当他一人待在房间里的时候,他是非常放松自在的,并没有众人以为的孤独寂寞。 意识到这一点后,众人便不再勉强他出门了,随他高兴就好。 而连青除了一开始换环境的不适应之外,慢慢发现这府邸的人都十分和善,便渐渐放松下来。 当然,随着时间的流逝,对傅玉棠也有了不少的了解。 原来,他家大人正是鼎鼎有名的大宁少年丞相。 咳咳,虽然这个名,不是什么好名,但好歹也是个名啊。 没差啦。 连青生前虽然是个商人,本质上却不是个势利的人。 不可能因为知道傅玉棠的身份,就开始改口“我家大人”、“我家大人”地叫。 要知道,他打从一开始,还觉得傅玉棠是弱智呢。 怎么可能会因为她的丞相身份而信服她呢? 他之所以打心眼认同傅玉棠的主子身份,全因昨晚上的一次巧合—— 昨天深夜,料想着大伙儿都睡着了,他心血来潮出门闲逛。 经过后院的时候,无意中听到王大贵他们几人在院子里闲聊,这才知道原来这段时间里,大人一直有继续派人查找线索,试图帮他弄清楚身份,查明他真正的死因。 是的,大人怀疑他并非意外身亡,而是被人谋害了。 为此,还安排人去南洲城调查情况,帮他寻找家人。 南洲城地幅辽阔,地形地势复杂,要找到他的家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且不说结果如何,光这过程里花费的精力、物力、人力都是无法想象的。 他只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商人而已,何德何能能让大人如此重视对待? 即便大人费尽心力帮他查明身份,查出真相,也根本得不到什么回报啊! 在连青看来,这就是一笔亏本的买卖。 可大人还是做了。 做了之后,却又从来没在他面前提及这件事。 如果是精明的主子,必然会借着这件事让他感恩戴德,誓死效忠。 可大人始终一声不吭,没有一点挟恩图报的意思,完全由心而为…… 大人只是单纯地想要帮他,想要替他弄清一切真相而已。 也正是这份纯粹的心意,让连青触动不已。 他自认不是个容易感动的人,可当他得知傅玉棠背着他做了这么多事情后,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 大人可真傻啊。 大贵哥说得没错,大人确实是天底下最好的大人。 连青在心里说道,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好好报答大人,从今以后当个兢兢业业,忠心耿耿的人形监控! 第937章 我想,他已经看穿我的意图了。 想着,连青一改往日的消沉,走到院子里,往墙角处的石凳上一坐。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坚决不放过一点动静,不给任何人靠近书房,偷听傅玉棠和王大贵交谈的机会。 王大贵还不知道他昨晚上与俞仕、甘大平的闲聊被连青听了个正着,此时见到连青坐在院子里,而非像往常一样找个房间继续消沉,还有点惊讶。 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却没多想。 只道他喜欢留在书房这院子。 毕竟这里比其他地方更清净。 俞仕小满他们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平日里是不会到这里来的。 想着,王大贵收回视线,抬手关好房门,转身见傅玉棠坐在罗汉榻上,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带起浅浅的笑意,不由微微一怔,抬步走到傅玉棠身边,面上同样带着笑,询问道:“大人,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了吗? ” “唔,差不多。”傅玉棠抬手他坐下,指了指案几上的棋盘,邀请道:“来一局?” 王大贵挑了下眉,这不是正好撞到他的专业上了吗? 不是他吹牛,他在世的时候,于围棋上可是鲜有敌手啊。 没有多余的客套,王大贵执黑先行,骄傲地提醒道:“大人,那你可要小心了啊。” 傅玉棠见他说得嚣张,然落子却十分保守,不由微笑道:“尽管放马过来便是。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王大贵哈哈一笑,才不中她的激将法呢,要知道骄兵必败,莽撞必输。 更何况自家大人也不是什么心思简单的对手,是以他继续以守为主,边落子,边闲聊道:“大人还未说开心的原因呢。” “不过想起白天的事情罢了。” 傅玉棠指尖夹着一颗白子,如玉的面容上带着浅笑,抬眼道:“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我以为霁雪今日必将带着昆吾明进宫,向皇上禀明情况; 再不然就是找自己的父亲霁文康寻求帮助,让霁文康在早朝上当众捅出昆吾明的真实身份,将昆吾明的身份闹得人尽皆知,让我再也无法对昆吾明下手……” 却没想到,他什么都没做。 “到底不是蠢人啊。”傅玉棠轻声感叹,把她与霁雪之前的交谈言简意赅地复述一遍,低声道:“我想,他已经看穿我的意图了。” “那可要派人前去警告他?让他勿要破坏大人的计划?”王大贵询问道。 “不必。”傅玉棠摇摇头,笑容不减道:“他虽然为人迂腐,耳根子软,对我有点偏见以外,却也心怀天下,有为国为民之心。 如今,他已经掺和到这件事情中来,我就断无让他就此抽身的理由。 毕竟,现在该着急的是他,而不是我。” 如果她派人去警告他的话,岂不是给了他将昆吾明这个烫手山芋重新甩给她的机会? 届时,刑部众人还不得继续提心吊胆—— 既怕昆吾明跑了,又怕昆吾明不跑了。 天天抓了放,放了抓,累死个人啊。 如今霁雪接手了,那是刚刚好啊。 第938章 本质上依旧是个不谙世事的世家公子哥 因为洞悉了她的意图,霁雪根本不可能带着昆吾明入宫,向众人说明他的真实身份。 也不可能就此放昆吾明离开。 因为这样做的话,会破坏她的计划,他将成为大宁的罪人。 “昆吾明是个疑心重的聪明人。 这样的人最难糊弄了。 霁雪现在真真是进退两难,一方面要稳住昆吾明,不让他起疑心;一方面又要不着痕迹地将昆吾明控制在手心,以防昆吾明发现端倪,破坏了我的计划。” 傅玉棠乐得看他左右为难,又怎会好心地上前接手呢? “我能够提前给他送点药,叮嘱他保重身体,已经是仁至义尽啦。”傅玉棠没半点同情心地说道。 “再说了,只要他足够狠心的话,要控制住昆吾明也不算难事。” 怕就怕他还端着一副假仁假义的君子心肠,该狠的时候不狠,该硬心肠的时候不硬,那受苦的可就是他自己了。 “哦?”王大贵疑惑地看向傅玉棠,低声道:“那昆吾明武功高强,要控制住他可不是简单的事情啊……” “若是昆吾明没受伤的话,那确实不好控制。可如今昆吾明身上多处受伤,身陷险境,孤立无援,要控制他,那简直易如反掌。” 烛光下,傅玉棠抬起眼,一双明眸恰似明光宝镜,令人胆气生寒,冷酷道:“直接给他灌些不利于伤口愈合的药,让他继续保持重伤状态不就行了?” 身体虚弱之下,昆吾明就算有再多的想法,也只能暂时按捺下,乖乖窝在房间里养伤。 如此一来,真是省心又省力。 “不过……” 傅玉棠顿了顿,不自觉皱起眉头,不是她看不起霁雪,主要是霁雪这家伙一直以来都顺风顺水,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也没见过什么人性的阴暗面。 即便比同龄人聪明,但本质上依旧是个不谙世事、不知人间疾苦的世家公子哥啊。 思及此,不由“啧”了一声,略带惋惜道:“霁雪那家伙估计下不了这样的狠手。” 王大贵随手落下黑子,不在意道:“嗐,管他的呢。 反正现在昆吾明就在他手里,如何控制昆吾明,那是他该操心的事情。 要是让昆吾明跑了的话,咱们就直接找他要人!” “嗯。”傅玉棠轻轻颔首,敛着眼皮,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唇角微勾,“你说得没错。料想以他的才智,稳住昆吾明三日是没问题的。” 当然,要是狠一点的话,四五日更不在话下。 搞不好还能让她安安心心、快快乐乐过完假期呢。 王大贵没傅玉棠想得这么多,只知道霁雪现在不好过就行了。 弄清楚这件事情后,又问起白天傅玉棠让福禄帮忙转交信件的事。 “大人,你让福禄转交的那两封信有何用意啊?” “算是看在合作一场的份上,给慧心一点提醒吧。” 见王大贵实在好奇其中内容,傅玉棠便没有卖关子,直接揭秘道:“那两封信,一封是给慧心的忠告,为他指明活路; 而另一封……” 第939章 慧心可不一定会领我的情 “则是让他通往地府的绝路。 是生还是死,全看慧心自己的抉择。” 王大贵“啊”了一声,万万没想到傅玉棠还给了慧心选择的机会,老实巴交的面容上浮现出一点点吃惊之色,讶异道:“那老秃驴不是大人的仇人吗?大人为何还要提醒他啊?” “因为你家大人是善良的好人啊。” 傅玉棠脸不红心不虚地回了一句,微笑道:“只不过……慧心可不一定会领我的情。” “哦?此话何解?”王大贵不解道。 “因为,我在信中不止让他马上离开京城,还要求他将属于自己的荣耀分给护国寺的其他僧人。” 对于慧心来说,命很重要,荣耀也很重要。 不管是命,还是荣耀,皆不能轻易地给予他人的。 傅玉棠如实说出两封信的内容,幸灾乐祸道:“料想他现在与霁雪一样,左右为难,陷入纠结中呢。搞不好,晚上都睡不着觉喽!” 到底是在官场上混过的,王大贵可谓是个老人精了,加上对傅玉棠的了解,在得知信件的内容后,稍微一判断,就知道该做何种选择。 “也难怪大人会说他不领情了。” 他摇了摇头,啧啧道:“就慧心那性子,让他在名声正盛,花团锦簇之时离开京城,那岂不是比杀了他还难受吗?” “那总比没命好啊!”傅玉棠回道。 “那,去了边关,他就一定能活吗?” 王大贵有点怀疑,倒不是不信傅玉棠的话,只是心存疑惑罢了。 按照傅玉棠所言,边关那群人可都是恶徒啊。 “至少有六成活命的机会。”傅玉棠回道。 王大贵讶异道:“这么高?大人,你为何能肯定他能活下来呢?” “因为他是慧定的师兄啊!”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傅玉棠唇角微勾了一下,淡声道:“他与他师弟慧定的感情笃深,二人与亲兄弟无差。 这些年,慧定一直在边关救济百姓。 对于慧定之名,边关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甚至有不少百姓们将慧定当成救苦救难的菩萨,他身为菩萨的师兄,百姓们怎么会伤害他的呢? 一旦得知他落难,怎么说也会伸手搭救他一把吧?” 是这样吗? 完全意料之外的回答,让王大贵不由怔愣了一下。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大人在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有些微妙,语气亦多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嘲讽。 不过…… 话又说回来了慧心本就不是只好鸟,当年又因为一己之私,害了大人一辈子,大人讨厌慧心、慧定这群秃驴也是正常的。 想着,王大贵便没有再追问下去,只道:“即便是这样,慧心也是不会去的。毕竟,边关哪有京城繁华,哪有京城待着舒服呢?” 更不用说,边关的消息可没有京城的灵通,根本不知道慧心的“义举”,去了那一边,在众人眼里慧心他就是个普通僧人,根本不会有人追捧他,这让慧心如何能忍受得了呢? “是啊。所以他经过挣扎、犹豫、思量过后,定会选择留在京城。” 第940章 今日主人外出不在,若有要事,改日再来 傅玉棠挑了下眉,淡声道:“比起去了边关无人知晓,还要受苦之外,倒不如大方一点,把一半荣光分给手下的僧众。 最起码,有他掌控、压制着,底下僧众的名声无人能越过他去,无人能比他更受百姓的敬仰。 他仍然可以做大宁最有佛性的护国寺住持,高高在上地享受众人的追捧,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可事实上,留在京城,他必死无疑。 边关虽苦,却有不小的机会能活下来。 而一旦活下来,他慧心之名不说流芳百世,至少在大宁存在的期间,必会成为佛门圣僧的典型代表。 但凡有人提及佛门,想到的必会是他。 可要是留在京城的话,那可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可惜啊……”傅玉棠轻叹了一声,摇头道:“太过贪心,又不懂得取舍的人,总归是没有好下场的。” 王大贵深觉有理,点头道:“是这样没错。” 说完这话,二人一时无言,静静地对弈起来。 别看王大贵刚刚说得霸气十足,实际上每次轮到他落子,都十分小心谨慎,防守为主。 傅玉棠则是东一下,西一下,只为堵他,毫无章法,完全不在意输赢。 一个小心翼翼,一个胡乱落子,使得一盘棋根本成不了局。 二人下了一个多时辰,依旧还是维持着最初的模样,分不出胜负。 最后,二人呵欠连连,实在没忍住,不约而同地叫了停—— “大人(大贵)天色不早了,今日我就暂且放你一马,改天再战。” 语毕,二人顿了一顿,不由相视一眼,齐齐笑出声。 而后,相携着起身,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 昨日,傅玉棠答应过小满要带他出去玩。 一大早,傅玉棠才刚起床,出了房门,守在院子里的小满就立刻迎了上来,仰着头,眼神晶亮地看着她,问她何时出发。 傅玉棠打了个呵欠,伸手牵起小满,抬步往前院的方向走,温声道:“现在就出发。” 青蓉因为要去莘氏茶楼跟着女夫子学习,纠结了会儿,对傅玉棠道:“大人,我就不去了吧?我这段时间与安南侯夫人有约了……” 傅玉棠闻言,没有勉强,只颔首道了一句:“好。” 转头吩咐甘大平给旺财套上狗链子,又让俞伯找来几张红纸,准备好笔墨纸砚,低头“唰唰”写了几个大字,递给王大贵。 让王大贵在她指点的位置贴好。 做完这一切后,这才带着一家老小,连同旺财,晃晃悠悠出了门。 他们前脚刚走,福禄就奉风行珺的命令,带了半车奏章前来长兴街。 一路上,他还在苦恼要如何向傅玉棠开口,让她收下这半车奏章呢。 结果一来到傅宅,还未吩咐人敲门,就先看到门上的红纸——“今日主人外出不在,若有要事,改日再来”。 望着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福禄清秀的面容破天荒显露出呆滞的神情来。 愣怔了几秒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小滑头…… 肯定是猜到皇上有此举动,这才故意贴上这红纸。 第941章 傅相害羞了,这才故意贴上这红纸 沉吟了两秒钟,福禄转身随手指了一名侍卫,淡声吩咐道:“你,进去看看傅相是否真的不在府里。” 侍卫领命,脚尖一点,翻墙进入府里。 在院子里四处逛了一圈,还真是一个人都没遇到。 正想离开,就看到大门背面也贴了一张纸,上面写着—— “人与人之间真是一点信任都没有。 都跟你说不在家了,你还费尽心思翻墙进来。 这下傻了吧?(▼⊿▼)” 侍卫:“……” 虽然不知道后面那几个图案是什么意思,但总感觉被傅相嘲讽了。 默默地揭下纸张,侍卫翻墙而出,垂眼恭声道:“回禀公公,府里确实没有人,属下只在府里发现了这个。” 语毕,将手里的纸张递给了福禄。 福禄接过一看,眼皮不由一跳,脑海里都能想象出傅玉棠写这些字时哈哈大笑的样子了。 问他为什么知道,那当然是因为她小时候也是这样戏弄人的。 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问道:“咱家记得傅相最近养了一只小土狗,你方才入内,可有看到它?” 若是小土狗在的话,想来她过不了多久应该会回来。 侍卫低头道:“并无。府里无任何活的生物。” 福禄:“……” 连小土狗都不在,那还真是领着全家出去躲清净了。 无言片刻,福禄长长叹了口气,对众人说道:“既然傅相不在,且归期未定,大伙儿在这里空等也不是个办法,还是回宫吧。” 说罢,收起手里的纸张,又看了眼门上的字,眼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摇了摇头,率先登上马车。 就在福禄离开不久,邵奇领着左右手高力言、赖子安上门拜访。 昨日,他们突然收到平阳侯父子二人的大笔银子,非但没感到开心,反而有点惴惴不安。 要知道,那霁雪可是刘清的徒弟啊,与傅大人一向不对付。 霁文康虽然平日里没有表现出针对傅大人的意思,跟霁雪关系不是很好,但到底血浓于水,怎么说也是霁雪的父亲,关键时刻自然跟儿子一个阵营,同仇敌忾啦。 此次傅大人提出开办女学,这父子二人突然跳出来捐钱,怎么看怎么反常。 总感觉这举动背后有阴谋的味道。 苦思冥想了大半夜,邵奇实在猜不出平阳侯父子二人的意图,看着那些银子心里不安极了。 因此,一大早就领着手下来请教傅玉棠了。 却没想到吃了闭门羹。 盯着门上的红纸看了好一会儿,邵奇沉吟片刻,抬手作势要把纸张撕下来,边对身边的人说道:“应该是咱们昨日贸然上门拜访, 傅相害羞了,这才故意贴上这红纸。子安,你到隔壁借一把梯子,咱们翻墙进去看看。” 赖子安:“……” 神特么害羞了。 这明明是不愿意被打扰好吗? 高力言:“……” 大人,你要学会面对现实啊! 傅相一向真诚,有一说一,说不在那肯定是不在了。 怎么可能会这么无聊,写这样的字条糊弄人呢? 抿了抿唇,高力言正想开口劝阻,让邵奇不要白费力气了,视线不经意地往门上一瞥,发现被邵奇撕下一角的红纸下面还有一张巴掌大的小纸张,立刻出声道:“大人,你看,这下面还有一张字条。” 邵奇闻言,与赖子安、高力言二人定睛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若要进府查探,直行二十米,左拐,巷子里有梯子。” 邵奇:“……” 赖子安:“……” 高力言:“……” 第942章 傅大人真的不在府里。 “他以为写了这个,我就不会进去了吗?” 邵奇轻哼一声,一脸“我早就看透他”的表情,无比肯定道:“空城计。这一定是空城计!傅相肯定就在里面呢。” 他大哥不止在里面,说不定还在偷偷观察他们,暗地里笑他们上当了呢。 怎么说大哥也不过十八,还是个贪玩的少年郎,偶尔玩心起来,也是会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捉弄他的。 邵奇之前还被戏弄过几次呢。 思及此,邵奇毫不犹豫地往巷子的方向走去。 果不其然,在巷子里看到了一把梯子。 没有片刻犹豫,邵奇三步两步地爬上去了,探头往院子里面瞧了瞧,片刻之后,叹气道:“原来傅大人真的不在府里。” 语毕,麻溜地下了梯子,一脸遗憾。 赖子安和高力言神情疑惑,不知邵奇为何只看了两眼,便一改之前的态度,接受了傅玉棠不在府里这件事。 按理来说,他不应该坚持进入府邸仔细探查一番,确定傅玉棠就不在府里吗? 搞不好真跟他说的一样,傅相就躲在房间呢。 心里想着,赖子安便开口询问出来。 邵奇没有解释,只道:“你自己上去看看便知。” 赖子安闻言,心头一动,身手敏捷地上了梯子,几秒过后,下来道:“我看见了,傅大人真的不在府里。” 这么神奇? 看一眼就知道? 高力言脑海里充满了疑问,难道院子里有什么玄机不成? 见他一脸茫然,赖子安往旁边让了让,示意他可以上去看看。 高力言犹豫了会儿,爬上梯子,满怀期待地探头往里一看—— 呃,什么都看不见。 在他的面前只有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树,不光将院子遮掩得严严实实的,还将他的视线遮挡得一丝不漏,根本无法看到院子里的情景。 唯有眼前的树干上,有一张极其显眼的红纸,上面只有三句话—— 傅大人真的不在府里。 傅大人真的不在府里。 傅大人真的不在府里。 高力言:“……” 嘴角抽搐了两下,高力言沉默地下了梯子,抬眼看看邵奇,又瞅瞅赖子安,僵着脸道:“我也看见了,傅大人真的不在府里。” “嗯。看到就好。” 邵奇微微颔首,抬眼看到高力言和赖子安的神情不对,茫然中带着不解,不解中带着困惑,困惑里带着无语,顿了顿,这才开口解释道:“正所谓,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傅大人说了三遍不在,那就是真的不在了,咱们晚上再来吧。” 语毕,率先抬步往外走。 赖子安和高力言这才恍然大悟,道了一句:“还是大人英明”后,举步跟了上去。 …… 虽然眼下才辰时(7:00-8:59),但正值夏季,阳光却是十分毒辣。 许是因为魂魄的关系,即便眼下和活人没什么区别,看到这大太阳,小满几人仍一脸心有余悸,下意识往阴影里走。 傅玉棠见状,便领着小满等人到街边摊位上买了几顶用苇草和灯芯草编织的草帽,各自往头上一扣,一行人瞬间就变成京城街道上最独特的风景了。 第943章 或许用烂桃花形容更为合适 小满扶了一把脑袋上的小号草帽,仰头看着身边的傅玉棠,问道:“爹爹,我们现在去哪里啊?” 王大贵三人跟在傅玉棠和小满的后面,看似闲逛,实际上心神都在他们二人身上。 此时闻言,不由齐刷刷将目光落在傅玉棠身上。 傅玉棠牵着小满,草帽下一张面容犹如美玉明珠,熠熠生辉,唇边含着浅浅的笑意,温声道:“这得看小满要去哪里了。 毕竟,小满你才是管理活动经费的人啊。 我们今日的一切开销,都需要小满点头同意呢。” 听到这话,王大贵几人便知傅玉棠是有意要锻炼小满,相互对视了一眼,出言附和道—— “对啊,小满,我们今天就全靠你了。” “是啊,小满,我们今天就跟着你走了。不过……” 俞仕微微一笑,有意提醒道:“早上大家出门匆忙,都还没用早膳呢,要不咱们先去吃饭吧?” “对啊对啊。”甘大平连连点头,提议道:“咱们先去吃饭,再去玩吧。” 小满闻言,下意识看向傅玉棠,却见对方含笑看着他,一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根本没想过要插手的样子。 见状,小满沉思了片刻,脆生生道:“那就按照俞爷爷和大平爷爷说的,咱们先去吃饭。等吃饱了,再决定去哪里玩。” 停顿一下,又补充道:“爹爹不挑食,我和大贵爷爷喜欢吃包子,俞爷爷的口味清淡,咸菜小粥最好,大平爷爷偏重口,喜欢油炸大荤之物…… 大家口味不同,一个摊位肯定无法满足咱们的所有要求,不如到城东的小吃街逛一逛?” 他之前可听大贵爷爷说了,城东小吃街不止吃食种类多,还非常好吃。 最重要的是,小吃街不远处是刑部,那是爹爹办公的地方啊。 他有点想去看看。 想着,他仰起头,期待地看向众人,“爹爹,大贵爷爷、俞爷爷,大平爷爷,你们觉得呢?” 傅玉棠几人刚刚都说了任由他安排,即便他安排得不那么合理,众人亦不会反对。 更不用说他还安排得挺好的。 “当然好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点头赞同,狠狠夸了他一顿,直到将他夸得小脸通红,眼神越来越明亮,这才抬步前往城东。 就在傅玉棠几人前往城东觅食之际,昆吾明再次陷入困境中。 不同以往真刀真枪,充满刀光剑影的凶险困境,这一次乃是杀人于无形,让人无福消受的美人劫。 当然,在昆吾明眼里或许用烂桃花形容更为合适。 也是他时运不济,才遇到这么一个疯婆子。 在他来到仁康堂养伤的时候,这疯婆子就已经在仁康堂的后院住着了。 听仁康堂的学徒说,这疯婆子叫钱一毛,来自南洲城,是来京城寻找她失踪多年的未婚夫的。 却没想到她这一路跋山涉水,千辛万苦来到这里,一打听,京城里根本没她未婚夫这个人。 天杀的! 她那看似有点精明奸诈,实际上更加精明奸诈的未婚夫就是在骗她啊! 第944章 记住,想也不可以!想也有罪! 为了悔婚,为了不娶她,竟然不惜背井离乡躲了起来。 而她,一个痴心不改的小女子竟然把此等无情无义的渣男当成了宝。 不说她一个姑娘家从南洲城来到京城有多不容易,就光看她粗糙了几个度,黑得跟炭块成精的皮肤,就知道她这一路上吃了多少苦了。 更不用说,这些年还为了一个渣男放弃一整片森林,白白耽误了自己的青春年华。 这、这让她如何能接受得了啊? 在确定、肯定、以及一定京城里确实没有他未婚夫这号人物后,钱一毛深感自己这些年的芳心错付了,心灰意冷之下,“扑通”一声跳进了护城河里。 路过的百姓见状,连忙将其打捞了起来,七手八脚送到了仁康堂救治。 经过仁康堂大夫的妙手回春,钱一毛的小命保住了。 但是许是打击过大的关系,她的精神出了问题。 一清醒过来,就逮着仁康堂老实如鸡、一直被媳妇儿死死捏在手心里、这辈子都无法翻身、明显夫纲不振、已过耳顺之年(60岁)的李大夫,哭诉道:“冤家啊! 想我二八年华的美少女,怎么就嫁给你这么一个糟老头子啊! 苍天啊! 这是什么一枝梨花压海棠的烂剧本! 呜呜呜,老天爷,你若是长眼的话,还是快点把他给收走吧! 至少,呜呜,至少让我轻松一点,可以用他所剩不多的遗产找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好好享受一下守寡人生……呜呜呜……” 李大夫原本见她苏醒了,心里还挺高兴的。 正想询问她是否感觉哪里不适,却没想到对方如此歹毒,往他身上泼脏水,污蔑他冰清玉洁的贞洁不说,还一心盼着他死! 话里话外都表露出他们二人好似有一腿的样子。 哎呀呀,这要是让他爱吃醋的老妻知道了,晚上回去一顿搓衣板是免不了了。 这姑娘,简直是恩将仇报啊! 李大夫瞬间沉下脸,柔软的医者仁心变得跟石头一样硬,耷拉着唇角,没好气道:“不好意思啊,本大夫身强体壮,再活二十年也是没有问题的。 还有,本大夫早已成家立业了,乃是大街小巷有名的第一深情。 你不要妄想得到本大夫!本大夫是不会被你诱惑的! 记住,想也不可以!想也有罪!” 被他这么一通教训后,钱一毛“啊”了一声,好似刚反应过来一般,眨了眨眼睛,有些呆滞道:“你、你不是我夫君啊?” “不是。”李大夫整了整身上的衣袍,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冷声道:“我可是高贵无比的杏林种子选手,不是你这种凡妇俗女能配得上的!” “吓死我了!幸亏你不是我夫君!” 钱一毛拍了拍胸口,如释重负道:“我就说嘛,原身,咳咳,我再眼瞎,再可怜也不会看上你这么一个糟老头子啊。” 糟老头子…… 真是个歹毒的小娘们! 字字往他的痛点上戳。 李大夫只觉得当胸一剑,又痛又苦涩,脸拉得更长了,伸出手,冷酷无情地说道:“那真是太好了。诊金结算一下,你可以走了。” 第945章 编号9523 却没想到,话音才刚落下,钱一毛突然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李大夫:“……” 没办法,医者父母心。 虽然这姑娘的嘴巴不讨喜,但他也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她就这么香消玉殒,只得抓紧时间再次抢救起来。 等到对方再次苏醒后,竟然诡异地冷静下来,不疯癫了。 先是主动交代了一下自己的身世,然后哭诉自己遇人不淑,感谢李大夫等人的搭救,说大伙儿救了也是白救,等会儿趁着大家不注意,她还是要去跳河的。 因为,这世间她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她留恋的了。 她的家人早就死光了,她的未婚夫跑了,她的钱也没了,现在的她活着一点意义都没有。 听到这话,原本想要找她讨要诊金的李大夫默默咽下嘴边的话,面上不自觉流露出怜悯之色,劝说道:“一毛姑娘,你不必如此悲观。 其实人间还是有很多美好的事情。 你若是真的无处可去的话,那就暂时留在仁康堂吧。 等你调理好身体,再做其他打算也不迟。” “可以吗?”钱一毛的眼角挂着泪,苍白的小脸上满是为难之色,“这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了?” 麻烦…… 那肯定是麻烦的。 但他们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啊。 想到这里,李大夫摇头安慰道:“不麻烦。你就安心留在这里吧。我想公子要是知道了,也会赞成我的决定的。” 毕竟,他家公子可是个善良的人。 “你家公子?”钱一毛愣了愣,面带好奇道:“你家公子是谁?” “我家公子乃是平阳侯之子。素有京城第一公子之称的霁雪,霁公子。”李大夫一脸骄傲地介绍道。 钱一毛适时发出一声惊呼,杏眼瞪圆道:“啊!原来是他!” “怎么?一毛姑娘也听过我家公子的大名?”李大夫笑问道。 “嗯,听过。”钱一毛笑眯眯地点头,杏眼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霁雪嘛,谁不知道呢?” 他可是本世界的重要人物,也是她的攻略对象之一呢。 是的。 她并非这个世界的人,而是一名系统任务者,编号9523。 与所有系统文的主角一样,她生前也有个被身边人背叛的悲惨故事,为了报仇,她和一个自称攻略系统的家伙签下契约—— 只要她完成十个世界的攻略人物,她就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改变自己的命运。 眼下,这是她的第十个世界了。 这一次,她的任务是成为万人迷,攻略除了傅玉棠这短命大反派以外的所有重要男性角色。 比如,皇上风行珺,男配霁雪、昆吾明等等…… 总而言之,只要身上带有小红点标志的,全是她的攻略对象。 基于这次任务量比较大,难度比较高,系统便给了她一点帮助,让她穿越到了钱一毛这可怜的姑娘身上。 被未婚夫这渣男骗了,钱一毛是真的心如死灰,万念俱灭,丧失活下去的勇气了。 她是存了死志,故意避着人跳河。 第946章 有没有闻到这房间里面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等到其他人发现的时候,她已经香消玉殒了,而就在这时候,她9523来了。 在剧情的安排下,她被送到了仁康药堂。 据系统给的提示,这里是男配霁雪名下的产业,昆吾明此时也刚好在这里养伤。 她刚好可以趁此机会攻略这二人。 乍一听,系统安排得挺好的,似乎很靠谱的样子,结果…… 她一穿越过来,就给她传递了错误的人物信息,害得她以为路人甲李大夫是她的死鬼老公,闹了个大乌龙。 最后眼看事态不可收拾,连忙装晕糊弄过去。 待找系统算了账,拿到了补偿小道具,彻底弄清楚原身的身份后,这才再次“醒”过来。 并且机智地卖了一波惨,成功留在了仁康药房,打算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一举将昆吾明和霁雪拿下! 而就在她留在仁康堂的第二天夜里,昆吾明出现了。 与系统所给的信息一样,昆吾明面若好女,俊美好看,精致玉雕般的脸庞,一双狐狸眼带着潋滟的风情,幽深清亮,端得是美人如玉。 不过…… 好看归好看,在一心只想回家报复渣男贱女的钱一毛的眼里,他也只不过是她回家的工具人而已。 欣赏过后,心里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压根儿没什么旖旎的想法。 不过,为了尽快攻略他,钱一毛还是自告奋勇前去照顾他。 李大夫想着让她做点事也好,省得她整日胡思乱想,略微犹豫了一下,就同意了她的要求。 钱一毛喜滋滋地道了一声谢,转身回房打扮了一番,当夜便花枝招展地来到昆吾明的房间。 推开门,便看到昆吾明半躺在床上,面容俊美至极,却带着显而易见的苍白,微挑的狐狸眼,眼尾飞红, 带着几许水润,与她对视后,苍白的薄唇微微抿紧,看上去风情又可怜。 啊,真是个美男子啊。 钱一毛在心里暗叹,不是她吹牛,对付这种弱小可怜,急需关爱的美男子,她最有经验了。 要知道,她自从得知她的任务是成为万人迷后,可是立马花了一毛钱的巨资在系统那里买了一本据说十分实用,号称没有男人能逃脱得了的,名为《征服美男子的一百句情话》的书籍! 来到这世界后,她熬夜翻看,如今那一百句情话,她简直倒背如流,灵活运用不在话下! 思及此,钱一毛自信一笑,缓步上前道:“公子,我叫钱一毛,从今天开始,由我照顾公子的饮食起居。” 昆吾明见她皮肤黝黑,衣着朴素,还道她是霁雪为他找的粗使婢女,闻言颔首道:“有劳一毛姑娘了。” 钱一毛笑着摇了摇头,笑得温软,微黑的面颊上还留着一些粉意,柔声道:“公子客气了。” 顿了顿,鼻子微微抽动一下,在昆吾明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忽而弯下身,在他身上嗅了嗅,皱眉道:“公子,你有没有闻到这房间里面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昆吾明一怔,随即面上流露出些许尴尬之色。 第947章 不,是你的男人味! 难不成他身上还有残留的屎味? 可刚刚在霁府,他明明洗刷了好几遍,早已经洗刷干净了啊。 僵着脸,昆吾明抬起胳膊嗅了嗅,没有发现任何异味。 但不排除面前之人的嗅觉比较灵敏。 想到这里,昆吾明放下胳膊,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是臭味吗?” 钱一毛嫣然一笑,贝齿微露,朝他抛了一个媚眼,声音清脆道:“不,是你的男人味!” 昆吾明:“……” 定定地盯着面前的女子看了好一会儿,许久之后,昆吾明“呵”一声,忍不住笑出声。 原来,人在无语的时候是真的会发笑。 却没想到这一笑,反倒给了钱一毛错觉,还以为他对此十分受用呢。 因此,一逮到机会就对着他说一些不知所谓的话语。 昆吾明不堪其扰,趁着李大夫给他换药的时候,隐晦地暗示了他几句,看能不能把钱一毛这疯婆子给弄走,让他得以安心养伤。 不曾想,李大夫一听,立刻板起脸教训道:“顾公子,虽然你是公子的贵客,可老夫还是得斗胆说一两句啊。 你和一毛同为病人,虽然你们二人病因不同,情况不同,但好歹有缘齐聚仁康堂治病,理应互帮互助才对,怎么能相互嫌弃呢? 要知道,一毛那丫头对你可是很是热心啊……” 接下来,不必昆吾明多问,李大夫便主动把钱一毛的身世信息讲了一遍。 末了,无奈叹息道:“一毛那丫头遭受了这些打击,早已心如死灰了。 难得她对照顾你有点兴趣,你就当做好事,勉为其难让她照顾一下吧。 搞不好时间长了,她就会找到自我的价值,打消寻死的念头。 到时候,顾公子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昆吾明:“……” 心如死灰? 她的心已经死了,可她的嘴巴没死,还会调戏别人,可怕得很啊! 还有,按照李大夫这说法,是要让他当那疯婆子的玩具吗? 这怎么能行?! 昆吾明想也不想地拒绝,奈何李大夫捂住耳朵,一脸“我不听我不听,王八念经,你们病人就是要互帮互助,发挥剩余价值”的模样。 几番劝说无效之后,昆吾明也没了办法,只能继续忍受钱一毛的语言荼毒,心里对钱一毛的印象直线下降。 要不是他现在还需要霁雪的帮助,他就直接给钱一毛来一刀了! 让他面对钱一毛这疯婆子,还不如让他直接落到傅玉棠手里来得痛快呢。 这般想着,昆吾明就起了离开仁康堂的心思。 身随意动,起身便要往外走。 却忘了当日他的“弟弟”受到重创,此时根本无法自如行动,最后只能重重跌回床上。 与此同时,外面响起了钱一毛魔鬼般的脚步声。 伴随着钱一毛那宛如夺命音波的“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太阳代表我的心~~~”嚎叫声,昆吾明望着帐顶,摸索着拉过被子将自己的身体裹严实,一脸麻木。 流年不利! 时运不济啊! 早知道他来大宁会遇到这么神叨的人,出发前怎么说也要让国师帮忙算一卦。 第948章 你、你终于彻底疯了? 昆吾明躺在床上,跑不能跑,动也不能大幅度地动,心里已经做好了面对钱一毛语言骚扰的准备。 不料,钱一毛那疯婆子前脚刚踏入房间,就好像被什么吓到一样,发出一声“啊”的惊呼声,身体猛地一战栗,仿佛鬼上身一样,莫名其妙地开始手舞足蹈起来。 就像只扭曲的蛆,举着双手,站在原地乱扭,嘴里还发出“呃呃呃呃呃呃……”似呻吟,又似召唤大神的声音。 昆吾明本来打定了主意不搭理她,决定冷脸相待,让她识趣点自己滚开。 此时见她毫无预兆地跳起大神,当即惊得坐起身,狐狸眼微瞠开口问道:“你、你终于彻底疯了?” 不再假装自己是正常人了? 钱一毛没有回答,翻着白眼,四肢犹如不受控制一般痉挛着,继续在原地乱舞。 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冷静下来,一手抓住门框,勉强站好。 看了眼面容呆滞,嘴角抽搐,神情略显惊恐的昆吾明,伸手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霸气一挥手,淡定道:“没疯,看到你心里高兴,就想着跳一支舞让你欣赏一下而已。 那什么,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你先休息吧,我晚点再来看你。” 语毕,扶着墙,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昆吾明:“……” 这是舞蹈? 分明是跳大神好吗? 至于累…… 他觉得刚跳完大神,满头是汗的她似乎更累一点。 昆吾明腹诽道,直觉钱一毛行为有异,有心想要跟上去一探究竟,奈何行动不便,最终只能打消了这一想法。 这一边,钱一毛离开房间后,立马找了个偏僻的角落。 谨慎地观察一下四周,确定没什么人后,倏地变了脸色,握紧了拳头,气急败坏地说道:“系统,你给我出来!无缘无故为何要电击我?” 下一秒,脑海里就传来系统没有起伏的机械音:“9523,来这世界之前本系统就告诉过你,这世界不同于以往的小白世界。 这世界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也正因为如此,总部才会特别应允你完成这世界的任务后便可回到自己的世界。 在这世界里,你的一切言行举止都要按照这世界的要求来,不可有出格的举动。 一旦有不符合这世界的行为,或者有任何可能泄露你并非此世界之人的举动,本系统就会即刻降下惩罚。 而你刚刚唱的那首歌就不属于这世界,极有可能暴露你并非钱一毛本人。” “那歌、那歌怎么可能会暴露我的身份呢?” 钱一毛面上闪过心虚之色,杏眼一眨,强词夺理道:“我原本的世界是月亮代表我的心,我这个是太阳代表我的心。 就像我对昆吾明表白的一样,他就是我心中的太阳,我目前皮肤这么黑,就是因为追逐太阳,他照亮了我的缘故! 我这是原创,不存在泄露身份的嫌疑。” 系统闻言,并不与她辩解,只重复道:“9523,本系统再次郑重提醒你,一旦有不符合这世界的出格行为,或者有任何可能泄露你并非此世界之人的举动,本系统就会即刻降下惩罚。” 第949章 前者是无意识散发魅力,后者是有意撩拨。 钱一毛噘嘴道:“你们这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说不能泄露身份,那我之前买的那本《征服美男子的一百句情话》,它不是你们系统出品的吗? 认真算起来,它也不是这世界的东西啊,为什么能用?” 系统回道:“那本《征服美男子的一百句情话》乃是本系统收集了此方世界的数据,结合此方世界里,市场上最畅销,最受欢迎、最实用的、最无法让人抵挡、号称软饭男必备、百发百中的《情话大全》改编而成,本质上仍旧属于这世界的产物。” 钱一毛:“……” 难怪才一毛钱,原来不是原创,而是直接ai洗稿了。 撇了撇嘴,暗骂了一声系统鸡贼后,钱一毛只能道:“行吧,算你有理。不过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下次我要是行为不当的话,你先提醒我一下呗,别一上来就电击,行不行?” 对此,系统沉默以对。 见系统装死,钱一毛就知道商议失败了,不由长叹一口气,摆手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下次会注意的。” 系统这才吭声道:“9523,希望你谨记在心,说到做到。” 听到这话,钱一毛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顶了一句:“做不到的话,难道你还会大发慈悲放过我啊?” 她又不是什么受虐狂,吃了今日这一教训后,往后她是绝对、绝对不会给系统电击她的机会的! 系统道:“本系统是为你好。否则,随着犯错次数增多,惩罚也会越来越重。” 钱一毛冷哼,才不吃系统这套说法,真正为她好,应该看到她不合规矩的举动,立马提醒她才是。 怎么可能会一声预警都没有,一上来就电击她呢? 要不是她承受能力强,心理素质强大,皮糙肉厚,只怕当场就被电死了。 看它到时候再去哪里找个像她这样各方面兼优的宿主! 钱一毛在脑海里嘀咕,摆明了是要系统听,结果对方再次装死,一声都没吭。 见状,钱一毛只能无奈作罢。 将话题转移到正事上来,询问道:“对了,为了避免我再犯错,我得提前问清楚了,你让我攻略昆吾明这些人,那怎么样才算攻略成功呢?” 按照她看的系统文套路,不得给她送个随时可以查看攻略对象好感度的小道具吗? 不然的话,她怎么知道自己的工作进度如何了? 本意是想要系统给个方便,弄点作弊神器给她,却没想到这系统死抠死抠的,竟直接说:“很简单,只要攻略对象向你表白三次,你再拒绝他三次,让他对你爱而不得就行了。” “啊?我还要拒绝他啊?” 钱一毛震惊了。 在她的理解里,万人迷跟海后是差不多的。 只不过前者是无意识散发魅力,后者是有意撩拨。 但她们之间都有个共同点,只要爱慕者不把心意捅到她们眼前,她们都不会明确拒绝别人的爱意啊。 而系统,却是要她引导攻略对象把心意一次一次又一次表露出来,她一次一次又一次拒绝。 第950章 我们攻略系统可是正经的绿色系统 这这这这怎么看都像是在戏弄人啊。 玩弄他人的感情,这是要被天打雷劈的! 是以,钱一毛真诚道:“我觉得这样不大好。” 不曾想,系统在听到她的话以后,表现得比她还要震惊,一向没起伏的系统音都变了调,失去了以往的高冷。 “你还不想拒绝?! 9523,我可告诉你,我们攻略系统可是正经的绿色系统啊! 你不拒绝的话,难道还想全都要吗? 你这试图搞np的思想很危险,被发现的话,是要被扫黄打非抓走的!” 顿了顿,担心钱一毛脑子一抽,受不住一个个美男子的诱惑,冒着被扫黄的危险依旧全都要,又添上一句,“如果被总部发现的话,我是要被人道毁灭的! 当然,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临死前我一定拉着你同归于尽。” 语气十分严肃,半点开玩笑的迹象都没有。 钱一毛脖子一缩,忙道:“我那是开玩笑的。不过,你说只要攻略对象向我表白三次就行,那是不是说明不用管他的好感度了啊?” 说实话,她是个老实人,真的做不出玩弄他人感情的事情啊。 要是不用管好感度的话,那倒是有很多空子可以钻。 系统无语道:“没有好感度的话,他怎么会向你表白?而且是三次呢?” 钱一毛闻言,杏眼一眨,灵动又狡黠,嘻嘻笑道:“这可不一定,谁说一定要有好感才能说爱呢?” …… 城东。 傅玉棠一行人填饱肚子后,正商议着下一站去哪里玩。 眼角余光无意间瞥见小满时不时地看向刑部的方向,面上隐有好奇渴望之色。 傅玉棠微微顿了一顿,转头吩咐王大贵和甘大平去打包一些糕点,而后领着小满往刑部的方向走。 小满惊讶地看着她,“爹爹,我们这是……” “去刑部看看你的阿贞叔叔、阿商叔叔他们。” 傅玉棠垂眸看他,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容,说道:“怎么说二位叔叔之前也给你送了不少玩具,如今难得路过,你就顺便进去看看他们,向他们表示一下感谢吧。” 闻言,小满没有多想,用力点了一下头,跟着傅玉棠进入刑部。 考虑到她目前正值休沐且身着常服,傅玉棠并没有直奔明镜堂去找严戚二人,而是按照访客的规矩,在差役的带领下,来到了刑部专门会客的厅堂,再由差役前去禀报严贞、戚商二人。 等了一会儿,严戚二人便过来了。 一看傅玉棠拖家带口,连带着旺财都来了,严贞、戚商还以为她府里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全府的人不得已大逃亡,跑来刑部避难呢。 待得知他们这一大家子只是出门游玩,路过刑部,顺便进来看看后,严贞戚商二人齐齐变了脸色,不由自主地咬紧了牙关。 不怕兄弟累成狗,就怕兄弟比我先逍遥。 不怕兄弟汗水湿衣襟,就怕兄弟生活赛仙境。 眼瞅着傅玉棠逍遥自在,他们二人却在刑部当牛做马,忙得团团转,严贞和戚商的眼睛瞬间红了。 第951章 日理万机的棠哥 更不用说,他们之所以是牛马,绝大部分的原因是傅玉棠这咸鱼上司惯爱浑水摸鱼的缘故。 夹带着社畜对上司的怨气,严贞阴阳怪气道:“哟,我就说你这大忙人怎么会来刑部?原来是顺道啊。” 戚商也道:“确实是稀客。没想到在休沐的期间,日理万机的棠哥竟会主动来到刑部看望我们二人,我们二人真是何德何能啊……” 傅玉棠就跟着傻直男似的,完全没理解他们二人的嫉妒眼红,哈哈一笑,指了指小满,气死人不偿命道:“主要是小满挂念你们二位叔叔,不然你们当我乐意来?” 平时上值都不想来了,更何况休沐期间。 严贞一听这话,娃娃脸一板,轻哼道:“小爷就知道你这人没什么良心!” 一边说,一边弯腰将小满抱起来,感叹道:“还是我们的小满好,玩乐中也不忘叔叔。” 戚商站在一旁,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伸手摸了摸小满的脑袋,温声道:“小满饿不饿?喜欢什么糕点?阿商叔叔这就让人去买。” 小满与严贞、戚商见过几次,对他们二人并不陌生。 且知道他们是傅玉棠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既然是爹爹的好兄弟,那也是他的家人。 更不用说,他完全能感受到他们二人对他的疼爱。 因此,在面对严戚二人的时候,他一点都不觉得生分,主动伸手搂住严贞的脖子,脆生生回道:“多谢阿贞叔叔,阿商叔叔。小满不饿,小满刚刚用过早膳了。” 戚商闻言,还当小孩子害羞,不好意思说。正欲张口喊人,傅玉棠适时出声阻止道:“不必麻烦了,小满确实刚刚用过早膳。 我们就是过来看看而已。 喏,桌子上这些糕点就是小满给你们准备的。” 严贞戚商二人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这些糕点基本上都是他们二人喜欢的口味,不用想也知道这实际上是傅玉棠准备的,不免觉得窝心。 还算棠哥有点良心。 二人的唇角不自觉往上提了提,看向傅玉棠的眼神总算不那么充满怨气了。 最后,在傅玉棠的暗示下,心情舒畅地领着小满在刑部转了一圈。 满足了小满对刑部的好奇后,傅玉棠这才右手小满,左手旺财,根据众人之前商议好的,出发前去城北看戏。 直至黄昏降临了,在酒楼里用了晚膳,这才领着众人回家。 回府后,青蓉还未回来。 众人无所事事,便坐在院子凉亭里聊起今日看的折子戏,皆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一致决定明日再去。 小满也非常喜欢,甚至还被发展成了小粉丝。 看完戏后,没忍住买了一把主角同款周边的小木剑。 此时此刻,他抱着小木剑,没忍住问傅玉棠,“爹爹,我以前看的戏曲可无聊了。今天这个跟以前看过的一点都不一样,为什么会这么好看啊?” 傅玉棠想了一下,回道:“大概是因为剧情反转比较多,故事情节曲折离奇,一波三折,自然就吸引人了。” 第952章 其实,我才是真正的卧底兼赏金猎人! “反转?”小满睁着一双大眼睛,茫然道:“什么是反转?” “这嘛……” 单纯用语言解释的话,可不怎么好解释啊。 小满也不一定能理解。 倒不如用行为演绎一番,还能加深小满的印象。 想到这里,傅玉棠与王大贵几人对视了一眼。 众人心领神会,不约而同点了点头。 于是,傅玉棠示意小满站在一旁看好了,扬声道:“就比如这样——” 她往前走了一步,来到王大贵身边,满眼深情道:“大贵,其实我有喜欢的人了,那人正是你……” 话刚说了一半,就看到王大贵脸色一变,二话不说拿过小满放在石桌上的木剑,毫不留情地朝她刺了过来,冷酷无情道:“士可杀不可辱!你是断袖,我可不是!” 傅玉棠“啊”了一声,假装中剑倒地,一边做吐血状,一边艰难地说:“……的好友……俞、俞仕啊……” 王大贵一听,手里的小木剑舞得更密集了,疯狂地往傅玉棠身上戳,“死死死死!竟然敢跟我抢男人! ” 不多时,傅玉棠就“断了气”,坐在地上死不瞑目地看着他们。 王大贵顺利除去情敌后,立马跑到俞仕面前邀功,却没想到俞仕听到后,假借给他倒杯水的功夫,一转身就给他喂了一包毒药,恨声道:“其实,我是一个卧底! 我乃是朝廷专门派来调查你有无犯罪前科的。 果不其然,你真杀了人!” 说完,本着不浪费的原则,把王大贵身上的财物搜刮了个一干二净。 而后,操起小木剑,准备一剑将王大贵的脑袋砍下,带回去领赏时,甘大平出现了。 “好啊!” 他顶着一头稀疏的头发,一下子从凉亭外蹿了进来,凌厉的眼神往周围一扫,待见到“死”去多时的傅玉棠,还有衣衫不整的王大贵,小眼睛瞪得滚圆。 抬手一指俞仕,高声道:“你个丧心病狂的恶徒! 我乃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赏金猎人,专抓作奸犯科之人,如今你行凶在前,辱尸在后,看我今日不替天行道!” 说话间,毫不留情地朝俞仕攻了过来。 俞仕大惊,心知自己不是甘大平的对手,拿出一包药粉往木剑上一洒,猖狂道:“这剑已经被我喂了剧痛,只要你碰到一点,就会即刻死亡!” 正所谓差生文具多,甘大平根本不理会他这花里胡哨的行为,逮着一个近身的机会,两三下就把俞仕给拍死了。 然后,犹如土匪一般,把目之所及的值钱东西都打包好后,顺便把储备粮食旺财往肩上一扛,正准备施展轻功离开之际,早已断气多时的傅玉棠仿佛鬼魅一般,出现在他身后。 在他猝不及防时,干净利落给了他一剑。 “啊!你!” 甘大平发出一声惊呼,两脚一蹬,气绝身亡。 担心唯一的目击者旺财泄露消息,傅玉棠一不做二不休,把旺财也给刺死了。 而后,看着满地的尸体,作势舔了一下染血的木剑,邪魅一笑道:“其实,我才是真正的卧底兼赏金猎人!想杀我?我是有金丝软甲护身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呢?” 第953章 这就是反转的魅力,小满懂了吧? 却忘了那剑早已被俞仕涂满了剧毒。 下一秒,她面色骤然一变,手中的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傅玉棠单手捂住胸口,蹭蹭蹭后退了好几步,指着木剑,断断续续道:“这剑……这剑……有……有毒……金丝软甲……没……没防住……” 说完,白眼一翻,真真正正“死”了个彻底。 小满:“……” 呆呆地看着傅玉棠,又瞅瞅“死”得七横八竖的王大贵等人,再看看被甘大平禁锢在怀里装死的旺财,小满一脑袋的小问号。 这、这是怎么回事? 关系好复杂的样子。 他不是很懂。 但他觉得这比白天看到的折子戏还好看! 尤其是他爹爹,如果不嘴馋舔剑的话,那简直是太帅了! 不过这一小小不足可以忽略不计。 不管怎么样,他爹爹永远是最厉害的! 思及此,小满崇拜地看着傅玉棠,早已把最初的问题抛到脑后,小跑上前,眼神明亮道:“爹爹,真是太精彩了!太好看了!” 傅玉棠闻言,还以为他已经明白了反转的含义,不由得意一笑。 一个响指,王大贵几人纷纷从地上爬起来。 傅玉棠笑眯眯道:“这就是反转的魅力,小满懂了吧?” “嗯!”小满用力点头,“我知道了!” 他已经深刻体会到了反转的魅力了。 也明白故事就是要有反转,要有曲折,以及出其不意的发展才会吸引人。 以后要是谁问起什么是反转,他就把这故事说给他们听,相信他们听完后,也会体会到反转的魅力的。小满在心里说道。 傅玉棠等人不知小满心中所想,此时非常高兴小满掌握了新的知识点,一边夸小满聪慧,一边互相吹捧众人不光有演戏的天分,还有育儿的天赋。 不过三言两语,就让小满理解了反转的含义。 一行人说说笑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各自回房梳洗了一番。 傅玉棠刚换好衣服,门外就传来王大贵的禀报声—— “大人,户部邵奇求见。” 之前回来的时候,发现门上的红纸有被动过的痕迹,傅玉棠便知今日有人上门拜访了。 还不止一波人。 此时听到邵奇前来,倒也没多意外。 转头朝着门外喊了一声,“知道了,你让他前厅稍等片刻,我马上就来。” 王大贵应了一声好,匆匆而去。 傅玉棠整理好身上的衣衫,确定没什么纰漏后,这才出了房门。 一碰面,邵奇也不多客套,直接把自己的来意说了一遍。 末了,忧心忡忡道:“大哥,你说这霁文康和霁雪好端端的,突然用过世的平阳侯夫人名义捐款,该不会在打什么歪主意吧?” 傅玉棠也没料到霁家父子有此举动,不由愣了下,询问道:“除此之外,他们还有说什么吗?” 邵奇摇头道:“没有。放下银子就走,什么都没有说。” 完全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啊。 闻言,傅玉棠沉吟了片刻,转头吩咐王大贵去库房里把芮成荫送给她的银票拿过来,对邵奇道:“既然如此,那就收下吧。不过,好人可不能只有平阳侯府一人做啊……” 第954章 小弟给你唱首歌吧 邵奇到底是傅玉棠一手调教出来的,傅玉棠指导他的时间可比芮成荫多了两倍不止。 且不说他本来就不蠢,就是块木头,被傅玉棠雕琢了近十年,多少也沾染了一点灵气了。 此时听到她的话,邵奇心里一下子有了底,眼睛不由亮了起来。 “好哥哥,你的意思是……” 话说了一半,又立刻顿住,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的王大贵几人。 傅玉棠知他谨慎,含笑看了他一眼,按照他的意思屏退王大贵等人,将木匣子递给他,淡声道:“这是隔壁的小芮大人前两天交给我的,同样是得知朝廷财政困难,为了支持朝廷开办女学,故而捐献出自己现有的银子。 之所以不亲自拿给你,主要还是因为生性害羞,不欲声张自己的功劳。 不过,眼下霁家父子既然也捐献了,且还捐了不少,这件事就不好再低调处理了。” 说到这里,傅玉棠稍稍停顿了一下,唇角微扬道:“做了好事就该表扬,你觉得呢?” 邵奇一听这话,便知傅玉棠的想法与自己猜想的差不多。 当即跟着笑了起来,“大哥,你是说让弟弟我把那些银子在皇上那边过个明路,绝了霁家父子的一切后路?” 既然他们说要捐出来开办女子学堂的,那他就真把那些银子当成开办女学的资金,趁着早朝的时候,将这件事告诉所有人。 不止如此,他还要向皇上请求表彰霁家父子,让满朝文武作证,把银子的用途给钉死了,让霁家父子往后不能借着此事生事。 如若不然,那就是居心叵测,欺君之罪! 不愧是大哥! 三言两语就帮他解决了难题。 同时,他还可以借题发挥,收割一波满朝文武,让他们跟着捐款! 到时候,国库又要再多一笔收入了。 想到这里,邵奇激动不已,看向傅玉棠的眼神就跟春天刚发芽的柳条一样柔和绵软,柔情万分道:“好哥哥,有你真是太好了。 要是哪一天没有你的话,愚弟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见他已经有了章程,傅玉棠浅笑道:“你不必妄自菲薄,说到底不过是关心则乱,心中担忧我的安危,这才一时乱了分寸罢了。” 闻言,邵奇抿着唇,眼含泪光道:“也就哥哥你有如此慧眼,看出小弟隐藏在心中的炽热情感,并且如此的理解小弟,知道小弟的心思。 哥哥,你实乃小弟今生的知己! 为了表达小弟对哥哥的敬仰,小弟给你唱首歌吧。” 傅玉棠闻言,头皮一麻,下意识脱口而出道:“不要!” “嗯?”邵奇抬起眼,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疑惑,“哥哥,你不喜欢听小弟唱歌吗?” “呃……”对上邵奇隐隐受伤的眼神,傅玉棠迟疑了一下,本能地矢口否认道:“那倒也没有。” 邵奇却是不信,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重要事情,言语中又透出一点失落之色来,“难道芮远光那家伙说的是真的?我唱歌真的很难听?要是这样的话……” 第955章 哥哥不喜欢听也是正常的 邵奇失落地垂下眼睫,清冷威严的面容上显露出点点哀伤,低声道:“哥哥不喜欢听也是正常的。” 傅玉棠:“……” 大兄弟,你这样让我压力很大啊。 说实话,若是可以的话,她还真想说:“好的,那你别唱了。” 但当她目光触及邵奇悲伤的面容时,不知怎的,心里突然有种莫名的罪恶感。 明明她也不是个心软的人啊。 思来想去,傅玉棠只能将这种心理归结为大哥爱护小弟的本能了。 算了,还是让他唱吧。 左右不过就是听他嚎两句,耳朵受点苦,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个……”傅玉棠吞了口唾沫,硬着头皮道:“其实吧,我没有不喜欢听。你不要难过,想唱就……”唱吧。 话还没说完,外面就传来芮成荫的声音—— “傅玉棠,你在家吗?快给我开门,我来看旺财了。” 傅玉棠眼睛一亮,从来没有这么期待过芮成荫的到来,连忙走出大厅查看。 见芮成荫正站在墙头上,探头往院子里看,脸上的笑容简直比早晨的太阳还要灿烂,连声应道:“在的在的,你过来吧。” 芮成荫“哦”一声,高兴道:“那我现在就过去,你让俞伯给我开门啊。” 语毕,蹭蹭蹭下了梯子。 傅玉棠不由失笑,先是吩咐俞仕去开门,然后转过身,一脸遗憾地望着邵奇道:“好小弟,看来大哥今天是没有耳福了,只能下次再听你的仙乐了。” 邵奇也很遗憾,盯着芮成荫方才站立的位置,神情不悦道:“上次是芮远光打搅我和哥哥的相聚时光,现在难得老的不在,小的又来了,真是的!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和芮家父子犯冲?” 傅玉棠“唉”了一声,保持神情不变,安慰道:“不过巧合罢了。好小弟,你也不必生气。等哪天休沐了,大哥就给你开个露天演唱会,你想唱多久就唱多久,让你一次唱个够!” 到时候再找个两三个乐师以伴唱为名,在旁帮忙引导,就不信拉不回他的调子。 “当真?”邵奇双眼锃亮地看着她,“不骗人?” “当然是真的。”傅玉棠拍着胸口,保证道:“大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不止大哥听你唱,大哥还要拉上府里的众人一起给你应援呢。” 邵奇一听,不掩激动道:“好好好,那大哥赶紧准备那什么……应援,我这就回家练练,等下次休沐一展歌喉,绝不让大哥失望。” 虽然他也不知道什么是应援,但直觉相信傅玉棠,认为那是个好东西。 “行。”傅玉棠毫不犹豫地点头。 说话间,芮成荫已经进入院子了。 邵奇便不再多说,重新板起脸,恢复往日里的威严冰冷,朝傅玉棠拱了拱手,压着上翘的嘴角道:“既然如此,那小……咳咳,下官告辞了。” 语毕,拿起桌上的木匣子,转身便往外走。 与芮成荫擦肩而过之时,亦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一下头,脚下没有半刻停留。 第956章 当年可是个名动京城的才女啊! 哼! 打搅我跟大哥相聚,讨厌你! 不跟你打招呼了! 邵奇在朝中是出了名的棺材脸,性子也是公认的耿直,面对先皇都没有什么好脸色,更不用说是他了。 因此,对于邵奇这疏离的态度,芮成荫也没有放在心上,完全没发现邵奇的小情绪。 颔首回礼后,便径自走向傅玉棠。 四处看了看,没发现旺财的身影,便催促道:“旺财呢?快让它出来玩。” 傅玉棠没为难他,叫来甘大平,让他带着芮成荫去后院找旺财。 自己则坐在大厅里,单手托腮,翘着二郎腿,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大贵进来后,看她这副满怀心事的模样,正欲开口询问为何事烦忧时,就看见傅玉棠忽然“啧”了一声,抬眼道:“大贵,你可知道柳惜玉这人?” “柳惜玉?” 王大贵直觉这名字有点耳熟,拧眉回想片刻,忽然“啊”了一声,一拍脑门道:“大人是说平阳侯夫人吗?我知道她!不仅知道,我还见过她呢!” 傅玉棠瞬间来了精神,招呼他坐下,询问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又因何去世的?” “她是静安侯之女,当年可是个名动京城的才女啊!” 王大贵先是赞叹了一句,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叹息道:“可惜,红颜薄命。 我那府邸就是霁府给她的聘礼之一,本着好奇的心思,他们成亲当日,我还去平阳侯府观礼了呢。 就想看看又是哪个家伙准备霸占我的府邸……” 也就是在宴会上胡乱听了一耳朵,这才知道柳惜玉之名以及她的身世。 “她与霁文康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我原以为他们二人能幸福美满一生呢,结果谁知道成婚不过十余年,柳惜玉便因病而逝。” 至于具体是什么原因,王大贵却是半点不知。 毕竟,他虽然是鬼,可生前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怎可能有事没事往人家后宅钻,去窥探他人的隐私呢。 因此除了婚礼上那一面,王大贵与柳惜玉再无交集,对平阳侯府后来发生的事情更是一无所知。 “……反正等我再次听到她名字的时候,就是她过世的消息了。”王大贵叹息道。 顿了顿,心头微微一动,抬眼看向傅玉棠,问道:“大人为何突然问起她了?可是霁雪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傅玉棠轻轻“嗯”了一声,也不瞒他,直接把霁家父子以柳惜玉的名义捐款支持开办女子学堂一事简单说了一下,面露沉思道:“大贵,你说这事会不会与柳惜玉的死有关系?出于补偿的心理,他们父子二人才有此举动?” 不然的话,对于开办女子学堂一事,霁雪一开始分明是持反对意见的。 当然他不是认为不该开,而是觉得不应该现在开。 即便已经洞悉了她的部分计划,按照他那性子以及对她的偏见,也不可能在不到两天的功夫,就立马改变了态度。 怎么说也要谨慎求证,确定她真没什么坏心思,再支持她吧? 第957章 过往的一切,从来都不能束缚住我 如今他这一举动,着实反常了些。 还有霁文康。 当日在朝堂上,他全程一声不吭,压根儿没有表现出支持的意思,这一转身就给户部送钱,实在诡异。 别说邵奇怀疑他另有居心了。 她刚刚听到都有点惊讶,第一时间怀疑他有不良企图。 再说二人捐款的时间,根据王贵儿传到总部的消息,傅玉棠差不多能推算就是在霁文康去霁府找霁雪算账的那段时间。 “难道这期间他们父子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傅玉棠沉吟了片刻,实在没想出什么头绪,便对王大贵道:“晚点给周大福递个消息,让他查一查霁家父子交恶的原因以及……柳惜玉的生平。我总觉得她并非病逝这么简单。” 王大贵点头应是。 二人正说着话,青蓉回来了。 面纱下,一双秋水美目微微弯起,不掩笑意。 身上的石榴裙裾蛱蝶飞,步履轻快,一看就知道她的心情不错。 见到傅玉棠,她微微一怔,下意识把手里巴掌长的盒子往身后一藏,不自在道:“大人,你这么早就回来了啊?” 不动声色地将她的小动作收入眼底,傅玉棠轻轻颔首,淡声道:“刚回来不久。” 青蓉“啊”了一声,连忙道:“那我现在就去准备晚膳,大人稍等。” 语毕,转身便要往后院的方向走。 见状,王大贵阻止道:“青姑娘不必忙活了。我们今日已经在外面用过晚膳了。大人还给你带了几道招牌菜式,眼下正在灶台上温着呢,青姑娘赶紧去用膳吧。” 青蓉愣怔了一下,不由自主抬眼看向傅玉棠。 却见对方早已收回视线,兀自低头饮茶,似乎王大贵所言不过是一件极为平常的小事,压根儿没将其放在心上,张了张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只得抓紧手里的木盒,垂下眼,道了句:“谢谢大人。” 傅玉棠声音淡淡道:“不必客气,应该的。” 如果今天是王大贵他们其中任何一人没一起出门游玩,她同样会打包招牌菜回来让他们尝尝的。 语毕,直接挥了挥手,示意她不必再多客套,回后院用膳便是。 见状,青蓉抿了抿唇,到底没再多说什么,低头离开。 王大贵站在一旁,看看傅玉棠,又瞅瞅青蓉离去的方向,然后再看看傅玉棠,又瞅瞅青蓉离去的方向…… 来回几次后,见傅玉棠仍旧一副不动如山的样子,终是没忍住道:“大人,你跟青姑娘她……” “嗯?”傅玉棠抬起头看向他,不解道:“我与她怎样了?” 王大贵迟疑了片刻,斟酌开口道:“大人不打算与她相认了吗?” “她应该有自己的人生。”傅玉棠放下手里的茶杯,眼神如碧海明月,沉静道:“过往的一切不应该成为她的束缚。” “那大人呢?”王大贵问道。 “我?” 傅玉棠轻笑一声,眉眼冷清,恍如月下刀丛中盛开出的青莲,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子清冷果决,又如同一座沉静的山峦,沉稳内敛中蕴含着锋芒,“过往的一切,从来都不能束缚住我。” 第958章 走一路看一路,实在不行死半路 王大贵心头一震,既佩服她的果决又心疼她的不易。 说到底,大人也不过十八啊。 像她这般年纪的姑娘,正常来说都还赖在父母身边撒娇求宠呢。 哪像大人…… 早早没了母亲,父亲又是个不顶事,专门拖后腿的。 小小年纪,什么都要自己处理,还得一肩挑起朝廷的重担。 思及此,脸上不由自主流露出心疼之色,哽咽道:“大人啊。” 傅玉棠闻声,抬起头,见他眼眶发红,愣怔了几秒钟,不由失笑道:“大贵,你这是……怎么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了? 人生不就是这样,一个人来,一个人走吗? 看开点,走一路看一路,实在不行死半路。 着实没什么好伤心难过的。” 说到最后,俨然带上了玩笑之意。 王大贵被她这么一逗,什么心酸心疼的情绪,什么眼泪,一下子全都消失不见了,没忍住“噗呲”笑出声。 “行行行。”王大贵轻哼一声,擦了擦眼角的泪,起身道:“既然大人自己看得开,那小的也不多说了。 有为大人操心的功夫,小的还不如趁着天还没完全黑下来,赶紧去一趟总部,完成大人交代的事情呢。” 傅玉棠嘱咐道:“让大平陪你走一趟,有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应。” 最主要是昆吾明那家伙在城里呢。 谁知道会不会突然跳出来生事。 对付不了她与严贞等人,保不齐他不会拿她身边的人出气。 王大贵知道傅玉棠这是关心他,没有推辞,含笑应了声:“好。”便转身离开了。 傅玉棠则是回书房,趁着心情还不错,拿出暗格里许久未动的账本添上几笔。 等到王大贵、甘大平回来时,傅玉棠早已回房休息了。 左右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王大贵也没想着去打扰她,与甘大平在府里各处巡视了一番,发现没什么异样后,这才抬步准备回自己的房间歇下。 不料,刚行至院子外,青蓉忽然出现,张口叫住了他。 见青蓉似有话要说,王大贵朝傅玉棠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领着青蓉往外走了几步,待远离了主院,这才开口询问道:“青姑娘找我有什么事情?” 青蓉还不知道王大贵已经知晓她的身份了,稍稍迟疑了下,用莘华容做借口道:“大贵哥,我今日无意中听安南侯夫人说,大人的生辰就在本月二十二,咱们要不要好好庆祝一下?” “本月二十二?”王大贵算了一下日子,惊讶道:“今天正好是十九,那不就是大后天了?” 青蓉点头道:“正是。” 王大贵沉吟道:“大人的生日肯定是要办的。至于要如何办,这得好好合计合计。” 而且看大人的样子,似乎根本不记得自己生日这一事儿了。 “这样吧,你明天问问安南侯夫人,看大人以往都是如何过生日的。我则是去打探一下大人的想法,看大人有没有想要的东西,到时候咱们叫上老俞,大平、小满私底下准备一番,给大人一个惊喜。”王大贵提议道。 第959章 犹如夏日之蝉,平日叫得大声…… 青蓉想了想,点头同意道:“好,那就按照大贵哥说的办。” 停顿了一下,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木盒子,递给王大贵,期期艾艾道:“这、这是我今天上街看到的玉佩,觉得十分适合大人。大贵哥,你能不能帮我转交给大人?” 王大贵定睛一看,一眼就认出这是小青方才回来时拿在手里的木盒子。 如果刚刚没有与傅玉棠那一番交谈,为了不让傅玉棠感到不自在,王大贵说不好还真会帮青蓉转交。 但眼下他已经明白,大人是真的已经放下了。 在大人的眼里,青蓉不是谁的仆人,不是谁的母亲,更不是谁的附属品。 她就是个独立的人。 她既然有重生为人的机会,那就不应将这珍贵的机会用来赎罪或者来弥补过错,让过往的一切继续将自己束缚住。 而是应该好好利用这机会,去体验这世间的各种可能才对。 思及此,王大贵不由笑了一下,不介意提点青蓉两三句,“青姑娘,既然是你的心意,自然要由你亲自转交才是。 想必大人收到后会很高兴的。 当然,如果青姑娘用于自身的话,我想大人会更加开心。 青姑娘这两天在外,应该知道圣上准备开办女子学堂了吧?” 青蓉轻轻“嗯”了一声,道:“如今满京城都在讨论这件事。” “此事便是由大人提出来的。” 说起这件事,王大贵便一脸自豪,骄傲道:“大人说过,女人的一生不应该止于生儿育女相夫教子,更不应该被困于后院之中。 她们应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可以随时随地体验这世间的一切,看花怎么开,水怎么流,星河怎么流转。 所以,大人说服皇上开办女子学堂,力排众议,给她们创造了看外面世界的机会。 青姑娘,你作为大人身边的人,更应该带头行事啊。 不要被自己的过往束缚住,不要被自己的身份困住,其实人是很多样的,你有更多的可能性。 就像大人期望的那样,去活出属于自己的精彩吧。” 青蓉听得心头一动,喃喃道:“大贵哥,你说大人她希望我如此吗?” “当然。”王大贵毫不犹豫地点头,暗示道:“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过得好。” 闻言,青蓉不自觉抓紧了手里的木盒子,垂下眼,静静思量了很久。 半晌之后,方才抬起眼,神情坚定道:“既然是大人希望的,那我一定会努力做到。” 王大贵笑着纠正道:“不是大人希望,而是要你真心这样想才好。” “我会的。” 青蓉点头应道,停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柳叶眉不自觉一蹙,略显担忧道:“只不过,大人建议皇上开办女子学堂真的没问题吗? 最近京城中有不少穷酸书生对此议论纷纷,大骂提议之人,认为此举会让女子难以管教,男子失去地位……” 她担心说的人多了,对傅玉棠不利。 毕竟那些人就算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妄议皇上,所以只会将所有矛头对准提出建议的人。 到时候,惹了众怒,皇上肯定不会找自己的原因,只会把提出建议的人拎出来背锅。 “如此一来的话,大人岂不是左右不是人了?”青蓉不无担忧道。 对比她的担心,王大贵可算是气定神闲,只道:“女子站起来,并不代表男子会因此倒下。 觉得自己会倒下的人,那便是他们原本是踩在女子的背上! 这种只能依靠女子找威风的男人,犹如夏日之蝉,平日叫得大声,一遇到点动静便会立马主动噤声,有何可惧?!” 第960章 临时抱佛脚嘛 关于朝堂的事情,青蓉不大懂。 但就如同莘华容说的,困难的事情,就要交给聪明人去做。她们这些普通人,只要跟着聪明人的脚步就行,不要自作聪明,以免弄巧成拙。 王大贵乃是前朝贤相,称霸朝堂数十年,他说没问题,那肯定就是没问题了。 因此,在听到王大贵的回答后,青蓉很快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我就担心这些流言会对大人不利。” “没有的事情,放心吧。”王大贵摆摆手,淡定道:“大人可不是吃素的。只要咱们不自乱阵脚拖后腿,大人一点事儿都没有。” 青蓉“嗯”了一声,点头道:“我知道。我一定谨慎行事,不给大人添麻烦。” 说完,握了握手里的木盒子,没再说让王大贵转交的话语,只道:“多谢大贵哥的提点,晚上打扰大贵哥了。” 王大贵摇摇头,道:“青姑娘客气了。” 二人你来我往,客套了几句后,这才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日。 按照前一天约定好的,傅玉棠几人掐算好时间,出门去城北看戏。 结果才刚走到巷口,就看到有不少人往城门口的方向跑,一边跑一边相互转告道—— “真佛现身了!真佛现身了!慧心大师进城了!” “慧心大师?你是说护国寺的住持啊?” “什么住持?人家是真佛!” “哦,就是皇上下旨嘉奖的那个?” “没错,就是他。他把所有护国寺资产都捐献出来了,只为追求众生平等。据说连香油钱都捐了呢。” “豁,那可是真佛转世啊!我丢了一文钱都得心痛好几天,他竟然眼都不眨就全捐了。” “不然人家是真佛,咱们是普通人。” “那真佛不待在庙里,进城来做什么啊?” “谁知道呢。快走快走,趁着现在没什么人,咱们赶紧去抢个好位置,等会儿好摸一摸他的大腿……” “啊,你变态啊!竟然吃男人的豆腐。” “什么男人?他是真佛!临时抱佛脚嘛,我多摸几下佛脚,沾沾他的佛气,佛祖肯定会多多庇佑我的。” “说得也是。那我直接来个十八摸,说不定能跟他一样成佛咧。” “哈哈,有可能啦。” “那还等什么,快走快走……” “……” “……” 傅玉棠:“……” 人果然是矛盾的综合体。 说他们不尊重慧心吧,又一口一句强调慧心是真佛。 说他们尊重慧心吧,又想着偷偷揩油,趁乱来个十八摸。 无言片刻,转头问身边的几人,“你们呢?要去摸,啊呸,要去看热闹吗?还是直接去城北?” 王大贵深知慧心此次进城的目的,左右不过是想借着帮工部解决人手问题再出一次风头,好又一次坐实自己是得道高僧。 对于他这些装模作样的小算计,王大贵一点兴趣都没有,便道:“我觉得去城北比较有意思。老俞,大平,你们觉得呢?” 俞仕、甘大平的想法非常务实,在他们看来,那慧心平平无奇,连鬼都看不到,算什么真佛啊? 第961章 君可溺于地,伏面照之,其惑可解。 肯定是骗人的。 浪费时间去看大骗子,还不如去看戏呢。 是以,二人出声道:“看戏吧,看戏比较有意思。” 小满拿着主角同款周边小木剑,满心期待再见偶像一面,连忙附和道:“爹爹,我也想去看戏。” 至于旺财…… 傅玉棠低头看了它一眼,小眼睛黑溜溜的,一片清澈,俨然一副只要有得吃,有得玩,去哪里都行的样子。 既然全员都认为去城北好,傅玉棠便拍板道:“行,那就去看戏。” 众人闻言,顿时面露笑容,连声应好,跟在傅玉棠身后,避开人群,往城北的方向移动。 仁康药堂后院。 昆吾明躺在床上,一脸生无可恋地盯着帐顶,等着药房伙计来为自己换药。 忽闻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昆吾明还以为是钱一毛那颠婆又来了,一个激灵,扯过被子将自己给裹严实了。 昨日,那颠婆莫名其妙来到他的房间乱舞一通后,他还以为她终于彻底疯了,正想喊人把她拉下去治一治,好趁机来个医疗事故什么的,结果对方又忽然好了。 见状,昆吾明心里说不出的失望。 好在那颠婆疯归疯,总算有几分眼色。 兴许是察觉到了他的杀气,没有像以往那样多做纠缠,很快就离开了。 昆吾明还以为她终于识趣了,心里满意的同时不自觉松了口气。 却万万没想到,他这口气还是松得太早了。 不到半个时辰,颠婆去而复返! 而且这一次,她似乎病得比以前更重了! 若说她之前只是间断性发疯,喜欢说些莫名其妙的话,那现在就是持续性疯癫,病得不动声色,诡异吓人至极! 一来到房间,她也不说话,就坐在床边,脸上带着假笑,直勾勾盯着他看。 昆吾明被她看得浑身发毛,没忍住开口道:“你到底想干嘛?” 钱一毛笑意盈盈道:“欣赏美男子啊。你长得真好看,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昆吾明:“……” 我看你是一点逼数都没有啊! 真没想到一会儿不见,钱一毛就自我膨胀成这样了,还敢问他喜不喜欢她? 他不打死她,已经算是心慈手软了好吗? 是以,他在听到钱一毛的话后,立刻嗤笑一声,用来表示自己对她这白痴问题的不屑,讽刺道:“君可溺于地,伏面照之,其惑可解。” 奈何他高估了钱一毛这颠婆的文学素养,这文绉绉的话,钱一毛根本就听不懂。 “说的什么玩意儿?”钱一毛皱了皱眉, 虚心请教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昆吾明:“……” 好了,除了疯癫以外,这颠婆还是个文盲。 面对眼前这浑身都是缺点的人形物体,昆吾明嘲讽道:“我的意思是让你撒泡尿照照自己。” 钱一毛“哦”了一声,也没生气。 嘴里嘟囔了一句,“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可是你逼我的。” 下一秒,直接从背后掏出一把大菜刀,抵在了昆吾明的脖子上,一双杏眼变成杀气腾腾的死鱼眼,面无表情道:“现在呢?喜欢我了吗?” 第962章 不喜欢!有种你就砍我! 哪曾想,她手段强硬,昆吾明比她更硬。 尤其是看到钱一毛这生疏的拿刀手法,眼里不自觉闪过一丝轻蔑之色。 以为拿着把菜刀就能吓唬他了? 他拿刀杀人的时候,钱一毛这颠婆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呢。 更不用说,他现在可是霁雪的贵客。 钱一毛要是真敢动自己一根汗毛,那就是吃不了兜着走。 因此,昆吾明是半点都不紧张,还把脖子抻长了点,挑衅道:“不喜欢!有种你就砍我!” 这一下,轮到钱一毛傻眼了。 也没看出来这昆吾明是如此硬气之人啊。 要知道,在她得到的信息里,这人可是十分能屈能伸的。 即便是面对大反派傅玉棠,也就是他最大的死对头,他都能压下心头的愤恨,跟对方称兄道弟,虚与委蛇的。 怎么到她这边就变得如此硬气了? 难道是看准了她不敢杀他,这才不按照套路出牌? 钱一毛有点麻爪了,以前她看的攻略文,哪个女主在面对攻略对象的时候不是手到擒来? 怎么到她这里,攻略对象就跟发了疯的野牛似的,软硬不吃呢? 钱一毛挠了挠头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二人僵持之际,药房伙计端着托盘进来了,招呼道:“顾公子,我来给你换药了。” 钱一毛和昆吾明眼一斜,齐齐循声看了过去。 药房伙计没想到钱一毛也在,刚准备打招呼呢,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视线一滑,就看到她手里的大菜刀,以及寒刀下,昆吾明那一截白净的脖颈。 药房伙计惊呆了。 尤其是看到钱一毛神情十分坦然,目光十分平静,半点没有行凶被人抓包的紧张感,原本三分的震惊直接变成十分的恐惧。 这、这这这…… 他这是撞破什么杀人现场了吗? 钱一毛姑娘这眼神…… 该不是打算顺手把他也给杀了吧?! 药房伙计抖了抖,本能想要后退逃离,却没想到钱一毛忽然扯起嘴角,冲他绽放出一记堪称和善的笑容。 “小山来换药了啊?那快点进来吧。” 嗐,说到底她的运气还是挺好的。 她还正愁没台阶下呢,这不小山就来了。 来得可真是及时啊! 想着,钱一毛的笑容更加灿烂了,抬手热情招呼道:“来来来,快进来,别耽误顾公子的病情。” 完了完了…… 他跑不掉了。 他要英年早逝了。 按照这趋势,钱一毛姑娘肯定是不会放过他了。 就像城北折子戏里演得的一样,凶手杀人前会先用和煦的态度麻痹受害者——等他卸下心理防备,低头给顾公子换药的时候,钱一毛肯定会趁机绕到他背后,趁他不备,从背后偷袭他,直接给他来个一刀丧! 小山端着托盘,一脸“我命休矣”的表情,想跑又不敢跑。 最后,在钱一毛热情的注视下,哭丧着脸来到床边,对昆吾明道:“顾公子,我来给换药了……” 一句话说得哀哀戚戚,泪水涟涟,昆吾明差点以为他不是来给他换药,而是来给他上坟呢。 第963章 关爱美男子的生理健康人人有责 沉默了一瞬,昆吾明颔首道:“有劳小山了。” 小山摇了摇头,满心悲伤, 根本无心客套,只把所有注意力放在钱一毛身上。 见钱一毛起身,将床边的位置让给他,而她则是拿着菜刀,绕到他身后,更觉得自己的猜想没错,狂跳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儿! 索性将托盘往床上一放,闭眼求饶道:“不要!不要杀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钱一毛被吓了一跳,忙举起菜刀,摆出防御的姿态,四下张望道:“谁?谁杀人了?” “杀人?!” 小山哀嚎了一声,抱头蹲在地上,吓得眼泪都出来了,胡言乱语道:“不要啊! 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一岁的弟弟,你不要杀我啊。 要杀就杀顾公子好了,他孤家寡人不怕被杀。” 钱一毛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真有杀人狂魔进入仁康堂了,被小山的恐慌情绪所传染,立马跟着道:“对对对,不要杀我,要杀就杀顾公子吧,他不怕死。” 昆吾明:“……” 你们二人可真是…… 大宁,真的是没一个正常人! 无语地看着面前二人,昆吾明一阵心累,闭上眼睛不想说话了。 而钱一毛和小山经过一番折腾,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顿了顿,小山索性把话摊开,鼓着勇气询问钱一毛拿着刀,是不是想要杀人灭口。 钱一毛吃惊道:“怎么可能!我连杀鸡都不敢,哪里敢杀人啊。” 二人一对话,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误会了对方。 闹了这么个大乌龙,二人一时间哭笑不得。 将散落在床上的药瓶一一捡起来,重新放到托盘上,小山擦了擦眼泪,收拾好心情,示意昆吾明脱裤子,他好上药。 不是他说,也不知道是谁那么狠心,竟然把顾公子从小养到大的随身小鸡打得鼻青脸肿。 同为男人,小山看着都疼。 昆吾明没动,小眼神飘向站着不动的钱一毛,示意她出去。 钱一毛只当没看到,直勾勾盯着他的腹部看,笑得一脸猥琐道:“关爱美男子的生理健康人人有责,我就看看,不动手。 当然要是顾公子想让我离开的话……” 她朝昆吾明飞去一个媚眼,掩唇娇笑道:“人家是姑娘家,最好哄了。说句我爱你,人家就什么都听你的。” 昆吾明斜眼扫了她一眼,对于钱一毛的屁话,他只当没听到,直接开始解裤腰带。 大宁的风气不如西鸣开放,女子柔弱婉约,生性羞涩,虽然钱一毛是疯癫了一点,可她到底是女子,就不信她真的敢没脸没皮留下来看他换药! 却没想到,钱一毛还真没脸皮了。 就这么站在床边,直勾勾盯着他手上的动作看,期间还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神情隐约有些期待。 昆吾明:“……” 失策了。 精神不正常的人,是不能用正常思维去揣度的。 额上青筋跳动了一下,昆吾明停下手上的动作,咬牙道:“我爱你,滚!” 第964章 一毛姑娘也是个可怜人啊。 原以为自己退了这一步,钱一毛该见好就收了。 哪曾想,这颠婆听到这话后,立马冷哼一声,鼻孔朝天,斜睨着他道:“你爱我?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就你这样子,哪里配得上天生丽质的我?哼,痴心妄想!” 说完,发出母鸡似的笑声,头发一甩,径自离开了房间,留给昆吾明一个骄傲的背影。 这颠婆! 摆明了就是在戏弄他! 昆吾明气得浑身直哆嗦,不管不顾地从床上爬起来,想要追上去打死她。 小山见状,忙阻拦道:“顾公子,别,别冲动啊。 一毛姑娘很可怜的,她的精神已经不正常了,肉体就没必要再受伤了吧?” 如果她受伤的话,那还不是要他和李大夫费心费力照顾。 这不是平白给他们增加工作量吗? 是以,小山努力劝说道:“顾公子,看在她是病人的份上,你就不要再与她计较了。” 昆吾明生气道:“我也是病人。” “你病得比较轻嘛。”小山一边帮他上药,一边说道:“你这皮外伤不打紧,养一养就好了。她那是心病,好不了了,你就当做好事,多多包容她吧。” 说着,再一次把钱一毛的悲惨身世讲了一遍,很有经验地说道:“她这是被人抛弃了,一时接受不了刺激,这才四处找存在感。 之所以逼着你说爱她,不过是想证明自己魅力不减而已。 唉,说到底,一毛姑娘也是个可怜人啊。” 昆吾明轻哼一声,对小山的话不置可否。 她的可怜又不是他造成的,凭什么要他承担呢? 他是真不愿意再与钱一毛相处了,便对小山道:“小山兄弟,我有点事情要找你家公子,劳烦你等会儿到霁府帮我递个信儿吧。” 小山“哦”了一声,倒也没拒绝,点头道:“行。” 他是公子的贵客,他们自然要尽可能满足他的要求。 见他应下,昆吾明的面色这才好了一点,重新躺回床上,让小山帮忙上药。 上完药后,小山又端来内服的汤药。 昆吾明也没矫情,道了一声“辛苦”后,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大概是汤药里加了安神的药材,昆吾明喝完后,直觉一阵困意袭来,眼皮不由自主地往下坠,没一会儿就陷入梦乡了。 等到他再次醒过来,眼前的情景完全变了样。 原本青色的帐子不知何时被换成了黑色,上面还点缀几朵白色花球,而他身上的粉色锦被也换成了大红色被子,被子周围还放着一大堆不知名的白花。 而房间目之所及处,一律也用黑白布罩着。 有那么一瞬间,昆吾明感觉自己好像躺在了灵堂里。 要不是他内心强大,差点以为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死了呢。 他呆滞地眨了眨眼,缓缓转过头,看向床边的位置。 果不其然,钱一毛正站在床边笑嘻嘻地看着他。 一见到他醒了,立马上前邀功道:“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根据系统提供的资料,昆吾明最喜欢黑色和白色了。 第965章 爱得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所以她趁着他睡着之际,把周围的一切都变成黑白色,想必他醒过来一定十分感动。 到时候,她再哄着他说两句“我爱你”,任务就完成了。 嘿嘿嘿…… 我真是太机智了! 这攻略任务也不是很难嘛。 钱一毛喜滋滋地想着,没发现昆吾明的面色越来越难看,还兀自开心道:“不要太感动哦,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一点。” 昆吾明“呵”了一声,咬牙切齿道:“那我真是太开心了,太谢谢你了。” 顿了顿,招手让她上前来,笑容和煦道:“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点,我有句话要跟你说。” 钱一毛没有防备,依言上前道:“什么话……啊!” 一阵天旋地转,等到钱一毛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昆吾明按在了床上,对方跨坐在她身上,双手死死掐住她的脖颈,面目狰狞道:“疯婆子,受死吧!” 却没想到,钱一毛这疯婆子真不是常人可以理解,被他这么掐着,一点恐慌都没有,只深情款款道:“如果你爱我的话,即便死在你手上,我也心甘情愿。你,爱我吗?” 说话间,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大菜刀,死死抵在了昆吾明的喔-喔-喔上面。 大有他敢说不喜欢,就让他鸡飞蛋打的架势。 昆吾明:“……” 默默地从她身上翻下来,昆吾明伸手去拿她手里的菜刀,温声道:“姑娘家不要玩这些危险的器具,影响气质不说,还容易伤人伤己,乖!” 钱一毛不为所动,一把拂开他的手,紧握着大菜刀,执着道:“你爱我吗?” “爱。”昆吾明咬牙道:“我爱你!没人比我更爱你了!” 爱得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一听这话,钱一毛再次发出“咯咯咯”的母鸡笑声,从床上爬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义正辞严道:“别爱我!爱我是没有结果的!” 语毕,径自转身离开房间。 行至门口处,还不忘回头看了他一眼,神情很是猖狂,不屑地说道:“什么攻……呃呃呃呃呃……不过如此……” 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地往外走。 昆吾明:“……!!” 又开始跳大神了? 这人当真是不正常到了极点。 看来小山说的没错,她真是被人抛弃后造成的行为疯癫,这才四处找存在感,逼着他表白,用以证明自己的魅力! 这种颠婆满心只有情情爱爱,喜怒无常,毫无利用的价值,与她计较,无疑是在浪费时间。 犹如拿上好玉器去撞击石头,不值当。 昆吾明在心里说道,决心下次就直接无视她,看她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此时,听到门外传来动静,昆吾明直接被子一卷,闭上了眼睛。 钱一毛进入房间,见昆吾明还在睡觉,也没有出声打扰,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盘算着等会儿要用什么办法,让他再对她进行最后一次表白。 正苦思冥想间,小山进来了。 这次,他不仅是来给昆吾明换药的,还给昆吾明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顾公子,我家公子说了,明日就会来仁康堂探望你。” 第966章 做人呢,最主要就是要专一。 一进门, 小山便大声说道。 “真的?” 钱一毛和昆吾明齐齐出声道。 “啊,原来一毛姑娘也在啊。” 小山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心道:“看来钱一毛的病是越来越严重了,这一大早就来玩弄顾公子,逼着顾公子向她表白。啧,等会儿得跟李大夫说一说,让李大夫再多给她开点药吃。” 钱一毛不知道他心中所想,闻言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是啊。我之前不是跟李大夫说了嘛,总白吃白住的不好意思,所以主动帮忙照顾病人。” 话落,就听到昆吾明十分不给面子地发出一声嗤笑。 钱一毛没搭理他,继续盯着小山,追问道:“小山,你家公子明天真来仁康堂啊?” 小山点点头,“嗯”了一声,瞅见钱一毛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冷不丁想到她这两日用尽手段逼着昆吾明说爱她的事情,心头猛地一跳,忙道:“不过,我家公子长得不是很好看。 不对,是很丑,跟顾公子一点可比性都没有。” 说着,小步上前,刻意压低了声音,对钱一毛耳语道:“也只有顾公子这样一表人才的人才能配得上一毛姑娘。 一毛姑娘,你专心玩弄顾公子就好了,千万不可朝三暮四啊。” 他家公子冰清玉洁,可不能被钱一毛给玷污了。 钱一毛非常赞同,她可是个老实人。 老实人就不能做出朝三暮四,脚踏多条船这种让人唾弃的事情。 于是,略微思索了一下,用同样的音量回答道:“是这样没错。 做人呢,最主要就是要专一。 所以我决定今日玩弄过顾公子之后,就跟他断个彻底,从明天开始专心追求你家公子!” “啊?” 小山被她的虎狼之词吓得脸一白,结结巴巴道:“不行、不行的。我家公子、我家公子……” 为了保护自家公子的贞操,小山一咬牙,狠心道:“我家公子是个断袖,他不喜欢姑娘的。” 钱一毛云淡风轻地笑了一下,不在意道:“断袖就断袖呗,我不在乎,我又不是真要跟他过一辈子。” 只要他有嘴巴,能说话就行了。 搞不好“小姐妹”更好沟通,不用像昆吾明这种臭男人一样,每次都得威逼利诱来一遍才会老实配合。 “什、什么?” 小山瞬间傻眼了。 所以,钱一毛她只是想玩弄公子的感情,根本不想负责? 老天爷啊! 万万没想到,钱一毛受刺激过度,一下子从被人抛弃的受害者,变身成为抛弃他人的加害者了! 小山害怕了,后悔了,早知道他刚刚就不应该嘴快地把公子要来的消息说出来! 他,他现在收回刚刚的话还来得及吗? “那个……”小山一脸如丧考妣,试着打消钱一毛辣手摧花的想法,斟酌道:“其实,我家公子没有传言中那么好啊……” 钱一毛不在意道:“没关系,我不介意。” 俨然是打定了主意要对霁雪下手的样子。 闻言,小山“哇”一声哭出来,为自家公子将要失去的清白感到痛心。 第967章 最初的目的就是打着祸水东引的主意 昆吾明仗着有武功在身,听力极佳,将二人的悄悄话尽数收入耳中,一边看热闹,一边在心里感叹自己真是太机智了。 本来他想见霁雪,主要是想询问一下对方恢复他身份这件事的进展得如何了,顺便让对方给自己换个养伤的地方,好摆脱钱一毛这疯婆子的纠缠。 倘若以上两点都没办法满足他,那也不要紧。 因为,他最初的目的就是打着祸水东引的主意,找借口让霁雪来仁康堂露一面。 说不定,钱一毛这满脑子只有情爱的花痴颠婆就被霁雪吸引住了呢? 毕竟,霁雪生于世家贵族,又年少成名,修养身性,言行举止自有一派名士风流之姿。 即使身为同性,昆吾明都不得不赞叹一句:“眉宇俨图画,神秀射朝辉,真乃玉树琼枝。” 如今见钱一毛果然花痴上脑,准备“移情别恋”了,昆吾明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微微弯了弯嘴角,状似随意,实际上是为阻止小山说服钱一毛,故而转移了话题,温声问了一句,“小山兄弟,前几天外面一直不太平,这两天还好吧?” 小山眼角挂着泪,抽了抽鼻子,闷声道:“好啊。好得不能再好了。 自从新的京兆尹上任后,京城一直很太平呢。 近日,又有了刑部的官员每日上街巡逻,根本没有人敢在京城闹事。 哦,对了,今天慧心大师也进城了呢……” 说到这里,小山顿了顿,询问道:“你们知道慧心大师吗?” 钱一毛一脸茫然,与昆吾明相视一眼,不约而同摇了摇头。 见状,小山一下子来了兴致。 到底不过是个半大的少年郎,平日里不管装得再成熟稳重,一旦得知自己比他人知晓更多的时候,仍然难掩得意。 “原来你们都不知道啊!嗐,也不怪你们,毕竟你们都不是京城人士嘛!” 将保卫霁雪清白一事暂且抛到脑后,小山把将手里的托盘往桌上一放,绘声绘色道:“慧心乃是护国寺的住持,你们知道护国寺吧? 护国寺乃是大宁的国寺,太祖皇帝下令建造的……” 噼里啪啦,叽里咕噜,吧啦吧啦。 将护国寺的来历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又把慧心此次的受到嘉奖的来龙去脉交代一遍。 小山家里有个妹妹,他爹说了,等女子学堂建好了,就让他妹妹去学堂读书,到时候识了字,懂了礼,指定能嫁个秀才呢。 以后就不用跟他们一样,一辈子在地里刨食啦。 而且,他妹妹要是成了秀才夫人,小山这个大舅哥脸上也有光呢。 可以说,女学就是他们家跨越阶级的开端。 是以,小山以及家人都对开办女学这一件事充满了期待,连带着对慧心十分有好感。 想着,小山不掩崇拜道:“大师就是大师,这等魄力真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拥有的。” 钱一毛“哦”了一声,对此兴趣缺缺,反正她在这世界就是个过客,管他开办什么女学男学,还是什么得道高僧,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第968章 如此看来,这慧心还真是一代高僧呢 一旁的昆吾明则是面露沉思之色。 护国寺,大宁的国寺,大宁太祖皇帝建造的…… 是那个人之前所在的地方吗? 昆吾明眼眸微动了下,过了好会儿,方才再次开口询问道:“你说这次开办女学的费用是由护国寺承担?” “是啊。” 小山点点头,没有戒备地说道:“听外面的人说,慧心大师无意中得知朝廷准备开办女学,所以主动上门提出要捐献资产的。据说,连香油钱都捐出来了呢。” “主动捐献?” 昆吾明轻笑了一下,狐狸眼里有着淡淡的嘲讽之色。 且不说慧心是不是真的是钱财如粪土的得道高僧,就他一个佛门中人,是如何提前得知朝廷要开办女学的呢? 还不是朝中有人透露给他。 无缘无故的,对方为什么要冒着杀头的危险,把朝廷机密泄露给一个佛门中人呢? 答案显而易见。 就是冲着护国寺的资产来的。 说是主动捐献,不过是为了双方颜面好看罢了。 昆吾明“呵”了一声,大宁最是尊崇佛教,而今却开始对佛门下手,逼着佛门交出财产。 由此可见,大宁的国库确实空虚了。 也难怪霁雪会着急,一心想要促成议和。 昆吾明勾了下唇角,淡淡道:“如此看来,这慧心还真是一代高僧呢。” “是啊。正因为如此,皇上才会昭告天下,表彰他的义举呢。如今那表彰的圣旨还在城中的布告栏贴着呢。”小山回道。 “那圣旨里具体都说了些什么呢?”昆吾明追问道。 “这……”小山瞬间卡壳,如实道:“我不知道呢,最近药堂的事情多,我还没去看呢。” 昆吾明“哦”了一声,表情难掩失望。 一旁的钱一毛见状,自觉自己的机会来了,掩唇娇笑道:“顾公子想知道吗?想知道的话,说句我爱你,人家立马出去帮你打探消息。” 就你? 昆吾明扫了她一眼,脸上不掩轻视,就她一个文盲,看得懂圣旨? 不过…… 若是能趁机将她打发走的话,倒也不坏。 眉梢微微地抖动了一下,昆吾明罕见的配合,点头道:“好啊,那你去打探吧。等你打探回来了,别说一句,就是十句我也满足你。” 钱一毛摆手道:“不用,我这人不贪心,一句就可以了。” 多了的话,系统又没有奖励,她要来有何用呢? 昆吾明道:“行,那你快去吧。” “好咧!” 钱一毛站起身,不放心道:“希望顾公子说到做到,勿要食言,不然的话……” 她举起双手,缓缓攥紧成拳,眯眼道:“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对付你!” 昆吾明面色不改,眼尾轻轻扫了她一下,淡声道:“君子一诺之前千金,顾某自认不是小人,当然不会出尔反尔。 更不用说,还有小山兄弟作证。 况且,像一毛姑娘这么聪明的人,谁能糊弄得了你呢?” 钱一毛想了一下,还真是这样,这世上就没几个人糊弄得了她的。 第969章 难道这就是傅相说的苦力吗? 于是,颔首道:“你说的没错。那就这样说好了。你安心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说罢,不等昆吾明回答,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另一边。 慧心带着僧众入城,本来想好好享受了一把百姓们的追捧,却没想到如今真是世风日下,民风堕落,吹捧没享受到,豆腐反倒被人吃了好几块。 也不知道是哪个死断袖,竟然趁机摸他大腿,抓他童子鸡! 慧心气得脸都绿了,只恨自己今日出门,为了表现出自己的平易近人,没有穿上袈裟,拿上禅杖。 否则的话,他定要直接操起禅杖,将那登徒子的脑袋当木鱼敲! 担心再停留下去,搞不好一生的清白都没有了,慧心不敢有片刻的停留,黑着脸直奔工部。 汲鹏闻声赶来,看着面前一大片锃亮的光头,不由愣了一下,上前道:“诸位这是?” 慧心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重新恢复以往的高僧模样,双手合十道:“听闻要建造女子学堂,贫僧等人特来相助。” 话落,立刻引来围观百姓的赞叹,纷纷称赞他不愧是真佛在世,心里皆是众生。 汲鹏暗暗打量着他,心中暗道:“难道这就是傅相说的苦力吗?” 心思百转,面上却是不显,出言询问道:“不知大师此次带了多少人来帮忙啊?” 慧心捻着佛珠,面容祥和,端得是一派得道高僧的模样,态度谦和道:“阿弥陀佛,既然要做,自然是全心、尽力而为。 是以,贫僧率领全寺人员前来帮忙。” 全寺,那少说也有上千名了。 这一下,汲鹏确定了,他们确实是傅相所说的苦力。 当即换上笑脸,握着慧心的手,当众赞叹道:“大师果然是真佛转世! 不止怜悯众生极苦,还洞察世间一切。 在下最近正为人手欠缺一事苦恼呢,没想到大师就领着一群金身罗汉出现了。 我想,有了大师的加持,诸位罗汉的保驾护航,女子学堂肯定能顺利开办起来! 来来来……” 汲鹏抬起手,态度温和又不失恭敬地将慧心一行人迎进工部,扬声道:“大师,诸位罗汉,快快进来。文书!文书去哪里了?快过来登记名册。” 说好了全寺人员,那就必须是全寺人员,一个都不能少! 哪天要是没来,他就上门一个个把他们揪出来! 毕竟,这可是他傅兄弟辛苦帮他找来的苦力呢。 慧心闻言,心里陡然腾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迟疑道:“汲尚书,你这登记名册……” 是准备做什么? 莫不是担心他们偷懒,不来上工? 这样的话,做法也未免太过小气了吧? 嘴上说着感谢他的话,背地里却对他们百般提防,着实小人了些。 心里想着,脸上不自觉带出几分不满来。 汲鹏将他的小表情瞧得仔细,脸上笑容不减,清瘦的脸上仍旧是一片崇拜之色,温声解释道:“从古至今,修路架桥乃是行善积德之事,按照世俗的惯例,都是要立碑赞颂功德的……” 第970章 还是说……在下这想法太过庸俗了? “而眼下,大师今日领着众罗汉帮忙建造学堂,更是造福子孙万代,理应铭刻青史。 所以,在下这才打算让人制作花名册。 等学堂建好之日,便将大师以及诸位罗汉之名雕刻于外墙的青石板上,以供百姓观瞻,让子孙后代都铭记大师与诸位罗汉的功德。” 说到这里,汲鹏笑了下,抬眼看向慧心,询问道:“大师以为如何?” 顿了顿,不等慧心回答,又故意道:“还是说……在下这想法太过庸俗了? 大师身为方外之人,大概会觉得在下这作法太过张扬了吧?” “呃,这……” 知道自己误会了面前之人,慧心有些许尴尬,再听对方欲要打消刻碑的想法,忙阻止道:“汲尚书多虑了。 贫僧觉得汲尚书这想法极好。 当然,并非贫僧贪图名利,贫僧只是觉得若有碑文的话,可时刻提醒往来的百姓,佛法无边,众生平等。 也可让百姓知晓,烧香拜佛,不如切身行善,多做实事。 需知,行善者,度千万人,广利万千人,功德无量!” 汲鹏微微颔首,一脸受教道:“大师说得有理,是在下肤浅了。 一心只想着歌功颂德,竟没想到这深层的意义。 大师不愧是真佛,心性眼光都不是我等这些凡夫俗子能比拟的。” 慧心手捻佛珠,气质出尘,面上是看破红尘的淡然,微笑道:“汲尚书谬赞了。” 汲鹏摇头道:“是大师谦虚了。来,大师这边请,咱们先入堂内歇息片刻,我立马安排文书过来登记名册。” “好的。”慧心点了点头,客气道:“劳烦汲尚书了。” 汲鹏笑着道:“大师哪的话?都是应该的。” 语毕,一边吩咐工部员外郎沈弘去泡茶,一边让郎中崔开济去安排记录名册事宜。 众僧方才将慧心与汲鹏的对话听了个仔细,知道这次的花名册是要刻碑传世的,傻子才会放弃这么一个流芳百世的机会呢。 是以,纷纷挤上前,踊跃报名。 秉承成有福大家一起享,有利大家一起分的想法,还把部分留守在寺庙的师兄弟的名字也给报上去了。 不过半天的功夫,所有护国寺僧人的名字就全部记录在册了。 汲鹏拿着厚厚的花名册,嘴角压都压不住,抬眼看向慧心,叹息道:“我原本以为大师只准备指派一两百人过来帮忙,万万没想到大师如此大气,竟然倾全寺之力相助。 此等义举,我定要告知皇上才行。 否则,我用着诸位罗汉也不安心啊。” 等了半天,慧心总算是听到自己想听的话了,脸上的笑容一下子真诚起来,客套道:“不过举手之劳而已,汲尚书不必如此客气。” “要的要的。” 见慧心还要说什么,汲鹏挥了挥手,阻止道:“大师万万不要与我客气,也勿要再劝说,这事儿我是一定要告诉皇上的。 此举与刻碑的意义相同,可时刻提醒天下的百姓,佛法无边,众生平等。 也可让百姓知晓,烧香拜佛,不如切身行善,多做实事,让百姓跟着大师学习……” 第971章 汲尚书也是个有慧根之人啊 最主要的是先把慧心等人架到高处,到时候他们就不好找借口偷懒了。 汲鹏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慧心同样满心都是算计—— 看汲鹏这般感激涕零的样子,傅玉棠还真是没骗他,工部真的很缺人手。 如今,他帮忙解决了这一难题,汲鹏还不知道要如何为他请功呢。 总归一道嘉奖的圣旨是跑不掉了。 于他而言,真佛之名将更上一层楼。 思及此,慧心脸上的笑容更大了,没有再客套,赞扬道:“汲尚书也是个有慧根之人啊。” 汲鹏哈哈一笑,高声道:“大师谬赞了。” 二人你来我往地客套了一番,眼瞅着将近中午,汲鹏可不想留他下来用膳。 他们工部经费有限,今天来的僧人又特别多,搞不好会将他们给吃垮了呢。 于是,他张口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写奏章,晚点就进宫面见皇上,将大师的义举禀报皇上。” 慧心巴不得他现在就进宫呢,一听这话,立马起身道:“既然汲尚书还有要事在身,那贫僧就不打扰了。” 汲鹏跟着起身,画饼道:“大师客气了。我本应该留大师多坐一会儿的,奈何最近事务较多,实在抽不开身啊。 改日,我得空了,一定亲自上护国寺拜访,好好感谢大师今日的义举。” “那贫僧就静待汲尚书莅临护国寺了。”慧心微笑道。 “一定一定。” 汲鹏笑着应下,亲自将他送到工部大门外,可谓是给足了慧心面子,极大满足了慧心的虚荣心。 待慧心在百姓的簇拥下,彻底离开了视线,汲鹏这才转身回到客堂,收起花名册,叫上一众下属去膳堂用午膳,顺便商量一下要如何最大程度使用这群自己送上门的苦力。 当然,也没忘了去一趟长兴街,感谢傅玉棠的帮助。 也是他运气好,刚好挑着晚间上门,傅玉棠正好在家。 他上门的时候,芮成荫正在院子里与旺财玩耍。 奈何旺财白天已经玩了一天,此刻只想休息,根本不爱搭理他。 身子一扭,尾巴一甩,直接跑到大厅里睡觉。 芮成荫有点难过,正想追着旺财上演一出《吾儿叛逆》呢,奈何汲鹏这外人出现得太不是时候,他只能作罢。 汲鹏还不知自己打断了芮成荫苦情戏班的开演,见芮成荫也在,还有点惊讶,“芮御史也来找傅大人商谈正事啊?” 芮成荫不好意思说自己的狗儿子叛变了,不搭理自己,自己只能每天来傅玉棠这里培养父子感情,只能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淡声道:“你也是?” 汲鹏点点头,并不瞒他,直言道:“之前工部不是缺少人手吗? 傅相说要帮我想办法,结果今日慧心就领着护国寺僧人上工部,说要帮忙建造女子学堂…… 所以,我今日是特来感谢傅相的。” 芮成荫当日是在现场的,自然记得傅玉棠说过要帮工部找人手的事情。 他本以为傅玉棠是要拉着刑部大牢里的犯人出来做苦力呢,万万没想到她如此大胆,直接把主意打到佛门去了。 而慧心,竟然也配合。 得,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作为外人,芮成荫也没什么好说的,只道:“既然人手有了,那不日应该开始动工了吧?礼部那一群人,汲尚书可别忘了给他们安排一些活儿啊……” 第972章 他怎么不知道他自己捐钱了? “这是自然。” 汲鹏饶有深意地看他一眼,微微颔首道:“到时候还希望御史台多多帮忙督促,确保他们准时完工啊。” 芮成荫微笑道:“汲尚书客气了。” 二人交换了个眼神,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这才相携着进入大厅。 碍于芮成荫在场,汲鹏没有与傅玉棠多寒暄,直接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 顺便问道:“如今所有准备俱全,明日又是黄道吉日,可正式动工,傅相以为如何?” 傅玉棠自然没有二话,顿了顿,又多问了一句,“皇上那边有什么想法吗?” 闻言,汲鹏回道:“没有。皇上说了,一切由傅相做主,让下官没事不要去打扰他。” 傅玉棠:“……” 沉默了片刻,傅玉棠叹气道:“行吧。那你看着办,有什么不决的地方再来问我。” 汲鹏恭声应下,瞥了一眼芮成荫,见他老神在在坐在一旁,并没有离开的打算,只得打消与傅玉棠交流感情的想法,起身告辞了。 傅玉棠吩咐王大贵送客,看了眼天色,转头看向芮成荫,疑惑道:“你不走吗?” 难道还有什么事情? 芮成荫眼一斜,撇嘴道:“你这是在赶我?” “我哪敢啊?”傅玉棠好笑地看着他,故意道:“你可是御史大人,谁敢得罪你啊?” 芮成荫冷哼道:“除了你,谁敢得罪我?我问你……” 正了正脸色,认认真真地将傅玉棠打量了一遍,芮成荫不高兴道:“之前我给你的那些银子,你为什么不留着,反而捐出去了?” 不止捐出去,还以他的名义捐出。 天知道,今天早朝上,他听到邵奇上奏说他心怀大义,为了支持朝廷开办女学,作为朝中百官第一人率先捐了两万两,心里有多震惊。 他怎么不知道他自己捐钱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要怀疑邵奇是不是吃错药,开始胡言乱语了。 待下朝后,将对方堵在路上一问,这才得知原来是傅玉棠将他给的银子,以他的名义捐出去了。 “那银子是给你买药的,你全部捐出去,还要不要命了?”芮成荫有点生气地说道。 傅玉棠摆手道:“大事为重嘛。这不还有你给的人参吊命吗?” “那能一样吗?”芮成荫板着脸,生气道:“你这病难道光靠人参就能好?” 傅玉棠示意他不必担心,轻声道:“我有俞伯看顾着,这段时间也在服药,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倒是你……” 打量了他一眼,转移话题道:“我之前无意中听芮大人提及,说你把老宁安伯的宝贝信鸽给弄死了? 这老宁安伯再过几日就要回京了,你想好应对之策了没有?” 芮成荫:“……”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爹也真是的,竟然连这种事情都跟傅玉棠说。 明明那信鸽也不是他弄死的啊。 谁知道为啥莫名其妙就出现在他府里了。 芮成荫烦躁地整理下衣服,想着左右傅玉棠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便对傅玉棠诉苦道:“你别听我爹瞎说,那信鸽根本不是我弄死的,我连它什么时候死在府里都不知道……” 第973章 大贵,我逍遥的日子不多了。 傅玉棠“啊”了一声,适时露出惊讶的表情来,疑问道:“那你就没让人去查一查吗?” “这要怎么查?”芮成荫双手一摊,无奈道:“发现的时候,就差点只剩下一堆白骨了,根本无从查起。” 于他而言,完全是黄泥巴掉裤裆,有嘴说不清。 所以,为了向他爷爷展示自己对信鸽的爱护,并非真正杀死信鸽的凶手,芮成荫直接给弄了个小棺材,将它好好安葬起来。 如今就埋在后院的大树下呢。 坟头草都有半人高了。 “反正那信鸽不是我杀的。” 芮成荫往后一靠,破罐子破摔道:“到时候,我就这么跟我爷爷说,他爱信不信。大不了再挨一顿打就是了。” 他爷爷一向疼他,下手肯定不会像他爹那么重。 当然,要是白马爷爷在就好了。 他必然知道是谁陷害他的。 再不济也能帮他说说情啊。 奈何他老人家现在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他就是想求助都无门啊。 没办法,他只能坦然接受命运对他的恶意摧残了。 想到这里,芮成荫不由自主叹了口气,自我安慰道:“不过一顿打而已,没什么的。” 看来这倒霉孩子是彻底放弃挣扎了。 傅玉棠暗叹一句,面露同情道:“你倒也不必如此悲观,说不定老宁安伯他会相信你的话呢。” 同时,在心里补充道:“你的白马爷爷会出手搭救你呢。” “但愿吧。” 芮成荫没在这话题上多纠结,很快就将注意力放在了旺财的身上。 得知旺财这两天都跟着傅玉棠几人出门闲逛外加看戏,终于明白旺财这两天为何困倦不堪,对他爱搭不理了。 出于对旺财的疼爱,他没有再去打扰旺财,与傅玉棠喝了一盏茶后,便起身回府。 送走芮成荫,王大贵总算找着机会与傅玉棠独处了,正准备试探傅玉棠对庆祝生辰一事有何想法。 结果,一抬眼,就看到傅玉棠站在院子里,双手背在身后,抬头看天,一脸深沉道:“大贵,我逍遥的日子不多了。” 王大贵被她这忧心忡忡的样子吓了一跳,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下一秒就听她继续说道:“再过两天,我的假期就要结束了……” 说到这里,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扭头看他,忽然咧嘴一笑,挑眉道:“怎么样?我这姿势是不是很帅?” 王大贵“啊”了一声,视线在她因为故作姿态,不自然抻长的脖子,略显弯曲的腰背上停顿了一下,还真没看出哪里帅了,倒是有点像老乌龟。 嘴上却下意识回答道:“何止是帅,简直是惨绝人寰啊。” 闻言,傅玉棠眯起眼睛,笑得如沐春风,“难怪风行珺那家伙总喜欢装深沉,原来不止装的人爽,看的人更爽。” 王大贵呆滞片刻,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笑着走上前道:“也只有大人如此风姿的才有惨绝人寰的效果,其余的人……” 嘴里“啧”了一声,王大贵无比真诚道:“不过是惺惺作态罢了。” 第974章 我的愿望是做一条咸鱼…… 傅玉棠哈哈一笑,放开背在身后的双手,拍着王大贵的肩膀道:“不愧是心腹,说的话就是深得我心啊。有你这一知己,此生无憾啦。” 王大贵微微一笑,顺势道:“大人还年轻呢,说什么有憾无憾的,太不吉利了。 照我看来,大人这年纪应该还有许多理想抱负才是。 对了,大人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或者是什么愿望啊?” 傅玉棠认真思考了两秒,回道:“我的愿望是做一条咸鱼,每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混吃等死地过完一生。” 王大贵笑容微僵,这愿望太高难度了。 且不说其他的,光风行珺那一关就不好过。 “除了这个之外呢?” “哦,不能做咸鱼,那就侠客吧。虽然天天游山玩水是辛苦了点,但我也是那种不能吃苦的人,勉强能接受。”傅玉棠回答。 王大贵嘴角抽了抽,不死心道:“那,那除了以上两个愿望,大人还有其他的愿望吗?” “没了。”傅玉棠摇摇头,抬眼看向王大贵,皱眉道:“大贵,做人可不能太贪心啊。” 这两个愿望但凡能实现一个,她都已经很开心了,哪里还敢多奢望其他的。 王大贵闻言,顿时无言以对。 待傅玉棠休息后,转身就叫上众人,把傅玉棠的两个愿望说了一遍。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沉默了。 最后,不约而同把视线转向了青蓉。 青蓉叹气道:“听安南侯夫人说,大人她似乎从不过生日……” 这就难办了。 难道他们就这样当做不知道吗? 王大贵沉吟了几秒钟,道:“大人不过生日,不代表咱们不能有所表示。这样吧,咱们今年就先按照时下过生日的标准,备下长寿面、礼物、贺词,一桌好酒好菜,给大人办一场生日宴,到时候再看看大人的反应如何。” 来年的话,他们就有经验了。 众人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点头道好。 一行人背着傅玉棠商议了大半宿,直至天色将明,方才各自散去。 就在众人紧锣密鼓地准备傅玉棠的生辰惊喜时,考虑到再过两日假期就要结束了,傅玉棠不再选择外出,而是留在府里咸鱼瘫,顺便调整作息。 刚好,之前吩咐周大福调查柳惜玉一事有了进展。 就在假期的最后一天,也就是她生日这天,一大早周大福便派人送来了关于柳惜玉的资料,以及霁家父子交恶的原因。 傅玉棠垂首翻看,刚开始脸上还隐带笑容,越往下看,面色越是凝重,直至最后尽数化为一声叹息。 “可惜了。” 幽幽叹了一口气,余光瞥见身侧的王大贵略显茫然,傅玉棠随手将手里的信件递给他,没再多言。 王大贵一目十行地看完,与傅玉棠一样,皆面带可惜之色,叹气道:“难怪霁家父子会出资帮助建造女子学堂。” 原来是因为心中有愧。 二人正说着话,俞仕前来禀报,说是福禄来了。 傅玉棠一怔,还以为风行珺又要搞什么幺蛾子,一边叹气,一边起身整理了下衣冠,与王大贵一道出门迎接。 第975章 幸亏她早已不是学生了,嘿嘿嘿…… 门外,福禄身着锦白长袍,上面绣以吉祥图案,头戴同色帽子,上面镶嵌着细碎的宝石。 阳光下,宝石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更衬得他的面容清俊至极。 听闻脚步声,他缓缓抬起眼看了过来。 只一眼,就看到为首的少年郎一身蓝袍,眉目飞扬,带着雷厉风行的气势,大步走了过来。 眸光清清冷冷,犹如山涧寒潭,阳光洒在她绣着水墨山水的袍服上,也落在她玉白的肌肤。 目光交汇时,皎皎如秋月的面上顿时带起浅浅的笑意,身上的冰冷肃杀之气顿时消散无踪。 仿佛海上初升的明月,破开乌云的遮挡,显露出原本的风华,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叫人顿起向往追随之念。 福禄心头一悸,一瞬间,全无抵抗之力,下意识别开了视线。 傅玉棠快步来到他跟前,先是探头瞅瞅他身后的侍卫,见众人手上并没有捧着奏章等办公事物,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重新将视线落在福禄身上,傅玉棠笑着询问道:“公公今日来此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三番两次吃了闭门羹,福禄本来是打定了主意给她点教训吃一吃,此时迎上她的笑脸,倒是有些舍不得。 但这并不妨碍他埋汰她两三句。 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道:“傅大人可真是日理万机啊,我等想要见傅大人一面可真是不容易。” 傅玉棠脸一红,想到之前贴在门后的字条,露着些心虚道:“这、这不是凑巧吗?” 福禄轻哼一声,面上看着不悦,却并不跟她计较,婉拒了傅玉棠邀请他入内饮茶的想法,直接说明来意—— “小满可在?国子监下个月准备开个提前班,照吴祭酒的意思,打算先见一见小满,看小满的资质如何。 如果不错的话,就先安排小满到提前班旁听试试。 若是小满能适应提前班的节奏的话,那等八月暑退,就让小满到正式班跟着学子们一起学习。 若是不能……” 福禄顿了一顿,不介意把丑话说在前头,“那就先回家启蒙两年,左右小满年纪还小,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没想到古代也有学前班,入学前也要面试啊。 嗐,作为学生党真是太卷了,太苦了。 幸亏她早已不是学生了,嘿嘿嘿…… 傅玉棠在心里庆幸,嘴上询问道:“那吴祭酒可有说什么时候见面?” “今日。”福禄回道。 “啊,好吧。” 傅玉棠虽然有些惊讶,倒也不慌乱,转头便吩咐王大贵去后院将小满带过来。 福禄见她一派淡定,颇为意外道:“你不担心?”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傅玉棠抬起眼,唇角含笑道:“我对小满有信心。” 早前小满在赵家的时候,就跟着名师学了好长一段时间。 来到府里,除了日常跟着甘大平习武,王大贵、俞仕二人若是有空的话,亦会教导小满一些启蒙知识。 只要吴祭酒不故意刁难,刻意提问一些超出小满年龄的问题,小满皆能应对自如。 第976章 小满入学 说话间,小满牵着王大贵的手,身上背着青蓉为他缝制的小布包走了过来。 见到福禄,他乖巧地叫了一声,“福禄爷爷好。” 福禄唇角微勾,抬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温声道:“小满乖,福禄爷爷等会儿带你去见一个人,他问什么,你就回什么,不懂的地方就直接说不懂,你无需紧张,更不用害怕,知道了吗?” 小满已经从王大贵口中知晓福禄的来意,遂点头道:“小满知道了。” 福禄满意颔首,不再多言,领着傅玉棠和小满前往国子监。 原以为小满面试,傅玉棠身为家长能陪同呢。 结果一来到国子监,傅玉棠就被守卫拦在了门外,说是只允许学子一人入内进行考核。 没办法,傅玉棠、王大贵以及福禄一行人只能在外等候。 在众人的注视下,小满随着一名夫子打扮的中年人进入国子监。 路过庭院、学舍,穿过回廊,一路来到了一间竹舍前停下。 “吴祭酒,人来了。”中年人禀报道。 “嗯,让他进来吧。” 竹舍内,传来一道沧桑的声音。 中年人恭声应道:“是。” 抬手推开竹舍的门,示意小满进入。 小满紧张地揪了揪身上的小布包,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抬步跨入房间。 入眼的是一扇写满诗词的屏风。 小满微微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得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面上不掩害怕之色,却什么都没说,更没有哭喊,只抿了抿唇,继续往前走。 直至绕过屏风,方才看到了一名端坐在书案后面,手持书卷的老者。 对方头发斑白,稀疏而整齐地梳拢在脑后,面容苍老,眼神明亮深邃,身形略显消瘦佝偻,身上的衣裳略显陈旧,却不掩文气,看上去整洁又朴素。 小满上前一步,按照路上傅玉棠交代的,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扬声道:“学生傅小满,见过夫子。” 吴祭酒闻声,抬起头,微微一挑眉,这倒是个胆大的。 而且,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了不少啊。 虽然对于傅玉棠投机取巧,找福禄说情,将自己的义子强行送入国子监这件事不满,可吴祭酒也不会没品到去为难一个三岁小儿,给对方甩脸色。 总归这是大人的主意,跟小孩无关。 因此,吴祭酒没有多刁难,只挑着一些最基础的知识问。 小满一一回答。 吴祭酒见他对答如流,基础知识扎实,态度不卑不亢,人又长得伶俐讨喜,心下十分满意。 由此可见,他确实有花心思学习。 这对一个三岁的孩童来说,是极为难得的。 如此可塑之才,让他进入国子监的话,倒也不坏。 吴祭酒想着,对他走后门的那一点不满彻底消散。 有意想要探一探他的真实水平,便故意问道:“可曾做过文章?” 小满摇了摇头,如实道:“没有。” “那可曾写过小诗,编过故事?”吴祭酒又问。 第977章 这就是反转!这就是一波三折的故事啦。 “也没有。”小满再次摇头,顿了顿,又添上一句,“不过,我知道写故事开头要精彩,中间要曲折,结尾要出其不意,这才能吸引人。” “哦?”见他说得头头是道,吴祭酒一下子来了兴趣,温声询问道:“那你说说,具体要如何做呢?” 小满想也不想地开口道:“就像我爹和大贵爷爷都喜欢俞爷爷,但是大贵爷爷以为我爹喜欢他……” 吴祭酒:“……??” 不是,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还有…… “大贵爷爷又是谁,俞爷爷又是谁?”吴祭酒问道。 “哦,大贵爷爷是我家的管家,俞爷爷是我家的门房。”小满回答道。 所以,傅玉棠和管家都喜欢门房? 所以,傅玉棠真像外界传的那般,是个断袖,喜欢糟老头子? 吴祭酒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以往的教养阻止他继续探听下去,但是那该死的好奇心又使得他不由自主地追问下去。 微微朝小满的方向倾了倾身子,声音越发温和了,“嗯,然后呢?” “大贵爷爷不喜欢我爹喜欢他,所以他就对我爹痛下杀手。 临死前,我爹说其实他真正喜欢的人是俞爷爷,大贵爷爷听了更加生气了,为了不让我爹跟他抢男人,直接捅了我爹好几剑……” 小满原原本本地把傅玉棠几人的反转小故事讲了一遍。 最后,像个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总结道:“这就是反转!这就是一波三折的故事啦。” 吴祭酒:“……” 好了,听到这里,他已经明白过来了。 什么傅玉棠喜欢管家,管家喜欢门房,管家杀门房,门房杀管家这么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是傅小满虚构的了。 不得不说,故事确实是好故事,也很吸引人。 但…… 从老夫执教多年的经验看来,你这小娃娃心理很不健康啊。 一点儿都不阳光,竟然弄个全部死光光的大结局。 这样不好,不好。 吴祭酒捋了捋稀疏的胡须,觉得很有必要与傅玉棠见上一面,探讨一下小满的心理健康问题。 思及此,吴祭酒放下手里的书卷,先是表扬道:“很好,小满很聪慧。” 而后,话锋一转,询问道:“你今日是一个人来的吗?” 小满摇头道:“没有,爹爹和大贵爷爷,还有福禄爷爷一起陪我来的。” “很好。”吴祭酒起身,行至小满身边,道:“那走吧,老夫送你出去,顺便跟你爹爹商量你的入学事宜。” 小满一听,不疑有他,当即应答道:“好的,谢谢夫子。” 对此,吴祭酒只是微微一笑。 国子监大门口。 傅玉棠百无聊赖地坐在马车里,等待小满出来。 忽然,外面响起了一阵马蹄声,随之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线—— “这可是傅相的马车?” 傅玉棠一怔,掀起车帘子往外看,一眼就看到了骑着高头大马的霁雪和小言。 眼眸微微动了一下,尚未开口,马车外的王大贵便率先道:“怎么又是你们主仆二人啊?” 第978章 而霁某是你最合适的人选 一旁马车里的福禄闻声,同样掀起车帘往外看。 见是霁雪他,稍稍一愣,眼里疑惑闪过,却也没说什么。 霁雪是一路追着傅玉棠的动向来到国子监的,却没想到福禄也在。 稍微愣了一下,下马行礼道:“见过福禄公公。” 福禄微微颔首,算是应声了,脸上没什么表情,视线在霁雪与傅玉棠之间转了一圈,淡声询问道:“你来找傅相?” “是。”霁雪看了眼傅玉棠的方向,垂眼道:“霁某有些疑问想请傅相帮忙解惑。” 听到这话,傅玉棠不好再不作声,探头道:“什么问题?” 霁雪抿了抿唇,沉声道:“可否请傅相借一步说话?” 闻言,傅玉棠眼底不禁闪过一丝微光,颔首道:“行吧。” 弯腰下了马车,与福禄打了声招呼,顺便吩咐王大贵留在原地等小满出来,傅玉棠跟着霁雪来到一处偏僻无人的角落。 小言守在了外围,谨防他人靠近。 角落里,只有傅玉棠和霁雪二人。 一人面如凝脂,眼如点漆,肃肃如松下风,又如瑶林琼树,此神仙中人; 一人如烟云水气,简约云澹,超然绝俗,又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自有名士的风流姿态。 迥然的风格,却同样的出彩。 二人面对面站立,不分伯仲。 见霁雪把自己叫出来,却又不说话。 傅玉棠轻哼了一声,视线在他的抹额上停顿了几秒钟,率先开口道:“霁公子不留在府里养伤,一路追着本相跑,这倒是稀罕的事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霁公子你痴恋本相呢。” 霁雪扯了一下嘴角,“这不就正符合傅相的心意?毕竟霁某断袖的传言,与傅相你脱不了干系。” “这话可就冤枉本相了。” 傅玉棠皱着眉,不高兴道:“凡事最主要的是讲究证据,霁公子空口白牙,胡乱咬人可不行啊。” “是胡乱攀咬,还是确有其事,傅相心里有数。”霁雪淡声道。 至少,这两日的传言有她刑部的一份力。 “哎呀!” 听到这话,傅玉棠后退一步,捂住胸口,痛心道:“霁公子这话实在让本相伤心啊。 数日前,本相看霁公子你卧床不起,虚弱不堪,心里十分担心好友的健康,故而今日才会有此一问。 一来,表达本相对好友的关心。 二来嘛,也想让好友感受一下人间的温暖啊。” “那霁某还真是荣幸。” 霁雪淡淡扫了她一眼,声音微低道:“只是好友二字,霁某实在不敢苟同。毕竟,傅相从头至尾都没有将霁某当成好友看待,而是把霁某变成了敌人。” 傅玉棠“啧”了一声,递给他一个“你想多了”的眼神,摇头叹息道:“霁公子真是多虑了。你与本相性命相连,本相珍惜你,拉拢你还来不及,怎会将你当成敌人呢?” “若按照常理来说,确实如此。只不过……” 霁雪直视着她,清冷的面容上半点表情都无,语气笃定道:“你需要一个敌人,而霁某是你最合适的人选。” 第979章 有时候,敌人比朋友更好用 “哦?这话倒是奇怪了。” 傅玉棠微微蹙起眉头,不解道:“常言道:多个朋友多条路,朋友多了路好走。 依照本相的坏人缘来看,本相应该不遗余力地发展朋友才是,为何要制造敌人呢? 而且……” 上下打量了面前之人一眼,傅玉棠十分认真道:“本相的敌人已经够多了,哪里还需要制造呢? 尤其是霁公子说,你是本相最合适的人选…… 本相实在想不出,与目前仍是白身的你,有什么好为敌的? 或者说,本相与你成为敌人又能获得什么样的好处呢?” 霁雪淡淡一笑,眼中隐含锋芒,“敌人,不一定要争锋相对。 有时候,敌人比朋友更好用。 不止会成为助力,甚至是诱饵。” 傅玉棠挑了一下眉头,不置可否。 霁雪也不在意,继续道:“而霁某,眼下便是傅相手中的诱饵。” “诱饵?真是个饱含深意的词语。” 此时此刻,傅玉棠方才正眼瞧他,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容,淡声道:“你说你是诱饵,那吃饵之人又是谁呢?” “昆吾明。” 霁雪不假思索地回答,见傅玉棠似要反驳,自若地笑了一下,抢先一步道:“傅相不必急于否认。不如听听霁某的推测?” “也好。”傅玉棠微微颔首,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神情淡然道:“霁公子请说,本相洗耳恭听。” “嗯,就先从霁某与傅相的过往恩怨开始吧。” 霁雪抿了下唇,语气平静道:“十几年前,傅相横空出世,抢走了原本属于霁某的太子伴读之位,使得霁某失去成为太傅学生的机会,不得不转拜刘清为徒。 十几年后, 傅相又将刘清踢出朝堂,不仅让刘清的名声尽毁,连带他经营多年的势力亦尽数被拔除。 霁某也因此受了不小的影响。 可以说,霁某还未进入朝堂,就在皇上那边挂了个坏印象。 于霁某来说,可谓是十分不利。 而这一切,全出自傅相的手笔。 是以,不管从个人感情,还是从情理、立场上,霁某都应该与你势不两立。 当然,在外人看来亦是如此。” 甚至不需要他与傅玉棠做什么,外面的人一旦提及他们二人,潜意识就会将他们二人放在对立面上。 “只能说造化弄人。”傅玉棠没什么感情地感叹了一句,道:“十几年前,你我不过都是他人棋盘上的棋子,身不由己罢了。” 闻言,霁雪不由一怔。 停顿了一下,接着往下说:“可以说,你我就是天然的敌人,亦是众所周知的敌人。 而这样的我,用来麻痹敌人,取信敌人,为傅相传递假消息最合适不过了。” 数日前,傅玉棠以探病为由,特意上门拜访。 期间故意泄露了朝廷的薄弱之处,言语间刻意诱导他,让他以为傅玉棠当真想要颠覆大宁,逼迫他出手搭救昆吾明。 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与昆吾明产生交集,借他之口,将她想要说与昆吾明得知的消息,尽数传达出去罢了。 第980章 在别人眼中,你我是永远的对立面。 “哦?本相怎么不知自己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昆吾明呢?” 傅玉棠神情不变,眼中隐含疑惑,望着他道:“再说了,本相如果想要传递消息的话,随便朝中找个人都可以,为何一定要是你呢? 你是白身,根本无法参与政事。 你那些关于朝堂的消息,又有多少可信度? 凭什么自信昆吾明会相信你的话呢?” 简而言之,就是霁雪想太多,自作多情了。 他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重要。 听出她话外的轻视之意,霁雪并没有生气,只淡声道:“你当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不是在对霁某说的,而是想要告诉昆吾明的。 至于为何选择霁某,就如同霁某刚刚所说的,你我是天然的敌人。 昆吾明谨慎多疑,换做其他人的话,他不一定会信。 但若是霁某的话,他没理由不信。 因为…… 你我有横跨十几年的恩怨。 在别人眼中,你我是永远的对立面。” 他们二人之间的过往恩怨,京城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随便抓一个人出来,都能说出个一二来。 在别人眼中,三番四次被傅玉棠“陷害”,“抢夺”了前途的他,哪里能不讨厌傅玉棠?能不怨恨傅玉棠呢? 对于傅玉棠,他只有满心的仇恨,哪里有握手言和的一天呢? 更不可能有合作共事的那一刻。 他只恨不能将她碎尸万段好吧。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可以说,他就是昆吾明天选的“盟友”。 他什么都可能是假的,对傅玉棠的仇视与偏见不会是假的,言语间透露的对傅玉棠行为不满的信息,也不会是假的。 换句话说,昆吾明有什么理由不信任他呢? 要知道,他们可是有共同的敌人。 “至于白身这一问题…… 不正是霁某的一大优点吗? 傅相需要有人帮你传递假消息,却又不希望那人过多的妨碍你。 白身的霁某,不正好符合傅相的一切要求?”霁雪淡声道。 “有趣有趣。” 傅玉棠忍不住抚掌大笑,顿了顿,正色道:“但还是太过武断了。你怎知晓本相当日说的不是真心话呢?或许,本相真的想造反。” “你若是真想造反,会这般堂而皇之说出口吗?”霁雪反问道。 当日,傅玉棠离开后,霁雪就觉得有哪里不对。 虽说傅玉棠的行事有些许疯癫,但到底不是莽撞冲动之人,怎么可能被他逼问两三句,就主动把老底泄了一干二净。 尤其是那一句兄弟背叛她,实在是……太浮夸了。 若她当真那般看重与石毅的交情,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看着石毅被送到城郊关起来呢? 这明显不符合她表现出来的情感。 当时他心内便有所疑惑,直至晚间戚商等人上门。 表面上来势汹汹,实际上雷声大雨点小,言语间多有拖延之意,他方才猛然惊觉自己或许中计了。 再后来,昆吾明成功脱身,刑部、大理寺、京兆府就跟集体失了智一样,天天在街上四处溜达,全无半点追捕昆吾明的迹象,更加验证了他的推测。 第981章 不得不说,傅相真是好演技啊。 “不得不说,傅相真是好演技啊。” 回想那一环接一环的算计,霁雪不由自主地感叹道:“虽然霁某尚且不知傅相的整个计划。 可霁某知晓,对于和谈一事,傅相与皇上早已商量好了应对之策。 或者,霁某可以大胆猜测—— 傅相和皇上从未想过要谈和? 可若是不想谈和的话,国库空虚,大宁根本无力再战。 如此一来,要如何止住大宁和西鸣的战火呢?” 说到这里,霁雪倏地抬起眼,清冷的面容上一对瞳子内蕴流光,隐有锐利之色,似乎能看透人心一般,越发叫人心悸。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傅玉棠,掷地有声道:“要么直接将昆吾明扣下当人质,威胁西鸣王退兵;要么让西鸣内乱,自顾不暇,再无精力与大宁开战!” 而从目前的情景来看,若是皇上和傅玉棠选择扣下昆吾明当人质的话,在昆吾明乔装进京后,傅玉棠就会将其抓起来才是。 可如今,她却只将昆吾明困在京城里,却迟迟不对他下手,更不曾将他丢入大牢…… 显而易见的,便排除了前者。 那么,就只剩下西鸣内乱这一项了。 偏生在此关键时刻,傅玉棠突然对佛门下手了,逼着护国寺交出所有资产,还将其闹得天下皆知。 而皇上的圣旨里,亦有引导佛门主动捐献财物的意思。 这简直是明晃晃地把“朝廷没钱了,你们识相点快点捐钱”这一心思挂在了明面上。 结合他透露给昆吾明的消息,完美验证了大宁国库空虚这一事实。 不对,不止国库空虚,还有战力不足这一缺陷。 君不见,连个建造学堂的人力都没有,还得继续逼着佛门的僧人前来做苦力。 这也让大宁在国库空虚的时候,为何忽然开设女子学堂这件事情变得合理起来—— 正是因为人力的不足,向来男尊女卑的大宁才会破天荒开设女子学堂,希望战乱时刻女子亦能贡献一份力量。 种种迹象都表明,大宁已经支撑不住了,再也没办法承受战火了。 一旦再持续开战下去,只有国破人亡这一下场了。 霁雪一开始并不知明白傅玉棠为何要将昆吾明死死困在京城里,如今从她的种种行为中,倒是窥见一二了。 她就是要让昆吾明看到大宁的窘境,就是要让他知道大宁无力再战了。 除了和谈,大宁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从而使得昆吾明在和谈的时候狮子大开口,与朝廷各种扯皮。 如此一来,就达到了傅玉棠真正的目的—— 拖延。 她要拖住昆吾明,为西鸣内乱的爆发争取时间。 至于傅玉棠要如何操作西鸣内乱这一事,目前他没有更多的线索,无法从中窥探一二。 不过,傅玉棠的意图却是实打实的显露出来了。 当然,作为西鸣的储君,昆吾明并非无脑之人。 通过几次仅有的接触,霁雪看得出对方十分精明狡猾,心思深沉,才智不在傅玉棠之下。 第982章 与其四处找寻敌人,不如主动制造敌人。 如果傅玉棠直接将这京中的变化摆在昆吾明面前,昆吾明并不一定会信。 说不定还会怀疑傅玉棠这是在故意迷惑他,其背后有更深层的意图,从而越发小心戒备。 所以傅玉棠干脆什么都不说,先把昆吾明逼入绝境,让他不得不找盟友。 再然后,傅玉棠转身就找上了他…… “与其四处找寻敌人,不如主动制造敌人。” 霁雪抬眼看向傅玉棠,墨黑的眼眸里含着意味不明的幽光,不得不感叹道:“真是好狠辣果决的手段。 三言两语直接将霁某变成你的敌人,让霁某主动成为昆吾明的盟友,也省得你日夜费心,时时需要防备朝中有可能成为昆吾明盟友的文武官员。” 顺便借着他的嘴巴,抢先说出国库空虚,希望谈和成功一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昨日,他前去探望昆吾明,还在对方的床头看到一张疑似抄录了城中布告栏,嘉奖慧心的圣旨内容。 想来最近京里的种种动静都已落入昆吾明的眼中了,在他心里彻底坐实大宁国库空虚,无力再战的这一件事情。 被当面揭穿了意图,傅玉棠半点都不恼,也没有否认,只道:“彼此彼此。 你说本相阴险,你又好到哪里去呢? 对方这几日乖乖留在仁康堂,霁公子不也在其中做了与本相一样的事情吗? 与其花费心力,日夜留意他的动向,不如直接将他控制在自己手上。” 对此,霁雪并不否认,只道:“霁某只是不希望他节外生枝,破坏了傅相的计划。” “惺惺作态。” 傅玉棠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直接道:“你可别告诉我,将昆吾明留在仁康堂,你一点私心都没有?” 霁雪轻笑一声,道:“有。但也只是想要与傅相讨回一点名声受损的利息罢了。 傅相可别忘了,因为你的计划,你的手下可让霁某的名声差点扫地了。” “只是利息这么简单吗?” 傅玉棠扯了扯嘴角,忍不住戳他的底,“难道不是想着坑底牛,两边吃? 一边说支持我,一边控制昆吾明的动向,将他死死抓在手里。 若我这边有可疑之处,想必霁公子将第一时间与昆吾明合作,转过头来对付我吧?” 霁雪直视着她,试探道:“那傅相会给霁某这样的机会吗?” 傅玉棠不闪不避,日光照耀在她白皙的面容上,眼睛里带着点点星光,没有一丝曲意逢迎,眸光十分坚定,淡声道:“我只能说,你我从来不是敌人。” 语毕,不等霁雪回答,径自抬步往外走。 听到这话,霁雪一怔,却很快回过神,望着她的背影,低声道:“三天。我最多只能再留他三天。” 傅玉棠脚步一顿,微微侧头看他,半边脸颊光洁白皙,唇角微扬,“足够了。” 说罢,衣袂轻轻翻动,很快就消失在巷子里。 霁雪站在巷子里,眉头不自觉轻蹙了起来,从傅玉棠今日的态度里,他隐约察觉到了几分不一样的端倪,但痕迹太少,却也抓不到重点。 最后,只能暂且放置一旁,叫上小言打道回府。 第983章 他来告诉我,兔子会咬人了。 国子监大门外。 王大贵一边关注着国子监里的动静,一边时不时看向傅玉棠离去的方向。 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焦急地在原地来回踱步。 这霁雪到底找大人什么事情啊? 该不会是因为这两天京中的传言,特来找大人算账吧? 若是这样的话,大人一个人不是危险了? 想着,王大贵心里越发不安了。 殊不知,他这是关心则乱。 且不说霁雪是不是来找傅玉棠算账的,眼下福禄也在呢,众人眼睁睁看着傅玉棠跟着他离开,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霁雪脱得了干系吗? 只怕以命抵命都不够。 然而,此时的王大贵却没想那么多,只恨不得能亲自跟上去一探究竟。 奈何傅玉棠吩咐在前,只能勉强压下心里的担忧。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脚下的步子变得更急切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才看到傅玉棠从拐角处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一看到她全须全尾的,王大贵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松缓下来,快步迎了上去,关心道:“大人,没什么事儿吧?” 傅玉棠摇了摇头,见他一脸担忧,含笑道:“放心,没事。” 王大贵“哦”了一声,忍不住又问道:“那他来找大人什么事啊?” 一听这话,傅玉棠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微笑道:“他来告诉我,兔子会咬人了。” “啊?” 王大贵一愣,正想追问,下一秒想到福禄等人也在,只能按捺下心里的好奇,装作了然的样子,“哦”了一声。 顿了顿,又添上一句,“关键大人没事就好。” 傅玉棠深知此时不是谈话的时候,亦笑着点了点头。 说话间,吴祭酒领着小满出来了。 小满已经从吴祭酒口风里得知自己通过考核了,此时一看到傅玉棠和王大贵,便扬起笑脸,小跑着上前道:“爹爹,大贵爷爷,我通过考核了,能进国子监旁听了!” 对此,傅玉棠和王大贵一点都不意外。 不过见小满这般高兴,傅玉棠还是适时露出惊喜的表情,蹲下身道:“真的啊?我家小满可真厉害!” 王大贵亦笑容满脸,对着小满一顿夸。 对比三人的开心,吴祭酒可谓是心情沉重。 方才这一路上,他有意试探了小满一番,发现小满天资过人不说,还十分的通透。 简而言之,就是个小天才啊。 可这小天才,却有着不小的心理问题。 这就犹如明月有缺,美玉有瑕了。 总让人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得劲儿。 而且,像小满这样聪明的孩子,一旦走了歪路,那对社会的危害也是成倍的。 思及此,吴祭酒的嘴角忍不住耷拉了下来。 朝着一旁的福禄点了下头,勉强算是打了招呼,吴祭酒眸光一转,将视线落在了一旁喜气洋洋的三人组身上。 清了清嗓子,出声唤道:“傅大人,关于小满入学一事,下官有些细节要与傅大人商讨一二,不知傅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傅玉棠自然道好,吩咐小满勿要乱跑,上马车里等着,自己则跟着吴祭酒往旁边走了几步。 远离了马车,吴祭酒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道:“傅大人,你知不知道小满他心理问题严重,天天在心里盼着你死?” “啊?!” 第984章 小满可是个阳光开朗小男孩啊 不、不能吧? 她觉得小满身心挺健康的啊。 虽然以前有一段不美好的经历,但他已经放下了。 这段时间,不止有府里众人精心呵护,还有旺财这治愈系的小宠物一起陪伴成长,不可能再出什么心理问题啊? 傅玉棠愣愣地看着吴祭酒,第一时间选择不信,面带怀疑道:“吴祭酒,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家小满可是个阳光开朗小男孩啊。” 吴祭酒已经从福禄口中得知小满的身世,知晓他与傅玉棠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乃是傅玉棠收的义子。 此时一听傅玉棠的话,顿时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就说你这小年轻没成家没经验。” 顿了顿,指着自己睿智的双眼,斩钉截铁道:“老夫育人无数,这双招子看人是一看一个准儿。小满这孩子确实有不少心理问题。” 傅玉棠:“……” 你只是个老师而已。 真当自己是心理学家啊? 人心理学家都不敢说一眼就能精准认出精神病病人呢。 你这才见小满一次面,就信口开河,往小满头上扣个心理不健康的帽子。 要是意志不坚,不够信任自家孩子的家长,还不得被你这些话给活活吓死? 若是这话不小心传出去,让外面的人怎么看小满啊? 要是害得小满被人歧视,排挤,你赔得起吗? 傅玉棠在心里嘀咕,微微皱了下眉,耐着性子追问道:“那你说说,他都有什么问题?你从哪里看出他有问题了?” 吴祭酒二话不说,直接就将小满说的故事讲了一遍。 见傅玉棠面色微变,眉头紧锁,他捋着胡须,语重心长地说道:“事情就是这么回事,小满这孩子聪明是聪明,就是心理比较阴郁,需要多多纠正才是。” 话落,就看到面前的年轻人桃花眼一扫,犹如夜里古井中倒映的那轮天边凉月,泛着不可言说的凉意,耷拉着嘴角,沉声道:“吴祭酒不觉得自己的话太过武断了吗? 小满既然说了是故事,那你就应该知道故事里的一切都不可当真。 吴祭酒既然发现这其中的问题,为何不当着小满的面问清楚,问他为何想出这样的结局?又因何安排了这样的结局? 仅凭着三言两语,就给小满扣上一个心理阴郁的帽子合适吗?” 时下信奉棍棒打压教育,要是换成其他的家长,被吴祭酒这么贸然告了一状,小满回去能有好果子吃? 吴祭酒与傅玉棠提及小满的心理问题,本意是提醒她注意小满的成长,并没有其他的坏心思。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在国子监任职,接触的人大部分都是学子,连带着他的性子也变得单纯,压根儿没考虑太多外在因素。 此时被傅玉棠这么一质问,瞬间愣在了原地。 “这、这难道不是吗?” 傅玉棠面无表情道:“实不相瞒,这故事乃是本相与府里众人乱编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让小满理解何为反转。与小满一点关系都没有。” 第985章 玉棠兄实乃豪士之自好者 “啊?” 吴祭酒好不容易回过神,闻言再次愣住了,结结巴巴道:“不是、不是小满编的啊?” “不是。”傅玉棠正色回道。 “那、那是老夫误解了小满了?”吴祭酒确认道。 傅玉棠郑重点了点头,“确实是你误会了小满。” 闻言,吴祭酒顿时面露尴尬之色。 但很快的,他又高兴起来。 作为夫子,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学生能快乐健康的成长呢。 尤其对方还是小满这样的小天才。 思及此,吴祭酒开心道:“那就是老夫误会了,这故事不是小满编的真是太好了!”” 见他爽快认了错,并没有为了证明自己正确而强行辩解,傅玉棠便知道这小老头武断归武断,却没什么坏心思。 心里对他稍稍改观了一些,神情微微缓和,耐着性子提醒了两句,“本相知道吴祭酒是好心,关爱小满。 但…… 你是国子监祭酒,说话有一定的权威性。 幸亏今日之事只是乌龙,你我误会解开就好了。 要是换成其他的事情,其他的人,吴祭酒此言只怕会误导他人,酿成祸事啊。” 吴祭酒只是单纯并不傻,经她这一提醒,立马反应过来了。 想到自己差点害了小满,一棵好苗子险些折在自己手上,后背瞬间起了冷汗,连声道:“是是是,是老夫思虑不周了。” 傅玉棠柔和了神情,温声道:“吴祭酒也是关心则乱,将学子视如己出才会如此。 仅凭着吴祭酒这爱护之心,已远超大部分人。 ” 而且,就吴祭酒这有错就认的态度,便可看出他是个正直且不迂腐的人。 小满在他手下学习,确实不坏。 本着与孩子老师搞好关系的想法,傅玉棠有意结交,并不着痕迹地吹了一通彩虹屁。 吴祭酒听得飘飘然,不仅是因为傅玉棠的丞相身份,更因为傅玉棠说的每一句都搔在他的痒点上。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把傅玉棠引为相见恨晚的知己了。 原本疏离生分的“傅相”、“傅大人”,自动变成“玉棠兄”。 吴祭酒双手握住傅玉棠的手,用力拍了拍,推心置腹道:“以前老夫听外面的人说玉棠兄才疏学浅,荒唐胡闹,靠着先皇和皇上的宠爱才有今日的成就,还道是真的。 直至今日见到玉棠兄,老夫才知道那流言有多荒唐啊。 唉,枉老夫自诩明理清醒之辈,实际上亦是人云亦云,竟也信了那些毫无根据之言……” 不说其他,光看傅玉棠这一身气度,这谈吐,就不是寻常人能有的,跟草包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傅玉棠闻言,微笑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那些流言我从未放在心里。” 吴祭酒赞道:“处身者,不为外物眩晃而动,玉棠兄实乃豪士之自好者。” 整句话的意思是,立身处世,如果能做到不为外物的名利所迷惑,那她便是个心胸开阔并且自尊自重的人。 然而豪士之自好者,后面还有半句话——其不可漫以污也。 第986章 这世上就没有不喜欢她的人 意思就是心胸开阔并且自尊自重的人,是不可能被坏人坏事污染的。 吴祭酒在夸奖傅玉棠的同时还不忘骂那些造谣者一句,说他们坏人做坏事。 嗐,真不愧是读书人,说话就是艺术。 傅玉棠在心里感慨了一句,面上却是不显,神情不变道:“人生在世,鄙夷、冷眼、偏见永远无法避免。 人性本就缺点满满,充满了贪、嗔、痴、慢、疑、嫉…… 这些缺点与生俱来,人之常情,着实没什么好介怀的。 若是本相因为不相干的人三言两语的评价就郁闷一整天,那多少有点白活了。” “玉棠兄真是豁达之人啊。”吴祭酒再次赞叹,夸道:“难怪小满如此通透,想来是玉棠兄你教导有方啊。” 傅玉棠笑容不减道:“主要是小满确实懂事。往后小满进了国子监,还请吴兄多多费心了。” 吴祭酒半点不含糊,点头应允道:“玉棠兄尽管放心,老夫自当照看好小满贤侄。” 二人一边说,一边相携着往回走。 小满正趴在车窗上等傅玉棠回来,此时见状,忍不住转眼看向一旁的王大贵,疑惑道:“大贵爷爷,爹爹以前跟夫子认识吗?他什么时候跟夫子这么好啦?” 王大贵守在窗边,闻言笑了一下,回道:“只要你爹爹愿意,这世上就没有不喜欢她的人。” 小满歪着头,似懂非懂。 王大贵却没有详说,只温和地提醒他坐好,自己则迎上前,笑着询问道:“大人,要回府了吗?” 今天是大人的生日,他们出来也有好一会儿了,想来青姑娘与老俞、大平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们可以回家为大人庆生了。 傅玉棠轻轻颔首,正欲与吴祭酒道别,福禄却下了马车。 与吴祭酒寒暄了几句后,抬头看了眼天色,发现已将近晌午,便转头对傅玉棠道:“傅大人,其实咱家今日出宫除了小满一事,主要是奉皇上之命带你入宫。 眼下小满的事情已经解决,你快随我进宫去吧。” 傅玉棠一听,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一脸防备道:“不会又想让我提前结束假期吧?” 福禄眉梢微动,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在傅玉棠发现之前又很快恢复如常,说道:“大概不是。因为皇上说了,只要在晌午前说服你进宫就行。” 就因为这样,他才先告知傅玉棠小满的事情。 等小满的事情办妥了,方才透露皇上宣召她进宫一事。 若是要让她帮忙批改奏章的话,皇上大概率会直接下一道圣旨,明令她即刻进宫,根本不必让他来说服她,带着她入宫。 说服? 傅玉棠敏锐地抓住重点,心里疑惑更浓了。 这风行珺到底在搞什么鬼? 打算采取怀柔政策?以退为进? 心思转了几转,没理出个头绪来,又不能让福禄就这么干等着,当然也不能拒绝,让福禄难做。 怎么说人家才帮小满搞定了进入国子监旁听一事。 现在拒绝的话,多少有点卸磨杀驴的意思。 第987章 你这人还真是客套有礼啊 是以,傅玉棠只能颔首道:“好吧。大贵你先带小满回府,我跟福禄公公进宫一趟。” 王大贵闻言,只能应了一声,带着小满先行离开。 傅玉棠则是与福禄一同向吴祭酒道别,共乘一车进了宫。 路上,傅玉棠有心想要探探口风,奈何不管她说什么,福禄都只有一句话,“等你进宫了便知晓了。” 没办法,傅玉棠只能老老实实坐好,不再多问。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功夫,二人来到了皇宫内。 下了马车,福禄领着傅玉棠径自前往御花园。 见状,傅玉棠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看来还真不是让自己来“加班”的。 不过,不是“加班”,那又不是为了什么呢? 带着满心的问号进入御花园,一抬眼,就看到风行珺端坐在荷花池边的凉亭里饮茶,风行羚则是半躺在倚栏上,双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有一句没一句与风行珺闲聊。 听闻脚步声,风家兄弟二人齐齐抬起眼,循声看了过来。 目光交汇间,风行羚一个翻身坐起,率先打了声招呼,“阿棠来了。” 傅玉棠“嗯”了一声,步入凉亭,正欲冲二人行礼,风行羚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她,没好气地说道:“你这人还真是客套有礼啊。就你我兄弟三人,还要如此假模假样吗?” 风行珺放下茶杯,也道:“阿棠,眼下就只有咱们兄弟三人,你不必如此拘礼。” 傅玉棠:“……” 风行羚不拘小节,她倒是能理解。 但风行珺…… 傅玉棠微微眯起眼,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一眼,意图从他的表情里发现一丝端倪。 这般客套,这般温和,明显来者不善啊。 别是批阅奏章,批到黑化,导致性情大变了吧? 还是又准备搞什么幺蛾子,拉着她一起当牛马? 心里暗暗防备着,面上却是半点没显露出来,垂眼顺从道:“是。不知皇上找微臣来,有什么事情吩咐呢?” 闻言,风行珺与风行羚迅速交换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脸上的笑意转瞬即逝。 清了清嗓子,故作正经道:“没什么,只不过多日不见阿棠,朕与小羚甚是想念,所以特地宣召你进宫叙旧而已。” “是啊。”风行羚在旁点头附和,长臂一伸,勾住她的肩膀道:“难道阿棠你就不想我吗?” 呃…… 说实话,还真没有想。 但这话有点伤人。 像她这么善解人意的好人,肯定不会说出如此伤人的事实的。 于是犹豫了半秒钟,傅玉棠决定说一个善意的谎言,面不改色道:“想了,肯定是想了。 不过,一想到再过几天就能与大家见面了,倒也勉强能忍受。” 闻言,风行羚脸上顿时浮现出笑容来,高兴道:“这才差不多。对了,阿棠,你中午用过膳没有?” 傅玉棠摇摇头,如实道:“还未。” 听到这话,风行珺朝福禄使了个眼色。 福禄会意,躬身退下,没一会儿就领着一群内侍进入御花园。 第988章 那,如果我要你的皇位呢? 每个人手上都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精美的菜肴。 手脚麻利地布置好菜肴,备好碗筷,一行人又轻手轻脚地退下。 风行羚带着傅玉棠走到石桌前,将她往凳子上一按,指着面前的长寿面道:“这是皇兄新找来的御厨做的,听说他最擅长面食了,阿棠快试试看。” 傅玉棠看着眼前卧着荷包蛋,散发微弱热气的汤面,又瞧了瞧桌上的福寿双全鱼,点着梅花样式的平安糕、鸿运当头拼盘、年年有余清蒸鱼……等一系列吉祥菜式,眼眸微微动了一下。 长寿面,庆生的菜式…… 啊,想起来了,今天是她的生日。 所以,他们这是在为她庆生?! 见她迟迟不动筷,风行羚还道是不喜欢,便又补上了一句,“这里面没有葱花。” 深知她不喜欢葱姜等物,他特地嘱咐御膳房今日的菜肴一律不得放葱姜等富含气味性的调味菜。 傅玉棠从菜式上窥见端倪,已知二人今日邀请自己进宫的真正目的。 一方面松了口气,庆幸风行珺这厮到底还算有点底线,没丧心病狂地想方设法让自己帮忙处理政务; 一方面,提及生日,难免想到过去的种种,心境上有一些微妙的复杂。 一时间,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 对上风行羚期待的眼神,傅玉棠下意识垂下眼,避开他的视线,用筷子挟起长长的面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咽进腹中,有些食不知味地说道:“嗯,很好吃。” 闻言,风行羚瞬间松了一口气。 与风行珺对视一眼,二人一左一右坐在傅玉棠两侧,盯着她将长寿面吃得干干净净后,这才为她倒了一杯酒,正式动起了筷子。 身边的人是一起长大兄弟,周围又无其他的外人,风行珺就没讲究那么多规矩,边用膳边讲起最近遇到的无语事件,重点吐槽礼部那一群人。 傅玉棠和风行羚间或附和一两句,以表自己与他一样同仇敌忾。 凉亭内,欢声笑语不断,一团和气,其乐融融。 酒过三巡,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福禄领着宫娥将御花园的宫灯点亮后,又悄悄退到外面守着。 风行珺、风行羚二人手握酒杯,面露微醺之色,傅玉棠身上同样带着淡淡的酒气。 风行羚勾住傅玉棠的肩膀,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塞到她的怀里,朗声道:“阿棠,生辰快乐。” 傅玉棠神情顿了一顿,道:“多谢。” 风行羚笑着挥了挥手,不拘小节道:“兄弟间无需客套。对了,皇兄你给阿棠准备了什么礼物了呢?” 风行珺反问道:“阿棠你想要什么礼物呢?只要你说出来,朕一定尽力为你寻来。” 傅玉棠把玩着酒杯,挑眉看着他,脸上似笑非笑,“什么都可以吗?” “没错!”风行珺霸气地回道,顿了顿,又补上一句,“除了休沐以外。” “那,如果我要你的皇位呢?”傅玉棠笑问道。 此言落下,风行珺和风行羚齐齐一愣。 第989章 阿棠,狗脾气……吓死人不偿命! 凉亭内,一片寂静。 夜风阵阵,池塘里的荷花随风摇摆,带来了浓郁的荷花香气。 波光粼粼,折射到凉亭里,使得凉亭内的景象忽明忽暗,凭空多了一股捉摸不定的虚幻感。 一句“我要你的皇位”,犹如一声惊雷在风家兄弟二人的耳边炸响。 风行羚呆呆地看着傅玉棠,一时间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池塘上,腾升起的雾气有些模糊了傅玉棠的眉眼。 平素温和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在烛火的照射下,一张脸半明半暗,显得有些森然。 她紧紧盯着风行珺,一双眼眸暗如黑夜,含着意味不明的幽光,勾唇笑问道:“怎么样?皇上给不给?” 别人不了解她,风行珺还不了解吗? 或许在别人的眼里,这皇位是个香饽饽。但在傅玉棠的眼中,绝对是个苦差事。 他身上的龙袍,是一件枷锁。 御书房那些象征权力的奏章,便是一道道酷刑。 而皇宫,则是囚笼。 傅玉棠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主动往里头钻呢? 因此,除去一开始的错愕,风行珺很快回过神,跟着说笑道:“好啊,你想要的话,那就拿去吧。” 为表诚意,他还直接解下腰间的私玺,一脸真诚道:“喏,私玺先给你。玉玺就在御书房,你自己去拿。” 傅玉棠定定盯着他看,并没有伸手去接。 半晌之后,从嘴里发出“呵”一声轻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随手将酒杯往旁一抛,道了一句“没意思”后,径自起身走出凉亭外,站在荷塘边赏月,透气。 风行珺见状,睁着一双醉眼,转头就去找风行羚告状,“你看看阿棠,脾气这么大,我都满足他的要求了,他还不高兴,甩脸给我看。 也就是我这做兄弟知道他就这狗脾气,要是换做其他人,不得被他气死了吗?” 风行羚傻笑了两声,刚开始他还真被傅玉棠吓到了,以为她真想要皇位呢。 酒都吓醒了两分。 后来想了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就阿棠这懒散性子,此生的理想就是混吃等死,怎么可能会向往日理万机的皇位呢? 这般想着,他便放松了下来,视线不由自主飘到了凉亭外,落在了那一道稍显单薄的身影上。 似是察觉到他的视线,荷塘边的人影回首看了过来。 宫灯下,微黄的光晕落在她的脸上,眉眼轮廓被光线勾勒,多了几分缥缈。 俊美无瑕的面容上带着微微的薄红,似有醉意,眸子却是如往日一般幽邃的墨色。 目光交汇,她的眼眸不自觉染上了笑意,里面仿佛有一圈圈涟漪荡漾开,冰雪在瞬间消融。 这一瞬间,风行羚只觉得以往书中所提的“雪霁初晴”的情景竟是有了具象,一时间有些怔愣。 明明只是一身不起眼的普通蓝色长袍,压根儿不夺目,风行羚却觉得她的风姿比满塘荷花更出尘,比天上的启明星更耀眼。 阿棠她要是女孩子就好了…… 脑海里冷不丁冒出这个念头。 然后,心跳,无端加速了几分。脸,也跟着悄悄红了。 风行羚狼狈地移开视线,直觉自己有可能生病了,不然怎么会对自己的兄弟产生绮思呢? 抬手用力捶打了几下胸口,又接连灌了好几口酒,方才语无伦次地附和道:“就是。阿棠,狗脾气……吓死人不偿命!” 第990章 我大概是真的喝醉了…… “就是。” 风行珺连连点头,举着酒杯,脸上已有醉意,口中含糊不清道:“不过看在今天是他生辰的份上,咱们就不跟他计较了。来来来,咱们继续喝……” “喝。” 风行羚再次附和,直接拎起酒壶,“吨吨吨”喝了几大口,眼睛却忍不住乱瞟,不自觉又飘向凉亭外。 此时,傅玉棠早已收回视线,正背对着他,欣赏池塘里的荷花。 明知道对方不会察觉,风行羚却紧张不已,仿佛自己躲在暗中偷窥的小人一般。 本就紧张到不行,结果视线刚到,耳边就传来自家兄长的招呼声,“阿棠,傻站在哪里做什么?过来喝酒啊……” 闻言,池畔的身影动了一下。 风行羚顿时吓了个激灵,像是被抓包一般,慌里慌张地收回视线,掩饰般地低头喝了一口酒,竭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心跳,却是莫名又快了些许。 借着眼角余光,只听傅玉棠朗声应了声“好”,下一秒,一道蓝色身影飘然而至,俊雅飘逸地落在他身侧位置。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荷花香气。 浓得让他脑袋发昏,心跳加速。 香得让他有点飘飘然,下意识想要再靠近一点。 没忍住偷偷瞥了身侧之人一眼,只见对方面上依旧雪白一片,玲珑剔透,圆润的耳垂微微粉红,精致的下颌线条,侧颜白玉无瑕,幼细的绒毛,吹弹可破。 就像是上好的玉器,又像是甜腻可口,质地滋润细软的云片糕,让人情不自禁想要摸一摸,再用力咬上一口。 风行羚食指动了动,不知怎的,竟觉得有些饿了。 当然,更多是胸闷气短,哪哪都不自在。 “我大概是真的喝醉了。” 风行羚心想,只觉得空气里的荷花香气越发浓郁,而身侧之人就像是好吃的糕点,时时刻刻勾着自己扑上去狠狠咬上一口。 甩了甩头,努力将脑袋里的荒谬想法驱逐出去,再悄悄往旁边挪了挪,与傅玉棠拉开一小段距离,避免自己等会儿控制不住,或会有失态的举止。 傅玉棠、风行珺二人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举杯对饮。 一人叽里呱啦,口齿不清地吐槽着文武百官,诉说自己的不易。 一人面色淡淡,除了偶尔应和一两句,让场面不至于冷场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饮酒,一杯接一杯。 三人各怀心思,一时间竟然都没发现对方的异样。 另一方面。 城郊官道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朝着京城的方向疾驰而来。 眼瞅着城门将近,其速度不减反增。 守城的将领直觉有异,立刻命人戒备,自己则爬上城楼,大声警告道:“来者何人?今日城门已关,不得进入,尔等速速离去!否则,别怪我等不客气了!” 随着话音落下,马车稳稳当当停在城门一丈处。 赶车的是个身材魁梧,浑身充满肃杀之气的中年汉子。 抬头看了眼城楼上的将领,利落地跃下马车,往前走了几步,立于城楼的灯笼下,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扬声道:“我家主人有事进城一趟,劳烦诸位将士打开城门。” 第991章 是邵景安,邵太傅! 借着微弱的光线,守城将领定睛一看,只见那令牌有巴掌大,上面赫然刻有“苍龙卫”三个大字,瞳孔不由一缩。 大宁有两支精锐军队。 一支为虎贲军,目前由柱国公领导,固守北方边关,与敕力王朝抗衡。 一支为苍龙卫,如今由镇国公统辖,驻守与西鸣接壤的边境。 这两支精锐乃是太祖皇帝一手创建,战场上如龙入深海,如虎入羊群,以勇猛着称,堪称大宁的铜墙铁壁。 可以说,大宁有今日的平静日子,全因为有虎贲军、苍龙卫。 望着那令牌,守城将领面色不由一凛,小跑着下了城楼,将那令牌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好几遍。 确认无误后,看向中年汉子的眼神下意识多了几分敬重,恭声询问道:“这位大人,不知深夜进城所为何事?” 中年汉子长着一双虎目,闻言凌厉地扫了他一眼,道:“此乃机密。你只管开城门便是。” 一听是机密,守城将领哪敢追问下去,只得连声道:“是是是。是小的多嘴了。” 边说着,边转头示意士兵打开城门。 中年汉子收起令牌,重新回到马车上,一扬鞭,马车重新疾驰了起来了。 车窗帘翻飞间,车内之人的面容若隐若现。 擦肩而过时,守城将领下意识抬起头,壮着胆子往里瞧了一眼。 只见车内之人敛着眸,侧脸轮廓冷冽,满头乌发用玉簪轻挽,几缕碎发随意垂落在额前,墨眉轻蹙,眉宇间似乎藏着千山万水,隐有郁郁寡欢之色,似有难以言喻的孤独与深邃。 一袭素雅的灰衫,如同山间的清风,却又在这清风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不过匆匆一眼,却让守城将领惊艳不已,忍不住在心里暗叹了一句:“真是个神仙人物啊!不过……” 总觉得车内之人有些眼熟是怎么回事呢? 按理来说,像对方这般的神仙人物,他应该有印象才对啊。 守城将领挠了挠头,一边吩咐士兵关好城门,一边在脑海里搜寻有关车内之人的记忆。 片刻之后,双眼忽然一亮,不由自主地惊呼出声—— “啊,原来是他!” 是邵景安,邵太傅! 他他他可是他最敬佩,最崇拜的人啊! 守城将领一阵激动,想要抬步追上去,表达一下自己对他的崇拜。 奈何马车飞快,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守城将领只能长叹了一口气,遗憾地看了一眼马车离去的方向,就此作罢。 进了城,马车便直奔皇城脚下。 到了临近皇城的时候,速度方才渐渐慢了下来,目的却十分明确,一路往长兴街的方向走。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便来到长兴街。 中年汉子转过头,对着车门恭声提醒道:“大人,长兴街到了。” 顿了顿,又问了一句,“需要属下先去递一张拜帖吗?” 车内一片安静。 过了片刻,方才传出一道低沉的声线,“不必。这时候他应该在宫内,不在府里。将马车赶到对面的巷子里吧,别挡了他人的道。” 第992章 其实,大人并不讨厌傅玉棠。 挡道?? 京城有宵禁,这大晚上的,能挡着谁的道啊? 中年汉子心里嘀咕了一句,虽然不明所以,却依旧垂首恭敬应是,挥鞭赶马,依言将马车停在了长兴街对面的巷子里。 马车不止朴素得不起眼,还小,巷子里阴影多,这么一停放,竟然与夜色完美融为一体。 如果不仔细查看的话,根本察觉不到。 中年汉子到底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对于地理、地势、方位有着可怕的敏锐性。 瞅瞅自己所处的位置,再看看他们计划拜访的傅府,一下子就发现了这位置的精妙之处。 在这里,他们能将对面街道发生的事情,甚至傅府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对面的人却不一定能发现他们。 很难说,大人选择这地方是无意的。 只是…… 在他看来,大人完全没必要如此小心谨慎啊。 大人这一路披星戴月赶回京城,不就是想为傅玉棠庆生吗? 如今好不容易到了京城,来到这长兴街,大人却又不敢上门…… 这这这这叫什么事儿啊? 千山万水都走过来了,还怕这最后一步吗? 还是说,读书人感情都比较内敛,容易害羞? 中年汉子挠挠头,百思不得其解。 以前,他与外界一样,也以为大人是讨厌傅玉棠的。 甚至深信不疑。 毕竟大人看似温文尔雅,平易近人,可底下却是一块寒冰,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 当然,大人也不会轻易靠近别人。 对于傅玉棠这样因为先皇的宠爱,强塞给他的草包徒弟,大人厌恶也是正常的。 直至老宁安伯来到了边关…… 那段时间,大人一反之前的冷淡,破天荒主动找老宁安伯叙起旧来。 期间,还常常以谈论政事为由,有意无意打探起傅玉棠的近况。 虽然大人做得很隐蔽,但他跟随大人数年,对大人有一定的了解。 大人在边关近七年,何时见到他这般关心他人呢?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终于意识到外面的传言有误。 其实,大人并不讨厌傅玉棠。 相反的,大人内心还是很挂念傅玉棠这徒弟的。 只不过,大人不善于表达感情,这才让众人误会了。 更重要的是,大人与傅玉棠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当年大人只是气愤先皇的糊涂,而不是真的对傅玉棠有什么不满。 之所以说出将傅玉棠逐出师门的话,盖因大人当年尚且年少,外加恨铁不成钢,难免气盛了些,这才导致行事难免冲动了一点。 毕竟,那时候大人也才二十有四嘛。 完全能理解的。 只是傅玉棠倒霉了点,不小心成为被殃及的池鱼,承受了大人的大半怒火。 不过,在他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儿。 常言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既然是父亲,那就是一家人啊。 做孩子的,哪里会因为这点小事记恨自己的父亲呢? 一家人有什么误会,直接当面说清楚,解开误会不就好了吗? 至于要这般婆婆妈妈,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吗? 第993章 还与当年一样……厌恶我吗? 他看着都觉得心累。 要知道,大人平日里也不是这般优柔寡断的人啊。 也许,这就是书上说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思及此,中年汉子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跃下马车,回禀道:“大人,马车已经停好。” 说罢,极有眼色地撩起车帘子,别在车厢上,好让对方可以清楚地看到对面的一切。 做完这一切后,便退至一旁静静守着。 车内,神清骨秀的青年闻声,浓黑而纤长的睫毛一颤,掀起眼皮,看向了对面,显露出一张美如冠玉的面容。 他年约三十,着了一件灰色暗纹宽袖,衣摆领口用银线绣了兰花样式,虽然繁琐却极其精致,看上去矜贵无比。 贴身的裁剪,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完美身材,冰冷的灰色与冷白的肤色两相对应,添了几许说不明的禁欲气息。 再细看其形容,俊眼修眉,隆鼻薄唇,清冷的月光透过车窗,笼罩在他的面容上,眉宇间锁着一抹化不开的孤寂,不言不语间,自有一股超凡脱俗的气质。 盯着对面的府邸看了好一会儿,他淡声问道:“高义,眼下什么时辰了?” 中年汉子,也就是高义,抬头看了看天,心里估算了一下时辰,回道:“差不多亥时三刻(21:45)。” 亥时三刻…… 宫门寅时二刻(3:30)开门,亥时四刻(22:00)关闭。 若她今晚没有留宿宫中的话,那应该快回来了。 六年了…… 邵景安垂下眼,在心里说道:“你我终于再次见面了。” 如今的你…… 还与当年一样吗? 还与当年一样……厌恶我吗? 当年,他离开京城,不是没抱着与傅玉棠此生不复相见的想法。 甚至他觉得,只要远离了京城,过不了多久就会忘记她。 却没想到,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六年来,对方的身影非但没有变得模糊,反而越发清晰起来。 所有有关于京城的过往记忆都黯淡失色,唯独她仍旧鲜活如初。 这六年的光阴,没有抹去关于她的印记,反而转变为迫切的思念。 他想见她。 而且随着越来越接近京城,想要见她的想法亦愈来愈强烈。 以至于在她生日这天,他不管不顾地扔下西鸣使团,一路紧赶慢赶地回了京,只为跟她道一句“生辰快乐”,提前见她一面。 顺便化解当年的不愉快。 邵景安垂着眼,不由抬手抚了抚放在身侧的锦盒,这是他为她准备的生辰礼物,亦是赔礼。 当年,是他不对。 然而…… 邵景安神情微顿了一下,面上的郁郁之色一闪而过,他也不过是上天的棋子,身为凡人,根本无法与天抗衡。 他不是没有挣扎过,不是没有反抗过…… 可最终的结果仍是一样。 所以他学会了接受。 所以他重新回到了京城,想要结束六年的冷战,与她重修于好,重新开始。 想起记忆中的人,邵景安偏冷的眉眼轮廓被光线勾勒,鸦羽般的长睫微微下垂扇动,脸上不自觉多了几分温柔之色。 第994章 或许,明日我也得找太医看一看脑子了 傅玉棠没打算在宫中留宿,眼瞅着时间不早了,便主动向风家兄弟二人提出告辞。 其实,她早已有了醉意,脑子也不复以往的清醒。 但因为喝酒不上脸,加上自身控制力极强,这才没有出格的举动,坐得照旧端正。 风行珺喝得不省人事,早就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了。 风行羚是他们三人之间酒量最好的,此时倒还有几分清醒,但他觉得自己醉了。 不仅醉了,可能还被皇兄传染了一些花痴症…… 呃,也有可能不是皇兄传染的。 是他们风家又一个不为人知的遗传病也不一定。 所以,他才会跟皇兄一样,莫名其妙地对自己的兄弟想入非非。 眼下这种情况,他哪里敢邀请傅玉棠在宫中留宿啊? 就算傅玉棠不怕,他自己都有点害怕自己。 担心半夜控制不住自己,偷偷潜入傅玉棠的房中,做出些伤天害理,丧尽天良、不知廉耻、破坏兄弟感情的事情来。 因此,在听到傅玉棠要离开后,他二话不说,立刻吩咐福禄将她送出宫。 那架势,用迫不及待来形容都不为过。 引得傅玉棠看了他好几眼,面带疑惑道:“狗子,你莫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还是准备做什么亏心事?” 不然的话,怎么急着将她打发走? “没有。”风行羚瞬间绷直了身体,下意识起身,矢口否认道,“你不要胡说!” 顿了下,又觉得自己的反应太过一惊一乍,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便抿了抿唇,竭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按照以往的口气,没好气道:“你这人就是爱疑神疑鬼,我一晚上都跟你在一起呢,能做什么坏事?” 说到“在一起”的时候,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语气陡然弱了三分,脸跟着红了起来。 幸亏有酒气遮掩,这才没让傅玉棠察觉出端倪来。 “没有就没有,这么大声做什么?“ 傅玉棠揉了揉耳朵,脑袋晕乎乎的,没再跟他多纠缠,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淡声道:“走了,不必相送。” 语毕,径自往外走。 福禄连忙跟上。 没一会儿,二人的身影就消失在夜色里。 风行羚站在原地,伸手按住她触碰的地方,呆呆看着她的离去方向。 直至一阵夜风拂面而过,方才回过神,颓废地坐回凳子上。 瞅瞅呼呼大睡的风行珺,又看看傅玉棠之前坐的位置,拎起酒壶,喃喃道:“或许,明日我也得找太医看一看脑子了。” 皇宫内,静悄悄一片。 傅玉棠循着青石铺就的宫道,慢吞吞地往外走。 福禄落后她小半步,察觉到她的脚步有些虚浮,心知她有可能喝醉了,便刻意放慢脚步,迁就她的步伐,慢慢跟着她往外挪。 直到将傅玉棠扶上了马车,方才从怀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礼物递给傅玉棠,清秀的面容带着温和的笑意,温声道:“生辰快乐。” 傅玉棠迟滞地眨了一下眼睛,垂眸看看锦盒,又抬起头看了一眼福禄,道了声“谢谢”后,方才伸手接过。 第995章 她,回来了。 福禄笑了一下,揉了揉她的脑袋,神情无奈道:“跟我客气什么。” 语毕,板起脸,转头吩咐侍卫务必把她安全送到府上。 侍卫自然齐声应是。 福禄这才满意,正准备让人出发,结果一回头,就看到傅玉棠双手交叠,下巴垫着,趴在车窗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谢谢你的礼物呀,美男子。”她笑眯眯地说道。 福禄:“……” 还真是醉得不轻。 连他都敢调戏了。 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察觉到周围侍卫八卦的眼神,福禄有心想要板起脸教训她一番,奈何对方眼睛微弯,月牙儿似的,笑得温软乖巧,看着便叫人喜欢。 甭说是佯怒,就算心里真的有气,冲着她这笑脸也发不出来了。 望着抿着唇偷笑,浑像占了什么大便宜的傅玉棠,福禄心头一动,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她的脸颊,下一秒又惊觉太过唐突。 于是,半道上硬生生拐了一个弯儿,落在了她的肩膀上,一触即分。 半是解释半是叮嘱道:“我还得留下来照顾皇上和王爷,就不送你了。回去后,记得让府里的下人熬制醒酒汤,喝完了再睡,免得第二天头疼。” 对此,傅玉棠一一应下,那模样有说不出的乖巧。 身侧的手微微扣紧,福禄神情不变,颔首道:“行了,时候不早了,快回去吧。” 语毕,直接吩咐侍卫出发。 自己则站在原地,直至马车彻底消失于夜色里,方才收回视线,转身往回走。 长兴街,傅府。 俞仕几人从傍晚就开始在院子里等着了,结果等了老半天,等到现在也没等到傅玉棠的身影,不由有些失望。 齐齐转头看向王大贵,俞仕道:“老王,大人这都进宫一整天了。 今天不会不回来,留宿宫中了吧?” 王大贵也摸不准,照理来说,大人也该回来了啊。 对上众人询问的眼神,王大贵挠挠头,迟疑道:“再等等吧。 宫门是亥时四刻关闭的,眼下已经亥时五刻了,若是过了六刻,大人还没回来的话,今天大概是不会回来了。” 众人“哦”了一声,继续在院子里等待。 时间很快来到亥时六刻,傅玉棠还是没有回来。 不止小满面露失落之色,连带王大贵几人亦是同样。 “唉!”王大贵幽幽叹了一口气,对众人说道:“大人应该是不会回来了,大家不用再等了……” 话刚说了一半,就听到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一阵轻灵却穿透力十足的铃铛声。 这是宫内马车才有的铃铛声。 甘大平侧耳倾听片刻,对众人道:“铃铛声好像是往我们这边来的,越来越近了,难道是大人回来了?” 此话一落,众人顿时双眼一亮,面色明显激动起来。 小满更是高兴得直接跳起来,闷头就往外跑,大声道:“我去巷口接爹爹回家。” 众人相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欣喜。 王大贵笑着招呼道:“走吧,一起去接大人回家。” 同一时刻。 长兴街对面的巷口里,邵景安亦听到了铃铛声。 这是宫车上的铃铛声。 她,回来了。 第996章 好了,大人回来就好。 “叮铃铃~~~” 清脆的铃铛声,越来越靠近. 马蹄声,亦越来越清晰。 此时此刻,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邵景安竟无端多了些许紧张,心下赧然,呼吸跟着急促了几分。 眼看着宫车已经行至眼前,他深吸了一口气,唇角微弯,带起笑容,这才拿起锦盒,弯腰钻出了马车。 与此同时,挂着铃铛的宫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长兴街的巷口。 “傅大人,长兴街到了。” 奉命护送傅玉棠回府的内侍跳下马车,转身回禀道。 边说,边撩起车帘子,作势伸手去扶傅玉棠,面含歉意道:“傅大人,这巷子太窄了,马车无法进入,这段路就由小的扶您进去吧?” 车内,傅玉棠正闭着眼睛假寐。 长发如墨,高束成马尾,随意地散落在肩上,几缕发丝滑落脸颊边,更添了几分不羁与风流。 犹如海棠春睡,风流动人,撩人心魂。 内侍没忍住多看了两眼,一时间竟后悔自己出声了,惊扰了这份难得的宁静与美好。 闻声,傅玉棠睁开眼,脑子有些发懵,眼神朦胧,像含着蒙蒙的水气。 明明已经醉得不轻,面上却带着淡淡的疏离,言行举止一如既往的端正。 任谁都看不出这是个喝醉酒的人。 她本能避开内侍的动作,淡声道:“不必,本相自己回去便可。时候不早了,尔等也赶紧回去休息吧。” 语毕,脚步虚浮地下了马车。 甫一站定,巷子里就有一道小小的黑影冲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爹爹、爹爹,是你回来了吗?” 青蓉等人跟在小满后面追了出来。 见真是傅玉棠,众人不自觉露出笑容,围了上来。 就连旺财也不例外,绕着傅玉棠转圈圈,小尾巴甩得欢快。 一靠近,王大贵便在她身上嗅到了淡淡的酒气。 再仔细一瞧,发现她眼神有些发直,反应也没有以往的敏捷,暗猜她或有可能喝醉了。 向内侍道了谢,偷偷塞了赏银,做好场面功夫后,王大贵将内侍递给他的锦盒转交给身边的俞仕,上前一步,伸手扶住傅玉棠,提醒道:“大人,回家了。” 傅玉棠眨了一下眼睛,看看王大贵,又垂下眼,看了眼眼神晶亮的小满,迟疑道:“大晚上,你们怎么都出来了?” “我们来接爹爹回家。”小满主动牵住她的手,神情孺慕道:“爹爹,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小满等了好久……” 傅玉棠“哦”了一声,下意识回道:“下次不会了。” 听到这话,小满点了点,满足地靠在傅玉棠身上,没有再多问。 王大贵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父子二人,呵呵笑道:“好了,大人回来就好。 大人,今天是你的生日,大家给你准备了生日宴,就等着你回来呢。” 俞仕、甘大平、青蓉齐齐点头:“是啊。” 傅玉棠心头一暖,迟滞地展露出点点笑颜,轻轻“嗯”了一声,道:“那还等什么? 趁着生辰还未过,赶紧回吧。 要不然的话,你们就白忙活一场了。” 第997章 傅玉棠竟然成家了。 闻言,众人哈哈一笑,簇拥着她往府里走。 内侍见状,亦不自觉跟着笑了笑。 眼下傅大人有府里的人陪着回去,那他们也不跟上去碍事了。 于是,众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调转方向,回宫复命去了。 完全没有人注意到对面的巷子里还有人。 邵景安站在巷口的阴影处,手里握着巴掌大的锦盒,本来想要上前,却在听到小满呼喊的那一瞬间停住了脚步。 整个人如遭雷击,脑子里一片空白。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看到一名女子行至傅玉棠身边,眼神温柔,亲昵无间,俨然是一家子其乐融融的样子。 几乎是无意识的,邵景安脸上的笑容刹那消失不见。 原本俊俏的脸,此刻看起来竟然有些阴鸷。 邵景安抿紧了唇,静静地看着傅玉棠离去的身影,眼底漆黑一片。 未见面之前,他曾设想过千百种的见面场景。 却从来没想过,会遇到今天这样的状况—— 傅玉棠竟然成家了。 不止有了心爱的女子,连孩子都那么大。 是他疏忽大意,想当然了,觉得她的年纪还小,不可能这么快就成家立业,进而忘了问老宁安伯,她这些年身边是否有了红颜知己…… 邵景安收紧了手指,脸上一片麻木。 明明是炎热的夏夜,他却觉得如坠冰窟,浑身发冷,嘴里苦涩不堪。 对于他的恍惚,一旁的高义浑然不觉,眼瞅着傅玉棠一行人都快进入府里了,连忙出声提醒道:“大人,傅大人要进去了,咱们……”是不是该上前叫住他啊? 话说到一半,才发现邵景安的脸色不好看,下意识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疑惑地挠挠头,迟疑道:“大人?可是属下哪里做得不妥?” “没有,无事。” 邵景安紧紧握住手中的锦盒,尖锐的棱角硌得手心生疼,他却恍若未觉,手指越收越紧。 半晌之后,方才开口道:“走吧。” 语毕,转身上了马车。 高义以为他说的走是去傅府呢,结果没想到是回上云城,与大部队会合。 不由愣了一愣,脱口而出道:“大人,你不见傅大人了吗?” 邵景安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苍白,一双眼眸暗如黑夜,仿佛蒙上了一层霜,让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绪。 只听得他声音微哑道:“不必了,如今他有心爱之人相伴左右,我等外人还是勿要打扰比较好。” 说到“心爱之人”二字,他便难抑胸中酸苦,使得后面的“外人”二字隐带上了酸涩刻薄之意。 饶是粗线条的高义都察觉到了不对,不由“啊”了一声,愣愣地望着面前之人,挠头道:“可是,大人你是他的师父,不算是外人啊。” 再说了,大人不是来找傅大人解开误会的吗? 跟傅玉棠的家人在不在有什么关系呢? 搞不好傅大人以及家人还很欣喜见到恩师呢,哪有什么打扰不打扰一说的。 当然,这是按照正常人的角度来看。 第998章 我不是他的师父! 奈何邵景安内心的想法…… 其实跟大部分人,甚至与高义揣测的,截然相反。 这让本来的安慰之言,瞬间起了反效果。 “我不是他的师父!” 邵景安冷声回了一句,脸色无比难看地沉默了半晌,方才语气生硬道:“他也不是我的徒弟。以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这…… 大人这是怎么了? 好端端的怎么生气了? 既然不承认傅玉棠是徒弟,那大人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进京是干啥来了? 之所以赶在今日进京,不就是要修复与傅玉棠这徒弟的关系吗? 怎么一眨眼的功夫,态度就变了呢? 高义想不明白,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他的表情,斟酌着措辞道:“那,那确定不见他了?现在就直接回上云城?” 不是没察觉到高义眼里的探究,邵景安亦知道自己刚刚的反应太过激烈。 不怪他会有所疑惑。 若是以往,他少不得要解释两三句,将这件事含糊过去。 可眼下的他心绪一片混乱,一颗心如同被架在火堆之上,上不上下不下,分外难熬。 压根儿无心再关心其他,只淡淡“嗯”了一声,便闭目不再说话。 虽然竭力掩饰,但面色还是比往常难看了几分,身上的寒意亦无形加重了些许。 见状,高义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邵景安确实不高兴了。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但也不敢多言追问,只偷偷觑了他一眼,便放下车帘子,自去车前坐下,取了马鞭,挥鞭赶马,往城外的方向疾驰。 不过片刻,便远离了长兴街。 如他们来时一般,无人知晓。 此时离开,亦无人知晓。 马车内,邵景安睁开眼,眼底阴暗一片,看不到半分光亮。 面上早已恢复了以往的冷静,可放置在膝头微微蜷缩又松开,松开又蜷缩的十指却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一方面暗恼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弄清楚,便脑子发热地往京城里跑。 尤其是方才那一幕夫妻恩爱的场景,犹如一支支利箭,扎得他眼疼,刺得他心痛。 人家与妻子你侬我侬,如胶似漆,小儿环绕膝前,只怕早就忘了他是谁。 而他却像是个傻子似的,自以为是、自作多情地跑来京城,像是阴沟里的老鼠,躲在巷子里,眼巴巴等了大半夜。 这世上,有比他更愚蠢、更可笑、更可怜的人吗? 另一方面又气恼傅玉棠,小小年纪不爱惜身体,早早沾染了美色。 看方才那孩子的模样,三岁肯定是有了。 那时候傅玉棠多大? 还不到十五! 虽说大宁的男子十四、十五结婚是常有的事情,可那是对普通百姓而言。 但凡有点家世的,谁不约束自家的儿郎? 只有等儿郎行了冠礼之后,方才给他们指派丫鬟,以便儿郎通晓男女之事, 唯恐儿郎们胡闹瞎闹,伤身损寿,早早败坏了身子? 而傅玉棠呢? 不过十八,就有了个三岁的儿子! 她这是有多迫不及待。 第999章 他就勉为其难充当一下她的朋友…… 难道没有女人,她就不能活了吗? 邵景安愤怒不已,理智上却明白,其实这并不能怪她。 毕竟,安南侯府那些破事谁不知晓呢? 傅平安就是个资质低劣,不学无术的草包。 能不能照顾好自己都是个大问题,更别提教育子孙后代了。 没人管教,又身在处处充满诱惑的官场,即便傅玉棠有心洁身自好,底下某些阿谀奉承之辈,亦会千方百计套近乎,借机献上美人。 沾染女色,是迟早的事情,也是意料中的事情。 只不过,一想到对方与女子调笑的场景…… 邵景安手指骤然攥紧,心口梗得厉害,喉咙冷不丁泛起腥甜,被他强行咽下,手上却失了力道,修得整齐的指甲陷入手心,指缝隐有血迹渗出…… 今夜,对某些人来说,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对傅玉棠来说,则是个迷糊又开心的夜晚。 王大贵等人为了给她过生日,准备得十分充分。 不仅备下了生日宴,还将院子布置了一番,挂满了一排排精美的花灯。 傅玉棠一进门,望着亮如白昼、如梦如幻的院子,不由自主惊呼出声。 “大人喜欢吗?”王大贵几人站在院子里,笑眯眯地看着傅玉棠,“这可是我们花了两天的时间准备的。” “喜欢,感动。”傅玉棠老实道。 说话间,眼角余光就瞄到隔壁墙头上忽然冒出个人头来。 原来是芮成荫听到动静,好奇爬上来一探究竟。 待目光触及院子里的景象,他的反应与傅玉棠如出一辙,忍不住双眼睁圆,惊呼了一声,“这么多花灯?” 顿了顿,视线又落在了头顶着个大红色蝴蝶结,正在院子里撒欢的旺财身上,“连我家旺财都打扮得如此光鲜亮丽,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王大贵笑着回答道:“小芮大人,今日是我家大人的生日。” 哦? 原来是傅玉棠的生日啊。 芮成荫眉梢一挑,转身就让阿三准备好贺礼,大摇大摆地上门来蹭吃蹭喝。 还十分傲娇地找了个理由—— 他这是看傅玉棠没什么人缘,过生日都没有朋友祝贺。为了避免场面太过寒酸,他就勉为其难充当一下她的朋友,上门祝贺一番吧。 众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莞尔一笑。 知道他就是这般心口不一的性子,也不揭穿他,笑眯眯地将他和阿三迎了进来。 而后,在院子里快速布置好宴席。 大伙儿都是熟人,也不是第一次在一起吃饭了,自然不觉得拘束。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为傅玉棠庆祝生日。 直至子时,考虑到第二日傅玉棠、芮成荫二人还要早起上朝呢,众人这才意犹未尽地散场,各自回去休息。 第二日。 寅时二刻,在王大贵这人形闹钟的提醒下,一夜好眠的傅玉棠伸了伸懒腰,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起身穿好衣服,洗漱一番,然后精神抖擞地出门。 一到景光殿,就发现朝中多了好几名皮肤黝黑,牙齿忒白的官员。 第1000章 做一天牛马发一天疯 傅玉棠被吓了一跳,扭头就去找刑部的人,不掩惊讶道:“朝廷扩招了?海外人士也能当官了?” 刑部众人闻言,不由一愣。 大人在说什么呢? 怎么他们听不明白? 严贞皱眉道:“棠哥,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啊?” “我清醒着呢。”傅玉棠指着不远处那一群黑炭头似的官员,压低声音道:“我说的是那些人啊,印度阿三啊,难道你们没看到吗?” “阿三?什么阿三?”芮成荫正巧经过,脚步一顿,忍不住出声询问道:“我家阿三怎么了?” 他家阿三最近不是很正常吗? 算算时间,已经很久没发病了。 总不会家里不疯,外面疯,背着他在外头做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吧? 傅玉棠摆摆手,朝那群黑人的方向努了努嘴,道:“不是你家阿三,是他们。咱们什么时候引进大批海外人才了,咋没人告诉我啊?” 好歹是她也是一国之相啊。 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跟她说一下吗? 还有,大宁何时有海上贸易了? 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要是早知道有海上贸易的话,她就不用那么辛苦地创建船队,让他们出海找番薯了。 啧…… 真是越想越奇怪。 这群黑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总感觉自己休假了六天,这世道都变了啊。 正疑惑间,一名“外国友人”抬起眼,看了过来。 可能是察觉到傅玉棠对他们的好奇,对方忐忑不安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确定她没什么恶意后,这才朝她露出个亮白亮白的友好笑容。 本着礼貌原则,傅玉棠回以微笑,大大方方地抬起手,打了个招呼,“hello,how are you?fine,thank you,and you?” 可能是没料到大宁竟然还有如此精通外语的人员,外国友人一下子瞪圆了眼睛。 一时之间,竟然震惊在原地,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对此,傅玉棠早已习以为常。 不由邪魅一笑,转头便向芮成荫以及刑部一行人吹嘘道:“看吧,这群印度阿三已经完全被我精湛的外语水平折服了。” 闻言,刑部众人没吭声,只默默交换了个眼色。 唉! 果然棠哥(大人)时时刻刻都在兢兢业业地实践“做一天牛马发一天疯”这一牛马守则啊。 她是真的不喜欢上早朝啊。 这不,方才休假回来,正常不到一会儿,又开始胡言乱语了,就跟以前一样一样的。 呃,不对,是比以前更严重了。 以前说的话,好歹他们还能听懂。 今天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们都听不懂了啊! 对此,众人除了叹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芮成荫也是一脸无语,跟她接触多了,便深知她的尿性。 只要休沐回来,一到早朝的时刻,傅玉棠这家伙必然发疯,说些不知所谓的话。 眼下就是这种情况。 没搭理她胡说八道,芮成荫嘴一撇,声量不减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几个黑炭头是礼部那一群孙子。” 第1001章 诸位大人,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啊? 之前得罪了汲鹏,汲鹏有意将他们安排到大太阳下搬石头,可不得黑成炭? 话音落下,“孙子”们齐齐看了过来,眼里不掩怒气。 不曾想,芮成荫没有半点说人坏话的觉悟,不止不心虚,气焰还格外的嚣张。 对上礼部众人喷火的眼神,他双手往腰间一叉,大声道:“还敢瞪我?! 你们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完成工部交代的任务了,还好意思摆脸色? 待会儿早朝,我一定要好好上奏皇上,让皇上知道你们的“丰功伟绩”!” 听到这话,礼部众人面色瞬变,哀嚎道:“不要啊——” 转眼便收起愤怒之色,低声下气地求饶道:“芮御史,凡事好商量啊。 大家同朝为官,着实没必要如此相残啊。” “哼!” 芮成荫鼻孔看天,压根儿不搭理他们。 汲鹏刚刚进入景光殿,听闻动静,往这边看了一眼,直觉气氛有点不对,不由疑惑地看向工部的下属。 沈弘会意,压低声音,言简意赅地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弄清楚原委后,汲鹏微微一笑,行至双方中间,一副老好人的样子,对礼部众人劝说道:“诸位,你们也不要怪芮御史太过严厉了。 毕竟芮御史这也是奉命办事啊,你们不努力的话,芮御史也很难办的。 大家同朝为官,以和为贵,没必要斤斤计较啊。” 语毕,又去看芮成荫,轻声细语道:“芮御史,你也不要怪他们。 他们年纪大了,事情办得不那么漂亮也是正常的。 毕竟,一旦人老了,除了手脚变慢了,内心还极度向往亲情,渴望家庭的温暖。 有了家庭这一羁绊,心里有牵挂,就没那么专心做事了。 你是不知道啊,他们在干活的时候,嘴里念叨的全是孙子的名字。 不过可能是做得太累了,精神恍惚,竟然把孙子的名字叫成了御史台诸位大人的名字。 唉,说实在的,他们也是不容易,我看着都觉得心疼啊……” 芮成荫:“……!!” 本来心里只有一分的火气,被汲鹏这么一拱,怒火瞬间变成了十分。 再看礼部众人一脸心虚,哪还能不知道汲鹏所说的全是真的。 事到如今,礼部这群孙子竟然还敢在背后编排他们御史台! 简直该死! 芮成荫将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真、是、好、极、了!” “为了成全你们对“家人”的思念,从今天开始,御史台全员出动,时刻陪伴尔等左右!” 绝对不会再让他们有片刻偷懒的机会! 丢下这么一句话后,芮成荫一甩袖,冷着脸找御史台的同僚分享礼部的“丰功伟绩”去了。 礼部众人想要解释又不知从何开口,想要怒骂汲鹏这小人搬弄是非,落井下石,却又没有胆量。 他们现在就在汲鹏手下做事,要是再得罪汲鹏,往后都没有好果子吃了。 一时间众人如丧考妣,哭丧着脸,为肉眼可见的昏暗未来感到不安。 相较于他们的低落,汲鹏却是差点没笑出声来,强压着上翘的嘴角,阴阳怪气道:“诸位大人,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啊? 唉。 没办法,谁让我们是最贱部呢,没什么才华,又粗鄙没礼仪,口齿不像诸位一样伶俐也是正常的…… 如果说错了话,想来高雅知礼,端方宽和的礼部大人们一定能理解,不会怪罪我的。是不是?” 第1002章 小嘴一张就是鸟语花香…… 去你娘的! 你小子就是故意的! 满朝文武就属你小子最阴险了。 礼部众人在心里破口大骂,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唯恐被汲鹏察觉,再伺机刁难他们。 不约而同讪讪一笑,只当没听出他的嘲讽。 汲鹏小小出了口气,顿觉神清气爽. 双手往大袖里一揣,朝着傅玉棠一行人微微颔首后,便施施然地回到工部的队伍里。 时间掐得刚刚好,一站定,风行珺便进入景光殿,早朝正式开始。 芮成荫是个正直又诚实的人,说了要参礼部众人一本,那就必须参一本,少说一句都不算达成目标。 不达成目标,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因此,早朝一开始,芮成荫便立刻站了出来,犹如黑化的男人一般,朝严修礼等人露出个残酷无情的笑容。 在严修礼等人哀求的目光中,拿出了以往参傅玉棠的劲头,眸中火光四射,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将礼部众人骂得狗血淋头。 三言两语,就将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只有一张嘴叭叭不停的礼部众人说成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天理难容之徒,就差没加一条通敌叛国之罪。 不止他一人参,他还把御史台所有同僚拉上了。 任升荣一脸正气,挺直腰板,站出列,厉声赫赫道:“尔等就是一群国之蛀虫!皇上仁慈,能容忍你们,我身为御史台官员却无法坐视不理! 汲尚书念在同朝为官的份上,给你们安排最简单,最轻松的活儿,你们却偷懒耍滑,日日完不成任务! 尔等扪心自问,你们真的有尽力了吗?心里有想着改过吗?有把皇上的旨意放在心里吗? 这要是让百姓知道了,尔等还有何颜面面对高堂父母?面对远亲近邻?面对大宁子民? 你们还有没有一点羞耻心?!” “很显然,他们并没有。”芮成荫在旁凉凉接口,斜睨着礼部众人,嘲讽道:“礼部诸位大人要是还要点脸的话,就不会消极办事。挑着公务时间,背后说人是非了。” 闻言,御史台众人齐齐发出一声冷笑,看向礼部众人的眼神就像是看杀父仇人一样无情。 相互交换了个眼色,御史台众人就轮番上阵,直接将礼部众人喷得体无完肤,俨然变成了堕落无耻,天人共愤,下雨天不能随便出门,否则必被响雷劈死的社会垃圾。 傅玉棠听得是连连咋舌,还别说御史台这群人不愧是靠嘴巴吃饭的,小嘴一张就是鸟语花香,不失文雅的同时还极具煽动性。 光是这么听着,她都想给礼部那群人来两拳了。 更不用说身为领导的风行珺了。 “汲爱卿,礼部众人果真三天都没完成任务吗?” 风行珺板着脸,浑身不掩威严之气,沉声道:“御史台诸位爱卿说的可是事实?” 汲鹏站出列,清隽的面容带着淡淡的恨铁不成钢,一脸老实道:“回禀皇上,确实如此。 微臣想着同僚一场,就给他们安排了最简单的搬运任务,每个人一天只要搬运十车就行了。 但是诸位大人却……” 第1003章 诸位大人是一群搔首弄姿的白花蛇呢…… 幽幽叹了一口气,动作很明显地看了一眼礼部的方向,汲鹏面上隐有难色,斟酌开口道:“五车都没有完成,还颇有怨言。” 听到“怨言”二字,风行珺立马联想到当日礼部这群人之前还偷偷骂他是“地仙”一事。 当即面色一沉,追问道:“是什么怨言?” 汲鹏面露惊慌之色,欲迎还拒道:“这个……微臣不敢说啊……” 看来他们说了不少朕的坏话啊! 风行珺心道,剑眉一竖,冷声道:“朕恕你无罪,你直说便是。” “呃,微臣倒不是担心皇上怪罪微臣。微臣只是……” 汲鹏看了眼周遭的大臣们,自以为压低了声音,实则音量不减分毫,还隐约比平时大了半分,万分纠结道:“担心说出来后,礼部的同僚今天走不出这景光殿啊……” 风行珺:“……” 这群碎嘴子! 除了他之外,到底还说了多少人的坏话啊! 好歹是自己手下的人,风行珺也不好真叫他们横尸当场,便想说:“既然不好说,那就不说了,此事到此为止。” 结果,还没等他开口,就听见汲鹏迟疑道:“不过……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微臣也不好再隐瞒皇上。 其实,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太严重的事情。 就是老生常谈而已。 总结起来就是指责工部粗鄙,上不得台面,说重活儿应该让兵部的野蛮人做,嘲笑户部是铁公鸡,暗讽吏部废物,唾骂御史台孙子。 对了,期间遇到刑部的同僚在街上巡逻,还阴阳怪气说诸位大人是一群搔首弄姿的白花蛇呢……” 短短两三句,在场众人无一幸免。 众人眼睛一眯,小眼神直接飘向了礼部的方向,杀气尽显。 礼部众人脖子一缩,不敢与之对视。 其实,汲鹏的话多少有点添油加醋的成分。 礼部众人不是没想过站出来为自己辩解一番。 又或者更大胆一点,梗着脖子死不认账,反咬汲鹏一口,说他破坏朝堂和谐也不是不可以。 然而,事实是骨气这种东西,跟胖瘦无关,跟男女无关,跟美丑也无关,跟礼部……也无关。 他们不敢反驳汲鹏,担心过后汲鹏心生不悦,越发刁难他们。 而且,面对众人的杀气,吓都吓死了,脑子里空白一片,哪里还能想得出应对之策呢? 不等风行珺开口,礼部众人就已经脚下发软,全部跪下认错求饶了。 这一下,就算风行珺有心想为他们辩解一两句,维持住礼部与其余部门的表面和平都不行了。 瞅瞅底下面露杀气的文武百官,再看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礼部众人,沉默了半晌,下令道:“执迷不悟,罪加一等。 从今日开始,每日任务从十车石头增加为十五车,做不完的话就不得归家。 此事,依旧由御史台在旁监督。 若有偷懒耍滑迹象,御史台可代替朕当场严惩!” “臣等领旨。” 御史台众人高声应下,抬眼看向礼部众人,不约而同露出残忍的笑容来。 第1004章 她,就是万中无一的好牛马!!! 礼部众人齐齐一哆嗦,一副“吾命休矣”的样子,黑漆漆的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后悔之色。 当然,他们后悔的不是说满朝文武的坏话,而是后悔自己为何那么不小心,又一次被汲鹏抓到了。 是谁?! 究竟是哪个叛徒一而再,再而三地出卖他们?! 礼部众人相互打量着身边的同部同僚,眼底隐含怀疑之色。 端坐于上方的风行珺将礼部众人的小动作尽数收入眼底,哪里能看不出他们内心的想法,心里一阵阵无力。 以前的他,是真没看出他们是这样的人啊。 好好的人一进入礼部,简直像是被夺舍了一般,变得面目全非了。 唉。 看来,礼部是真的很有问题。 风行珺无声叹息,视线不由自主滑到最前排的傅玉棠身上,想让她去礼部坐镇,好好调教一下严修礼等人,但是又不敢直言。 毕竟,阿棠现在负责的事情已经不少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他除了阿棠这一左膀右臂,也没其他人可用了。 而且,别人的话,还真不一定能全方位压制严修礼这群人。 只有阿棠可以做到啊! 从学识,口才,智力……各个方面碾压礼部众人。 她,就是礼部的克星! 她,就是天选的礼部尚书!! 她,就是万中无一的好牛马!!! 啊不不不,错了,是万中无一的好帮手才对。 思及此,风行珺只能厚着脸皮,朝傅玉棠甩去个眼神。 ——“兄弟,帮个忙啊。” 然后…… 他就看到,原本傅玉棠还算晶亮的眼睛,闪了两下,下一秒就跟被人抽走魂魄一样,眼神一下子就涣散了。 直愣愣地、空泛地与他对视片刻后,机械地移开视线。 风行珺:“……??” 要不要这样?! 要不要这样啊! 咱们好歹是兄弟,你至于这般装傻吗? “嘘,嘘,嘘……” 风行珺噘着嘴,掩唇发出细微的动静,企图再次吸引傅玉棠的注意,“看过来啊兄弟。” 听着上方的动静,傅玉棠:“……” 一看就知道没好事! 心里想着,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眼神发直地盯着虚空看,最大程度避免与风行珺对视。 风行珺:“……” 阿棠,你再也不是我的好兄弟了。 风行珺悲伤地想道。 尤其是看到傅玉棠为了避免被他抓壮丁,故意装出发呆的样子,风行珺没由来一阵心酸,觉得自己真是太卑微了。 自从傅玉棠弄清楚男女之别,知道他的大胸肌只能看,不能奶孩子后,对他那叫一个冷酷无情。 再也没有以前任劳任怨,当牛做马的觉悟了…… 早知道当时就不让傅平安教得那么彻底了。 风行珺欲哭无泪,掩唇假装咳嗽了两声,不死心地想要引起她的注意。 奈何对方就跟死了一样,眼皮子都没撩一下,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如老僧入定,纹丝不动。 见此情景,风行珺也没办法了,只能暂时作罢,转而说起其他的正事。 “朕前两日收到汲爱卿的奏章,上面说慧心大师主动率领护国寺僧众进城帮忙建造学堂……” 第1005章 你以为我的性取向是弹簧啊? “此等心怀天下,为国为民的义举,令朕万分感动,所以决定再次嘉奖慧心大师,诸位爱卿觉得如何呢?” 皇上都明确说了要嘉奖,殿上谁会不长眼反对呢? 满朝文武相视了一眼,低头齐声道:“皇上英明。” “傅爱卿以为如何呢?” 风行珺垂眸,盯着一转移话题,魂魄就立刻归位,眼里重新有了光的傅玉棠,询问道:“朕要颁布圣旨嘉奖吗?” 傅玉棠沉吟片刻,点头道:“好人好事自然要表扬。不仅要表扬,还要大力宣传。” 主要的是要彻底坐实慧心真佛转世之名。 而后,再借着慧心的名义,颁布各项佛门改革措施。 风行珺明白她的意思,闻言眼眸微动,装模作样道:“既然傅爱卿都这么说了,那朕就再下旨昭告天下,表彰其言行举止,也算是给大宁百姓树立个榜样吧。” 傅玉棠闻言,垂首作揖道:“皇上英明。” 语毕,君臣二人相互交换了个眼神,心照不宣地笑了。 商谈完政事,下了朝,风行珺还打着让傅玉棠接管礼部的想法,以商讨要事为由,叫上傅玉棠一起前往御书房。 一进入御书房,屏退福禄等人后,对着傅玉棠就是一通嘘寒问暖—— “阿棠昨晚上睡得好吗?” “休沐这几天过得开不开心啊?” “都去哪里玩啦?” “早上这么早起来上朝,渴不渴啊?饿不饿啊?要不要朕让人给你端一些糕点来?” “刚刚在大殿上站了那么久,脚一定很酸了吧?要不要朕帮你捏一捏啊?” 端茶送水,殷勤至极。 主打一个利用兄弟情谊,卑微请求她接手礼部。 奈何傅玉棠早就识破了他的意图,面对他的糖衣炮弹,直接把糖衣吃了,炮弹重新扔回去。 吃了糕点,喝了茶,享受了一把正宗的皇家按摩服务后,傅玉棠慢吞吞地说道:“累啊,微臣都快累死了。 休沐的时候,还得在家里处理政务呢。 哪里来的时间四处游玩啊? 眼下,政事堂和刑部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微臣去处理呢。对了,过会儿我还得去抓昆吾明呢。 唉,我一想到这么多事情,就感觉头疼。 不瞒皇上,一天十二个时辰,我有十三个时辰想着甩手不干了。 但是…… 我又担心皇上一个人累着了,只能勉强硬撑。 毕竟,皇上你是我的兄弟啊。 作为兄弟,哪里好意思让兄弟一人受苦,自己轻松享福呢? 那也忒没良心了,皇上你说是不是?” 一段话,彻底将风行珺的后路堵死了。 风行珺干笑了两声,心虚道:“是、是啊。阿棠说得很对。只不过……” 迟疑了两秒,尤不死心地问道:“阿棠,你真不喜欢男子了吗?” 傅玉棠:“……” 你以为我的性取向是弹簧啊? 你想让它弯的时候,它就弯。想让它直的时候,它就“duang”一下子直了啊? 望着面前之人隐含期待的眼神, 傅玉棠无言了两秒,点头道:“对,不喜欢了。” 第1006章 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遗传病啊? “我只喜欢传宗接代,只喜欢会生孩子的女子。”傅玉棠强调道。 风行珺:“……” 沉默了两秒,没忍住道:“那你的喜欢也太肤浅了。 之前还说喜欢朕呢,表现得情真意切,非朕不可。 结果也不过如此。” 哼。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他再也不相信这世上有真心了! 闻言,傅玉棠“啊”一声捂住脸,做出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窘迫样子,求饶道:“皇上,过去的糗事你就不要再提了!也不要再试探微臣了! 微臣已经知道错了,微臣真的不喜欢男子啊!” 顿了顿,又郑重地补上一句,“而且,微臣真正的心头好是能奶孩子的大胸肌,不喜欢平平无奇的大胸肌。 那种不能奶孩子的,在微臣眼里就跟猪肉没区别。” 简而言之,风行珺的大胸肌就是平平无奇的二两猪肉,对她没有任何吸引力。 什么?! 猪肉? 松松垮垮的猪肉能有他的胸膛结实有弹性吗? 风行珺冷哼一声,觉得自己的兄弟一点品味都没有。 起身摆了几个姿势,充分展示了一下自己波澜壮阔的胸膛,对着傅玉棠嗤之以鼻道:“你看看,这线条多流畅优美,也就你这文弱书生不识货!” 傅玉棠“哦”了一声,面无表情道:“那能奶孩子吗?” 原本还十分自信的风行珺瞬间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就蔫了。 沉默了半天,不甘不愿地说道:“……不能。” “那不就对了?” 飞快瞥了风行珺一眼,傅玉棠竭力压着上翘的嘴角,忍笑道:“我这人最注重实用性,不能奶孩子还有什么好说的。 皇上,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微臣就先告退了啊。 刑部与政事堂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微臣处理呢。” “……哦。”风行珺垂头丧气地坐回原位,自觉有些受挫,低头看了眼自己辛苦锻炼出来的胸肌,挽尊道:“走吧走吧,朕不跟你这没品味的人说话。” 傅玉棠心里哈哈大笑,面上却是不显,用风行珺可闻的音量嘀咕道:“明明就是不能奶孩子啊,中看不中用,还不让微臣说实话了。” 语毕,没等风行珺反应过来,便快速离开了。 只留风行珺一人呆在原地,一脸怀疑人生。 为何傅玉棠对能不能奶孩子这问题这般执着? 难道当真要能奶孩子的胸肌才是好胸肌吗? 正琢磨着,风行羚走了进来。 看到自家皇兄坐在罗汉榻上,敛着眼皮,眉头紧蹙,神情无比凝重,似乎在烦心着什么,抬步上前,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空位上。 随即,幽幽叹了一口气。 “皇兄……”风行羚看着虚空之处,眉眼笼上淡淡的愁绪,忧伤道:“咱们风家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遗传病啊?” 还是那种超级稀有的,连太医都察觉不出来的不治之症。 风行珺回过神,转头看他,神情疑惑道:“什么遗传病?” “就是跟脑疾有关系的。”风行羚收回视线,回视着他,一脸认真地问道:“有没有?” 第1007章 风家的子孙是优良品种,人中龙凤…… “为什么这么问?” 风行珺不明所以,皱眉道:“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有关于离魂症的线索?” “没有。” 回答完,风行羚再次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倒是希望能发现线索,也总好过时时对着自己兄弟想入非非的好。 想着,又鬼使神差地想起昨夜里,傅玉棠低头饮酒,唇上沾染水光的样子,心口胡乱撞了两下。 没忍住皱了皱眉,他竭力忽视心里的异样,追问道:“皇兄,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咱们风家是不是有遗传脑疾啊? 就像你一样,前段时间老是幻想着阿棠喜欢你,神志不清,行为异常,无法控制自己心头的欲念……” 越说,声音越小。 越说,越是低落。 越说,心里越虚。 其实,他现在的情况跟皇兄之前的症状也差不了多少。 风行羚苦着脸,当日他义正辞严地指责皇兄不对,完全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步上皇兄的后尘。 真是天道好轮回啊。 思及此,不禁再次叹息。 风行珺:“……!!” 他就说怎么好好问起风家的病史了。 原来是贼心不死,又想拉着他去太医院“闲逛”! 明明之前不是解释清楚了吗? 怎么就一味地怀疑他不正常呢? 到底是不是他的亲弟弟啊? 嘴角抽搐了两下,风行珺不得不再次申明道:“我说过了,我没病。 我从来没幻想过阿棠喜欢我,事实上是他喜欢我,而我从头到尾都没答应过他!” 根本不是小羚说的什么花痴症。 他健康得很呢! 而且…… 停顿了一下,为了避免风行羚再瞎操心,便又说道:“阿棠现在也不喜欢我了。他喜欢的是能生孩子的女子,还有能奶孩子的大胸肌。 所以,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我很正常,一点病都没有。 风家的子孙是优良品种,人中龙凤,压根儿没什么遗传病。 你就不要再疑神疑鬼了。” 风行羚:“……” 真的吗? 要是早一天,他不会怀疑皇兄这些话。 但眼下,连他都发病了。 他就不得不怀疑了。 尤其是自家皇兄以前可是一口咬定阿棠喜欢他的,说阿棠对他痴心不改,此情不渝…… 如今突然反口说阿棠喜欢的是女子,还说得如此信誓旦旦,里里外外都给他一种皇兄病入膏肓,却强装正常的诡异感。 垂下眼,沉思片刻后,风行羚装作相信他的样子,抬头看着他,勉强笑道:“原来是这样,那确实是我多想了。” 风行珺很有做兄长的风范,大手一挥,大度地原谅了他,温和道:“没事儿。说到底,你也是关心我,我能理解。” 不仅能理解,还非常感动呢。 心里暖烘烘的。 想起来就舒坦极了。 将这件事说开后,风行珺自觉兄弟二人之间再无误解,感情又加深了些许。 正暗暗高兴着,冷不丁听到风行羚问道:“皇兄,我没进来前,你在想什么呢?” 风行珺没有多想,下意识回道:“我在想男人的大胸肌怎么才能奶孩子……” 话落,就看到风行羚面色一变,一头歪倒在罗汉榻上,嘴里哀嚎道:“你都这样了,还说咱们风家没有遗传病?!” 第1008章 如今看来,是他冤枉了他们啊! 正常男人可以带孩子,抱孩子,养孩子,就是不能奶孩子。 而皇兄…… 就因为阿棠说一句喜欢能奶孩子的大胸肌,就开始想方设法对自己胸前那二两肉做文章。 这样还叫正常吗? 这样还叫没有遗传病吗? 皇兄他,就是个活生生、血淋淋的家族遗传病例啊! 完了。 完了…… 什么都完了…… 风行羚生无可恋地躺在罗汉榻上,嘴里喃喃道:“风家的人全部都有脑疾啊……” 以前,他以为皇叔是天生就没脑子,这才经常做些不着五六的奇葩事情; 皇兄则是因为痴恋阿棠,才引花痴症…… 如今看来,是他冤枉了他们啊! 不是皇叔、皇兄不正常,而是他们风家太祖的种子天生带着不正常的病啊! 还是治不好的那种。 眼下,他也病发了。 想来再过不久,他就会变得跟皇叔、皇兄一样疯疯癫癫,神神叨叨了。 一想到那情景,风行羚就觉得眼前一黑。 不行! 他不能这样下去! 不说自己,即便是为了阿棠的安全,为了他们之间的兄弟情谊,他也要尽快面对现实,竭力自救,不能像皇叔一样疯而不自知,也不能像皇兄一样讳疾忌医。 宫里的御医查不出他的病症,不知该如何治疗,那他就去宫外寻找名医。 就不信大宁人才济济,还找不到一个能治好他的人! 想通此节,风行羚哪里还坐得住? 一个鲤鱼打挺从罗汉榻爬起,二话没说就往宫外跑。 等到风行珺反应过来的时候,人都已经出宫了。 习惯了自家弟弟来去一阵风的行事风格,风行珺除了有点无语之外,倒也没有多想。 对于他出宫一事,同样没有阻拦。 毕竟,小羚最不喜约束。 本身又颇有武学天赋,身手上佳,在大宁还真没几个人能伤到他,无需过多担心他的安全问题。 等他玩累了,自然就会回来。 因此,风行珺并没有过多在意,很快就把心思转回政事上。 行至书案后,老老实实批阅起奏章来。 另一方面。 风行羚匆匆忙忙出了宫,待走到街道上,看着街上人来人往,这才想起来这人海茫茫的,要找到货真价实的名医谈何容易? 他应该直接让皇兄的暗卫帮忙才对啊! 懊恼地捶了捶脑袋,风行羚转身就要往回走。 刚行了没两步,就听到有人吆喝道—— “包子啊~好吃的包子~~~傅大人吃了都说好的肉包子~~~三文钱一个,不要吃不要钱~~” 傅大人? 风行羚脚步一顿,循声看了过去。 只见不远处的小摊上,一名身着布衣,头顶缁撮,面相老实的青年,一边打开蒸笼,一边朝过路人热情推荐道:“新鲜出炉的肉包子哟, 皮薄馅多,各位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啊~~ 我阿牛的包子,傅大人吃了都说好哩!” 风行羚心头微动,犹豫了片刻,走过去询问道:“你说的傅大人是阿……是傅相吗?” “除了这位傅大人还有谁呢?”阿牛回答道。 第1009章 主打的就是一个好坏通杀。 随即打量了风行羚一眼,见对方面容英俊,衣着华贵,气质不凡,便知他出身不错,是个有钱的主儿。 于是,卖力推荐道:“这位公子,你要试试吗?不是我阿牛吹嘘,我家包子的味道,在这条街道上是数一数二的好呢。” 不止傅大人爱吃,连带着通缉犯也爱吃。 主打的就是一个好坏通杀。 阿棠爱吃的包子…… 风行羚心跳加速,也不知道想到什么,脸悄悄红了。 掩饰性地咳嗽了两声,竭力装出平静的模样,开口道:“那给我一个试试吧。” 阿牛笑眯眯地应了声,递给他一个包子。 风行羚时常在京城市井混迹,面对百姓,言行举止没有世家贵族那么多讲究,反而十分爽朗。 付了钱,接过包子,直接站在摊前咬了一口。 味道确实不错。 难怪阿棠会喜欢。 话说,阿棠现在应该在刑部了吧? 那么早就起床上朝,不知道饿不饿,要不要给她带一点包子呢? 这一念头方起,原本有些郁闷的心情竟然无端多了几分轻松与期待。 其实,他也不是想去见阿棠。 主要是他已经好久没去过刑部了,难得今日有空,去刑部参观参观似乎也挺不错的? 想着,又低头咬了一口包子,默默在心里盘算等会儿见到傅玉棠该说些什么,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刻意。 阿牛见他嚼着包子,眼神飘忽,颇有点食不知味的样子,迟疑了片刻,不禁开口询问道:“公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风行羚一顿,抬起眼看他,有些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嗐,我阿牛在这条街摆摊数年,见过的人无数,没什么动静能逃过我阿牛这双慧眼!”阿牛骄傲道。 顿了一顿,又补上一句,“公子若是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说一说你的心事,说不定阿牛我有解决的办法。毕竟,阿牛我还有个“京城包打听”的称号哩。” 倒不是他八卦,就是有点好奇而已啦。 按照刑部各位大人的说法,这叫做收集信息。 当然,有时候也称作信息的传递与交换。 搞不好他还能探听出什么有用的大秘密,趁机再赚上一笔呢。 望着阿牛真挚淳朴的面容,风行羚还真说不出拒绝的话。 当然,主要也是他心里郁闷,找不到可以诉说的人。 此时,听到阿牛问起,不由抿了抿唇,斟酌开口道:“我……我想找一个神医。” 眼前之人唇红齿白,精气十足,气色上佳,一看就是身强体健之人。 因此,阿牛下意识以为他是为他人寻找良医,便道:“公子家里有人生病了吗?” 风行羚支吾了一声,“不是家人,是我有个朋友生病了,病得不轻。” “那公子的朋友都有什么症状啊?”阿牛追问道。 担心风行羚误会他故意窥探隐私,不等他回答,阿牛就再次开口道:“公子不要误会,我之所以问这个,是因为京城各大药堂大夫各有专精。 比如……” 第1010章 很明显,你的朋友有喜欢的人了。 “仁康堂的李大夫,善治内科; 安寿堂的王大夫呢,就擅长养生,调理身体; 仁安堂的张大夫,则是专攻跌打损伤这类外伤; 平安堂的白大夫…… 杏林堂的孙大夫…… …… …… 所以,公子要是信得过我的话,可以跟我说说,我帮公子推荐一二。” 听着阿牛如数家珍一般,将京城各大药堂的坐堂大夫介绍了一遍,风行羚就知道阿牛确实熟悉京城里的一切,不负“京城包打听”之名。 搞不好他真的能给自己推荐个靠谱的大夫呢。 抱着治病求医的想法,风行羚坦诚道:“我……的朋友,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脑子总是出现奇怪的幻想。 看到某个人的时候,总是会突然心跳加速,紧张不已,莫名地想要靠近对方,又不敢轻易靠近……” 将昨晚上的感受仔细描述了一下,风行羚满心苦恼道:“阿牛兄弟,你说我要带他去找哪个大夫啊?” 阿牛:“……” 其实,阿牛我觉得你朋友不需要看大夫,反而是公子你…… 要好好去恶补一下男女之间那点事情啊。 很明显,你的朋友有喜欢的人了。 而你,还什么都不懂,以为朋友生病了,为朋友瞎操心。 无言盯着风行羚看了片刻,阿牛开口询问道:“公子,你今年多大啊?” “十九,明年就弱冠了。”风行羚如实回答道。 难怪呢。 富贵人家的小少爷是知事比较晚。 阿牛了然一笑,提醒道:“你朋友没生病,就是有了喜欢的人而已。” “喜欢的人?”风行羚瞪圆了眼睛,神情震惊道:“你是说我……的朋友喜欢上对方了?” “是啊。”阿牛肯定地点头,“这是很明显的事情啊。” “不、不能吧?” 风行羚下意识不信,他觉得自己不是断袖啊。 试想了一下跟男人卿卿我我的场面,风行羚没忍住打了个激灵,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 于是,他再次摇了摇头,肯定道:“这不可能。” 他确定自己不是断袖。 比起喜欢阿棠,他更愿意相信自己是生病了。 阿牛:“……” 你又不是你的朋友本人,你说不是就不是啊? 阿牛我还觉得你是个情窦未开的傻小子呢。 哦,错了,也有可能是个断袖。 所以这才分外排斥你朋友有喜欢的人这一件事情。 阿牛在心里偷偷说道,正准备反驳他,眼角余光里忽然出现一道熟悉的人影。 一看到对方,阿牛顿时来了精神,就像是有了靠山一般,举起手,朝对方大声招呼道:“阿三兄弟,你来了啊。” 阿三笑着应了声,快步走了过来。 直至临近摊位,这才发现风行羚也在。 作为芮成荫的贴身护卫,他是见过风行羚的,自然知晓对方的身份、 不由面色微变,欲要弯腰行礼,风行羚一把拦住了他,用眼神暗示他勿要将他的身份声张出去,只当他是个普通人就好。 阿三会意,作为《从零基础开始,一百天学会演戏》的资深读者,他早已学会了控制表情,情绪收放自如。 第1011章 据说是居家旅行的必备书籍。 此时得到风行羚的暗示,他立马挺直了腰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与往常一样同阿牛寒暄起来。 “阿牛,今天生意还不错吧?” “还不错。阿三兄弟呢?今日怎么有空出来逛街呢?” 阿牛好奇地看着他,麻利地从蒸笼里捡出两个肉包子,油纸一包,很是熟稔地塞到他手里,询问道:“往常这时候,阿三兄弟不都是陪着芮大人在御史台办公吗? 阿三也不跟他客套,接过包子咬了一口,瞅了一眼旁边的风行羚,见他亦是一脸好奇,便回道:“我家大人与老爷,还有吏部、户部的大人们结伴到工地上监督礼部诸位大人了,不需要我陪伴左右。 刚好,我也有点私事,就告假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阿牛恍然大悟,追问道:“是什么私事啊?” “我之前不是在书店里买了好几本书吗? 那掌柜几说第一次见过像我这么爱读书,且独具慧眼的人,挑选的每一本书都是他东家最爱的书。 为了回馈我这知己,书店给我准备了一份书籍大礼包,让我今天去领呢。” 阿三口中嚼着包子,含糊不清道:“这不,我刚刚从书店里出来呢。想着跟你分享喜悦,就过来了。” “书籍大礼包?!” 阿牛听得一脸羡慕,忍不住追问道:“那里面肯定有很多值钱的东西吧?” “也还行吧。” 阿三虽然说得云淡风轻,脸上的笑容却有增无减,放下手里的包子,从怀里掏出一本书,以及十一块薄如蝉翼的小木片,炫耀道:“喏,这就是大礼包里面的东西。” 阿牛不识字,瞅瞅书本,又瞧瞧小木片,茫然道:“这都有啥用处啊?还有这一堆黑色木片里头,为什么其中一块木片是金色的呢?” “这书是一个叫谨慎小白马写的《防诈骗指南》。 据说是居家旅行的必备书籍。 掌柜说这书最适合我这种有深度的读者看了,所以免费送了我一本。 黑色木片是刑部贵宾卡,只要拿上这贵宾卡参加刑部十日一次的防诈骗普法宣传活动,可以比其他参与者多领两个鸡蛋。 而且,到了有奖竞猜的互动环节,被抽中答题的几率高达九成九!” “哇!!” 阿牛睁大眼睛,没忍住发出一声惊呼,面上的羡慕之色越发明显了,“那一场下来,不是至少可以拿二十个鸡蛋?” “对啊。假如我连续参加十次,还可以额外获得年底刑部举办的“普法小达人”比赛的决赛资格呢。”阿三不无开心道。 这一下,阿牛再也没法控制住自己了,抬手作势脱下身上的围裙,嘴里说道:“阿三兄弟,你快告诉我,你这段时间都买了哪些书,我也要求买!” 他也想拿到“书籍大礼包”,获得“普法小达人”比赛的决赛资格啊。 要知道,一旦取得第一名的话,可以得到一枚金牌呢。 去年竞争激烈,他在初选的时候就被筛下来了。 第1012章 阿三兄弟可是个睿智聪明的文化人 那枚可爱的小金牌,最后被大谷那家伙拿走了。 可把那家伙得意坏了。 阿牛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暗暗发誓今年他说什么也要进入决赛,再跟众人一较高下,勇夺小金牌! 此时听到有可以进入决赛的捷径,哪里会轻易放过呢。 脱下围裙,拉着阿三就去书店。 阿三一把拦住了他,道:“掌柜的说这大礼包书店一年只发一次,只给一个人。 属于书店和刑部就“丰富京城百姓精神生活,提高京城百姓防诈意识”这一活动,而特别设置的独家绝版联名大礼包,整个京城只有一份。 你现在去的话,就算将整个书店买下来,也是没有的。” 闻言,阿牛顿时失望无比。 “那金色的木片呢?” 一直在旁默默聆听的风行羚,听到这礼包是刑部与书店联手提供的,瞬间知晓这是出自傅玉棠的手笔。 原本还有些兴致缺缺,这会儿终于来了点精神,看着阿三手中的木片,好奇道:“它是干什么用的?” “回禀……咳咳,你说这木片啊,这是书店的贵宾卡。只要持着本卡到书店买书,可以打折扣。”阿三回答道。 闻言,风行羚颔首道:“那倒是挺实用的。” “必须实用。” 经过最初的失望后,阿牛很快就调整好心态,插嘴道:“毕竟,我阿三兄弟可是个睿智聪明的文化人,没人能糊弄得了他! 不止如此,他还非常有夫子的潜质呢。 每次跟阿三兄弟交流,我都感觉自己获益良多,人生不白来这一回啊。” 回想起他跟阿三相识的经过,简直可以称为必然中的偶然,偶然中的命运安排。 因为他的包子个头大,馅料多,味道好,价格也适中,被克扣了月例的阿三再也无力承担起高额消费,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路边摊。 经过一番比较后,发现他家最实惠,他阿牛做生意最实诚,便经常光顾他的生意。 这一来二去,两人就熟悉了起来。 二人年龄相仿,自然有不少共同话题。 于是,有空的时候,就凑在一起拉闲散闷。 前段时间,阿三跟他说自己最近在学习演戏,特地买了一本叫啥一百天学会演戏的指导书,跟着学了两天,获益良多。 他听得好笑,阿三又不打算当戏子,学演戏做什么呢? 直觉阿三是在开玩笑,便也跟着玩笑,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问他要如何演戏。 阿三为人大方,并不藏私,捡着紧要的内容讲了一遍。 阿牛乍听没觉得怎样,甚至还觉得有点无趣。 但见阿三说得眉飞色舞,不愿意扫了阿三的兴,最后还是勉强认真将其听完。 本来这也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按照他的记性,过不了多久便会将其忘掉。 直至他遇到了金牌杀手顾二…… 当他伪装成阿柱的时候,他才发现阿三所言真是句句经典,字字珠玑啊! 正是因为有了阿三这好友,有了他的技术指导,他才能演技大爆发,骗过顾二,成功拿到赏金。 第1013章 道德水平极低,一心想要吃窝边草的断袖! 一瞬间,阿牛对阿三的崇拜达到了史上最巅峰。 在他眼里,阿三就是无所不能的神! 不遗余力地将阿三好一顿吹捧,视线一转,落在了风行羚身上,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阿牛一拍脑门,对风行羚道:“公子,差点忘了跟你介绍了,这是我的好兄弟阿三,在芮御史家中担任护卫哩。 你可别看阿三其貌不扬,其实他是个很厉害的人哩。 说句无所不知,无所不能都不为过。 就你刚刚那问题,你若是不信的话,可以问问我阿三兄弟,他肯定跟我一样的答案。”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阿牛不等风行羚回答,又扭头去看向阿三,把风行羚之前讲的“病症”添油加醋地复述一遍。 末了,隐含期待地说道:“阿三兄弟,你觉得这症状是什么病呢?” 阿三哪里知道这是什么病,他又不是大夫。 不过,不要紧。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他手握《从零基础开始,一百天学会演戏》这本书,走遍天下都不怕。 扮演个神医什么的,完全不在话下。 略微沉吟了片刻,阿三一脸深沉道:“依我看,是相思病。你说的那人情窦开了。” 风行羚一听,不由大惊失色。 还真跟阿牛说的一样! “这、这不能吧?”风行羚犹豫地开口道。 “没什么不可能的。” 阿三大手一挥,神情无比严肃,正色道:“不信的话,你且听着,看看你之朋友是否符合以下这些描述。” 风行羚颔首,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请说。” 阿三轻咳一声,回想着《从零基础开始,一百天学会演戏》里面有关于面对心上人的心理活动描写,缓缓开口道—— “为了方便叙述,就假设现在情窦初开的是你。 当你喜欢上一个人时,你的情感和行为往往会发生一系列微妙而深刻的变化。 比如,你会频繁地思念对方,不管做什么,都会不自觉地想起对方。” 风行羚脱口道:“这也许是朋友之间的思念呢?” 以往他也有事没事想起阿棠啊。 “那种想念跟想家人是不一样的。” 阿三纠正道,示意风行羚不要插嘴后,继续往下背诵—— “你会关注对方的一举一动,不自觉地想要为对方做点什么,愿意为对方付出。 而且,对方的一举一动都会牵动你的情绪。 对方开心,你就开心;对方不高兴,你就会感到沮丧和失落。 你想要更加了解对方,在她面前,你会变得紧张或不自然,担心自己的言行举止是否得体。 最重要的是,你会想要见她,千方百计找借口去见她。 对了,还会想象对方跟你的未来。 在你的心里,对方就是你生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你完全没办法想象失去对方的日子。 只要一想到往后生活里没了这个人,你就会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起先,风行羚还能自若。 越听,面色就越僵硬,先是由白转红,再由红转白,几经转变后,彻底变成了一个大红脸! 他他他竟然全中了! 所以,其实他没有病,他只是喜欢上阿棠?! 风行羚觉得自己完了。 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是个断袖!!! 还是个对自己的兄弟起了非分之想,道德水平极低,一心想要吃窝边草的断袖! 第1014章 阿三兄弟你还挺……变态的。 风行羚深受打击,却不甘心就此面对现实,忍不住垂死挣扎一番。 竭力装作淡定的样子,扫了阿三、阿牛二人一眼,不赞同道:“不能吧? 我刚刚忘了说了,我朋友跟那人同为男子。 他们可是一起长大的好兄弟……” 挑挑拣拣地把他与傅玉棠的相处日常讲了一下,力证自己并无不轨之心。 末了,总结道:“在我看来,我朋友可是个正直的人,只把他朋友当成兄弟而已,不像是那种断袖分桃的龙阳之士啊……” “同为男子怎么了?” 神医·阿三皱着眉,有力反驳道:“爱这种事分男女吗?喜欢上谁,那不都是上天注定的吗?” “就是啊。” 神医信徒·阿牛在旁附和,一手撑在做包子的案板上,一手叉腰,不以为意道:“时下就有不大少断袖呢,有什么好稀奇的。就像那谁……” 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四周,抬手示意二人靠近,压低声音道:“京城第一公子你们知道吧?那家伙就是断袖哩。” “你是说霁雪啊?”风行羚吃惊道。 阿牛郑重地点了下头,小声道:“就是他!他可是个货真价实的断袖,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哩。” 这段时间,风行羚一直忙于迎接西鸣使臣的事情,对外界的消息甚少关注。 因此,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两位好兄弟暗中放出不少关于霁雪是断袖的谣言。 此时听闻霁雪是断袖,瞬间瞪圆了眼睛,不由失声道:“真的假的?你说霁雪是断袖?!” “不是我说的。” 阿牛有着丰富的八卦经验,更有规避风险的法律意识,坚决不让自己成为造谣的主犯,严谨纠正道:“是大家都这么说。” 说起这个事情,阿三倒是有点印象。 “好像前段时间是听到有关于霁雪是断袖的传言。 最近这些天,还听说霁雪与人在刑部附近找刺激,当场被刑部的人抓了个正着的呢。 不过,我觉得这传言有点扯。” 阿三停顿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道:“要找刺激的话,做什么去刑部? 还不如直接回平阳侯府,当着平阳侯的面演上这么一出呢,不是更加刺激吗?” 话音落下,风行羚、阿牛齐齐张大了嘴巴,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风行羚:“……” 当着父母的面,跟人那啥,这是正常人能想出来的事情? 阿牛:“……” 阿三兄弟,人家只是想刺激自己,不是想要刺激家人啊。 霁雪只是想欲仙欲死,不是要让家人欲死不能啊。 你重点抓错了哩。 沉默了片刻,风行羚、阿牛相视一眼,齐声说道:“真看不出来,阿三兄弟你还挺……变态的。” 阿三自觉失言,面色一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最近买了一本《缺德人生》,一不小心沉迷了其中了,让你们见笑了。” “缺德人生?”阿牛眨了眨眼,好奇道:“这里面写的什么?跟你那什么演戏方法一样厉害吗?” “是一名叫疯癫白小马写的江湖故事啦。” 第1015章 要知道,爱这种事情很难说的。 阿三回道,见阿牛似是十分有兴趣,便主动承诺道:“阿牛你且先等几日,待我看完了,再把其中的重点内容提炼出来说给你听。” 阿牛嘴角一弯,连声道好,转手又给阿三塞了两个肉包子。 二人已经十分熟悉了,阿三也就不跟他多客气,从善如流地接过。 然后,重新把话题转移到断袖上面来,很是笃定地说道:“根据你的描述,你朋友肯定早就喜欢你朋友的朋友了,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而且,不管你朋友跟你朋友的朋友是不是男子,这都不影响你朋友喜欢你朋友的朋友这件事情。 要知道,爱这种事情很难说的。 你朋友或许也不是天生就断袖,只不过喜欢的那个人刚好是男子罢了。” “对对对。” 阿牛点头附和,颇有经验地说道:“爱情这种事情就是这般神秘莫测。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生情,有时候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根本不受自己控制哩。” 就像他喜欢隔壁的阿花一样。 阿花长相普通,并不是美人儿,什么也不会。 可他就是喜欢。 从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一刻,他就喜欢。 疯狂地喜欢,这辈子只想娶她。 其余姑娘就算再好,他也不考虑。 他这话说得极其有水平,一下子让阿三产生了共鸣。 是的。 喜欢上一个人,当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像他,在这条街上来来回回上百遍,从未想过自己会喜欢上街尾那家熟食店老板的女儿阿草。 阿草今年十七了,与他相识少说也有五年。 在他还没有被爷克扣月例的时候,他几乎每隔三四天就要去阿草家的熟食店买一点卤味解馋。 阿草在店里帮忙,主要负责上菜,结账一干堂前的事务。 阿三与她的接触不算少,却从没觉得阿草有多么的动人。 在他心里,阿草就是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路人甲。 当然,他在阿草眼里可能是如此。 二人一人眼里只有卤味,一人眼里只有银子。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交情淡如水,着实没办法让人产生什么旖旎的联想。 而且,阿草长得并不符合阿三的审美。 跟天底下大部分男人一样,阿三喜欢的是腰细胸大,柔情似水的姑娘。 阿草嘛,身材就是跟菜板一样,让人分不清前后。 因为自小在乡下长大的缘故,她的言行举止还总带着几分粗鄙。 与人聊天时,脏话时不时脱口而出。 整个人抠门又爱钱。 为了帮父母的忙,又担心他人在背后说三道四,偷偷议论她一个姑娘家在外抛头露面,影响了以后的婚事,阿草平日里都做男子打扮。 不过阿草有耳洞,偶然心情好也会涂抹点胭脂水粉什么的,因此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姑娘家。 但熟食店的老板与人介绍时,仍是咬死了这是他的义子,不敢明说是他的长女。 此举有掩耳盗铃的嫌疑,不过所幸左邻右舍都是和善人,稀奇一阵子,倒也不再说什么了。 第1016章 他,乔阿三,是真的喜欢上阿草了! 阿三也是一样。 除了一开始的惊讶,后续一直把阿草当成男子看待。 直至前段时间…… 他被爷克扣了大半月例,剩下的钱又都拿去买了书,身上没什么银子,自然没办法再去熟食店解馋,只能到阿三的摊位上买了两个实惠的包子。 路过熟食店的时候,嗅着那浓郁的卤肉香气,阿三没忍住多吸了两口,一边咬着包子,一边幻想着自己嘴里吃的就是卤肉。 就在这时,他看到阿草端着满满的一大碗饭从后厨走了出来。 往简陋的柜台后面一坐,便大快朵颐起来。 阿三没忍住多看了两眼,这才发现粗粮饭上面,是满满一层淋着红油的卤味!! 见状,阿三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 再看阿草,吃得头顶冒汗,满嘴油光,唇瓣殷红,瞧着就十分有吸引力。 看看那堆得跟小山似的卤味,再瞅瞅疯狂往嘴里扒饭的阿草,阿三没出息地心动了。 脑海里冷不丁冒出一个念头—— 要是他是阿草的人就好了。 这样的话,这会儿坐在柜台后面吃饭的人就是他了。 阿三呆呆地站在门外,两眼发直地瞅着阿草,觉得自己陷入爱河了。 尤其是当阿草临时有事,放下吃了一半的饭,转身去了后厨。 阿三心里是更是一阵阵悸动,望着阿草那远去的背影,不由自主往前走了两步,视线直直落在柜台上的饭碗上。 人们常说爱屋及乌。 因为阿草的关系,阿草放下的饭碗,此时此刻落在他眼里都诱人无比,恨不得冲上去,将其抢过来好好珍惜,唯恐被一旁探头探脑的乞丐捷足先登了。 那可是阿草的东西,怎么能落到其他人手里呢? 这念头一起,阿三再次被自己震惊到了。 天啊!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温和的人,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占有欲竟然这么强。 连带着阿草的饭碗,他都不愿意让别人触碰! 那些吃剩的卤味,他竟然也不嫌弃,只想着自己要帮阿草减轻负担,替她消灭那些卤味,以免阿草被撑坏了肚子! 他阿三,也跟着爷读过几年圣贤书,规矩又守礼,曾几何时这般关心过一个姑娘家啊? 由此可见,他,乔阿三,是真的喜欢上阿草了! 眼下听到阿牛的话,阿三感慨万千,犹如找到知音一般,握住阿牛的手,你一言我一语聊了起来。 完全没注意到一旁的风行羚在听到他们的话之后,那煞白的面容,以及天塌了一般的神情。 所以…… 他是真的喜欢上阿棠了?! 风行羚如遭雷击一般,脑子里一片混沌。 默然望着聊得兴起的二人,缓缓转过身,失魂落魄地回了宫。 御书房内,风行羚正咬牙切齿地与堆积如山的奏章做斗争。 听到脚步声,抽空抬头看了一眼,见自家弟弟跟游魂似的飘了进来,一脸生无可恋,不由愣了一愣,“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按照小羚以往的习惯,不都得等个三四天再回宫吗? 第1017章 这做断袖有前途吗? 风行羚没说话,径自往罗汉榻上一躺,盯着雕龙画凤的房顶看了老半天,方才幽幽道:“皇兄,这龙是公的,凤也是公的,怎么把他们画在一起了啊? 他们是不是断袖啊? 这做断袖有前途吗? 别人就不笑话他们吗?” 风行珺:“……??” 龙代表力量、尊贵和权力,而凤则代表美丽、优雅和吉祥。 将龙和凤放在一起,是为了体现了和谐、平衡和繁荣的美好愿景,以及对幸福生活的向往和追求。 跟公母有什么关系? 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就怪怪的? 别是撞了邪吧? 思及此,风行珺放下手中的笔,行至罗汉榻旁边,坐下关心道:“小羚,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风行羚摊开四肢,四仰八叉地躺在罗汉榻上,闻言身子不自觉一僵,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放松下来。 犹豫了老半天,方才开口道:“皇兄,外面的人说我……喜欢阿棠。” 原以为皇兄听到这话以后会大惊失色,却没想到对方只是“哦”了一声,不以为意道:“这还用外人说吗?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好吧。” 他还以为是出什么大事儿呢,结果就这? 风行珺撇了撇嘴,从小到大,小羚就跟阿棠形影不离。 阿棠去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就跟个跟屁虫似的。 更不用说,八岁那年他还抄了两句小诗,当成生日礼物送给阿棠。 好巧不巧,那首小诗讲的就是两个男子相爱。 就他这些迷惑行为,外面的人不误解才怪呢。 得亏他知道小羚一片赤忱,对阿棠只有兄弟情,并没有其他不可告人的想法; 而阿棠,在弄清楚男女差异后,一心只想着传宗接代,压根儿不喜欢男子了。 否则的话,他准要误会他们二人了。 确定自家弟弟只不过是被风言风语影响了心情,没遇上什么难事,更不是撞邪后,风行珺重新把心放回肚子里。 回到书案后面,一边拿起批阅了一半的奏章,一边止不住发酸道:“就你对阿棠的亲近劲儿,有时候我都怀疑你们两个才是亲兄弟,我是外来的了。” 奈何风行羚根本没听进去,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你喜欢阿棠这件事,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这句话上面,脑子都快炸了。 连皇兄也看出来了…… 原来他表现得这般明显吗? 那阿棠呢? 是不是也知道了他的心思? 像阿棠那么聪明的人,必然早就察觉了吧? 难怪阿棠之前三番四次跟他强调自己有喜欢的姑娘了…… 难怪最近这段时间总是不着痕迹地疏远他,连带着回安南侯府都不告诉他…… 阿棠肯定是知道了! 面对他的觊觎,阿棠心里一定十分厌恶,不想再与他做兄弟了。 想到这里,风行羚难过得几乎要掉下眼泪,抬手捂住了眼睛,慢慢将自己蜷缩起来。 …… 刑部,明镜堂。 傅玉棠处理好休沐期间堆积的公务,起身伸了伸懒腰。 眼瞅着临近晌午,出去巡逻的众人也回来,傅玉棠便叫上刑部众人,美其名曰:大伙儿这段时间都辛苦了,她今日做东,请众人到外面酒楼吃一顿好的。 第1018章 做人要正直,说话要凭良心啊。 实际上嘛,是打算叫人一起到城北去看礼部的热闹。 经过汲鹏早朝上的拱火,朝中估计有大半的官员会跑去城北落井下石。 此等热闹,傅玉棠怎能错过? 刚好,刑部众人也记恨着“白花蛇”绰号之仇,迫不及待想要欣赏一下礼部目前的惨状。 双方一拍即合,兴冲冲地赶往城北。 虽然刑部众人表面上看似对傅玉棠颇有怨言,时不时就得埋怨一两句。 但从侧面看,这也是他们感情好的证明。 要是普通的上下属关系,谁敢当面指责上司呢? 还不是因为大家平时相处起来就像一家人,这才敢直言不讳? 此时,听到傅玉棠要请客,众人自然不会跟她客气。 直接选了个临河的大酒楼,点上招牌菜式,然后坐在二楼雅间里往外看。 河岸对面,就是工部选定的女子学堂建造地址,众人稍稍抬起眼皮,便能将工地上的所有动静都收入眼底。 大太阳下,礼部众人苦哈哈搬着石头。 芮成荫领着御史台众人坐在临时搭建的凉棚里,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看,但凡有哪个动作慢了一点,御史台必然敲锣打鼓大声喝斥,当众点名批评。 周遭不止有一同做苦力的护国寺僧人,更有围观看热闹的百姓。 每每这时候,人群里就会爆发出阵阵笑声。 礼部众人羞恼得黑脸里透出淡淡的红来,只恨不能一头钻进地缝里。 “这帮孙子,简直是欺人太甚了!”严修礼咬牙低骂道。 一旁的同僚闻言,顿时一个激灵,慌里慌张地看了一眼周围,小声道:“严大人,慎言啊!” 如今他们还没找到藏在礼部的内奸,还是少说话为好,免得又被汲鹏那家伙知道了。 严修礼一听,当即冷哼道:“这内奸还用找吗?不是明摆着吗?” 说话间,视线不由自主地瞟向站在阴凉处,手拿图纸,正与工部崔开济、户部高力言交谈,依旧白白净净的石博明身上,面上闪过一丝嫉妒之色,愤恨道:“谁不用跟着咱们吃苦受累,谁就是礼部的内奸!” 同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默默地撇了一下嘴巴。 虽然他也很嫉妒石博明不用像他们一样搬石头,但…… 做人要正直,说话要凭良心啊。 人家石博明之所以不用搬石头,那是因为被皇上委以接洽户部、工部、刑部的重任了。 皇上为什么要让石博明负责这件事呢? 那是因为整个礼部,只有石博明没有说户部、工部、刑部的坏话。 由他这无辜人员去接洽的话,其余部门自然不好给他脸色看。 要是换成他们任意一个人,只怕各部大门都进不去,或者进去了直接被打死。 说到底,皇上此举不过是为了确保所有事项能顺利进行。 跟石博明是不是礼部叛徒,一点都没关系啊。 而且…… 石博明这人吧,性子有点直,平常也寡言,不喜欢说话。 完全不是那种爱搬弄是非的人。 严修礼给他扣上“内奸”的帽子,着实有点过分了。 第1019章 芮大人此举实在大大不妥啊 大家都是礼部的,没必要这样相互嫉恨啊。 思及此,同僚便小声劝说了几句。 奈何严修礼根本听不见,一口咬定石博明就是内奸。 见状,同僚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眼角余光瞄到御史台的人已经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了,同僚头皮一麻,连忙与严修礼拉开距离,低头继续搬石头。 严修礼却十分不服。 搬了一早上的石头,他整个人又累又饿,火气也跟着“蹭蹭蹭”上涨。 此时看到御史台的人皱眉,满脸不悦地盯着他看,严修礼火气更盛了。 他们越看,他就越不动。 不过就是被说两句,被百姓嘲笑两句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从早上到现在,礼部的同僚哪个没有被御史台点名批评过呢? 如今他被点了名,那就是跟诸位同僚患难与共,有什么好丢脸的? 只要他脸皮够厚,御史台这群人就拿他没辙! 怎么说他也是皇上提拔起来的,难道芮成荫等人还真敢对他出手不成? 想着,他挺直了腰板,径自走到一旁休息,完全无视御史台众人沉下来的脸色。 甚至,还分外有种地朝芮成荫露出个挑衅的笑容。 这是要跟他杠上了? 四目相对,芮成荫微微一挑眉,学着记忆里傅玉棠那招人厌的样子,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朝身边的任升荣甩去一个眼神。 任升荣会意,拎起棒槌往铜锣上一敲,大声道:“礼部,严修礼,严大人消极怠工,故意拖延进度,为了弥补他的过错,礼部诸位今日多搬运一车石头,由原本的十五车变更为十六车……” 此言一落,礼部众人顿时发出一声哀嚎。 严修礼亦是黑了脸,怒目而视。 芮成荫微微一笑,端着茶,气定神闲地欣赏着严修礼的愤怒。 此时此刻,他总算理解傅玉棠为什么每次都喜欢戏弄他,并且每次戏弄完之后,为何总是一脸迷之微笑了。 因为,对手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玩了! 就跟三伏天吃了冰酪一样,使人通体舒爽。 河岸对面的酒楼里。 傅玉棠将他得意的小表情看得一清二楚,与身侧的王大贵对视一眼,二人不约而同地摇头失笑。 小芮大人还是太年轻了啊。 就在这时候,戚商开口道:“芮大人此举实在大大不妥啊。” 严贞望着对岸的情景,蹙眉道:“确实不妙。” “只怕会引来礼部众人的记恨。”宋青竹接口道。 就连一旁的郁珈善亦是满脸不赞同,沉声道:“严大人一人犯错,那就惩罚他一人便好了,何必要拉着其余人一起惩罚呢? 只怕众人对严大人不满的同时对芮大人的愤恨也不会少。” 其余众人亦是纷纷点头赞同。 芮成荫此举无疑是把自己也给拉下水了。 “那依诸位看,要如何才好呢?”傅玉棠笑问道。 戚商率先道:“既然严修礼不怕死跳出来,那正好借这个机会杀鸡儆猴。” “没错。”严贞轻哼一声,“只要立了威,就不怕他们往后不老实!” 郁珈善等人亦是相同的看法。 闻言,傅玉棠不由笑了一下,提问道:“杀?要如何杀呢? 严修礼可是朝廷命官,还是皇上亲自提拔起来的。 下手重了,皇上那边不好交代。 下手轻了,又达不到效果。 这其中的分寸可不好把握啊。 而且,有谁能保证礼部的其他官员看到严修礼的下场,不会物伤其类,索性直接破罐子破摔,抱成一团对抗御史台呢?” 第1020章 杀鸡儆猴一举,对尔等百害而无一利 “这……” 众人顿时语塞,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见状,傅玉棠笑了一下,继续道: “正所谓同欲者相憎;同忧者相亲。 有同样欲望者相互憎恨,有同样忧虑者互样亲近。 御史台此举短时间内或许会让礼部众人对严修礼不满。 但时间一长,反而会使礼部众人更加团结,一致对外。 因为谁也不知道,御史台下一刻会将矛头指向谁。 至于你们说的杀鸡儆猴…… 其实认真说来,同样不是一个好办法。 不管是御史台还是在场诸位,与严修礼等人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没有的。 所谓的过节,也不过是因为严修礼等人在背后嚼舌根,起外号罢了。 在朝为官,哪个背后不被人说两句?哪个又不私下底说别人两句呢? 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不过严修礼等人用词更为刻薄一些罢了。 又恰好被汲尚书捅到了满朝文武面前,尔等觉得面子上过不去而已。 真论过节和仇恨,却是半点也无。 如果想要出口气的话,那就找个合适的时间,光明正大将对方捶打一顿,消解一下心头的愤怒,让对方明白尔等并不是没有脾气的软柿子即可。 对方自知理亏,便只能乖乖受着,压根儿不敢多言。 绰号一事将就此揭过。 往后双方该如何相处,就如何相处,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但是…… 如果像尔等所言,采取杀鸡儆猴之法,无疑是将矛盾扩大化了。 把自己与严修礼等人彻底对立起来。 如我之前所言,你们之间并无过节,此举不是平白无故为自己树敌吗? 同时,难免给上位者留下一个公私不分,公报私仇的印象。 如此心胸,如此气度,又怎能担当重任呢? 可以说, 杀鸡儆猴一举,对尔等百害而无一利。 实为不智之举。” 起先,在场众人都觉得杀鸡儆猴这方法极好。 见傅玉棠反驳,还有点惊讶,没明白她为何不赞成。 待听她逐一分析后,众人这才意识自己差点犯了大错。 为了一时的愤怒,不止为自己树立了一群敌人,还险些在皇上那里挂了个负面印象分。 一时间,众人心头狂跳,颇有些后怕。 不过,众人也不是蠢人。 除去一开始的惊慌后,很快就恢复冷静,重新将傅玉棠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来。 傅大人(棠哥)今日带他们来看礼部的热闹,又耐心跟他们分析情况,表面是在说御史台,实际上不也是在提醒他们吗? 礼部这群人,是由皇上提拔起来的。 换句话来说,就是严修礼一行人是皇上的人。 他们还真没办法对礼部那群人下狠手。 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当然,这并不是要他们就此忍气吞声的意思。 傅大人(棠哥)是支持他们报仇的。 只有一个要求,他们要报仇可以,那就在适当的时间,采取适当的手段,光明正大地出口恶气,勿要耍手段。 明明白白地发火,明明白白地报仇,再明明白白地将此事终结。 第1021章 傅玉棠就是他们的后盾,他们的主心骨 然后,这件事就此揭过,不可再提。 本就是没有过往恩怨的双方,没必要因为一时的碎嘴,就变成水火不容的政敌。 虽然礼部这群人没什么大用,但官场诡谲,变幻莫测,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 想到这里,在场众人皆面露恍然,心头不由一暖,看向傅玉棠的眼里不自觉多了几分感动之色。 好吧。 不是几分,是很多。 虽然傅大人(棠哥)平日里总习惯性哄骗他们,把他们当成牛马使唤,但她确实也很关心他们,爱护他们,平日里总是不着痕迹地提点他们。 可以说,但凡他们开口,她必然有所回应,几乎从不藏私。 朝中六部,有哪个人能做到像傅大人(棠哥)这样呢? 别说只是上下级的关系,亲师父都不一定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刑部众人不是那种没脑子,不识好歹的人。 他们大部分都是农家出身,背后根本没有靠山可言,自然对官场的弯弯绕绕并不了解。 初入官场,有傅玉棠这么一个人在旁无私提点,这对他们来说堪比祖坟冒青烟。 尤其是对方还是个思想清正,行为磊落之人。 从不挟恩图报,裹挟着他们做些违法乱纪之事,让他们能遵从本心,做个清正廉明,大公无私的官员。 虽然她经常偷懒,行为疯癫,说话不着调,时时刻刻压榨他们,常常喊着说要做个俸禄小偷…… 嗐,真真是缺点多到说不完了。 可一旦遇上了正事儿,从来不含糊。 可以说,傅玉棠就是他们的后盾,他们的主心骨。 正因为刑部有了傅玉棠坐镇,他们才有底气和勇气坚持自我,坚持心中的正义,一往无前。 虽说有时候事情干多了,也会散发出牛马的怨气,当面抱怨她两三句。 然而,事实上,他们心里更多的是对傅玉棠的感激与崇拜。 与刑部众人一样,郁珈善同样对傅玉棠十分敬佩。 脑子稍微一转,便明白傅玉棠今日的目的。 他在史馆当修撰那些年,见多了拜高踩低,阿谀奉承之人,也见过仗着手里有几分权力,拼命刁难下属的官员…… 看遍了世间百态,尝尽了人情冷暖。 比起在座的,仕途相对平坦的众人,他更清楚像傅玉棠这种不偏不私,不吝提点下属的官员,是有多么的难能可贵。 此时此刻,在他眼里,傅玉棠就是全身散发出金光的圣人! 原本的十分崇拜,瞬间变成了十二分。 看着傅玉棠的双眸,简直比探照灯还要亮,完全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崇拜。 迟疑了片刻,试着开口问道:“那按照傅大人的看法,应该如何才好?” “自然是要做个敬老尊贤的好人了。” 傅玉棠唇角往上勾了勾,面如美玉,眼睛纯黑如墨,脸上挂着喜人的笑意,看上去良善极了。 就像是她刚刚说的,不管是御史台还是其他人,与严修礼一行人并没有什么恩怨。 且严修礼的年纪也不小了。 于情于理,她也不能让他累着啊。 第1022章 不愧是棠哥,真是太阴险了。 不然的话,围观的百姓肯定要生气,说她不敬老尊贤,虐待老人家了。 百姓们是来看热闹的,可不是来受气的。 像她这样善解人意的人,自然不会做出让百姓不高兴的事情。 严修礼既然想要休息,那她就让他休息便是了。 不仅如此,她还要像孝敬老人家一样,全方面为他着想,帮他减轻负担。 因为每天十五车的任务是皇上亲口指定的,她没办法更改,但……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皇上是要求礼部每人十五车石头交没错,可没硬性规定这十五车的任务,从头到尾一定要本人一个人做完啊。 再说了,礼部最是讲究礼仪的部门了。 大家都是很有同事爱的。 互帮互助很正常嘛。 即便皇上知道了,也只会夸赞礼部团结,终于大彻大悟,改过自新了,不再叽叽歪歪地计较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了。 所以,只要礼部每日有完成规定的车数就行了。 至于完成的过程,又是由谁完成的,那一点都不重要啊! 贴心如她,发现了这么一个漏洞,肯定要找严修礼好好聊一聊。 在征得严修礼的同意后,将他的任务分配给他指定的礼部官员。 这样一来,严修礼不仅能完成任务,还有更多的时间休息了。 而她也不用看老人家受苦,而饱受良心的折磨了。 百姓们看着也高兴啊。 当然,身为刑部尚书,她天生自带正义,是个公平公正的人。 肯定不能只偏袒严修礼一个人了。 不光严修礼能享受到这种指定官员,帮自己分担任务的待遇,礼部众人也可以。 所以,她每天会抽出一刻钟的时间,让他们不记名写下想要谁帮忙分担任务,届时统一公布出来。 哦,你说为什么不记名? 那当然是为了礼部的和谐啊! 省得他们反目成仇。 只能说,一切都是为了礼部众人着想。 “唉,只能说我真是善良又机智啊……”傅玉棠没忍住感叹道。 郁珈善:“……” 傅相,真是对不起,关于善良这一点,下官实在不能苟同。 实在对不住啊。 刑部众人:“……” 不愧是棠哥,真是太阴险了。 这一手,分明就是奔着让礼部内讧去的。 而且,礼部这段时间一直在找泄露他们谈话内容的奸细,相互猜忌防备。 棠哥再搞这么一出,不明摆着火上浇油吗? 届时,不用其他人出手刁难,礼部这群人就能咬成一团,天天上演勾心斗角的大戏了。 而棠哥,只要坐着看戏就行了。 一场下来,她还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啊。 就算是礼部众人,也说不出她一句不好。 毕竟她是真心为他们着想,想要帮他们减轻负担啊。 至于内讧,那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礼部众人不好的话,从来没有刁难过礼部众人,更没有拉过一次偏架啊。 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对方(礼部的同僚们)太过没人情味,连相互帮忙分担任务都不愿意! 【请个假,首先说句抱歉,最近因为琐事比较多,所以更新得不那么准时了。(灬? ?灬) 眼下需要外出一趟,剩下三章晚点更哦。 我会尽量早去早回,争取十点之前把剩下三章更新完。(╥╯^╰╥)】 第1023章 最近仁康堂里多了一个姑娘…… 这件事就算闹到皇上面前,皇上也只会怪罪礼部官员之间不够友爱,不够关心同僚,为了一点点小事,闹得不可开交,亦不会觉得棠哥有什么不对之处。 说到底,她不过是看在严修礼一行人是皇上的人这一份上,这才以礼相待,勉强出手为他们分忧解难,以求皆大欢喜罢了。 虽说最后弄巧成拙了,但这心却是好的,无可指摘啊。 思及此,众人不由自主“啧”了一声,纷纷竖起大拇指。 傅玉棠轻笑,看了眼对岸凉棚里得意洋洋的芮成荫,转头吩咐王大贵,道:“小芮好歹与我邻里一场,在捉拿昆吾明一事上,也曾不计前嫌出手相助过。 眼下已至晌午,看他那架势是不准备回府用膳了,大贵,你帮我送几道菜过去吧。” 王大贵眼神闪了闪,面上带了笑,会意道:“好的,大人。” 语毕,便转身离开雅间,招呼着小二准备饭菜和食盒。 傅玉棠则是待饭菜上齐后,出言招呼着众人动筷,一边欣赏着对岸礼部众人的窘态,一边用膳,不再多言。 待酒足饭饱后,盯着对岸那群光溜溜的脑袋看了好一会儿,才扭头问起众人最近几日京里的动静。 当得知慧心领着众僧进城,主动请求帮忙建造女子学堂一事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连三岁小儿都知道后,不由一笑。 人尽皆知就好。 她就担心有人不知道呢。 顿了下,又问道:“你们最近在街上巡逻,可有发现昆吾明的异动,或者不寻常的事情?” 说起这事儿,众人的面上不自觉抬眸看了眼坐在斜对面,双颊微红的郁珈善,露出一抹心照不宣的诡异笑容。 戚商忍笑道:“托珈善的福,昆吾明最近老实得很,一直待在仁康堂养伤呢,没有任何异动。 至于不寻常的事情……” 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一抽,过了片刻方才开口道:“最近仁康堂里多了一个姑娘。” “嗯?”傅玉棠一怔,好奇道:“什么姑娘?” 不问还好,一问在场众人就跟吃了毒菌子似的,满脸都泛着青光。 戚商、严贞二人就像是便秘了一个月一样,脸上写满了“人生艰难”四个大字。 这使得傅玉棠越发好奇了,忍不住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在场众人相互对视一眼,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过了好一会儿,严贞才道:“是个有病的姑娘,脑子有点不大正常。” “脑子不正常?”傅玉棠敏锐地抓住重点,询问道:“是精神病还是神经病?” 精神病的话,可以先送去户部管辖的慈幼堂,让人请大夫帮忙医治,顺便看管一二,免得在外面游荡,被有心人钻了空子,受到伤害。 要是神经病的话,那只能赶紧找到她的家人,让她的家人将她带回去,强制看管起来,以免病发时,伤害了无辜的百姓。 郁珈善才加入刑部阵营没多久,一时间不明白傅玉棠这话的意思,不由出言询问道:“大人为何有此一问?这精神病和神经病……有什么区别吗?” 第1024章 精神病只折磨自己,神经病专门折腾别人…… 不都是脑子有问题吗? “差别可大了。”傅玉棠耐心解释道,“精神病只折磨自己,神经病专门折腾别人。” 所以,那姑娘到底是什么情况? 郁珈善:“……” 原来是这样。 细想起来,大人这总结还真是精准啊。 “按照大人这说法的话,那姑娘应该是……神经病。”郁珈善斟酌回答道。 因为在他看来, 那钱一毛姑娘从始至终都没有折磨过自己,反而将他们这一群人折腾得不轻。 就跟背后灵一般,冷不丁就从哪个地方冒出来,然后对着他们说一些乱七八糟的情话,还一脸“有没有被我感动到,你是不是已经爱上我”的表情,眼神更是猥琐到不行。 饶是身为男子的他,都有种被人用目光猥亵了的感觉。 说真的,要不是看她是个女子,要不是谨记着自己是父母官,百姓是自己的子女,需要好好爱护,郁珈善早就一拳头过去了。 本着请傅玉棠帮忙的想法,无需傅玉棠多问,郁珈善便主动把钱一毛的经历说了一遍。 末了,叹息道:“听李大夫说,她这是因为被未婚夫欺骗了的缘故,心里深受打击,导致脑子不正常。 为了证明自己的魅力,加上本身有一定的花痴天性,这才每每遇到相貌过得去的男子,就会凑上前缠着对方,逼对方向她表白。” 这段时间,他与刑部各位就被钱一毛给缠上了。 可以说,每个人都已经被钱一毛的情话荼毒过, 眼神猥亵过。 “竟有这样的事情?!” 这姑娘有胆子啊,竟然把罪恶之手伸向了他们刑部。 傅玉棠桃花眼微瞠,惊讶道:“那她就只要你们表白吗?没有其他的举动了?比如说,逼着你们娶她什么的。” “没有。” 在场众人对视了一眼,没好意思说自己被视奸了,齐齐摇了摇头,异口同声道:“就只要我们表白而已。” 傅玉棠:“……” 刚夸有胆量,结果没想到只是口花花而已。 这…… 还真是有点神经病啊。 光说有什么意思,直接大胆上啊! 要是真能拿下她手底下任意一个光棍,成亲之日,她肯定包个大红包! 没看成热闹,傅玉棠有点小失望。 不过,来自南洲城,又是进京寻夫…… 除了没结婚这点跟连青说的有出入外,很符合连青家人发现连青迟迟未归,进京找人的举动啊。 傅玉棠眨了下眼睛,秉承着宁错过不放过的想法,觉得自己有必要找个时间去会一会这钱一毛姑娘。 详细问清楚有关于钱一毛的一切后,傅玉棠微微皱了下眉头,说道:“仁康堂不可能长久收留她,既然她已经没了家人,你们这段时间……”帮她找个地方,让她好好安顿下来。 话刚说了一半,像是想到什么事情,顿了一顿,改口道:“跟仁康堂李大夫招呼一声,这段时间就让他多费点心照看好她。” 在场众人点头应下。 “只不过,被她这么缠着也不是办法,着实影响我等处理正事……” 第1025章 不会还妄想着同她讲道理吧? 严贞抿了下唇,求助道:“棠哥,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她不要再缠着我们了?” “这能有什么办法?” 傅玉棠双手一摊,无语道:“你们都知道她是神经病了,不会还妄想着同她讲道理吧?” 遇到神经病,当然是直接顺着她,然后再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抓紧时间逃跑啊。 严贞:“……” 在场众人:“……” 连傅大人(棠哥)都没办法,那应该是真的没办法了。 所以,他们还得继续忍受钱一毛的骚扰?? 说起来都怪昆吾明,要不是他,哪里会闹出这么多事情呢!! 思及此,众人的脸色越发难看,对昆吾明的不满更上一层楼了。 戚商忍不住道:“棠哥,不出四日西鸣使团便会抵达京城,咱们什么时候收网呢?” 没道理他们受苦受难,昆吾明那小子却舒舒服服躺在药堂里悠闲度日啊。 傅玉棠沉吟了片刻,回道:“今晚吧。” 语毕,招呼众人靠近,把今日的部署仔细交代了一遍。 众人认真记下,领命而去。 傅玉棠则是继续留在雅间里,等王大贵回来后,用了膳,方才起身结账离开酒楼。 二人行至酒楼大门口,正准备登上马车,就听到对面传来落水声。 与此同时,还有几声女子的惊呼声。 那惊呼声,对傅玉棠、王大贵来说不算陌生。 是青蓉与莘华容的声音。 傅玉棠和王大贵心头一跳,立马抬头看了过去。 果不其然,在河岸对面看到了青蓉、莘华容的身影。 二人站在河边,望着河里沉沉浮浮的身影,脸上不掩惊慌,有些手足无措。 河里。 严修礼挣扎着想要站稳,但水下的暗流却像有生命一般,将他推向更深处。 明明是炎热的夏季,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觉得被冰冷刺骨的河水紧紧裹住,满满都是窒息感。 四周的光线迅速变暗,只剩下头顶那一抹微弱的光亮。 他慌乱地挥动四肢,想要追寻那一抹光明,却反而让自己沉得更快。 想要呼救,却被迫吸入更多的水。 恐惧和绝望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将他紧紧包裹。 本来他只是想要吓芮成荫那小子一下,假装失足落水,然后顺理成章地“大病”一场,好逃避劳动改造。 于是,趁着大中午百姓都回家吃饭了,芮成荫等人没注意的情况,他一步一步挪到了河边。 打算找个安全,容易攀爬的地方,当场表演个“劳累过度,眼前发黑,一不小心失足落水”的场景。 却没想到这河畔看似寻常,实际上边缘长满了青苔。 他这都还没选择好落水的安全地点呢,脚下便一个打滑,“噗通”一声砸进了水里。 更要命的是,他失足的这一地方根本没有可以攀附的石块或者树木。 让他这旱鸭子想要自救都做不到。 他下意识想要张口呼救,河水却抢先一步灌入他口中。 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就喝了个饱。 严修礼心里后悔不已,眼泪都要化成西湖的水了。 “天妒英才啊! 没想到我严修礼风光一生,最终竟然落得失足落水,溺水而亡的下场……” 第1026章 他一点都不甘心呐! 不甘心。 他正值壮年,风华正茂,还没做上礼部尚书,还没位极人臣,享尽人间富贵呢,就这么死了,他一点都不甘心呐! 早知道方才就不跑到河边来了…… 严修礼茫然地睁着眼睛,感觉时间变得缓慢而漫长,四周静悄悄一片,只有无尽的黑暗。 意识开始模糊,眼前出现斑斓的光影,迷迷糊糊中,他仿佛听到一声宛若黄鹂的惊呼声,接着好似有一道强光从水面照射下来。 出于求生的本能,他抬起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抓住了那束光。 而后,就跟抓住了生命稻草一样,死死抱住不放手。 “老田!” 看到下水营救的车夫田三被溺水之人紧紧缠住,拼命地往水里按,岸上的青蓉、莘华容忍不住惊呼出声。 莘家茶楼就在距离此处不远的街边拐角处,她们二人跟着女夫子学习了一早上,趁着中午休息的时候,打算出来逛一逛,沿着河边透透气。 哪曾想,方才走了没多远,就看到有人掉进水里了。 是车夫,也是护卫的田三见状,当即跳下水营救。 原本田三是准备绕到他身后,将他拖回岸边的。 却没想到这落水之人的求生本能该死的强,手脚也是该死的长。 见他靠近,竟是长臂一伸,扼住了他的脖子,然后犹如水鬼一般,四肢紧紧缠住了他,本能地将他往水里按,以求自己能浮出水面呼吸。 田三被他这么一掐,差点没背过气。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接连呛了好几口水,整个人更是被对方牢牢禁锢住,使得田三动弹不得,根本没法将他带回岸边,反而被对方给拖下水了。 偏偏此时正值晌午,大热天的,大伙儿都回家休息了。 芮成荫一行人跟着工部的官员们在简易棚子商讨正事,压根儿没注意到河边的动静。 连带着参加建造学堂的僧人们,亦回了护国寺,按照汲鹏的安排,去替换下一批人过来。 偌大的街道上,眼下竟是空无一人。 眼瞅着二人渐渐沉下水,青蓉和莘华容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手足无措之际,傅玉棠出现了。 看了一眼被严修礼缠得不得动弹,俨然已经体力不支的田三,傅玉棠面色一片沉静,转头吩咐王大贵去找芮成荫等人帮忙,自己则四下张望,找来一根三丈长的竹竿,一头探进河里,对田三沉声道:“抓住它。” 田三闻声,依言照做。 傅玉棠手中暗暗使力,将二人往河岸这边拉。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哪曾想严修礼迷迷糊糊中感受到了水流的波动,还以为自己又要往下沉了,本能地开始挥动四肢。 期间,碰到竹竿亦是下意识往自己身下扯。 傅玉棠一时不察,脚下一个趔趄,差点一头栽倒水里。 看得莘华容心惊胆战,不由失声唤道:“阿棠!” 青蓉亦是花容失色,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对严修礼的担心,瞬间转化成怒火。 没忍住在心里暗骂严修礼,要死就死得快一点,没得这样拖累人的。 第1027章 看姑奶奶不一棍子把你捅到水底! 不光连累了田三,这会儿又险些把阿棠拉下水了。 这河不知深浅,阿棠要是跌落进去,那多危险? 如果阿棠就此被他连累,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了事情,那她还活不活? 只要想到那样的情景,青蓉就遍体生寒,看向严修礼的眼里完全不掩怒火。 好在傅玉棠反应足够敏捷,很快就稳住了身形,站稳了脚,对一旁心有余悸的二人道:“没事,不必紧张。” 语毕,眼角余光看到田三的面容已然变得苍白,隐有脱力的状况,不由加快了速度。 水里的严修礼则是继续胡乱扑腾。 一边跟背后灵似的趴在田三身上,一边双手乱挥。 有好几次险些把竹竿打飞了。 青蓉看得双眼直冒火,恨不得将他暴打一顿。 她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只不过,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全然不是她那年纪可以承受的,以至于内心郁郁,偏偏又无处可以诉说,性子才逐渐变得消沉。 而且,面对莘华容、傅玉棠的时候,她总觉得愧疚、亏欠,这才有意无意收敛了脾气。 给他人一种她没什么脾气的假象。 不然的话,光看她对待傅平安的态度,就可以知道她是个泼辣的性子。 此时见到严修礼这添乱行为,青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径自左右张望了一下,学着傅玉棠去女子学堂的施工地找来一根将近五米长的竹竿。 杀气腾腾地往河边一站,在莘华容、傅玉棠不解的目光中,挥起手里的竹竿,“哐当”一声,精准地敲在严修礼的脑袋上。 “你个老家伙,还不给姑奶奶松手! 要死就自己死去,拉别人下水做什么? 你不要命了,别人还想活呢…… 要是拖累了田三,伤害了我家大人,看姑奶奶不一棍子把你捅到水底!” 一边骂,一边将手里的竹竿舞得虎虎生风。 大概是因为有愤怒的加持,那竹竿就跟长了眼睛似的,一下接一下落在严修礼的脑门上。 本来田三已经没什么力气了,意识也有点不清醒,只剩下求生本能的驱使,这才勉强抓紧傅玉棠递来的竹竿不松手。 此时见青蓉握着竹竿朝自己杵过来,他顿时一个激灵,颇有种垂死病中惊坐起的回光返照感。 “别啊……” 田三有点害怕,唯恐她误伤友军。 虽然他身上这只背后灵是该死,但他田三是无辜的啊。 他现在已经脆弱得经不起一丁点风浪啊,要是青蓉不小心打到他的话,他可再也没有力气抓住手里的竹竿了啊。 “冷静点啊,青姑娘……”田三请求道。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出口,青蓉的“棍棒教育”就到了。 而且,命中率乃是百分百。 那一下下,就没有打偏的时候。 啊,原来青姑娘乃是一代棍棒女侠,失敬失敬。 面对青蓉如此精妙的手法,田三瞬间放心了。 对于身后这一只为了求生而不顾他人性命,差点害了自己的背后灵,田三从最开始的同情、担忧、关怀,变成了略微反感。 第1028章 温柔一点,好吗? 于是,悄悄侧了侧身子,好让青蓉更容易得手一点。 期间,还不忘朝岸上的青蓉使了个眼色,拜托她赶紧帮他将身上的背后灵薅下来。 青蓉会意,递给他一个“你放心”的眼神,手里的竹竿挥舞得几乎出现残影。 听着身后持续不断传来的沉闷声,田三满意极了,只觉得自己的精神头恢复了不少,全身力气又回来了。 一手抓着竹竿,一手划拉着往岸边游,希望再靠近点,好让青蓉更容易使得上力气。 望着突然脾气大爆发,好似用棍高手附身的青蓉,再看看莫名变得亢奋,犹如打了鸡血一般的田三,傅玉棠:“……” 唉。 你们大人的世界,总是这般神秘莫测。 搞不懂。 真心搞不懂。 她作为小辈,就不掺和其中啦。 莘华容:“……” 行吧。 只要你们开心就好。 她什么都可以,什么都没看见。 不对,她看见了。 她看到青蓉回来了。 思及此,莘华容掩唇一笑,静静站在一旁,没有出声阻止青蓉、田三的行为。 严修礼趴在田三的背上,意识昏昏沉沉的,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绝妙的地方。 似乎是西方极乐世界。 在这里,他不仅看到了浑身发散着圣光,让人看不清面容的佛祖,还看到了自己的前世—— 原来,他并非凡夫俗子,而是佛祖手里的木鱼转世!!! 天啊! 虽然他早就知道自己天生不凡,不是什么平庸之辈,可他终究还是太过低估自己了。 他以为自己最多就是文曲星下凡,却万万没想到自己其实是红尘俗世外的仙品! 简直比文曲星还要厉害千倍百倍。 这不是他自吹自擂。 而是身为木鱼的他,确实很重要。 木鱼,象征着鱼类昼夜不合目的特性,作为佛教的法器,它提醒僧众应昼夜思道,不断精进修行,不敢稍有懈怠。 僧人在诵经时敲打木鱼,以示昼夜不忘修行,保持心灵的专注和警醒。 一旦没了他,那佛祖就没办法再念经啦! 没办法念经,那就没办法修行; 没办法修行,那就没办法保持心灵的专注和警醒; 没办法保持心灵的专注和警醒,那佛祖就不再是佛祖了。 所以! 他,木鱼,才是佛祖成圣的关键啊! 没了他,佛祖就什么都干不成了,只会是个平庸的人而已。 如今他莫名其妙地失足落水,必然是因为佛祖发现了他的重要性,知道自己离不得他,所以打算把他召回去,恢复他的真身,好保住自身的地位,免得被手下的菩萨们篡位了。 虽然事发得太过突然,但他能理解,完全能理解。 毕竟,他是不可或缺的木鱼啊。 不过…… 趁着这机会,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跟佛祖好好谈一下条件—— 每次敲他的时候,能不能轻一点呢? 这一下下的,敲得他脑袋好疼啊。 温柔一点,好吗? 要是不同意的话,那他就不回去了。 身为佛祖,下手这么重,这么没有慈悲心肠,简直是德不配位,还是让菩萨们篡位算了。 第1029章 也算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空 本以为如此简单的要求,佛祖必然会同意。 万万没想到,对方闻言,竟是冷哼一声,周身圣光开始变得扭曲,隐隐约约中逐渐显露出法相来。 那模样,跟傅玉棠那厮竟是有九成的相似! 对方长眉一挑,桃花眼一眯,操起放置一旁的大号犍稚(敲木鱼的棒子),对准他的脑袋就是一棒槌,厉声威胁道:“不想死的话,就给我老实点!” 严修礼:“……!!” 呦呵,这么硬气?!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是木鱼!你成圣的关键!”严修礼闭着眼睛,大声吼道。 要是没了他,看他要怎么应对菩萨们的造反! 此时,田三已经游到了岸边。 傅玉棠正准备伸手去拉他,不料严修礼突然嚎了这么一嗓子。 众人没有防备,冷不丁被吓了一跳。 田三本来都已经准备上岸了,被他这么一吓,脚下一滑又掉进水里。 青蓉:“……!!” 这该死的! 当真是害人不浅啊! 拎起竹竿,二话不说又给了严修礼一下,没好气道:“还木鱼,我看你是水鬼还差不多!” 说话间,王大贵带着芮成荫、汲鹏一行人匆匆赶来。 见到落水之人是严修礼之后,芮成荫面色微变,连忙吩咐众人将他救起,汲鹏则是差人去找大夫。 严修礼还沉浸在与佛祖的讨价还价中,见对方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自己的要求,且气焰还如此嚣张,简直跟傅玉棠那厮一样可恶! 当即气得跳脚,破口大骂道:“既然如此,那这木鱼老子不当了!谁爱当谁当去!省得天天被敲得脑壳疼!” 估计是看他发怒了,担心他真不配合的话,自己地位不保,佛祖微微一顿,放缓了语气,温声商量道:“木鱼,既然你不想当木鱼,那当犍稚,可好?” 犍稚,就是敲木鱼的棒子。 “之前他忙时敲你,闲时插.你,现在你们二者对换,变成你敲他,插.他,也算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空。你觉得如何呢?” 听上去好像还挺好的。 严修礼犹豫了一下,正打算点头答应,转念又一想,不能啊! 那要是再过几百年,犍稚不想当木鱼了,跟他一样向佛祖提出抗议的话,那到时候他要怎么办呢? 届时,他还不是得重新变成木鱼,让犍稚又敲又插吗? “不行不行。”严修礼疯狂摇头,拒绝道:“我不要当木鱼,更不想当犍稚。” 他既不想插.犍稚,也不想被犍稚插。 不曾想,佛祖听完后,脸一下拉得有三尺长,不耐烦道:“那你到底想干嘛?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如干脆直接进宫当太监好了,省得天天烦恼插与被.插这件事……” 语毕,一把捏住他的木鱼尖尖就要往下掰。 “不要……不要……不要啊……” 严修礼躺在地上,双目紧闭,口中喃喃不停,语气哽咽道:“我插,我插就是了……” 傅玉棠等人:“……??” 什么情况啊这是? 说的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 第1030章 反而像是被风流鬼缠上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也没明白严修礼这家伙到底是怎么了,更不敢冒然上手施救,唯恐弄巧成拙。 不说其他,光这家伙半昏不昏,还能开口说话,就非常不符合溺水之人的症状。 更不用说嘴里还念叨着一些虎狼之词。 怎么看都不像是溺水,反而像是被风流鬼缠上了啊。 这种情况,别说是在场众人了,连王大贵这活了将近两百年的老鬼都没见过。 是以,众人将他从河里打捞起来后,便放在一旁的阴凉处,没有再伸手触碰他了。 莘华容见严修礼看着斯斯文文的,嘴巴却如此不干不净,实在没好意思多留。 当然,通过众人的表现,她也意识到这人必然是身处高位之人。 而青蓉刚刚却出手打了他…… 担心对方醒来讨要说法,莘华容便以要安顿田三为由,提出告辞。 对此,傅玉棠自然没意见,颔首同意了她的请求。 莘华容微微一笑,对众人行了一礼后,拉上青蓉,领着田三离开了。 她这边刚走没多久,汲鹏派人去请的老大夫就来了。 对方耷拉着眼皮,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像极了傅玉棠平时在刑部办公的状态。 顺着众人的指引,老大夫来到严修礼身边,随便为他检查了一番,确定他除了脑袋上那些红肿大包之外,再无其他外伤后,掏出随身携带的银针,给他施了两针。 待严修礼吐出几口河水,老大夫这才收起银针,转身对众人道:“好了,没什么大事了,只不过是因为一时溺水而造成的短暂昏迷罢了。 眼下老夫为他施了针,过会儿就会醒过来了。” “只是昏迷吗?” 汲鹏双手揣在袖子里,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不无担忧道:“他刚刚昏迷的时候,嘴里可是一直在念叨一些有的没的啊……” “确实是昏迷。”老大夫一脸郑重地说道,顿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微光,脸上不掩好奇道:“他都说些什么呢?” “哦,也没什么。”汲鹏摆了摆手,淡淡道:“就是一些他想插.别人,又想被别人插的话罢了。” 语气平常得就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如何一般,完全没有想到这话会给听者带来多大的震撼。 老大夫不由“啊”一声,原本浑浊无神的眼睛顿时显露出八卦的光芒来,难掩兴奋道:“那、那除了这些,他还说什么呢?” “没了啊。”汲鹏双手一摊,对大夫道:“正因如此让人摸不着头脑,所以才让你好好帮他看一看呀。” 老大夫闻言,不由嘿嘿一笑,道:“早说啊。老夫这就为他仔细检查一遍。” 语毕,重新蹲下身为严修礼检查了一遍,顺便把了把脉。 过了片刻,方才开口道:“身体还行。除了有些肾亏,大概率举而不坚,中途疲软,习惯性一泻千里之外,没什么大问题。” “哦,那就好。” 汲鹏这才放下心,看向严修礼的眼里充满对同僚的爱护,嘱咐老大夫道:“这种事关男人面子的事情,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啊……” 第1031章 没了我,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要知道,严修礼,严大人乃是礼部左侍郎,最是要面子了,最注重男人的尊严了。 这要是传出去的话,让他的面子往哪里搁啊……” “明白明白。” 老大夫连连点头,拍着胸口保证道:“你放心啦,我老白嘴巴最严实了,肯定不会故意说出去的。” 汲鹏轻轻颔首,又强调了一次严修礼的身份地位,告诉白大夫这是他惹不起的人后,确保白大夫真的不会故意说出去后,这才让人结了账,送白大夫离开。 芮成荫瞅着白大夫那明显吃了大瓜,脚步都比来时轻快了五分的背影,扭头看向汲鹏,迟疑道:“这白大夫……不会是平安堂那位吧?” 如果是的话,那位可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大喇叭啊。 任何秘密在他身上都是过不了夜的。 汲鹏微微一笑,揣着手道:“正是平安堂的白大夫。他最擅长急救之法了,所以我才让人舍近求远,去将他请过来为严大人诊治。” 说到底,他也是关心严修礼的健康啊。 在场众人:“……” 很难说你不是故意的。 不过…… 他们喜欢。 众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傅玉棠不由失笑,摇了摇头,转头去查看严修礼的情况。 一垂眸,就对上了严修礼略显茫然的眼神,“佛祖?” 傅玉棠愣了一下,左右看了看,确定对方就是在叫自己后,摆手道:“过奖了,当不得当不得……” 视线在他满脑门的大包上停顿了两秒,微笑道:“比起我,你更像佛祖。” 严修礼还沉浸在“木鱼前世”的梦里,一时间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此时闻言,不由高兴道:“你知道就好。像你这种心狠手辣,没有半点慈悲心肠的佛祖,迟早是要被菩萨们篡位的! 没了我,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傅玉棠:“……” 其余众人:“……” 说的都是什么鬼东西? 什么佛祖,什么菩萨篡位,怎么一句都不听懂。 众人相互交换了个眼色,汲鹏上前一步,探头道:“严大人,你还好吗?方才你不慎落水,可有觉得哪里不适?” 严修礼正得意于自己终于让酷似傅玉棠的佛祖低头认错了,冷不丁对上汲鹏这张似笑非笑,阴阳怪气的面容,顿时打了一个激灵。 怎么汲鹏这家伙也在西天呢? 再抬眼一瞧,发现芮成荫以及御史台众人也在,不由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弄清楚状况,意识到自己这是获救了,不用再做木鱼了。 当即松了一口气,小心思又活络起来了。 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芮成荫,严修礼眉眼一耷拉,装作痛苦万分的样子,呻吟道:“我、我好像病了……” “是。你是病了没错。” 傅玉棠站出来,面上一片温和,不掩关心道:“为了尽快完成皇上交代给你的任务,你兢兢业业,不敢有半分懈怠。 奈何文弱的身体,根本撑不起内心的壮志。 加上天气炎热,酷暑难耐,你一不小心中了暑气,这才失足跌落河里。 要不是本相刚好路过,目睹了全程,及时出手搭救的话,只怕……” 傅玉棠扫了他一眼,幽幽叹了口气,摇头叹息道:“大宁又要失去一个栋梁之材了。” 第1032章 这还让他怎么玩?! 傅玉棠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严修礼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本相刚好路过,目睹了全程”这几个字上面。 所以,傅玉棠这家伙知道自己是刻意往河边走的了? 严修礼眼皮不由一跳,瞬间打消了心里的想法。 虽然说他一开始只想着“落水生病”,然后借机逃避劳动。 可眼下,假落水成了真落水,还差点命丧黄泉,成为佛祖手里的木鱼。 苦肉计的苦,他算是真吃了。 既然如此,那就不能白吃。 再说了,他为何落水,为何差点丧命,还不是因为工部的从中挑拨,御史台的公报私仇吗? 假如他今天真死了,那四舍五入,工部、御史台就是罪魁祸首。 他们就是杀人犯! 面对工部、御史台这群杀人未遂的犯罪分子,严修礼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的。 因此,醒过来弄清楚情况后,得知自己大难不死,信奉必有后福的严修礼脑袋瓜子立刻转动了起来。 他打算先卖一波惨,坐实了工部、御史台对他的虐待,二者联起手来迫害他这个正直的忠臣。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皇上一手提拔起来的,是皇上的人啊。 他们这样对待他,逼着他去死,那不正是在打皇上的脸吗? 这不就是不把皇上看在眼里吗? 严修礼这人没什么政治敏锐性,说话酸不拉几的,但他好歹读过史书,有脑子,有眼睛。 在亲眼目睹了皇上对乔司那群人采取的雷霆手段,不到一天的功夫,就将乔司一行人利落处理,有错的下大牢,没错直接找个错处贬出京城,他就知道皇上这是对大臣的权势产生了忌惮。 就如同每个上位者一样,皇上心中同样极度厌恶臣子背地里结党营私。 而他,之所以能被皇上看中,提拔起来,不正是因为他从不站队,对皇上忠心耿耿? 工部、御史台今日如此对待他,跟乔司那群结党营私的人当日联手逼迫傅玉棠,要傅玉棠给个交代有什么区别呢? 这件事,要是闹到皇上那里去,足够工部、御史台喝上一壶了。 皇上不一定会立刻处置他们,但内心却会对他们产生不满。 而一旦在皇上那边挂了号,说不准皇上什么时候就爆发了。 到时候,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严修礼将心里的小算盘拨弄得噼里啪啦响,打定了主意要给风行珺上眼药。 于是,面露愁苦之色,正准备热热身,哭诉一番众人对自己的压迫。 却没想到自己才刚说了一句话,就被傅玉棠打断,还抢先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 尤其是那一句“本相刚好路过,目睹了全程”,直接把他的全盘计划打散了。 这还让他怎么玩?! 到时候,傅玉棠若是出口反驳,他告状不成,反而有可能还多一条欺君之罪! 思及此,严修礼的嘴角不自觉抽搐了两下。 只觉得傅玉棠这家伙还真是阴魂不散。 不止在梦里要压迫他 ,现实中亦是处处有她的身影,坏他的好事。 第1033章 他、他再也不想跟傅玉棠好了! 而且…… 最诡异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受梦境影响的关系,原本他瞅着面目可憎的傅玉棠,此时竟然在她身上看出了几分佛祖的圣光来。 对方桃花眼清凌凌的,神情隐含关心之色,有着悲天悯人的温和。 坐在下属搬来的长条凳子上,傅玉棠见他面容呆滞,久久不回话,俨然一副惊吓过度,还未清醒的样子,不由长叹了一口气。 伸手握住他的手,安慰道:“凡事量力而为就好,不要太过逼迫自己。 皇上是仁君,你若是真做不完的话,只要跟皇上好好说一说,皇上肯定能理解,不会怪罪于你的。 切不可钻了牛角尖,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啊。 要知道,人要是没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至于工部、御史台这边……” 稍稍停顿了一下,傅玉棠板起脸,严厉地瞪了汲鹏、芮成荫一眼,声音微沉道:“本相方才已经教训过他们了。 好歹同朝为官一场,又没有深仇大恨,竟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你生病了,还让你在大太阳下劳作,使得你神志昏沉,失足落水,着实不应该。” 语毕,扭头看了众人一眼,低声喝斥道:“得亏严大人没什么事情,要是他出了什么事情,本相第一个饶不了你们!” 闻言,芮成荫顿时瞪圆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待反应过来后,气得一口气险些没上来,怒声道:“这与我们何干?他这么大的人了,难道没有照顾好自己的能力吗? 生了病,身体不舒服,他没嘴不会说吗? 自己掉进了河里,关我们什么事情呢?” 又不是他们推着他下河,凭什么要他们承担责任呢? 芮成荫气得额角青筋暴跳,要不是有他人在场,他真想质问一声,“傅玉棠,你到底站哪一边的?” 可别忘了,严修礼这群人骂刑部的话,可没比他们御史台少啊。 而且,论交情的话,他与她不是更好吗? 傅玉棠不想着报仇出气也就算了,还阻止他们报仇,与严修礼这外人穿一条裤子,反过来指责他。 简直是太气人了! 深觉自己被背叛了,芮成荫愤愤地看了眼傅玉棠,又带着点儿委屈。 他全心全意地把傅玉棠当朋友看,傅玉棠却为了严修礼这碎嘴子逼他低头认错,他、他再也不想跟傅玉棠好了! 人家热脸贴冷屁股都没有他憋屈。 见他杵在原地,梗着脖子不肯说句软话,汲鹏等人都有些尴尬。 汲鹏飞快看了眼傅玉棠,发现她话说得严厉,面上却平静一片,并无生气的迹象,眼眸不由一动,面上闪过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 顿了一下,站出来打圆场道:“其实,傅相要怪的话,就怪下官好了。 严大人在下官的地盘上出了事情,是下官的责任。 也是因为刚开始动工的关系,众人手头上的事情比较多,这才没第一时间发现严大人的异样。” 崔开济瞅瞅与傅玉棠僵持不下的芮成荫,又看看躺在木板上,半死不活的严修礼,直觉他要是出事了,在场众人都落不到好。 第1034章 在本相心里,没什么比人命更重要了。 于是,在旁附和道:“确实是这样没错。御史台诸位大人亦不是有意忽略严大人。 严大人落水之时,御史台诸位大人正在与我们商讨正事,监督户部与工部核算成本,并非得知严大人落水而故意装聋作哑,置之不理。 这一点的话,在场众人,包括礼部的石大人都能作证。” 短短三句话,不光把御史台摘出来,连带着在场众人都摘得一干二净。 石博明适时站了出来,如实道:“严大人落水地点偏僻,距离凉棚有一大段距离,我等确实是没听到半点呼救声。” 此言,再次得到众人的一致附和。 傅玉棠这才缓和了神情,挥手道:“也罢。念你们确实不知,此次本相就不再追究。若有下次的话,本相定不轻饶。” 众人神情一凛,连忙垂头应是,保证不会再犯。 见状,傅玉棠满意颔首,转头去看严修礼,温声道:“你也看到了,众人都不是有意忽略你,此事就到此为止,就此揭过吧。 再者,身体是做事的本钱。 无论如何,你都应该保重身体,万万不可再拿性命开玩笑,知道吗?” 在场众人皆以为傅玉棠是在劝说严修礼不可太过拼命。 只有严修礼知道,傅玉棠这是知道他打算“落水”装病,还差点弄巧成拙了,这才再三告诫自己珍惜生命。 严修礼呆呆地望着面前之人,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今日之前,他可是说了傅玉棠不少坏话,背后还偷偷给刑部的人起绰号,傅玉棠知道他的糗事后,难道不应该嘲笑他,将他落水的真相闹得人尽皆知,让大伙儿都来看他笑话吗? 为什么她还要帮着自己找借口,让他落水一事有了体面的理由? 甚至,为了顾全他的颜面,还不惜出口教训工部、御史台的官员…… 难道她不知道借机奚落他、羞辱他,会拉近她与工部、御史台的距离,顺理成章地建立交情,收拢人心吗?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这样做,反而要替他遮掩呢? 严修礼百思不得其解,愣怔怔地望着傅玉棠,面上隐含困惑,久久没有应答。 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傅玉棠笑了笑,如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尽是洒脱之气,不在意道:“不过几句闲话而已,本相压根儿不会放在心上。 毕竟,比这更难听的本相都听过。 本相知道你是读过圣贤书的人,自尊心强,将面子看得比性命还重要。 要是……” 适时地停顿了一下,傅玉棠递给严修礼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含糊带过道:“在本相心里,没什么比人命更重要了。”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因为她的出气,而导致严修礼丢了面子,选择自我了断的话,那她宁愿放弃报仇。 闻言,严修礼顿时恍然大悟。 随即面露愧疚之色,抬眼看向傅玉棠,只觉得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七彩的圣光。 比起梦境里心狠手辣,一言不合就要掰断他木鱼尖尖的假佛祖,现实里为了他的性命,选择放下仇恨的傅玉棠更像是真佛啊! 第1035章 傅相,是下官错了…… 严修礼脑海里冷不丁冒出这么一个念头来。 对上傅玉棠含笑的眉眼,他面色微红,讷讷道:“傅相,是下官错了。下官不该在背后编排傅相……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他一边说,一边挣扎着从木板上爬起来。 在傅玉棠略显惊讶的目光中,心悦诚服地朝她行了一个大礼,羞愧道:“之前是下官错了。 下官自诩饱读圣贤书,却没有学到圣人半分的风姿,不止脑子浑噩,有眼无珠,言行举止上亦有违圣人的教诲。 连连误解傅相不说,还背地里搬弄是非…… 下官……下官实在是愚昧至极! 还请傅相原谅下官的愚钝。” 傅玉棠眉梢微挑,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伸手虚虚扶了一把,语气温和道:“严大人过谦了。皇上既然破格将你提拔为礼部左侍郎,就说明严大人是有过人之处的。 不管是皇上,还是本相,都十分看好严大人。 还希望严大人以后多将心思用于朝政之上,为国出力,不辜负皇上与本相对你的期望。” 严修礼低头应是。 顿了顿,又转身面向工部众人,拱手作揖,神情真诚道:“诸位工部同僚,实在对不住。 之前是严某不对,不该在背后编排诸位同僚,还请诸位同僚原谅。 当然,如果诸位同僚心中有怨的话,要打要骂,严某绝无二话。” 没想到落个水,还能把身上的酸儒之气洗掉了,脑子都清醒过来了。 汲鹏挑了一下眉,面上是与傅玉棠如出一辙的意外之色。 打是不可能打的,骂的话,似乎也没什么好骂的。 至于报仇…… 想到白大夫欢欣雀跃的背影,汲鹏与工部众人对视一眼,非常大方地原谅了严修礼。 “严大人言重了。” 汲鹏揣着手,微笑道:“其实,咱们工、礼二部压根儿没什么大过节啊。 不光如此,咱们二部还是兄弟部门呢。 你们筹划开办学堂,我们实施建造学堂,二部要时常打交道,相互配合的。 有什么误会解开就好了,说什么打骂,平白伤了感情。” 他越是大度宽和,越衬得严修礼之前行为的尖酸刻薄。 严修礼又羞又愧,对着工部众人好一番道歉。 在取得工部众人的原谅后,又依葫芦画瓢,对着御史台、户部众人诚挚认错。 对方都诚心认错了,且往后还要同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关系自然不好闹得太僵。 众人交换了个眼色,同样十分大度地原谅了他。 傅玉棠坐在一旁,看着严修礼与众人握手言和后,方才起身上前,笑眯眯地说道:好了,既然误会解开了,那过往的一切就此揭过。 严大人,你身体不适,今日就先回府休息吧。 皇上那边你无需担心,本相会为你解释一二的。” 语毕,吩咐汲鹏安排人手,护送严修礼回府。 严修礼本想拒绝,但见自己这一身狼狈,确实不好见人,迟疑了片刻,拱手道:“多谢傅相。 不过,休息就不必了,下官还能撑得住。 待下官回去换了衣衫,便立刻回来完成皇上交托的任务。” 第1036章 就以非礼之罪,逼着美男子表白! 此话一落,在场众人都愣住了。 这、这真是严修礼吗? 别是被水鬼给夺舍了吧? 傅玉棠亦有些意外,仔细瞧了瞧他脸上的神情,发现对方并非说笑,而是真心这么想的之后,沉吟片刻,颔首道:“可以。 不过,要是有什么不适的话,你要直接说出来,万万不要勉强自己。” “是。”严修礼恭声应下,顿了顿,摸了一把明显肿胀不少的脑门,迟疑道:“除了脑袋有点疼之外,下官并无任何不适之处。” 脑袋…… 在场众人视线一斜,齐齐落在他满是大包的脑门上,拉平了嘴角,没有说话。 毕竟,青蓉把他的脑袋当成木鱼敲这件事,众人都看到了。 非但不觉有任何不对之处,还觉得十分神清气爽,忍不住心里暗暗叫好呢。 傅玉棠面不改色道:“可能是你落水的时候,脑门不小心撞到岸边的石头了 除了红肿一点,并无破皮流血的情况,应该没什么大碍。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你回府后,还是让府医好好检查一番,切勿掉以轻心。” 此时此刻,傅玉棠在严修礼的眼里,那就是圣人一般的存在。 圣人之所以称为圣人,那是因为他们都有常人没有的“至善”“至美”人格。 说谎这种事情,跟他们天生绝缘。 所以,严修礼不疑有他,“哦”了一声,恭敬道:“那傅相您先忙,严某暂且离开片刻。” 傅玉棠含笑道了一声“好”,站起身,俨然是准备目送他离开了。 此举落在严修礼眼中,更觉得傅玉棠这人真是好得没话说。 性子谦和,人又聪明,口才还好,简直就是惊才绝艳的人物啊! 不管是朝中政务,还是为人处事,完全没得挑。 难怪先皇、皇上会如此喜欢傅相了。 要是他早点与傅相多接触,他也会喜欢上傅相的。 想着,严修礼没忍住从马车里探出头,对着傅玉棠绽放出个亲近的笑容。 傅玉棠立于河边,身上紫色带襕大袖官服随风轻摆,回以微笑。 河面波光粼粼,映衬得她如同瑶林的玉树,风神俊雅,出尘脱俗。 此景,不光惊艳了严修礼,更让出门闲逛,正在四处寻找目标的钱一毛眼前一亮,瞬间瞪圆了眼睛。 “我去,美男子啊!” 钱一毛张大了嘴巴,目不转睛地盯着对岸的傅玉棠看,忙不迭呼叫系统:“系统系统,那人是谁?是不是我的目标啊?” 是的话,她现在就直接表演个当场落水,好与美男子来个肌肤之亲。 到时候…… 哼哼,就以非礼之罪,逼着美男子表白! 如果对方敢拒绝她,她就上衙门告其奸罪。 不怕美男子不从了她。 系统机械地回答道:“9523,目标身上都有红色标记。若无,便不是你的目标。” 这谁不知道啊? 之所以这么问,还不是想要你给个方便,直接帮我锁定目标吗? 钱一毛在心里嘀咕道,深知从系统这里占不到便宜,只能伸长了脖子,眯眼盯着对岸之人看。 第1037章 看来他不是我的目标…… 瞧了半晌,眼睛都要看瞎了,也没发现对方身上有红色标记,只能略微遗憾地叹了口气,道:“看来他不是我的目标。不过……” 没忍住多问了一句,“他是谁呢?系统你知道不?” 系统回道:“与攻略对象无关的,本系统一概不知。” 钱一毛:“……” 这么无能,要你何用! 要她说,她绑定的这个系统是真的太低级啊。 不是说品味,是指功能。 其他系统文里,那些系统哪个不是神助攻,可甜可咸,实时监控录像随手就来的? 她这系统呢,就跟杨大师转世一样,除了电击她特别积极以外,其余的什么都帮不上忙。 连带着提供给她的攻略对象资料,都是最低级的简历模板。 除了一张照片,一小段人物信息,什么都没有了。 钱一毛十分怀疑,系统实际上只是个带惩罚功能的变异版文档而已。 想到这里,钱一毛没忍住又腹诽了几句。 系统只当没听见。 自言自语了一会儿,系统始终不搭腔,钱一毛自觉没意思,便停住了嘴巴。 最后看了一眼对岸之人,确定对方真不是攻略对象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目送着严修礼离开,确定对方不会去而复返后,傅玉棠方才收起视线,转头便问王大贵,“你说,小芮这家伙不会还没看你留下的字条吧?” 之前,傅玉棠曾让王大贵给芮成荫送午膳,便是想要让王大贵提醒芮成荫行事不得过于张扬狠绝,以免逼得礼部一行人狗急跳墙。 奈何,王大贵找来的时候,芮成荫正与众人商议要事,一时脱不开身。 没办法,王大贵只能给他留了一封信,在信里隐晦提点一二。 回想起芮成荫刚刚的反应,王大贵微微皱眉,笃定道:“小芮大人定然是还没来得及看那封信。” 不然的话,他不可能不明白方才大人安抚严修礼的用意。 傅玉棠想想也是,轻轻“嗯”了一声,吩咐王大贵将人找来。 此时,芮成荫正躲在凉棚里独自生闷气,听王大贵说傅玉棠找他,本不想理会。 但是转念一想,又不是他背叛他们的交情,他作甚要避而不见呢? 不好意思的人应该是傅玉棠才对。 这般想着,他强打起精神,跟着王大贵来到傅玉棠面前。 见傅玉棠老神在在地坐在树荫下的长条凳子上纳凉,脸上并无半点愧疚之色,芮成荫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心里说不上的委屈。 大步走了过去,一屁股坐在凳子的另一头,冷着脸,没好气道:“傅相找我有什么事情?” 傅玉棠抬眼看他,像是没看出他的不悦,唇角微勾道:“用过膳了吗?” 说起这个,芮成荫一下子就想到晌午时分,傅玉棠让王大贵给他送午膳的事情,萦绕在胸口的怒火一下子去了五六分。 面色跟着一缓,语气僵硬道:“用过了。” “既然用过膳了,火气为何还这么大?”傅玉棠笑问道。 “难道我不该生气?”芮成荫斜眼看她,不高兴道:“他不光骂过我,还骂了你和刑部众人呢,你做什么还要帮他?” 傅玉棠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指了指他的肚子,戏谑道:“既然填饱了肚子,那脑子也要照顾一下,大贵留给你的信,你是半点不看啊?” 第1038章 那就不是出气,而是打皇上的脸了 信? 芮成荫不由一顿。 是了,傅玉棠是有送过一封信给他。 那封信是随着午膳送来的,当时他正与众人商讨正事,半途自然不好起身离开。 而且,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也不好一个人吃独食。 所幸菜式足够多,份量也足,他便直接让人摆了饭,招呼众人一起边用膳,边讨论事情。 至于信件…… 他想着傅玉棠要是有什么急事的话,应该会直接派人过来通知,而不是神神秘秘留下一封信。 能用书信交流的,应该不是紧要的事情。 等到他将手里的事情处理完了再看也不迟。 因此,便直接将信件收起来了。 打算等到无人的时候,再拆开看看傅玉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哪曾想,他们这边都还没有商讨完呢,王大贵就匆匆赶来,告诉他们严修礼那家伙落水了。 再然后,傅玉棠这家伙不顾念他们的情谊,转而维护严修礼,他忙着生气,一时间也没想起信件的事情。 此时,听到傅玉棠的话,芮成荫莫名有点心虚,从袖子里摸出一封薄薄的信,面容微红道:“我、我这不是没找到机会看嘛……” 顿了顿,又强词夺理地添上一句,“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你的话,我肯定早就看了。” 傅玉棠听完后,脸上并没有责难之色,有的只是看见孩子胡闹时的无奈。 奈何芮成荫压根儿没理解,就如同以往数次,只觉得傅玉棠一脸迷之微笑。 这笑容,充满了温和,像是长辈看待小辈胡闹时的无奈,却又带着淡淡的戏谑之色,诡异极了。 让他浑身都有种说不出来的不自在。 总忍不住在心里猜测,傅玉棠这家伙是不是在偷偷嘲讽他。 要是换成以往的话,芮成荫肯定是要生气的。 但随着这段时间与傅玉棠的不断接触,他知道这家伙就是这样。 除了偶尔露出这种诡异的表情外,实际上对他没什么恶意。 想着,芮成荫就大度地不跟她计较了,低头拆开信件,当着傅玉棠的面看了起来。 看完之后,脸都红了。 之前是气红的,现在是羞的。 他捏着信件,飞快地看了傅玉棠一眼,扭扭捏捏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道:“你这是为了我啊?” “不然呢?” 傅玉棠挑眉看他,见他终于明白过来了,神色一如既往的温和从容,淡声引导道:“礼部一行人惹了众怒,皇上让你来监督他,除了让你们出口气之外,本意是为了息事宁人。 你要出气可以,但不能做得太过。 若是太过盛气凌人,那就不是出气,而是打皇上的脸了。 你气我不与你同一个立场,逼着你向严修礼道歉,可你想过没有,今天若是严修礼真的溺水而亡,你要怎么办? 你前脚刚与他发生过冲突,后脚他就落水而亡,你让众人怎么看? 要知道,今日可是有不少百姓看到你跟他起了龃龉。 他若是死了,你就是第一嫌疑人。 就算最后查清楚不是你动的手,但是谁能证明他的死,与你步步紧逼没有关系呢?” 第1039章 他没事,不代表你没有事。 “若是有心人故意以此为借口,给你扣上个陷害忠良的罪名,你要如何辩解呢?” 闻言,芮成荫的脸色“唰”一下就白了。 他很清楚,傅玉棠不是在吓唬他,她说的这一些事情完全有可能发生。 最重要的是,这严修礼还是皇上的人。 以前是六品主事,被皇上破格提拔为正三品的左侍郎,一朝之间连升三级,可见皇上对他有多看重了。 若是没有发生起绰号这件事,想来再过不久的话,皇上便会找个由头,将严修礼提拔为礼部尚书。 这人要是死在他的手上…… 皇上必然龙颜大怒,到时候不止是他、御史台,连带着他爹,还有宁安伯府都要受到波及。 思及此,芮成荫冷汗直冒,心里一阵后怕。 好半天才冷静下来,心有余悸道:“幸好他没事。” “他没事,不代表你没有事。” 傅玉棠瞅了他一眼,直觉这傻孩子高兴得也太早了,沉声道:“要知道,他可是实实在在落了水,差点丢了性命!” 芮成荫一愣,略显委屈道:“这怎么又跟我扯上关系了?又不是我推他下水的。” “虽然不是你推他下水,但他落水一事,却与你脱不了干系。” 见芮成荫似要反驳,傅玉棠抬手阻止了他的动作,递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继续道;“因为你的逼迫,他想了一出苦肉计,打算假装自己落水,好顺理成章地生病,以此来逃避劳动。 只是没想到弄巧成拙,差点把自己的小命给折腾没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不管他落水的真相如何,他受的苦却是明明白白,做不了任何假。 所以,从他上岸的那一刻,他就打定了主意要顺势而为—— 借着落水一事装可怜,向皇上狠狠告上一状,坐实了你们御史台,甚至是工部众人对他的虐待。 如果他足够狠的话,就状告你们一行人结党营私,联起手来迫害他。 经历了乔司一事,皇上眼下最忌讳臣子拉帮结派。 严修礼若是给你们扣上阿党比周的帽子,你们有一个算一个,谁都跑不掉!” 毕竟,他落水是实打实的,小命差点丢了也是实打实的。 苦肉计都没他这般逼真。 那一身狼狈,形容凄楚,直接往风行珺面前一站,眼泪一掉,都不用开口多说什么,便足够让年轻的帝王有了诸多猜想了。 而他苏醒过来后,一开口便装可怜,更是印证了傅玉棠的猜想。 工部是她的人,芮成荫还是她的乖孙,她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遭受陷害,这才站出来,打断了严修礼的话。 直接将他落水一事,定性成他身体不适,脑子发昏,一时神志不清,这才不慎跌落水中。 与此同时,又以丞相身份假意斥责在场众人。 表面上是在维护严修礼,实际上不过是为了把众人从落水一事里面摘出来,顺理成章地将这件事揭过,让严修礼无法再借着这件事,向风行珺告状罢了。 第1040章 我就算糊弄别人,也不能糊弄你啊 “也就小芮你还太年轻,看不出我的用意。” 像汲鹏他们这一群人,哪个不是赶紧顺着台阶往下走啊。 就芮成荫还在那里想些有的没的,为她的“背叛”而生气。 真是可爱又可笑。 说着,傅玉棠不由笑看了他一眼。 芮成荫脸一红,心里又羞又愧,磕磕巴巴道:“谁、谁一下子能想到那么多?” 也就是傅玉棠这肠子都比别人多绕几圈的家伙,才会在一瞬间就把所有事情都理清楚,还有余力算计人、收买人心呢。 芮成荫心里嘀咕着,抿了抿唇,想到严修礼刚刚离开时的样子,眼神晶亮得好似看到了圣人,差点没将她当成神明供起来。 犹豫了一下,好奇道:“对了,你是真的看到严修礼落水的全程了吗?” “不是啊。”傅玉棠回望着他,狡黠一笑,身子朝他的方向微微倾斜,压低声音道:“我糊弄他的。” “啊?”芮成荫抬起眼,怔怔地看着她,惊讶道:“那你怎么知道严修礼打算假装自己落水,好顺理成章地生病,以此来逃避劳动的? 你别也是随口胡说,糊弄我的吧?” “那肯定不能。”傅玉棠瞥了他一眼,理所当然地说道:“他跟我什么关系? 你跟我又是什么关系? 我就算糊弄别人,也不能糊弄你啊。” 这才差不多。芮成荫心道。 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一翘,很快又忍住,扯平了嘴角,假装无所谓道:“谁知道呢。左右你这人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嗐呀,天地良心啊。”傅玉棠大呼冤枉,正经无比地说道:“我今日所言确实是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 那架势,就差没发誓了。 芮成荫哼哼两声,心里满意到不行,面上却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挥手道:“少来了。 说正事呢,别花言巧语地迷惑人,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傅玉棠瞧着他口是心非的样子,没忍住哈哈一笑,不再逗他,直言道:“自然是严修礼告诉我的。” 看他仍旧一脸茫然,便耐心解释道:“如果他真是被人陷害落水的话,在听到我说看到全部经过后,必然会请求我帮他捉拿凶手。 如果是他自己落水,且是有意为之的话,听到我的话,心里定然无比心虚。 因为害怕我揭穿他,他只能顺着我的话往下走。” 而一旦对方跟着她的脚步走,她便能确定对方落水的真相,猜出对方的意图,印证自己的猜想。 知晓对方的动机,目的,那要找出破局之法,阻止对方下一步行动,就不再是难事了。 这也是为什么傅玉棠抢在严修礼前面,率先开口的原因。 芮成荫:“……!!” 我去。 还可以这样吗? 当时他听着,确实以为傅玉棠是在关心严修礼啊。 结果,她说的那些安抚话语,全部都只是为了试探对方罢了。 这这这这也太吓人了。 芮成荫嘴巴微张,呆呆地望着傅玉棠,脸上不掩震惊之色,第一次对傅玉棠的聪明才智有了具象化的认知。 第1041章 小芮,我是很喜欢你没错。 他知道傅玉棠聪明,但是没想到她如此机深智远,只不过凭着严修礼一句话,一个动作就推测出对方后续一系列动作。 难怪他爹老是说傅玉棠不好惹,他们父子二人加起来都不够傅玉棠玩,让他不要轻易得罪她。 当时他还以为他爹夸大其词了呢。 现在看来,完全没有半点夸张啊。 这些年,傅玉棠确实是没有对他下狠手啊。 不然的话,他估计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时间,芮成荫后怕不已,又莫名有点儿高兴。 据他了解,傅玉棠这家伙可不是好脾气的人。 相反的,她还十分爱记仇呢。 这些年,傅玉棠之所以对他这般容忍,是不是说明其实在她心里,她早就把他这个 邻居当成好朋友了呢? 只不过,因为他一直冷脸以待,她心里难受,这才强撑着没表露出来。 因为不想热脸贴着冷屁股,所以总表现得无所谓,并且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呢? 越想越觉得有这可能,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激动之下,没忍住把心里的猜想说了出来,红着脸,略微羞涩道:“其实,你想跟我做朋友的话,可以直接说的。 虽然我一开始是对你借着先皇、皇上的宠爱,空降刑部一事不满,但我又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 如果我早点得知你有足够的能力担任刑部尚书一职,肯定不会天天参你的。 你要是早点说清楚的话,说不好我们已经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了。” 原以为此言一出,傅玉棠定然会十分感动。 不说痛哭流涕,至少也会双眼含泪,点头道好,发誓要做他一生一世的好朋友。 万万没想到,对方听完后,竟是直接叹了一口气,神情一言难尽道:“小芮,我是很喜欢你没错。 但…… 做朋友的话,还是算了吧。 比起做朋友,我更喜欢你我发展出另一种类似于家人的亲密关系。” 语毕,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径自起身,郑重其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一脸深沉地转身离开。 王大贵紧随其后,擦肩而过的时候,冲他嘿嘿一笑,挤眉弄眼道:“说到底,小芮大人你还是太年轻了。” 芮成荫:“……??” 傅玉棠这话什么意思? 喜欢他,却又不肯定跟他做朋友? 这是什么奇怪的想法? 还有亲密的家人关系…… 什么样的关系才称得上亲密的家人关系呢? 不说其他,光他们二人非亲非故的,也发展出什么家人关系啊。 芮成荫皱起眉,望着主仆二人逐渐远去的身影,一时间没有头绪。 御史中丞任升荣刚好有事出来寻他,看到他一个人呆呆站在河畔,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便上前道:“芮大人,在看什么呢?” 芮成荫回过神,先是摇了摇头,下一秒像是想到什么事情,犹豫了一下,张口问道:“如果有个男人跟你说想发展出类似于家人的亲密关系,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任升荣是个耿直的男人,闻言想也没想地回答道:“哦,那就是想要跟你结拜啊。” 第1042章 他虽然是个正经人,可傅玉棠不是啊 结拜兄弟,可不就是类似家人的亲密关系吗? 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多好啊。 “……是这样吗?” 芮成荫直觉不对,要是傅玉棠想与他做干亲的话,那可以直接跟他爹结拜了啊。 毕竟,她跟他爹的关系就非常不错。 据他爹吹嘘说,他们二人私底下经常以兄弟相称呢。 不止如此,一旦傅玉棠跟他爹结拜了,她还能大自己一个辈分呢。 如此天大的便宜,他就不信傅玉棠不想占。 可事实是,傅玉棠还真没占这个便宜。 由此可见,傅玉棠还真没想过要成为他的干亲。 所以,任升荣猜错了。 想着,芮成荫摇头否定道:“不对。应该不是要成为干亲的意思。” 任升荣“哦”了一声,压根儿没把这事儿往芮成荫身上联想。 只当他是随口一问,闲聊而已。 因此,他也非常不负责任地随口一答,“不是干亲,那就只剩下最后一种了——断袖分桃,龙阳之好。” “啊!” 芮成荫大惊失色,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掉进河里,磕磕巴巴地说道:“断、断袖分桃?龙阳之好?” “是啊。不然两个男人还能发展出什么家人关系呢?” 任升荣完全没发现自己的话给芮成荫带来多大的震撼,继续说道:“不结拜,不成为干亲,又想成为亲密的家人关系,可不就只剩下男男女女那点事情了吗?” “不、不能吧?” 芮成荫张口就要否认,他可是个正经人啊,从来不搞什么断袖的。 然而,话刚要说出口,就立马想到他虽然是个正经人,可傅玉棠不是啊! 那家伙经常疯疯癫癫的,想法异于常人,根本不能按照普通人的想法揣度。 尤其是她刚刚还说她很喜欢他。 还有王大贵离去时,那意味深长的表情,以及那一句若有所指的话…… 莫非,他这是在暗指自己太过青涩,不通人事,没察觉出傅玉棠的心意? 嘶。 芮成荫没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忍不住仔细回想一遍他与傅玉棠这段时间内相处的点滴。 不说其他,傅玉棠这厮好像对他确实很好。 而且,这好里面还带着几分莫名的宠溺。 好像他做什么事情,她都不生气。 就像上次,他们去青楼找红霜,他故意败坏她的名声,她也没有生气,反而顺着他,任由他胡闹,半点不在意自己的男性尊严。 还有,昆吾明杀上安南侯府的时候,她不顾性命之危,挡在他前面,舍身相护…… 最重要的是,她好像不怎么喜欢姑娘啊。 当日,傅平安把红霜送给她,饶是正直如他,都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当然,他没有什么不好的心思。 只是出于男人本性,看到姿容出众的美人,忍不住多看几眼罢了。 而傅玉棠,那是一个眼角余光都没有多给。 这这这…… 不在乎男性的尊严,又不喜欢姑娘。 傅玉棠这家伙,还真有可能是断袖啊! 不得不说,任升荣可能真的猜对了。 第1043章 就算再喜欢他,那也是没有结果的。 傅玉棠这家伙就是想要跟他发展出同榻而眠的超友谊感情! 想到这里,芮成荫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觉得天都快塌下来了。 浑身鸡皮疙瘩“唰唰”起来,下意识伸手捂住了屁股。 他把傅玉棠当朋友,却没想到对方把他当成心上人…… 这这这不太好吧? 要知道,他对感情什么的一点都不感兴趣啊! 他只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 傅玉棠就算再喜欢他,那也是没有结果的。 为了避免傅玉棠陷入无尽的痛苦里,芮成荫觉得自己得快刀斩乱麻,尽快找个时间跟傅玉棠说清楚才行。 再者,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凭着傅玉棠那灵活的脑袋瓜子,要将他收入囊中岂不是轻而易举? 为了自己的贞操着想,他也要抓紧时间摊牌啊。 做朋友可以,做兄弟也没有问题。 做夫妻的话,那就算了吧。 想着,芮成荫重新打起精神,准备晚上回去就跟傅玉棠说个清楚。 与此同时,还不忘向任升荣道谢,由衷道:“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啊,任兄,多谢你了!” 任升荣:“……??” 他说什么了? 他们不是一直在闲聊吗? 任升荣茫然地看着他,正准备开口问个清楚,芮成荫却把话题转到了正事上面了。 被他这么一打岔,任升荣顿时将自己的小小疑惑抛之脑后,转而与芮成荫讨论起有关于礼部一行人的事情。 有了严修礼落水一事,眼下他们是真的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礼部这群人了。 而且,刚刚傅玉棠谴了心腹过来提醒他们,让他们不要做得太过火—— 虽然当众斥责、批评礼部这群人,可让严修礼等人在百姓的面前丢了面子。 可这也容易影响朝廷的公信力。 如果百姓们知道维持国家运转的人,是礼部这般吃不得苦,偷懒耍滑的人,他们心里会怎么想呢? 连带着他们,在百姓眼里也成了轻浮不稳重的人。 一个国家,连监察百官的御史都是如此,那这样的国家还有未来可言吗? 往后面对朝廷的官员,百姓还有信任可言吗? 他们这举动,压根儿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百姓在看礼部笑话的同时,何尝不是在看御史台的笑话呢? 任升荣几人被说得面色讪讪,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所幸,对方也没要他们表态,该说的都说了,该提点的也都提点了,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如何抉择了。 因此,转述完傅玉棠的话后,对方便直接转身离开。 留下任升荣一行人站在原地,神情若有所思。 只觉得傅玉棠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这般想着,如何对待礼部倒是成了一个问题。 众人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对策来,只能找芮成荫拿主意。 若是他有主意,那就再好不过了。 如果没有,再不济他跟傅玉棠还是邻居呢,可以让他去探问一下傅玉棠的想法,看她觉得如何对待礼部的人比较好。 “原来是这样。” 耐心听完任升荣的话,芮成荫摩挲着袖子里的信件,淡声道:“这件事不必再劳烦傅相了,我自有对策,咱们回去详谈。” 任升荣一听,顿时喜上眉梢,连声应好,跟着芮成荫往凉棚的方向走。 第1044章 那、那画上的人竟然是顾公子?! 得到傅玉棠的命令后,刑部众人便立刻行动,以捉拿朝廷钦犯顾二为由,开始挨家挨户搜查。 看似雷霆行动,实际上嘛,雷声大雨点小,做戏而已。 不过,落在不明真相的百姓眼中就是刑部发威了,誓要捉拿到犯人,否则绝不罢休。 一瞬间,京城百姓议论纷纷。 当然,说的都是刑部的好话,打心眼里希望犯罪分子顾二能早点投案自首,免得累坏了刑部的人员。 要知道,因为顾二的关系,同时也是为了百姓们的安危,刑部已经近一个月没有举办普法活动了。 家里的鸡蛋都快吃完了哩。 这段时间,霁雪一直让小风暗中留意刑部的动向,得知刑部开始大张旗鼓地搜查顾二的下落,便知这是傅玉棠给自己的信号—— 计划,开始收网了。 其实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收网了。 根据他的情报,西鸣的使团再过三、四日就会抵达京城。 若是眼下不收网的话,后续的戏可就不好唱了。 而懒散如傅玉棠,显然不是个会给自己出难题的人。 此时收网,时机刚刚好。 霁雪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唇角,沉吟了片刻,放下手中的书卷,吩咐小言备车,前往仁康堂。 同一时刻。 昆吾明亦敏锐察觉到不对劲。 外面,似乎不太平了。 傅玉棠那家伙开始加快速度,对他进行大肆搜捕,打算趁着西鸣使团进京之前,让他不知不觉地“消失”。 他之所以有此推测,倒不是他的伤口痊愈,恢复行动能力,可以随意进出,第一时间探查到消息。 而是, 小山根本藏不住事儿。 晌午过后,大理寺寺卿宋青竹亲自领着一批衙差来到仁康堂,顺便带了一张通缉令,询问是否有见过画上之人。 按照刑部众人的推断,这嫌疑犯身受重伤,肯定要找大夫拿药的。 最近这两天,众人已经把城南、城北、城西的药堂都搜查了一遍。 目前就只剩下城东这一块了。 为什么城东这一块放在最后搜查呢? 因为刑部就在城东。 料想顾二那家伙没胆子来城东呢。 然而,事实上顾二这家伙还真来了一场灯下黑! “这狗日的!可真是够奸诈的。” 宋青竹一边冲身边的衙差抱怨,一边恨恨地捶了一下柜台,不悦道:“别让本寺卿抓到他,否则定要他好看!” 顿了顿,眼角余光瞥见小山在一旁探头探脑,似有看热闹的嫌疑,宋青竹脸上有点挂不住,不由冷哼一声,示意衙差将他带到跟前来,将手中的通缉令往他面前一怼,绷着脸道:“见过这人吗?” 深知刑部出身的官员都不错,不管是官位大小,皆不是那种一言不合,不分青红皂白,以权势压人的贪官污吏。 因此,此时见到宋青竹的冷脸,小山并不紧张。 抱着好奇心,探头定睛一看。 待看清画上之人的面容时,小山瞬间瞪圆眼睛,脚下一软,差点没瘫在地上。 那、那画上的人竟然是顾公子?! 第1045章 这是例行公事,还请你充分配合 他们药堂竟然窝藏了朝廷钦犯! 这一认知,让一向遵纪守法的小山白了脸,下意识想要跪地求饶。 同时,也让宋青竹看出了端倪,当即眼睛一眯,审视的目光在小山身上来回打量,沉声道:“你见过这钦犯?” 小山颤抖着嘴唇,脑子里空白一片,听闻宋青竹的问话,他本能地想要近点头。 一旁的李大夫眼皮一跳,眼疾手快拦住了他,一步将他拦在自己身后,看了眼通缉令上的人,赔笑道:“没有。我们从未见过此人。” “那他为何如此紧张?”宋青竹追问道。 “这不是被几位大人的威严所震慑吗?” 李大夫面色不变,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解释道:“毕竟小山这孩子才十五岁,刚从乡下出来,没见过什么世面,胆子是小了一点。” 说罢,转头看向小山,嘴里轻斥道:“这里不需要你帮忙了,去后院把药农送来的草药翻一翻。” 一边说,一边趁着宋青竹等人没注意,偷偷使了个眼色。 小山:“……??” 李大夫这是怎么了? 莫非是老年痴呆了不成? 晌午时分,他才和李大夫一起把后院的草药翻了一遍呢。 距离现在还不到一个时辰呢。 小山满头雾水,一开始没弄明白李大夫的用意,但当看到李大夫疯狂朝自己使眼色的时候,小山脑子一转,瞬间明白过来了。 对了,那顾二就在后院呢。 李大夫这是要让自己去找顾二,把顾二藏起来,免得被大理寺这群人发现? 要知道那可是朝廷钦犯,窝藏朝廷钦犯可是要杀头的! 如果被发现的话,别说他和李大夫了,只怕公子都要遭殃! 思及此,小山不敢有片刻的耽误,忙不迭点头应好,匆匆转身往后院的方向走。 宋青竹见状,眼里闪过一道精光,神情丝毫不变,继续向李大夫打听情况。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提出要进入后院搜查。 李大夫一听,面色不由大变,下意识阻拦道:“大人,这……这后院除了几间供病人休息的房间之外,满院子都是晾晒的草药,所有事物都一览无余,实在没什么好检查的啊。” 宋青竹板起脸,沉声道:“既然一览无余,那你又在担心什么呢?李大夫,我们这是例行公事,还请你充分配合。” 一句话,将李大夫后面的话堵得死死的。 没办法,只能侧过身子,让宋青竹等人进入后院,心里暗暗祈祷小山那孩子足够机灵,已经将顾二藏好了。 如李大夫所言,院子里确实都是草药,没什么好查看的。 所以,宋青竹一行人把重点放在了房间里。 像是没看出李大夫的紧张,宋青竹一行人慢吞吞将后院的房间挨个搜查了一遍,确定没什么可疑人员后,这才准备离开,前往下一个搜查地点。 临走时,还不忘出言告诫李大夫若有发现可疑人士,一定要及时上报,不要与犯罪分子同流合污,以免成为共犯。 第1046章 我就是个普通人而已。 “是是是,请诸位大人放心,若是遇上可疑人员,我一定第一时间上报刑部。” 李大夫一边应好,一边态度恭敬地将宋青竹一行人送出仁康堂。 后院里,小山心不在焉地翻着草药,一边暗暗留意着外头的动静。 待再也听不见脚步声后,这才站起身,转身跑进房间,将昆吾明从床底下拖了出来。 “顾公子,你还好吧?”小山关心道。 本想抬手为昆吾明掸去身上的灰尘,冷不丁又想起这人是金牌杀手,朝廷钦犯,手上的动作不由一顿,面上不自觉流露出几分害怕之色来,默默往后退了两步,与昆吾明拉开一段距离。 从方才小山匆匆跑进来,二话不说将他推进床底,昆吾明便知道外面出事了。 后来,又见衙差满屋子搜索,立马知晓来人或是傅玉棠的爪牙,前来抓他了。 至于用的名头…… 昆吾明不用想都知道,肯定还是金牌杀手、朝廷钦犯那一套。 将小山的动作收入眼中,昆吾明面上半点不显,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般,如往常一般冲小山笑了笑,略显不解道:“小山兄弟这是做什么?方才好好的,为何将我推入床底下呢?” 小山神情戒备,盯着昆吾明没说话。 面前之人风雅贵气,相貌阴柔,雌雄莫辩,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说不出的风流韵味。 这样的人,一点都不像杀手,更像是世家出身的风流贵公子。 迟疑了片刻,小山终是没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顾公子,那个……大理寺的人刚刚是来捉拿朝廷钦犯的…… 那画上的人与你一模一样。 顾公子,你真的是西鸣人吗? 来这里就是为了刺杀朝廷命官,破坏两国和平吗?” “当然不是了。”昆吾明眼睛都不眨一下,谎话张口就来,“这一切都是误会。我就是个普通人而已。 只不过是因为一些巧合,阴差阳错之下,才被刑部的人当成了杀手。 而且……” 昆吾明停顿了两秒,垂眼看了一眼自己的下面,苦笑道:“你见过哪个金牌杀手像我这般狼狈,连自己的老二都保护不了的?” 呃,好像是有点道理啊。小山有些动摇地想道。 昆吾明见状,再接再厉道:“你家公子之所以救我,就是因为他知道我是被冤枉的。 所以暂时把我安顿在此处,并且找寻机会帮我洗清嫌疑。 小山兄弟,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要相信你家公子啊。” 是啊,他家公子饱读圣贤书,跟外面那些人可不一样,是不可能会做出违法乱纪的事情的。 公子既然出手搭救顾二,那说明顾二还真有可能是被冤枉的。 小山被说服了,完全卸下心里的防备,重新走上前,一边为昆吾明掸去灰尘,一边碎碎念道:“顾公子,你差点没吓死我。天知道我看到那通缉令的时候,心里有多紧张!” 几乎不用昆吾明多问,小山便将宋青竹一行人进入仁康堂后的一言一行详尽描述了一遍。 第1047章 实乃最佳的探子人选 “好在我家公子机智,将你安排在城东。不然的话,只怕早就被他们找到了。”小山感叹道。 昆吾明轻轻“嗯”了一声,笑道:“你家公子确实很聪明。 不过,小山兄弟你也不差。 若非你及时前来将行动不便的我推入床底,只怕我早就被带走了。” 小山脸红道:“我哪算得上聪明? 一切是李大夫的功劳。 是他暗示我来后院将你藏起来的。” 顿了顿,发现昆吾明额头似有红肿,又添上一句,“刚刚事发突然,来不及与顾公子多解释,言行举止间要是有冒犯之处,还请顾公子不要与我计较。” 昆吾明微笑摇头,一脸宽和道:“小山兄弟多虑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我又怎么会怪罪你呢?” 有心想要从小山口中多探听一些外面的消息,奈何小山整日都待在药堂里,不是跟着李大夫学习辨认草药,就是在后院晾晒、研磨草药,根本没什么外出的机会,知道的实在有限。 任凭昆吾明如何试探,都打听不到有用的消息。 也是,如果小山消息灵通的话,就不会等到今日才知道他是通缉犯了。昆吾明心道。 刚好,李大夫喊小山去霁府一趟,把方才发生的事情禀告霁雪。 昆吾明便顺理成章地打消了从小山嘴里套取信息的想法,对小山温和一笑,道:“不管怎么样,今日多谢小山兄弟了。” 小山连连摆手,客气道:“顾公子客气了。李大夫在叫我呢,我先去忙活了哈。” 说完,转过身,脚步匆匆离开房间。 昆吾明笑着应好,为表感谢,亲自将小山送到房间门口。 直至对方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方才收起脸上的笑容。 垂眸沉思片刻,正准备转身回屋,眼角余光就看到钱一毛这疯婆子举着一根糖葫芦,一蹦一跳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状,昆吾明心头一动,眼底闪过一道精光。 前几日,为了摆脱钱一毛的纠缠,在明知道钱一毛不识字的情况下,他故意让钱一毛到城中布告栏,帮自己查看嘉奖慧心的圣旨内容。 却没想到,这颠婆疯归疯,倒是有几分小聪明。 知道自己是个文盲,根本看不懂圣旨的内容,便直接找了个书生将其誊写下来。 既免去了他怀疑她作假的情况,还可顺理成章以此为要挟,让他先表白再给东西,免去他不认账的可能性。 这举动,让昆吾明对她有了几分刮目相看。 钱一毛这疯婆子,也不是全无优点的。 而且…… 就目前而言,仁康堂里就只有她来去自如,进出随意……实乃最佳的探子人选啊。 思及此,昆吾明站直了身体,面上适时露出个温柔的笑容,狐狸眼里闪耀着迷人的光彩,唇角微勾,缓缓冲钱一毛打了个招呼,“一毛姑娘,早啊。” 钱一毛:“……??” 抬头看看天,再瞅瞅昆吾明,钱一毛疑惑道:“你睡傻了?现在都下午了。还有……” 第1048章 笑得跟偷了鸡的黄鼠狼似的 没忍住皱起眉头,上下打量了昆吾明一眼,神情戒备道:“笑得跟偷了鸡的黄鼠狼似的,你想干嘛? 告诉你,这糖葫芦可是本姑娘辛苦买来的,不分享!” 担心他会上手争抢,还快速把糖葫芦舔了个遍。 末了,咧开嘴巴,龇牙道:“你想吃?没门儿!” 那小表情,说不出的得意。 昆吾明:“……” 疯婆子就是疯婆子! 就算有了一两个闪光点,仍然掩盖不住疯癫的本性。 对付这种人,还真不能以正常人的方式。 在心里默默琢磨了一会儿,分析了一下自己的优势,昆吾明保持笑容不变,温声道:“我不是要抢你的糖葫芦,我对糖葫芦一点兴趣都没有。我……” 故意停顿了一下,摆了个风流潇洒的姿势,在成功看到钱一毛瞪圆了眼睛,面露惊艳之色后,方才继续道:“经过这几日的思考,我觉得我的表白不够诚心,因此特意做了一首小诗,想要重新表白一番,一毛姑娘想听吗?” 按照他对钱一毛这疯婆子的了解,她对他的表白可是十分执着的。 一旦听到他的话,必然疯狂点头,催促着他表白。 如此一来,他便可以此拿捏她—— 想听的话,那就滚出去好好打探消息。 就如同前几日一般。 一手表白,一手交“货”。 不信她不从。 昆吾明自信满满地想着,却没想到下一秒,现实就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听到他的话,钱一毛非但没感到开心,反而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不高兴道:“我不想听。 你在我这里已经是昨日黄花了,不要妄想着争宠,我是不可能为你放弃整片森林的。 还有!” 顿了顿,加重语气道:“不要爱我,爱我是没有结果的!” 昆吾明:“……??” 什么情况? 不听表白了? 最近也没发现钱一毛有新目标啊。 甚至因为李大夫、小山有意阻挠的关系,钱一毛直到现在都没与霁雪见过面呢 。 如今,她目之所及处,能见到的美男子也只有他一人了而已。 她为何不听了? 难道从他的表白里,钱一毛找不到虚荣感、满足感了? 想到有可能出现这般残酷的现实,昆吾明面容微僵,解释道:“不是,我是想……” “想也不行,想也有罪!” 钱一毛冷哼一声,打断他的话,抢先一步道:“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你想我听到你的深情表白,会心生感动,那你就有机会啦! 没有! 一点机会都没有! 我是立志要成为万人迷的女人,是不可能为了你这一株野草,放弃整片青青大草原的!” 说罢,不等昆吾明的狡辩,钱一毛用力一甩头,咬着糖葫芦大步离开,留给昆吾明一个高不可攀的背影。 昆吾明:“……” 天真蓝啊。 草真绿啊。 钱一毛,是真的癫啊! 从小到大,他见过各式各样的女人,但像钱一毛这样自恋又神经质的女人,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第1049章 所以,还请傅大人小心了。 真是让人无从下手,恨不得一掌拍死了事。 昆吾明嘴角抽搐了两下,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好几个来回,方才勉强压住心头的杀意。 强撑着镇定,离开院子后,钱一毛立刻呼叫系统,苦恼道:“系统,不是我说,你们这个任务真的不合理,专门玩弄他人的感情啊。 既然不能给人家未来,那就不要攻略他人啊! 你看看昆吾明那家伙……” 任务完成后,她都竭力与他拉开距离了,对方还是不可避免地爱上她了。 甚至,还给她写了一首小情诗。 “虽然我天生丽质,美貌动人,性格良好,举止风雅……他喜欢我也是正常的。 但这样总归不好,我又给不了他一点回应。” 钱一毛絮絮叨叨老半天,迟迟没等到系统的回应,不由顿了一下,道:“系统,你在听吗?” 系统没搭理她的小情绪,直接干脆道:“9523,你不回家了?” 钱一毛一听,想也不想地说道:“要回!” “既然要回,那就专心做任务,少想些有的没的。”系统机械道。 闻言,钱一毛忍不住叹了口气,幽幽道:“你说得也对。如此看来,我也只能狠下心做个感情小偷,对不起这些攻略对象了。” 对此,系统沉默以对。 城东街道。 王大贵赶着马车,慢悠悠地往刑部的方向走。 街道另一头,霁雪骑着雄健骏马,遥遥而来。 双方在街道中段碰上,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霁雪手持马鞭,紧握缰绳,视线落在了车厢上,率先出声打了个招呼,“傅大人,你与霁某还真有缘。” 闻言,傅玉棠撩起车帘,露出一张玉雪似的俊美面容,挑眉上下打量了霁雪几番,唇边含笑道:“确实有缘。这大热天的,霁公子不留在府里养病,要往哪里去啊?” “说来全托傅大人的福,霁某这才心闲,身却不得闲,以至于四处奔波。”霁雪淡淡道。 “这话说的……” 傅玉棠“啧啧”两声,有些无辜道:“本相记得,本相从始至终都没有交托你半点任务啊,霁公子不得闲,与本相有何关系呢?” 似担心气不死他,停顿了两秒,又笑眯眯地补上一句,“要知道,棋局如人生,步步惊心,一子错,便满盘皆输。 有些陷阱,可是某人自动跳的,跟旁人可没什么干系啊。” “确实。” 霁雪微微颔首,清冷的目光直直落在傅玉棠身上,淡声道:“然智者布局,不在争一时之得失,而在谋万世之基业。 眼下的颓势,并不代表永远的失败。 所以,还请傅大人小心了。” “小心?”傅玉棠有些不明所以,挑眉看着他,好奇道:“为何本相要小心呢?” “傅大人何必明知故问呢?”霁雪道。 傅玉棠轻哼,没忍住撇了撇嘴,道:“神神秘秘,故弄玄虚。 本相可是个直爽人,不玩打哑谜这一套。 你若是不想说,那本相也不勉强你。 不过,难得今日能遇到霁公子,本相就趁此机会,先跟你道声喜吧。” “哦?喜从何来?”霁雪面露不解道。 傅玉棠扫了他一眼,学着他刚刚的口气,神情戏谑道:“霁公子何必明知故问呢?” 霁雪:“……” 第1050章 霁公子虽然长得美,但可不要…… 这人还真是半点亏都不吃。 他不过小小的堵了她一句,她就立马奉还,半点玩笑都开不得。 盯着她看了片刻,霁雪无语道:“遇上傅大人,霁某还真不知道喜从何来。 倒是有一笔账想要与傅大人算上一算。” “哦?本相可不知道自己有欠霁公子什么账啊?” 傅玉棠坐在马车中,整暇以待地看着他,眉眼舒展,老神在在地回答道几。 若非她唇边还暗含着似笑非笑的戏谑之意,霁雪还真以为她是真的不知情,也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呢。 如今见这情景,俨然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摆明了就是在与他绕圈子。 眼见对方如此油盐不进,霁雪不由一阵气恼。 索性直言道:“当日,傅大人的手下为了抓捕顾二,不止强行闯入霁府,还给霁某泼了好一盆脏水。 使得京中不明真相的百姓当真以为那……街道污秽一事乃是霁某所为,上门找霁某讨要说法。 为了配合傅大人的计划,让傅大人的计划能顺利进行,霁某不得不选择息事宁人,顺从百姓的要求。 霁某以及府里众人在这其中耗费的人力、精力、物力、财力难道不应该找傅大人算一算吗?” “诶,霁公子这话可没道理啊。” 傅玉棠从车窗里探出脑袋,看了眼四周,确定左右无人后,抬手示意霁雪靠近,嘴角翘起,压低了声音道:“霁公子这是抱着老虎喊救命一一自找死路。 跟本相与刑部众人有什么关系呢? 且不说其他,昆吾明那家伙是不是你主动救的? 这期间,没人胁迫你出手吧? 既然是你自愿的,那便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眼下你这满心的怨气,又是从何而来呢? 你出手救走朝廷钦犯是事实,刑部为了不渎职,自然得上门搜查了。 如今,你窝藏朝廷钦犯,本相看在过往的情分上不去告发你,已是仁至义尽了。 霁公子怎好意思找本相讨要补偿呢?” 说话间,眼角余光瞥到霁雪身后的不远处有人影出现,傅玉棠嘴角一弯,桃花眼里闪过一抹恶趣味。 冷不丁伸出手,快速在霁雪脸上摸了一把,露出如登徒子如出一辙的猥琐笑容,嘴上却一本正经地说道:“霁公子虽然长得美,但可不要想得太美啊。 本相可是个正直正派,光明磊落的人,不吃你这套!” 最后一句话,说得那叫一个正气凛然,掷地有声。 霁雪没料到傅玉棠会突然伸手,先是微微一惊,素来挺拔的脊背往后一仰,想要避开对方的动作。 却没想到,对方似乎早有预料,手上的动作没有一丁点儿的迟滞,径自朝他露出个猥琐的笑容。 她的手指轮廓线条流畅而优美,既不过于纤细显得柔弱,也不过于粗壮而失去美感。 指尖圆润而饱满,透露出一种温润如玉的质感,犹如羊脂玉雕琢而成的玉器,细腻又不失柔软。 指腹上覆盖着一层细腻而柔软的肌肤,在光线的照射下,微微泛着柔和的光泽,夹带着一股子温热落在了他的脸上,触感如同丝绸般顺滑。 第1051章 傅大人,还请自重! 从右边的眉眼到脸颊,最后轻轻落在他的下巴上。 期间,还颇有暗示意味地摩挲了两下。 霁雪:“……!!” 对上面前之人似笑非笑的眉眼,霁雪只觉得被她摸过的地方痒得厉害,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强忍着抬手擦脸的动作,霁雪往后退了一大步,怒声道:“傅玉棠,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作甚动手动脚的? 大家同为男子,就不觉得恶心吗? 一旁的小言见状,更是浑身瞬间紧绷,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顾不得许多,立刻驱马上前,一把将霁雪护在身后,沉声道:“傅大人,还请自重!” 明明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警告话语,却犹如戳到傅玉棠的逆鳞一般。 话音刚落,就看到傅玉棠脸上笑意顿时消失不见。 冷哼了一声,她收回手,面无表情地看着主仆二人,冷声道:“本相以为霁公子今日主动找上门,是做好了被拒绝的觉悟的。 不曾想,还是跟以前一样玩不起。 看在与你父亲同朝为官的份上,难听的话,本相就不多说了。 还请霁公子以后自尊自爱,不要再将主意打到本相身上。 本相是个正直正派的人,是不会被你三言两语所蛊惑的。 言尽于此,本相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先行。” 语毕,毫不犹豫地放下车帘子,吩咐王大贵离开。 王大贵高声应好,瞅瞅霁雪主仆二人,又看看街道拐角处不经意露出的一小片衣角,不由微微一笑。 一扬鞭,车轮滚滚,很快就消失在街道上。 霁雪早就习惯了傅玉棠的喜怒无常,以及异于常人的行事风格。 此时见她一言不合就甩袖离开,倒也不是太意外。 当然,也不认为傅玉棠是真的生气了。 很明显,这是她理亏了,为了逃避“债务”,故意色厉内荏地扯大旗,以达到虚张声势的效果。 说到底,他还是对傅玉棠的阴险卑鄙没有足够的认知。 觉得大家都是读过圣贤书的人,不管如何,还是有几分底线在身上的。 是以,并没有想太多。 眼瞅着傅玉棠离开了,他亦继续前行,赶往仁康堂。 完全没注意到,在他身后某个拐角处,一名面容粗犷,衣着朴素,肌肉结实的青年人正小心翼翼地探头往外看,眼里闪动着八卦的光芒。 天啊,天啊,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了! 这这这…… 他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啊,为什么要让他承受这么多呢? 要知道,他可是个爱聊天、爱说话的阳光开朗大男孩啊。 得了秘密,要是没办法跟别人分享,那简直比死了还难受。 可是,这事儿又关乎傅大人。 虽然傅大人最后经受住了考验,没有被诱惑到,可难保这话传着传着不会变了味儿啊。 这这这这不是在为难他吗? 他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啊? 青年扒拉着面前的墙皮,咬着下唇,脸上写满了纠结之色。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道略带疑惑的声音—— 第1052章 咱们傅大人不是那种好色之徒。 “大谷,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呢?” 闻声,大谷转过头,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邻居阿草,“啊”了一声,惊讶道:“阿草兄弟,你怎么在这?今天没去刘老爹的熟食店帮忙吗?” 说起这个,阿草微黑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可疑的红晕,挠着头道:“我、我约了阿花。 阿花最近心情不好,我打算陪她出去逛逛,顺便买一些胭脂水粉,等下午再去义父的店里帮忙。” 为了不让别人看轻阿花,也是为了给阿花留个好印象,这才大中午的匆匆赶回来换身体面点的衣服。 不过,这种话就没必要跟大谷说了。 在这条胡同住着的,哪个不知道大谷是个狂热的八卦分子呢。 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一旦被大谷知道了,不出半天的功夫,必然嚷嚷得人尽皆知。 他要是知道自己为了阿花,还特意回家换衣服,保管不出一天,自己与阿花的事情满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了。 对自己来说,这倒没什么。 但对阿花来说,有点不公平。 毕竟,阿花是姑娘家。 被人说三道四的,于名声有碍。 因此,阿草并没有在这话题上多停留。 顿了顿,抬起眼看向大谷,转移话题道:“大谷你呢?大中午的,傻站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本来想去刑部打听一下什么时候再开展普法宣传活动的,谁知道……” 想到方才的情景,大谷犹豫了两秒,在八卦和傅玉棠名声之间,最终还是选择了最爱的八卦。 一把揽过阿草略显单薄的肩膀,压低声音道:“你知道我刚刚看到什么了吗?” 被他这神神秘秘的样子勾起了好奇心,阿草同样压低了声音,好奇道:“你看到了什么?” “嗐呀,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大谷惊呼了一声,摆开分享八卦的姿态,铺垫道:“但我大谷敢拍着胸脯,以我律法小达人的名义保证,我接下来的话句句属实,没有一丁点儿虚假成分!” 阿草是个急性子,听他说了老半天没进入主题,没忍住给了他一胳膊肘,笑骂道:“滚蛋吧你,咱们邻居多年,我还不知道你的性子。 赶紧的,有啥屁快放出来,没得耽误老子的时间。” 大谷一把按住阿草的手,哈哈一笑,一副哥俩好的架势,开门见山道:“行了行了,我这就说,保证不耽误你去见阿花。 实不相瞒,我刚刚看到霁雪在勾引傅大人!” 阿草一听,眼睛都瞪圆了,惊声道:“你说什么?!霁……” 话还没说完,就被大谷一把捂住嘴巴。 谨慎地看了眼四周,大谷压低声音道:“小声点,这件事我只跟你一个人说,你可不要宣扬出去啊!” 待见阿草点了头,大谷才放下手,继续道:“就是你听到的那样。 不过你放心,咱们傅大人不是那种好色之徒。 他非但没受到半点诱惑,还十分严厉地把霁雪批评了一顿,让霁雪不要再把主意打到他身上,妄想勾引他呢……” 第1053章 还是你们城里人开放…… 噼里啪啦,叽里咕噜,吧啦吧啦。 添油加醋地把自己看到的情景讲了一遍,大谷眯着眼睛,不屑道:“啧啧,要我说,那霁雪真是没有半点自知之明! 傅大人连我大谷这种“律法小达人”都看不上,又怎么会看上他那小白脸呢? 难道他不知道贿赂朝廷命官是违法犯罪行为吗? 这种法盲,不要也罢! 要知道傅大人可是个注重内在的人, 不像大部分人一样,只注重皮相。” 阿草:“……” 那啥,重点好像不是这个啊。 重点不应该是霁雪臭不要脸,妄想用美色为自己谋取利益吗? 听着大谷的絮叨,阿草脸皮抽搐了一下,没忍住在心里嘀咕道:“还是你们城里人开放,我们乡下人都没想这么多。” 面上却是丝毫不显,赔笑了两三声,抬头看了眼天色,道:“大谷,我跟阿花约好的时间快到了,就先走了啊。” “这么快就走了啊?” 大谷有点小失望,他们都还没就霁雪自动献身这一事儿展开讨论,充分享受到八卦的乐趣呢。 这就像是一名风华绝代的美人百般诱惑你,施展了各种手段,将你撩拨得欲火焚身,然后你终于忍不住了,主动脱了裤子,美女却把脸一板,让你马上穿好裤子离开一样。 吊得人不上不下,分外揪心难受啊! 大谷心里就像是有猫爪子挠似的,不由伸手拉住阿草的衣袖,可怜巴巴地请求道:“你再多说两句呗。” 好歹发表两三句看法啊。 不然他总觉得心里不得劲儿。 这有啥好说的啊? 你都跟霁雪比上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们乡下人一向淳朴又保守,没你们城里人想得开啊。 阿草腹诽不停,着实不知道该如何点评这件事,最终只能干巴巴地说道:“其实,其实我是真的赶时间。 阿花最近心情很不好,我要是再迟到的话,她肯定是要生气的。” “不好?” 大谷斜眼瞅着阿草,脸上写满了不信,瘪嘴道:“她每天除了到梅园书院学习,就是在家里玩耍,父母疼爱,哥嫂宠溺,刺绣厨艺都不用学,还有什么心情不好的?” “嗐,这事儿说来话就长了。” 左右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阿草犹豫了两秒,便将阿花最近的烦心事说了出来—— 原来,梅园书院会不定期举行蒙面书友会。 阿花在书友会里,无意中认识了一名笔友,叫做小花来着。 两个人名字里都有一个花字,阿花觉得她与自己太有缘了。 她们二人书信来往了一段时间,觉得双方兴趣相同,志同道合,颇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因此,二人便相约着见面。 到了约定的那天,阿花提前来到约好的地点,遥遥就看到一名姑娘朝她走来。 对方气质沉稳,眉宇间隐有忧愁之色,一看就是正经人。 而且,还是不苟言笑的那种。 可以说,她完全符合阿花对她的形象幻想。 阿花也非常喜欢这样的人。 第1054章 世美啊,我是包大人的狗头铡…… 她觉得这样的人很有故事,有种莫名吸引人的气质。 因此,一见到来人,阿花便主动迎上前,率先打了一声招呼。 哦,对了,忘了说了,阿花姓陈,笔名叫陈世美。 就是与城北戏班经常演的《铡美案》里面,那个抛妻弃子,忘恩负义的陈世美同款名字。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阿花刚入书院那时候,识字不多,觉得陈世美这名字比较响亮又好写,这才将其作为笔名。 后来想改,却又不知道改成啥好,且又有了固定的笔友,担心改了之后,对方找不到自己,便就此按捺下。 咳咳,说了这么多,转回正题上面来。 原以为那姑娘会跟阿花一样,羞涩地点头应好,然后询问对方是否是陈世美。 没想到,对方却咧嘴一笑,张口第一句话便是——世美啊,我是包大人的狗头铡,你还记得我吗? 那一刻,阿花只觉得天都塌了…… 再看面前笑得一脸灿烂的姑娘,什么沉稳,什么气质,什么正经,尽数离她而去。 回到家后,阿花就把小花的联系方式全部烧毁,恨不得自己从未认识这个人才好。 而后,一直陷入郁郁寡欢当中。 连平时最爱吃的卤肉都不香了。 阿花的嫂子来熟食店买卤味的时候,顺口提了一嘴,阿草就记在了心上,便亲自上门找阿花,约着她出去散心。 说到这里,阿草没忍住叹了一口气,面露心疼道:“阿花她只是想要个正经正常的笔友啊,没想到偏偏遇上了这种有病的姑娘……” 大谷听完后,对阿花的遭遇充满了同情,挥手道:“那你还是赶紧去找她吧。 姑娘家遇到这种事情,跟遇到骗心的登徒子没区别啊,你得好好安慰她。” 阿草点头道:“我知道。我现在就去,晚点回来再跟你好好聊聊。” 大谷连声应好,口中说着这事儿不宜声张,让阿草不要说出去。 而他,也只给阿草一人说,等阿草回来了,他们再好好多聊几句。 结果等阿草走了,他一转身,就找其他人分享看到的八卦去了。 不出一天的功夫,城东的百姓都知道霁雪那家伙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竟然企图勾引他们的傅大人! 真是岂有此理! 他们城东的百姓都没来得及近水楼台先得月呢,霁雪那家伙怎敢捷足先登?! 气煞他们了! 只不过,大家都是文明人,而且刑部夜以继日的熏陶下,大家已经逐渐有了“只动口,不动手”的君子之风,做不出上门闹事的违法行为。 因此,为了发泄心头的愤怒,城东百姓只能向交好的朋友诉苦。 结果一传十,十传百,京城里大部分的百姓都知道了。 钱一毛正在街上闲逛,企图与刑部那群攻略对象来个美好的邂逅,无意中听到京中的传言,惊得手里的糖葫芦都掉了。 什么什么? 那霁雪竟然是个断袖? 还意图勾引大反派傅玉棠?! 钱一毛没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第1055章 傅大人还敢如此直言,实乃真男人也 顾不上心疼掉在地上的糖葫芦,钱一毛立刻支起耳朵,挪动着小碎步,不着痕迹地靠近正站在包子摊闲聊的二人,偷听二人谈话。 ——“阿牛,这事儿是真的吗?霁雪真当街勾引傅玉棠了?” ——“这还能有假?我大姑妈的二儿子的三妹夫的四堂弟的媳妇儿的五弟亲口所言哩。” ——“啊,那他得手了吗?” 是啊是啊,霁雪得手了吗? 钱一毛也很关心这个问题啊,没忍住又靠近了一点点。 ——“你这话问的,一看就不了解傅大人!傅大人岂是那种经不住诱惑的人?!” ——“意思是……霁雪没得手?” ——“那是自然了。不止没得手,还被傅大人狠狠批评了一顿,让他不要妄想走捷径呢。” ——“哇!那霁雪可是平阳侯的儿子啊,傅大人还敢如此直言,实乃真男人也。” ——“那当然了。” “……” “……” 听着二人的交谈,钱一毛只觉得眼前一黑又一黑。 是的,她也曾想过霁雪要是个姐妹的话,搞不好还比较容易完成任务呢。 可如果对方是个有事业心的姐妹,那就不好搞了啊。 这种人连自己的屁股都豁得出去,一看就是那种唯利是图的精致利己者。 她一没权势,二没钱财的,在对方眼里,她就是个屁! 不对,是比屁还不如。 人家屁还有点臭味,能引起对方的不满。 而她,就跟没用的蝼蚁一样。 对方根本不会将她放在眼里,更不会浪费时间跟她多说一句话。 思及此,钱一毛没忍住长叹了一口气,只觉得未来一片黑暗。 正想抬步离开,就听得身边的人又道:“不过,我看霁雪那家伙还是没死心,被傅大人拒绝后,他竟然直奔仁康堂,搞不好是要对傅大人下药,来个生米煮成熟饭呢!” 仁康堂?! 那不就她住的地方吗? 上一次,因为她提前表露出对霁雪的觊觎,给了李大夫、小山二人“护花”的机会,在霁雪前来仁康堂那一日,李大夫便寻了个借口将她打发出去。 她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待办好李大夫交代好的事情,匆匆忙忙回了仁康堂,得知霁雪已经离开了,方才明白李大夫和小山的“险恶”用心。 难怪古人常说:事以秘成,泄之则败。 诚不欺她啊! 一时间,钱一毛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此时听闻霁雪有可能就在仁康堂,钱一毛哪里还能待得住。 霁雪这姐妹是个事业批,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她们此生唯一有可能产生交集的地方,估计只有仁康堂了。 对于霁雪降临仁康堂这件事情,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错过。 思及此,钱一毛拔腿就往仁康堂跑。 同一时刻。 傅玉棠到达刑部,立马召集所有刑部人员,开始安排抓捕昆吾明的下一步动作。 霁雪抵达仁康堂,没有片刻停留,径自前往后院,找到昆吾明,商议送他出城一事。 而在京城百里之外的官道上,邵景安、老宁安伯芮昊苍带领精兵,陪同西鸣使臣团缓慢地朝着京城的方向前进。 京城里,一如既往地热闹喧嚣。 然而,在百姓们看不到的地方,有一股暗流在缓缓流淌, 隐藏汹涌…… 第1056章 霁某也只能选择与傅玉棠撕破脸了 仁康堂。 后院,微风习习,蝉声阵阵。 屋内,昆吾明与霁雪面对面而坐,沉默不语。 就着窗外的蝉鸣,昆吾明打量着面前清雅绝俗的青年,过了好半晌,方才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头,开口道:“你说,你要送小王离开京城?” “是。” 似是没察觉出对方探究的眼神,霁雪面色不改,不闪不避地回视,淡声道:“根据霁某的情报,西鸣使臣团再过三日便会抵达京城。 傅玉棠想要杀二王子,必然会选择在这三日之内动手。 今日城中的变化,想必二王子已经知晓了。 你如今留在城中已经不安全了,还是尽快离京,与使臣团会合比较好。” 不可否认,霁雪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 但是…… 昆吾明略微沉吟了片刻,抬起眼,狐狸眼里幽深一片,沉声道:“难道除了离开京城,没有第二种办法吗?” “二王子是说进宫面圣?” 霁雪回望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平静的面容上不经意显露出几分怒色,声音也不自觉变得冰冷起来,“那傅玉棠阴险狡诈,你我能想到的事情,他如何想不到? 自霁某救走你后,那傅玉棠便第一时间以杀手逃脱,保护皇上安危为由,联合兵部与宫中侍卫,将整座皇城围得水泄不通。 莫说霁某只是个白身,就连朝中大臣想要进宫面圣,都不能轻易得到允许。 而且……” 霁雪抿了抿唇,脸上的郁色越发明显了,要不是有良好的教养,此时怕不是早就破口大骂了。 闭眼深吸了一口气,过了好会儿,方才睁开眼,声线微沉道:“为了杜绝任何有关于二王子的消息传入皇上耳中,傅玉棠秉承着宁杀错不放过的想法,将与霁某有几分交情的礼部众人尽数安排到城北帮忙修建女子学堂…… 此举,彻底断了霁某的后路,让霁某再无办法将你的身份告知皇上。 如今霁某已无计可施,为了阻止傅玉棠奸计得逞,只能铤而走险,将你送出京城。” 说到这里,俊雅出尘的面容已然彻底扭曲了。 全然不掩对傅玉棠的恨意,以及一丝丝不易觉察的嫉妒。 昆吾明将这一切收入眼中,面上闪过一抹兴味之色。 嘴上却安慰道:“唉,霁公子你已经尽力了,小王能理解。要怪就怪那傅玉棠太过阴毒了。” 霁雪沉着脸,冷声道:“偏偏皇上不知他的真面目,还一味地相信他,偏宠他,简直……” 话说了一半,猛然自觉失言。 身为臣子,百姓,如何能妄议天子呢? 实乃大不敬。 要是被有心人听到了,那就是大罪。 于是,他飞快地止住话头,转而说道:“如果能不费吹灰之力,和平解决这件事,霁某比谁都乐意。 可事实是,这件事根本没法圆满解决。 迫于无奈之下,霁某也只能选择与傅玉棠撕破脸了。” “只希望二王子成功脱身后,能记住你与我的约定,竭尽全力促成两国的和谈。”霁雪再三提醒道。 第1057章 舍弃明珠美玉不要,把鱼目当成了宝 昆吾明目不转睛地盯着霁雪看,不放过他脸上一丁点儿的细微变化。 看了许久,没发现有半分做戏的样子,反而意识到面前之人对傅玉棠的不满、嫉恨倒是实打实的。 昆吾明眼眸微微一动,欣然应下,“这是自然。 那傅玉棠狼子野心,即便不是为了报答霁公子的恩情,仅仅为了西鸣与大宁的和平,小王也要尽心尽力促成和谈啊。” 嘴上说得好听,至于心中是怎么想的,那就无人得知了。 顿了顿,飞快觑了一眼霁雪,又道:“啧,其实小王真的想不明白,为何当年是傅玉棠成为太子伴读,而非霁公子你呢? 你们大宁人不是最讲究出身的吗? 论出身,你可是堂堂的侯爷之子,而那傅玉棠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私生子。 论才智,你乃是京城第一公子,傅玉棠却是寂寂无名。 论气度,你风度翩翩,行事光明磊落,坦诚待人。 傅玉棠却藏头缩尾,时至今日都不敢在小王面前露脸。 不管从哪一方面看来,他都无法与你相提并论。 偏偏上位者眼拙,舍弃明珠美玉不要,把鱼目当成了宝,真是可惜啊。” 说话间,面上不自觉流露出几分惋惜之色。 “如果当年是霁公子成为太子伴读的话,那眼下坐在丞相之位的人,必然是霁公子了。 想必西鸣、大宁的和谈将顺利进行。 而不是像眼下,一波三折,风波不断。”昆吾明不由自主地叹息道。 霁雪没有说话,可脸上沉郁的神情却缓和了不少。 过了会儿,方才神情淡淡地说道:“这一切都过去了,再提并无意义,最要紧的是当下。” 边说,边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简易的地图,在昆吾明面前铺展开来,说道:“目前形势危急,客套话霁某就不多言了。 这是京中的地图。 霁某今日来此,就是为了与二王子商议出城路线。 如二王子所见,几京城总共有四个城门,分别为东、西、南、北四门。 傅玉棠为了确保计划成功,将你死死困在城中,好任由他打杀,必然会加派人手守住这四门。 其中,北门以外,城郊五里处乃是悬崖峭壁。 是以,北门这一路线,是为绝路,不可做为逃生线路。” 霁雪说着,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的“北”字上一划,转而落在了右边的东字上面,继续道:“东门直通官道,若是二王子从东门逃脱,只要沿着官道奔行百里,便可与使团会合。” “听上去倒是不错。” 昆吾明垂眸看着地图,不过瞬间,便将整张地图印入脑海里,连带着上头蝇头小字的标注已尽数记在了心里。 目光下意识在“西”上面停顿了一瞬,昆吾明弯着嘴角道:“只不过,官道四周开阔,周围的一切一览无余,并无藏身之处。 这就意味着,一旦小王离开京城,行踪便会立刻暴露在傅玉棠爪牙的眼皮子底下。 如此一来,小王不仅要费心避开他们的追捕,还得日夜不停歇地赶上百里,才能顺利与使臣团会合,最终勉强得以安全。” 第1058章 最迟明晚,霁某便会将二王子送出城 “这…… 西鸣最好的战马,一天也只能连续跑五个时辰,最多行二百至三百里。 小王如今身重伤,体力不济,又怎能与战马相提并论呢? 只怕一出城,便要落入傅玉棠的手中了……” 简而言之,四条腿的都不一定能顺利逃脱,更何况他这病殃殃的两条腿。 选择东门这条路就是在为难他,把他往死路上推。 霁雪轻轻“嗯”了一声,顺着他的话说道:“所以东门亦不在考虑范围。 那么,排除北门与东西,如今就只剩下南门与西门这两条路线了。 南门是山道,城外山峦如聚,树木如林,陡峭难行。 在霁某看来,南门外的山峦、树林,无一不是最佳的藏身地点。 如果从南门出的话,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待摆脱了傅玉棠的爪牙,二王子便可绕道到东门的官道上,与使臣团会合。” 昆吾明闻言,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霁雪正垂眼细看地图,没注意他的神情,继续道:“而西方是林道,不如南面的山道隐蔽,亦不如东面的官道平坦,且又与使臣团的方向南辕北辙。 更重要的是,西门往外十五里,乃是护国寺所在之处。 最近,因为护国寺捐献财物,受到皇上嘉奖的缘故,风头极盛。 有不少达官显贵、平民百姓上护国寺参拜,林道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二王子的通缉令就贴在城墙上,如果二王子从西门出城的话,只怕稍有不慎便会泄露了行踪。 由此可见,西门着实不算最佳逃离路线。 四者对比,似乎只有南门才是最佳离京路线……” 说到此处,霁雪停了下来,抬眼看向昆吾明,询问道:“二王子以为呢?” 对于霁雪的分析,昆吾明倒是不反驳。 确实,在常人看来的话,南门这条路线才是最安全、最稳妥的逃离路线。 然而…… 也是常人看来而已。 昆吾明沉吟了片刻,摇头道:“你我能想到的,只怕傅玉棠亦能想到。 这南门的出口,只怕他会派重兵把守。 想来不是那么好闯的。 如此一来,你我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直接选择与使团南辕北辙,最不可能的西门,将傅玉棠打个措手不及。” 霁雪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便颔首道:“确实是这样。 城中四门,只有南门才是最佳选择。 傅玉棠必然料定了你我会从此处突围离京。 说不准,他亦会亲自坐镇南门。 届时,你我若是出现,那无异于自投罗网。 眼下,二王子既然有了主意,那霁某便不多言了。 为了避免傅玉棠再生奸计,待实行计划那日,霁某会亲自上门拜访傅玉棠,拖住他的脚步,为二王子争取更多的脱身时间。 同时,让小风带人前来仁康堂接应,协助二王子顺利离京。” 昆吾明自然不会拒绝霁雪的帮助,从善如流地道了谢,问道:“请问霁公子准备何时行动?” “此事宜早不宜迟,拖得越久,形势于你我越加不利。最迟明晚,霁某便会将二王子送出城。” 第1059章 其实他也是个爱护鸟类的爱心人士。 顿了顿,霁雪又补上一句,“趁着这段时间,二王子安心留在仁康堂,好好养精蓄锐吧。”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昆吾明的脸就扭曲了。 安心? 他在仁康堂住的这段日子,就从来没有安心过。 钱一毛那疯婆子就先不提了,光是他身上的伤迟迟不痊愈,就够他烦心。 他曾怀疑过霁雪暗中命人在他的药上动了手脚,因此上一次霁雪来探望他的时候,他便隐晦地试探了一下。 闻言,霁雪微微一怔,倒也不否认,直接点头道:“是。霁某是特意吩咐李大夫给你开了一副特别的药方。 不过……” 视线不由自主在他的腹部转了一圈,面上流露出些许同情之色,有种同为男子的感同身受,低声叹气道:“为了避免二王子尴尬,霁某才没有多言。 你我皆是男子,自然知道某处男性尊严的重要性。 霁某将心比心,自以为二王子亦不愿看到它就此一蹶不振,所以就让李大夫开了些灵仙草给二王子服用。” “灵仙草?那是什么东西?”昆吾明追问道。 霁雪回答道:“灵仙草是一味对男子极有益处的伤药,对于受到重击的男性尊严有着极强的缓解功效,能有效地抚平伤痛,使其快速复原。 那天晚上,霁某听到小言回禀,说二王子不幸被击中,这才多嘴吩咐了一句。” 原来是这样。 他就说,这几天红肿归红肿,如果没有大动作牵扯到的话,还真是一点都没觉得疼痛。 为此,他私底下不安了好久。 还以为自己就此鸡飞蛋打,彻底废了。 完全没想到是霁雪出手救死扶“鸟”。 面对霁雪这爱鸟人士,昆吾明还是有点感激的。 但身上的伤口久治不愈,造成他持续性虚弱也是个大问题。 便又问道:“这药是不是有什么副作用?” “是。”霁雪并不瞒他,点头承认道:“是药三分毒。 这灵仙草虽然对某处有奇效,但与二王子现在服用的伤药有一定的冲突。 所以,你身上的伤口这才久久没有起色。 不过,李大夫说了,二王子身上的伤口都是皮外伤,只要养好了某处,停了药,那些皮外伤便能快速愈合,完全不需要担心。 也正是因为如此,霁某才会允许李大夫给你开包含灵仙草的汤药。 若是二王子觉得霁某多事的话,那霁某现在就让李大夫停了灵仙草这味药材。” 昆吾明:“……” 行吧。 不说霁雪,其实他也是个爱护鸟类的爱心人士。 因此,在人与鸟之间,他非常轻易地选择了小鸟。 毕竟是他从小养到大的,有一定感情了。 此时听到霁雪的话,他立马摇头道:“不必了,还是先养好某处再说吧。” 闻言,霁雪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道:“二王子不怪霁某自作主张就好。” 昆吾明道:“怎会?你也是一片好意。” 是以,关于他伤口久治不愈这件事就此揭过。 第1060章 还是暂且停了灵仙草的汤药吧 本来他还想告知霁雪钱一毛的事情,让霁雪给他换个养伤地,顺便打听一下外面的消息。 奈何李大夫、小山二人唯恐自家主子遭到钱一毛的“毒手”,一会儿以给他伤上药为由,一会儿以给他检查伤势为借口,连连破坏他与霁雪的谈话。 使得霁雪还道是自己妨碍了他养伤,见他一切安好,并无大碍后,便主动起身告辞了。 因此,昆吾明压根儿没来得及诉苦。 眼下听到霁雪提及养伤一事,昆吾明面色微变,刚准备开口,就听到外面响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下一秒,小言在外面禀报道:“公子,李大夫说给顾公子换药的时间到了。” 霁雪一听,回头朝着门外的方向道:“让他进来吧。” 语毕,又转头看向昆吾明,面带歉意道:“今日叨扰了。二王子好好养伤,霁某就不打扰你了。” 昆吾明:“……” 沉默了片刻,出言道:“多谢霁公子关心。不过,为了让明晚的行动顺利进行,还是暂且停了灵仙草的汤药吧。 我那……想来已无大碍,眼下还是抓紧时间养好身上的外伤,避免行动不便。” “好。” 霁雪点头应下,转身就出了门,与李大夫仔细交代了一番。 李大夫无一不应。 见状,霁雪便不再多说什么,抬步离开了仁康堂。 他前脚刚走,钱一毛后脚就回来了。 在前头药堂没看到人,钱一毛没忍住抓住小山询问一二。 待听到小山说,霁雪一来仁康堂就去了后院。 钱一毛眼睛一亮,不等小山说完,便脚下一转,直奔后院。 一把推开昆吾明房门,大声嚷嚷道:“霁雪在不在这里?” 这动静,把正在给昆吾明检查身体的李大夫吓了一跳,人一哆嗦,手指头下意识收紧,差点被把昆吾明的随身小鸡掐断气。 “啊!” 昆吾明疼得龇牙咧嘴,冷汗都下来了,本能地挥开李大夫的手。 眼角余光瞥见钱一毛这疯婆子没有半点羞耻心,反而直勾勾盯着他看,心里又羞又恼。 一把扯过身侧的被子,将自己下半身盖住,面容阴沉地喝斥道:“滚出去!” 钱一毛才不搭理他。 如今任务完成了,钱一毛看他就跟看路人甲似的,多余的话都懒得跟他说。 兀自进入房间,四下转了一圈,确认没有霁雪的身影后,快步走到李大夫身边,询问道:“李大夫,霁雪呢?他不在药堂啊?” 李大夫回过神,先是冲昆吾明抱歉一笑,而后抬头对钱一毛道:“公子啊?公子已经回府了 。” “啊?什么时候走的啊?”钱一毛追问。 她现在追出去的话,还来不来得及呢? 李大夫哪里看不出她的小心思,眼皮一跳,忙道:“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只怕现在已经回府了。” 他是个老实人,不擅长说谎。 担心钱一毛继续追问以至于漏了馅,李大夫说完后,丢下一句“顾公子,你身体已无大碍”后,便匆匆离开了。 第1061章 你找个时间杀了傅玉棠…… 钱一毛本想追上去,找李大夫问个清楚明白,看霁雪什么时候再来仁康堂。 刚走了没两步,身后就传来了昆吾明凉凉的声线—— “你喜欢上霁雪了?” 钱一毛脚步一顿,心中警铃大作。 这语气,有点酸啊。 想到昆吾明对自己的痴恋,钱一毛头皮不由一麻,莫名有种心虚感。 僵硬着身子,缓缓扭头看他,色厉内荏道:“是啊,不可以吗?” 停顿了一下,又追加上一句,“左右我是不可能与你在一起了,你就不要再妄想着耍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试图挽回我了。” 昆吾明“呵”一声,不知道钱一毛哪里来的脸面,敢如此大言不惭。 他虽然风流,却也不是什么庸脂俗粉都看得上。 加上出身皇族,身份尊贵,从小到大见多了各式各样的美人,皮囊对他来说反倒是其次。 他更偏向女子的内在。 唯有聪明的女子,才会引起他的注意。 他昆吾明喜欢的女子,必是才华、心智、手段皆不缺,足以担任一国之后的天姿国色。 像钱一毛这种要什么没什么,连脑子都比别人浑噩三分的疯婆子,他怎会看在眼里,放在心里? 思及此,昆吾明没忍住扯了一下嘴角,眼底闪过嘲讽之色。 面上却是半分情绪不露,含笑道:“一毛姑娘放心,我不是那种不识趣的人。 你既然不喜欢我,我自当不会强求。 之所以有此一问,不过是因为你与霁雪都是我的好友,我这才出言关心罢了。” 说到这里,他抬起眼,扫了面前女子一眼,语带诱惑道:“一毛姑娘,你想让霁雪爱上你吗?” “想。”钱一毛用力点头,如实道:“我想让霁雪对我表白。” “只是表白而已?”昆吾明挑眉看她,笑容不减道:“霁雪出身尊贵,你若是能嫁给他,这一辈子都不愁吃喝了啊。” “一辈子太长,不敢想。”钱一毛摆了摆手,耿直道:“我就只想他说三句我爱你而已。” “就跟一毛姑娘之前缠着我那般吗?”昆吾明追问道。 钱一毛双颊微红,不好说出这是系统任务,只能含糊道:“我这人就喜欢美男子跟我表白,其余的不敢有非分之想。” 昆吾明:“……” 简直是神经病。 看来李大夫、小山说的完全没错。 她这是被现实打击过度,导致行为疯癫,一心想要证明自己的魅力了。 不过,对于这种半疯不疯,脑子简单的人,只要发现她的喜好,拿捏住她的弱点,似乎也不难驾驭。 思及此,昆吾明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那一毛姑娘还真是个容易知足的人啊。你不是想要霁雪的表白,我可以帮你。” “真的?!” 闻言,钱一毛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连忙上前两步,追问道:“你要如何帮我?” “自然是投其所好了。”昆吾明狐狸眼一弯,面上带着蛊惑人心的笑容,一字一句道:“霁雪最讨厌傅玉棠了。 你找个时间杀了傅玉棠,帮霁雪除去心头大患,他自然由心感激你。 别说对你表白了,就是娶你为妻,那都不在话下。” 第1062章 不行,我不敢,做不到 她? 去杀傅玉棠? 男主风行珺与男二霁雪联手都不能弄死傅玉棠这大反派,全程被傅玉棠玩弄得欲仙欲死。 她这么一个小透明去杀傅玉棠,那不是上门送菜吗? 给傅玉棠热身都不够格。 真不知道昆吾明是怎么想出这么不靠谱的主意。 别是被她屡次拒绝,由爱生恨,内心黑化,故意怂恿她去送死的吧? 钱一毛一脸“见鬼了”的表情,不是她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就说她这次的攻略对象,哪个单独拎出来不是天之骄子? 而就是这么一群出类拔萃的风流人物,都有一个共同属性——那就是全被傅玉棠“蹂躏”过。 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敌军还是友军,每个人的资料上都有一段被傅玉棠按在地上摩擦,差点打出屎来的悲惨经历。 回想起资料上面的记载,钱一毛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几乎没有片刻犹豫,想也不想地摇头道:“不行,我不敢,做不到。” 一开口就是拒绝三连。 昆吾明:“……” 还真没看出来你是这么胆小的人。 之前对付我的疯劲儿到哪里去了? 昆吾明在心里吐槽不断。 好在他也不是真想让钱一毛去刺杀傅玉棠,因此在听到她的拒绝后,并不感到失望。 面上神情不变,继续出言蛊惑道:“你不试试的话,怎么就知道自己做不到呢? 你要想,一旦成功了,霁雪可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 如此一来,你还没有勇气和信心吗?” 还信心? 那傅玉棠又不是地里的小白菜,她随手一砍就能将其大卸八块。 依着对方的心智和手段,只怕她还没靠近,就不知不觉地死去了。 指望她杀了傅玉棠,倒不如让她去竞选阿美莉卡的总统,成功率还大一点呢。 钱一毛撇了撇嘴,觉得昆吾明的主意忒不靠谱了,索性不再听他的馊主意。 径自走到床边,将被子往床中间推了推,腾出个空位,半点不见外地往上一坐,拍板道:“我是肯定杀不了傅玉棠的。 这点毋庸置疑,但是除此之外的话,倒也不是没有其他接近霁雪的办法。 不过,需要你帮忙。 你跟霁雪不是有些许交情,帮我把他约出来。 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了。” 到时候,她可以像对付昆吾明一样,先来个威(威压)逼(逼迫)利(利诱)诱(色诱)四件套,试试霁雪这小姐妹的深浅。 相信经过不断的尝试,总能找到适合霁雪的攻略方法。 当然,前提是她得有与霁雪见面的机会。 “哦?”昆吾明听到她的话,眼眸微动,唇角微勾道:“所以,你这是要与我合作的意思?” 钱一毛“啊”了一声,神情迟疑道:“你不是要免费帮我吗?” 话落,就听见昆吾明轻笑一声,狐狸眼微微上挑,似带着无尽的嘲讽,语气低沉道:“你我非亲非故,我凭什么帮你呢?” 换句话说,她哪里来的这么大脸面呢? 眼前之人变脸就跟翻书一样快,钱一毛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呆呆道:“刚刚不是你主动开口说要帮我的吗?” 第1063章 就连脸皮都比别人厚一点。 还十分热心地给她出了一个“杀傅玉棠,讨霁雪欢心”的不靠谱主意呢。 怎么不到十五分钟的功夫,昆吾明就忘了个彻底呢? 面对钱一毛茫然的双眼,昆吾明挑眉道:“我是说过帮你没错,但我什么时候说过免费帮你了呢?” 钱一毛一怔,“呃……” 昆吾明确实没说过要免费帮她。 难道是她自己误会了吗? 正想着,就听对方继续说道:“而且,我刚刚已经给你出过一个主意了。 只不过,你自己不愿意采纳。 但这是你的问题,并非我的问题。 凭借着你我浅薄的交情,我又是关心你,又是费尽心力为你想办法,已算是仁至义尽了。 你如今再狮子大开口,要我帮你约霁雪,未免有点得寸进尺了吧?” 啊这…… 听他这么一说,她好像是有点贪得无厌了。 钱一毛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说话也分外没有底气,低头揪着膝上的裙子,小声道:“那、那要怎么样……你才愿意帮我将霁雪约出来呢?” 昆吾明见状,嘴角不自觉往上扬了扬。 这次的交谈,他已经完全掌握了谈判的主动权,彻底拿捏住钱一毛了。 没急着回答,他藏在被子里的长腿一伸,直接将钱一毛踹到床下,在钱一毛欲要发怒之时,慢条斯理地瞥了她一眼,淡声道:“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我如今衣衫不整,急需整理仪容。 你且到外面等着吧。 待我穿戴完毕,自会叫你进来。 届时,你我二人可细细详谈。” 经他这么一说,钱一毛这才想起她刚刚进来的时候,李大夫好像正在给他那处上药啊。 所以…… 钱一毛的小眼神忍不住飘到被子上,神情跟着一窘。 从她进门到现在,对方一直光着屁股跟她说话吗? 这这这…… 好歹也是西鸣二王子,王族出身,怎么一点都不讲究啊。 就连脸皮都比别人厚一点。 要是换做普通人,只怕早就无地自容了,哪还有心思聊天啊? 嗐,果然能干大事的人,心理素质都比一般人强悍。钱一毛心道。 没忍住又瞟了昆吾明一眼,却没想到刚好与对方没有情绪的双眸撞了个正着。 “怎么?还是一毛姑娘要帮我穿衣?”昆吾明面无表情道。 “不、不用了。还是你自己来吧。” 钱一毛不敢再多看,低下头,乖乖退出房间,站在门口等着。 期间,还非常体贴地帮忙关上房门。 昆吾明这家伙没脸没皮,不怕泄露春光,她还怕长针眼呢。 将她所有小表情收入眼底的昆吾明:“……” 这疯婆子! 好意思用谴责的目光看他? 现在知道不好意思,有羞耻心了,方才贸然闯入,怎么不见她害羞? 要不是担心一转眼,这疯婆子就跑得不见人影,他至于匆匆忙忙叫住她吗? 昆吾明一边在心里臭骂,一边面无表情地穿好衣服。 经过粪洒京城一事,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大幅度提升,达到质的飞跃了。 第1064章 有求于人的时候,最好先…… 像今天这种小事,他心情一点都不会受到影响。 嗯,就是这样。 没什么大不了的……才怪! 昆吾明磨了磨后槽牙,双手紧握成拳,恨恨地捶了一下床板,只觉得自己来到这京城,真是诸事不顺。 不管是钱一毛,还是傅玉棠,又或者刑部那一群人,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等着吧,待西鸣的铁蹄踏入大宁国门的那一刻,他定要他们好看! 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直至平复好心情,昆吾明才睁开眼睛,整理好身上的衣衫,对着门外的钱一毛说道:“进来吧。” 本以为穿个裤子也就两分钟的事情,没想到昆吾明这家伙硬生生用了近半个小时。 很难不怀疑这家伙是在故意折腾她。 钱一毛不是个会隐藏自己情绪的人,心里想什么,脸上就明明白白写出来。 更不用说,嘴上同时打配合了。 “你穿个裤子还挺久的啊。”钱一毛撇嘴道。 昆吾明扫了她一眼,神情不悦道:“你可以随时离开,不用等我。” “那怎能行?”察觉到他似乎有反悔的意思,钱一毛顿时急了,忙上前道:“你不是说要帮我把霁雪约出来吗?” “既然你清楚是我帮你,而非是我欠你的。 那你就应该知道现在是你需要我,而非我需要你。 有求于人的时候,最好先摆正自己的态度。” 昆吾明淡声道,他已经知道钱一毛的弱点了,一下子把她拿捏得死死的,根本不担心她会翻脸。 行至桌边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方才慢条斯理道:“别说我让你等两刻钟,就是让你等两个时辰,你也得乖乖等着。” 钱一毛:“……” 有点怀疑眼前之人是不是趁着穿衣服的空档,偷偷喝了印度神油,不然口气和态度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强硬呢? 偏偏对方说的还是事实,她根本没办法反驳。 最后,只能低头服软道:“我就是说说而已,没有怪你的意思啊。” 昆吾明轻呵一声,倒也没跟她多计较,将话题转移到正事来。 一开口就给钱一毛泼了一盆冷水,明知故问道:“鉴于你之前的出格行为,李大夫、小山都不希望你与霁雪有接触,这件事你知道吧? 钱一毛点头道:“我知道。” 顿了顿,又面露懊恼道:“早知道我当初就不在小山面前多言了。” 昆吾明把玩着杯子,沉声道:“错误已经铸成,如今再诸多懊悔全无意义。现在你要做的是如何从失败中总结经验,弥补过错,扳回劣势,以最快的速度达成自己的目标。” “你说得很有道理。” 钱一毛十分赞同他的话,虚心请教道:“那依你看,我现在应该怎么做呢?” “如今,就算我帮你将霁雪约出来,只要在仁康堂里,你也没有与他接触的机会。 所以,你可以试着将目光转向外面……” 昆吾明目光在钱一毛身上扫了扫,逐步引诱道:“在外面少了李大夫、小山的阻拦,你要与霁雪多加接触,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第1065章 二位大人不是开玩笑,而是写实派 “毕竟,像一毛姑娘这么热情奔放的姑娘,有哪个男子抵挡得住? 一旦有了接触的机会,还怕霁雪不乖乖就范吗?” “是这样没错。” 钱一毛再次点头,只觉得昆吾明说的每一句话,都说到她心坎里了,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如同找到知己一般,钱一毛不由伸手握住对方放在桌子上的手,两眼发光道:“你说得太对啦。只不过,要约在哪里呢?” “自然是要选择清净点的地方,以免他人打扰了。” 昆吾明瞅了眼覆在手上的爪子,眼眸微沉,神情却一点变化都没有,继续道:“这也正是我要与一毛姑娘商量的事情。 一毛姑娘最近不都往外跑吗? 对于京中的一切,想必了若指掌吧? 这京里哪里热闹,哪里清净,你应该都十分清楚吧?” “这……” 其实她不是很清楚啊。 这段时间,她估计是撞大运了,一出门就遇到那群在刑部任职的攻略对象。 追了一路,就想跟他们来一场美丽的邂逅呢。 哪里有时间关注其他的啊? 哦,说错了。 是有关注点其他的。 因为攻略对象的关系,她特意去了解刑部的人都在忙什么。 结果呢,发现他们之所以每天在街上溜达,是为了捉拿朝廷通缉犯。 而这通缉犯嘛…… 也是老熟人了。 正是昆吾明这家伙。 得知这消息后,她都不知道有多高兴。 反正昆吾明的表白任务她已经完成了,眼下刚好来个废物利用,直接拿他的行踪去做人情,与刑部的攻略对象们套近乎。 心里盘算得美滋滋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因为初见时,她表现得太过热情的关系,腼腆羞涩的刑部众人被她吓到了。 之后几次,远远看到她便掉头就跑,压根儿就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不是没想过到刑部找人,奈何次次上门,得到的都是门卫大哥千篇一律的回答—— “姑娘若有什么冤屈,直说便是,我等会代为禀报的。” 她能有什么冤屈? 之所以上门,不就是想借着昆吾明的行踪,拉近与攻略对象的距离吗? “我有昆……咳咳,顾二的行踪,想要告知戚严二位大人,劳烦大哥帮我通禀一声啊。”钱一毛不死心地说道。 却不知道那守门的衙役早就得了严戚二人的吩咐,对一切上门来找他们的、不说明正事、举止鬼祟、眼神猥琐的姑娘,一律不得放其入内。 刚开始,衙役还不知道严戚二人说的是谁,又想着京里的姑娘哪个温柔贤淑,举止优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有什么姑娘会上刑部来呢? 还举止鬼祟,眼神猥琐…… 只怕二位大人不是在开玩笑吧。 直至衙役们见到了钱一毛,方才知道二位大人不是开玩笑,而是写实派啊! 相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在心里说道:“看来戚大人,严大人说的就是她了。” 此时,听到钱一毛的话,其中一名衙役立马接口道:“哦?他在何处,速速说来,我这就去告知大人。” 第1066章 没做什么伤天害理,偷鸡摸狗的事情 钱一毛:“……” 不是,跟你一个路人甲有什么好说的啊? 要是跟你说了,那我还有机会见到攻略对象吗? 思及此,她立刻开口拒绝道:“我这可是独家消息啊,想亲口对二位大人说。” 不曾想,那衙役一听,像是看透了什么,脸一下子拉得老长,没好气道:“每天有几十号人上刑部,都说自己有独家消息。 想要以此为借口,与刑部的大人们套近乎。 要是戚严二位大人都见的话,那不是一天光忙着见人,什么事情都不用做了?” 钱一毛皱眉道:“我是真的有顾二的下落!” “那他在哪里,你直说便是。”衙役道。 钱一毛回道:“我想亲口对二位大人说。” 衙役瞪眼,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每天都有几十号人上刑部,都说自己有独家消息……” 钱一毛急了,强调道:“我是真的!” 衙役皱眉,催促道:“那你说啊。” 钱一毛摇头道:“我想亲口对二位大人说。” 衙役冷哼,大声道:“每天都有几十号人上刑部……” 钱一毛:“……” 衙役:“……” “……” “……” 双方僵持了许久,谁都不愿意退让一步。 最后钱一毛实在没办法,只能铩羽而归。 而昆吾明的小命,也就这样险险保住了。 眼下,对上昆吾明毫不知情的面容,钱一毛没由来一阵心虚,支吾道:“其实,我也不是太熟。” 停顿了一下,着重强调道:“我每天就是无聊四处闲逛而已,没做什么伤天害理,偷鸡摸狗的事情哦。” 昆吾明:“……” 谁管你这疯婆子做什么了。 再说了,除了每天追着男人跑,你还能做出什么事情? 昆吾明自认为把钱一毛的性子摸得透透的,压根儿没猜到钱一毛有过拿着他的小命,讨其他男人欢心的猥琐行为。 默默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暗嘲钱一毛自作多情,昆吾明脸上却不显,佯装好奇地询问道:“哦?那京中最近可有什么好玩或者奇怪的事情发生吗?” “那个……”钱一毛想了一下,回答道:“和尚帮忙建造房子算不算好玩的事情?” 昆吾明愣了一下,追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和尚不应该在庙里清修吗? 怎么跑到京城里帮忙建造房子? 还有,这房子是谁的?做什么用呢?” 一出口就是五连问。 钱一毛只当他好奇,没有多想,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末了,总结道:“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了。其实不止是护国寺的和尚出手帮忙建造女子学堂,礼部的官员也去帮忙了。” 闻言,昆吾明眼底闪过一抹沉思之色。 面上表情不变,试探道:“这倒是奇怪了,按理来说修建学堂一事,由工部负责调派人手就够了,为何要护国寺的和尚帮忙?” 钱一毛最近都在外面闲逛,听了不少八卦,关于慧心的事情,她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 尤其是慧心率领众僧进城一事,更被京中百姓说得好似佛祖领着罗汉下凡一样。 第1067章 他这一次还真没白来 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讨论。 甚至还有人编成故事,当街说书宣扬呢。 听得钱一毛的耳朵都快起茧了。 此时闻言,当即回道:“自然是因为没人了啊。” 没人了…… 昆吾明心头一跳,眉梢几不可察地上挑了一下,好笑道:“大宁人才济济,人口众多,怎么可能没人了呢?” 钱一毛哪里知道为什么啊,只能把外面听到的消息如实转播了一遍,耸肩道:“反正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对了,我刚刚回来的时候,皇上又颁发了一道圣旨奖励慧心呢,说他心怀天下,心系苍生,乃是大宁的真佛。 唉,也就是停下来看了那么一点热闹,我这才晚一步回来,再次与霁雪错过了。” 说起这个,钱一毛便十分后悔。 昆吾明没吭声,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大宁没人了,需要和尚帮忙建造学堂这一件事情上面。 原来,除了国库空虚外,大宁还面临着战力不足的问题。 难怪了…… 大宁崇尚佛教,佛教乃是大宁的国教。 这一次,大宁的皇帝却犹如疯了一般,冒着被百姓讨伐的风险,选择对佛门下手。 不光逼迫着佛门上交财物,还强迫僧人前来做苦力。 原来是因为物资,人力不足,大宁的皇帝才会铤而走险。 也因为人力的不足,向来男尊女卑的大宁才会破天荒开设女子学堂,希望战乱时刻女子亦能贡献一份力量。 种种迹象都表明,大宁已经支撑不住了,再也没办法承受战火了。 一旦再持续开战下去,只有国破人亡这一下场了。 怪不得霁雪会坐不住,冒着得罪傅玉棠的风险,出手搭救他,一心想要促成和谈。 哈。 有趣。 真是有趣啊。 他这一次还真没白来。 昆吾明唇角轻勾,没忍住笑出声。 闻声,钱一毛抬起眼,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你在笑什么?” 昆吾明收敛了笑意,唇边含笑道:“有感于慧心的仁慈罢了。对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好像没了吧。”钱一毛不确定道。 昆吾明道:“口气这般虚浮,证明你对外界还不够了解,你还得多去打听打听才行。” “哦。” 钱一毛刚要点头应下,转念一想,奇怪道:“不对啊,外面发生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为什么要去了解外面?我只要了解霁雪就行了啊。” 闻言,昆吾明不由摇头失笑,望着她道:“傻姑娘,你不多去探听外面的消息,了解外面的动向,怎么找到你与霁雪的最佳约会地点呢?” “对哦。”钱一毛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都没想到这一点。” 昆吾明微微一笑,好脾气道:“无妨,我会在旁提醒你的。 待你探听清楚了,我会替你挑选出最合适的约会地点,顺便帮你将霁雪约出来。 届时,你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人在你手里,还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听着昆吾明的蛊惑之语,钱一毛心跳瞬间加速,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完成任务的情景了,不由痴痴笑出声。 “好好好。”她站起身,喜滋滋地说道:“我现在就去了解外界,打探消息。你就等着帮我约人吧。” 昆吾明笑着颔首,温声道:“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第1068章 我现在很脆弱,你快来安慰我…… 钱一毛“哎”了一声,转身便往外走。 行至门口处,脚步忽然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转头看向依旧坐在桌边,眉眼含笑的昆吾明,迟疑道:“你刚刚说了合作……你这样帮我,那我需要为你做什么呢?” “要是太难的事情,或者让我杀人放火的话,我可不做啊。”钱一毛强调道。 昆吾明还道钱一毛的想法已经被自己带跑了,倒是没想到她会突然有此一言,微顿了一下,眉眼舒展道:“合作讲究的是互惠互利,利益公平。 我只不过是帮一毛姑娘约人而已,倒也不算是太难的事情,基于平等原则,自然不会狮子大开口,提出超出一毛姑娘能力范围的事情。 一毛姑娘放心,我让你做的事情非常简单。 不过,相较于一毛姑娘的事情,我的事情可以往后缓缓。 眼下先帮一毛姑娘把手头上的事情解决了,再讨论我的事情吧。 左右我的事情不过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小事而已。” 听到这话,钱一毛顿时放心了,点头道:“那行,那我先去打探消息。其余的,过后再说。” 昆吾明含笑颔首,“好。” 没再多言,钱一毛抬步离开了房间。 与李大夫、小山打了一声招呼后,便匆匆离开仁康堂,准备到市集上打探消息。 却没想到,外面有个大惊喜正在等着她呢。 就如同她之前所言一般,她这段时间是真的撞了大运啊。 这才没走两步呢,就在街边拐角处遇到了攻略对象之一宋青竹! 与以往出行不同,这一次宋青竹身边一个衙差、护卫都没有。 他穿着一身鲜红的常服,孤零零一人靠在墙壁上,眼睫低垂,像是遇到什么难事一般,眉心微蹙,带着浅浅的愁色。 高束的墨发随着他低头的动作,与玄青色的发带一同倾泻在身前,更加衬得他肤色白皙,面如傅粉。 午后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脸上,仿佛带着清新的光彩,一身鲜红常服,像是一团艳丽的光圈,光华耀眼,极为惹人注意。 不过轻轻一瞥,钱一毛便被吸引住了目光,面上难掩惊艳之色。 许是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宋青竹下意识收起脆弱的姿态,蓦地挺直了脊背,恢复往常人前的姿态,抬眼看了过来。 阳光中,他的面容细腻无瑕,染上了一缕暖金色。 眼睛里淬着星光,眉眼流转间,那欲语还休的意味若有似无地勾动少女的心。 钱一毛不自觉就看痴了。 不得不说,系统没用归没用,但审美着实不错,为她选择的攻略对象各个都是美男啊。 四目相对,宋青竹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来人竟然是她,没忍住皱了一下眉。 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掉头走开,而是张了张口,似要说些什么,但又觉得凭借二人的交情,还没有到谈话的地步。 犹豫了片刻,只能抿了抿唇,重新垂下脑袋,浑身上下继续散发出一股“我受伤了,有心事了,我现在很脆弱,你快来安慰我,温暖我”的小可怜气息。 第1069章 此时不抓紧时间送温暖将他拿下…… 这股气息,十分精准地投放到钱一毛眼里,并被她顺利接收。 瞅着对方这小可怜的样子,钱一毛的脑海里瞬间闯入四个大字——“趁虚而入”! 此时不抓紧时间送温暖将他拿下,更待何时啊! 想着,钱一毛眼里闪过一道精光,走上前,在他面前站定,适时露出个温柔的表情,摆出知心姐姐的架势,柔声道:“你怎么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还是说,你有什么心事啊?” 面对她的三连问,宋青竹缓缓抬起眼,面上愁容不减,眼神软绵忧伤得犹如上好的箜篌,随时能奏出一段如泣如诉、缠绵悱恻的曲调。 还未言语,就让钱一毛心软了七分。 “我……”宋青竹张了张口,脸上愁色越发明显了,过了好一会儿,方才低声道:“我是不是很没用?” 没用? 哪里没用? 难道是你不行了? 不然的话,钱一毛还真想不出宋青竹这种家世好,自己也争气,官运亨通的顶级二代有什么好烦恼的。 心里想着,下意识看了眼宋青竹的腹部,绞尽脑汁安慰道:“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啊。要不,我让李大夫帮你看看?” 宋青竹:“……??” 什么意思? 看什么大夫? 他只是想要她安慰他两三句,然后他顺水推舟,两个人顺理成章“勾搭”上而已啊。 哪里想到这钱一毛不按照套路出牌,净说些他听不懂的话,让他不知道要如何接口。 有点儿出师不利啊。 宋青竹在心里犯嘀咕,一边琢磨着如何接话,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钱一毛,待发现钱一毛猥琐的小眼神正在他下半身徘徊后,脸一下子黑了。 原来她以为他…… 这姑娘! 他早就知道她不正常,但不知道她不正常这样啊! 没忍住磨了磨牙,宋青竹有种想要一脚踢飞她的冲动。 尤其是看到戚商、严贞、郁珈善等人全副武装,将自己弄得灰扑扑的,宛如过路人一般,扒在钱一毛背后的墙头上,相互挤眉弄眼,咧着嘴无声地笑,笑得差点没背过气时,这想法就更加强烈了。 说起来,也是他倒霉。 晌午用膳时,众人在席间无意中提及了钱一毛的存在,引起了傅大人的注意。 在得知钱一毛就暂住在仁康堂后,傅大人立刻想到了昆吾明或许会利用钱一毛打探消息。 毕竟,仁康堂只有钱一毛可以自由出入,而不引起他人的注意。 而从她一出手,就瞄准了刑部这些青年才俊的行为来看,钱一毛花痴归花痴,认知能力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这样的人,帮忙打探消息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就是不知道眼下她已经帮昆吾明打探了多少消息了。 为了避免计划出现变故,傅大人当机立断让他们找个机会接近钱一毛,试探一下昆吾明最近的动向,以及钱一毛在这期间向昆吾明传递了多少外界的消息。 对于傅大人的命令,众人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 第1070章 牺牲他一人,幸福刑部人 只不过,众人最近已经彻底见识到钱一毛的疯癫花痴,谁都不愿意冒着失去清白的危险,去接近钱一毛。 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只能选择抽签决定人选。 谁抽中了红签,谁就去接近钱一毛,从钱一毛嘴里套话。 必要的时候,按照大人的吩咐,透露一些半真半假的消息给钱一毛,好让钱一毛将假消息传给昆吾明。 而他,就是那个抽到红签的倒霉蛋。 一看到他抽中了红签,邢部众人笑得那叫一个开心,颇有种劫后余生的幸福感。 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将他拉到刑部后方的客房里打扮了一番,然后推搡着他来仁康堂附近的巷子守株待“毛”。 戚商满意地看了一眼他的装扮,嘱咐道:“青竹,我已经派人到仁康堂外面盯着了。 一旦钱一毛出现,他就会发送暗号。 收到暗号后,你可以大力卖弄风骚,尽情勾搭钱一毛。 若是你们二人真看对眼了,那啥…… 我在不远处的天香茶楼开了个雅间,你们可以到雅间里好好聊一聊,谈谈人生未来的规划,顺便为大宁的人口做点贡献…… 咳咳,还有成亲礼钱什么的,其实我们也准备好了。 你尽管放开自己,不用太过拘束。 哈……” 说到最后,竟是忍不住笑出声。 “是啊是啊。”刑部众人压着嘴角,齐齐点头道:“你大胆上,不要怕。我们会一直站在你身后支持你,保护你的。” 共事多年,宋青竹还能不知道眼前这群人的尿性? 再看自己这一身宛如新郎官的红衣,众人意图祸水东引,牺牲他一人,幸福刑部人的险恶用心简直昭然若揭。 没忍住斜了众人一眼,面容麻木道:“你们想笑就笑吧。 风水轮流转,总有一天,你们也会跟我一个下场的! 还有,想留下看热闹就直说,别说得好像为我着想一般。” 他要是真被钱一毛“就地正法”了,这些人保管笑得一个比一个大声,压根儿不能指望他们出手搭救。 “支持你是真的,看热闹也是真的。”严贞弯着唇角,拍了拍他的肩膀,忍笑道:“说到底大家也是关心你啊。” 对此,宋青竹直接冷笑一声,一句话都懒得与他们多说。 刑部众人望着他的臭脸忍俊不禁,还想着再戏谑他两三句,就在这时,巷子外面传来一声鸟叫。 钱一毛出现了。 原本还笑嘻嘻的众人面色不由一凛,相互对视了一眼,以极其不符合书生身份的敏捷动作,脚下一踩,长臂一伸,便翻到墙壁的另一头去了。 而后,犹如一只只山间野猴一般挂在了墙头上,露出一双双八卦的眼睛,探头探脑往外看。 宋青竹见状,不由撇了撇嘴,只当众人不存在,往后退了一步,屁股一翘,往墙壁上一靠,摆了个忧郁的姿势,等待钱一毛上钩…… 如今,钱一毛上钩是上钩了,但是! 那猥琐的小眼神,他实在是忍不了啊! 这浓烈的杀气,除了神经大条的钱一毛没察觉之外,在场众人都感受到了。 第1071章 钱姑娘,我能叫你阿毛吗? 严贞眼皮一跳,立马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小牌子,在宋青竹面前晃了一晃,示意他要忍耐,别忘记了傅大人交托的任务。 “任务如山,笑对挑战!” 看着牌子上的字,宋青竹面色微变,手指不自觉蜷缩起来,攥紧成拳,竭力压制怒气。 好半晌,方才闭上眼睛,痛苦道:“我觉得我是个一无是处的人。 傅大人要我捉拿通缉犯,而我却连这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说话间,他睁开眼,黑葡萄一般的眼睛眨巴着,看上去可怜极了。 望着钱一毛,低声道:“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 “谁说的?” 钱一毛看他这般难过,脑子一热,差点没直接将昆吾明的下落供出来。 好在还有三分理智,想到自己还得靠昆吾明攻略霁雪呢,这才堪堪忍住。 支吾了两声,安慰道:“我觉得你很厉害了。你看你,年纪轻轻就做上了大理寺卿,非常了不起呢。” 闻言,不止是宋青竹神情微变,连带着墙头上众人的面色也跟着沉了一下。 大人(棠哥)还真是说对了。 钱一毛这姑娘花痴归花痴,但智商还是正常的。 作为一个整日在城中溜达的人,难道她不知道昆吾明是朝廷钦犯吗? 假如她真的花痴入脑,疯得不管不顾,智力全无,看到宋青竹这般姿态,肯定会立刻把昆吾明的下落供出来。 就如同她之前去刑部找他们的时候,为了见他们一面,直接用昆吾明的下落作为见面条件。 可现在的她却是一反常态,缄口不提了。 由此可见,她在这期间与昆吾明达成了什么协议,或者昆吾明许诺了什么好处给她,她这才为昆吾明遮掩呢。 都敢帮钦犯打掩护了,那打探消息还不是顺手的事情? 刑部众人绷着脸,相互对视一眼,朝宋青竹递了个眼色,让他抓紧时间套话。 宋青竹会意,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重新将视线落在钱一毛身上,面露哀伤道:“可我觉得自己好没用,连点小事都办不好。 姑娘你……” 停顿了一下,本想直呼钱一毛的名字,冷不丁想到二人实际上还没有正式交换过名字。 之所以知道钱一毛的所有信息,全来自于刑部众人的暗中调查而已。 于是,宋青竹脸上适时露出个羞涩的表情,腼腆道:“对了,在下宋青竹,还没请教姑娘芳名?” “我叫钱一毛。”钱一毛自我介绍道。 宋青竹“嗯”了一声,又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往下聊了。 努力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他抽中红签后,众人考虑到他不善于与姑娘来往,便差人去书店给他买的一本名为《如何蛊惑少女的心》交际手册,让他临时抱佛脚,恶补一下与姑娘家的相处之道。 他匆匆忙忙看了几页,隐约记得书里写到—— 想到尽快拉近与姑娘的距离,增加与姑娘的互动,可以给姑娘起个亲切的昵称。 思及此,宋青竹羞涩地看了面前之人一眼,腼腆道:“原来是钱姑娘。钱姑娘,我能叫你阿毛吗?” 第1072章 看着人模狗样的,实际上歹毒得很啊 阿毛…… 这不是祥林嫂儿子的名字吗? 听宋青竹叫她阿毛,钱一毛都有种下一刻就会被狼叼走的错觉。 勉强扯了一下嘴角,试着建议道:“其实,我觉得这名字不大好。你可以叫我毛毛,或者一毛就好了。” 书里说,姑娘家总喜欢口是心非。 有时候心里喜欢,嘴上却说不喜欢。 这时候,身为男子就要适当地展露出霸气果决的一面,让姑娘见识到自己的男子汉气概,让她体会到男人的勇猛霸气,从心里彻底征服对方,让对方对自己产生好感与依赖。 宋青竹琢磨了两秒钟,觉得眼下的情景非常符合书里的描述,便立刻板起面孔,挺直腰板,拿出了大理寺寺卿的威严,挥手道:“我不要你觉得,我要觉得。 我说阿毛这名字适合你,那它就是最适合你的。” 没料到他突然变脸,钱一毛被吓了一跳。 待听清他的话后,不由自主“啊”了一声,她哪里像阿毛了? 人家阿毛是男的啊! 她好歹是个前凸后翘的美少女呢。 钱一毛在心里吐槽,考虑到面前之人是攻略对象,勉强忍住不满,顺从道:“好吧,你说阿毛就阿毛吧。” 不管怎么说,阿毛都是个名人呢。 她这小透明叫阿毛,那是蹭了阿毛的光了。 钱一毛在心里自我安慰道,抬起眼看向宋青竹,礼尚往来道:“那我可以叫你小青吗?” 此方世界没有《白蛇传》,宋青竹不知道钱一毛的别有用心,闻言点头道:“自然可以。” 相互起了昵称,宋青竹感觉两个人之间的交情又跨进了一大步,距离完成任务又近了一小步,不由有点小开心。 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不着痕迹地把话题转移正事上面来,笑问道:“阿毛,你这大中午的要去哪里呢?” 钱一毛摆摆手,道:“我就四下转转。倒是小青你,怎么躲在这里呢?”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宋青竹的面容再次黯淡下来,低落道:“我就想一个人静静。 因为,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半真半假说了一些工作上的烦恼,宋青竹幽幽道:“阿毛,外人都觉得我厉害,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只不过是靠着家里才走到这地步而已。 外人都觉得我风光,其实他们不知道,我心里苦啊。 尤其是跟同僚的相处…… 我那些刑部的同僚看着人模狗样的,实际上歹毒得很啊……” 无视墙头众人的怒视,宋青竹痛痛快快地把众人骂了一遍。 末了,叹息道:“阿毛,你说说,遇到这么一群禽兽同僚,我能开心得起来吗?” 钱一毛信以为真,同情道:“真看不出他们是那样的人,也难怪你要在这里躲清静了。” 宋青竹连连点头,可怜巴巴道:“你现在知道我的苦了吧?” “知道知道。” 钱一毛用力点头,又好生安慰了他好一会儿。 正想着要如何再多与他套点近乎,好顺利将他攻略下时,只听面前的青年又道:“阿毛,真没想到你是如此善解人意的姑娘。” 第1073章 明晚,由我亲自守在西门 ”我与你一见如故,可否请你到天香茶楼喝一杯茶呢? 话说出口,顿觉自己失言了,这要求太过唐突了。 因此,说完后,立刻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不安道:“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找个人好好倾诉一下心头的烦恼而已。可以吗?” “可以可以。” 钱一毛正巴不得跟他多接触呢,听到这话,不带一丁点儿犹豫的,直接点头应下,“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有大把的时间听你倾诉呢。” “那就好。我就担心耽误阿毛办正事呢。” 宋青竹紧绷的神情顿时放松下来,脸上重新挂起腼腆的笑容,不好意思道:“刚刚看阿毛姑娘步履匆匆,还以为阿毛姑娘有什么急事呢……” 钱一毛摆摆手,想说她能有什么急事呢,左右不过四处闲逛,打听八卦而已。 转念一想,不对啊,面前的青年可是大理寺卿,朝廷命官啊。 对于京中的大小事情,他必然了如指掌。 她哪里还需要到处探查消息,眼前不就有个可靠的人可以打听吗? 思及此,钱一毛咽下嘴边的话,改口道:“其实没什么的,我这人就是比较爱看热闹,爱听八卦,刚刚正想出门找人闲聊呢。” “哦?”宋青竹眼眸闪了闪,佯装不经意地开口询问道:“阿毛都喜欢哪种类型的八卦呢? 实不相瞒,我身为大理寺卿,每天都接触不少案件,知道的事情比外面一般人多上许多。 阿毛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大可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哎呀,这人可真上道啊。 钱一毛听到这话,差点没高兴得笑出声,直觉得宋青竹是她遇到的最好的攻略对象了。 担心宋青竹反悔,她忙不迭点头应下,与宋青竹一前一后前往天香茶楼。 刑部众人见状,相视一眼,远远跟了上去。 不到半天的功夫,宋青竹就套出昆吾明的动向。 得知钱一毛还没探查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不由微微松了一口气,顺势将准备好的假消息告知钱一毛。 见宋青竹如此坦诚,几乎是她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没有半点隐瞒之意,钱一毛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临分别前,死死握住他的手,眼含热泪道:“小青,有你真是太好了。当然,你要是能跟我说三句我爱你,那我就更加感动了。” 宋青竹看了眼两人交握的双手,又看看疯狂对自己暗示,想让自己表白的钱一毛,脸上的笑都要维持不住了,僵硬道:“阿毛,咱们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也是。” 小青这么乖的攻略对象,她可以慢慢来,不必担心他跑了。 想着,钱一毛没再多说什么,与宋青竹约好第二天的见面时间,便回仁康堂找昆吾明去了。 宋青竹则是转身前往刑部,向傅玉棠回禀情况。 傅玉棠听完后,倒也不是太意外,只笑了笑,转头就更改了之前的布局,对众人道:“明晚,由我亲自守在西门。” 第1074章 一切都是人为造出来的! 把钱一毛打发出去探听消息后,昆吾明倒也没闲着,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后,拿出霁雪留下的简易地图,看了又看,最后视线再次落到西门城郊上,眼眸不自觉深了几分。 如霁雪所言,眼下他只身一人,南面确实是最好的离京路线。 但…… 他来到京城,在傅玉棠手里吃了这么多亏,连对方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就这样灰溜溜离开的话,未免太憋屈了。 而且,因为危险就选择放弃的话,亦不是他的风格。 昆吾明没忍住“啧”了一声,面上写满了不服气。 他还真不信自己会输给傅玉棠。 无论如何,他都要在使臣团到来之前会一会傅玉棠,看对方到底是何种人物! 再者,西面路线看似危险,实则不然。 更不用说除霁雪以外,他还有其他的帮手。 只要他能顺利出城,选择西面的路线,怕是比南面更加舒适安全。 思及此,昆吾明更加坚定了走西面路线的决心。 仔细谋划了一番,待回过神时,已是傍晚时分,钱一毛回来了。 几乎没有任何隐瞒,更不用昆吾明出口询问,钱一毛往桌边一坐,“咕咚咕咚”喝了半壶茶水后,嘴巴一抹,像倒豆子一样把从宋青竹那边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其中,最近闹得轰轰烈烈的“慧心乃是真佛转世”这件事情更是占了大半篇幅。 就连钱一毛这自诩世界过客的局外人,听了慧心的义举,都不得不竖起大拇指赞了一句,“真乃得道高僧啊。” 前提是,她不知道慧心捐赠背后的真相。 “嗐,我就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真佛,一切都是人为造出来的!” 看了眼坐在自己对面的昆吾明,钱一毛撇了下嘴,稍微凑近了一点,神神秘秘地说道:“你知道吗,其实慧心不是主动捐赠资产的!” “不是主动,难道还能是被逼迫的?”昆吾明适当地露出好奇的神色,同样靠近了一点,压低声音道:“莫不是被朝廷逼着捐献出来的?” “算是,也算不是。” 钱一毛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李大夫、小山不会突然出现后,掩唇小声道:“根据我打探到的可靠内幕消息,他是被傅玉棠逼着捐出所有资产的!” “哦?竟是傅玉棠的手笔吗?”昆吾明一挑眉,瞬间来了兴趣,追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说。” “傅玉棠准备开办女子学堂,可朝廷拿不出银子,皇上大臣都不同意,所以他就把目光投向了护国寺了。”钱一毛说道。 “啊?”昆吾明面露惊讶之色,不解道:“为什么?好好的,他为什么想着开办女子学堂呢? 还有,正常来说,若是缺钱的话,不应该向那些富商巨贾征收银子吗? 怎么放过这么大的肥羊不宰,反而将目光转向佛门呢? 这明显不合理吧? 而且,护国寺乃是大宁的国寺,为天下庙宇之统领,信众无数……” 第1075章 你问我, 我问谁去呀? “傅玉棠擅自拿护国寺开刀,就不担心引起天下僧众的反感,造成民愤吗? 到时候,他这丞相之位还能保得住? 还有慧心,他是不是跟傅玉棠有什么过节? 不然的话,他为何乖乖配合傅玉棠呢?” 说到最后,昆吾明面上不自觉带上了沉思之色。 钱一毛:“……” 你这人问题怎么这么多啊? 你问我, 我问谁去呀? 从小到大,她最讨厌时政了,因为她觉得这是大人物的事情,跟她这小透明一点关系都没有。 而且,就她这小透明发表的意见,也没人愿意认真听取与采纳啊。 久而久之,她对时政是半点都不了解,亦缺乏了对事物变化的敏锐性。 此时,被昆吾明连续提问砸得脑袋发懵,钱一毛下意识回道:“这我怎么知道?反正他就是配合了啊。” 至于其中发生了什么,宋青竹没细说,她也没昆吾明这般不识趣儿,一张口就是十万个为什么。 如同钱一毛对他不满一样,昆吾明对钱一毛的办事能力也有点绝望。 既然都出去打探消息了,为什么不问个清楚明白呢? 这件事一听就是疑点重重,难道她就没察觉出不对劲,不好奇这内中的缘由吗?? 何为打探? 就是打听,探问啊。 她听消息就听个表面,不打听清楚,不探问明白,那还叫打探消息吗? 眼瞅着关于慧心捐献这件事,他是问不出更多有用的消息了,昆吾明沉默了两秒,选择跳过这个话题,继续询问道:“然后呢,除此之外,你还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了?礼部那群人是怎么回事?” “礼部那个啊,听说是得罪傅玉棠了,被傅玉棠使计弄去干苦力了。 除了这个,好像也没什么有趣的事情了。” 钱一毛仔细回想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遗漏后,开口道:“就是回来的时候,皇上又下旨嘉奖了慧心一次。” “这件事情,你中午的时候已经说过了。”昆吾明皱眉道。 “这不是同一件事情。”钱一毛摆了摆手,纠正道:“中午那道圣旨是奖励慧心以及护国寺僧众帮忙建造女子学堂的。傍晚这个是对慧心提出的改革佛门措施给予肯定与嘉奖。” 改革佛门? 昆吾明愣了愣,询问道:“圣旨上有说慧心都提出哪些改革措施吗?” “只是稍稍提了两句,具体的公文要明天才会贴出。” 钱一毛回道,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什么高兴的事情,一脸荡漾道:“我明天会继续出门打探消息,到时候找人抄一份带回来给你看看。” 对方如此上道,昆吾明满意极了,嘴上自然应好。 怕钱一毛办事不尽心尽力,又装模作样地给她画了大饼,确定从她口中再也掏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后,这才以自己乏了为由,将她打发走。 钱一毛沉浸在与宋青竹相遇,并顺利建立起友谊的欢喜中,压根儿不在意昆吾明的小心机。 用过晚膳,回到房里美美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早,不用昆吾明催促,便兴高采烈地出门赴约去了。 第1076章 同行的这一群人脑子多少有点大病 与此同时,京城百里之外。 宽阔的官道上,声势浩荡的车队缓缓往京城方向前进。 那速度,跟龟爬几乎没什么区别。 老宁安伯芮昊苍骑在一头披红戴绿,装扮得非常骚包的白马上,颇为矜持地给自己整了整衣领,再抬头看看远方,想到再过不久他就要跟他的好兄弟见面了,心里竟然有点点小激动。 没忍住伸手摸了摸身下的白马,自言自语道:“白马啊白马,再过不久,你我就能见面了。不知道你高不高兴,反正老夫是挺高兴的。” 若是要强行找出一丢丢不开心的点,那就是跟他同行的这一群人脑子多少有点大病。 不光情绪喜怒无常,连带做事也是反复无常。 跟他们同行,真是倒了大霉了。 起先,是邵景安急着赶路,一路上几乎不停歇,疯了一样往京城的方向冲。 考虑到他有多年没回京了,如今归心似箭,芮昊苍倒也能理解。 可不知为何,那西鸣的使臣团却磨磨蹭蹭,一路想方设法拖延速度。 真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边他还没弄清楚西鸣使臣团的拖延意图呢,邵景安那一边又出了事情。 就在前几天,他们到达上云城时,邵景安那家伙突然病了。 据说是感染了风寒,因担心传染给众人,便径自躲在房里不见人。 同时,吩咐众人也在驿站稍作休息,等他病好了再出发。 此举正合西鸣这群人的心意,自然没人反对。 再后来,邵景安的病好了,脑子也不正常了。 等到他再出现于人前时,不仅面色苍白,连精神都萎靡了,就跟吃了肾亏药一样,行事再也没有之前的冲劲了,变得磨蹭起来。 而西鸣使臣团却像是吸了邵景安失去的精气一般, 瞬间支棱起来,一头热地想要往京城里扎。 双方就跟在相互为难似的,一路上较劲儿。 到最后,邵景安隐隐占了上风。 于是,整支队伍就变成了眼下这蜗牛一样的速度。 本来按照一开始的行驶速度,他们三天之内就能进城,现在嘛…… 只怕没有六天,他是看不到京城的城门喽! 啧。 只能说这群人里没一个正常的。 芮昊苍在心里嘀咕道,瞅了眼日头,收紧了手里的缰绳,正准备找个阴凉处避一避太阳,就听到前面有人喊道:“太傅有令,就地休息。” 话音刚落,西鸣使臣团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从早上出发到现在,这中间都休息了几次了? 按照这速度,得猴年马月才能抵达京城? 若是以往的话,他们倒也不是太在意,反正这一次他们只是陪着二王子来大宁打探消息的。 关键是,几天前,他们突然收到了国师的来信,说他前段时间帮二王子测算了一卦,上面显示二王子此次大宁之行大凶,或有生命之危。 让二王子务必小心,打探完消息即刻回西鸣,勿要在大宁多停留,以免发生意外。 收到这封信,领头的乌奇脸都白了。 第1077章 难道京城里有你不敢见的人吗? 要知道,国师的卦象从来没有出错过。 再联想到二王子与他的弟弟乌达已经有一个多月没传回消息,乌奇心头一跳,直觉二人是出了什么事情。 如此一来,他哪里还坐得住? 顾不得昆吾明离去前,让他拖延使臣团进京速度的命令,想也不想地就要往京城里冲,好确认二人的安危。 哪曾想,邵景安这家伙就像是故意与他作对一样。 他这边急了,邵景安就不急了。 是,之前是他不对。 因为二王子吩咐的关系,他这才时不时找借口拖延,意图绊住众人的脚步。 可如今他想进京了,邵景安这家伙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一路故意与他唱反调,不遗余力地拖住整支队伍的速度。 偏偏对方找到的借口都十分冠冕堂皇,他根本无从反驳。 这让乌奇每每想起来都气闷无比。 此时,他再也压抑不住怒火,没忍住驱马上前,找到邵景安,沉声道:“邵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邵景安坐在马车内,身着素雅灰衫,手持书卷,满头乌发用玉簪轻挽,几缕碎发随意垂落在额前,言行举止优雅如清风。 闻声,他缓缓抬起眼,露出一张苍白的面容,眉眼狭长,隐带沉郁之色,淡声道:“天气炎热,西鸣的将士们身穿盔甲,佩戴武器,不亚于身处火炉当中。 为了避免将士们中了暑气,邵某这才下令就地休整。 毕竟,相较于西鸣,大宁的气候更加炎热些。 诸位将士初来乍到,难免不适应。 本是为诸位将士考虑,并无其他的想法,还请乌大人勿要多想。 而且……” 邵景安稍稍停顿了一下,直视着乌奇,看似温厚良善,说出来的话却攻击性十足,“好歹使臣团里的诸位将士都是跟着你乌奇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你如今加官进爵,锦袍在身,出行有骏马,自然体会不到他们的辛苦。 我们这一路走来,少说也有上千公里,说句翻山越岭都不为过。 左右京城已经近在眼前,乌大人倒也不必急在这一时半刻,让你的兄弟们好好休息一下不好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刻意压低声线,因此周遭的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乌奇闻言,面容微变,暗道一声不好。 下意识抬眼看向西鸣的将士们,其中有一部分涉世不深的士兵,竟是听信了邵景安的蛊惑之言,眼里隐隐带了些许不满之色。 乌奇:“……!!” 难道你们看不出来邵景安这厮是在挑拨离间吗?! 作为苍龙卫的军师,邵景安还真是足够阴险歹毒啊! 字字句句都是为西鸣的将士们着想,他眼下要是反对的话,那不是坐实了自己不够义气,不体谅诸位兄弟了吗? 面对士兵们的目光,乌奇有些郁闷,气没出成,反倒是惹了一身骚。 最后,只能粗声道:“我不过是问问而已,邵大人说这么多,反倒是显得心虚了。 怎么,难道京城里有你不敢见的人吗? 这段时日才磨蹭着不愿意上路?” 第1078章 邵大人可真会说笑。 本来不过是随口一说,却让一旁的高义眼皮狂跳。 直觉这乌奇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没看到邵大人自从去了一趟京城回来,最近一直处于郁郁寡欢的状态吗? 哦,忘了。 他们是背着众人偷偷回京的,乌奇并不知道。 不过,乌奇的话无疑是戳中了邵景安心里的痛点。 他面色微变,在众人没有察觉之前快速恢复如初,唯有略显生硬的声音泄露了他点点情绪,“京中有没有邵某不敢见的人不重要。 邵某只是在想,等到了京城,不知道乌大人还能不能见到你想见的人呢?” “你!” 乌奇眉心一跳,若不是他知道邵景安与京城那边并没有相互通信,他差点以为对方知道二王子和乌达的现况。 此时听到他这意有所指的话,下意识想要问出口。 好在理智在线,方才堪堪忍住,故作镇定道:“邵大人可真会说笑。 这可是我第一次来到大宁京城,人生地不熟,有何熟人可言?又有何熟人可见?” 见他装糊涂,邵景安并不拆穿。 昆吾明不在使团里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只不过一直没查出对方的踪迹与意图,这才故作不知,只等对方主动把狐狸尾巴露出来。 直至前段时间进京,高义看到城门上的通缉令,他这才知道原来昆吾明提前去了京城,还与傅玉棠交过手了。 而且,看样子昆吾明没有占到半点便宜。 确定对方在京城里翻不出什么风浪,邵景安便没再将他当回事儿。 回来后,一如既往地当做不知情。 眼下,若不是被乌奇那句话刺激狠了,他怎么可能一时失言,在话里泄露昆吾明目前的处境呢? 好在乌奇勇猛有余,智慧不足。 当下的时间里,压根儿没法立刻从邵景安的话里窥见端倪,自讨了没趣后,转身悻悻离开。 高义瞅瞅重新垂眸看书的邵景安,又看看正与西鸣将士们低声解释着什么的乌奇,嘴角抽了抽,将马车赶到阴凉处。 说不出是有意还是无意,刚好就停在芮昊苍身边。 看到芮昊苍拿着水壶正准备喝水,高义冲他讨好一笑,套近乎道:“老伯爷,我这里有茶水,您可要?我给您倒点儿?” 芮昊苍一听,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呵呵笑道:“成,给我来两杯,这水没滋没味,喝得嘴巴发淡。” 高义“哎”了一声,手脚麻利倒了一杯茶递给芮昊苍,待对方喝下后,又给续了一杯,方才开口道:“这天气炎热,您这骑在马上,顶着个大太阳,怕也不痛快,等会儿要不上马车里坐一坐?” 上了马车,好歹可以跟他家大人谈谈心,让他家大人不要再郁闷下去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他家大人为什么一直郁郁寡欢。 但直觉如果有了芮昊苍的陪伴,他家大人的心情应该会好一点……吧? 芮昊苍没看出高义的想法,将手里的茶水一饮而尽,把茶杯递给他,大手一挥,道:“马车里狭小又闷热,还不如骑马呢。” 第1079章 总不能他们二人见鬼了吧? 这是拒绝的意思了。 闻言,高义眼底不由闪过失望之色,却也没再多劝说。 接过茶杯,正准备转身离开,脑海里突然灵光一现,张口问道:“对了,傅大人是什么时候成亲的啊?” “成亲?”芮昊苍明显地愣了一下,迟疑道:“你是说安南侯傅平安吗?” 怎么? 傅平安和离另娶了? 他怎么不知道呢? 许是他面上的茫然之色太过明显了,高义跟着愣了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摇头解释道:“不是。我说的傅玉棠,傅丞相。” 停顿了一下,充满好奇道:“他什么时候成亲的?” “他还未行冠礼,成什么亲啊?” 芮昊苍无语地看着他,道:“我家成荫都还没成亲呢,傅玉棠不过十八,着什么急? 话音落下,一旁的车帘似轻轻动了一下。 不过,芮昊苍和高义都没注意到。 “没,没成亲?”高义吃惊地看着面前之人,结结巴巴道:“他、他怎么可能没成亲?!他连儿子……不是,我听说他已经有了个三岁大的孩子了啊……” “你这是哪里听到的谣言?” 芮昊苍瞅着他,一脸无语道:“不能因为他爹不靠谱,你们就觉得他也是个风流种啊。 老夫离京的时候,他还是孤家寡人一个,身边一个红颜知己都没有呢。” 高义“啊”了一声,脸上满是错愕之色。 可那天晚上,他和邵大人明明看到有个孩童跑出来叫傅玉棠爹啊。 总不能他们二人见鬼了吧? 但老宁安伯又说得如此信誓旦旦,压根儿不似说谎…… 关键是这种事情,他也没必要骗他们啊。 这就奇了怪了。 傅玉棠到底是成亲了,还是没成亲啊? 高义挠挠头,实在没想明白这是咋一回事,正打算找邵景安说道说道呢。 刚转过身,就看到邵景安掀起车帘,抬眼看向芮昊苍所在的位置,眉眼依旧,声音里隐带期待,确认道:“老伯爷,你是说阿棠他……尚未成家?” “是啊。”芮昊苍点点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疑惑道:“有什么问题吗?” 怎么一个两个都来问他这问题。 问也就算了,还一个两个都不信,继续重复问。 笑话! 傅玉棠有没有成亲,他能不知道吗? 凭借着二人的交情,傅玉棠要是成亲了,能不叫自己去喝喜酒?! 就算他不在,傅玉棠也会邀请远光啊。 届时,远光那傻小子少不得在信里提上一两句,冲他显摆一下自己与傅玉棠的交情。 如今远光提都没提一句,那傅玉棠自然还是孤身一人了。 听到芮昊苍的话,邵景安摇了摇头,道了句:“无事。不过随口一问罢了。” 神情虽然与之前无差,可周身的沉郁之气却消散了不少,紧蹙的双眉亦缓缓舒展开来。 变化极其细微,可却瞒不过跟在他身边多年,对他一切情绪变化了如指掌的高义。 见状,高义不由瞪大了眼睛,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冷不丁出现在脑海里。 他怔怔地望着邵景安,一时间竟忘了言语。 第1080章 你的小命不保啦! 本来钱一毛还趁着今日的约会,一鼓作气将宋青竹给攻略了的。 却忘了宋青竹是个公务员,跟她这游手好闲的几无业游民不一样,换作现代的职位,他可是最高人民法院院长,需要日理万机的! 因此,跟她小小聚了一会儿,还没说上几句话呢,便有随从前来提醒,让他勿要忘了等会儿还要去刑部开会。 “大人,傅大人最讨厌有人迟到了。”随从补充道。 宋青竹闻言,面容微变,连忙起身,准备前往刑部。 钱一毛见状,随口问了一句,“你们还要开会啊?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经过这两日的相处,宋青竹早已被钱一毛的温柔善良所折服,彻底放下戒备心,将她当成了自己人,闻言想也不想地说道:“还能有什么事情,不就是为了抓那个顾二吗?” 停顿了一下,示意钱一毛靠近,压低声音道:“偷偷告诉你,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啊。这一次,傅大人准备亲自出手了!” “啊?!” 钱一毛胸口一跳,忍不住惊呼出声,“这、这好好的,傅……大人怎么突然就出手了呢?” 要是傅玉棠出手的话,那昆吾明还有活路吗? 不要啊!! 她还没有攻略霁雪,她还要昆吾明帮忙呢! 担心昆吾明小命不保,自己攻略霁雪的任务泡汤,钱一毛竭力控制住脸上的表情,让自己表现得如常一点,扯了下嘴角,勉强笑道:“这种小事,还需要堂堂丞相亲自出手吗?” “这怎么能算是一件小事呢?” 宋青竹像是完全没看出她的紧张,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他好歹还兼任刑部尚书呢。这捉拿钦犯的事情,他肯定要负责的。” “那,那他现在是想咋样啊?”钱一毛忍不住询问道。 如之前一样,宋青竹一如既往保持着“有问必答”的人设。 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听到钱一毛的话,他老老实实地摇头道:“这个我还不知道呢,傅大人也没说。 估计得等晚上行动的时候,方才能得知傅大人的全盘计划。” 钱一毛不由有点失望,又不着痕迹地试探了几句,在得知除了满城搜捕外,四个城门也加强了戒备后,心头更是一阵狂跳。 傅玉棠这是打算瓮中捉鳖啊! 昆吾明这家伙,危矣! 钱一毛在心里狂呼,拿出十二的心神,将宋青竹的话一一记下。 等宋青竹说完后,便马上找了个借口离开。 刚好,宋青竹也有要事在身,便没有多挽留。 二人一同走出茶楼,友好地道别后,各自往自己既定的方向走去。 钱一毛马不停蹄地回到仁康堂,找到昆吾明,语速飞快地把自己探听到的消息说了一遍,急道:“你完了! 傅玉棠估计是打算瓮中捉鳖了。 你的小命不保啦!” 对于钱一毛知道自己钦犯身份一事,昆吾明一点都不意外,直接拿应付小山的那一套说辞来应付钱一毛,道:“这一切都是误会,没事儿的。” 第1081章 傅玉棠这样逼迫佛门的目的是什么 狗屁! 你是不是西鸣人,我能不知道? 资料上都写得清清楚楚呢。 还妄想骗我?! 钱一毛腹诽不断,真真体会到皇上不急,太监急的心情,揪着昆吾明道:“傅玉棠那家伙可不是开玩笑的,你赶紧想想办法啊,不然的话你可就要死了!” 如今使臣团即将入京,傅玉棠有此狗急跳墙的举动,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昆吾明对此早有预料,加上他早已有了对策,眼下是半点都不慌张,反过头来安抚钱一毛,让她勿要紧张。 等到她稍微冷静了点儿,才开口问道:“你刚刚出去有帮我留意一下朝廷对佛门实施的改革措施吗?可有让人誊写一份?” “这东西难道还能比你小命重要吗?” 都什么时候了,还关心这种与他不相干的事情。 简直是吃饱撑了! 没忍住撇了撇嘴,钱一毛从怀里掏出一张写满蝇头小字的纸张,往昆吾明胸前一拍,没好气道:“你自己看吧。” 昆吾明抬手接住,一目十行看了起来。 正所谓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 一看到这些改革措施,昆吾明就知道之前那几道嘉奖圣旨是在放狗屁。 这些举措明显出自他人之手,意在压制佛门,直至灭佛,绝非来自慧心。 说句难听的,慧心那脑子应该想不出这样的“毒计”,干不出这种赶尽杀绝的事情来。 毕竟,他自己也是佛门中人。 这其中有不少举措都是奔着“灭佛”去的,这无异于是自杀。 望着手中的纸张,昆吾明有充分地理由怀疑这些是出自于傅玉棠之手。 也只有傅玉棠才能想出这样的计策了。 只不过…… 傅玉棠这样逼迫佛门的目的是什么呢? 难道就不怕佛门造反吗? 还是说……故意为之? 昆吾明目光微沉,沉吟良久,收起纸张。 抬眼看向钱一毛,正准备以帮她创造与霁雪接触条件为由,差使她到霁府为自己传递消息时,院子里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下一秒,房门被敲响。 外面传来霁雪的声音,“顾公子可在?” 眼下,钱一毛犹如惊弓之鸟,唯恐一个没注意,昆吾明就被傅玉棠抓走弄死了。 此时听到陌生的声音,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还道外面的人是来开门送温暖,借机抓昆吾明的,脸色瞬间变了。 一把拉住昆吾明就要往床底下藏, 神情仓惶道:“他们肯定是来抓你的,快快快,你快躲起来。” 昆吾明拂开她的手,递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脸上闪过一丝看好戏的神情,道:“你不是一直想要见霁雪吗?来人正是他。” 语毕,无视钱一毛惊讶的表情,抬头对门外道:“在,请进。” 随着话音落下,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霁雪的身影出现在钱一毛的眼中。 来人莫二十岁左右的模样,身形颀长,着了件淡青色的袍子。 面容白皙,清俊至极,如墨般的黑眸带着微微的凉意,鼻梁高挺,棱角分明的薄唇紧紧抿着,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就像是寺庙里供奉的神像一般,清逸出尘,不似凡人。 第1082章 霁公子好,我叫钱一毛。 钱一毛:“……!!” 哇! 好帅的美男子! 钱一毛知道霁雪好看,但是当她看到真人的时候,方才知道有些人还真是不上相啊。 与本人相比,资料上的大头照,就跟她与她的身份证件照似的,完全没有一点相似之处,更无没有本人半分的风华。 忍不住“哇”了一声,钱一毛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唯恐惊吓到眼前的仙男,一不留神,对方就飞回天上去了。 看她一脸花痴相,昆吾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暗道:“这女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肤浅。” 抬起眼,招呼着霁雪进入,昆吾明问道:“霁公子怎么来了?” 霁雪没有回答,视线在昆吾明和钱一毛身上转了一圈,迟疑道:“这位姑娘是?” 不怪他不知道钱一毛的身份。 盖因有了昆吾明这前车之鉴,李大夫、小山担心霁雪步上他的后路,惨遭钱一毛的毒手,这才刻意瞒下钱一毛的存在。 与此同时,每次霁雪来到仁康堂,李大夫都会找借口提前支开钱一毛。 奈何这一次霁雪来得突然,李大夫一时没有防备,这才让二人撞了个正着。 听到霁雪的话,钱一毛回过神来,忙上前一步,自我介绍道:“霁公子好,我叫钱一毛。你可以叫我一毛,或者毛毛。” 说话间,还不忘朝他飞去一个媚眼。 不管是不是姐妹,先勾了再说。 见面前之人一边说,一边朝自己挤眉弄眼,霁雪神情稍微僵硬了一瞬,颔首道:“钱姑娘好。我与顾公子有些话想说,可否请钱姑娘回避一下?” “当然可以了。不过……” 钱一毛扭捏了一下,含羞带怯地看了霁雪,商量道:“我对霁公子一见倾心,待公子谈完正事儿后,可不可以给我这小女子一点时间,好让小女子诉说一下心里的情义啊? 我要求不多,只要给我一点点的时间就好了。 当然,公子要是没时间的话,直接跟我三句我爱你那也可以,我以后就不缠着你了。” 一开始的话倒还挺正常,怎么越往后越不对劲儿呢? 霁雪活了二十年,就没见过像钱一毛这种不含蓄又厚脸皮的姑娘,张口闭口就是“爱”、“倾心”什么的,怔了一瞬,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最后,还是昆吾明出来打圆场,忍笑道:“一毛姑娘,霁公子与我就在房间里谈论事情,断不可能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你不必急于这一时啊,先到外面等着吧。 待我们商量完毕,剩下的时间还不是一毛姑娘的?” 届时,你想干啥就能干啥了。昆吾明朝钱一毛眨了眨眼,暗示道。 钱一毛不想走,可又担心给霁雪留下个不识趣的印象。 此时收到昆吾明的暗示,仔细想了一下,还真是这样。 于是,稍微犹豫了两秒,点头道:“行吧。那你们有什么事情就叫我啊,我就在门外守着。” 昆吾明自然道好。 霁雪亦转头吩咐小言守在外面,勿让闲杂人等靠近。 第1083章 我西鸣可没有这样的奇葩 待房间里只剩下他与昆吾明二人,坐定后,方才出言道:“钱姑娘她……是你的旧识吗?” 看她行事作风,实在不像是大宁的女子。 莫不是昆吾明的手下? 昆吾明一眼就看出霁雪心中所想,抬手为他倒了一杯茶,挑眉戏谑道:“我西鸣可没有这样的奇葩。 此等人物,也就地大物博的大宁才能产出。” 霁雪:“……” 倒也不必如此谦虚。 无言片刻,抿了下唇,又问道:“那她是何人?看上去似乎与二王子关系匪浅。” “只不过是病友罢了。” 昆吾明微微一笑,隐去自己的糗事,把钱一毛的经历简单讲了一下。 末了,一脸看好戏的样子,嘴角含笑道:“依着一毛姑娘方才的表现,她应该是盯上霁公子你了。” 霁雪:“……!!” 难怪李大夫、小山没有提及钱一毛的存在。 他们二人真是用心良苦了。 确定钱一毛并非昆吾明的手下,霁雪便不在这话题上多做纠缠,转而说起正事,“今日前来,霁某是想与顾公子商议晚上的行动计划……” 昆吾明了然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霁公子请说。” 原以为二人的交谈不过几句话的事情,却没想到钱一毛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 眼瞅着太阳公公都要下山了,霁雪还没有出来,钱一毛眼睛微眯,很难不怀疑昆吾明和霁雪二人有奸情。 搞不好,此时此刻就在房间里干一些儿童不宜的勾当呢。 毕竟,霁雪是个小姐妹啊。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没忍住走到房门前探头探脑,意图分辨里面是否有见不得的声音传出。 却没想到,才刚刚靠近一点,霁雪带来的随从宛如黑面神一般,立刻抬手拦住了她。 “公子有令,不得靠近。”小言警告道。 打量了黑面神一眼,钱一毛估摸着自己是打不赢他,只好咽下嘴边反击的话,能屈能伸地退回原位,翘首等待房门打开那一刻。 等到太阳公公已经回家,开始散发余光了,房门终于打开了。 看到霁雪出现的那一刻,钱一毛觉得自己好像是守在雷峰塔前的性转版许仙一样,终于等到了出塔的白·霁雪·素贞,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正想上前高呼一声“官人”,握住对方的手,倾诉一下自己这段时间的等待时,眼前仙气飘飘的白·霁雪·素贞竟好似被关傻了一般,看都没看她一眼,径自带上黑面神,大步离开了。 钱一毛困惑了,茫然了,摸不着头脑了。 正打算抬步追上去的时候,昆吾明叫住了她。 “一毛姑娘,”他双手抱臂,倚在房门边,狐狸眼微微上挑,带着蛊惑人心的笑容,温声道:“我劝你还是不要追上去。 他现在有要事在身,你追上去与他纠缠,只怕会引来他的反感啊。” 钱一毛一愣,皱眉道:“他有什么事儿?” “怎么?你想帮他?” 昆吾明挑眉看她,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点头道—— 第1084章 男人都是现实的生物。 “也对。 男人都是现实的生物。 如果你能帮到他的话,那他肯定对刮目相看。 而男人爱上女人的前提,便是由欣赏开始。” 说到这里,昆吾明不由扫了钱一毛一眼,笑着道:“没想到一毛姑娘还挺聪明的,竟然能想到从这方面入手。” 钱一毛:“……??” 不,我根本没想那么多。 我就是随口问问罢了。 不过…… 昆吾明说的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如果她真能帮上霁雪的忙,霁雪肯定很感激她。 这一来二去,交情不就建立起来了吗? 到时候都不用通过昆吾明这小命不保的“皮条客”约见了。 如此一想,倒也不坏。 省得自己还要天天操心昆吾明的安危。 唯恐哪天昆吾明嗝屁了,她的任务也就跟着玩完。 思及此,钱一毛立马道:“是的,没错。我就是这样想的。 你能告诉我,霁雪他都准备做什么吗? 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担心昆吾明卖关子不说,又紧跟着补充一句,“你可别忘了,之前说过要与我合作,帮助我接近霁雪的。” 闻言,昆吾明顿时露出为难的神情,犹豫了两秒钟,颔首道:“好吧,看在你我的合作上,我勉为其难地告诉你吧。你附耳过来……” …… 夜幕降临,街道两旁亮起灯笼,路上行人渐少。 京城的西大门,人头攒动,百姓们如往常一样,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翘首望向城门的方向。 虽然不知为何城中突然戒备,刑部的人接管了出入口的盘查,可百姓们并不慌乱。 身为良民,他们行得正,坐得直,不怕盘查,只希望自己今日能在戌时(19点)城门关闭前顺利出城就行了。 他们有的是来城中走亲戚的,有的是来游玩的…… 但更多的是城郊的百姓,他们是进城来售卖物品,做点小生意的。 每天城门开启时来,关闭前走,为生活而忙碌奔波。 辛苦,但想到家中等待的妻儿,却也感觉到幸福。 是以,众人虽然神情疲惫,面上的笑容丝毫不减,偶尔转头与身后的人闲聊两句,气氛倒也和谐。 唯有护国寺众僧耷拉着脑袋,坐在牛车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经过这几日的劳作,他们已经看清了这世间的黑暗,看透了慧心的无耻。 为了追求所谓的虚名,慧心这住持方丈一挥手,就把他们卖给了朝廷做苦力。 他倒好,自己躲在寺庙里享清福,而他们呢,每天风吹日晒,做得跟牛似的。 不对,是比牛还惨。 牛好歹还有休息的时间,他们却是丁点儿没有。 京中百姓爱看热又八卦,得知他们帮忙建造学堂,时不时就有人去验证真假。 被百姓们这么紧紧盯着,他们连偷懒的机会都没有。 只能片刻不停地埋头苦干。 更惨的是,每天顶着个大太阳,干得“吭哧吭哧”喘粗气,衣服都能拧出水来,却连口饭都没混上。 做完了事情,到下工的点儿,连口气都来不及喘,就得马上乘坐工部提供的牛车,饿着肚子赶路,回到寺里,换其他师兄弟进城,以免耽误了工部的进度。 第1085章 这大晚上的,你又要出城去找老相好 真真是比驴子还不值钱。 就这情况,饶是佛祖来了都得骂娘。 更不用说,他们就是普通僧人。 不过几日的功夫,众僧心里就对慧心充满怨气。 要不是眼下周围都是百姓,为了维持住僧人的形象,他们高低得凑在一起,在背后将慧心骂个狗血淋头。 傅玉棠站在城门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的人,将众生百态收入眼底,面上一片沉静。 此次行动,严贞被她安排看守东门,戚商与宋青竹负责守住南门,郁珈善则是负责北门,而她一人守在西门。 因执行公务,傅玉棠不好让王大贵随行,少了插科打诨的对象,只能百无聊赖地站在城楼上看风景。 瞅着瞅着,就看到一辆马车从城南的方向疾驰而来,车轮滚滚,马蹄声哒哒,不过片刻功夫,就来到了近前。 哟,陪她解闷的来了。 傅玉棠眉梢一挑,眼中闪过兴味之色,脸上却一点变化都没有,站在原地没动。 只听得拉车的骏马嘶叫一声,马车稳稳停在了城楼前。 车帘掀起,露出一张出尘脱俗的面容。 对方抬起头,一眼就锁定了城楼上的傅玉棠,露出个“果然如此”的表情,转眼即逝,淡声道:“傅大人,想不到你我还真是有缘。霁某竟然会在此处遇见你。” 傅玉棠垂眸看他,借着亮堂堂的灯火,视线在他冒着细汗的额上停顿了一秒,很想说一句,“大兄弟,你先把你额上的汗擦一擦,再来假装偶遇吧”。 但她忍住了。 没有为什么,只因她是个善解人意的人。 当众揭人短的事情,她这种高情商的人肯定是不会做的。 因此,在听到霁雪的话后,她微微一笑,扬声道:“是啊,霁公子,咱们真是有缘啊。 这大晚上的,你又要出城去找老相好啊? 啧啧,要不说年轻就是好,血气方刚,一想到相好的,额上都激动得出汗了呢。” 话音一落,原本热闹的城门口顿时鸦雀无声。 什么什么?! 这人姓霁? 京城里,只有平阳侯一家霁姓啊。 看这人的年纪,肯定不是平阳侯。 那他不就是……霁雪了? 再听城楼上那位大人的话,他要出城找相好! 是什么相好需要避着人找啊? 不说其他,光是大晚上幽会就很不正常,因为没有哪个人家会让自家姑娘大晚上出门! 结合最近京中的传闻,真相只有一个——霁雪的相好是个男人! 只有男人,才需要避着人幽会! 只有男人,大晚上才能出门与他相见! 周围的百姓自认为窥见了真相,心里激动不已。 相互交换了个眼色,望着霁雪额头上的汗,露出个同属于男人的心照不宣的笑容—— 也只有男人,才会这般急色。 嘿嘿嘿…… 真没想到今天还能知道这一惊天大秘密呢。 希望傅玉棠再多说一点,爆出更多的劲爆消息,给他们解解乏。 想着,队伍的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 众人支着耳朵,小眼神若有似无地看向霁雪,磨磨蹭蹭地往前挪。 一旁的护国寺众僧亦是一改之前的萎靡,眼里闪动着八卦的光芒,看着霁雪,又瞅瞅城楼上的傅玉棠,面上充满了期待之色。 霁雪:“……” 第1086章 谁让我是个软弱无能的书生 傅玉棠你! 还能更阴险猥琐一点吗? 霁雪嘴角忍不住抽动,遥遥盯着城楼上的傅玉棠,没忍住握紧了拳头。 身为朝廷命官,看上去气度风雅,正经端方,日常行事略显猥琐也就罢了,眼下竟然当着他的面,堂而皇之地开始造谣。 造的还是黄谣! 他知晓这家伙阴险,却不知还能如此阴险。 而且,这一次,他都还没招惹她。 这家伙就开始先发制人,不分敌我乱杀一通。 简直跟有什么大病似的。 霁雪死死盯住城楼上的人,胸口充满了郁气,只觉得再跟傅玉棠多打几次交道,阳寿都要短好几截。 尤其是察觉到周遭百姓投来的目光中,有一部分视线还肆意在他下半身前后徘徊,脸一下子就黑了。 本着傅玉棠不要脸,他也就不讲道义的想法,霁雪抿了抿唇,不再顾及什么君子之风,当众甩出一招共沉沦大法。 抬眸扫了一眼傅玉棠,故意言语含糊道:“傅大人这是醋了吗?霁某为何有今日之举动,傅大人难道真不知晓原因吗?” “醋了?”傅玉棠听到他这般说,眼底不禁闪过一抹坏笑,非但没有解释,反而顺着他的话,苦笑道:“我有什么资格醋啊…… 一切都是我的错,谁让我是个软弱无能的书生,无法满足霁公子的索求无度。 既然如此,还不如不开始,以免日久情深,伤怀一辈子。 说到底,是我无能啊…… 唉……” 语毕,微微侧身,在身侧火把的照耀下,强撑着朝众人露出一个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微笑。 看看傅玉棠心酸的笑容,再听她的话,在场众人敏锐抓到重点词语——“无能”! 所以,这霁雪还是下面的那个! 哎呀呀,他们只是普通的小老百姓啊,为什么要让他们承受这么多,知道这么多惊天大秘密啊?! 要知道,他们只有一张嘴,一晚上的时间根本没办法将这些大秘密告诉全村人啊。 围观的百姓不由轻哼了一声,只觉得这就是在为难他们! 但,做人要自信。 无论如何,都要勇于挑战自己,相信自己的潜力。 于是,众人没忍住搓搓手,站在原地继续偷听。 只见傅玉棠停顿了一下,垂眸掩下心酸,接着道:“正因为我有此自知之明,加上我这人喜好分明,只喜欢女子,多方考虑之下,这才拒绝了霁公子。 却没想到……” 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傅玉棠抬手捂住胸口,神情哀伤,不无自责道:“要是早知道霁公子会因为傅某一时的拒绝,而选择无底线放纵自己…… 傅某当日必然不把话说得那么绝情了。 如今看到霁公子这般样子,我……我……我真是自责无比。” 语毕,还忍不住抬手扶住额头,装出哭泣神伤之状。 在场众人:“……!!” 什么? 所以说,只有霁雪是断袖,而傅玉棠不是。 也难怪“无能”了。 正常男子面对同性,肯定无能啊。 试问,喜爱女子的男人,哪个对自己的同性亮剑呢? 第1087章 强掰的黄瓜只会断,不会弯 因此,面对霁雪的表白,傅玉棠当然无法接受,义正辞严地拒绝了他。 不料,此举却刺激到霁雪。 身为京城第一公子,他自尊心受挫,选择了放纵自我。 而傅玉棠得知后,心里自责又愧疚,这才在见到霁雪的时候,话里带刺,想要阻止出城。 这一切,倒是与前段时间京里流传甚广的霁雪断袖一事不谋而合啊。 果然,无风不起浪。 捋清楚来龙去脉的百姓相互对视一眼,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哦,对了,听说昨日这霁雪还当众自荐枕席,被傅大人严厉拒绝呢。 这霁雪也真是的! 人家傅大人是堂堂男子汉,不搞断袖分桃那一套,这霁雪还硬逼着傅大人接受他,着实太过分了! 难道他不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强掰的黄瓜只会断,不会弯吗? 本来吃瓜吃得热闹,如今得知事情缘由,再看傅玉棠自责得恨不得当场自尽的样子,不由皱起了眉头。 一瞬间,百姓看霁雪的眼里多了几分谴责。 人群里,有人壮着胆子,朝城楼上扶额伤神的傅玉棠喊道:“傅大人,你不要难过,这不关你的事情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此话落下,其余百姓纷纷出言安慰傅玉棠,安慰道—— “是啊,傅大人你不要伤心,他要自甘堕落就让他去吧……” “对啊,好言难劝该死鬼,不要管他了。” “傅大人,你没有错……” “是啊是啊……” “……” “……” 眼见傅玉棠三言两语就颠倒了黑白,把所有脏水都往自家公子身上泼。 期间,还不忘踩着自家公子洗白了自己断袖的名声。 小言气得浑身发抖,怒目看向周遭的百姓,大声道:“你们在说什么疯话,我家公子不是断袖!” 他大声,傅玉棠比他更大声,附和道:“对对对,霁雪乃是平阳侯独子,京城第一个公子,光风霁月,怎么可能是断袖呢?!” “傅玉棠,你!” 本来有的百姓还不确定霁雪的身份,这下好了,傅玉棠亲口认证的,搞断袖的这青年就是霁雪! 堂堂的京城第一公子! 他们是真的知道了惊天大秘密啊。 一时间,众人忍不住窃窃私语,对着霁雪指指点点。 见状,小言气得攥紧了拳头,恨不得飞身上城楼,把傅玉棠揪下来,按在地上打一顿,怒声道:“傅玉棠,你就是故意的。” 面对小言不加掩饰的杀气,傅玉棠眨了眨眼,茫然道:“怎么了? 我不为你家公子澄清,你不满意; 眼下为你家公子澄清,你还是不满意。 你这人怎么如此难伺候啊? 到底是要我澄清,还是不要我澄清啊?” 小言冷哼,紧握双拳,咬牙道:“你有这么好心吗?” 当然有。 只不过,在场众人不一定信啊。傅玉棠心道。 瞅了一眼同样神情不愉的霁雪,傅玉棠压着嘴角,往前一步,在众人的注视下,面上显露出几分对小言的畏惧,好声好气地说道:“我,我这就解释,你们不要生气,千万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平阳侯啊。” 第1088章 求求你们,千万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 说着,转过头,苦笑一声,面上似有千言万语,垂眸对众人说道:“诸位,方才是我失言了。 霁雪他不是断袖,他不是断袖,他真的不是断袖啊。 我刚刚在跟他开玩笑呢,还请诸位不要当真。 求求你们,千万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 如此卑微的口气,众人一听就知道她这是碍于霁雪背后的平阳侯府,不得不低头认错。 哼,果然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即便是位居丞相,面对王公贵族,依旧是个可以任人拿捏的小可怜! 有个侯爷的爹就是了不起。 在场的百姓在心里说道,对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傅玉棠充满了同情,看向霁雪主仆二人的眼里多了几分厌恶。 真是讨人厌的主仆二人!众人不约而同在心里说道。 触及众人嫌恶的目光,小言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 傅玉棠弱小?可怜? 她要是弱小可怜,这世界就没有强大的人了! 不得不说,傅玉棠这厮实在太阴险了。 让她帮忙解释清楚,这狗东西竟然暗搓搓给百姓们上眼药! 天底下还有比她更卑鄙的人吗? 小言胸口怒火焚烧,气得失去理智,全然忘了傅玉棠身上还有捉生替死蛊,不管不顾就要往城楼上冲。 无论如何,他今日都要将傅玉棠这家伙拖下来打一顿! 最后,还是霁雪喝住了他。 抬起头,看向城楼上的傅玉棠,冷声道:“傅大人还真是好口才,舌灿莲花,白的说成黑的,死的说成活的。” 因为了方便行动,傅玉棠并没有着官袍,而是换成了轻便的常服。 浅蓝色的长衫,袖口、衣摆处以墨色锦缎滚边,墨锦以银线刺绣,虽然繁琐却极其精致。 她站在城楼上,腰身直挺,长身鹤立,身形高挑,像是一株青松。 虽然肩膀显得稍有单薄,却不失风骨。 在身侧火把的照耀下,半边脸颊光洁白皙,唇角微扬,如美玉明珠,光华难掩。 “霁公子过奖了。”傅玉棠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唇边含笑,神情自若道:“哪里什么白黑,死活之说,本相方才所言,不过是实话实话罢了。 我知道霁公子这是在怪我拦阻你出城。 只不过,本相此举亦是无奈啊。 为了霁公子着想,今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的……人出城的。” 说到“人”字的时候,她稍微停顿了一下,表情有些意味深长。 在场众人还以为她是说为了阻止霁雪堕落,不让他出城去胡混呢。 只有霁雪一人知道,傅玉棠口中的人,指的是昆吾明。 白天,他与昆吾明商量行动计划的时候,一致认为傅玉棠会守在南门。 因此,将所有的布局都放在了南门上,意在拖住傅玉棠,让她无暇顾及西门的情况。 当然,他也做好了与傅玉棠在所有人面前演戏的准备。 好让昆吾明彻底相信他与傅玉棠不和,比起傅玉棠,他是真的想要谈和。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傅玉棠竟然反其道而行,选择守在了西门。 第1089章 如果理由充分,那我就让你的人出城 这样一来,他与昆吾明之前的布局就毁于一旦了。 当他抵达南门,正准备展开行动,却得知傅玉棠守在西门这一消息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与此同时,心里竟无端多了一丝丝惊慌。 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被他忽略了。 傅玉棠到底想干什么?! 是她觉得昆吾明会选择从南门离开,为了确保昆吾明顺利出城,故意放水,所以选择不亲自上阵,而在西门防守吗? 还是说,她有其他的目的? 又或者是,她已经猜到他们的计划,所以特地守在西门,等待昆吾明自投罗网?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又完全说不通。 不管在谁看来,西门都不是个好选项。 逃离路线可以选南门,也选择东门,甚至冒险一点,选择北门都有可能。 但凡懂一点谋略的人,都不会将西门当成最优的选项。 傅玉棠显然不是不通谋略之人,自然也知道这一点。 那她为什么会选择守在西门呢? 又是凭什么笃定昆吾明会选择由西门离开呢? 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还是说,他忽略了什么关键线索。 那一瞬间,霁雪脑子里转得飞快,将所有事情都捋了一遍,却理不出任何头绪。 更没发现有什么纰漏之处。 他预设了种种, 又逐一推翻,完全没明白傅玉棠到底想要干什么。 总不能傅玉棠这家伙之前所有一切行为都是在迷惑他,误导他,真想把昆吾明弄死在京城里吧? 这一猜想,让霁雪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额上冷汗都下来了。 猜测不一定正确,但他却不能冒险。 不管是他,还是大宁,都承担不了昆吾明死在大宁带来的影响。 顾不上太多,立马让小言调头前往城西大门。 不管如何,他都要会一会傅玉棠,探清她的目的,确保昆吾明能安全离京。 一路紧赶慢赶,终于来到了城西。 遥遥看到傅玉棠一人站在城楼上发呆,正想着出言客套两三句,而后顺理成章地与她交谈,试探她内心的想法。 却忘了,傅玉棠这家伙从来不按套路出牌。 即便二人关系如今有所缓和,也改不了她卑鄙猥琐的本性。 一开口就给他扣上了“纵情声色”的断袖帽子。 别说小言想要打她了,他也想。 盯着她看了半晌,霁雪抿了抿唇,出声道:“若我执意想要出城呢?” “那就要说服我。” 傅玉棠微微抬着下巴,将一个想要拯救迷途青年,却碍于迷途青年身后的势力,不敢多得罪,只能软话硬说的朝廷官员演绎得活灵活现。 “给我一个你必须出城的理由。如果理由充分,那我就让你的人出城。” 霁雪听到她没有把话说死,心中的紧张情绪微微缓和,再看她的态度亦不强硬,清冷的面容闪过一抹若有所思,颔首道:“好。” 语毕,钻出马车,抬头看了眼天色,借着小言搀扶的动作,低声吩咐道:“我在此分散傅玉棠的注意力,你快去通知顾二和小风,计划有变,让他们在城门即将关闭的时候再现身。” 第1090章 对于权势地位,本相向来不放在眼里 抬步上了城楼,霁雪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四周。 楼道上,士兵排成一排,身佩长剑,严阵以待,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下方的队伍,不放过底下一丁点儿异动。 除此之外,每个人身边还放着一张弓和一袋长箭。 见此情景,霁雪面色微微一变。 连弓兵都准备了,傅玉棠这是当真不想给昆吾明活路了吗? 傅玉棠状似没看出霁雪的紧张,领着他来到一处空旷,却又不易让人发现的角落,指了指一旁的凳子,道:“请坐。” 霁雪扫了一眼,凳子上覆着软垫,桌子上茶水、糕点一应齐全,颇有些无语。 傅玉棠这是来办事儿的,还是来野餐的? 想到自己因她的反常,一路忐忑万分,担惊受怕,对方反在这里逍遥自在,喝着茶看热闹,没由来一阵气闷。 沉默了两秒,没忍住开口讽刺道:“傅大人还真会享受。” “比不得霁公子锦衣玉食啊。” 傅玉棠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入了座,抬手招呼他坐下,一脸无奈道:“身为丞相,日理万机,连晚上都不得闲,要守在这城门口,捉拿犯事儿的宵小,哪比得上霁公子这白身自由? 每天可以睡到自然醒,万事不干都有人伺候。 说实话,本相还真挺羡慕霁公子的。” 霁雪冷哼一声,别以为他听不出来这是在嘲笑。 抬步上前,在傅玉棠对面落座,冷声道:“若是你想,也可以如此。前提是,你真舍得放下手中的权势。” “有什么舍不得?”傅玉棠面色不改,抬手为他倒了一杯茶,方才开口道:“对于权势地位,本相向来不放在眼里。” “是吗?”霁雪抬起眼,面露嘲讽道:“既然不醉心于权势,那为何还在朝中汲汲营营?” “汲汲营营?这真是有趣味的形容。” 傅玉棠低头喝了一口茶水,笑道:“如果管理好刑部,在霁公子看来就是汲汲营营,那本相无话可说。 毕竟,本相兼任刑部尚书,管理好刑部是本相的职责。” “霁某说的不是刑部,而是工部。 你身为刑部尚书,在短短六年的功夫,不止将整个刑部收入囊中,还把手伸向了工部,在其中安插了人手。 由此可见,傅大人的野心并不小。 说不爱权势这种话,未免太虚伪了。”霁雪淡声道。 闻言,傅玉棠不由“哎呀”一声,无辜道:“霁公子是君子,就应该知道做人不能信口开河,说话要有证据。 你这一开口,就给本相扣个结党营私的帽子。 本相很难不怀疑霁公子这是在构陷本相啊。” “是吗?”霁雪紧紧盯着傅玉棠,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细微变化,沉声道:“你敢说工部沈弘,不是你的人吗?” “沈弘?”傅玉棠顿了一下,仔细回想片刻,微笑道:“你是说工部司员外郎,沈弘?” 那个素有“朝堂长舌男”、“民间八卦站”之称的沈弘? “难道工部还有第二个沈弘吗?”霁雪反问道。 第1091章 是以,主谋是谁,不言而喻 “那倒没有。” 傅玉棠轻笑一声,脸上并无太过明显的变化,反而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问道:“你是如何看出的呢?” 这话,就是变相承认了沈弘就是她的人。 “一直以来,他都做得很好,并没有露出明显的破绽。” 提及沈弘,霁雪面上有明显的赞许之色,道:“他是个聪明又谨慎的人,做事亦十分周全。 若非我有心探查,加上某些机缘巧合,还真发现不了他是你的人。” “哦?”傅玉棠笑容不减,神情自若道:“那么,他是哪里露出了破绽呢?” “流言。” 霁雪直视着傅玉棠,事到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索性直言道:“关于你与老宁安伯的流言,是他传出的吧?” 当时,钱有才还没有倒台,故意扩散何志用的随口一言,企图以傅玉棠私德有污之名,将她拉下丞相之位。 沈弘得知京中谣言后,唯恐钱有才奸计得逞,当机立断将傅玉棠与老宁安伯捆绑在了一起。 将有关于傅玉棠断袖,强抢老人家的漫天传言,变成了荒诞的幽默事件。 还间接堵住了御史台参奏傅玉棠的可能性。 “当是,霁某听到这传言,还以为是戚商、严贞等刑部众人的手笔。 所以将所有注意力放在了刑部众人的身上,完全没想过有其他的可能性。 一来,根据霁某得到的信息,你在朝堂上的风评并不好。 除了刑部一众,与其他官员并无任何往来。 二来,前任刑部尚书禄泰和根深蒂固,你从进入刑部到顺利接手刑部,将整个刑部的人员收归己用,必然要花费不少的时间。 这六年的时间,足够你整顿刑部,却不足以让你在朝中安插人手……” 说到底,是他之前轻视了傅玉棠,才会有此理所当然的想法。 这错误,让他迟迟找不到真正散播谣言的人。 直到后来,钱有才、乔司等人陆陆续续倒台,他与傅玉棠有了深入的接触,方才醒悟过来。 或许,所有人都低估了傅玉棠。 傅玉棠的心计手段,比众人所想的还要深不可测。 因此,他不再将目光拘泥于刑部。 经过层层的追查,最后锁定了朝堂上众所周知的“四大嘴巴”—— 沈弘、李敏才、严修礼、还有……他爹。 他爹、李敏才与宁安伯乃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于情于理,都不会去开老宁安伯的玩笑。 所以,最后只剩下沈弘与严修礼。 说来也是凑巧,严修礼刚好是师乐正的师弟。 于是,在他有意无意地暗示下,师乐正帮他搭上了严修礼这条线,经过他的试探,成功将其排除。 “是以,主谋是谁,不言而喻。”霁雪总结道。 “还真是一波三折啊。”傅玉棠颇为感慨地说道。 她原以为流言这件事将随着钱有才的倒台将彻底尘埃落定,无人再关心其中这细微到让人下意识直接忽视的小细节。 因此,对于流言事件里属于她这方的势力,她并没投入太多的心神去关注。 第1092章 你傅玉棠有这种东西吗? 毕竟,那时候的她一心想着辞官,千方百计想要回现代当咸鱼去。 对于她这具身体在朝堂上经营了多少势力,她根本不在乎。 却没想到霁雪却跟王八似的,咬定了丁点儿动静,死不松口,一路追查到底。 这让傅玉棠有些好奇了,不由张口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强迫症啊?” 不然的话,怎么都过去这么久的事情了,还要挖出来弄个清楚明白呢? 霁雪一怔,刚想问:“何为强迫症?” 下一秒,想到傅玉棠这人嘴里没一句好话,料想那啥强迫症也不是啥好东西,当机立断打消了这个念头。 也不想给她递话茬子,让她借题发挥,逮着他大开嘲讽。 于是,直接无视了傅玉棠的话,继续往下说:“霁某弄清楚这点后,方才明白你比任何人都深沉…… 如果你真如你所言那般,不贪图权势的话,为何会如此迫不及待地在朝堂里发展势力呢? 而且,按照霁某的猜测,其余四部必然也少不了你的人吧?” “那还真没有。” 傅玉棠摇头否认,最起码花瓶部——礼部,她是真没看上。 深知那群酸儒的尿性,遇到事儿也就只会嘴巴阴阳怪气两句,无论何时都掀不起风浪,她连眼线都懒得插。 所以,这也不算一句谎话。 思及此,她整个人格外地坦然。 见霁雪满脸不信,还分外配合地举起手,真诚保证道:“本相可以用人品担保。” 人品? 你傅玉棠有这种东西吗? 霁雪都不想说她。 这人对自己真是一点数都没有。 不过,好歹今夜是来打探消息的,霁雪并不愿意把气氛闹得太僵硬,所以强忍着没吭声。 可脸上,还是泄露出一丝嘲讽的情绪。 傅玉棠见状,无奈地看着他,说道:“你这人还真是固执己见。 本相都举手保证了,你还不信。 既然你不信本相,那总该相信事实吧? 盲目推测没有用的,只有足够的证据才有用。 如你所调出的结果一般,沈弘确实是我的人。 但若是以此来推测其余四部,未免太过武断。 难道霁公子你还没吃够偏听偏信的亏吗?” 听到这话,霁雪神情微变,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到柳惜玉过世一事,不禁皱起眉头,脱口而出道:“你调查我?” “调查过,却不是刻意调查。” 傅玉棠摆摆手,示意他不必紧张,面色坦然地解释道:“对于平阳侯府的事情,本相并不感兴趣。 当然,对你的成长经历,本相更不在意。 毕竟,本相不管性格还是喜好,都十分笔直。 如今正值筹办女子学堂这一特殊时期,你忽然无缘无故地往户部捐献银子,本相自然要多加注意。 毕竟,筹办女子学堂一事是由本相提出的,本相自然要确保此事能顺利进行下去,避免突发事端。 要知道,朝中可是有不少人等着看本相的笑话,希望本相办女子学堂一事就此失败。 包括你的小眼线严修礼……” 第1093章 傅玉棠这家伙纯粹就是说着爽的。 “他亦不赞同本相开办女子学堂的决定。 你说,在这关键时刻,你与你的父亲同时往户部捐献银子,本相能不警觉吗?” 说到这里,傅玉棠若有似无地勾了一下唇角。 像是想到了什么,满脸感慨道:“眼下这情景,是何等的熟悉啊。 同样的话,本相想问霁公子,你还是以前的霁雪吗? 你与他还是同一个人吗?” 十几年前,霁雪被家人所蒙骗,伙同平阳侯一行人欺骗自己的母亲。 天真懵懂,无知无觉,可怜又可悲。 听到傅玉棠的话,霁雪面容微僵。 半晌之后,才开口道:“霁雪始终还是霁雪,是永远的霁韶光。” “是吗?” 傅玉棠挑眉看他,笑容不减,将那日他说过的话尽数奉还,“以前的霁雪,或许对世上抱有美好的幻想,心怀阳光。 而现在,看清一切真相的你…… 遭受最亲近之人欺骗的你,还会与以前一样,对周围的一切保持善意和天真,不产生一丝怨恨,毫无保留地信任身边的人吗? 以前的霁雪还活着吗?” 说到最后,傅玉棠没忍住咧了一下嘴巴。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什么叫现世报。 这就叫现世报! 当日无端被人揭了过往的伤疤,傅玉棠说不上生气,但也记仇。 如今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自然要赶紧往对方痛处上踩上几脚。 瞥了一眼面色苍白,神情僵硬得犹如雕像一般的霁雪,傅玉棠笑眯眯地又往他胸口上狠狠刺了一剑,“现在的你,还有爱人的能力吗?还有热爱这世间的能力吗?” 霁雪:“……” 一开始,他听到傅玉棠提及过往,心里便下意识戒备起来,直觉这家伙不怀好意。 因此,在听到傅玉棠的话后,脑海里一直十分谨慎地推敲她说这些话背后的目的。 却没想到…… 傅玉棠这家伙纯粹就是说着爽的。 当日,她前去霁府探病,他这般质问她,今日她明摆着逮住机会尽数奉还罢了。 霁雪一阵无语,实在没忍住,不顾形象地朝她翻了个白眼。 没有片刻的停留,立马反击道:“如傅大人之前所言,只有愚人才会被过往束缚,才会因为过往停步不前。 霁某同样不愿意当愚人。 所以,过往的一切虽然让霁某心中有愧,亦有恨,但霁某不会被过往绊住脚步。 至于爱人的能力……” 霁雪抬起头,修眉俊眼,鼻梁挺拔,棱角分明的薄唇,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出尘。 向来清冷的面容上,不掩锋芒,盯着傅玉棠沉声道:“霁某今夜来到这里,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若他真的对这世间绝望,他便不会再将百姓的安危、大宁的未来放在心上,亦不会前来阻止傅玉棠击杀昆吾明。 闻言,傅玉棠笑了。 桃花眼染上了笑意,一改以往肃杀疏离,里面仿佛有一圈圈涟漪荡漾开,城楼上火把将精致的面容笼上一层暖光,看上去无端多了几分温和,“是吗?” 第1094章 那一刻,霁雪是真的被她唬住了 “但在本相看来,你今日之举非是证明,而是你对自己判断的不自信。” 傅玉棠抬眸看着他,淡声道:“如果你真的信任自己的判断,你今夜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霁某出现在这里,还不是傅大人的功劳?” 霁雪盯着她,声音沉静道:“若非傅大人行事太过反常,霁某何至于急匆匆赶来。 不过,此举或许正中傅大人下怀。 霁雪认为,傅大人亦十分欢迎霁某的到来。” “哦?”傅玉棠眉梢微挑,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含笑道:“何以见得?” 霁雪拿起茶杯,饮了一口茶,面容平静道:“这茶水,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傅玉棠轻笑道:“霁公子也太过自信了吧? 这或许是本相用来招待赵雪,王雪,李雪……甚至可以是现场任何一个人啊。 为何霁公子会认为这茶水是本相为你而准备呢?” “然而,与你有过节,能陪你当众上演不和戏码,加深不和传言,让你从中得到益处的只有一人。” 霁雪放下茶杯,清冷的眉眼间带着浅浅的冷锐,“那便是霁某。” 傅玉棠“唔”了一声,勉强接受他这说法,颔首道:“那行吧。就当这茶水是为你而备下的。 眼下时候已经不早,霁公子绕了这么一大圈,该追忆的已经追忆过了,该客套的也客套完毕,那便直接进入正题,说明你的来意吧。” “既然傅大人如此直率,那霁某便直言了。这段时间,傅大人给的诚意并不够。”霁雪沉声道。 “哦?”傅玉棠愣了一愣,抬起眼,面带疑惑道:“本相可不记得给过你什么诚意,又或者需要霁公子帮什么忙啊。” 霁雪神情淡淡道:“事到如今,傅大人何必在装糊涂?” 抬眸看向周围,二人所在的位置正处于偏僻处。 周围并无有士兵把守。 位置偏高,可将周围以及城楼下的一切动静收入眼底。 如果有人靠近的话,必将第一时间察觉。 这是个谈话的绝佳地点。 傅玉棠选在这里与他会面交谈,显然是有意为之。 既然周遭环境安全,霁雪便不再多加掩饰。 傅玉棠这家伙,最擅长绕圈子。 若是平时,他倒是不介意与她虚与委蛇。 只不过,眼下时机不对。 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天色,霁雪在心里大概算了算时辰,估摸着再过一刻钟,城门便会关闭,而昆吾明亦将出现,便不欲再拖延。 索性直言道:“傅大人的诚意,不正是向霁某透露石毅的真实身份,以此来换取霁某的信任?” 此话落下,傅玉棠破天荒没有反驳。 脸上的笑容不减反增,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好奇道:“你是何时发现的?” “就在傅大人探望霁某的第三日。”霁雪如实道。 当日,傅玉棠来到霁府,打着探病的旗号,表演了一出好戏,将自己塑造成企图颠覆大宁,十恶不赦的大奸臣。 那一刻,霁雪是真的被她唬住了。 以为傅玉棠真疯了,彻底黑化,想要报复社会。 第1095章 不是一个智力正常的人能干出来的事 但心里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在他眼中,傅玉棠是个谨慎周全的人。 即便他身中捉生替死蛊,被迫与傅玉棠站在同一阵线上,傅玉棠这家伙也不可能当着他的面,堂而皇之的说自己要报复社会,颠覆大宁啊。 这就不是个正常人能干出的事情。 呃,或许更确切地说,这就不是一个智力正常的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毕竟,傅玉棠看着确实有点不正常,但她的脑子却是没问题的。 霁雪直觉傅玉棠太过反常。 在原本不正常的基础上,多了一丝丝疯癫的亢奋。 排除嗑药的可能,那便是有意为之了。 这世间的任何事情必然有其原因。 因导致果,而果则反映因。 傅玉棠并非蠢人,相反她为人精明,性格冷静,手段果决,突然借着探望之名,来他面前演上这么一出,必然有其用意。 傅玉棠的目的,他一时间难以参透。 她这样做的原因,他更无从知晓。 无奈之下,霁雪只能认认真真将她进入房间后的一言一行仔细在脑海里一遍遍地回放,一帧一帧地分析。 仔细回想了两三个来回,终于让他发现了一丝不寻常之处。 按照傅玉棠表现出来的情感,明显与她的行为不符。 尤其是在石毅的事情上面。 如果傅玉棠真的在乎石毅,看中与石毅的兄弟情,以她的心智与手段,想要收服石毅,让他对她死心塌地,简直易如反掌。 再退一步,如果是因为他们二人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让傅玉棠舍不得算计石毅,不愿意将那些玩弄人心的伎俩用在发小身上,导致一时疏忽,遭受石毅的背叛。 那根据傅玉棠对石毅的重视爱护,自是要想办法将他从湘王一事摘出来的。 可她却无动于衷,选择了袖手旁观。 这就是显而易见的前后矛盾了。 或许,傅玉棠对石毅的感情,并没有外界以为的那般深。 可若是感情不深的话,按照傅玉棠睚眦必报的性子,怎么也得出手教训对方一顿,以消心头之气。 她偏偏也没有这么做。 只冷眼看着石毅作为湘王的义子,伙同一众家眷,被一同关在了皇陵旁的问心山庄里。 实在太怪异了。 霁雪心道,直觉他们二人之间发生了不能外道的事情,而且问题的关键还是出在石毅身上。 思及此,霁雪便吩咐小风前去调查,重点放在石毅这人身上。 结果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原来石毅竟是湘王的儿子! 收到这一消息,莫说小言小风目瞪口呆,连霁雪都有片刻的愣怔。 石毅的生母,是数十年前名动京城,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称的名妓添香。 湘王喜好美色,对添香一见钟情,遂将她纳为妾室,自此独宠她一人。 此举引来了湘王妃的不满,同时还多了几分危机感。 作为枕边人,她实在太清楚湘王的德行了。 按照湘王对添香的宠爱,搞不好他那猪脑子什么时候一抽,就把她给撸下来,把添香拱到正妃这位子上来了。 第1096章 无异是给霁某递了一把砍向你的刀 尤其是得知添香有了身孕,多年无所出的湘王妃危机感更是达到了巅峰。 加上后来无意间得知,湘王竟然准备为添香腹中的孩子请封,以示对这长子\/长女的宠爱,湘王妃再也忍不了了。 自己这人头猪脑的夫君,还真是准备将她踢开啊! 眼看着自己即将地位不保,湘王妃哪里还能顾得上其他,心一狠,转头就与身边的乳母商量了一番,趁着添香生产之时动了点手脚,将添香除去。 同时,找来一个死胎,对外宣称添香母子二人俱已死于难产。 暗地里,则命人将刚出生的石毅送出王府,扔给了城郊树林里。 本意是想让石毅死于兽口。 不曾想,石毅命不该绝,恰好被一对多年无所出的万姓夫妇捡到了。 再后来,万姓夫妇去世,石毅成了孤儿。 流浪了一段时间后,遇上了青蓉,青蓉怜惜他,将他带在身边照顾,便与傅玉棠有了交集…… “算算时间,这件事已经过去将近二十年,当年参与这件事的人在添香去世后,不到半年的时间,便陆续病逝。 唯有湘王妃与她的乳母尚在人世。 由此可见,二人皆是心思狠辣之人,断不可能会留下任何线索。 然而,小风一路追查下去,却极其顺利。 仿佛有人提前安排好一样, 所有线索证据一应俱全,使得他不费吹灰之力便查出石毅的身世。” 说到这里,霁雪望着傅玉棠,顿了一顿,淡声道:“直至那一刻,霁某才明白自己中了傅大人的算计。 你故意在我面前露出破绽,引着霁某去调查石毅,让石毅的身世浮出水面,让霁某自以为掌握了傅大人的弱点……” 毕竟,若是他愿意的话,他可直接将石毅的身份当众公开。 依着皇上的性子,若是得知自己除了羚王爷之外,还有一名堂弟,必然十分开心。 考虑到湘王一事,石毅并没有过多的参与,皇上十有八九会给下旨为石毅封王。 然而,因为傅玉棠明知他身份,却故意隐瞒多年,以及湘王这生父被终身囚禁的关系,石毅必然对傅玉棠心怀怨恨。 尤其是在兄弟二人已经明确反目成仇的情况下,二人之间的罅隙必将越来越深。 一旦石毅封王,傅玉棠在朝堂上将多一个位高权重的敌人。 “傅大人这样做的,无异是给霁某递了一把砍向你的刀,并以此来展现你的诚意. 让霁某在窥探到你的计划时,作为你对这天下无恶意的证据。 针对昆吾明的种种,你有自己的盘算,顺便用其说服霁某配合你的行动。” 而如傅玉棠所料,他确实收到了她的诚意。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放任傅玉棠后续的一切行为,事事配合对方,却没料到,自己似乎又被傅玉棠摆了一道。 “你到底想做什么?” 霁雪皱眉看着她,不放过她神情一丝一毫的细微变化,沉声道:“霁某实在不明白。 按照你的计划,我的推算,你此时应该守在南门才是。 为何你却出现在西门。 对于昆吾明,你到底是想杀,还是欲放?” 第1097章 我心照明月,明月照沟渠的无力感 傅玉棠没有回答,反问道:“若是杀,你要如何?若是放,你又如何?” 霁雪眉心一皱,不假思索道:“若是杀,霁某自然会阻止你。 若是放,霁某自此告退,不再叨扰傅大人。” “哦?这么简单?” 傅玉棠挑眉看他,面上露出点点意外之色,感叹道:“霁公子不像是这般好说话的人啊。 还有,你可曾想过,你这般为昆吾明着想,对方却对你防备不减呢?” 而本相,对你诚意满满。 连刀子都递给你了,你却三番四次怀疑本相,实在让人痛心。 啊,这难道就是我心照明月,明月照沟渠的无力感吗?” 说完,傅玉棠没忍住叹了一口气,抬手捂住胸口,面露哀伤之色。 霁雪早已习惯了她间歇性发疯,没搭理她的表演,只抓着重点道:“霁某也想相信傅大人,奈何傅大人的行事太过出人意料,霁某实在没办法坐视不理。” “那你这是执着要一个答案了?”傅玉棠询问道。 霁雪颔首道:“对,还请傅大人解惑。” 傅玉棠“哦”了一声,神情一点变化都没有,爽快道:“好玩,以及报仇。” 简单来说,她就是来凑热闹,顺便报仇的。 没道理昆吾明在她的地盘上搅弄风云,甚至出手伤了她身边的人,还能全身而退。 这样的话,那她这东道主不是太过憋屈了? “放心,本相不杀他,只不过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罢了。” 说话间,傅玉棠转眼看向城楼下的某处,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眼眸微动,脸上带着了然的笑容。 微微倾身,指着楼下道:“你看,本相说得没错吧?昆吾明那家伙,是完全不信任你啊。” 霁雪一怔,顺着她的指尖所指的方向看去,一下子在人群中看到了四处张望,似是在找什么,神情无比焦急的小风、小言。 而按照他与昆吾明的商议计划,此时此刻小风应该陪在昆吾明身边,为他打掩护,护送昆吾明出城的。 如今小风出现了,昆吾明却不见了…… “他……跑了?”霁雪错愕道。 “是啊。你定然是哪里露出了破绽,让他察觉出端倪了。不过……” 傅玉棠转头看他,忽然朝他露出个诡异的笑容,一口大白牙在火把的照耀下,竟然透着几分阴恻恻的感觉,低低道:“还有补救的机会。” 说罢,在霁雪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傅玉棠倏地站起身,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子,指着霁雪大声道:“霁雪!本相念你好歹读过几年书,这才想劝说你一二。 不曾想,你竟如此冥顽不灵! 既然你一心往绝路上走,与本相唱反调,那本相倒不如现在就杀了你。” 语毕,双手揪起霁雪的衣襟,强行将他从凳子上拉起来,一把拖到众人看得见的地方,随手抽出士兵的佩剑,作势就要砍了过去。 眼神却是若有似无地看向城下某处。 城下有不少百姓正呆呆站在原地,微张着嘴巴,抬头看热闹。 在临街道拐角处,一个极其不显眼的位置,同样有一人正抬头观看。 第1098章 傅玉棠,你是不是有病?! 对方穿着一身粗布短打,大半张面容都隐在暗处,让人看不清表情。 身侧,还站着一个肚大如斗,杏眼粉腮,做妇人打扮,正好奇四顾的姑娘。 触及对方面容时,霁雪瞳孔骤然一缩。 是钱一毛。 所以,她身边那人是昆吾明?! 在他们的计划里面,根本没有钱一毛的事情,而且看他与钱一毛的打扮,二人明显是有乔装过的。 昆吾明这是要让钱一毛掩护着他出城? 这与他们之前说好的完全不同。 如傅玉棠所言,昆吾明是真的不信任自己。 这一认知,让霁雪不由为之一愣,忍不住思考起自己究竟哪里露出破绽,让昆吾明起了疑心。 而就在这一晃神的功夫,傅玉棠抓住机会,握起拳头,对着他的玉面砸下一拳,正中右眼。 霁雪吃痛,瞬间回过神,便见傅玉棠一脸奸笑,企图对着他的左眼再来一拳。 下意识偏了偏身,躲过这傅玉棠这一攻击,霁雪一手捂住发疼的右眼,厉声道:“傅玉棠,你是不是有病?!” 傅玉棠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以在场所有人可闻的声音,冷声道:“霁雪!你别以为你是平阳侯的儿子,我就不敢打你了! 告诉你,我傅玉棠可不怕你! 既然你一心想与我作对,那我就成全你,今日定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话音落下,举起手里的长剑就朝他刺了过去。 气势很凌厉,动作乍一看也很标准,但落在内行里的眼里,便可知道她不过是个花架子而已。 这些动作看起来虽然漂亮,但遇上有点功夫在身上的,也只有乖乖被虐。 说白了,就是中看不中用。 唬弄不懂的百姓可以,但凡与懂点皮毛的人交手,那还是尽快躺平认输,免受皮肉之苦。 昆吾明站在阴影处,望着傅玉棠漏洞百出的招式,狐狸眼幽深一片,一脸若有所思。 钱一毛不懂剑术,倒是被傅玉棠的猛烈进攻吓得小脸苍白,惊呼连连,唯恐霁雪这攻略对象一不小心就被刺死了。 看着傅玉棠将手里的长剑都快舞出残影来了,钱一毛不由转过头,对昆吾明道:“那个,你快去救一救霁雪啊。他都快被傅玉棠打死了。” 昨日,可是他说的傅玉棠狡诈多端,身为霁雪的好友,为了避免牵连霁雪,他不愿意让霁雪护送他出城。 要知道,霁雪与傅玉棠本来就不对付。 要是被傅玉棠知道霁雪窝藏钦犯,并打算掩护钦犯离开的话,难保不会借题发挥,陷害霁雪呢。 所以,打算请她出手帮忙。 钱一毛一听,这怎么能行? 难道她钱一毛的额头上刻着“冤大头,恋爱脑”六个大字吗? 让她攻略霁雪可以,但要她为此付出小命,那可不行。 要知道,除了霁雪之外,她还有很多攻略任务没完成呢。 她要是就这么死了,那还怎么回现代?怎么报复渣男贱女呢? 思及此,钱一毛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拒绝了昆吾明的要求。 第1099章 为她疯,为她狂,为她哐哐撞大墙 并且,当场表明自己是个心怀大爱的人,断不能为了霁雪一个美男子,放弃天底下千千万万美男子。 昆吾明早就知道面前的女人极其肤浅,极其花心,但听她如此直白地说出自己不愿意的理由,还是免不了被她的无耻所震惊。 这种奇葩,当真是世间罕见啊! 不管是思维方式,还是行事风格,都由内而外地透露出一股六分疯癫,三分无耻,一分不要脸的气息。 不过,如此奇葩,倒也拦不倒他。 不是他自夸,跟钱一毛这不正常人类待久了,他已经逐渐摸索出一套拿捏她的办法。 被钱一毛拒绝,昆吾明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不慌不忙地为她分析了一番目前的形势。 再三保证她不会有任何危险后,低语蛊惑道:“你若是帮我的话,一来能为霁雪解除危险,二来霁雪必然会看到你的真心,你的本事。 面对你这样有勇有谋,一心为他付出的奇女子,你说他能不感动?能不动心?” “好像……是有点道理哈。” 钱一毛被他说得晕乎乎的,想到霁雪即将为她疯,为她狂,为她哐哐撞大墙,助她噌蹭完成攻略任务,脑子一热,点头答应了昆吾明的要求。 对此,二人认真商议了一番。 于约定好的时间,里应外合摆脱了小风一行人。 快速乔装打扮了一下,以小夫妻相称,相携来到了城西。 此时,看到霁雪差点被傅玉棠刺了个透心凉,钱一毛与围观看热闹的百姓一样,不由再次惊呼出声。 一把揪住仍旧站在原地,死活不动弹的昆吾明,焦急道:“你快去帮忙啊。不然……不然……我等下就不帮你了出城了。” 昆吾明眯起眼,牢牢锁定城楼上的身影,淡声道:“放心,傅玉棠不是霁雪的对手。” 就冲霁雪那闪躲的架势,可见他是有功夫在身上的。 果不其然,在闪身避开傅玉棠攻击的间隙,他倏地出手扣住傅玉棠持剑的手,轻轻一带,直接将她手里的长剑夺了下来,顺手扔下城楼。 田泰鸿一行人按照傅玉棠的安排,乔装打扮成普通百姓,混在人群里保护百姓的安危。 见那明晃晃的长剑掉了下来,立刻扯着嗓子,惊呼道:“哎呀,不好了!剑掉下来了。” 闻言,刑部衙差们立刻假借闪躲的姿势,推搡身边的百姓往后退。 很快的,就在城楼下清出一大片空位。 “哐当!” 长剑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声。 这一声响,犹如扇在傅玉棠面上的巴掌,顿时让她恼羞成怒。 “霁雪,你找死!” 顾不得其他,更忘了自己来城西的目的,傅玉棠对着霁雪的鼻子就是一拳! “砰!” 感受到鼻子上传来的疼痛,霁雪脸都黑了。 说好的做戏呢? 傅玉棠却特么的下狠手。 他十分怀疑傅玉棠这家伙是在公报私仇,借机发泄。 霁雪捂住鼻子,顶着乌青的右眼圈,气愤地睁大了眼睛,“傅玉棠,你!” 第1100章 傅玉棠,我要你的狗命! 正准备抬手反击,就看到傅玉棠收回手,朝他露出腼腆的笑容,低声道:“对不起,我一不小心入戏太深,不是有意的。” 闻言,霁雪手上动作一顿。 不料,下一秒,眼前便有一道黑影撞了上来。 额上即刻传来疼痛感。 霁雪只觉得耳边“嗡”一声,眼前发黑,脑子有瞬间的空白。 待回过神,就看到傅玉棠揉着红肿的拳头,再次朝他羞涩一笑,嘴里不走心地说道:“对不住啊。” 说话间,小眼神四处飘,俨然一副心虚的模样。 霁雪见状,哪里还看出她的小伎俩,清冷的面容瞬间布满怒火,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傅玉棠,你特么玩我?” 意识到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了,傅玉棠面容微僵,却没有否认。 笑容可掬地看着面前天真的小年轻,龇牙道:“兵不厌诈,兵不厌诈。” 霁雪:“……” 这人! 怎么可以无耻卑鄙成这样?! 他抱着诚意而来,却三番四次被戏弄,自持冷静的京城第一公子绷紧了下颌线,头一次彻底失去了理智,一个飞身朝傅玉棠扑了过去,破口大骂道:“傅玉棠,我日你大爷!” 田泰鸿一行人:“……” 唉。 可怜的霁公子。 瞧瞧,这都被大人逼成啥样了? 围观百姓:“……!!” 那啥? 他们是不是耳朵出问题了? 怎么好似听到斯文有礼的京城第一公子口吐粗鄙之语呢? 正自我怀疑间,城楼上的二人已经开始了互殴。 百姓们当即收敛心神,纷纷抬头往下看。 见二人你打我一拳,我踢你一脚,宛如街头混子斗殴一般,丝毫不顾及形象。 百姓们不由张大了嘴巴,脸上皆是错愕之色完全没想到有朝一日能看到此等奇观—— 当朝的丞相与京城第一公子当街斗殴! 而且,看那架势,双方都没想让对方活。 同时,大概是为了展示自己的风度,傅玉棠还非常有男子汉气概,挥退想要上前帮忙的士兵,大声命令道:“尔等不得上前!这是我与霁雪之间的事情,尔等不得插手!” 闻言,士兵们只能退回原位。 霁雪冷哼道:“傅玉棠,你少惺惺作态了。 当着众人的面,装什么君子? 你若是真君子的话,当年就不会抢走我的伴读之位! 你这人,简直无耻至极!” 说话间,以牙还牙给了她右眼一拳。 傅玉棠狼狈避开,嘴上反击道:“好啊,我说你怎么一回京就跟我处处跟我过不去。 原来是因为这事儿! 外界说你光风霁月,第一公子,如今看来也不过是沽名钓誉之徒。 这种陈年烂谷的事情,到现在还记得。 你的气度,胸怀,看来也不过如此!” “陈年烂谷?那是属于我的荣耀! 你让我如何放下?! 要不是你,时至今日,我还会是个白身吗?” 被傅玉棠这轻飘飘的语气所激怒,霁雪只觉得血气上涌,每一滴血在身体里翻涌奔流,形成鼎沸之态。 清冷的面容红得吓人,暴喝出声:“傅玉棠,我要你的狗命!” 第1101章 她是被拐子拐到京城里来的?! 说话间,他双手攥紧成拳,裹挟着森寒的杀意,气势汹汹地向傅玉棠挥去。 傅玉棠没料到他一个白身,当真敢对朝廷命官下杀手,还是在众多百姓面前,吃惊之余,身形分外狼狈地向一旁躲去。 右臂不慎撞上城墙,疼得俊脸扭曲。 霁雪当机立断,立刻将她扑倒在地,举起拳头狠狠砸下。 随即,城楼上便传来阵阵闷哼声。 期间还夹杂着几声愤怒的咒骂声。 有傅玉棠的,也有霁雪的。 因为二人滚在地上搏斗,有城墙挡着,此时此刻,围观百姓只能听到声音,却无法看到人,不由伸长了脖子,踮起脚尖,往前走了好几步。 要不是楼梯口有士兵看守着,众人恨不得能亲自到城楼上观战。 看到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傅玉棠、霁雪二人吸引了,昆吾明眼眸微动,拉了一把同样伸长脖子看热闹的钱一毛,低声道:“该走了。” 语毕,朝钱一毛递去个眼神,经过乔装修饰的黝黑面容上,适时露出个深情的表情,搀扶着她,温柔道:“小心肚里的孩子。” 期间,还不忘摸了摸钱一毛肚子上的箩筐,确保对方真的绑结实了,不会半路掉链子。 钱一毛“哦”一声,一手扶住腰,一手搭在昆吾明的手臂上,慢吞吞走了出去。 趁着众人不注意,二人一路畅通行至城门前。 一名士兵打扮,神情严肃,看上去就是那种不苟言笑,做事一板一眼的青年人抬手拦住了他们,开始了例行公事的盘查。 “你,叫什么名字?”青年一边问,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本本,手拿炭笔,指着昆吾明问道。 “回大人,小的叫李铁柱。这是我家娘子,叫钱一毛。” 昆吾明从袖子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通行证,递给青年,面露讨好道:“这是我们夫妻二人的身份证明,请大人过目。” 青年伸手接过,借着身侧的烛光,仔细看了片刻,抬起头,盯着昆吾明,皱眉道:“你是城郊花花村人士?” “是。”昆吾明毫不犹豫地点头,神情恭敬道:“小的是花花村的农户。” “那她为何是南洲城人士?”青年抬手一指钱一毛,面带怀疑道:“南洲城距离京城少说也有三千里,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而且……” 青年再次低头看了眼手上的身份证明,沉声道:“她可是土生土长的南洲人,怎么好好跑来这里了呢?莫非……” 微微眯起了眼睛,充满审视的小眼神在二人身上徘徊不停,大胆猜测道:“她是被拐子拐到京城里来的?!” 此言一出,瞬间引来了周遭百姓的注意。 “什么?拐子?!” “拐卖人口可是大罪啊!” “是啊是啊,拐卖同罪呢。” “那什么,我好像记得举报拐子能有十两黄金的奖赏呢。” “是真的。我丈人家的二叔公的三表哥的四堂弟的五姨丈的六小子之前就领过奖赏……” 人群里,有人小声证明举报有奖这件事是真的。 第1102章 难道是系统解锁的新人物吗? 此话一落,在场众人眼睛“噌”地亮了起来,连城楼上的热闹都不看了,将视线落在了昆吾明身上。 看他,就跟看行走的十两黄金似的,眼神里充满了热切的占有欲。 犹如被狼群盯上的小绵羊一般,昆吾明没忍住抖了一下。 完全没料到城门口的盘查如此严格,眼前的士兵思维如此缜密。 当然,更多的是懊恼自己不该图省事儿,直接让钱一毛用本来的身份证明。 这下好了,出现大纰漏了。 昆吾明后悔不已,然而事到如今,也只能咬死了牙关,垂死挣扎道:“没有! 我不是拐子。 我家娘子是我经过媒妁之言娶进门的,并非是买来的。” 说话间,不着痕迹地朝钱一毛递去个眼神,示意她说两句。 钱一毛没注意到他的暗示,眼神发直,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士兵,脑子里充满了小问号。 不是,谁能告诉她,为啥这一个守门小士兵身上也带有红色标记? 她在攻略对象的资料库里,也没看到有关于这守门小士兵的记载啊? 就这平平无奇的面容,黑得发光的皮肤,风吹日晒的工作,跟其他攻略对象完全没得比啊。 不是她搞歧视,而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人会成为她的攻略对象。 按照系统给的攻略对象资料,可以看出,她要攻略的人都是要样貌有样貌,要事业有事业,要社会地位有社会地位的人。 最次的,也是个刑部主事啊。 这小兵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系统解锁的新人物吗? 还是说,他的身世不同寻常,是权贵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钱一毛百思不得其解,连忙在心里呼唤系统,询问系统缘由。 然而,系统就跟死了一样,半天都没吭声。 青年看她迟迟不回话,还道她是受人威胁,不敢多言,眉头不由皱得更紧了。 一旁的百姓们眼睛也更亮了一点。 有戏啊有戏。 搞不好这什么李铁柱的真是个人贩子呢。 到时候,大伙儿可以一拥而上,将他按住,抓到刑部领赏去。 思及此,众人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蠢蠢欲动。 察觉到百姓们的小动作,青年抿了下唇,竭力放缓语气,温声道:“这位姑娘,你不要害怕。 你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有众人在此,肯定不会让某些心怀恶意的人伤你分毫的!” 语毕,没忍住朝昆吾明投去个警告的眼神。 昆吾明:“……” 你说话就说话,看我干啥? 就钱一毛这样的疯婆子,我避开都来不及,还能把她咋样? 还有钱一毛,关键时刻,发什么呆呢? 对上青年已然不再掩饰的怀疑眼神,以及百姓们兴奋不已的神情,昆吾明眼皮微跳,扶着钱一毛的手也收紧了两分。 钱一毛吃痛,瞬间回过神,狂拍他的手,皱眉道:“放手!你弄疼我了。” 昆吾明闻言,手上立马松懈了两分,面上挂起笑容,咬着后槽牙,柔声提醒道:“毛毛,这位大人在问你话呢。” 第1103章 刑部一枝花,京城美男榜上的沧海遗珠 “啊?”钱一毛愣了一下,显然依旧处在状况之外,神情疑惑道:“问我什么?” 昆吾明耐心解释了一遍,道:“你快说说,你不是我买来的,对不?” 钱一毛点头道:“对。我不是被拐到京城的,我是自愿嫁给他的。” 青年却认为昆吾明的话里有诱导成分,大手一挥,斩钉截铁道:“我不信!” 昆吾明:“……” 沉默了两秒,露出问心无愧的表情,皱眉生气道:“我跟毛毛两情相悦,连孩子都有了,难道还能骗你不成?” “孩子?那是什么有力的证据吗? 怀孕这种事情难道不能伪装吗? 你娘子怀了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难道这是你买卖人口的免死金牌吗?” 青年冷哼,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抬手一指人群中某位浓眉大眼,正津津有味看热闹,伪装成普通百姓的田泰鸿,大声道:“像他,前段时间还男扮女装,假装怀有身孕的妇人四处行骗呢。 说刑部比部司郎中陈慎为人正派,英俊似神仙,如海上星月,耀眼无双,乃是刑部一枝花,京城美男榜上的沧海遗珠。 自从见到陈大人的第一面,他就彻底沦陷了。 奈何陈大人是个无比正派的人,他深知自己身为男子,根本高攀不上陈大人这轮皎皎明月,就心生一计,将自己装扮成妇人的模样,企图博取陈大人的同情,意图做陈大人的洗脚婢,好接近陈大人。 不过,陈大人慧眼如炬,怎么可能会被他拙劣的演技所欺骗呢? 当下就拆穿了这一切,让他不得再心存妄想,好好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硬道理。 却没想到这人无耻至极,当面答应得好好的,转身就四处与人说他怀了陈大人的孩子,要让陈大人负责。 唉,可怜陈大人这皎皎明月的高洁光华,就被他这么一朵乌云给遮挡了,名声都差点坏了。 得亏陈大人临危不乱,遇事不慌,两手准备一手抓,一边找傅大人说明情况,一边让人将他捉拿归案, 当众拆穿他的男子身份,这才还了自己的清白……” 在场众人是听得啧啧称奇,没想到比部司的陈郎中还有这么一桩桃花劫。 简直就是飞来横祸嘛! 一瞬间,看向田泰鸿的眼神带了几分鄙视。 “你这家伙,就跟霁雪差不多啊!” 田泰鸿:“……” 早在守城青年抬手指向他的时候,他就心知不好。 待听到对方扯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疯狂吹捧自己,不遗余力贬低他的话,不止不祥的预感越发浓烈,嘴角也跟着不断抽搐起来。 陈慎这家伙,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斤斤计较啊! 不就是白天的时候,傅大人问谁想当百姓,谁想当守城士兵时,他下意识捂住身侧陈慎的嘴,抢先说了自己想要当百姓吗? 等到傅大人拍板确定了此次行动中,大伙儿需要扮演的角色,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觉得自己不该对陈慎这般无礼。 第1104章 他们刑部是一个有爱的部门。 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共事多年的同僚啊。 不就是个行动角色嘛,着实没必要争抢。 只不过,眼下找傅大人修改角色,不止会给傅大人带来不方便,大伙儿还要重新记住每个人的角色,实在是太麻烦了。 而他,刚好又是一个不喜欢给别人带来麻烦的人。 犹豫了一秒钟,田泰鸿觉得自己好像只能将错就错了。 不过…… 他是个懂得反省自己的人。 不会因为此次事件没造成什么恶劣影响,就此轻轻揭过。 想了一下,他决定下一次,他就让让陈慎,不捂他的嘴了。 至于这一次嘛…… 是他错了,他对不起陈慎。 思及此,他满怀愧疚地低下头,看了眼不小心连鼻子都捂住了,已经缺氧到直翻白眼的陈慎,快速放开手,好生一顿道歉。 陈慎缓过气来后,发现事情已成定局,再发怒也改变不了什么,便非常大度地原谅了他。 末了,还安慰他,让他不要内疚。 毕竟,刑部每年经手的案件中,有好几起失手杀死同僚的案子。 他只不过是差点成为死牢里面的其中一员而已。 没什么的,能理解。 只不过下一次他可以再小心一点,再谨慎一点,心里要对自己的蒲扇大手有点数,捂人嘴巴的时候,不要连鼻子都捂住了。 这样的话,他就可以避免吃断头饭的下场了,长命百岁肯定是没问题的。 田泰鸿听了,觉得陈慎这人好极了。 不仅贴心体谅自己,提醒自己,到了最后,还祝福自己长命百岁。 啊! 世间怎么有这么好的人啊?! 果然,他们刑部是一个有爱的部门。 虽然有时候也会相互嘲讽,相互挖苦,相互打趣,但那都是开玩笑的。 跟朝廷上那些为了个职位,整日勾心斗角的妖艳贱货一点都不一样呢。 想着,田泰鸿心里又温暖又惭愧又内疚,对着陈慎又是一通道歉。 同时,为了表明自己的歉意,素有“刑部铁公鸡”之称的他还特地买了礼物,请陈慎到京城里最好的酒楼里搓一顿。 陈慎也不跟他客气,直接点了好几道的招牌菜。 一顿饭下来,除了可怜的小荷包大出血外,一切都很好。 算得上宾主尽欢。 而他,天真地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却没想到,陈慎这家伙是在憋大招,搁这儿等他呢! 当着众人的面把他说成断袖,还大言不惭地吹嘘自己的英明,处处抹黑他。 对上陈慎得意的眼神,田泰鸿愤怒之余又多了几分心碎。 为什么? 我们不是同僚吗?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难道我们之间没有爱了吗? 我的小荷包就这么白白牺牲了吗? 田泰鸿悲伤地想着,脚下微动,正想站出来为自己辩解一两句,眼角余光不经意往身边一瞥,一眼瞄到脸上抹了碳粉,点了媒婆痣的张子平皱眉看着他,嘴里发出一声惊呼。 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面露震惊之色,翘起兰花指,指着他夸张道:“啊~~~大牛你!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第1105章 他的同僚们,心就跟这夜空一样黑。 “难怪我有时候感觉你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呢,原来你是个断袖! 啊! 天啊!! 无知无觉的我竟然还敢在你面前赤膊! 我可怜的清白! 我到如今还能保持完璧之身,全靠祖宗保佑啊!” 张子平一边说,一边往后退,捂住胸口,神情戒备道:“大牛,我可是好人家的男人,不跟人乱搞的。” 田泰鸿眉心直跳,感受到来自周遭百姓的谴责目光,攥紧拳头,低吼道:“二蛋,你在说什么疯话?!” “啊。你吼我?!是不是想威逼我啊?” 张子平满眼惊惧,忍不住紧紧抱住自己,面上带了三分可怜,两分弱小,五分无助,瑟缩道:“大牛,你我兄弟一场,你就放过我吧,求求你了~~~ 你,你孤寡多年,我能理解你的饥渴难耐,但我真不是随便的人啊,我还想留着清白之躯娶妻生子呢,呜呜呜……” 而原本站在他身边的其他同僚则是打量了他一眼,视线在他下腹部停顿片刻,唯恐天下不乱地捂住自己的屁股,往旁边挪了挪,与他拉开安全距离。 动作之大,让周围百姓不想注意都不行。 见状,围观百姓眉头皱得更紧了,斜眼盯着他,嘴角下垂,不掩嫌弃。 田泰鸿:“……” 苍天无眼! 世道不公啊!! 想他田泰鸿一生正直、为人规矩、乐观开朗、阳光活泼、敬业爱岗、诚实友善……为啥会遇到这么一群戏精同僚?! 陈慎也就算了,勉强算情有可原。 张子平他们出来凑什么热闹啊? 摆明就是落井下石。 田泰鸿抬头看天,只觉得今天的天好黑,星星好亮,他的心……好冷。 他算是看出来了—— 他的同僚们,心就跟这夜空一样黑。 而他,就像这星星一样明亮。 这样的光亮,是黑暗所不能容忍的。 所以,光明澄净的他遭到乌漆墨黑,阴沉沉,一肚子坏水的同僚排挤是正常的。 刑部,是没有爱的。 就像冰窖般,不,是比冰窖更寒冷,就像他此刻的心一样冰冷。 田泰鸿眨了一下眼睛,瞅瞅自己周围,五米之内无人敢靠近,眼角无声划过一滴泪水…… 再看张子平几人,躲在人群里笑得差点背过气,田泰鸿气血一下子涌到头顶。 恶从胆边生,大步走上前,一把将张子平从人群里揪出来,仗着自己人高马大,利用身高优势,一把圈住对方的腰,从背后将对方禁锢在怀中。 抱着双眼微瞠,神情呆滞,显然没反应过来的张子平,田泰鸿缓缓低下头,凑到他耳朵边,表面看着温柔无比,实际上咬牙切齿,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霸气道:“你我兄弟一场,何必这么无情? 既然知道我痴恋你,那你就行行好,成全我吧…… 反正你那么风骚,每次总是故意不穿衣服,在我面前走来走去,来回勾引我。 还有你们……” 抬眸看向其余同僚,田泰鸿笑得一脸邪魅,“你们之前不是偷偷塞了情诗给我吗?眼下还装模作样害羞什么呢?有空大家一起玩啊……” 第1106章 奉行的是有福同享,有难同…… 语毕,不等众人反驳,就把众人身上都有哪些痣,或者不为人知的爱好一一说了出来。 如此熟悉,可见他们还真的有过一腿。 周围的百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色都有点不好看。 所以,他们只是这群断袖情趣的一环吗? 意识到这一点,百姓们脸色更差了,看向张子平等人的小眼神充满了鄙夷。 见状,田泰鸿唇角微勾,不禁得意一笑。 要知道,刑部一向奉行的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归于尽的。 总不能他一人背上断袖的名,要背大家一起背。 张子平:“……!!” 刑部众人:“……!!” 失策了。 怎么一时疏忽,就忘记当年傅大人录取刑部人员的标准呢? 那一年,他们还是青葱水嫩的少年郎,还没掉入傅大人这个大坑。 一朝中举,意气风发,打马游街,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那叫一个风光啊。 彼时,众人都觉得光明的未来在向自己招手。 结果,现实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们一拳头。 那时候,傅玉棠刚拔除了禄泰和的爪牙,造成刑部大多官位空缺。 其中,刑部四司郎中,还有主事之位更是空悬多时。 因此,傅玉棠便打算在中举的进士里挑选几个人手。 这几个官位品级不低,按理来说都是炙手可热的职位,放在外面得让人抢破头了,根本轮不到他们。 奈何,傅玉棠的草包之名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更吓人的是,这草包上司做事不行,抢人功劳,甩黑锅那叫一个利索。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进入刑部,前途是没有的,黑锅倒是一箩筐。 这要是去了刑部,那不等于去送死吗? 所有稍微有点门路的都找关系运作,避免自己被配到刑部的可能。 而他们…… 乡下贫苦人家出身,没有靠山,还没有银子找关系运作,只能被集体打包送到人人嫌弃的刑部。 一瞬间,众人如丧考妣,心里叫苦不迭。 不曾想,他们不想进入刑部,傅玉棠还不要他们咧! 在他们前往刑部报到的第一天,傅玉棠直接给他们甩了一道题—— 请在“我()失去生命,()出卖朋友”的两处空格填上两个词语,以表达自己的高风亮节。 要是答得不对,答得不好,那不好意思,刑部不要废物,乖乖准备离京外放吧。 在场众人都是经过科举厮杀的,一看到这题目,当即就乐了。 这傅玉棠果然是草包啊。 这么简单的题目,谁不会呢? 当然是“我(宁愿)失去生命,(也不)出卖朋友”了。 要知道,在刑部的话,少不得要做一些捉拿贪官污吏的事情,自然而然的,会得罪一切利益团体。 此答案,完美彰显了自己刚正不阿,宁死不屈的气节,实乃天选刑部人啊! 但是! 他们今天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加入刑部,而是为了退出刑部的啊。 摊上傅玉棠这样的头头,还不如被外放出去呢。 在外,至少凡事能自己做主,功过皆由自己承担。 第1107章 我白白失去生命,忘了出卖朋友 不用像在刑部一样,虽然能在天子面前露脸,但功绝对没有,黑锅倒是一鼎接一鼎。 搞不好哪天就不堪重负,直接被黑锅给压死,两脚一蹬,去阎王殿报到了。 而不让傅玉棠选择自己的话,似乎并不难。 只要把自己描写成一个贪生怕死,威武必屈的小人就行了。 思及此,比部司郎中陈慎眼中精光一闪,率先拿起笔,在纸上写到:“我(害怕)失去生命,(所以)出卖朋友。” 都官司张子平看有人动笔了,不甘示弱,也跟着提笔填上词汇——“我(哪怕)失去生命,(也要)出卖朋友。” 刑部司郎中:“我(宁愿)失去生命,(也要)出卖朋友。” 司门司郎中:“我(不想)失去生命,(只想)出卖朋友。” 四人写完之后,看着纸上工整的字迹,皆满意颔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机智了! 不过两个词汇,便将自己贪生怕死,背信弃义,毫无操守的小人形象盘活了。 这一下,傅玉棠肯定不会同意自己加入刑部了。 想着,四人面上不自觉挺直腰板,露出骄傲的笑容。 完全没注意到站在他们身后的田泰鸿正伸长了脖子,将他们的答案一一收入眼底。 田泰鸿也不愿意进入刑部,所以他要保证自己的答案比陈慎等人更烂才行。 眼下,见到陈慎几人都把自己往出卖朋友的小人方向写,不由微微皱起眉头。 面前这几人的答案是很好没错,但是似乎还不够啊。 他们完全没有表达自己的办事能力如何呢。 要是等会儿傅玉棠这草包来个另辟蹊径,认为他们很坦诚,勇于面对自己人性的丑陋,足以胜任刑部的工作,那他们这群人不是被一锅端了吗? “我得写点跟他们不一样的才行,着重表明自己是个草包废物。 如此一来,傅玉棠肯定就不收我了。” 田泰鸿心道,仔细思考片刻,嘴角微勾,自信满满地写下“我(白白)失去生命,(忘了)出卖朋友”这几个大字。 什么叫废物? 看看他就知道了。 什么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再看看他便知了。 就不信他都废物成这样了,傅玉棠还收他! 彼时,田泰鸿和陈慎四人信心满满,交了卷子,拍拍屁股,直接回客栈等外放通知了。 然而,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外放通知没等来,却等到了刑部的任命书。 这任命书,还是傅玉棠亲自送过来的。 本来他们还想找借口推辞的,就算外放到贫瘠之地,也好过在刑部等死强啊。 然而,与傅玉棠详谈了半个时辰后,一种“刑部不能没有我,百姓不能没有我,大宁更不能没有我”的强烈责任感,在他们心头油然而生。 五人脑子一热,点头答应了傅玉棠的要求,乖乖接下任命书。 自此,彻底成为牛马。 秉承着“世上人口千千万,凭啥我就得做牛马”的阴暗想法,五人一遇到什么好苗子,就不遗余力地往刑部扒拉,使得刑部的队伍逐渐壮大,很快就人员完善,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进入正轨。 第1108章 不然的话,这一伤可要伤一窝了 尤其是田泰鸿这家伙,身为刑部主事,平时不止要与四司以及大理寺打交道,处理文书,还要协助上级官员处理各项事务,说句刑部的大管家都不为过,最会长袖善舞了。 看着浓眉大眼,老实憨厚,就属他心思最活络,拉来的牛马最多。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乖乖任人欺负,而选择不还手的小可怜呢? 张子平被他圈在怀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瞬间老实如鸡。 抿了抿唇,用仅二人可闻的声音,好声好气地商量道:“兄弟,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不要见怪啊。” 再说了,他已经是个已婚人士,有妻子孩子了,再跟人传绯闻的话,不大好吧? “像我这种有家室的人,是需要稳妥行事的。” 张子平咽了口唾沫,企图唤回田泰鸿的良心,“不然的话,这一伤可要伤一窝了。” 却忘了,他是娶妻生子了,田泰鸿如今二十有九,还是个孤家寡人呢。 得亏今日他乔装了,要不然他断袖的名声传出去,哪里还有姑娘家敢嫁给他? 岂不是要做一辈子的老光棍? 因此,张子平的话非但没唤起田泰鸿的良心,反而让他多了几分杀气。 田泰鸿轻哼,收紧了手臂,一副誓要与他同归于尽的样子,面无表情道:“这有什么?到时候,嫂子生气了,我就去跟她解释解释呗。 我肯定会添油加醋地把今天发生的一切告知嫂子。 相信嫂子大度,不会计较你我在刑部抵足而眠的过往,也不会计较你我二人一起泡澡,坦诚相见的事情……” 张子平听得冷汗直冒,忙不迭求饶道:“别别别,凡事好商量啊!” “没得商量!”田泰鸿眼神凌厉,态度坚决道:“我老田向来说一不二! 大家今天只有同归于尽的下场! 即便傅大人来了,我也不会改变主意的。” 语毕,抬头欲向百姓们再描述一下他们的感情经历,好坐实了大伙儿都是断袖一事。 张子平见状,头皮不由一阵发麻,赶紧阻止道:“我给你银子,给你银子,行不?” 田泰鸿动作一顿,浑身的杀气瞬间消失不见,面容和煦道:“哦?多少银子?” “你请陈慎吃饭用了多少银子,我们几个就给多少,行了吧?”张子平无奈道。 “这才差不多。” 田泰鸿这才松开手,掸了掸衣襟,脸上带着餍足之色,站在一旁不说话。 好像某种欲望被满足了一般。 一瞅他这样子,围观的百姓真真没眼看。 月黑风高,众目睽睽之下,两个大男人勾勾搭搭,搂搂抱抱,实在伤风败俗! 没忍住再后退一步,与张子平等人拉开更大的距离,脸上的嫌弃简直要冲破天际了。 见状,张子平等人免不了解释一番,意图挽回自己所剩不多的形象。 可惜,在百姓的心中,解释就是掩饰。 最后张子平等人非但没把自己摘干净,反而越描越黑,彻底坐实了他们是断袖。 第1109章 争取像个正常人一样…… 一旁的田泰鸿见状,差点没笑出声。 陈慎也十分无语。 看在同僚的情分上,出言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搭救道:“行了!你们要勾搭就去无人的地方勾搭去,不要妨碍我等办事!” 说完,抬手一指昆吾明,冷声道:“我怀疑你有买卖人口的嫌疑,但为了避免误伤好人,我决定给你一个机会。 你不是说她是你的妻子吗? 那想必你对她非常了解了?” 昆吾明面色不改,硬着头皮道:“对,我很了解她。” “很好。”陈慎点点头, 转头看向钱一毛,询问道:“想必你也很了解他了?” 钱一毛的心神全在田泰鸿身上,没明白怎么又来个叫大牛的陌生攻略对象了,而且对方还是个意图跟她抢男人的断袖! 这这这系统是不是出错了啊? 守门小兵是她攻略对象,断袖也是她的攻略对象,赶明儿不会发展成全京城的百姓都是她的攻略对象吧? 那得多大的工作量?! 她还有没有回现代的机会啊? 要知道,京城的人口可不少。 一想到自己或许要连续几十年,每年如一日,兢兢业业做任务,等到白发苍苍还得追着同样身形佝偻,牙没几颗的小老头,恳求对方说三声“我爱你”,钱一毛感觉天都黑了。 没忍住闭了闭眼,努力甩去脑海里的画面。 因此,她压根儿没听清陈慎的话,只凭着下意识,轻轻点了点头。 “非常好。” 陈慎再次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既然你们都非常了解对方,那想必对方的喜好什么都能说出来了。 这样吧,我让人将你娘子带到房间里,随机问几个有关于你的问题。 你们二人若是说的相符,那就证明你确实没说谎,你们二人确实是夫妻。 届时,便直接让你们出城。如何?” 望着城门口的层层防守,昆吾明哪有说不的权力,只能勉强一笑,点头道:“好。” 说话间,给钱一毛眨了眨眼,希望她好好回答,不要胡乱发挥,争取像个正常人一样,说点正常人该说的话。 钱一毛还道他是紧张到眼皮抽搐呢,伸手拍了拍她的胳膊,示意他放松。 别人不了解他,她这手握攻略资料的攻略者还能不了解他? 随便这群人怎么问,她都不带怕的! 稍作安抚后,钱一毛挺着大肚子,跟着一名守城卫兵前往城楼下的“临时审讯室”。 原以为对方会立马进入正题,开始询问有关于昆吾明的事情,却没想到对方只是将她往房间里一丢,便不再看她一眼。 而是径自走到桌边,拿起笔,埋头在纸上快速书写起来。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又有一名士兵进入。 原先那名士兵起身,吹干纸上的墨迹,收起纸张,吩咐对方看守好钱一毛,勿要让她到处乱跑,便抬步离开。 钱一毛:“……??” 不是,你们不管我啦? 就这样把我丢在这里了? 说好的问问题呢? 钱一毛满头雾水,完全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群人想干啥。 却不知,离去的士兵乃是刑部司郎中耿子美假扮的。 本来傅玉棠是准备让他在刑部坐镇的,但耿子美在看到田泰鸿为了抢夺角色,对陈慎采取捂嘴行动,直觉有热闹看,当机立断举手表明自己也要参加。 “什么角色,什么辛苦,我一点都不在意。重要的是,我想守护大人,保护大人的安危。”耿子美义正辞严道。 第1110章 到时候,刑部就要失去一头牛马了。 担心傅玉棠不同意,想了想,又道:“毕竟大人您是刑部的顶梁柱,下官的主心骨,您要是出了什么事情,让刑部怎么办?让下官怎么活啊? 大人,就让下官跟着你去吧。 唯有亲眼看到你安全无忧,下官才能彻底放心啊。 不然的话,下官,下官实在没心情做事,工作效率会大大的降低的…… 到时候,刑部就要失去一头任劳任怨的牛马了。” 语毕,还故作哽咽,抬手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 深知他爱凑热闹,又难得这么积极参加行动,傅玉棠也不好驳了他,便给他安排了个守城士兵的任务。 辛苦是辛苦了一点,但是刚好与陈慎一起,能近距离看热闹。 耿子美一听,立马应下,换下官服,跟着大部队喜滋滋地来到城西看热……啊呸,是来守城,保护傅大人的安危。 与他所料不差,陈慎还真报仇了,张子平落井下石不成,反被田泰鸿拖下水了! 哎呀,今天这一趟真是来得太值了! 一下子看了好几场热闹。 眼下,连他都有上场展现自我的机会呢。 说起来,还有点小激动。 不是他说,自从进了刑部,跟着傅大人出了几次任务了,他感觉自己脑子越来越灵活了,应变能力越来越强了。 当然,演技也越来越好了。 这不,他都在城门口当了一下午的士兵,愣是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的身份。 就连他家夫人带着儿子从护国寺礼佛回来,在城门口见着他了,都没认出他。 还当他是普通的守城士兵,径自与他擦肩而过呢。 如今,他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别说面对是通缉犯,就算对面的人是皇上,他也能心无旁骛地演上一出。 哦,你问他为啥知道外面那个李铁柱是顾二,也就是昆吾明的? 那自然是英明神武的傅大人告诉他的啦。 傅大人说昆吾明生性多疑,必然不会乖乖听从霁雪的安排,而是自己寻找出城的方法。 从昆吾明背着霁雪,暗中差使钱一毛外出打探消息这一点便可证明。 而且,宋青竹从与钱一毛的谈话中得知,昆吾明现在已经将钱一毛当成唯一的帮手了。 比起霁雪,昆吾明更相信钱一毛。 因为在他眼里,钱一毛比霁雪更好拿捏,出现变数的可能性更小。 所以,昆吾明如果要出城的话,肯定会让钱一毛从中协助。 由此一来,他们只要时刻盯着钱一毛就行了。 毕竟,昆吾明武功高强,谨慎又戒备,要跟踪他,查明他的行踪十分不易,但钱一毛却是个普通姑娘,要追查她的动向却是非常简单。 所以,打从宋青竹与钱一毛分开后,便立刻安排眼线,让人暗中盯住钱一毛了。 这不,自然而然就摸到了昆吾明这个瓜娃子。 别说,这瓜娃子还挺无情的。 钱一毛这姑娘为他尽心尽力,他却半点爱护之心都没有,都不捎带帮钱一毛遮掩一下面容,就这么带着她大摇大摆出现在城门口。 第1111章 哪怕是夸他长得好也行啊! 俨然是不打算管钱一毛的死活了。 要是事情败露,钱一毛还有活路吗? 不说其他,协助钦犯潜逃这一罪名是跑不掉了。 届时,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免不了要在刑部的女牢里面蹲上几年。 待几年后,有案底在身、且在京城无依无靠的她可还怎么嫁人?往后余生可怎么办? 也就是大人心善,不忍钱一毛这无知的姑娘在瓜娃子昆吾明的诱惑下走上歪路,这才让他们想办法将二人的关系割裂开来。 一来,可以将钱一毛从协助钦犯潜逃这事情里面摘出来; 二来,也是为了钱一毛的安全,免得等会儿昆吾明狗急跳墙,把钱一毛当人质了。 不得不说,为了钱一毛这姑娘,大人真是良苦用心啊。 耿子美心里感叹,快步往外走。 待快到了城门口,先是在拐角处稍微停顿了一下,收敛了表情,重新恢复成之前的冷淡神情,这才强压下几欲喷薄而出的表演欲,故作淡定地走了出去。 与陈慎对视了一眼,从怀里掏出刚刚写好的“供词”,递给陈慎道:“好了,他家娘子的供词都在这里了,你可以提问了。” 陈慎看他装得正经,眼底却闪动着奇异的光芒,便知这家伙出了损招。 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眉,陈慎接过纸张,定睛一看,差点没笑出声。 抿了抿唇,硬是把唇线拉平,抬眼看向昆吾明,大声道:“你娘子说你与她虽然认识的时间不久,但是自从成亲以来,你对她坦诚相待,事无巨细,从来不曾隐瞒她,可是真的?” 昆吾明神情自若,点头道:“是这样没错。” 陈慎“唔”了一声,掏出炭笔,在纸上打了个勾,嘴里嘀咕道:“那看来她还说对了。” 顿了顿,问道:“她说,你曾告诉她,你八岁的时候还在尿床,可是真的?” 昆吾明:“……” 沉默了两秒,僵着脸道:“确实。” 陈慎轻轻点了下头,又打了个勾,继续问:“她说,你十岁的时候,偷看隔壁家婶子洗澡,确有其事?” 昆吾明:“……” 沉默了差不多半分钟,昆吾明面色微黑,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是真的。” “你十一岁的时候,……” “你十二岁的时候,……” “……” “……” 起先,昆吾明还能自若应对,越往下听,脸就越黑,到了最后,已经完全不知道用什么表情了,甚至连怒火都没有,整个人彻底麻木。 说真的,他是一直知道钱一毛这颠婆有点不正常的。 但见她智商正常,懂得美丑,下雨天知道回家,天气热知道喝水,心里到底对她存了几分幻想。 却万万没想到,钱一毛辜负了他的信任! 满满一张纸,全是她的胡言乱语。 几百个字,俨然是他从小到大的违法史。 其中,竟没有一句话是对他的赞美! 哪怕是夸他长得好也行啊! 她这不是在彰显他们夫妻之间的“亲密无间”,而是把他往死路上推,不遗余力地将他塑造成一个游走在法律边缘,小偷小摸不断的法外狂徒! 第1112章 名声什么的,一点都不重要 清楚来龙去脉的百姓知道这是他在接受盘查,不知道的百姓在听到这些话以后,已经开始蠢蠢欲动,蓄势待发,准备趁他不注意,把他抓去刑部领赏了。 偏偏他又辩解不得。 一旦辩解,就说明钱一毛的话是假的。 假的,那就不是真夫妻了。 既然不是真夫妻,那二人的身份就十分可疑了。 不仅没法顺利出城,搞不好还要被带去刑部盘查。 甚至,都不用去刑部。 只要惊动了城楼上正在与霁雪互殴的傅玉棠,他的身份便岌岌可危。 届时,他将再无出城的机会。 权衡了一下利弊,顶着众人灼灼的目光,昆吾明心一狠,咬牙道:“对!她说的完全没错!” 比起小命,名声什么的,一点都不重要。 不过…… 有机会挽救一二的话,还是得尽量挽救的。 毕竟,他是个要脸的人。 思及此,昆吾明顿了下,补充道:“但是,这些年来,我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在认识毛毛前,我就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了。 后来毛毛有了身孕,我更是彻底与过去的自己告别,不再游手好闲,选择踏实过日子。 因为,我发誓要给母子二人幸福的生活。” “唔,那看来你是真的喜欢你家娘子了。” 陈慎又在供词上勾了一笔,抬眼看向昆吾明,露出几分微笑来,道:“由此看来,你与她果真夫妻! 看来是我太过多疑,误会了你们。 你在这份供词上盖个手印,你们就可以走了。” 说话间,冲身边的耿子美递了个眼神。 耿子美会意,忙从怀里掏出一小盒印泥,打开盖子,递到了昆吾明面前。 昆吾明一怔,下意识想要拒绝。 却听一旁的陈慎朝身边的同伴抱怨道:“可惜花花村没有学堂,村民大多不识字。 不然的话,直接签名字还更加省事呢。 到时候,要是出现了什么纰漏,拿着供词就可以上门抓人。 哪里要像现在这样,村民们盖个手印,风险全由咱们哥俩承担。” “就是。” 耿子美噘着嘴,神情不满道:“刑部那些人净给咱们添麻烦! 那村民不识字,是咱们哥俩的错吗? 还不是礼部那些没用的废物造成的! 花花村没学堂,那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偏偏礼部那群酒囊饭袋这么多年跟眼瞎似的,半句都没提要在花花村创建学堂。 如今刑部抓钦犯,将京城搅得一团糟不说,还连累咱们兄弟二人!” “没错。”陈慎连连点头,一边示意昆吾明赶紧画押,一边怨气滔天道:“还让我们每张供词都要当事人亲自署名,这不是异想天开吗? 难道咱们大宁已经做到遍地都是读书人的盛世了吗? 心里真是一点数都没有。 大家伙儿知道按手印就差不多了! 偏偏刑部那些人说手印不行,比对什么的极其麻烦,不如字迹方便。 如果一旦出现了什么纰漏,就让咱们自行承担后果。 我可去他的! 凭什么要我承担后果?! 要是他们早点抓到罪犯,能有这些破事儿吗? 他们自己无能,关我一个守门的兵什么事儿?!” 第1113章 大贵叔,你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说到最后,声音都不自觉提高了两分。 俨然满心愤慨的样子。 一旁的同伴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攒了他一下,提醒道:“小点声!傅大人就在上面呢! 还有,这四周布满了他的爪牙。 你当心点,小心惹怒了刑部的人,有你好果子吃!” 闻言,昆吾明眼眸微动,伸出大拇指在印泥上蹭了两下,在陈慎所指的位置上按了两秒,半是吃惊,半是好奇半是惊讶道:“原来二位大人是在帮刑部捉拿钦犯?” “不然呢?” 见他盖好手印,陈慎将供词递给耿子美,吩咐他收好,去将钱一毛带过来,转头对昆吾明道:“要是平常的话,我何至于这般辛苦,拦着你们小夫妻问东问西的? 还不是刑部那群人干的好事儿? 你看看……” 许是确定了他身份的缘故,昆吾明只觉得眼前这士兵对自己的态度一下子亲近了不少,一改之前的疏离,招手示意他靠近,指着城外林道两侧,压低声音道:“那两边你看到没有,全部藏着人呢! 方圆五里内,少说也有近千人。 更重要的是,连兵部的精锐都来了呢。 一旦那个顾二出现,刑部、兵部的人就会一拥而上,将他拿下! 城门再过不到半刻的时间就关闭了,我估摸着那顾二也快出现了。 等会儿你娘子来了,你就赶紧带着她离开,省得被吓到了。” 五里? 近千人?! 昆吾明听得心头狂跳,暗暗庆幸自己刚刚没有硬闯。 否则,此刻他必落入傅玉棠的手里。 心里后怕不已,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只感激地看着陈慎,道:“多谢大人提醒。” 陈慎摆了摆手,道:“没什么。你先在城门口外边等着,别挡住大家出城。” 昆吾明兢兢业业地扮演着乡村汉子这一角色,恭敬地应了一声“好”后,站到一边,静静等待钱一毛的到来。 陈慎则是继续扮演士兵,认认真真检查出城百姓的身份证明。 没一会儿,钱一毛就来了。 昆吾明正欲上前迎接,一辆马车突然挡住了他的去路。 一名年约五十多岁,眼角带着皱纹,双鬓发白,身着普通靛蓝色衣衫,看上去淳朴老实的老者,行动极其不便利地从马车上,慢慢挪下来。 带着满身的疲惫,一瘸一拐来到陈慎面前,掏出身份证明,道:“小人是城南马车行的王大贵,按照东家的吩咐,出城办事儿,还请官爷通融一二。” 闻言,昆吾明脚下一顿,视线落在了拉车的骏马上。 陈慎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所有的心神都在面前之人身上。 眼角微抽了两下,借着检查身份证明的功夫,没忍住朝王大贵飞去个眼神,“大贵叔,你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大人今天似乎并没安排你的戏份? 你可不要胡乱给自己加戏,坏了大人的计划啊。” 王大贵嘿嘿一笑,朝他眨眼,无声道:“我家大人是不方便带着我上城楼解闷,但让我演个一号关键人物,却是没什么问题的。” 第1114章 真正的男主角是他啊! “谁让我与我家大人的关系好呢。” 王大贵没有半点走后门的羞耻心,得意洋洋地向陈慎炫耀。 陈慎:“……” 就你? 你就是个路人甲好吧? 真正的男主角是他啊! 这次活动里,就他的戏份最多了。 而他,也是最重要,最关键的人物! 看着突然冒出来,大言不惭想要跟自己“争番”的王大贵,陈慎十分无语。 完全没看出王大贵这车夫角色重要在哪里。 装模作样地把马车检查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问题后,将身份证明还给他,挥手道:“行了,走吧。” “多谢官爷。” 王大贵保持着淳朴的小人物姿态,对着陈慎一顿千恩万谢,而后艰难地挪动步子,一瘸一拐地往马车上走。 昆吾明见状,大步上前,主动伸手扶住了他,温声道:“老人家您慢点,我扶着您。” 王大贵一怔,抬起头,见是个平平无奇,面容黝黑的农家青年,不由感激一笑,嘴里连声道:“啊,谢谢,谢谢,老人家不中用了,腿脚不便利。多亏了有小伙子帮忙,麻烦你了。” 昆吾明微笑摇头,缓缓道:“出门在外,大家互帮互助是应该。再说了,我娘子现在怀有身孕,我也想多做点好事,给我未出生的孩子积点福。” 说话间,回头看了眼身后,不着痕迹地往旁边侧了侧身子,好让王大贵看到不远处的钱一毛。 对方没辜负他的期待,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视线在钱一毛的大肚子上停顿了两秒,迟疑道:“那位妇人……是你家娘子吗?” 昆吾明点头,道:“正是。” “那你们这么晚出城,是准备去哪里啊?”王大贵询问道。 “我与娘子是花花村人士,今日是来城中走亲戚的,眼下正准备回花花村。”昆吾明回道。 王大贵闻言,立刻道:“花花村啊?我刚好要去花花村办事儿呢。要是不嫌弃的话,咱们就一道走吧。” 此话正中昆吾明下怀,面上却适时显露出几分犹豫,“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怎会?”王大贵挥了挥手,虽然看上去疲惫不堪,却还是强打起精神,笑着劝道:“反正马车空着也是空着,拉一两个人没什么问题的。小伙子不要与我客气了。” 昆吾明这才不再客套,对王大贵道:“那就多谢老人家了。 其实,我也懂得一点赶马的技巧。 要是老人家不嫌弃的话,你与我家娘子就在车厢里休息,我来赶车吧?” 一听这话,王大贵顿时喜上眉梢,脸上的疲倦之色都消散了两分,想也不想地说道:“那敢情好啊。小老头累了一天,正愁找不到时间休息呢。” 语毕,没有半分防备心的将马鞭递给他,道:“我车厢后头的包袱里还放着些干粮呢,我现在去拿,等会儿咱们路上吃。” 昆吾明笑着应好,眼见王大贵已经行至马车后面,这才收敛起笑容,看向了正朝自己走来的钱一毛,眼神晦暗不明。 第1115章 等一下!我没上车啊! 本来,他是想带着钱一毛出城的。 但自从得知傅玉棠在城外布下重兵后,他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傅玉棠为了抓住他,不惜在方圆五里内布下重兵,这就意味着他若想顺利离开京城,就要冲破这长达五里的防线。 若是往日的他,自是不惧。 可眼下,他伤势尚未痊愈,根本无法确保自己能安全脱身。 更别说,还要分神保护钱一毛。 此种情况下,钱一毛对他来说无疑是个累赘。 是以,经过不到一秒钟的犹豫,昆吾明当机立断,决定舍弃钱一毛。 至于钱一毛作为他的共犯,会有何种下场? 会不会落入傅玉棠手里? 会不会被傅玉棠一刀给砍了? 那些完全不在他的考量当中,他只要确保自己能顺利脱身就行了。 思及此,他收回视线,将目光落在了王大贵的马车上。 不管怎么说,四条腿的骏马总比两条腿的人跑得快。 有了这马车,想要冲破五里防线,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想着,昆吾明脚下一转,利落上了马车,握紧缰绳,再次看了钱一毛一眼。 钱一毛还以为他在暗示自己上车呢,连忙加快脚步走了过来,正准备抬腿爬上马车。 却没想到昆吾明这狗东西,竟是一扬鞭,看都不看她一眼,就赶着马车跑了! 那一瞬间,钱一毛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城里的百姓也跟着愣住了。 什么情况? 那人怎么丢下自己的媳妇,突然跑了呢? 同一时刻,王大贵刚从包袱里掏出两个包子,一手一个,面上带着喜悦的笑容,抬头道:“小伙子,我这还有肉包子呢,你……”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自己的马车“哧溜”一声,跟离了弦的箭一样往城外跑去。 呆滞了片刻,他猛地反应过来,举着两个包子,抬腿就追,“等一下!我没上车啊!我还没上车啊……” 对于身后的呼喊声,昆吾明充耳不闻,只管挥鞭催马,驰骋向前。 陈慎快速反应过来,大声喝道:“此人有异!来人,快拦住他!” 随着话音落下,原本埋伏在林道里的士兵从四面八方涌现出来,意图拦阻昆吾明。 见此情景,王大贵立马调头,跛着脚跑回来,将一个丢了马车的老人家演绎得活灵活现,对着陈慎等人求助道:“官爷,那人把我的马车抢走了,你们快抓他啊!” 陈慎:“……” 所以,大贵叔,你到底来干啥的? 你是来给昆吾明送马,让他跑得更快的吗? 还一号关键人物呢。 我看大贵叔你是反派差不多。 陈慎有些无语,没有多言,快速点了人,前往城外支援。 而耿子美等人则是留在城中维护秩序,瞥了一旁呆若木鸡,显然受了不小刺激的钱一毛一眼,让人将她带下去。 同时吩咐身边的随从,快点上城门通知傅大人别打架了,赶紧下来捉拿通缉犯吧。 做好一切安排后,这才转身看向面带疑惑,不掩惊惧的百姓。 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下情况,指出李铁柱乃是顾二假扮,钱一毛受他威胁,不得不帮他打掩护。 第1116章 一出手,都是奔着让对方毁容去的。 就在刚刚,钱一毛已经把所有实情都告诉他们了。 而他们也已经说服钱一毛帮刑部捉拿顾二。 这才假装承认了钱一毛与顾二是夫妻。 若不然,人家钱一毛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呢。 什么怀孕,什么妇人,那都是顾二强逼着她伪装配合的。 奈何那顾二实在狡诈,不知道从哪里察觉到异样,狗急跳墙,抢了马车逃跑。 “眼下,刑部已经在全力抓捕顾二,大伙儿暂不要出城,就在城中歇息一晚上吧。”耿子美说道。 听着城外时不时传来的打斗声,不用脑子想都知道外面的情况十分凶险,傻子才会选择在此时出城呢。 万一要是不小心被砍了一刀,那多倒霉啊。 因此,在听到耿子美的话,城中百姓纷纷点头,表示自己愿意配合刑部办案。 闻言,耿子美自然一通感谢。 在刑部人员的疏散引导下,百姓陆陆续续散去。 直至百姓离开了大半,傅玉棠与霁雪才从城楼上下来。 霁雪在前,傅玉棠在后。 前者,抬袖掩面,发髻散乱,身上的衣衫满是灰尘,耳尖发红,一副羞愧难当,不敢见人的模样。 后者,脸上白一道,黑一道,眼圈乌黑,鼻梁两侧紫青色的淤痕如同突兀的藤蔓,把原本俊美的面容割裂成两半,再无往日的风姿,看上去诡异至极。 大概是腿脚受了伤,走路一瘸一拐,行动十分迟缓。 与霁雪一样,同样形容狼狈,衣衫脏污。 不过,胜在脸皮厚。 被众人这般盯着,非但没有露出羞耻的表情,反而引以为荣地朝众人露出个得意的表情。 趁着前方的青年不注意,瞅准时机,抬起脚,对着青年的臀部就是狠狠一踹! 霁雪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扑倒在地,好不容易稳住身子,没忍住回头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借着城门上的灯火,众人终于看清了霁雪目前的样子,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随即,心生怜悯。 只见以往俊美如玉的面容上布满了深紫色的淤伤,几乎掩盖了他原本俊雅出尘的轮廓。 眼眶周围更是肿胀得厉害,眼皮沉重地耷拉着,仅露出一条细小的缝隙。 脸颊一侧高高肿起,皮肤紧绷而透亮,仿佛随时都会裂开一般,与另一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几缕发丝因沾满了汗水与尘土而紧贴在他的额头上,更添了几分狼狈。 这、这都打得不成人样了啊! 尚未离去的百姓在心里说道,看向傅玉棠的眼中充满畏惧,面对这么脱俗的面容都能下手,傅大人这得多狠的心。 如此看来,二人是真的不和啊! 一出手,都是奔着让对方毁容去的。 傅玉棠没在意周围众人的目光,为自己偷袭成功感到沾沾自喜,将一个不要脸面,睚眦必报的小人演绎得活灵活现。 瞅着霁雪,得意洋洋道:“看什么?有种你我再打上一架!” 霁雪顶着一张猪头脸,扯了扯嘴角,不甘示弱道:“你以为我怕你?若非你这小人搞偷袭,我会输给你?” 第1117章 单挑这种事,武林人士最喜欢做了。 “谁说打架就不能偷袭了?兵不厌诈四个字,你知道怎么写吗?” 傅玉棠挑衅地看着他,嘲讽道:“还京城第一公子呢,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 霁雪气结,正欲张口反击,就在这时,小言小风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下子围到他身边。 “公子,顾——” 本来想禀告昆吾明不见了一事,可当二人看清霁雪的模样时,满心的慌乱瞬间转变为心疼与愤怒。 几乎想也不想,二人立刻将怀疑的目光落在傅玉棠身上,成功锁定嫌疑人。 小风怒喝道:“你为什么又欺负我家公子?!简直欺人太甚!有种的话,跟我打一架!” 小言亦是神情冰冷,看向傅玉棠的眼里充满了杀气。 没有多言,直接撸起袖子,露出紧实紧绷的小臂,准备跟傅玉棠较量一番。 见状,耿子美眼皮不由一跳。 他家大人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软弱书生啊,完全经不起这二人沙包大的拳头击打。 要是不小心把傅大人打死了,霁雪这群人被拉去砍头,一死了之倒是爽快了,留给他们刑部众人的却是一辈子的痛啊。 要是没了傅大人,他要咋办呢?刑部要咋办呢?大宁要咋办呢? 就算不为他,不为刑部,为了大宁的未来,他也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傅大人! 想着,耿子美立刻朝身边的衙差使了个眼色,让人将傅玉棠层层围住,保护起来。 同时,不忘出来转移傅玉棠的注意力。 以免她被挑衅后,脑子一热,真跟霁雪的两个手下单挑。 毕竟,他家大人一直以来都有个武侠梦,时常幻想自己是个武林高手。 单挑这种事,武林人士最喜欢做了。 不止做,还要签下生死契,不死不休呢。 他家大人要是应下了,那不是自找死路吗? 思及此,他当机立断地往前走了几步,挡住小言的身影,指着城外的方向,提醒道:“大人,昆吾明已经现身了,如今就在城外呢,您看要如何是好?” 傅玉棠一听,果然将霁雪主仆三人抛之脑后,立马道:“带我去看看。” “是。”耿子美应声,领着傅玉棠往城门口走。 霁雪顿了一顿,抬步跟了上去。 城外百米处。 昆吾明被陈慎等人齐齐包围。 看着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涌过来的士兵和衙差,昆吾明深知不能与这群人多纠缠。 一旦力竭,必将被当场擒住。 因此,他根本不恋战,只管瞅准机会脱身。 击退了几个冲在最前头的士兵,顺手夺下其中一个士兵手里的长刀,往车辕上一砍,断开马与车的连接。 而后,随手将长刀一掷,再次逼退一波进攻的士兵后,脚下借力,飞身落在了马背上,握紧缰绳,一扬鞭,带着无法阻挡的气势,突破包围,往前方冲去。 陈慎眉头紧蹙,本能想要追上去。 却万万没想到,那马儿极其通人性,一看到有人追赶,立刻“噗噗”放了好几个酸爽无比的马屁,熏得众人泪流满面,干呕不止。 第1118章 不过雕虫小技罢了,不值得说道 陈慎首当其冲,结结实实吃了一屁,险些没当场晕过去。 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泡在粪坑里一般,胃部一阵抽搐,“哇”一声,低头呕吐不止,差点将胆汁都吐出来了。 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昆吾明远去,与身边同样被马屁熏得灰头土脸的衙差,相互搀扶着往回走。 待回到城中,见到王大贵,实在没忍住,张口道:“大贵叔,你说说,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哪有自己人给敌人送装备的道理啊? 虽然他们一开始是打算放昆吾明离开没错,可、可也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啊。 着实让人感到心里憋屈。 王大贵眨了眨眼,一脸无辜道:“我只是按照大人的吩咐做啊。” 闻言,陈慎一行人不由将目光转向傅玉棠。 不远处的霁雪亦是微微皱眉,没明白傅玉棠为何要多此一举给昆吾明送马。 面对众人不解的目光,傅玉棠眸光沉沉,轻笑道:“自然是因为他的腿用不上了。” 腿脚不中用,再没了马儿的话,那他还要怎么逃离京城呢? 语毕,傅玉棠没再多言,径自大步走到城门外,朝王大贵伸出手,“大贵,拿弓来。” 王大贵“哎”了一声,从一旁守城士兵的手里拿走长弓,抱着箭袋来到傅玉棠身后。 傅玉棠接过长弓,手腕一个反转,随手抽出一支利箭,双臂平举长弓至肩,目光如炬。 月光、烛火相交映衬下,略带乌青的面容上满是冰冷之色,眉如远山,自有凛然之气。 她微微侧了下头,将手中的箭矢对准了逐渐远去的昆吾明。 箭矢尖锐,尾羽轻扬,在烛火下闪烁着寒光。 傅玉棠抿紧了双唇,瞳子黑得不见光,眼尾上翘,一派凛凛之威。 蓦地,松开手。 下一秒,一支利箭携着一股猛禽的凌厉气势,划破长空,宛如龙吟虎啸,瞬间打破了夜晚的沉寂。 察觉到破空声,昆吾明心头一紧。 没想到傅玉棠竟然还布置了弓兵! 对方是真没想过要让自己活着离开京城! 昆吾明抿紧了唇,出于武者的敏锐,本能想要飞身躲避,奈何这暗箭来得太快,完全没有给他闪避的时间。 还未有所动作,长箭便已到了身前。 昆吾明没办法,右腿只能生生受了这一箭。 深知这附近有弓箭手,且修为不低,昆吾明没敢多停留,吃痛闷哼一声过后,狠狠甩了身下骏马一鞭子,加快速度前进。 王大贵见马背上的昆吾明身影一颤,险些落下马来,便知傅玉棠射中了,当即欢呼道:“哇!大人好厉害啊!这么远都能射中昆吾明的狗腿!” 傅玉棠很是潇洒地将长弓扔给一旁的士兵,谦虚一笑,“不过雕虫小技罢了,不值得说道。” 王大贵闻言,立刻不赞同地皱起眉,严肃道:“这怎么说是雕虫小技呢?! 大人与昆吾明相隔数里,又是夜晚,能不能看清对方的面容都是问题,大人却能精准射中他的狗腿,实非常人也!” 第1119章 除了她,谁没事往王大贵头上插箭啊? 担心傅玉棠太过谦虚,不信自己的话,王大贵停顿了一下,紧跟着说道:“别的不说,反正小的是心悦诚服了。 似是被大人的神勇威武所震慑,此时此刻小的有种头重脚轻,晕乎乎的感觉呢。” 说完,王大贵没忍住晃了晃脑袋,觉得脑袋好像更重了呢。 “是吗?” 傅玉棠吃惊地看着他,没想到自己不过稍微展露了一下气势,王大贵便受不了了。 要知道,王大贵可是前朝丞相啊,见过了大场面,心理素质远胜常人,是不可能被一般场面震住的。 由此可见,自己是多么的霸气了。 再看在场众人,皆目光呆滞,嘴巴微张,神情略显恐惧,一副目瞪口呆状。 傅玉棠不由扶额苦笑,无奈道:“你们也真是的……” 实在是太大惊小怪了。 她本来就是个文武双全,内外兼修,浑身都是闪光点,威武霸气的人啊。 怎么搞得跟第一次认识她似的。 唉,只能说她平日里实在太低调了,他们才没发现她的诸多优点。 傅玉棠分外感慨,深深为自己的出众感到烦恼。 抬起眼,环视一圈众人,认真保证道:“你们不要害怕,往后我会继续保持低调,尽量收敛自己的气势,不会再吓到你们了。” 闻言,众人脸上的表情更呆了。 似乎完全没想到傅玉棠如此善解人意,如此为他人着想,竟然为了让众人好受些,心里平衡些,甘愿隐去自己的光芒。 众人张了张口,一时间无法言语。 见状,傅玉棠体贴道:“不必太感动,不必说谢,这都是本相心甘情愿的。毕竟,本相就是这么一个通情达理的人。” “实在是太感人了。”王大贵抻着袖子,拭泪道:“能跟在大人身边,小的真是太幸福了。” 就在这时,甘大平手持长弓,背着箭囊从城外走了过来。 看到众人全部聚在城门口,讶异道:“你们站这里做什么呢?不是在等我吧?” 说话间,视线不经意掠过人群里的王大贵,微微一顿,满脸不解道:“贵哥,你发髻上插着一支箭做什么?” 王大贵晃晃脑袋,疑惑道:“什么箭?我脑袋上哪里有什么箭?那是大人的威压!” 甘大平绿豆眼微瞠,压根儿没明白什么意思,指着他的头顶道:“可那明明是箭啊。” 这不,还跟着王大贵的动作,来回晃荡呢。 王大贵见他说得信誓旦旦,半信半疑地伸出手摸了摸。 下一秒,瞬间睁大了眼睛,惊呼道:“哎呀!我脑袋上怎么有一支箭呢?” 傅玉棠像是才注意到一样,亦是一脸震惊,桃花眼瞪得滚圆,惊愕道:“是啊,为什么有一支箭呢? 你们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别是咱们中间出了内奸,意图刺杀我,大贵无意间帮我挡了一箭吧?” 在场众人嘴角抽搐,好半晌都没说话。 片刻之后,不约而同抬起手,伸出食指,默默指向她。 除了她,谁没事往王大贵头上插箭啊? 第1120章 文武双全这名声,咱不要也罢 傅玉棠盯着众人,满脸不可置信,疯狂摇头道:“这不可能! 我不信! 大贵是我的好心腹,我没事儿射他做什么? 你们肯定是冤枉我,嫉妒我太过完美了!” 在场众人:“……” 千真万确,众目睽睽啊,大人。 确定她手上没有什么可以伤人的利器,耿子美挪着小碎步,一步一步挪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劝说道:“大人,咱们没有武学的天分,就不要勉强了嗷,免得伤人伤及啊。” 就像刚刚…… 大人都把弓箭拿反了啊! 想到大人练武时的种种前科,担心她伤了自己,更担心他们这群池鱼无缘无故遭了殃,他与陈慎正准备鼓起勇气上前提醒呢。 结果,还未来得及行动,就看到她手一松,长箭“嗖——”一声就射中了她身后王大贵的发髻。 得亏她射箭的时候,脑袋稍稍往旁边侧了侧,不然射中的就是她自己了。 他们的大人,刑部的尚书,大宁的少年丞相——傅玉棠,差点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玩弓箭,把自己射死的绝版人物! “是啊是啊。”陈慎回过神,嘴角抽搐不停,走上前,跟着附和道:“文武双全这名声,咱不要也罢。 像大人这般聪明的人,其实有没有武功根本不重要啊。 有武功,那是锦上添花。 没有的话,对大人也没什么特别的影响。 毕竟,不管有武功,还是没有武功的人,都没有大人聪明。 一旦与大人对上,他们皆只有乖乖认输的份儿。 大人实在没必要太执着,免得一不小心闹了笑话。” 说句不给面子的话,虽说大人拿弓射箭的姿势是很帅没错,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不过是花架子而已。 而且…… 就大人目前站的这个位置,这角度,只要对弓箭有所涉猎的都知道,根本不可能射到昆吾明的右腿啊。 也就只有大人这种没有武学天赋的人,才没有察觉到不对的地方。 当时看到昆吾明中箭,他们还觉得奇怪呢。 直至甘大平的出现,让他们彻底恍然大悟—— 原来大人为了体现自己文武双全,特意安排甘大平帮她作弊啊。 只不过,大人实在是太没有武学天分了。 本该发射出去的长箭在大人一通花里胡哨的操作下,落在了王大贵的头上,使得原就不完美的作弊计划彻底崩盘。 “唉,这世上没什么十全十美的人,大人不要太苛求自己了。”陈慎语重心长地说道。 “对啊对啊。”张子平几人连连点头附和。 田泰鸿上前一步,出言安慰道:“大人,你总要给我们这群人一点活路啊。倘若你样样精通,事事都好,那还要我们这群手下做什么呢?” “是啊是啊。”张子平几人再次点头。 “所以,”傅玉棠瞅着在场众人,不情不愿地说道:“你们早早就看出来方才那一箭不是我射的了?” 刑部众人对视了一眼,诚实地点了点头,“看出来了。” 对上傅玉棠不解的目光,耿子美解释道:“就大人所站的位置,是根本射不到昆吾明右腿的。” 第1121章 大人应该不会这么不要脸吧? 闻言,傅玉棠脸色顿变,嘴里发出一声哀嚎,“原来你们都在看我笑话,没人出来提醒我……” 是想提醒的,但是没来得及啊。 而且,平时都是大人看他们闹笑话,眼下难得能看大人的笑话,他们才不会积极上前提示呢。 如此想着,刑部众人相视一眼,没忍住勾起唇角。 对上众人含笑的面容,傅玉棠脸一红,捂住脸,转头靠在王大贵的肩膀上,羞愧难当道:“你们、你们真是太坏了。 我、我……真是太丢人了。 我没脸见人了! 大贵,快带我回府吧。 我没脸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王大贵“哎”了一声,没有片刻停顿,就像是早就练习了几百遍一样,立刻抬手扶着傅玉棠往回走。 甘大平紧随其后。 见状,刑部众人再也忍不住,纷纷笑出声。 听到众人的笑声,傅玉棠三人不由加快了脚步,俨然一副落荒而逃的样子。 与霁雪擦身而过之际,霁雪轻笑一声,顶着一张肿脸,落井下石道:“与傅大人交手数次,霁某还真不知道傅大人有一手好箭术。” 对上刑部的熟人,傅玉棠会感到不好意思。 但对上霁雪的话,她可不会有任何情绪,当即脚步一顿,利落反击道:“这一切还不是托了霁公子的福? 要是霁公子一开始就借着救他的时机,暗中制造意外,将他的狗腿打断,他还有能力到处乱跑吗? 失去行动力的他,必将虎落平阳,任你揉捏,乖乖听从你的一切安排,遵从你的计划出城。 这样一来,霁公子今日不就不用上城楼挨这一顿打吗? 而本相,更不用出现在此了!” 说到最后,加班的怨气简直快要突破天际。 稍稍停顿了两秒,像是想到了什么,斜睨着霁雪,沉声道:“对不善善,是为不善;对善不善,是为不善;对善善,为善。 回去好好检讨,自己究竟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若是你还是这种心态,莫说是无实权的官员,就连朝堂,本相亦不会让你踏入一步!” 霁雪闻言,微微蹙起眉头,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最快也要等明年参加了科举才能入朝为官。 傅玉棠说这些,未免太早了点儿。 正想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然而傅玉棠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丢下这么一句狠话后,朝王大贵使了个眼色,伙同甘大平,三人快速消失在夜色里。 仿佛后面有什么猛兽追似的。 霁雪满头雾水,正疑惑的时候,忽闻不远处的刑部人群里发出一声惊呼—— “哎呀!咱们中计了!” 陈慎翻动着手里的小本子,看向满脸茫然的同僚们,神情懊恼道:“声东击西,无中生有,浑水摸鱼,连环计,走为上! 我们中计了! 大人为了逃避公务,又担心我们察觉到他的意图,所以故意把我们的注意力转到他习武天赋上。 因此特地安排了本不该出现的大贵叔,然后借着射箭一事,浑水摸鱼,对咱们使出一套连环计,佯装自己作弊计划败露,羞恼不堪,趁机逃跑了……” “这,这不能吧?”张子平挠挠头,有点儿迟疑道:“大人应该不会这么不要脸吧? 为了逃避公务,连自己的脸面都不要了?” 陈慎没说话,低头翻了会儿小册子,抬头认真道:“根据大人以往的表现,他的人生里,大概率是没有“脸面”这一个词的。” 第1122章 放下个人素质,享受缺德人生。 众人哑然。 想起傅玉棠的聪明不止是体现在朝堂上,遇到正事儿,她也可以很正经,为人处事、言辞谈吐也圆滑得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只不过,她是个懒散的人。 在正事上面面俱到,无关紧要的事情就彻底放飞自我,逮着机会就千方百计地偷懒。 所以,她是真的能做出为了偷懒而故意献丑的事情啊! 呃,其实也不算献丑。 毕竟傅玉棠是个武学白痴这件事,刑部上下早就知道了。 大家都是自己人,当场笑一笑就罢,压根儿不会当成笑柄,日日拿出来取笑。 想来,傅玉棠亦是清楚这一点,这才肆无忌惮地演了这么一出闹剧。 也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傅玉棠时不时找借口偷懒的缘故,众人在察觉到真相后,除了有些无语无奈之外,竟没有一丝丝愤怒。 以往傅玉棠偷懒的时候,总是随便找个借口糊弄他们,如今对他们用上了连环计,众人想一想,甚至还觉得有几分荣幸。 莫名其妙的,有种“大人其实很在乎我,不然也不会如此精心欺骗我”的感觉。 在这样诡异的心态下,众人当然是不约而同选择了原谅她。 当然,还有一点是因为眼下人都跑得没影了,他们再去抓她回来的话,有点不大现实。 尤其是他们去了,也不一定能将她带回来。 搞不好还得中计,平添更多工作任务。 这一来一去,费力不讨好不说,还白白浪费了许多时间。 要是白天的话,他们倒也无所谓。 拼着不蒸馒头争口气的心态,拉上刑部所有人跟傅玉棠纠缠到底。 只不过现在都大半夜了,明天寅时还要上早朝,与其跟傅玉棠纠缠,占不到半分便宜,倒不如赶紧将手里的事情做完,早点回家,抓紧休息呢。 毕竟,身体是自己的呀。 他们已经瘦得像白花蛇了,可不能再虚得像芦苇草了。 这般自我劝解着,田泰鸿很快为自己找好了台阶,出声道:“这个,大人很早之前说的,他要放下个人素质,享受缺德人生。 能做出这种事情,倒也不难理解。” 张子平颔首附和道:“是啊,大人不是经常说要让我们当牛做马吗?要是哪一天不算计咱们,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呢。” “是这样没错。 大人一向是抓大放小,大事不含糊,小事从不管。 如今昆吾明的事情已经告了一段落,只剩下眼前这么一点收尾工作,咱们哥几个就做了吧,不跟他一个武学白痴计较了。”耿子美很是大度地说道。 顿了顿,到底不甘心,又面向陈慎添上一句,“老陈,你等会儿把今晚的事情记下。以后拿来当呈堂证供!” “这是自然。” 陈慎颔首,就算耿子美不说,他晚上回去也要把这些事情一五一十记下来,以防下次再中招。 合上手里的小册子,陈慎将其放入袖袋里,抬头对众人说道:“好了,大家闲话少叙,赶紧做完,赶紧回家休息,再过三个时辰就得早朝了。” 第1123章 把公子揍得都不成人样了! 闻言,众人没再多言,各自按照傅玉棠之前的安排去处理手头上的事情。 小风和小言还以为能看刑部内讧的热闹,万万没想到刑部这群人如此任劳任怨。 被傅玉棠设计了,一点脾气都没有,反而跟头没脾气的牛似的,“哞哞”两声后,继续埋头苦干。 一时间,不由有点小失望。 转头看向身边的人,正想与对方嘲讽刑部众人两三句,目光不经意掠过霁雪的面容,猛地想起这亦是傅玉棠的杰作,忍不住又是一阵怒火中烧。 “傅玉棠这天杀的狗东西,下手实在太狠了!”小言在心里骂道。 刚刚,他按照公子的吩咐,前去与小风会合,通知对方计划有变。 不料,行至半路,就遇到了匆匆赶来的小风。 在得知昆吾明不见后,他与小风除了四处找人之外,还想着要赶紧将这件事告知霁雪。 不曾想,刚来到城楼前,就看到百姓们交头接耳,对着城楼指指点点。 仔细一听,才知道自家公子与傅玉棠动手了。 担心自家公子吃了亏,小言心急如焚,想也不想地抬步往楼梯处走,欲上城楼,帮忙自家公子。 然而,刚走了没两步,就看到城楼上的公子飞快朝自己使了个眼色,让自己勿要冲动,先去寻找昆吾明。 见状,小言只能按捺下心里的担忧。 彼时他心里还是抱有小小的幻想,自家公子身上还有捉生替死蛊,算得上是傅玉棠的挡箭牌。 傅玉棠这家伙再怎么心狠手辣,也不可能敌我不分到对自己的挡箭牌下手吧? 公子这挡箭牌要是有损伤,吃亏的还不是傅玉棠自己? 抱着这样的想法,小言放下心里的担忧,拉住同样准备上城楼的小风,离开了城门口,继续四处找寻昆吾明的下落。 却万万没料到,这天杀的傅玉棠,果真如此心狠手辣! 不顾公子挡箭牌的身份,把公子揍得都不成人样了! 望着整张布满乌青,肿胀不堪的面容,小言既心疼又愤怒,咬牙低声骂道:“傅玉棠这天杀的狗东西实在欺人太甚,仗着身上有蛊虫,竟然对公子下如此狠手!” 霁雪闻言,有瞬间的沉默。 碍于有外人在场,不好多言,只能淡声道:“时候不早了,先回府再说吧。” 语毕,率先走向马车。 一行人回到府里,霁雪径自前往浴房,洗去脸上的伪装,换下脏污的衣裳,显露出原本清雅脱俗的面容。 等再次出现在小言小风二人面前,毫无意外的,在二人面上看到错愕的神情。 小风瞪圆了眼睛,不掩惊讶道:“公子,你没事?!” 其实,也不算没事。 最起码右眼的乌青眼圈是真的,脸颊上的肿胀也是真的。 但比起之前的猪头样,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了。 霁雪淡淡“嗯”了一声,稍稍解释了两三句,道:“不过是做戏而已。” 察觉二人目光仍在自己脸颊上停留,霁雪有片刻的不自在,耳尖悄无声息地红了起来。 第1124章 这是她的好意,他亦心领。 当时他被傅玉棠偷袭狠了,怒火腾生,气极之下,一时忘了还有捉生替死蛊这回事,只想狠狠教训傅玉棠一番。 将傅玉棠按在地上后,握起拳头,对着傅玉棠那张欠揍的嘴脸,就是不留余力地重重一砸! 结果下一秒,这一拳带来的伤害,尽数转到了他自己身上了。 直至现在,霁雪还记得傅玉棠除去一开始的错愕后,笑得满地打滚的样子,心里羞恼无比。 趁着他愣神的功夫,傅玉棠佯装反攻,趁机将他拉到偏僻处,不顾他的反抗,对着他的脸就是一阵涂涂抹抹。 等到他再出现在众人面前,就变成了一副被揍得面目全非的样子。 从始至终,二人都没有太激烈的打斗。 可以说,傅玉棠除了最开始的偷袭之外,全程没有任何无礼之处。 相较于前几次的剑拔弩张,冷嘲热讽,她这一次可以算得上是温声细语,以礼相待了。 然而…… 这只是霁雪的看法。 在小言、小风二人看来,傅玉棠仍旧与之前一样无礼,逮着机会就欺负自家公子。 虽然她是没再下狠手,可她欺负公子的行为,一丁点儿都没少啊。 “尤其是离开之前那句话,那口气,真是一点礼数都没有!” 小风撇了一下嘴,不满道:“他算什么东西?明明比公子小了好几岁,充其量最多是个同辈人,竟敢用长者的口吻教训公子!” 要知道,刘清当年都没敢用这种口气对公子说话呢。 傅玉棠哪里来这么大脸面? 小言亦有同感。 那些话,放在私底下说都尤嫌失礼,更不用说是大庭广众,当着刑部众人的面了。 摆明了是踩着公子的脸面立威呢。 “实在是太猖狂了!”小言怒声道。 霁雪讶然,似乎没料到他有此一言,摆手道:“不过小事而已,不必介怀。” 在他看来,傅玉棠的口气虽然不好,其中却隐有提点之意。 这是她的好意,他亦心领。 并不会因为对方口气不佳,而耿耿于怀。 却没想到小言小风对此反应极大。 看着义愤填膺的二人,考虑到昆吾明一事尚未彻底落幕,他与傅玉棠还得继续保持二人不和的表象,亦不好说太多。 只能再三叮嘱道:“被昆吾明就此脱逃,他心里有气也是正常的,此事就此揭过,无须再提。” 小言小风闻言,面上应得好好的,其实心里并不赞同霁雪这种息事宁人的做法。 告退后,二人难免凑到一起发牢骚。 觉得自家公子太过没脾气了。 而傅玉棠那天杀的,又太过欺人太甚。 想到傅玉棠三番四次欺负自家公子,无礼对待,大抵是仗着自家公子目前仍是白身,且与侯爷关系不佳,没有靠山的缘故,小风脸上不由自主流露出恼恨之色。 不管怎么说,公子也是平阳侯府未来的世子爷。 傅玉棠这般欺辱公子,那就是在欺辱平阳侯府! 外人都以为侯爷与公子关系不佳,相看两相厌,其实侯府里的众人都知道,这一切只不过是公子一人在闹别扭罢了。 第1125章 霁雪必将入朝为官,而且官位还不低 侯爷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关心公子的。 不然的话,前几日就不会因为流言一事,一下朝就匆匆忙忙地来府里探望公子了。 若是侯爷知道今晚的事情,就不信他不会为公子出口气! 他们因为捉生替死蛊的缘故,没法为公子报仇。 但让侯爷在朝堂上给傅玉棠添点堵,为公子出出气,指定是没什么问题的。 思及此,小风便将心里的打算说了出来。 小言听了之后,觉得此法甚好。 在他看来,傅玉棠是真的做得太过分了,给她一点教训也好。 因此,犹豫了片刻,点头同意了小风的提议。 二人商议一番后,由小言打掩护,小风则是趁着夜里无人注意之时,快速赶往平阳侯府,找霁文康告状去。 对此,霁雪毫无察觉。 完全没料到小言会有擅作主张,满心满脑都在思考傅玉棠的话,试图找到昆吾明起疑的原因。 另一边。 对于傅玉棠有意提点霁雪一事,王大贵亦有所不解。 回到府里,没忍住问道:“大人,你为何要提点霁雪呢?” 按理来说,大人与霁雪的关系并没有多好啊。 干嘛要这样费心费力提醒他? 搞不好人家还不领情呢。 “尤其是他身边的小言小风,我观二人的神情,对大人的话可是极其不满啊。” 回想起二人几欲杀人的眼神,王大贵没忍住“啧”了一声,评价道:“摆明了是不识好歹。” 对此,傅玉棠倒是没什么想法,只道:“就算不满的话,那也只能忍着。 如果不满到开始付诸行动的话,那我倒是会高看他们二人一眼。 毕竟,那对我来说并不是坏事。 而且……” 抬眸看向王大贵,傅玉棠略微勾了一下唇角,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挑眉道:“还能给霁雪上一下课,让他知晓人心,趁此多学习些御下的能力,倒也不坏。” “为什么啊?”王大贵非常不解,疑惑道:“大人为何要这样帮助霁雪呢?” “大概是因为看在大家是同僚的份上吧。”傅玉棠意味深长地说道。 同僚? 那霁雪目前仍旧是白身,算是什么同僚? 最快也得明年参加科举,方才能入朝为官呢。 大人现在开始讨论同僚情谊,会不会太早了一些? 王大贵有些不解,索性直接问出口。 却见傅玉棠扫了他一眼,好笑道:“谁说入朝为官只有科举一途了? 大贵,你看着吧,最多一个月,霁雪必将入朝为官,而且官位还不低。” 王大贵“啊”了一声,面上震惊不已,眼睛都瞪圆了两分,惊讶道:“难道说平阳侯要为他请封世子了吗?” 傅玉棠摇摇头,笑而不语,只指了指隔壁,提醒道:“我看啊,隔壁的小芮与御史台一众又要过上几年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日日咬牙切齿的日子了。” 王大贵闻言,一脸若有所思。 如果是请封世子,以世子身份入朝的话,那完全符合规矩,御史台没必要不满。 第1126章 下手了,但不够狠。 除非,霁雪与大人一样,成为了空降兵! 问题是,六部有四部是大人的人。 剩下的那一小部分,要么就是没有实权王公贵族,要么就是皇上的人。 谁会那么没眼色,冒着得罪大人、惹怒皇上的风险,举荐霁雪入朝为官呢? 而且,皇上还破天荒同意了。 王大贵敛眉沉思,脑海里快速将满朝文武过滤了一遍。 片刻之后,终于锁定了目标。 得出答案的那一刻,瞬间倒抽了一口凉气,不可置信道:“大人,你说的是他?!” 见王大贵终于明白过来,傅玉棠轻轻颔首,微笑道:“就是那个人。” 得到肯定的答案,王大贵跟着笑了起来。 此时此刻,他已完全清楚傅玉棠的计划,“难怪大人一直保持与霁雪的对立,不断向外界加深这一印象。” “只有这样,鱼才会上钩啊。”傅玉棠感叹道。 王大贵深有同感,点头道:“与其日夜防备,不如直接为他创造一个合适的人选。 再者,霁雪进入朝堂的话,对大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 先不说霁雪是不是大人的对手,至少凭借着二人之间不和的传言,一旦霁雪进入朝堂,满朝文武都将自动将他归为大人的对立面。 如此一来,在众人眼中,大人虽然身居高位,手握实权,但在朝堂上还达不到一手遮天的地步,倒是能免除不少猜忌。” “正是这样。”傅玉棠颔首道。 她在朝中的势力不小,随着钱有才、乔司的倒台,她在朝中几乎再无政敌。 时间一长,风行珺必将发现端倪。 届时,她的势力将逐一浮出水面。 这是傅玉棠不愿意见到的,因此顺水推舟地将霁雪引入朝堂,为自己树立一个敌人,分散众人的心思,以免众人将过多的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王大贵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在这话题上多停留,转而说起晚上的事情,不无可惜道:“说起来,霁雪还是不够狠啊,手段还是稍显稚嫩了。 否则,大人晚上就不用演这么一出了。” “谁说不是?” 傅玉棠靠在椅背上,食指轻叩着扶手,有些遗憾道:“他当日来国子监告诉我,最多只能再留昆吾明三日,我便知情况不妙。 三日,意味着他在救走昆吾明的这段时间里,仍旧没有彻底取得对方的信任。 更代表他还没有彻底掌控住昆吾明。 下手了,但不够狠。 有时候,就是一种破绽。” 为了避免霁雪露出更多的破绽,且又有钱一毛这变数,让昆吾明察觉出更多端倪,她这才选择立刻行动。 不然的话,按照她的想法,至少拖到西鸣使臣团进京,到时候所有人同台飙戏,最后一锅炖了,那才叫精彩刺激呢。 “真是太可惜了……” 傅玉棠不由叹了一口气,顿了下,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起眼,看向王大贵,微微蹙眉道:“大贵,你今天那马儿哪里找的话,我看那马儿极其通人性,放的屁分外及时啊。” 第1127章 那他可不敢再与傅玉棠做朋友了 王大贵嘿嘿一笑,直接道:“那马儿是我去马车行挑的,最便宜的一只,平时一天最多只能跑十公里。 担心误了大人的事儿,临出发前,我给那马儿喂了一点巴豆,希望给它一点加持。” 傅玉棠一听,桃花眼微瞠,好奇道:“那有了巴豆加持,能跑多远呢?” 王大贵奸笑道:“有了巴豆的加持,那肯定是王八带秤砣,跑个三四公里,差不多就会体力不支,无法继续前行了。” 一听这话,傅玉棠立刻“哎呀”一声,长眉微蹙,一脸担忧道:“大贵,你这不是好心办坏事儿吗? 如今那昆吾明的狗腿被大平射穿,马儿要是不能跑了,那、那剩下的路程该如何是好啊?” 王大贵“啊”了一声,像是刚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皱起眉头,满脸愁色道:“是小的疏忽了。 竟然没想到这个问题! 如今看来,那昆吾明只能爬着走了……” 语毕,二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开始在脑海里幻想起昆吾明拖着伤腿,在地上挪动的场景。 片刻之后,四目相对,齐齐发出类似于反派的猖狂笑声。 笑声之大,引得隔壁的芮成荫没忍住皱起眉头, 有心想要爬上梯子一探究竟,又想到自己昨日闹的笑话,有些没好意思。 说起来,都怪任升荣那家伙。 好好的跟他说什么断袖,什么龙阳,从而误导了他,让他误以为傅玉棠对他有什么旖旎的想法。 他是个实诚人,向来遵循礼教,对断袖分桃这种事情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在得知傅玉棠有可能喜欢他后,心里那叫一个难受啊。 难怪傅玉棠老是喜欢逗弄他,惹他生气,别是把这当成一种调情手段了吧? 想到这点,芮成荫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可是个正经人啊。 生平只爱毛茸茸,不搞这些冲破世俗的麻烦事儿。 当然,他还希望傅玉棠不要搞。 在他看来,傅玉棠人长得好,官位又高,前途光明得像太阳,着实没必要太执着这种不为世俗所容忍的感情啊。 这不亚于往她自己身上泼污水。 太划不来了。 还有一点就是,虽然他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很希望与傅玉棠成为朋友的。 要是傅玉棠一心觊觎他的话,那他可不敢再与傅玉棠做朋友了。 不仅不敢,还得让阿三去帮他订做个铁裤衩呢。 咳咳…… 他虽然有点古板,可却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 断袖之间是怎么回事儿,他还是清楚的。 此举,不过是预防傅玉棠暗地里对他下手罢了。 综合各种考量,也为了自己不用穿上铁裤衩,芮成荫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跟傅玉棠说清楚。 掰正傅玉棠的思想,矫正傅玉棠的情感,摆正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 因此,一散值,他就匆匆赶回来了。 见傅玉棠正在院子里纳凉,便期期艾艾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同时劝说她要走正道,不要被情感迷了眼,希望二人能保持友好的朋友关系。 第1128章 傅玉棠这家伙竟然骂他智障! 他说得这般委婉体面,给她留足了面子,按理来说傅玉棠不说感动得涕泪横流,至少面容诚恳地说她错了,不应该对他有非分之想。 然后,举手发誓不再觊觎他,要跟他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万万没想到傅玉棠这家伙竟然不按套路出牌,听到他的话后,便立刻皱起眉。 来来回回打量了他好几遍后,面露嫌弃之色。 沉默好一会儿,方才开口道:“算了,你先好好活着吧。 张子平的妻子下个月预产期。 人家小夫妻养个孩子不容易的。” 说罢,嘴里“啧”了一声,没忍住又瞅了他一眼,边摇头边叹息着离开。 芮成荫被她的反常反应弄得满头雾水,站在原地,一时间有些愣怔。 傅玉棠这没头没尾的话是什么意思? 张子平的夫人要生孩子,关他什么事儿? 张子平是刑部的官员,他跟刑部的人又没有什么往来。 双方交情浅浅,对方又告知他这喜事儿,难道还要他主动上门送礼不成? 傅玉棠这话也说得奇怪了! 芮成荫直觉她话里有话,然而苦思冥想一晚上都没想出个所以然。 直至临睡前,脑海里突然灵光一现,方才反应过来—— 傅玉棠这家伙竟然骂他智障! 之所以让他好好活着,是怕他投胎到张子平家里,拖累张子平夫妻二人! 那一瞬间,芮成荫只觉得怒火滔天,掀起被子就要去找傅玉棠算账。 然而下一秒,就想到另一件事—— 傅玉棠为什么骂他智障? 那是因为他说她是断袖啊。 眼下,她这样拐着弯骂他,是不是说明她其实不是断袖? 芮成荫重新坐回床上,仔细回想了一下傅玉棠刚刚的神情,在他说那些拒绝的话语时,她面上的嫌弃几乎不加掩饰。 是了是了。 要是他好好的被人误会成断袖,身边的人还跑到自己面前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他肯定也是不耐烦的。 说不准还要破口大骂呢。 傅玉棠这家伙嘴巴可厉害着呢,换做平时的话,谁敢在她面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百分百会被喷死。 可晚上却说得这般委婉,是怕说得太直接的话,他面上挂不住吗? 所以,这才小心翼翼地给他保留了几分颜面。 这是不是证明她对他有几分在意的,把自己当成朋友看呢? 只是她嘴硬,不愿意承认而已。 想到这一点,芮成荫就有点开心。 但是开心过后,便有羞耻感涌上心头。 人家好好的正常男子,不过对他亲近友好一点,他就误以为对方是断袖,还自作多情地跑到对方面前,义正辞严地说了一大堆道理。 这、这也太丢人了! 芮成荫躺回床上,揪起被子捂住脸,觉得自己这辈子再也不能面对傅玉棠了。 因此,今天不管是去上早朝,还是去隔壁看望旺财,他都是特地避开了傅玉棠。 此时听到隔壁传来的猖狂笑声,芮成荫一阵心痒痒。 隔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为什么他们笑得这么开心? 第1129章 拉高一下本月的参人业绩 该不会是傅玉棠那家伙把他的糗事告诉府里人了吧? 情感上,极其想爬上墙头一探究竟。 理智上,却阻止了身体上的冲动。 昨日他那般自作多情,哪里还有什么脸面去面对傅玉棠啊? 再说了,傅玉棠要是真在说他的糗事,他一出现,不就刚好成为他们取笑的对象了吗? 两种情感来回拉扯了一番,最终理智占了上风,芮成荫长叹了一口气,按捺住心里的好奇,转过身,垂头丧气地回屋休息。 对于芮成荫的纠结,傅玉棠完全不知道。 与王大贵说笑了两三句,又商量了一些正事,二人相约着这两日将书房里那盘尚未分出胜负的棋局给下完,便各自回房睡觉。 待到寅时,在王大贵的连声催促下,傅玉棠方才打着哈欠出门。 抬头看了天空,群星明亮,万里无云,便知今日又是个大晴天。 抱着些许期待,傅玉棠心情很好地用了早膳,一改往日的懒散,兴致冲冲地上朝去了。 芮成荫一心想要避开傅玉棠,因此特意早了一刻钟出门。 却没想到傅玉棠这家伙今日竟然也提早出门了。 二人在门口撞了个照面。 四目相对,傅玉棠率先打了个招呼,“小芮大人,早啊。” 那语气,那神情,就跟以往没什么两样。 她,似乎根本没把前天晚上的事情放在心上。 芮成荫微微一顿,心想既然对方都不在意,那他也没必要在意。 就让前晚的一切随风而去吧。 不过小事而已,没什么的! 人生在世,谁能不犯错,不闹点笑话呢? 只要自己看得开,表现得淡然点,别人自然就习以为常,不再在意了。 芮成荫强忍着扭头跑开的冲动,一边在心里为自己打气,一边朝傅玉棠露出个僵硬的笑容,“早。” 傅玉棠微微颔首,视线在他空无一物的手上停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失望,没有再多说什么,钻进马车,吩咐王大贵出发。 芮成荫亦没有多言,乘坐马车跟在她身后。 二人一前一后到达景光殿。 因为时辰尚早,景光殿的官员并不多。 除了工部少数官员、御史台的任升荣之外,就只有傅玉棠、芮成荫、霁文康三人了。 霁文康独自一人站在不显眼的角落里,看到傅玉棠进来后,微微撩了下眼皮,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复又垂下,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 傅玉棠见状,眸光微微一亮,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心情越发好了。 芮成荫则是去找任升荣作伴了。 任升荣原本正在与工部的官员闲聊,眼角余光瞥见傅玉棠后,不由顿了一顿。 见芮成荫来了,径自将他拉到角落里,将自己刚刚打听到的情况小声说了一遍。 末了,略显兴奋地问道:“傅大人昨夜与霁雪互殴,不止有官员看到,也不少百姓都见到了,可谓是证据确凿,无从狡辩啊…… 事关当朝丞相以及平阳侯府,咱们御史台要不要趁机参上一本,拉高一下本月的参人业绩,提升一下参人的档次呢?” 第1130章 她一直是个活动气氛组 “什么?!” 芮成荫一听,瞬间瞪圆了双眼,惊声道:“傅玉棠还能跟人互殴?确定不是他单方面被人殴打吗?” 几乎是下意识,他立马认为这又是一桩针对傅玉棠,陷害傅玉棠的谣言。 不是他看不起傅玉棠,而是傅玉棠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形象深入人心啊。 这可不是他信口开河,用偏见的目光看待傅玉棠。 而是有真凭实据的证明—— 在每一年举办的皇家狩猎活动里,她一直是个活动气氛组。 表面上跟其他人一样背着弓箭,骑着高头大马,眼神锐利,一副绝世高手的样子。 实际上每天摸鱼,借着狩猎四处游玩,吃吃喝喝,烘托狩猎气氛的。 倒不是她不上进,而是她上进不了啊! 让她自己打一只猎物,那是比登天还难。 她自己也知道,所以每次都会猥琐地偷别人的猎物,当成自己的战利品,以防空手而回,面上无光。 满朝文武,几乎人人都被她偷过。 不过,因为她足够谨慎,不贪心,一人只偷一只,还都只是小动物。 所以一开始并没有人发现她的不光彩行为。 当然,也有可能是大的她拖不动,只能专门挑体积小的偷。 偶尔有细心的官员发现自己猎物数量少了一只,也只当是在路上不小心掉落了,没有多想。 直至先皇去世的前一年,她的猥琐行为终于被曝光了…… 那年刚入秋,先皇心血来潮,欲往行宫城郊狩猎,便下旨让文武百官一同前往,还特许官员带上家眷。 本着让小儿子多见见世面,多走动走动,免得变成书呆子的想法,芮远光特地带上他,陪同先皇前往行宫。 到达行宫,来到狩猎场,芮成荫跟着一众世家儿郎上前参拜先皇。 一抬头,就看到站在先皇身边的傅玉棠。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傅玉棠本人。 彼时,傅玉棠年仅十一。 岁数不大,却足以窥见日后的风华。 一张面容似珠玉,隐有晕晕之光。 明明年纪不大,眉眼间却自带沉稳内敛,一双多情潋滟的桃花目,带着淡淡的笑意,眸光却十分坚定。 非但没有半点轻薄之气,反而凭添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意和沉寂。 就如同天边的明月,遥不可及。 如果说霁雪是瑶池里孤芳自赏的青莲,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子清冷感。 那傅玉棠便是盛开在刀丛中的重瓣牡丹,雍容华贵,夺人眼球之际,暗带肃杀凌厉之气,使人不敢轻易冒犯。 站在先皇身边,气势非但没有被压下,反而隐隐有超过之态。 任谁一进入狩猎场,第一眼注意到的必将是她。 只一眼,芮成荫就被惊艳住了,只觉得以往书中所提的“面如凝脂,眼如点漆,此神仙中人”竟是有了具象。 难怪能把霁雪比下去呢。 芮成荫感觉自己有点理解先皇了。 美好的人、事、物,谁能不喜欢呢? 就算这傅玉棠是个大草包,天天放在眼前看看,心里也开心啊。 第1131章 不止武功好,还十分有礼貌呢。 更何况,看对方的样子,似乎也不像是个草包。 望着身着玄红二色交加骑服,手持长弓,背着箭袋,全副武装,一脸跃跃欲试,俨然想要一展身手,大杀四方的傅玉棠,芮成荫心想:“至少,他的武功肯定是很好的。” 这般想着,就看到傅玉棠忽而抬起眼,朝他这边看了过来。 二人对视,傅玉棠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率先冲他一笑,稍稍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了。 不止武功好,还十分有礼貌呢。 看上去分外纯良。 芮成荫在心里补充道,对傅玉棠的好感度直线上升。 直觉外面那些有关于傅玉棠的传言,十有八九都是假的。 尤其是说什么傅玉棠刚进宫,整个人痴傻不堪,整日不言不语,连人都认不得的这种话,简直是满口胡言! 瞅瞅真人,那小眼神看上去多机灵,那笑容多友善,那气势多充足! 什么草包,什么不学无术,什么痴傻…… 在芮成荫看来,那完全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搞不好是某些人心生嫉妒,恶意编排她呢。 想着,芮成荫不禁瞥了一眼霁雪所在的位置。 顿了顿,朝傅玉棠怜爱一笑,表明自己肯定不会像外面的人一样人云亦云,用有色眼光看她。 若是傅玉棠愿意的话,他愿意做她的好友! 甚至,哥哥也是可以的。 要知道,身为家中老幺,他做梦都想有个弟弟或妹妹。 而傅玉棠,完全符合他对自家弟弟的想象—— 长相讨喜,个性天真、单纯、善良,外加懂礼貌。 多好啊。 芮成荫在心里将傅玉棠好一顿夸,打定主意要趁着在行宫这段日子,与对方搞好关系,将对方拐回家当弟弟,给他们老芮家添一门干亲。 想来,他爹娘对于无痛当爹娘这件事也是喜闻乐见的。 思及此,芮成荫脸上笑容更大了。 傅玉棠微微一怔,礼貌地回以微笑。 那笑容里,似乎还带着点点亲近。 芮成荫见状,激动得脸都红了,直觉多个弟弟这事儿有戏。 正想着再跟她多笑笑,套个近乎,就听到上方的先皇扫了一眼文武百官,笑着道:“看来这一次,来了不少小子啊。 以往每年光狩猎,不说其他,就你们这些老家伙,心里的弯弯绕绕堪比行宫地图,一个比一个会藏拙,狩猎就跟走过场一样,哪里还有半点血性呢? 今年多了这些正值年少,意气风发的小子,倒是让朕多了不少期待啊。 朕今年就玩个不一样的吧。 只要此次狩猎最多者,朕重重有赏! 除此之外,朕还可以答应获胜者一个要求。 ” 此话落下,不止是在场世家儿郎们跃跃欲试,就连一旁似乎万事不放在心上,神情淡然的太傅,在听到这话亦是眸光微动,侧目看向先皇,脸上隐有心动之色。 成功调动了众人的情绪后,先皇微微一笑,接着道:“同时,为了避免你们这中间有人浑水摸鱼,不拿出真本事,朕还打算逼一逼你们——” 第1132章 在我这里,没有勉强二字 “行宫这边,今晚就不为你们准备食材了。 今日你们猎到什么,晚上就吃什么。 要是什么都没抓到,那就只能饿肚子了。” 停顿了一下,为了表现自己“逼迫”众人的决心,并非在说笑,又添上一句,“太子、羚王亦是同样。” 语毕,四周顿时响起低低的哀嚎声。 见状,先皇不由一笑。 无视一众老臣哀怨的目光,转头看向傅玉棠,招手让她上前,面上一片慈爱,道:“至于玉棠你,今日就跟朕一起用膳吧。” 如果换做其他人,得到皇上的特殊照顾,必将激动得不能自已,叩首谢恩,连连应下。 却没想到傅玉棠闻言,当即把脸一板,噘着嘴,不高兴道:“皇上,您这是在看不起我吗? 难道我今天这一身是摆设吗? 您没看出来,我今日是冲着夺魁去的吗?” 面对她的三连问,先皇一阵沉默。 半晌之后,见她没有半分退让的想法,只能无奈道:“行。那你去吧。 要是没打到猎物也没关系,朕这里给你留饭。 你不要太勉强自己了。” “勉强?”傅玉棠冷冷一笑,霸气侧漏道:“那是无能者的问题。在我这里,没有勉强二字。” 配上她那满身气势,众人只觉得一股王霸之气扑面而来,纷纷被震慑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做何种反应。 难道…… 傅玉棠这太子伴读还是个武学奇才,绝世高手不成? 外界那些都是谣言?!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惊疑不定地想着。 唯有与她关系亲近的风家兄弟二人,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风行羚在旁嘻嘻一笑,好奇道:“没有勉强,那阿棠你那边有什么字?” 傅玉棠傲然一笑,睥睨道:“探囊取物,易如反掌。” 这是说魁首对她来说,犹如探囊取物,易如反掌吗?! 实在太嚣张了! 简直不把他们这些人放在眼里啊! 在场的儿郎们被她狂妄的语气激起斗志,誓要让她瞧一瞧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山还有一山高。 因此,待先皇宣布狩猎开始后,一众儿郎们便跟在武官身后,即刻冲了出去。 文官们为了不饿肚子,也只能咬咬牙,拿上弓箭去狩猎。 芮成荫有意想要跟傅玉棠一起走,奈何他爹一心就想着狩猎,且如今又有彩头,简直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二话不说,揪着他往前冲,完全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在马背上颠簸着,芮成荫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空旷的场地上,只剩傅玉棠一人骑着马儿,晃晃悠悠,慢吞吞地往前走。 待落后众人一大截之际,脚下一转,回营帐里去了。 芮成荫:“……??” 什么情况? 傅玉棠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思索间,已然到了狩猎场边缘。 芮远光早就冲进开始狩猎了,芮成荫却停足不前,想要等一等傅玉棠。 然而左等右等,都没等到人。 眼瞅着所有人都进了狩猎场,无奈之下,只能拎起弓箭,驱马入场。 第1133章 傅玉棠这是在干坏事儿吗? 因为这次狩猎算是半比赛的关系,所以先皇安排了一批侍从帮忙捡猎物,顺便计数。 众人只管专心狩猎就好。 芮成荫亦有一名随身侍从,是个圆脸的小太监。 一旦看到他打中了猎物,便十分捧场地欢呼雀跃,赞美之词就像不要钱似的往外蹦。 芮成荫被夸得脸都红了,挠着头,不自在道:“其实,我的箭术算不上多好。一个时辰了,也只打了五只兔子而已。” 圆脸小太监一听,笑容顿时凝滞,迟疑了片刻,小心翼翼地提醒道:“芮公子,那个……您只打了三只啊……” 闻言,芮成荫不禁一愣。 三、三只吗? 可他明明记得自己打了五只兔子啊。 见他似乎不信,圆脸小太监转身把马背上的猎物解下来,一字排开道:“您看,只有三只。” “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芮成荫说道。 说完,不再纠结。 准备继续前行,突然听到不远处的树林里隐约传来说话声。 他没有窥探他人秘密的喜好,想也不想地转身离开。 然而,那说话声却断断续续传到他的耳朵里—— 有人细声细气地说道:“不行啊,刘大人他们那群文官半天只打了一只猎物,看得像眼珠子一样紧,小的要是拿走的话,他们肯定会发现的。” 接着,有一道清亮的声线回道—— “不是要你现在拿。你可以等狩猎结束,他们回营帐的时候再拿呀。那时候,他们的防备心最低了。拿完之后,你你直接离开……谁知道是你拿的啊?” “说得也是。嘻嘻,还是公子你聪明。” “好了好了,你快走吧,别让人起疑了。” “好的。” 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树林里重新恢复了平静。 芮成荫停留在原地,满脸骇然。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其中一道声音是属于傅玉棠的。 结合二人谈话的内容…… 傅玉棠这是在干坏事儿吗? 芮成荫不想误会傅玉棠,亦不认为纯良如傅玉棠会背着众人干坏事儿。 为了弄清楚真相,他翻身下马,转头对圆脸小太监道:“你且在这边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还有,这期间,你不可让他人靠近这片树林,知道吗?” 圆脸小太监一手牵着马,一手提着三只死兔子,恭顺点头道:“好的,芮公子。” 芮成荫淡淡“嗯”了一声,没再多言,放轻了手脚进入树林,穿过小道,轻轻拨开面前的草丛—— 入目的是一片还算平坦广阔的草地。 树林阴凉处,一匹骏马低头吃草。 傅玉棠双手枕在脑后,嘴里咬着草根,翘着二郎腿,半躺在一块巨石上,姿态闲适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侍从,将猎物整齐放在一旁的板车上。 身边,还放着一大堆碎银子。 待侍从放好猎物后,便会来到她跟前报上此物是哪个官员或者世家子猎杀的,傅玉棠再根据顺走猎物的难易程度,给予一定的赏银。 整套流程下来,行云流水,有条不紊。 第1134章 傅玉棠这人表里不一…… 一看这情景,就算芮成荫再傻,也明白眼下这情况是怎么回事了。 我靠! 没想到傅玉棠这人表里不一,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竟然如此卑鄙猥琐,偷偷摸摸盗窃他人的成果。 但…… 芮成荫皱了下眉,想到傅玉棠不过十一岁,又是那样的身世,难得遇上先皇这样宠爱她的长辈,她想要讨好先皇,让先皇将更多的目光放在她身上,似乎并不难理解。 只不过,她方法用错了。 可这也不能怪傅玉棠。 谁让她从小到大身边都没有一个疼爱她的长辈引导她呢。 她还没有兄弟姐妹的陪伴。 一个人孤零零地长大,行事难免偏激,性格上难免会有点小毛病。 这很正常。 想到在行宫里,傅玉棠那单纯的笑容,芮成荫坚信有礼貌的人,本性并不坏。 傅玉棠只不过一时走岔了而已。 没关系的。 只要让她意识到自己做错了,知道这是让人不耻的猥琐行径,她肯定会改过来的。 想到这里,芮成荫站直了身子,打算跳出去,出言喝止这一场“肮脏”的交易。 同时,打定了主意要把傅玉棠带回正道上来,让她光明正大地参加比赛,赢得第一名。 为了搞好二人的关系,让她变成表里如一的可爱、纯良、有礼貌的弟弟,他还会帮她,将自己的猎物全部送给她! 届时,傅玉棠肯定感动不已。 这一来二去,他当哥哥的日子还会远吗? 芮成荫心潮澎湃地想着,刚准备踏出第一步,就看到树林的另一头,一道颀长的身影缓缓走了过来。 是太傅,邵景安,傅玉棠的师父。 芮成荫脚下一顿,看看仍在进行交易的傅玉棠等人,再瞅瞅缓步靠近的邵景安,心里为傅玉棠捏了一把冷汗。 不是没想过提醒傅玉棠,可理智告诉他,傅玉棠是在做错事,应该得到纠正。 相较于他,邵景安这做师父的,才是最好的纠错人选。 然后…… 芮成荫哼哼了两声,狡猾地想道:“邵太傅唱红脸,那我就唱白脸。等到邵太傅走了之后,我再假装路过,出去好好安慰他一番,抚慰他受伤的心灵,到时候傅玉棠必将视我为好友,哈哈哈……” 思及此,芮成荫脖子一缩,重新在草丛里蹲了下来。 傅玉棠眯眼躺在巨石上,一边听侍从的回禀,一边在心里琢磨着晚上是要吃清炖野鸡好,还是烤兔好。 外面阳光正盛,她所在的位置却是半点阳光都照射不到,伴随着阵阵清风,闻着周遭的草木香气,傅玉棠有些昏昏欲睡。 前提是,没有那扰人的脚步声。 没忍住眯了眯眼,傅玉棠只当不知,动了动眉毛,翘着二郎腿看天。 邵景安手持着马鞭,尽量放轻手脚走了过来,看她跟没骨头似的瘫在石头上,又瞅瞅乍然看到他,面露惊慌,有些不知所措的侍从们,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 最后,重新将视线落在傅玉棠身上,抖了下衣衫,姿态优雅地在她身侧的位置坐下。 第1135章 这些侍从……似乎很面生 他年少成名,名动天下之时,方才十二岁。 如今虽然贵为太子太傅,可实际上,他的年纪与太子相差不到十岁。 眼下,亦只有二十有三而已。 大概是担心压不住徒弟们,又或者为了彰显为人师长的沉稳,他习惯性着一些素色,略显老气的衣袍。 偏生他有一副好相貌,无论如何往老气里打扮,都掩不住自身的风华。 一袭素色带银纹的骑马服套在他身上,非但不显得死板庸俗,反而更加衬得他肤如脂玉,文质彬彬,风流酝藉。 随手将马鞭放置一旁,他侧头看着身边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的小徒弟,脸上表情柔和。 静静地盯着看了她片刻,见对方仍保持着一副吊儿郎当的姿态,半点也没有起身行礼的打算,亦不出声,邵景安没忍住轻叹了一口气,下意识想要轻斥她两句,让她注意礼仪。 下一秒,想到面前之人最不喜欢他人约束,便又强行忍住,视线从每个侍从面上掠过,尽量放缓语气,找话道:“这些侍从……似乎很面生。” 且毫无礼仪,全无宫中的守礼严谨。 想来是傅玉棠是临时从外面找来的,偷偷安插进侍从队伍,伺机浑水摸鱼的。 双方都是聪明人,说话点到为止。 傅玉棠闻言,便知邵景安看穿她的计划,却也不慌,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邵景安似乎早就习惯她的冷脸相待,见状也不恼,继续说道:“你想赢得比赛无可厚非。可是指使他们去偷猎物,此举实为大大的不妥。” “就是就是,这是不对滴,要改哦。” 草丛里的芮成荫疯狂点头,在心里附和道。 却没想到,傅玉棠听到后,非但没有一丁点儿作弊,当场被师父抓包的慌张,反而一脸理所当然道:“皇上只说比谁的猎物多,可没要求这些猎物要本人亲自狩猎。” “……确实,皇上并无这样的规定。但……” 邵景安看着她,神情温和,轻声为她阐述利弊,“你这样做的话,无异是在损害他人利益。 若是被人发现,只怕会引起众人的愤怒。 届时……” 话还没说完,就被傅玉棠出言打断,“你担心我会连累你?” 她嘴里咬着一截草根,斜睨着他,一双明眸恰似明光宝镜,似是能看透人心,唇边带着玩味的笑容,“你怕我坏了你的名声?还是怕因为我,满朝文武对你不满,指责你没教导我这个徒弟?” 对上她似笑非笑,类似于嘲讽的眼神,邵景安眉心一跳,面上跟着冷了两分。 他出生于禹城百年世家邵氏,本就是天之骄子,从小到大,一路顺风顺水。 遇上的每一个人,无一不因为他的才华,他的身份,对他恭敬有加。 就连当今皇上,对他亦礼遇三分,客气十足,从来不曾落他面子。 即便他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十分平易近人,温文儒雅,可内心仍是有几分独属于世家贵公子的矜骄与傲气的。 第1136章 要我明说吗?师父。 从方才见到傅玉棠的那一刻开始,他便一直刻意收敛脾气,尽量不说不讨喜的话,想要与对方好好相处。 却没想到,对方压根儿不领情。 非但不领情,还接二连三下他面子,邵景安不生气才怪。 “你非得这样与我说话吗?” 邵景安皱眉,面上带了几分怒气,沉声道:“你我就不能好好相处吗? 我何时说过担心你连累我了? 我之所以指出你的错误,不过是担心你引起众怒。 皇上就算再宠爱你,为了平息满朝的怒火,亦会对你降下惩罚。 我……” 望着面前如珠似玉的面容,他顿了一下,抿了抿唇,勉强静下心绪,别开眼,软下语气道:“我只是担心你而已。” 闻言,傅玉棠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直接道:“多谢,免了,不需要。” 语毕,“呸”一声吐掉嘴里的草根,没有片刻犹豫,坐起身,低头将身边的碎银子拢成一堆,收进大号荷包里,起身便要离开。 她避之不及的态度,使得邵景安面色一白,置于双膝上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跟着起身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不信我吗?还是……” 剩下的话,他没说出口,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更不知道要如何说出口。 于是,默默地停了下来,抬起眼,看着站在巨石上的傅玉棠,陷入沉默。 因为年纪尚小,傅玉棠的身量并不高,即便站在巨石上,视线也才堪堪与他齐平。 此时,听到他的话,没忍住皱了下眉,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直视着他道:“你怎样想,与我无关,我不在乎。” 语毕,径自跳下巨石,抬步离开。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邵景安面上闪过一丝仓惶,心跳亦失衡了一瞬,盯着她的背影,嘴唇颤抖道:“你我相识多年,我……难道……难道……我……还不能……关心你吗? 就算是……面对普通人,你亦不曾如此冷淡。 为什么……你……你……要如此排斥我?” 他自问从没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 甚至比起其他人,他更关心她。 邵景安往前走了一步,指尖攥紧, 抿紧了唇角,眼里闪过痛苦之色,哑声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究竟我是哪里做错了,以至于你一夕之间转变了态度,冷脸相待?” 闻言,傅玉棠脚步一顿,恰好立于阴暗与光明的交界处。 半边脸颊暴露在阳光下,光洁白皙,半边隐于阴凉处,晦暗不明。 她并未转身,只微微侧头,掀起浓黑而纤长的睫毛看了他一眼,唇角微勾,似轻笑,更似嘲笑。 “要我明说吗?师父。” 最后二字,已然带上嘲讽之意。 犹如清风般的低语,落在邵景安的耳中却不亚于晴天惊雷。 他浑身一颤,面露仓皇之色。 对上傅玉棠仿佛能洞察人心的双眸,只觉得自己内心的秘密在此时此刻,毫无预兆地,尽数暴露于人前,惊得他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心里既惊慌,又无措。 第1137章 简单来说,邵景安就是他的偶像。 更有种说不出来的恐惧与耻辱。 他神情恍惚地望着面前之人,仿佛听到众人对他嘲笑,看到众人指着鼻子骂他沽名钓誉,衣冠禽兽…… 他下意识想要否认,想要解释,嘴巴却发不出一丁点的声音。 见状,傅玉棠不由嗤笑一声。 轻轻一挥手,一旁的侍从会意,立马拉起板车,一行人径自扬长而去。 四周,很快恢复了平静。 唯有邵景安一人,面色苍白如纸,静静站在原地。 眼睁睁看着衣饰华贵,冠带风流的小徒弟翻身上马,领着一众侍从,不慌不忙地离开,整个人摇摇欲坠。 真是太嚣张了! 目睹了傅玉棠与邵景安师徒二人倒反天罡的相处模式,芮成荫对傅玉棠的印象呈直线下降。 他是个尊师重道的人,最讲究礼貌了。 尤其是对有学问的人,更是天生带着崇拜。 而大宁最有学问,最有才华的人,莫过于十二岁连中六元,闻名天下的天才邵景安了。 如天底下所有读书人一样,他对邵景安同样十分推崇。 简单来说,邵景安就是他的偶像。 如今看到自家偶像被人甩冷脸,被人欺负,芮成荫自然不高兴。 他原以为傅玉棠只是性格上有点小毛病,比如爱投机取巧什么的,掰一下还能回到正道上来。 毕竟,对方还是很有礼貌的嘛。 讲礼貌的人,本性肯定不坏。 却没想到,一切都是他想当然了。 傅玉棠这家伙,不但手段卑鄙,小偷小摸,投机取巧,还没有礼貌! 更重要的是,她竟然欺负邵景安! 邵景安是谁? 是她的师父啊! 邵景安关心她,爱护她,处处为她着想,苦口婆心地为她分析利弊,她不接受也就算了,还敢给对方甩脸色,这是大大的不敬! 要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希望亲近邵景安呢。 比如他,如果邵景安能这样关心他,爱护他,处处为他考虑,温声细语为他答疑解惑,他指定得每天都高兴得像过年似的。 偏偏傅玉棠这家伙不识好歹,身在福中不知福。 贪名图利、执迷不悟、不识好歹、不讲礼貌、不尊重师长…… 哼,傅玉棠再也不是他心目中的理想弟弟了! 她就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以往看着讨喜的面容,此时此刻落在他眼中,简直神憎鬼厌! 目睹了这么一出,芮成荫再无亲近傅玉棠的想法,取而代之的是正义的小火苗在熊熊燃烧! 不行! 面对傅玉棠的种种不良且无耻的行径,他不能坐视不理! 他要站出来阻止傅玉棠,揭穿傅玉棠……顺便安慰一下邵景安。 想到这里,芮成荫深吸了一口气,站直了身子,抬步走了出去,面上带了一丝可疑的红晕。 按照他本来的计划,是傅玉棠被邵景安教训一顿,邵景安甩袖离去,傅玉棠独自坐在巨石上落泪,他再适时地出现,对傅玉棠好生一顿安慰。 然而,在傅玉棠一通倒反天罡,卑鄙到理直气壮的操作下,变成她潇洒离去,邵景安留在原地黯然伤神。 第1138章 连他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都不放过 芮成荫想着准备好的一番安慰之词不用着实可惜,便鼓足勇气走了出来。 咳咳,反正来都来了。 不管怎样,他今日就是在这师徒二人之间,选择一个对象,趁虚而入就对了! 却没想到,他这边刚有行动,邵景安便抬步离开了。 全程没给他表现的机会。 当然,可能是被傅玉棠这不孝徒弟伤了心的关系,从始至终亦没发现他的存在。 芮成荫:“……!!” 不是,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我还没上场呢! 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芮成荫抬起手,下意识想要挽留。 可转念一想,走了也好。 说明邵景安不再消沉了。 而且,他们师徒二人的事情,邵景安肯定也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吧? 不管怎么说,这也属于私事。 既然如此,他便为他们保密好了。 芮成荫善解人意地想着,默默咽下嘴边欲要呼唤对方的话语。 同时,暗暗决定下次再有这种 趁虚而入的机会,他一定不再犹豫,当机立断冲上前去,以免白白浪费时间,失去与偶像接触的良机。 总结了一下失败经验后,芮成荫这才转身回走。 万万没想到,等到他回到原来的地方,还有个大惊喜在等着他—— 猎物,不见了! 圆脸小太监,不见了! 打猎的弓箭,也不见了! 唯一还在的,就是一匹被扒得只剩下马鞍的骏马。 此时此刻,正半点不知愁滋味,悠哉悠哉地啃着草。 看到他来了,还顺便打了个嗝,表明自己吃得心满意足,在他脚边留下一坨冒着热气的翔。 芮成荫:“……” 回想起自己方才看到的场景,芮成荫哪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用说,那圆脸小太监肯定也是与傅玉棠有着“肮脏交易”的人了! 他就说,他明明记得自己打了五只野兔。 那圆脸小太监却说只打了三只。 如今想来,其余两只分明是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被对方偷偷拿去找傅玉棠换银子了! 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啊! 欺负自己的师父也就算了,连他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都不放过! 思及此,芮成荫再也忍不住,仰天长啸道:“傅玉棠,你这小人!从今日起,我芮成荫与你不共戴天!”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心声,更是本次参加狩猎活动的众人的心声。 尤其是以刘清为首的文官们。 具体事情是这样的—— 深知自己的短板,刘清便集结了一帮文官,采取合作方式,一同狩猎。 累死累活,忙活了大半天,众人好不容易各自打到了一只猎物。 回营帐的路上,众人皆喜笑颜开,暗自庆幸今晚不用饿肚子了。 结果一转眼,那猎物就不见了! 与之一同不见的,还有侍从。 刘清等人立马察觉到不对,调动人手去追查。 结果,那些侍从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翻遍整个行宫都没发现他们的下落。 刘清等人:“……” 看来背后之人十分谨慎啊! 竟然做得滴水不漏。 搞不好是他们的政敌所为。 嗯…… 有可能是钱有才,亦有可能是禄泰和。 第1139章 弄只山猪来看看啊。 也就是只有这二人才如此阴险,如此老谋深算。 众人在心里嘀咕,商议着去找皇上说明情况,请求皇上出手查明真相。 看到底是哪个阴险小人,偷走了他们的猎物,意图饿死他们这些朝廷重臣! 虽然因为一只猎物告状,是小题大做了一点。 但是…… 那也是对方犯错在前。 对方都不要脸面敢偷走他们唯一的猎物了,他们还管那么多做什么呢! 打定主意后,众人结伴赶往先皇的营帐。 半途,路过一偏僻处,看见傅玉棠跪在一片树林前,嘴里念念有词。 身边,还放着一辆大板车,里面放着堆成小山似的动物是尸体。 一看到那么多动物,众人的脚步不由顿住,立马怀疑自己丢的猎物,是不是被傅玉棠偷来了。 相互交换了个眼色,众人屏息靠近,暗中观察。 只见傅玉棠神情严肃,闭着眼睛,双手合十,虔诚吟诵道—— “哼哼哈哈,力气大如牛,猎物全搞定,还能跳街舞! 咕噜咕噜,肚子不咕噜,美食自动来,不胖还满足! 哈啦嘿哟,烦恼全溜走,狩猎第一没烦恼! 叽里咕噜变变变,今晚山珍海味吃个遍! 给我山鸡!给我山鸡!给我山鸡! 我要山鸡!我要山鸡!我要山鸡!” 刘清等人:“……??” 啥情况? 跳大神? 众人一脸茫然,没明白傅玉棠这是做什么。 别告诉他们,这一板车的动物,都是这样求来的! 他们是坚决不会相信的! 刘清亦是紧紧皱起眉头,怀疑傅玉棠是不是疯了,或是为了让这些来路不明的猎物的“合法化”,故意演这么一出给他们看。 思考间,傅玉棠已经念完三遍咒语了。 只听“啪”地一声,一只脖子带血的山鸡从天而降,落在了傅玉棠面前。 听到动静,傅玉棠立马睁开双眼。 待看到地上的山鸡后,不由咧嘴一笑,举起双手,大呼道:“感谢山神!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语毕,将山鸡扒拉一边,继续闭上眼,又开始祈祷道—— “哼哼哈哈,力气大如牛,猎物全搞定,还能跳街舞! 咕噜咕噜,肚子不咕噜,美食自动来,不胖还满足! 哈啦嘿哟,烦恼全溜走,狩猎第一没烦恼! 叽里咕噜变变变,今晚山珍海味吃个遍! 给我兔子!给我兔子!给我兔子! 我要兔子!我要兔子!我要兔子!” 下一秒,一只兔子从天而降。 刘清等人:“……!!” 不是,还真有啊?! 这、这…… 他们是读过书的人,不会轻易相信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的! 再说了,山鸡野兔这种小动物,自己努力一点也能抓到,根本体现不了山神的厉害。 有本事的话,弄只山猪来看看啊。 似是听到众人的心声,傅玉棠将野兔放到山鸡旁边,嘴里再次念起咒语—— “哼哼哈哈,力气大如牛,猎物全搞定…… …… …… 我要山猪!我要山猪!我要山猪!” 片刻之后,只听“砰”地一声,一只庞然大物砸在了地上,使得脚下地面为之一震,惊起一大片灰尘。 刘清等人定睛一看,还真是山猪! 第1140章 感谢山神!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一时间,众人纷纷变了脸色。 这一下,真是不信都不行了。 原来,这世上真有山神! 众人眼含惊愕,相互对视了一眼,齐齐在心里惊叹道。 虽说他们是读书人,不会轻易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可话又说回来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宇宙之深,奥秘无穷。 如果真没有神仙的话,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神话故事流传下来呢? 还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光凭想象的话,可没办法这般详尽且逻辑通顺啊。 而且…… 一次是偶然,二次巧合,那三次呢? 接连三次的“神迹”,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山神的存在吗? 尤其是那山猪…… 少说也有一二百斤吧? 如果不是山神的话,有哪个凡人能让它从天而降呢? 刘清一行人静静盯着那山猪,心思百转,惊叹不已。 有心思活络者,已经开始在心里默默记下咒语了。 不远处,傅玉棠望着面前的大山猪,笑得几乎不见眼。 “感谢山神!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她双手举过头顶,大呼三声,无比虔诚地拜了一拜后,兴高采烈地从地上爬起来,捡起山鸡野兔,往板车上一放,自言自语道:“应该够了吧。 再多的话,我也吃不完啊…… 算了,就这样吧。 做人太贪心可不好。” 边嘀咕着,边从板车下掏出一早就准备好的绳子,手脚麻利捆了野猪,将绳子另一头系在板车上,准备拖着走。 搞定一切后,小跑着绕到板车面前,想要拉着板车离开。 冷不丁一抬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周围竟然多了这么多人! 对上众人灼灼的目光,傅玉棠面上一慌,不自觉流露出点点戒备之色,将身后堆成山的猎物挡了挡,干笑道:“诸位大人,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呀?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刘清视线在她身后停顿了几秒,收回目光,笑得一脸和蔼,温声道:“刚来,刚来。” 话落,就看到面前的少年极其明显松了一口气。 停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们……没看到什么吧?” “这嘛……” 刘清与身边众人对视了一眼,笑而不语。 一旁还是礼部司郎中的乔司,收到刘清的暗示,往前走了一步,笑着对傅玉棠说道:“傅公子,你这么多猎物是哪里来的啊?能否给我们一人一只呢?” 傅玉棠一听,顿时皱起眉头,张开双臂,护住自己身后小山似的猎物,不假思索地拒绝了,“不给!这是我辛苦猎来的,凭什么给你们?” 闻言,另有一名面生的官员站出来,呵呵冷笑道:“这确定是你猎来的吗?难道不是你偷来的?!” “你胡说!” 到底还年轻,经不起一点激,此时莫名被扣上盗窃的罪名,傅玉棠气得脸都红了,立刻脱口道:“我这才不是偷的呢!我这是光明正大得来的,是山神……” 话刚说出口,即刻意识到不对,面容顿变,不禁抿紧了双唇。 第1141章 傅玉棠这小子,还是太天真了。 过了一会儿,方才假装无事,色厉内荏地哼了一声,道:“清者自清,随你们怎么说,小爷不陪你们玩了!” 语毕,拉着板车便要离开。 乔司一把拦住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诶,傅公子别急着走啊。” 傅玉棠皱眉看着他,再瞅瞅四周,为了与山神沟通,她特意避开众人,选了这么一个偏僻之处。 眼下临近傍晚,大部分的人都已经回营帐了,根本无人经过。 傅玉棠这才大张旗鼓搞了个板车,希望多弄点猎物,好夺得魁首。 谁知道,好死不死,竟然会遇上刘清这么一群人啊? 而且,看对方的样子,明显来者不善。 这群人不会是来抢自己成果的吧? 少年人尚且稚嫩,压根儿不会隐藏心事,心里想什么,脸上就明明白白地表现出来了。 看向刘清一行人,不掩戒备道:“你想做什么?” “傅公子不必紧张。” 乔司笑容不变,瞥了一眼满满一车猎物,眼底闪过一抹贪婪之色。 三言两语把众人猎物被偷一事讲了一遍,随即厚颜无耻地说道:“傅公子自幼跟着邵太傅学习,应该知道什么是大局为重吧? 在场众人都是朝廷重臣,读过圣贤书的人,干的皆是为国为民的大事,实在不善于狩猎这种血腥暴力的事情。 还望傅公子行行好,拨出一部分猎物给我等,免去我等今晚饿肚子的下场。” “凭什么?”傅玉棠盯着他,脸上不掩怒气,道:“你们的猎物被人偷走了,凭什么要我承担后果? 一个个自诩朝廷命官,张口闭口说自己干大事,既然你们这么厉害,为何连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饱呢? 还好意思自诩读过圣贤书,知礼仪,懂廉耻,如今却围着我一个小孩打劫,好不要脸!” 没忍住往地上啐了一口,傅玉棠懒得跟他们多说,拉起板车,抬步就走。 见状,刘清微微眯起了眼睛。 一个眼神过去,众人立刻将傅玉棠团团围住。 “你们!”傅玉棠面露骇然之色,却强装镇定道:“你、你们想干什么?小爷我,我可告诉你们,你们要是敢对我不利,我、我就告诉皇上去!” 本以为众人听到这话后,必然会有所忌惮,不敢再有动作。 不料,众人非但不惧,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傅玉棠这小子,还是太天真了。 真当他们跟她一样稚嫩,分不清形势吗? 他们为什么敢一上来就围住她,逼着她交出猎物,还不是因为她弱小? 这弱小,不止是指她个人,更代表她身后的安南侯府。 不是他们看不起安南侯府,而是安南侯府盛产草包。 她祖父傅有志是个草包,她爹傅平安亦是个草包,在这两任草包侯爷的折腾下,这些年,安南侯府算是彻底没落了。 一个没落的侯府,比普通掌有实权的官员家庭还不如,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再说了,就傅玉棠这私生子的身份…… 啧啧,说句难听的,比他们家中得宠的仆人还不如。 第1142章 想都不要想,小爷我一只都不给! 要不是一朝莫名得了皇上(先皇)的青睐,破格被选为太子伴读,那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 就算被人欺负了,安南侯府也不会为她出头。 更别说,欺负她的人还是他们这些朝廷重臣。 正所谓,法不责众。 皇上知道了,想要降下惩罚,都得掂量一二,安南侯府哪里来的胆子对上他们呢? 而且…… 他们浸淫官场多年,最懂得拿捏人心了。 甭说傅玉棠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孩子,就算是朝中的大臣,他们亦是一捏一个准儿。 既然敢对傅玉棠出手,便代表他们已经想好了所有对策,更知道怎么唬住她,避免她到皇上面前告状。 只能说,区区一个半大的小子,他们还不放在眼里。 外头的人不知道,他们这群天子近臣还能不知道吗? 这小子,就跟他爹一样,是个名副其实的草包。 太傅都不知道找皇上告了几次状了。 大伙儿都门里清呢,她有今日的地位,全仰仗于皇上(先皇)的宠爱。 一旦皇上(先皇)不在了,她啥也不是。 面对这种明显翻不出什么风浪,造成不了威胁的草包,他们何惧之有? “傅公子何必紧张呢?” 刘清走上前,展露出和往日无异的温和笑容,言行举止带着一贯的君子之风,说出来的话却是无耻至极,“我等只是想要一只猎物而已。 傅公子既然有这么多,那给我等一些如何呢?” “什么一些,你们少说也有十人!” 似乎被他气得不轻,傅玉棠指着众人,跳脚骂道:“就算一人只给一只的话,我也要拿出十只!你们怎么好意思开口的? 就你们这样还是丞相,还是礼部官员? 我呸! 想都不要想,小爷我一只都不给!” “不给?”刘清挑了挑眉,神情不变,语气温和却暗藏威胁,道:“傅公子不给也行,那便将召唤山神的方法告知我等,我等自己祈求山神显露神迹也行。” 他身居高位多年,惯会装模作样,一举一动都带着温和与从容。 知道的人,明白他这是在威胁人。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这是在关心小辈呢。 听到他的话,傅玉棠面容明显僵了一下,本能脱口而出道:“你们、你们都看到了?你们跟踪我?” 刘清一行人围着她,脸上带着得意的笑,道:“不过刚好路过而已。” 闻言,傅玉棠顿时面露懊恼之色,自言自语道:“早知道我就不贪图便利选择在此,干脆直接进山算了。” 独自生了半晌闷气,退让道:“不过十只猎物,我给你们便是了。” 这是不准备说出召唤山神的方法了? 也对。 比起区区十只猎物,那要多少猎物就有多少猎物的山神召唤方法,显然更为重要一些。 即便是傻子,亦懂得如何取舍。 本来刘清还对召唤山神一事存疑,在听到傅玉棠的话,立马就打消了猜疑,笑着道:“何必麻烦,傅公子既然急着离开,那我等自然不好耽误傅公子的时间,便自己祈祷好了。” 第1143章 有人欺负小孩啦,大人欺负小孩了 届时,他们亦可弄个魁首当一当,风光一把。 傅玉棠一听就知道他们的算盘,当即不干了,讨价还价道:“不要!就给十只猎物。” “你说不要就不要?” 有官员站了出来,仗着身量高大,握拳威胁道:“小子,趁着我等心情尚好,乖乖把召唤山神的方式说出来,否则要你好看!” 被他这么一吓唬,傅玉棠“哇”一声哭了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扯着嗓子哭嚎道:“来人,快来看啊,有人欺负小孩啦……大人欺负小孩了……” “闭嘴!” 担心真让她喊来人,那官员立刻上前捂住傅玉棠的嘴巴,举起拳头,低声恐吓了一番。 傅玉棠被他吓住,只能扁了扁嘴巴,停止哭泣,抽抽噎噎地把召唤山神的方法,连同咒语说了出来。 咒语嘛,与他们方才听到的一字不差。 由此可见,傅玉棠这小子并没有欺骗他们。 只不过…… “为何不能即刻召唤山神,要跪拜一刻钟,方能提出要求呢?” “对啊,还有为什么还给山神上供三只猎物呢?” 有官员疑惑地看着傅玉棠,他们要是有能力打到猎物给山神上供的话,还需要寻求山神的帮助吗? 傅玉棠斜睨着他,没好气道:“这叫诚意,懂不懂? 你有求于人的时候,不也要提前到场,布下宴席招待对方吗? 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礼部的。” 在场众人:“……” 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无法反驳。 傅玉棠轻哼道:“反正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们爱信不信!走了。” 说完,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拖着板车想要离开。 却没想到,这群凑不要脸的,竟仗着人多势众,硬生生抢了她三只不大不小的猎物当贡品。 这也就算了,还对着她一通威胁,让她不得将今天的事情告诉皇上,不然他们有一百种手段收拾她。 傅玉棠看着他们这么多人,敢怒不敢言地答应了,保证绝不会主动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 闻言,众人这才放她离开。 不是没想过把她那一板车的猎物也给抢了,来个锦上添花。 盖因刘清担心将她逼急了,她索性破罐子破摔,把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使得他们丢了面子罢了。 左右他们现在已经有了召唤山神的方法,要多少猎物就有多少猎物,没必要为了这么一点小东西,弄得大家面上无光。 思及此,刘清挥了挥,示意众人不必再管她。 待傅玉棠走后,刘清等人整理了一下衣冠,将手里的猎物往树林里一抛,按照傅玉棠说的那般,齐齐往地上一跪,闭上眼睛开始祈祷山神的出现。 随着猎物落地的沉闷声,树林里响起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与此同时,参天古树上,有道人影翩然降落。 一双点缀着红色玉石,做工精良的鹿皮靴轻灵地落在草地上,金线绣以吉祥纹路的玄色衣摆划过草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第1144章 阿棠今日这场戏,果然极好。 来人停在了三只猎物旁边,弯腰将猎物捡起来,面上弄出玩味的笑容。 听闻身后传来动静,他转过头,看向穿着鹅黄色,绣着龙纹样式骑服,缓步而来的兄长,道:“皇兄,阿棠说是好戏,还真没有骗我们。” 风行珺轻轻“嗯”了一声,视线掠过三只猎物,落在了树林外刘清等人身上,面色有点难看。 就在半个时辰前,阿棠忽然找到他与小羚,问他们兄弟二人想不想看戏。 有热闹看,二人自是愿意。 不料,阿棠又说这不是免费的戏,而是一出极其精彩,颠覆他们二人以往印象的戏。 要看的话,得给戏钱。 不贵,就野兔、山鸡、山猪各一只就行了。 风行珺:“……!!” 你这家伙,消息怎么这么灵通?! 就在一刻钟前,他刚好狩猎到一只山猪! 这会儿,山猪的尸体都还没凉呢,你小子就巴巴凑上来说什么戏钱。 做了那么多年兄弟,以风行珺对傅玉棠的了解,十分有理由怀疑对方是来骗猎物的。 因此,他下意识想要拒绝。 奈何自家弟弟兴趣满满,一路歪缠着他点头,以及傅玉棠这家伙信誓旦旦保证这戏绝对值这价钱,并且对他大有益处,看了一点儿都不亏。 要是他看完之后,觉得不值这个价的话,那可以再把山猪拉走。 再三确认傅玉棠不是来骗猎物的,风行珺这才勉强同意。 强忍着不舍,将三只猎物交出去,风行珺和风行羚按照傅玉棠的吩咐做好准备,弄了个简单的投石车,将山猪放上去后,便隐在暗处看戏。 结果…… 还真是一出大戏啊! 风行珺看着跪在树林外的一行人,若非今日亲眼目睹,无论如何他都不敢相信向来有君子之名,贤相之称的刘清,私下里竟是这般嘴脸。 以权压人,以势欺人,以武逼人,欺负弱小,唯利是图,贪得无厌…… 做下这种种恶劣行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像刘清这样善于伪装,沽名钓誉,心里只有权势、名利二物之徒,完全没有资格做一国之相! 更不能指望他一心为民。 毕竟,他对待阿棠这太子伴读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其他无权无势的人了。 刘清,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可惜,因为刘清之前辅佐过皇爷爷,且有扶持父皇之功,父皇对他极其信任。 即便他将今日之事尽数告知父皇,父皇亦不会轻易相信。 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 倒不如暂且这样按兵不动,等到时机成熟后,再将其一击毙命! 定定地盯着刘清等人看了许久,风行珺收回视线,似是对风行羚说,又似在自言自语,“等着吧。 待我登基了,他若还是在朝堂上,我必要找机会撕下他的面具,将他逐出朝堂! 还朝堂一片清明,为那些被他欺压过的人讨回公道!” 语毕,没再多言,径自转身离开。 风行羚拎着猎物,瞅瞅刘清一行人,再看看渐行渐远的自家皇兄,没忍住耸了一下肩,抬步跟上。 一只山猪,能引出一群名不符实的朝廷重臣,果然值! 阿棠今日这场戏,果然极好。 第1145章 傅玉棠,你完了! 傅玉棠拉着一板车的猎物,吭哧吭哧回到行宫。 不明真相的武将们看到后,无不瞠目结舌。 这、这家伙是神箭手转世吧? 不过一下午的功夫,竟然打了这么多猎物?! 先皇亦被惊了一下,愣怔了好会儿,方才回过神,开口询问道:“阿棠,你这猎物……自己打的啊?” “不然呢?”傅玉棠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踢了一脚大山猪的肚皮,不无得意地说道:“这一只一只,全部都是我亲自弄来的。” 闻言,先皇顿时语塞。 其实,打与弄是有很大区别的。 在场众人或许没发现傅玉棠的文字游戏,但风家父子三人与她朝夕相处,深知她那异于常人的武学天分,哪里能听不出她的话外之意? 三人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沉默了片刻,先皇没忍住道:“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这也是为了彩头。” 傅玉棠一挥手,分外耿直地说道。 环顾了一圈四周,见除了刘清一行人,参加狩猎的人都回来了,每个人面上皆含郁闷之色,不由眨了眨眼睛,奇怪道:“大家这是怎么了?是打得不尽兴吗?为何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众人没吭声,视线在板车上转了一圈,然后落到她身上,最后将目光投向先皇,一脸委屈。 尤其是芮成荫,作为本次连狩猎工具都被顺走的资深受害者,心里又气愤又难过。 奈何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这一切确实是傅玉棠做的,有心想要把看到的事情说出来,但其中又掺杂着邵景安…… 为了维护偶像的形象,保护偶像的隐私,芮成荫压根儿无法站出来指证她,只能站在一旁,默默落下泪来。 而钱有才等人,在目睹了傅玉棠说什么山里有山神,上供一只能换两只的神迹后,天真如他们竟然信了,把手里的猎物交给傅玉棠,让其帮忙与山神做交易…… 结果,不出意外,本就不多的猎物,全被傅玉棠拿走了。 他们这么一群大人,被傅玉棠一个半大的小子耍得团团转,哪里有脸面告状啊? 倒是有些武官闻言,挠着头,耿直道:“倒也不是不尽兴,只是觉得有点奇怪。感觉自己打了不少猎物,但是清点的时候,好像凭空消失了好几只。” “是啊,是啊。下官还活捉了一只白狐呢,本来想要献给皇上的,谁知道半途……呃,板车笼子里那只白狐,怎么那么像下官抓的那只?” “咦?那只七彩野鸡,好似是微臣打的。微臣打猎有个习惯,喜欢一箭穿心,这野鸡似乎就是如此……” “那只头顶有一撮灰毛的野兔,下官觉得好熟悉啊……” “……” “……” 伴随着说话声,众人纷纷围上前,从板车里扒拉出自己的猎物。 见状,芮成荫一顿,抬起头看向傅玉棠,见对方面容越来越僵硬,隐有心虚之色,瞬间破涕为笑。 啊哈~~ 苍天有眼啊! 终于有人发现你的卑鄙行径了! 傅玉棠,你完了! 让你偷我兔子,让你偷我弓箭,你看看,报应来了吧? 第1146章 原来傅玉棠这家伙还是个惯犯! 幸灾乐祸间,又听到有面生的武官略微迷糊道:“其实不止这一次,之前几次狩猎,也总觉得猎物有丢失一两只。 只不过因为都是体型较小的动物,且不过一两只而已,这才没在意,只当是路上不小心掉落了。” “啊,原来不止我一个人有这样的情况吗?” “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呢。” “我也是,我也是……” “每次都少了那么一两只,我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识数了……” “是啊,是啊,还以为是出现幻觉了呢……” “……” “……” “对了,你们这种情况有多久了啊?” “有三四年了。” “三四年,那不正是傅……咳咳,开始参加狩猎活动的时候?” “呃,好像就是啊……” “话说,确实如此……” “诶,你们是不是还不知道啊?其实傅……咳咳,是个武学白痴……” “真的假的?” “你这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宫里面传出来的,还能有假?” “为了避免他伤到自己,皇上特地取消了他的武术课呢。” “我还听说,他学问也不怎样……” “这样说来,不就是个草包吗?” “不明摆着吗?看看他祖父,他爹就知道了,一脉相承的……” “啧啧,这样倒是说得通为什么我每次丢的都是野兔,山鸡这种小动物了。大的他搬不动!” “确实太巧合了,他每次都只抓野兔,山鸡这种小动物,恰好我丢的也是这些……” “我也一样……” “我也是……” “我亦同样……” “……” “……” 听着众人小声议论,芮成荫:“……!!” 好啊,原来傅玉棠这家伙还是个惯犯! 就说她方才在树林里那阵仗,完全不像是新手。 如今看来,原是有数年的丰富偷盗经验了! 再想想邵景安劝解无果,反而被甩脸子,最后黯然伤神的样子,可见傅玉棠这家伙有多冥顽不灵了。 学问不行! 武艺不行! 人品更不行!!! 这就是个一无是处的草包啊! 如今事情败露了,真是……好极了! 大家一起上,好好教训一下这身无长处的臭小子! 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偷人东西,偷他弓箭了。 芮成荫激动地握紧了拳头,目光灼灼看向众人,希望众人再多多揭发傅玉棠的“罪行”,最好来个群情愤慨,出手教训她一顿。 不曾想,傅玉棠这家伙脸皮厚得很,心理素质更是强悍得可怕。 一般像她这年纪的儿郎,在听到众人的话后,指定心虚不已,当场跪下认错了。 然而,傅玉棠的脸色却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面对众人的讨伐,那是一点儿都没慌张,完全没有被当场抓包的心虚,细腰一挺,两手一叉,理直气壮道:“你们说这些猎物是你们的,有证据吗?你叫它一声,它答应吗?” 百官闻言,顿时语塞。 甭说这些动物死了,就算活着,他们叫它,它也不会应啊。 有官员试图跟她摆事实,讲道理。 第1147章 很明显,说的就是我! “傅公子,” 一名武官站了出来,指着猎物上的致命伤,沉声道:“傅公子,你看看这箭伤,大小一致,穿心而过,由此可见射箭之人臂力充足,刚猛有余,这……” 话还没说完,傅玉棠就撸起袖子,露出麻杆似的小臂,展示了一圈并不存在的肌肉线条,自信道:“很明显,说的就是我!” 官员一梗,那你还真是自信哦。 沉默了两秒,面无表情地把未说完的话补全了,“这种箭法明显就是我熊家的独门箭法,只有我熊家子孙才会。” 傅玉棠面容一僵,顿了顿,脸不红心不慌地说道:“其实,我是个武学奇才。任何武功招式,我一看就会了,并且运用自如。” 熊姓官员:“……” 这凑不要脸的! 但凡学习他们熊家箭法的,哪个儿郎不是要先举几年石墩,练出结实的肌肉啊? 就她这白斩鸡似的小胳膊,好意思说会熊家箭法? 他都怀疑她连弓箭都举不起来呢。 想着,熊姓官员心生一计,让侍从拿来自己的长弓,道:“傅公子既然这么说了,那想来拿起这长弓不是问题吧? 只要你能拿起这张弓,那我就承认这些猎物是你打的。” 他这张弓,弓身乃玄铁打造,重达三石(180斤),货真价实的强弓。 就不信傅玉棠这小子,真能单手拎起它。 果不其然,一看到这张强弓,傅玉棠顿时就虚了。 眼神游移了一下,转移话题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为什么要向你证明? 再说了,皇上只说谁手里的猎物数量多,谁就是魁首,并没有要求说本次狩猎比赛,猎物一定要本人亲手所猎。” 越说越流利,越说底气越充足,厚颜无耻道:“反正现在猎物就在我手里,那就是我的。 你们说再多也无益。 兵不厌诈,懂不?” ……靠! 小小年纪,竟然如此卑鄙无耻。 所有人都被她的不要脸惊住了。 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把求助的目光转向先皇风元,希望他能出来说句公道话。 风元也很无奈啊。 一边是自己的臣子,一边是自己疼爱的小辈。 臣子没错,小辈说的话也没错。 这让他要怎么断案? 纠结了半天,只能自己背下责任,出声打圆场道:“这一次,确实是朕的疏忽,没有提出详尽的要求。 阿棠偷盗猎物不对,不过有句话却说得没错,兵不厌诈。 这一次,就这么算了吧。” 算了? 是指傅玉棠盗窃猎物这件事就这么算了,还是说这次比赛就这么算了。 众人不解,正欲出口询问一二,就看到上首的风元目光一转,非常有转移话题的嫌疑,直接转移话题道:“刘相等人呢?天色已晚,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话落,就看到傅玉棠往前走了一步,回禀道:“回皇上,我刚刚回来的时候,看到他们在行宫外的小树林里搞邪教活动,作法呢……” 邪教活动? 作法? 风元愣了一愣,面带困惑道:“作什么法?” 第1148章 最可怜的还是邵太傅。 “我、我不太清楚啊。” 像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傅玉棠瑟缩了一下,神情恐惧道:“我不敢靠近看。” 这…… 别是在搞什么巫蛊之术吧? 因着这一猜测,在场众人的注意力立马从狩猎比赛一事,转移到刘清等人身上。 如果刘清确实偷偷行巫蛊之事,此时无疑是揪住他小辫子,将他拉下丞相之位的好时机。 思及此,钱有才、禄泰和都坐不住了。 与身边的拥趸相互使了一个眼色,在场众人便纷纷出言,请求前往一探究竟。 因为离魂症的缘故,风元对巫蛊之术颇为忌讳,本就有心想要前往查看,此时听到众人的话,顺水推舟应下,与众人一同离开行宫。 在傅玉棠的带领下,众人很快来到了小树林。 然后,就看到此生永远不会忘,每每想起来就忍不住笑出声,堪称刘清人生黑历史的一幕—— 只见刘清与其门生,整整齐齐跪在地上,双手合十,闭着眼睛,神情虔诚得不得了,口中大呼道:“……给我猛兽!给我猛兽!给我猛兽! 我要猛兽!我要猛兽!我要猛兽!” 风元:“……??” 什么情况? 这是……被他逼疯了吗? 禄泰和与百官:“……??” 不是,这闹得是哪一出呢? 要猛兽去打啊,跪在这里做什么? 风行珺:“……呵呵。” 一开口就要猛兽,所图还真不小。 钱有才:“……” 总觉得这场景莫名有几分熟悉。 别又是傅玉棠那小子搞得鬼吧? 想着,钱有才不由在人群里找寻傅玉棠的身影。 却见傅玉棠不知何时已经躲到队伍后面去了,此时与羚王二人勾肩搭背,对着刘清一群人指指点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钱有才:“……” 果然是傅玉棠搞的鬼。 而且看样子,羚王在其中也插了一脚啊。 钱有才眸光闪了一下,收回视线,重新将目光落在刘清身上,在心里盘算借由此事,将刘清拉下丞相之位的几率有多大。 芮成荫站在队伍的最后头,听着正前方传来刻意压低的吃吃笑声,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 见过幸灾乐祸的,却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当着众人的面,迫不及待开始高兴的。 简直一点礼仪,一点风度都没有。 还有,羚王爷也真是的。竟然跟着傅玉棠这家伙瞎胡闹。 一看就是被傅玉棠带坏了。 也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偏偏把傅玉棠这么一个毫无优点,哪哪都有问题的人点为伴读。 这下好了吧,小儿子都被带歪了。 唉。 最可怜的还是邵太傅。 有傅玉棠这样的徒弟,太傅真是太不容易了。 芮成荫不由轻叹了一口气,目光下意识落在队伍前方,站在皇上身边的邵景安身上。 却见邵景安微微侧头,若有似无地往他这方向看了一眼,清俊的面容上带着几分无奈,以及一丝不易觉察的宠溺。 芮成荫愣了一愣,顺着他的视线,发现邵景安看的正是傅玉棠。 第1149章 万事俱备,只欠傅玉棠。 大概察觉到她的动静,这才无奈回头警告。 看看,看看! 邵太傅人多好,脾气多温柔,多疼惜徒弟啊! 即便刚刚才被甩了脸色,即便这徒弟是一滩烂泥,摆明了扶不上墙,他都温柔相待,不曾有一丝不耐烦,更没有想过要放弃徒弟。 也就傅玉棠这家伙不识好歹,错把太傅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面对太傅关心的眼神,傅玉棠连个眼角余光都没舍得给,就跟个没事人一样,继续与羚王爷说说笑笑。 芮成荫满心都在吐槽傅玉棠,怜惜邵景安上面,是以完全没注意刘清是如何解释自己为何在这里跪拜山神,祈求猛兽的。 只知道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大伙儿一提及刘清这君子丞相,皆会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意味深长地说道:“没想到刘清浸淫官场多年,私下底亦有一颗天真的童心啊。” 而刘清,大概是觉得叩拜山神,跪求猛兽这种事情实在太丢脸了,自从那晚的事情后,就以生病为由闭门不出。 直至皇上行宫之旅结束后,才再次出现于人前。 傅玉棠亦是如此。 倒不是她也生病了,而是因为她太弱了。 据说拉了那一板车猎物,不止把她自己给累着了,还不小心闪了腰,所以一直待在房间里休养。 又因为她太过阴险,偷盗了不少人的猎物,且拒不认错。 所以,有不少年轻气盛的儿郎看不过眼,靠着同一个“被傅玉棠偷过猎物”的属性,组成了复仇小分队,打算伺机教训傅玉棠一顿。 万事俱备,只欠傅玉棠。 结果,傅玉棠这家伙却闭门不出了,整日躲在房间里养伤。 整整一个月,就没离开院子一步! 偶尔皇上召见,身边要么跟着羚王爷,要么就是与太子在一起。 从来没有落单过! 这让儿郎们怎么下手? 不是没想过用计把她引出院子,奈何对方可能是真的伤得太重,诱饵都在眼前了,愣是不动弹一下,继续瘫在房间里。 就跟乌龟似的,缩头不动。 这一下,复仇小分队也没办法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傅玉棠这厮继续逍遥法外,暗暗决定明年再战。 却没想到,第二年傅玉棠就进入刑部了…… 第三年,成为刑部尚书。 不说所掌握的权势,光是官阶就将他们压得死死的,哪有人敢再提报仇一事呢? 当然,傅玉棠也没再参加过狩猎活动了。 估计是当年被人当众揭穿她偷盗猎物,索性就破罐子破摔,但凡有人邀请下场狩猎,她皆直接回绝道—— “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你让我去狩猎,岂不是在为难我? 又或者,你的箭术足够好,有充足的猎物让我拿? 不然的话,今日咱们二人之间,总有一个人要挂零哦。” 邀请者:“……” 这不摆明了要偷他的猎物吗? 算了。 当他什么都没说。 日子一长,傅玉棠手无缚鸡之力的形象便深入人心,满朝文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第1150章 谣言!完全就是谣言! 傅玉棠,就是个没啥用,毫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啊。 就她这样,还能打霁雪那家伙? 别人不知道,难道芮成荫还能不知道霁雪的身手吗? 他爹芮远光和霁文康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早些年经常到平阳侯府串门,可是亲眼目睹了平阳侯府对霁雪的全方位培养。 霁雪三岁时,平阳侯府就为他请了启蒙先生以及身手不凡的武师。 可以说,打从霁雪生下来,就是照着“文武双全”这一目标培养的。 他爹看得惊叹不已,当场抄了一份平阳侯府自制的“天才儿童培养计划”,屁颠屁颠跑回家,瞒着他爷爷,悄咪咪地在他身上施展一二。 就希望他们老芮家,也能出个小天才。 刚好,芮成荫也想做天才。 父子二人一拍即合,开始了行动,各自幻想起有个天才儿子(成为小天才) 的美好未来。 却没想到,这劳什子“天才儿童培养计划”简直就不是人能做到的事情! 不到十天,芮成荫就被折腾得苦不堪言,眼神涣散,精神萎靡,犹如一个行将就木的小老头。 得亏他娘发现得及时,立马喊停,这才没让他爹的“天才儿童培养计划”变成“自家犬儿夭折计划”。 不过,那短短不到十天的经历,还是让芮成荫吃足了苦头,深刻意识到天才不是谁都能做的。 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接受自己的平庸。 而霁雪,能在那么严苛、变态的培养计划之下长大成人,可见他有多么的厉害了。 如今不说他武功盖世,一掌拍死一个傅玉棠却是没什么问题的。 就这样的人,还需要跟傅玉棠互殴,打得有来有回? 说这话的人是完全看不起平阳侯府的“天才儿童培养计划”啊! 对于这种不客观、俨然脱离了现实的传言,芮成荫是一个字都不信。 当即皱起眉,对任升荣道:“谣言!完全就是谣言! 对上霁雪,傅玉棠他只有单方面被碾压的份儿,哪里有还手的余地?” 顿了一顿,又添上一句,“就傅玉棠那破身手,你还不清楚吗?” 被他这么一说,任升荣瞬间就想起傅玉棠的“光荣”往事,不由讪讪一笑,道:“好像确实是这样。但不排除霁雪跟傅大人一样的身手啊。” 二人这才菜鸡互啄,打得有来有回。 “不可能。”芮成荫一挥手,直接把霁雪三岁就开始练武的事情说了一遍,不无感叹道:“三岁啊!到现在都几年了,就算是头猪都能飞身上树了。” 更何况对方还不是猪。 “所以,”任升荣迟疑了一下,犹豫道:“这件事咱们御史台不掺和了?” “当然。” 明知道是假的,还往里跳,疯了不成? 芮成荫沉吟了片刻,低声吩咐道:“跟其他人也说一说,这事儿摆明了是谣言,勿要参与其中,免得被人当枪使了。” “好。” 任升荣郑重应下,看到御史台其他人陆陆续续来了,与芮成荫对视一眼,便去找其他同僚说明情况。 第1151章 这、这霁雪下手也太狠了! 芮成荫则是看向傅玉棠所在的位置,犹豫了两秒,抬步朝她走去,找她了解情况,顺便提醒她。 耐心听完芮成荫的话,傅玉棠轻轻颔首,沉声道:“不是什么大事,不打紧的。” 语毕,微微侧过脸,让整张脸暴露在光线下,状似不经意地露出今早出门前,用眉笔晕染出的乌黑眼圈,以及脸上淡淡的淤青。 芮成荫:“……!!” 看看! 看看! 他说什么了,就说傅玉棠这家伙对上霁雪,只有单方面被殴打的下场。 之前在门口遇到,黑灯瞎火的,没看清傅玉棠的面容。 如今进入景光殿,灯火通明,傅玉棠脸上的伤简直无所遁形! 这、这霁雪下手也太狠了! 竟然把人打成这样。 不管怎么说,傅玉棠这家伙都是一国之相,霁雪将她打成这样,简直是不把朝廷的威严放在眼里啊! “不行!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芮成荫撸起袖子,生气道:“他一个白身,凭什么打你?有什么资格打你?他眼里还有礼仪吗?还有王法吗?” 傅玉棠苦笑道:“你不要生气了,这是我与霁雪之间的私人恩怨,上不得台面,你还是不要参与其中了。” “你何时变得这般忍气吞声了?!” 芮成荫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正打算好好教训她两三句,让她支棱起来,不要怂,更不要被霁雪给打怕了,早朝开始了。 随着风行珺坐定,照例询问了一句满朝文武可有要事上奏后,向来在朝中做透明人的霁文康,一改往日的沉默,率先站出列,目标直指傅玉棠,痛斥她仗势欺人,无故殴打他的儿子霁雪。 芮成荫一听这话,瞬间不乐意了。 正欲站出来反驳,陈慎抢先一步站了出来,不苟言笑的脸上多了几分冷色,高声道:“平阳侯,你确定你了解过事情的真相吗? 你确定是傅大人先动的手吗? 你知道傅大人为何要动手吗?” “这还用说吗?自然是傅大人仗势欺人,见我儿是个白身,故意欺负我儿!” 昨夜,小风来到侯府,隐去他们先想要对傅玉棠不利,结果被傅玉棠反将一军,喂了霁雪一只捉生替死蛊一事,把霁雪回京后,三番四次遭到傅玉棠欺负一事尽数说了出来。 霁文康这才知道,原来自家儿子在外面被人欺负了。 还被人欺负得这么惨。 而欺负他的人,竟然是傅玉棠! 身为一国之相,却时时刻刻与一个白身过不去,简直无耻至极! 傅玉棠莫不是认为他迟迟不为韶光请封世子,就笃定他们父子关系不好,以为韶光是个没人疼爱的小可怜,就逮着他可劲儿地欺负了?! 要不是小风机智,连夜赶到侯府通风报信,他还不知道要被蒙在鼓里多久! 一想到玉儿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儿子在外面被人欺负得不能还手,还不知道他这个做父亲的求助,霁文康就气得睡不着觉。 这不,一到寅时,就立马从床上爬起来,快速将自己收拾好,直奔景光殿,打算狠狠告上傅玉棠一状,为自家小可怜讨个公道。 第1152章 霁公子与那通缉犯就是一伙儿的! 此时面对陈慎的质问,霁文康半点不慌。 毕竟,关于昨夜霁雪为何与傅玉棠起冲突一事,小风也已经告诉他了。 斜睨着陈慎,声音冰冷道:“不就是看在我儿脾气好的份上? 我家韶光不过是要出城,傅相偏偏阻拦,还净说些乱七八糟的话语,有意抹黑我儿的名声,这不是欺人太甚是什么?” 原以为这话说出来后,陈慎一行人会语塞心虚,不料他生气,陈慎比他还要气,之前平稳的音调瞬间拔高了几个度—— “出城?早不出城,晚不出城,偏偏选在刑部执行公务,准备捉拿通缉犯的时候出城,这其中难道没有猫腻吗? 如此反常举动,傅大人与刑部众人将他拦下盘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还是说,就因为他是你平阳侯的儿子,所以享有一切特权,我等连问都不能多问一句,直接给他大开方便之门才行?” “依我看,霁公子与那通缉犯就是一伙儿的!” 张子平跟着出列,不等霁文康开口,便直接给他扣了个屎盆子,冷哼道:“说不定还是平阳侯授意的! 不然他一个白身,哪里来的勇气掺和到刑部、大理寺、京兆府三司办案过程中?!” “没错!故意出现在城西,不就是为了吸引我等的注意,分散傅大人的心神,好送通缉犯出城吗?” 耿子美顶着一对熊猫眼,浑身散发出浓烈的怨气,“傅大人与我们辛苦准备了好几日,就因为你的儿子,霁雪,霁公子,忽然从中横插一杠,害得我等功亏一篑,眼睁睁看着通缉犯逃脱! 我等还未要求平阳侯给个说法,平阳侯反而恶人先告状,找傅大人讨要说法,简直可笑!” “你,你们……” 霁文康怔怔地看着刑部众人,哪里想得到这群人如此鸡贼,一上来就给他扣了一顶通缉犯同伙的大帽子,当即急了。 正欲出言辩解,最前方的傅玉棠站了出来,叹气道:“平阳侯不必急于辩解。 你且看看本相…… 若本相当真以权压人,以多欺少,故意欺负霁公子,又何至于被打成这样呢?” 说话间,她缓缓抬起头,将整张面容曝光于众人面前。 众人一看,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见原本白皙俊秀的面容上,布满了颜色深浅不一的淤青,向来矜贵肃杀的桃花眼,更是被人打得乌青发黑。 如果她只是相貌普通的话,众人可能不觉得这如何,亦不会觉得这样的伤势沉重。 奈何众人都看惯了她的好相貌,此时陡然见到这些破坏美感的伤,就像是上好的画布上多了一滩墨迹,只觉得泼墨之人实在该死。 风行珺更是皱起了眉头。 难怪今日早朝上,傅玉棠一反常态地将脑袋埋得低低的,他还以为对方在偷偷打瞌睡呢,没想到是为了掩饰自己脸上的伤。 小风只单方面夸大霁雪所受到的伤害,却没有说傅玉棠也挨了霁雪的打,霁文康便下意识地认为傅玉棠是联合刑部的人,以多欺少,单方面碾压自家儿子呢。 第1153章 我与霁公子最多只是互殴…… 万万没想到,傅玉棠也受了伤。 若是她真的以多欺少的话,压根儿不会受伤。 如今这副模样,倒像是被人殴打的那一个。 光脸上都这般严重了,更不用说身上看不见的地方。 接着,又猛然地想起傅玉棠没有武功,而霁雪却是从小习武,拳脚功夫并不算太差。 如果只是对上傅玉棠一人的话,那还真的不会吃亏。 这般想着,霁文康脸上不由闪过心虚之色,别是小风护主心切,对他隐瞒了什么吧? 向众人展示了一圈她脸上的“伤”之后,傅玉棠重新把目光落在霁文康身上,面上一片平静,没有一丁点儿的愤怒,更无狡辩之态,淡声道:“平阳侯说本相欺负霁公子,本相是坚决不认的。 本相最多只是与霁公子一言不合产生冲突,双方情绪激动之下,忍不住动起了手。 我与霁公子最多只是互殴,算不上欺负。 若平阳侯不信的话,大可以去询问守城的士兵或者百姓,昨夜目睹全程的人可不少。” 还互殴?! 就你这脆得跟宣纸似的小身板,能跟其他人互殴? 真当我们不知道你的底细吗? 当年在狩猎场上四处偷人猎物的是谁? 又是谁,手无缚鸡之力到拉个板车都能把自己的腰给闪了,生生在房间里躺了将近一个月? 如今还大言不惭地说与人互殴…… 怕不是在为自己挽尊吧? 满朝文武瞅着她鼻青脸肿的样子,相互使了个眼色,分外不给面子地在心里嘀咕道。 霁文康同样回想起傅玉棠当年的“丰功伟绩”,不由面色讪讪。 有种他为了护崽,勇于直面险恶人生,早已做好了恶斗的准备,结果一刀砍下去,却发现自己砍到受害者的窘迫。 上方的风行珺亦是满心无奈—— 阿棠这人是最不愿意吃亏的。 如今为了面子,竟然生生忍下委屈,把被打一事定成了互殴。 唉。 只能说,男人的面子大过天啊。 风行珺在心里感叹着,瞅瞅神情窘然的霁文康,又看看貌似竭力装作无事,以至于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傅玉棠,想也不想地为自家兄弟打圆场。 当即出声道:“既然是互殴,那便是私事,就这么算了吧。” 对此,傅玉棠没什么意见。 霁文康也没什么意见。 傅玉棠既然敢让他去找证人,那必然是她真的没有仗势欺人,以多欺少了。 况且,昨晚上的事情还掺杂着通缉犯一事。 他自然不信韶光如陈慎等人所言,是刻意出现在城西,目的为掩护通缉犯出城。 然而,事情偏偏就是这么凑巧。 因为韶光的出现,傅玉棠以及刑部众人被吸引了注意,导致通缉犯逃脱了。 真要追究下去,韶光绝对要承担起大部分责任。 尚未入仕,便先多了一个妨碍公务的名头,对韶光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这件事,还闹到了皇上面前。 这让皇上怎么看待韶光呢? 如今傅玉棠为了面子,把她与韶光的争执说成互殴, 皇上拍板定性成私事,俨然是准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第1154章 他,就是颜色不一样的花火。 摆明了打算就此揭过昨晚上发生的事情,为傅玉棠留一个颜面。 此结果,对霁雪同样有利,霁文康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多言? 万万没想到,当事人都满意了,礼部官员却极其不高兴。 看看安静如鸡的御史台,再看看跟木头桩子似,杵在原地不动,对外界一切无知无觉的严修礼,礼部司郎中甄欣德没忍住撇了撇嘴。 他算是看出来了,御史台就是群欺软怕硬的孙子! 面对没有实权的礼部,御史台这群孙子就使劲儿打压,极尽刁难之事。 一旦对上傅玉棠、平阳侯这种有实权、有身份的权贵,御史台这群孙子就一个屁都不敢放! 说他们礼部是威武必屈的酸儒,他们御史台也不遑多让! 还有严修礼…… 不过在工地上多劳作了两三天,就害怕了,彻底屈服了。 这两日,俨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每天勤恳得像老黄牛,埋头苦干,不敢再说御史台以及满朝文武半句闲话。 呔,真真是一点骨气都没有。 全身上下毫无读书人的气节! 甄欣德腹诽个不停,自认他自己不是个随波逐流,面对强权就屈服的人。 别人不敢对傅玉棠、霁文康二人提出异议,他敢! 他,就是颜色不一样的花火。 他,就是朝堂上唯一的清流! 他,要维护读书人的气节,洗去满朝文武对礼部的偏见—— 他们礼部,可不全是花瓶,其中还隐藏他这样的铁骨铮铮硬汉! 他,要让皇上看到,他就是朝堂上最忠心,最刚正不阿的贤士! 皇上提拔他,绝对是最正确的决定了! 甚至必要的时候,他可以舍弃这一身清闲,为皇上承担起朝廷的重任,做史上最优秀,最正直,最乖巧的丞相! 才不会与傅玉棠一样,小小年纪,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为人处事一点都不稳重,天天被人参,让皇上跟着烦恼,要为她收拾残局。 哼,简直不堪为百官之首! 思及此,甄欣德大步一跨,站出列,义正辞严道:“皇上,微臣觉得将此事定为互殴不妥。” “嗯?” 风行珺愣了一愣,待看清面前之人,脸上破天荒显露出一丝呆滞。 他想过御史台会站出来反对,也想过满朝文武或许对他偏袒阿棠一事有所不满,却万万没想到,最先跳出来拆他台的竟然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人! 风行珺:“……” 你小子在干嘛? 现在跳出来想做啥? 有没有弄清楚自己的身份? 朕提拔你,重视你,是要你在朝堂上,无条件站在朕这一边支持朕,辅佐朕,而不是一味地与朕唱反调啊! 之前你们处处说人闲话,就让朕丢尽了颜面,差点落了个识人不清的昏君名号。 如今朕拍板决定的事情,尔等又第一时间跳出来反对。 知情的,知道你们是朕的人。 不知情的,还以为你们是朕的敌人呢。 风行珺在心里骂个不停,视线不经意与傅玉棠撞了个正着。 对上傅玉棠不掩惊讶的眼神,风行珺的脸都红了。 第1155章 最后受苦的还不是朕一人? 她那小眼神,似乎在说“这人不是你的人吗?怎么这点小事都不给你面子,反而大庭广众跳出来反对你?” “是朕的人,但朕也不清楚他怎么一回事儿啊!估计是礼部风水不好吧?不然好好的人,一进去礼部,都变得不成人样了。” 风行珺勉强为自己找了个像样的借口。 傅玉棠斜眼看他,脸上写满了无语。 风行珺红着脸,默默移开视线。 其实,他也知道这个理由有那么一点点扯,但除此之外,他是真想不通甄欣德跳出来的理由啊。 总不能甄欣德其实不是他的人,这小子奸装忠,实际身份是他人的小奸细吧?! 一想到有这可能,风行珺脸上的绯红彻底褪去,心中警铃大作。 难道刘清在朝中还有隐藏的势力? 他还贼心不死,想要卷土重来? 思及此,风行珺不由微微沉了脸,定定盯着甄欣德,嘴角带着冷笑,问道:“如何不妥?” 甄欣德没发现风行珺已经对他产生不信任,此时见他面含笑意,还以为是对自己的赞许呢,心里激动到不行。 只觉自己站出来反对这一决定,实在再正确不过了。 强压着激动的心情,朗声道:“朝臣当众与人斗殴着实不该,更不用说还当着百姓的面! 不说个人有失体面,亦会对朝廷产生不良的影响。 傅相身为百官之首,理应为百官做个榜样,承担起朝堂对外的形象。 可他却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人互殴…… 这让百姓如何看待朝廷,如何看待满朝文武? 更不用说,如今西鸣使臣团即将抵挡京城,要是让他们知道了,那岂非有伤大宁的颜面?!” 风行珺淡淡“嗯”了一声,面容威严道:“依爱卿看,这件事要如何是好呢?” “罚!重重地罚!” 甄欣德掷地有声,斩钉截铁道:“为了不让西鸣使臣看笑话,微臣觉得傅相还是不要出现于人前了。 而且他犯下如此大错,险些让大宁成为笑柄,实在不堪为百官之首。” 满朝文武:“……” 说得一本正经,绕了这么一大圈,原来你小子是在觊觎丞相之位啊。 风行珺:“……” 不让她出现于人前,又不让她做丞相,难道要朕一人承担起朝中大小事务吗? 你要不要到御书房看一看,里头都堆了多少奏章了? 这还是有傅玉棠的协助,前些日子,没有傅玉棠帮忙分担,那奏章都要堆到景光殿来了。 也没见到你们这一个两个来可怜朕啊? 事情没落到你们头上,各个把话说得如此轻巧,最后受苦的还不是朕一人? 想到之前那段水深火热的日子,风行珺耷拉着眼皮,没好气道:“那依照爱卿看来,谁才能承担起这丞相之责呢?” 甄欣德闻言,下意识挺直了腰板,嘴上却说道:“这个还需要经过满朝文武的商讨,才能推举出最合适的人选。” 风行珺:“……” 所以,你们连候选人都没有,就敢开口让朕放了阿棠? 第1156章 微臣确实不适合丞相之位。 你们这是在惩罚阿棠,还是在惩罚朕? 朕与你们无冤无仇,至于这般往死里逼吗? 看着甄欣德,风行珺有十足的理由怀疑他是小奸细了。 字字句句都是意图累死他的节奏。 相较于风行珺的不满,傅玉棠却是高兴极了。 只觉得甄欣德说得太好了! 或许在外人看来,这丞相之位是个香饽饽。 但在傅玉棠眼里,这就是个烫手山芋。 丞相之位对她来说,真真一点好处都没有。 不止多了做不完的工作,一言一行还要被人紧盯着,想要做什么都不方便。 还不如像之前一样,隐藏在幕后,做个权臣呢。 她巴不得把丞相身份甩了。 此时听甄欣德的话,她立马顶着一只熊猫眼,站出来附和道:“其实,甄大人说的十分有道理。 微臣确实不适合丞相之位。 微臣…… 唉,连个小小的通缉犯都抓不到,实在无颜忝居丞相之位,皇上还是另选贤明吧。 实在不行的话,让微臣与甄大人互换一下位置也可以。 微臣与人互殴,毫无礼仪,去礼部感受一下礼仪的熏陶,提高一下自身的素质,升华一下内心的情操也是极好的。 相信过个十年八年,微臣一定能成为德、智、体、美、劳全方位发展的,大宁最为杰出的三好青年。 至于丞相之位,则由甄大人负责。 毕竟他是如此的不畏强权,如此的刚正不阿,如此的仪表堂堂,如此的善解人意…… 臣二人互换职位,倒也不失为一个合理的安排。” 甄欣德:“……!!” 幸福来得太快,就像是一阵龙卷风。 真没想到傅玉棠如此上道,如此有自知之明,如此慧眼识珠! 一开口就是主动退位,推举他上位。 这般识趣,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唉。 只能说他的优点就像他的肚子,实在太明显了,就算有心隐藏,也是掩盖不住的。 甄欣德一脸深沉地想道,激动得脸都红了。 最后,含羞带怯地看了上首的风行珺一眼,希望风行珺能同意傅玉棠的提议。 殊不知,风行珺早在心里将他骂得狗血淋头。 也许在某些人看来,傅玉棠这是在以退为进,但深谙傅玉棠懒散个性的他却知道,傅玉棠这家伙是真心这么想。 她是真的哪里轻松就想往哪里钻啊! 眼瞅着傅玉棠企图甩掉丞相之位,一脚蹬开他,开开心心享福去,独留他一人在苦海里挣扎,风行珺眼睛一眯,扯后腿道:“朕觉得没人比傅爱卿更适合相位了! 遥想当年,朕刚登上皇位,湘王意图摄政……” 噼里啪啦,叽里咕噜,吧啦吧啦。 把那些陈年往事重新翻出来说了一遍,风行珺环视了一圈底下无一不露出心虚、愧疚之色的臣子们一眼,幽幽叹了一口气,佯装伤怀道:“你们总说阿棠不合适,但细数朕登基以来,哪件大事不是阿棠参与其中,力挽狂澜呢? 你们扪心自问,谁能像他一样不畏危险站出来支持朕,辅佐朕呢?” 第1157章 我认错,我有罪,我闭门思过 闻言,文武百官无言以对。 风行珺见状,心里暗暗得意,顿了一下,放缓语气道:“是,他当众与人斗殴是不对。 可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阿棠如今不过十八,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皇上圣明。” 为了让这件事就此揭过,不再扩大影响,避免有心人继续借题发挥,牵连到霁雪,霁文康当机立断站出来,附和道:“说到底,傅相与吾儿皆年岁尚小。 少年郎,年轻气盛,一言不合就动手,在所难免。 不说其他,就是微臣,年轻的时候亦是与人动手过的。 互殴这件事,着实微不足道,不值得拿出来攻讦傅大人。” 对于霁文康的识相,风行珺满意至极。 当事人之一都这么说了,满朝文武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甄欣德虽然被近在眼前的丞相之位勾得两眼发红,却也无可奈何。 最后,只能道:“可是错就是错。 既然犯了错,那就要承担相应的惩罚。 不说革职,至少也要闭门思过吧?” 闻言,傅玉棠再次赞同,颔首道:“是这样没错。我认错,我有罪,我闭门思过。” 风行珺:“……” 想都不要想!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以往哪次闭门思过,你不是在外面浪到不知天地为何物,玩得不亦乐乎? 每次真正受到伤害的是他! 是他啊! 思及此,风行珺想都不想地拒绝了。 “如今西鸣使臣团临近京城,事务繁多,离不得傅爱卿。因此,朕就暂且放傅爱卿一马。待所有事情了结后,再一一清算吧。” 语毕,见众人再无要事上奏,大手一挥,宣布退朝。 临走时,还不忘将一脸沮丧的傅玉棠拎走。 御书房内。 屏退了一众侍从,风行珺瞅了眼傅玉棠,视线在她脸上停顿了几秒,忍不住开口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把自己弄得这番模样。 “你莫不是忘了自己的缺陷?” 这世间,从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人。 上天给了阿棠一个绝顶聪明的脑瓜子,却没有给她一个敏捷的身手。 当年,她入宫伴读,不止身体羸弱,精神也不大好。 据说是因为目睹了生母自戕,惊吓过度,以至于整个人浑浑噩噩,认不得人。 父皇见状,心生怜惜,便请了太医为她调理身体。 除了每日必须的启蒙课之外,像骑射等需要充足体力的武艺课一律准许她可以不参加。 如此精心调养了大约一年多,阿棠方才养好身体,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开始参加其他课程。 可惜的是,大概是那场大病伤了她的底子。 虽然她表面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可实际上,她身体仍处于虚弱状态。 有时候,好好走着,便会手脚无力,继而摔个鼻青脸肿。 擦破手脚这种事,更是隔三岔五地上演。 最严重的一次,是一年上元节,她获得父皇的特许,留在宫里过节。 当时,众人都在御花园赏灯。 她与小羚则是玩起了捉迷藏,为了避免被小羚找到,她悄悄爬上假山,却没想到手脚失力,从假山上跌落。 本能伸手去攀附山石,却因无力支撑整个身体的重量,右掌被嶙峋的山石划得血肉模糊。 “自那以后,一向对你寄予厚望的父皇,对你的身手有了清晰的认知……” 第1158章 你让朕和小羚怎么办? 从那时候起,父皇就不再要求阿棠参加武术课程。 而阿棠本身就是个懒散性子,能浑水摸鱼的时候,绝对不会放过。 没有父皇的约束,更是乐得清闲。 偶尔心情好就跟着他与小羚一同练一练。 但基本上,大半的时间都是缺席的。 要么在宫中四处游玩,要么就是去藏书阁看书,又或者找个安静的地方睡觉。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学着,自然练不出什么成绩。 估计是对武术这一途彻底不抱希望了,后面连调理身子的药都不吃。 父皇问起,她还振振有词道:“这身子骨即便再调理,也无法学习武功。 而我这人怕苦又怕累,练武亦没什么毅力恒心。 既不准备做个武林高手,更没想过要上阵杀敌,要那么好的身子骨做什么呢? 左右再调理都只能维持原状,那为何还要折腾呢? 倒不如就此放弃,我还能少喝几口苦药。” 见她心意已决,加上太医保证她身体已无大碍,只要不作死糟蹋自己身体的话,寿数与常人无异,父皇这才勉强同意了她断药的要求。 “就你这小身板,还敢跟霁雪动手? 你难道不知道平阳侯府的教导十分严苛,三岁就给霁雪请了武师吗?” 风行珺越想越后怕,尤其是看到对面之人还顶着个熊猫眼,一脸不以为意,火气腾地升起来,没忍住站起身,一手叉腰,一手戳着她的脑袋,教训道:“你怎么对自己一点数都没有? 走路都能摔了的人,还敢跟自小习武的人动手? 哪里来的狗胆? 要是他不小心失手把你打死了,你让朕和小羚怎么办? 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还笑! 难道朕说错了吗? 你给朕严肃一点!” 傅玉棠老老实实坐在罗汉榻上,跟个不倒翁似的,任由他戳。 待他说完后,担心他又要长篇大论,便很是干脆地低头承认错误,展露出个后悔的表情,真诚道:“微臣知错了,下次绝对三思而后行。 不过,皇上你教训归教训,可不要趁机占微臣便宜啊。” 什么白发人送黑发人。 虽然此话是有年轻人英年早逝这一含义,但在风行珺口中绝对不是这层意思。 他这是暗搓搓地想做她的爹啊! 被揭穿小心思,风行珺神情微僵,不过转眼就恢复如初,眼一瞪,强行转移话题道:“也就是霁雪有分寸,没有下死手。 不然的话,看你怎么办!” 傅玉棠“哦”了一声,不以为意道:“刑部四司,其中有三司郎中在场呢,定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微臣被打死的。 若是微臣不幸被打死了,霁雪亦要以命偿命。 他又不是无脑莽撞之人,自然不会冲动行事。” “所以你这是有恃无恐了?” 风行珺眯了眯眼,稍微一想,就立马看破她的心思,冷脸道:“就算你再当众斗殴一百次,朕都不会给你闭门思过的机会!” “看出来了。”傅玉棠幽幽叹了一口气,抚着脸颊道:“早知道皇上如此铁石心肠,我就不跟他动手了。” 第1159章 这就是恶人先告状! 风行珺:“……” 什么叫恶人先告状? 这就是恶人先告状! 就傅玉棠这家伙,还好意思说他铁石心肠? 也不知道是谁三天两头找借口休假,留他一人在苦海里挣扎? 又是谁在生日那天,因为他没有按时准备好礼物,就不顾多年的兄弟情,故意甩脸给他看? 虽然没按时准备好礼物是他不对,但那也不能全怪他。 要怪,只能怪军器监无能! 他要的东西,军器监那边迟迟没法做出来,以至于延误了送礼时间,他也很无奈啊。 可话又说回来了,仔细想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要是以往的话,阿棠绝对不会与他计较的。 但是,坏就坏在阿棠现在长大了,懂事儿了…… 只能说,自从傅玉棠知道他不能生孩子,大胸肌也是虚有其表,好看不能用之后,对他的态度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简直都快要把“嫌弃”二字写在脸上了。 唉,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风行珺忍不住为自己掬了一把辛酸泪,自觉如果不给傅玉棠补个生日礼物的话,自己往后脑门上都要被刻上“此人被兄弟嫌弃一生”的标签了。 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行至书案后,从书架里拿出一个差不多一小臂长的木盒,返回傅玉棠面前,递给她道:“给。” “这是什么?”傅玉棠好奇地看着他。 风行珺笑而不答,一脸神神秘秘,用眼神示意她打开瞧瞧。 傅玉棠面露不解,打开一瞧,里面放着一块玄·棍子·铁。 玄·棍子·铁整体漆黑,雕刻着繁复花纹。 边际镶嵌着金丝线,在光线的照耀下,闪着浅浅的金光,显得格外的高大上。 有点像镇海金箍棒的造型,但细节处有细微的区别。 傅玉棠掂了掂,感觉用料还挺扎实的。 “这东西……” 傅玉棠抬起眼,扫了一脸得意的风行珺一眼,皱了皱眉,莫名觉得有点眼熟啊。 不是她污,只是此物看着怎么有点像角先生啊? 这这这…… 一旦代入了,那完全是越看越像啊。 傅玉棠瞬间有些不忍直视,只觉得自己的手都脏了。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啪”一声将其扔回礼盒里,脸上不掩嫌弃。 天知道风行珺抽什么疯,竟然拿个某趣用品给她看。 莫不是以为这是什么新奇玩具,找她来共同探讨吧? 就如同小时候一样,这货偶然间在御书房看到一本名为《兵器大全》的书籍,还道里面有什么绝世武器,就趁着风元不注意,偷偷藏在了怀里,带出御书房。 等到课间的时候,兴冲冲地拿出来与她、风行羚分享。 结果,没想到此书挂羊头卖狗肉。 封面为《兵器大全》,里面记录的却是颜色内容。 嗯,妖精打架那种。 刚看了一页,傅玉棠便觉得有哪里不对。 正准备提醒,就被前来“查岗”的风元逮了正着。 一看三个还没成年男子大腿高的孩童,背着众人躲在桌子看小黄.书,脸黑得跟煤炭似的。 第1160章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 不过,因为这书是从御书房流出去的,风元没好意思声张。 更没好意思追责邵景安等人。 闹大了,没脸的还是他。 因此,只能默默压下心里的怒气,努力装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明知故问这书是从哪里拿的,又是谁拿到这里来的。 等到弄清楚原委,揪住风行珺这罪魁祸首后,即刻以不务正业,带坏幼弟为理由,把他拎回御书房去好好教训了一顿。 原以为经过这件事以后,风行珺的分享欲能少一点。 不料,一如既往,死性不改。 但凡遇到什么新奇有趣的东西,照旧第一时间与她、风行羚二人分享。 甚至有时候,他还要上手实操一番。 因为分享的一部分物品是机关武器,傅玉棠和风行羚担心他有危险,曾几番劝解,让他勿要轻易上手。 奈何风行珺根本不听,依旧我行我素。 数次下来,傅玉棠、风行羚二人发现他做事有分寸,加上大多因为好奇,而非玩物丧志后,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不得不说,不管是分享欲,好奇欲,还是求知欲,风行珺都是他们三人当中最强的。 正因为如此,他的想象力也是他们三人当中最丰富的。 所以,有时候难免会做出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但是,基本不会太出格。 总归一切都在忍受范围内,是以傅玉棠也没太在意。 可是任凭她千算万算,她都没想到风行珺这家伙有朝一日,会把好奇的魔爪伸向情趣用品! 这一下,傅玉棠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风行珺对这东西的求知欲不要太强,别当着她的面实操。 不然的话…… 傅玉棠嘴角抽搐了两下,不由闭上了眼睛,那画面太美,她不敢看。 身为健康向上的好青年,她只知道好好学习,是个由内而外的正经人。 所以黄色废料,快快走开,还我脑子一片清明! 傅玉棠心里的正义小人大声喝斥道,不断驱逐着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 然而,思绪犹如脱缰的野马一般,根本不受她控制,不管正义的小人如何呼喊,乱七八糟的画面仍是接踵而至。 与此同时,脑海里还很应景地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繁殖的季节。山林的空气中,弥漫着荷尔蒙的气息,万物开始骚动了……” “啊!我的脑子!!” 快速被儿童不宜画面包围住的正义小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忍不住以头抢地,企图甩开这些辣眼睛的画面。 可惜,一点效果都没有。 而傅玉棠的面色,亦无端冷肃了三分。 唯有眼角不易觉察地抽搐着,明显在忍耐着什么。 自从递出木盒后,风行珺就一直留意着傅玉棠的神情。 发现她看到木盒里的东西后,非但没有意料中的惊喜,反而微微皱起眉头,神情冰冷,不掩嫌弃之色,整个人无端紧张起来。 “阿棠,你、你……这东西,你不喜欢吗?” 第1161章 不堪入目,不堪入目啊! 他自幼酷爱研究武器,得知傅玉棠遭遇昆吾明的袭击,便想着为她设计一款护身武器。 而盒子里的这东西,便是由他亲自设计,特命军器监抓紧时间赶制,打算在傅玉棠生日的时候送给她的护身法宝。 可惜,军器监那群人手脚太慢,直至昨夜才做好。 好在做工什么的差强人意,细节处理得也还算到位,风行珺这才没怪罪军器监众人。 他在这武器上面花费了不少心力,自然希望兄弟也能满意,喜欢这件武器。 此时,看到傅玉棠面露嫌弃,似是分外不喜,说不难过是假。 但更多是反省。 傅玉棠并不是挑剔的人,定是他哪里做得不好,阿棠才不喜欢。 思及此,风行珺小心翼翼地询问道:“你可是有哪里不满意吗?” 要是不喜欢的话,他可以再改一改。 傅玉棠闻言,略微睁大了眼睛,心中警铃大作,瞬间戒备道:“你、你干嘛问我喜不喜欢这东西?你想干嘛?” 他别是想拉着她实际操作一番吧?! “因为这是朕送你的生日礼物啊。” 风行珺拿过短杖,皮肤白皙,短杖漆黑,极黑与极白两相对应,添了几许说不明的引人遐想的暧昧。 他摩挲着上面的精致纹路,撩起眼皮,看向傅玉棠,笑着道:“总归是你要用的东西,总要你满意才行。” 傅玉棠:“……!!” 你还真想着拉我一起!! 简直、简直有病啊!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疯话吗? 还笑得如此猥琐! 还有,你手上在干嘛? 你没事儿撸它做什么? 要不要这么涩情? 啊! 我的眼睛! 不堪入目,不堪入目啊! 傅玉棠强忍住自戳双目的冲突,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两下,往旁边挪了挪,与风行珺拉开一段距离,严肃道:“谢谢了,我不需要这种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慢慢用吧。” “你怎么会不需要呢?你之前……” 风行珺微微皱眉,想说她之前还被昆吾明追得满院子跑,如果有了这护身武器的话,那就不需要那么狼狈了。 下一秒,又想到她这人有时候还挺爱面子的。 像昨晚上,明明就是被霁雪打了,还嘴硬说成互殴。 为了维护她所剩无几的男性尊严,风行珺咽下嘴边的话,顿了顿,转而委婉道:“这东西其实很不错的,对你很有用的,能给你带来安全感和幸福感,你就收下吧。” 傅玉棠:“……” 滚! 信不信我一掌拍死你! 无语了片刻,傅玉棠忍下弑君的冲动,抿了抿唇,斜眼看他,木着脸道:“你用过了吗?这么了解?” 用是没用过。 但是作为它的设计者,风行珺对它了如指掌。 而且昨夜军器监将其送进宫后,他有认真地检查了几遍,完全确保自己设计的要点,匠人都一比一还原了。 里面的小机关什么的,他都知道在哪里,如何使用。 总而言之,比起傅玉棠,他肯定是十分了解。 因此,在听到傅玉棠的话后,他自信满满地说道—— 第1162章 人是一种很脆弱的生物…… “朕没用过,但是却研究它许久了,对它自然无比了解。阿棠,你要试试吗?” 傅玉棠:“……” 被他的虎狼之词搞得彻底了脾气,傅玉棠心里麻木一片,彻底变成了一个面瘫。 往日神采奕奕的桃花眼,亦沦为一双死鱼眼。 过了良久,眼珠子方才迟滞地转动了一下,瞅着风行珺,木得感情道:“往哪里试?” “当然是用在朕身上了啊。”风行珺理所当然地说道。 就阿棠这小身板,哪里经得起这武器的一击啊。 他就不一样了。 自小身强力壮,加上早有防备,使用者又是不通武学的阿棠,根本对他造成不了太大的伤害。 “什、什么?” 傅玉棠闻言,眼睛瞬间瞪得跟铜铃一样大,结结巴巴地说道:“用、用在你身上?你……” 为了避免自己会错了意,傅玉棠还指了指他手里的东西,特意把话说得糙一点,直白一点,迟疑道:“你让我拿着这……呃,玄铁……捅你?” “对。”风行珺毫不犹豫地点头,略显期待道:“刚好朕也想试试它的威力。别说,朕还有点小激动呢。” 语毕,朝傅玉棠露出个堪称兴奋的笑容。 傅玉棠:“……” 嘴角抽了抽,看着那约莫有二十公分长,直径四公分粗的玄铁,感觉风行珺有点高估自己的承受力了。 并且,对人体缺乏基础性的了解。 沉默了两秒,试着劝说道:“这、这不好吧? 人是一种很脆弱的生物…… 所以,人身上的每个器官同样也很脆弱的…… 你这……我怕你受不住啊。 等会儿伤着就不好了……” 见兄弟如此关心自己,风行珺有些感动,拍着胸口道:“没事儿,朕身强体健,不怕的。 你尽管放马过来,要是朕挨不住,流血了,你再收手也不迟。” 顿了一顿,又玩笑道:“阿棠要是实在担心朕的话,那换朕来操作。朕肯定万分小心,不让你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 傅玉棠一听,顿时打了一个激灵,道:“别,我对这东西可没什么兴趣。 再说了,我这人下手没轻没重的,怕是会不小心伤到你。 这样吧,我去叫福禄公公来。 福禄公公手轻,保管皇上不流血,不受伤,还能收获满满的安全感,幸福感。” 说着,抬腿就要遁走。 没想到,风行珺这臭不要脸的是打定了主意要与她探讨一番,闻言立刻拦住她,道:“福禄到底是外人。 这是咱们兄弟二人之间的事情,就没必要让外人掺和了。 是兄弟,就来捅我一下,不要这么见外!” 傅玉棠:“……” 一看你就不是环保人士,一点都不爱护花花草草。 要知道,菊花也是花。 而且还是从小陪你一起长大的啊! 你这样对它,良心就不会痛吗? 傅玉棠在心里腹诽不止,磨磨蹭蹭的,不怎么愿意配合,脑子飞快想着脱身之计。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福禄的禀报声—— “皇上,羚王爷求见。” 第1163章 好狗兄,你真是来得太及时了。 “皇上,羚王爷求见。” 对傅玉棠来说,此时此刻,福禄这一声不亚于天籁之音。 再听内容,更是高兴得差点原地蹦起。 真是上天保佑,天降救兵啊! 好狗兄,你真是来得太及时了。 傅玉棠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急切地想要见到对方。 没等风行珺回答,便率先道了一句:“微臣去开门,迎接羚王爷。” 语毕,三步并作两步窜到门边,将房门一拉,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招呼道:“哎呀,羚王爷来了啊,快进快进……” 根据风行羚收到的消息,西鸣使臣团最多再过三日就要进京了。 他今日来御书房,原是想来找自家皇兄商讨迎接西鸣使臣团的细节,冷不防傅玉棠也在,整个人瞬间僵住。 自从意识到他对自己的好兄弟有非分之想后,他便有意识地避开对方。 此时,冷不丁见到傅玉棠,他脑海里第一个想法就是逃离。 不曾想,还未来得及行动,傅玉棠便一把拉住了他,以一种十分罕见的热情,不由分说地勾着他的肩膀,往御书房里拖。 边走,边道:“好狗兄,你最近跑哪里去啦?多日未见,我都有点想你了。” 想、想他吗? 因为心中某个不可告人的想法,担心被傅玉棠察觉出端倪,风行羚压根儿没敢与傅玉棠对视,是以根本没注意到傅玉棠的熊猫眼。 微微侧头,看了眼搭在自己右肩上的手臂,俊美的面容悄悄浮起一抹可疑的红晕。 虽然知道傅玉棠说的想,是兄弟之间普普通通的想念,但他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开心。 只觉得连日来的沉郁,在这一刻消散无踪。 原先笼罩着淡淡愁绪的眉眼,如薄淡的乌云遇上了四月的春风,轻轻被吹散,显露出原本的灿烂明亮。 面上不自觉跟着绽放出一抹笑意,没忍住抬手搓了搓发烫的右耳,低着头,不自在道:“我、我也想你了。” 傅玉棠闻言,哈哈一笑,—举手—投足从神态到行止,都透着—种磊落和明快。 收紧了手臂,一副哥俩好的模样,亲近道:“是吗?那咱们可真是心有灵犀啊。 那等会儿,你商讨完政事,先别急着离开,等我这边事情做完了,咱们一起找个地方坐一坐,叙叙旧如何?” 可千万别扔下她一个人面对风行珺啊! 她是真的做不到像风行珺那般狠心,做出辣手摧“花”的行径。 风行羚还沉浸在傅玉棠想他这件事上,压根儿没注意到她的小算盘,更没听清楚她说什么,只依靠本能点头应道:“好。” 闻言,傅玉棠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二人相携着来到风行珺面前。 有了风行羚在场,傅玉棠腿不抖了,心不慌了,底气分外的足。 已经确保风行羚不会半途走人,傅玉棠收回搭在风行羚肩上的手,对风行珺道:“皇上,羚王爷来了。” 风行珺正把玩着护身武器,闻声轻轻颔首,抬起眼,看向风行羚的眼里隐含期待之色,将手里的物件往他面前一递,一脸求夸道:“小羚,你看,这是皇兄最近得到的好物,你看如何?” 第1164章 嗐,阿棠就是口是心非。 风行羚差点被戳了正着,定睛一看,整个人都懵了。 这物件…… 这物件…… 不就是那什么吗?! 皇兄拿这东西做什么? 风行羚盯着风行珺手里的东西看了一会儿,眼皮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心底浮上不祥的预感。 皇兄好奇心旺盛,对一切没见过的东西都保持着极高的热情,一旦拿到什么好玩的东西,那必是要上手操作一番的。 眼下看这情景…… 莫不是皇兄方才叫阿棠与他一起试用了?! 如果他没进来的话,那他们两个岂不是…… 想到那样的场景,风行羚右眼皮突兀地大跳几下,险些抽筋。 不不不,不会的。 阿棠肯定不会跟着皇兄胡闹。 这般想着,他下意识转头看向傅玉棠。 不看不要紧,一看脸都黑了。 “阿棠,你这脸是怎么回事?为何弄成这般模样?” 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玉白面容的淤青上,风行羚面上笑意全失。 不等傅玉棠回答,便瞬间锁定了嫌疑人,凌厉的目光直射自家兄长,语气有些不善,“你强迫阿棠了?” 因为阿棠不从,就被皇兄打成了这样?! 这话说得属实没头没尾,风行珺愣了愣,琢磨了好一会儿,方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试用护身武器一事。 心里还奇怪小羚怎么会知道,难道刚刚那会儿的功夫,阿棠就把护身武器一事告诉小羚了? 嗐,阿棠就是口是心非。 面上装作不喜欢,背地里却如此迫不及待地四处炫耀。 可真是的…… 这是他第一次设计武器,阿棠就不能低调一点吗?! 风行珺自以为参透了内中玄机,不禁嗔怪地瞪了傅玉棠一眼。 阿棠这大嘴巴,真是让人无奈啊。 没看到小羚都吃醋了吗? 一边在心里似无奈的埋怨,实则高兴不已,一边转眼看向神情不悦,明显吃味的自家弟弟,温声安抚道:“我没有强迫阿棠,我们二人是你情我愿,相互配合,意在彻底了解此物。 这是我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没什么经验,所以就没给你准备一份。 待我与阿棠先用了,若是不错的话,到时候再给小羚你弄个更大,更好的。” 毕竟兄弟都有了,亲兄弟自然也不能落下。 风行羚:“……??” 你情我愿……相互配合……给你找个更大,更好的…… 风行羚震惊且失望地看着自家兄长,一脸不可思议,“皇、皇兄,你……你疯了不成?” 说的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 “还有阿棠,你、你竟然也陪着皇兄胡闹?!” 对上风行羚不可置信的眼神,傅玉棠连声否认道:“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说啊。 我根本不可能配合的,是皇上让我一定要捅他……” 言简意赅地把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傅玉棠幽幽叹了口气,递给风行羚一个“你懂的”眼神,无奈道:“……再后来,你就来了。” 风行羚闻言,面色并没有一丁点儿缓和,目光定定落在她的熊猫眼上,狭长深邃的瞳仁漆黑一片,沉声道:“那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第1165章 所有的罪过,都让他一人承担…… “这是小事而已。”傅玉棠摆摆手,示意先把眼前的事情给处理了,压低声音道:“我看皇上是真的很想试一试! 但是……” 瞥了一眼风行珺手里的玄铁,傅玉棠心里“啧”了一声,身子微倾,稍稍靠近风行羚,以仅二人可闻的声音,掩唇小声道:“有点太贪心了啊。 好狗兄,你看看那玄铁…… 就不是正常人能用的。 当然,正常人也不会用。 皇上好奇心旺盛,平日里无知无畏,不怕被伤到,但我…… 身为臣子,兄弟,可害怕得紧,搞不好要担上个伤害龙体的罪名,你还是劝劝他吧。” 还有一点她没说的是,担心风行珺上瘾了,以后次次找她,那她要咋办? 难道她要做一辈子的通便灵吗? 这还有没有反派的尊严了? 人家反派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权柄在手,一呼百应,而她则是手握玄铁,为君王润肠通便,随叫随到。 这像话吗? 还有天理吗?还有法律吗? 不要说外人了,她都鄙视自己。 随着她的靠近,风行羚闻到一股很淡很淡的香气,虽不香浓,却隽永悠长,如袅袅的雾气一般,慢慢地涌入他的鼻腔。 似看不见的丝线,紧紧束缚住他的心,让他挣脱不得。 他心慌了,失措了,觉得自己彻底栽了,被一条名为爱情的绳子给捆住了。 他,就是个觊觎兄弟的变态。 而皇兄,亦不遑多让,是个幻想兄弟的痴人。 别以为他看不出皇兄的小伎俩—— 这种事情,大可以找福禄一众内侍帮忙,为什么一定要找阿棠呢? 还不是打着与阿棠亲近的想法? 甚至不惜以兄弟之名要挟,逼着阿棠配合。 目的不就是为了勾引阿棠? 从而来个潜移默化,让阿棠慢慢接受他的畸恋? 他们兄弟二人,没一个正常人,还同时爱上了同一个兄弟。 只是…… 他尚能自控,皇兄却是病入膏肓,俨然无药可医了。 风行羚思及此,心口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 皇兄是他的兄弟,阿棠也是他的兄弟,他是当真不愿意看到他的兄弟算计他的兄弟啊。 而且,他其中的一名兄弟还是个正常男人。 傅玉棠接下去说了什么,风行羚完全没有听清楚,他只知道他绝对不能让他的兄弟祸害他的另一名兄弟。 如果他的兄弟执意要伤害另一名兄弟,那不如由他来承担所有算计。 所有的罪过,都让他一人承担。 想到这里,他站了出来,一脸视死如归道:“皇兄,你真想试一试?” “这还能有假?”风行珺瞅着面前二人,皱眉道:“你们今天怎么回事?还能不能行了?就这么一点小事,还磨磨蹭蹭的?” “阿棠,给。”风行珺作势将玄铁递给傅玉棠,催促道:“快动手,刚好让小羚也开开眼界。” “呃……” 傅玉棠心头一梗,看看风行珺,又瞧瞧风行羚,像是想到了什么,迟疑道:“难道有外人在场,你会比较兴奋吗?” 第1166章 阿棠,小羚好像疯了…… “这还用说?” 风行珺微微一笑,朝她挤眼道:“就咱们两个玩多没意思啊?有了小羚在场,刚好能让小羚见识一下我这做兄长有多勇猛!” 风行羚:“……” 皇兄你! 真是无可救药了! 傅玉棠亦被风行珺的厚脸皮震住,破天荒的语塞了。 跟风行珺相比,她觉得自己真是太保守,太放不开了。 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正感慨间,一旁的风行羚站了出来,从他手里接过玄铁,声音没有一丝起伏,道:“既然如此,那就让我来吧。由我亲自动手,更能见证皇兄的勇猛。” 说到最后,俨然有咬牙切齿之态。 他是打定了主意给自家兄长一个教训,冷冷说完这些话后,便朝傅玉棠甩了个眼神,“阿棠,你先出去。” 此言正中傅玉棠下怀,当即“哦”了一声,乖乖往外走。 不曾想,风行珺却喊道:“不行!阿棠不能走。” 闻言,傅玉棠脚步一顿,回头看兄弟二人,面露犹豫之色。 她这是走,还是不走啊? 其实,平心而论,在不牵连到她的前提下,她是有一点点想留下来看热闹。 但,只有一点点而已。 就跟指甲盖一样大小。 风行羚则是瞬间皱起眉,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愤怒,直言道:“皇兄,我一向敬重你,但这一次你做得太过分了。” 说话间,一抬手,把风行珺摁在了罗汉榻上。 在风行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膝盖顶住他的腰,腾出手来,开始去扯自家兄长的腰带,嘴里边说道:“你要试一试这东西,那臣弟就好好满足你!莫要把无辜的人扯进来!” 风行珺被他单手摁住,直觉有哪里不对,吓得眼睛都瞪圆了。 抬起眼,看傅玉棠呆呆站在不远处,直愣愣地看着他,不由朝她伸手求助,“阿棠,小羚好像疯了,你快阻止他啊,还傻站着做什么?” 一边说,一边用力扑腾着四肢,企图摆脱风行羚的禁锢。 风行羚一时不察,差点被掀到地上去,一看这情况,傅玉棠立马上前。 二话不说,按住了风行珺的双手。 在风行珺震惊的眼神下,朝风行羚谄媚一笑,催促道:“好狗兄,我帮你按住他了,你快捅下去!” 今日让风行羚捅了,好过来日她动手啊! 风行珺:“……??” 不是,你们这是做什么? 试护身武器就试,做什么禁锢我,还脱我衣服? 正欲开口喝斥,傅玉棠的动作比他还快,眼疾手快从案几上抓起一把糕点,塞到他嘴里,堵住了他的话。 风行羚是铁了心要让兄长吃一吃教训,但当他举起手里的玄铁,清楚感受到玄铁的尺寸后,难免还是被惊了一下。 “这、这会不会太大了?” 似是看出他的犹豫,傅玉棠在旁道:“皇上一直说他受得住,不怕出血,捅吧。 这是皇上的愿望,咱们做兄弟的自然要满足。” 风行羚闻言,果然不再犹豫,开始比划着角度,盘算着从哪里角度比较能减轻疼痛,防止大出血。 第1167章 你就不要再色厉内荏地掩饰啦…… 傅玉棠则是别过头,默默闭上眼睛,一脸不忍直视。 感受着玄铁贴在身上,透过里衣,传来的阵阵凉意,风行珺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出于对危险的感知,他回头往后看了一眼。 见风行羚手握玄铁,正不断在自己身上比划着,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瞬间三魂七魄都要吓飞了。 在恐惧的加持下,他爆发出巨大的潜力,用力挣开傅玉棠的双手,然后一个翻身,将风行羚推开,“呸呸”吐出嘴里的糕点。 看着面前的“采菊二人组”,心里一阵后怕。 忍了忍,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没忍住指着二人,跳脚骂道—— “你们,你们二人简直、简直是猥琐至极,狼狈为奸,罪不可恕! 一个是朕的亲兄弟,一个是朕的结拜兄弟,朕掏心掏肺对待你们,一心为你们着想。 可你们却、却如此心狠手辣,猥琐卑鄙,满脑子污秽思想! 光天化日之下,在御书房这种严肃庄重的地方,还企图对朕图谋不轨,玷污朕的身体。 你们、你们狼心狗肺,枉费朕对你们这么好!” 他的小菊花二十几年来,兢兢业业工作,老实本分,从来没有逾矩的行为,招谁惹谁了,以至于他们要这样对它穷追不舍,加以迫害呢? “你们实在太过分了!”风行珺生气道。 见他一脸怒不可遏,风行羚皱眉道:“皇兄,你这是恶人先告状,恼羞成怒了吗?” 傅玉棠在旁疯狂点头,指着玄铁,摆手道:“皇上,物证都还在呢,你就不要再色厉内荏地掩饰啦……” “物证?”风行珺愣了愣,顺着傅玉棠所指的方向看去,不解道:“这是朕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啊,有什么问题吗?” “皇兄,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风行羚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谁会送个角先生给好兄弟,还邀请好兄弟一起试用的? 我看你是真的病得神志不清了。 这样吧,今天阿棠也在,咱们一起去太医院散散步吧。” 语毕,朝傅玉棠使了个眼色,打算二人携手,合力将风行珺叉到太医院,让太医好好治一治。 风行珺闻言,顿时急了,再次挣开二人的禁锢,郑重申明道:“朕没病!一点病都没有。 至于你说的角先生……” 他不是不通人事的傻子,自然知道那是什么。 可这玄铁明明就不是啊。 “这是朕给阿棠设计的护身武器,不是什么角先生啊! 不信你们看……” 伸手抓起玄铁,风行珺按动上面的小机关,示意二人看清楚,瞧仔细了。 随着一阵轻微的机括声响起,原本玄·棍子·铁的一端,突然之间,犹如花瓣般缓缓绽放,露出了锋利的剑尖,寒光四射,锐不可挡。 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拉伸,一寸寸地延伸开来,直至其长度与常人手中长剑的标准无异。 雕刻着繁复花纹的玄·棍身·铁则是化作了剑柄,流转着淡淡光芒的金属质感。 第1168章 皇兄是得救了,但他自己…… “这是我为阿棠量身打造的兵器。 剑身虽然薄如蝉翼,却极其锋利。 不止伸缩自如,方便携带,还比一般的长剑更轻盈。 就算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亦可发挥出它最大的用处。 最适合阿棠这样的书生使用了。 只要轻轻一挥,便可砍伤敌人,而且上面还有凹槽,一剑刺下,对方便血流不止…… 要击败对手,完全不费吹灰之力。” 为了验证自己所言不虚,风行珺非常不拘小节地揪了风行羚一根头发,往剑上一放,轻轻一吹,瞬间断成两半。 “所谓削铁如泥,吹毛断发,便是如此。” 他骄傲道,挺直了腰板,一脸求夸地看着面前二人。 不曾想,他的两个好兄弟非但没一句夸奖,反而不约而同地面露嫌弃之色。 “搞了半天,你就弄了个这个?” 风行羚瞅着这长剑,没忍住泼了他一盆冷水,“既然是武器,那外形不说做得精致一点,最起码也中规中矩一些。 不要弄些花里胡哨,不实用的形状。 像现在这种如此不堪入目的样子,阿棠好意思掏出来吗?” “对啊对啊。” 傅玉棠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疯狂附和道:“要是杀手是男的,我从衣服里掏出这个东西,说不准还能趁着对方愣神之际,偷袭一下对方。 或者在对方疯狂笑话我的时候,给他来个无麻药割腰子。 可要是杀手是女的话……” 傅玉棠“啧”了一声,忧心忡忡地说道:“只怕她会以为我在耍流氓啊。 届时她羞恼气愤之下,越发疯狂攻击我,我该如何是好呢? 思来想去,似乎只有命丧黄泉这一条路了。” 听到傅玉棠这悲观之语,风行珺不由垂眸看了眼手里的长剑,深刻反省了一下自己的审美。 “这形状……真的很不雅吗?” “你说的呢?”傅玉棠、风行羚齐齐反问。 风行珺:“……” 你们还真是不给面子。 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按动机关,将剑身收回,仔仔细细看了一下剑柄。 这形状,这配色,这尺寸…… 还真有点怪怪的。 再想到二人的误解,自己无意间说出的虎狼之词,风行珺的脸“唰”一下红了个彻底。 略微嫌弃地将剑柄往角落里一丢,抬起眼,就对上眼前二人隐含鄙视的小眼神,风行珺更加心虚了。 清了清嗓子,朝二人露出个僵硬的笑容,道:“这个,毕竟是第一次设计武器,没什么经验。 再给朕几天时间,朕改一改,保证让你们满意。” 到底是他的一片心意,且误会已经解开,傅玉棠自然不会再说什么扫兴的话,微笑道:“行,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风行羚亦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皇兄病得没他想象的那样严重,还有得救。 这般想着,又忍不住想到自己。 皇兄是得救了,但他自己却是无药可医啊! 他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抽了,竟然喜欢上了自己的好兄弟阿棠! 阿棠一片真心待他,他却对她怀揣不可告人的想法。 第1169章 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不想见到邵太傅 简直禽兽不如。 思及此,心情不由自主地低落了下来。 却又担心被傅玉棠看出端倪,察觉出他的心思,不得不强颜欢笑,与往常一样,笑着与风行珺插科打诨。 三人笑闹了会儿,方才把话题转移到正事上面。 风行羚立刻趁机问起傅玉棠面上的伤,究竟是何人所为。 傅玉棠并不瞒他,隐去霁雪窝藏昆吾明一事,顺着早朝上霁文康所言那般,道:“那时候,我与刑部众人严阵以待,只等昆吾明落网呢。 霁雪那厮却跳出来添乱,一反常态想要出城,我自然不同意。 你来我往地争论了一番,我一冲动,没忍住就跟他动起手了……” “是阿棠你先动的手?” 风行羚吃惊地看着她,面露意外之色。 在他印象中,阿棠并不是冲动之人。 相反的,她十分沉得住气,以至于有时候给人一种不近人情,仿佛不是人类的冷静感。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因为有人想要出城,而气得火冒三丈,控制不住脾气出手打人呢? 尤其是明知自己身手不佳的情况下。 二人自小一起长大,习惯了有什么说什么,风行羚并没有让疑惑停留在心头,而是选择直接问出口,“为什么?一直以来,阿棠你都不是冲动莽撞之人。 为何这次却一反常态呢?” “总要找个借口吸引众人注意,让昆吾明顺利出城啊。” 傅玉棠笑着回道,见他紧紧盯着她脸上的淤青,眉头依旧深锁,顿了一下,又添上一句,“只是看着严重,其实只是皮外伤而已。 过不了两天便恢复如初了。” 闻言,风行羚方才稍稍放下心,有心想要多关心几句,又心有顾虑,只能强行忍住。 最后,勉强一笑,用以往熟稔的语气隐藏心里的不悦,状似不经意地说道:“要我帮你出一口气吗?” “这倒不必。”傅玉棠挥了挥手,唇角微勾道:“霁雪那家伙伤得可比我重多了。” 听到这话,风家兄弟二人下意识不信。 随即转念一想,阿棠贵为丞相,且刑部众人都在,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不能对她下重手。 这一退让,可不得让阿棠逮住机会,狠揍一顿吗? 再结合霁文康早朝上的愤怒,她这话十有八九是真的。 确定了她并没有吃亏,风行羚这才没再纠结,转而说起西鸣使臣团进京的事情。 说着说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傅玉棠,猜测道:“阿棠,你把自己弄成这一脸伤……不会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不想见到邵太傅吧?” 傅玉棠一怔,有点儿没明白风行羚的意思。 她与邵景安除了那一点浅薄的师徒情谊之外,好像没什么深仇大恨吧? 她怎么可能为了不想见他,把自己弄得一脸伤呢? 论不想见,也是邵景安不想见她才对。 毕竟,在邵景安眼中,她就是个败坏他名声,极其不成器的徒弟啊。 哦,错了,是前徒弟。 只能说,风行羚这话说得实在莫名。 第1170章 区区一个太傅,他怎会放在眼里? 傅玉棠有心想要试探一二,还未开口,就听到一旁的风行珺轻哼一声,逮着机会,阴阳怪气道:“小羚,你未免太小看阿棠了。 阿棠的心可大着呢。 区区一个太傅,他怎会放在眼里? 他分明冲着朕来的,摆明了谁都不想见。 之所以与霁雪当众互殴,除了放昆吾明出城外,更多的是打算假借在家反省的名义,逃避公务,偷摸跑出城玩。” 小心思毫不留情地被拆穿,傅玉棠小脸一红,瞪着眼睛,争辩道:“什么逃避公务……逃避!……我这人会做出逃避的事情吗?你可不要凭空污人清白……” 接连便是什么“反省”,什么“认错”,力证自己是诚心认错,绝对不会借着闭门思过的借口,偷偷溜出城玩的话。 风行珺听得直翻白眼,实在懒得揭穿她。 就她这德行,在场的谁不知道啊? 风行羚情不自禁笑了一下,在座的都是一起长大的熟人,知根知底,就算他有心想要为她圆场,都找不到合适的说辞。 不得不说,阿棠浑水摸鱼的前科太多了。 以朋友的角度来看,大概率是一笑而过。 可如果落在师长的眼里,那显然是无法接受的。 而这,亦是阿棠与邵景安不和的原因。 邵景安出身百年世家邵氏,世家最重视是子孙后代的教育,对子孙后代的教诲只有三点—— 读圣贤之书,行君子之风,走君子之道。 身为邵氏最出色的儿郎,邵景安自是完美贯彻了这三点。 只要是与他接触过的人,都知道他是个极其重视礼教、规矩的人。 这样的人,与阿棠就是两个极端。 他完全没办法接受阿棠这样的懒散性子。 在他的眼里,阿棠就是个不合格的徒弟。 时下的徒弟,包括未来的储君在内,哪个见了师父不是毕恭毕敬,践行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一套? 哪里敢对师父提出异议,或者不遵从师父教诲的? 阿棠却是半点没有这样的觉悟。 倒不是说她不尊敬邵景安,只是她太懒散了。 日常摸鱼、耍滑偷懒、找借口逃避作业,完全是家常便饭。 授课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邵景安就生生被气得开始吃起清心丸了。 不是没想过放弃这个学生,可阿棠偏偏是父皇钦点的伴读,硬塞给他的徒弟,且已经规规矩矩拜了师的,邵景安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 加上他的年岁也不大,育人经验不足,遇上阿棠这样不按照套路出牌的徒弟,一时之间也拿她没办法。 打不能打,骂不能骂,还不能“退货”,进退不得间,只能生生忍下。 问题是,阿棠并不是个见好就收的人。 一旦察觉邵景安有所退让,她便会得寸进尺。 这使得邵景安对她越发不喜,阿棠刚入宫伴读的前几年,邵景安几乎是每日就向父皇告一状。 一方是自己器重的臣子,一方是疼爱的小辈,父皇哪边都不好得罪,哪边都不好喝斥,只能拿出和稀泥的本事,两头哄,两头说好话。 【我今天回家了,用手机码字比较慢,见谅。┭┮﹏┭┮】 第1171章 师徒二人,简直比陌生人还不如 就这么磕磕绊绊地过了两三年,大概是习惯了阿棠的所作所为,又或者是对阿棠的懒散性子彻底绝望,不再抱着改变她的想法,邵景安开始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阿棠不犯大错的话,平日里的一些小毛病,他只当看不见。 因此,与阿棠的关系慢慢有了改善。 因为阿棠身体不适合习武的关系,每次到了武术课程,阿棠要么直接回房睡觉,要么会前往藏书阁看书。 而邵景安是个爱书之人,若无要事的话,亦会前往藏书阁观阅典籍。 随着二人在藏书阁偶遇次数增加,一来二去,双方就渐渐熟悉了起来。 从之前见面干巴巴打一声招呼,变成偶尔也能心平气和地说上两三句话,探讨一下见解。 可以说,只要不涉及课业,不在书房课堂上,二人倒也能和平相处。 那时候,风行羚下了武术课,前往藏书阁找傅玉棠玩耍时,最经常看到的场景就是邵景安、傅玉棠二人面对面,盘腿坐在临窗的软榻上,各自手捧书卷,聚精会神阅读。 窗外,不知名的树一年四季开着花,一枝枝,一朵朵,如云朵般,轻柔、素雅。 微风拂过,粉色的花瓣簌簌落下,铺了满地,像是下了一场粉红的雨。 偶尔有些偷偷飘进窗内,落在了二人身上。 二人却恍若未觉,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虽然各自忙碌,却又莫名的和谐,一片岁月静好。 彼时,风行羚还以为他们二人以后能一直这么和谐相处下去呢。 结果…… 事实证明,阿棠还是那个懒散的阿棠,邵景安还是那个讲究规矩的邵景安。 即便二人有过短暂的和谐,但实际上双方的性格都不算好。 一人懒散疏狂,心中有原则。 一人君子如风,内里有规矩。 各自有自己的坚持与底线,并不是那种轻易为他人改变的人。 一旦触及了底线,那便是毫不留情地翻脸。 也许是觉得二人关系日渐好转,邵景安再次起了把阿棠懒散性子掰正的想法—— 不知是从哪一天开始,邵景安不止在课堂上处处约束着阿棠,连带在日常生活中全方位对阿棠进行教育指点。 这让阿棠分外不喜。 只不过,一直隐忍不发。 直至有天终于忍受不了,彻底与邵景安闹翻。 这闹翻,不是指大吵大闹,而是一种明显的疏远。 大抵是聪明的人都有特殊的沟通方式,有些话就算不说,对方亦能知晓。 过了不久,邵景安亦对阿棠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师徒二人,简直比陌生人还不如。 即便是授课期间,亦全程无交流,连个眼神都没舍得给对方。 整个书房里都弥漫着一股低气压。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师徒二人不对劲儿了。 这可苦了他与皇兄,夹在二人之间,左右为难。 他曾想过要帮二人修复关系,便偷偷去问阿棠,看她到底对邵景安有什么不满,好对症下药。 彼时,阿棠正歪在榻上看书,闻言抬起眼,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第1172章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就不要多问了 “是不是因为太傅管你管得太严了?” 他坐在她身边,这般问道,顺便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斟酌地劝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与喜好,虽然太傅意图矫正你的性子不可取,可认真说来,他也没什么恶意。 总归是咱们的师父,阿棠你就不要与他计较了好不好?”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分外没有底气。 因为他说这样的话,与邵景安做的事情没有太大的差别,都是在强人所难。 原以为阿棠会气恼,怪他这兄弟不与她一个阵营。 不曾想,她只是定定地盯着他看。 直至将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方才笑嘻嘻地说道:“好狗兄,你说得没错,他的想法确实不可取。 而且,我看他是打定了主意要掰我了。 只不过我这人天生脖子硬,最不喜欢人家掰我,所以……” 将手中的书册放下,坐直身子,抬了抬手,一如既往的热络爽朗,搭着他的肩膀道:“你就不要再白费力气了。 左右我跟他没什么师徒缘分,迟早有一天要散伙的。 此刻关系好与不好,都不影响日后的决裂。” “什么?”他皱了皱眉,一脸惊异,“阿棠,你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傅玉棠回答道。 他不死心,继续追问道:“字面意思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傅玉棠笑看了他一眼,松开手,重新歪倒在美人榻上,拿起一旁的书册,轻轻在他额上一敲,戏谑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就不要多问了。 当心知道得太多,负担太重,身子长不高。” 语毕,收回手,继续窝在榻上看书,任凭他之后如何追问都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见状,风行羚只能无奈放弃。 却也敏锐察觉出傅玉棠似乎并不喜欢他人掺杂到她与邵景安的事情里,于是便逐渐打消了修复二人关系的想法。 再后来,如她所言,她与邵景安还真是师徒缘尽…… 她被邵景安当众逐出师门,颜面尽失; 邵景安也没落了个好,似乎被阿棠掌握了什么把柄,逼着他离开京城。 而这一走,就是六年。 如今他回来了,是不是证明阿棠的把柄不管用了? 他这次回来,是不是准备报复阿棠了?! 想到真有这可能性,风行羚一下子紧张起来。 有心想要询问,又顾及风行珺在场,只能暂时按捺下嘴边的话,转而为傅玉棠叫屈道:“皇兄,你对阿棠也太苛刻了吧? 从阿棠进入朝堂以来,你托付他的事情,他哪件不是尽心尽力地完成呢? 又有哪一件事情不是办得漂漂亮亮的? 如今,他只不过是想要小小休息几天,有什么错呢?” “对啊,对啊。” 傅玉棠在旁边疯狂点头,深情款款地看向风行珺,张口就是一篇小短文—— “皇上,你知道吗? 就连那悠悠草原上的老黄牛和驰骋风中的骏马,心里也偷偷藏着个小愿望—— 它们梦想着周末能有个“牛马假日”,不用耕田也不用赛跑……” 第1173章 皇上,你明白微臣的感受吗? “就躺在软绵绵的云朵下,晒着太阳,嚼着满地的“悠闲草”。 偶尔还能参加个“摸鱼大赛”,看谁能直接躺平,不用再被生活奴役,那才是牛生马生的巅峰享受啊! 皇上,你明白微臣的感受吗?” “不知道,不明白,也不想理解。” 风行珺先是瞪了眼胳膊肘子往外拐的弟弟,然后对着傅玉棠,毫不犹豫地甩出个拒绝三连。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他毫不避讳地把自己内心“既怕兄弟累成狗,又怕兄弟闲像草”的矛盾心理表露出来。 耷拉着眼皮,面无表情盯着傅玉棠,指着自己眼下的乌青,道:“朕只知道一旦你拥有了“牛马假日”,朕就要变成牛马了。还有!” 他特意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着重强调道:“朕最近是不可能让你休沐的。 过两日西鸣使臣团就要来了,事情多如牛毛,你身为一国之相,怎可缺席? 昆吾明进京了,还得你率领礼部官员前去迎接呢。 你现在休假,到时候谁去接人? 总不能让朕亲自去吧?” 就一个王子而已,让风行羚这王爷去,都稍嫌太过隆重。 更何况是一国之君。 闻言,傅玉棠一点儿都不意外,左右她只是有枣没枣打一下而已。 此时被拒绝了,也不难过,眨了眨眼,继续道:“那如果西鸣使臣团近期不进京的话,微臣就可以有假期了吗? 刑部、大理寺、京兆府皆可休沐吗? 毕竟,这段时间众人因为昆吾明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大气都不敢喘。 如今事情告一段落,也该给他们两天时间好好休息一下。” 与傅玉棠打交道久了,风行珺小心谨慎着呢。 一听她这话,立马抓住重点,面露迟疑道:“你是说西鸣使臣团会推迟进京的时间?” 不可能吧?! 好端端的,为何要推迟进京? 难不成又有什么阴谋诡计吗? 风行羚在旁,亦皱了皱眉,道:“太傅那边传来消息了,最迟两日就会进京。” 顿了顿,不禁看向傅玉棠,询问道:“阿棠,难道这其中会发生什么变故吗?” “变故就是昆吾明的狗腿伤到了,走不了路啦~~” 傅玉棠朝二人露出个“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开不开心”的笑容,挤眼道:“身为西鸣使臣,代表着西鸣的体面,更代表西鸣王的颜面。 一个传说中即将接替西鸣王的王储,自当威仪堂堂,处处彰显西鸣的强悍勇猛。 如果以跛脚形象示人的话,这要如何彰显国威,如何让大宁百姓惊叹,又如何震慑大宁呢?” 为了避免给大宁留下西鸣无人的印象,昆吾明那家伙绝对会养好腿伤再出现在众人面前的。 傅玉棠没有半点掩饰,将内心的幸灾乐祸表现出来,把昨晚上逮捕昆吾明的过程挑拣着说了一遍。 末了,哈哈笑道:“我看大平那一箭,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养不好咯! 正好,咱们可以趁着他养伤的这段时间再布上一局……” 第1174章 如若必要,就要使用非常手段。 听到这里,风家兄弟自觉挺直了腰板,做出洗耳恭听状,不约而同比了个“请”的手势。 傅玉棠也不含糊,直接开门见山道:“皇上之前颁布的佛教改革措施要开始逐步行动起来了。 一个月之内,不止是京城,但凡大宁境内皆要开始实行。 二个月之内,要初见成效。 三个月之后,要彻底将佛教的种种不良现象除去。 还有,之前芮御史、平阳侯不是带头捐了银子,支持创办女子学堂吗? 皇上莫要忘了嘉奖他们,并借此引导天下富商出资。 最后,别忘了好好表彰慧心,毕竟是他提出的改革措施。 此等大义之举,理应天下人皆知。” 风行珺边听边点头,将其一一记下,沉吟了片刻,方才开口道:“这些都是当为之事。只不过…… 三个月便要彻底整改佛教,会不会太仓促了一点?” 需知佛教在大宁根深蒂固,要彻底整肃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傅玉棠坐在罗汉榻上,身着紫色带襕大袖官服,头顶帽冠,面上冷沉沉的,一双明眸恰似明光宝镜,瞳子几乎黑得不见光,携着一股猛禽的凌厉气势,沉声道:“非常时期,如若必要,就要使用非常手段。” 天下即将大乱。 如我所料不差的话,半年之内,边疆必将掀起祸事。 届时,大宁、西鸣、北域一直以来的平衡将会打破。” 察觉风家兄弟二人皆被她话里的信息吓得了一跳,傅玉棠稍稍停顿一下,神情微缓道:“然,有祸乱并不代表就是一件坏事。 浑水摸鱼,亦是一件快乐事儿。 甚至,有时候会得到惊人的收获。 前提是,大宁需要在天下大乱前彻底铲除境内一切不稳定因素,确保大宁能在这场战乱中保持上下一心。 如此一来,方能天下权势更迭中取得霸主的地位。” 风行珺闻言,眼眸微动,敏锐抓住重点,“霸主?” 不是争得一席之位,而是霸主? 傅玉棠知他心中所想,万分肯定地点了点头,神情认真道:“若成功的话,五年之内,西鸣、北域尽归大宁统辖!” 听到这话,风行珺瞬间倒抽了一口凉气。 眨了眨眼,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待眼角余光瞄见身侧的风行羚同样一脸激动,方才意识到这是真的。 他自然不怀疑傅玉棠的能力,既然她敢说出口,那就代表她至少有六成的把握可以做到。 因此,在确定自己没听错后,整张脸瞬间变得通红,胸口狂跳不止。 “阿棠,这这这是真的吗?” 风行珺一改往日的沉稳,倏地站起身,激动得来回踱步,抬起眼,看向傅玉棠道:“所以,以前咱们兄弟二人说好的一统天下的日子,真的要来临了吗?” 傅玉棠轻轻“嗯”了一声,唇边隐隐浮现出点点笑意,趁热打铁问道:“如此这般,皇上愿意给点假期吗?” 风行珺:“……” 高兴归高兴,但他还没有失去理智好吧? 登基近七年,他深谙画饼之道,更明白大饼画得再大再圆都没用,只有吃到嘴里才是真的。 第1175章 这明显不像是她会做的事情。 虽然阿棠这饼看上去很好吃,十有八九会成真。 可是,目前不是还没开始进行制饼大业吗? 饼都没开始做,就先找他要假期,那怎么能行呢? 闻声,他立马收起脸上的激动之色,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淡声道:“刑部、大理寺、京兆府这段时间可以轮流休沐二日。 你,不行!” 前几日才刚休了好几天假,你好意思再休假吗? 心里小小鄙视了她一下,嘴上还不忘反向给她画个大饼,豪气冲天道:“阿棠,你好好干。 待到你我一统天下那一日,我给你放一个月,呃,不是,是放十天的假! 随便你想干啥都成。” 傅玉棠闻言,竟是破天荒没有讨价还价,微笑应道:“好啊。我记下了。” 兄弟三人又商讨了一系列计划,直至日头渐高,傅玉棠方才离开御书房。 风行羚见状,紧随其后。 纠结了会儿,终是忍不住叫住傅玉棠,问出心里担忧的事情,“阿棠,你说邵景安他这次进京,是不是来报复你的?” 傅玉棠一怔,顺势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风行羚没有察觉到她的试探,毫无防备地把自己的猜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忧心忡忡地说道:“我总觉得他来者不善……” 傅玉棠:“……” 这个,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唉。 说起来也是歹命,更是反派的不幸。 之前恢复了一半记忆,她起初还挺高兴的呢。 觉得自己有了一半记忆,那不是如虎添翼,大杀四方? 结果,等到她开始整理记忆的时候才发现,恢复的那一半记忆都是无关紧要的有趣事儿。 而最关键的人物,最重要的事情,却是半点都没有印象。 就连风元这罪魁祸首,她到现在都没想起对方长什么样呢。 更不用说,与她交情平平的邵景安了。 此时闻言,傅玉棠只能打着哈哈,含糊过去,然后开始不着痕迹地打听起邵景安这人。 也是她惯会隐藏情绪,加上风行羚全心信任她,压根儿没察觉到她失忆了,眼下正在向他打探消息。 当然,就算他知道了,亦不会对她有所隐瞒。 但凡傅玉棠问起,他皆有问必答。 避免被风行羚察觉到她失忆了,傅玉棠也没敢问得太细,有关于邵景安的个人信息基本略过,只捡关键的问。 很快的,她就从风行羚的口中知道她与邵景安之间的“恩怨”了。 原来那邵景安是个老古板啊。 难怪看不惯她呢。 傅玉棠非常有自知之明,像她这种性子,绝对不是老师们眼中的好学生,而是属于刺头儿一类。 面对如此不良的她,不怪邵景安最后忍无可忍,借着殿试将她逐出师门,还自己教师生涯一片清明了。 弄清楚来龙去脉后,傅玉棠极其理解邵景安。 甚至,还有点同情他。 毕竟,按照一开始的计划,邵景安是要收霁雪为徒弟的。 相较于她,出身良好,同样以君子风,君子行,君子道为目标的霁雪明显更符合邵景安心中完美徒弟的形象。 第1176章 她哪里有资格对他怀恨在心呢? 奈何先皇那家伙不干人事儿,硬生生地拆散了这一对情投意合,双向奔赴的师徒。 拆了也就算了,还把她这哪哪都不符合邵景安要求的刺头儿硬塞给他当徒弟。 别说是邵景安本人了,她听着都觉得心塞。 邵景安没有立刻将她踢出师门,而是硬生生忍了她六年,简直尽忠尽责到了极点。 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实实在在的君子也。 而且,如果风行羚所言皆是事实,按照邵景安的性子,若不是她后来殿试乱写的话,看样子邵景安根本不会将她逐出去呢。 啧啧,只能说此等气度,即便佛祖来了,都得竖起大拇指夸他一声:“好涵养。” 就傅玉棠听来,邵静安简直是个无辜又完美的受害者啊。 她哪里有资格对他“怀恨在心”呢? 即使当时的她失去所有现代的记忆,可最起码的三观还在吧? 怎么会出手陷害邵景安? 可是,风行羚又说得信誓旦旦,肯定这里面有她的推波助澜。 这就奇了怪了。 为什么呢? 她没事把邵景安赶出京城做什么? 要知道,那时候的她还没有恢复记忆,不知先皇对她的算计。 不可能说为了造反大计,抢先拔除先皇左膀右臂这一说法。 当然,风行羚说她为了面子,那更是无稽之谈。 傅玉棠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自觉不管失忆前,或者失忆后的她都不是那种被人下了面子,就要疯狂报复他人的人啊。 更别说,是去祸害一个对学生恨铁不成钢的老人家,让老人家与家人离别,独自守了边疆数年啊。 傅玉棠直觉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吗? 傅玉棠暗暗思忖,盘算着多找几个人问一问情况。 于是,与风行羚客套了几句后,便找借口离开,径自回刑部。 一到明镜堂,她先是向众人宣布刑部、大理寺、京兆府众人有了两天轮流休息的好消息。 在众人兴奋的眼神中,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众人的休假时间后,这才开始说起正事。 询问陈慎、张子平、耿子美、田泰鸿四人,昨夜她离开后,他们善后工作处理得如何。 四人如实汇报了一番。 “对了,还有钱一毛姑娘……” 耿子美停顿了一下,对傅玉棠禀报道:“下官已经命人仔细盘查了一番她在南洲城的过往,目前文书正在整理供词,晚点便会将供词呈于大人过目。 至于钱一毛本人,下官按照大人之前的吩咐,将她送回仁康堂,并且暗中嘱咐李大夫等人好好看顾她,勿要让她再惹是生非了。” 闻言,傅玉棠满意颔首。 沉吟片刻,转头吩咐田泰鸿这几日多安排些人手在城西郊外搜寻昆吾明下落。 不用抓住对方,但样子一定要做足。 “是,大人。”田泰鸿低头应声。 依次为众人安排了这段时间的工作,确定众人没有什么不明之处后,傅玉棠这才挥退众人,叫住严贞、戚商二人,询问二人对邵景安可有印象。 第1177章 草包这一帽子更是一戴好几年 “印象是有,但是不了解。”戚商如实回答。 邵景安这名字,他们熟悉,亦知道他是傅玉棠的师父,但只在殿试上见过他一面,从未有过交集。 “毕竟,我们二人入朝为官的时候,他已经前往边关了。”严贞说道。 虽说邵景安是个才华横溢的人,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秀才书生终生追逐的目标。 但严戚二人对他的印象却不是很好。 当年,邵景安因棠哥在殿试上落榜,不问青红皂白,当众对棠哥一顿斥责,随即不顾在场众人拦阻,执意将棠哥逐出师门的情景,他们二人可是历历在目。 总归是多年的师徒,有什么事情难道就不能私下说吗? 即便真不想要棠哥这徒弟,大可以背地里将她赶出师门啊。 为什么要闹得人尽皆知? 即便不考虑棠哥的感受,也要想想他自己,不是吗? 师徒二人当众决裂,身为当事人之一的他,难道面子上好看吗? 更不用说这事儿要是闹大了,对棠哥日后的影响有多大。 在这尊师重道,视师父为父亲的环境下,作为被师父嫌弃,进而赶出师门的棠哥日后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众人能对棠哥有什么好印象呢? 可他偏偏就是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到最后,他的脸面没有了,棠哥同样沦为京中众人的笑柄,草包这一帽子更是一戴好几年,摘都没法摘下来。 幸好先皇足够宠爱棠哥,不顾外界的流言蜚语,不在意他人的目光,选择重用棠哥,让棠哥的才华有了发挥的地方。 不然的话…… 严贞、戚商真不敢想象 傅玉棠以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 每每想到这一点,严贞、戚商就对邵景安喜欢不起来。 而且,与傅玉棠接触时,他们也发现了,傅玉棠并不喜欢这个师父,更不喜欢他人在她面前提及,便下意识避免了与邵景安有关的人事物接触。 所以,二人是真的对邵景安一点儿不了解。 此时傅玉棠突然问起邵景安,二人还有些惊讶。 不过想到她失忆了,很快就明白过来,简单把当年殿试上的情景讲了一遍。 末了,戚商道:“除此之外,我与阿贞与他再无任何交集,更无接触。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与阿贞还真是一点都不清楚。” 见从严戚二人口中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傅玉棠也不失望,闲聊了几句后,便挥手让人退下,自己则开始着手处理庶务。 待到了散值的时间,如往常一样,立马将手里的毛笔一丢,鞋底抹油似的,第一个冲出刑部大门。 完全没注意到身后刑部众人那无奈又鄙视的小表情。 回到长兴街,傅玉棠回房换下一身官服,来到前院与王大贵几人坐在院子里纳凉。 干坐着无聊,王大贵便提议把前段日子未下完的棋局接着下完。 傅玉棠自然应允。 王大贵闻言,高高兴兴地去书房将棋盘、棋子等物搬到凉亭里。 俞仕则是去厨房准备消暑中药茶饮以及糕点。 第1178章 你怕邵太傅看到你现在这模样? 而甘大平,自认是粗人一个,对观棋什么的并不感兴趣,便带着小满在院子阴凉处练习简易搏斗术。 再过两天,小满就要去国子监报到了。 考虑到小满是里头年纪最小的学子,众人担心他会被人欺负,经过严肃的家庭会议后,一致决定让小满学点拳脚功夫。 因此,小满这段时间除了练习飞镖准头之外,大部分的时间都跟着甘大平扎马步,学些简易的功夫。 小旺财骤然少了玩伴,只能每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不知不觉间又圆滚了一圈。 一大家子虽说各忙各的,气氛却是极其和谐。 王大贵把棋盘摆好,开始与傅玉棠对弈。 俞仕端来了茶饮,为二人各自倒了一杯药茶后,便坐在二人身边观棋。 待看清上面的棋局,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们二人这是做什么呢?过家家吗?” 黑子,圈地自守,唯唯诺诺,不敢有任何进攻的行为,极为保守。 白子,东一下,西一下,就像是个什么也不懂得稚童般,哪里有空位就落在哪里,完全没有任何思考,抬手就下。 除了偶尔上门给黑子送菜,再无其他的建树。 俞仕看得直摇头,尽管满腹的吐槽欲,却因为观棋不语的原则强行忍住,没有再说什么,坐在一旁静静观看。 他倒是要看看,就这样的下棋方式,二人还能玩出什么花来,这棋局到了最后要如何收场。 听到俞仕的吐槽,傅玉棠和王大贵笑了笑,心里不置可否,依旧与之前一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子。 就这么下了十几手,芮成荫跑过来串门了。 一进门,小眼神就自动锁定躺在凉亭里睡觉的旺财。 与众人打了一声招呼后,三步并做两步进入凉亭,一边蹲下身,爱不释手地撸着旺财的狗头,一边与傅玉棠闲聊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去城外搜捕昆吾明呢。” “这种小事,交由刑部众人去做就行了。” 傅玉棠回道,随手在棋盘上落了一子,转眼看向芮成荫,顺势问起邵景安的事情,道:“小芮,你认识邵太傅吗?” “认识啊,怎么会不认识?” 芮成荫蹲在地上,挠着旺财的下巴,头也不抬地说道。 顿了下,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斜睨着傅玉棠,疑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莫不是……” 视线在她乌青的右眼上停顿了几秒, 微微眯起眼,道:“你怕邵太傅看到你现在这模样?” 进而让她丢了面子吗? 傅玉棠却以为芮成荫说的是她怕被邵景安教训,揣摩了一下得到的信息,邵景安还真有可能会出言教训她。 即便,她已经不是他的学生了。 但谁让邵景安是个有责任心的老古板呢。 不管是出自师父的身份,还是同僚的身份,必然会对她当众与人斗殴一事提出批评的。 思及此,傅玉棠顺水推舟地点头道:“是啊,所以想趁着他进京前,想好对策糊弄过去,免得他教训我。” 第1179章 他和你白马爷爷同时落水,你救谁 却没想到,芮成荫一听这话,立马脱口而出道:“少来!” 别人不知道她,他还能不知道吗? 就数年前,傅玉棠在狩猎场上那倒反天罡的态度,她怎么可能会害怕邵景安的教训? 芮成荫抱着旺财的狗头,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道:“你这话糊弄别人可以,糊弄我却是不行的! 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闻言,傅玉棠眸光微微一亮,敏锐地嗅到了秘密的味道。 于是,故意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茫然道:“糊弄什么?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一看傅玉棠是打算装糊涂了,芮成荫果然上当,“扑通”一声就跳入傅玉棠设好的陷阱里,主动把当年看到的事情尽数说了出来。 末了,还以为自己拆穿了傅玉棠的伪装,不无得意地说道:“你是欺骗不了我的。在我看来,你可半点没有把邵太傅放在眼里,又怎会怕他教训呢?” 傅玉棠“哦”了一声,又试探了两三句,确定从他话里掏不出有用的信息后,很快就转移了话题,道:“听你这说话的口气,似乎很崇拜邵景安啊。” “这天底下,哪个读书人不崇拜邵景安呢?” 芮成荫看向远方,脸上不掩向往之色,“我最崇拜的人就是他和白马爷爷了。” 傅玉棠没想到芮成荫对白马如此推崇,心里偷偷笑了两声。 压着嘴角,淡淡“哦”了一声,故意问道:“那要是他和你白马爷爷同时落水,你救谁啊?” “啊?” 芮成荫愣了一愣,没想到傅玉棠还问出如此刁钻的问题来,下意识反问道:“他和白马爷爷为什么会落水?” “你甭管为什么,反正现在的情况就是他和白马都落水了,你的能力只能救一个人,你救谁?”傅玉棠追问道。 “这……” 万万没想到自己即便没谈恋爱,却仍旧要面对这种死亡问题。 一个是自己的偶像,一个是自己崇拜的爷爷。 这要让他怎么选啊? 芮成荫纠结地看着傅玉棠,片刻之后,方才艰难道:“那、那我还是选择救白马爷爷吧。他好歹是我的爷爷呢……” 做孙子的,总不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爷爷溺水而亡。 闻言,傅玉棠满意了,嘴角不自觉往上翘了翘,脸上隐有笑意。 不过,却没有明显表露出来。 很是淡定地“哦”了一声,便没不再说话,转而专心与王大贵对弈。 芮成荫已经逐渐习惯她偶尔有一阵没一阵的怪问题,瞅了她两眼,见她没有再出声的打算,便低头继续逗弄旺财。 另一边,霁府。 虽然笃定了自家儿子不吃亏,却因为小风的话,心里到底有几分不放心。 因此,一下朝,霁文康便直奔霁府,打算亲自确定儿子平安无事。 霁雪顶着一张肿脸,本来不欲见他,唯恐引起不必要的事端。 却没想到,一旁的小风却极其兴奋地劝说道:“公子,见吧见吧。 侯爷肯定是为你报仇了! 这才匆匆来到府上,准备告诉公子这一好消息呢。” 第1180章 最忌讳的就是为你好当做借口 报仇? 霁雪微微蹙起眉头,心里腾升起不祥的预感,抬眼直视小风,冷声道:“怎么回事?我爹知道了什么?为何要为我报仇?” 听到霁雪的质问,小风这才想起他是背着公子偷偷去侯府告状,神情不由一僵,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见此情景,霁雪眉头皱得更紧了,把目光转向同样一脸心虚的小言。 “小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对上霁雪凌厉的目光,小言浑身不由紧绷。 犹豫了几秒,选择如实相告。 将昨晚上的事情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低头道:“属下只是不想公子白白受傅玉棠欺负,这才让小风把咱们回京发生的一切告诉王爷。” 霁雪:“……!!” 小言小风二人对他一直忠心耿耿,唯命是从,霁雪从未想过他们二人有一天会背着自己擅作主张。 心,是好的。 可做法却是错误的。 他们打着为他好的旗帜,做些自认为为他好的事情,与当年府里众人对他母亲做的事情,有什么区别呢? 也正因为他知道了那段过往,心里极度反感有人为他做决定。 更不用说,他们这些举动差点为傅玉棠带来大麻烦。 此时听到小言的话,他一改往日的不计较,沉声斥责道:“自作主张!” 冷下脸,好生警告了二人一番,确保二人不会再犯后,这才松缓了神情。 见二人一脸难过,顿了顿,竭力用最平静的语气将柳惜玉去世真相告知二人,无视二人错愕的眼神,淡声道:“我知道你们这是为我好。 但是这世上最忌讳的就是“为你好”当做借口,枉顾当事人的意愿,擅自帮当事人做决定。 念在你们二人是初犯,此次就不予处罚。 再有下次,我决不轻饶!” 小言、小风还沉浸在侯夫人去世的真相中,满心震惊,听到霁雪的警告,方才回过神,面皮一紧,本能地挺直腰板,低头恭声道:“是,公子。属下绝不再犯。” 霁雪扫了二人一眼,勒令二人回房思过,这才起身前往前院,与霁文康见面。 虽然顶着这副尊容见人,确实十分羞耻。 可不管怎么说,事情总是要解释清楚的。 免得到时候误会越来越深。 本着解开误会的想法,其间或许还掺杂了一些误解霁文康的歉意,这一次见面,霁雪主动向霁文康问了好,“父亲。” 听到声音,原本正低头喝茶的霁文康抬起头。 定睛一看,惊得眼睛都瞪圆了,完全不敢相信面前的猪头三竟然是自己那从小就活泼可爱,长大后清雅如谪仙的儿子! 他怀疑自己的儿子被掉包了,又或者是被哪个猪头三给夺舍了。 尤其是听到这猪头三在见到他的时候,还非常有礼貌地叫了他一声“父亲”。 当即把他吓了一个激灵。 要知道,自从玉儿去世以后,儿子就将他视为仇人了,平时见到他,一般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偶尔在路上遇到了,连个眼角余光都没舍得给。 第1181章 短短几年,就集齐了这么多名头 如此态度,怎么可能主动叫他“父亲”呢? 这人不是他的儿子! 想到这里,霁文康瞬间一蹦三尺远,竖起剑指,横挡在身前,大喝道:“住口! 哪里来的猪头三,竟然敢冒充我霁文康的儿子,当心我收了你! 识相的话,就快快离去。 不然的话,我,大宁的平阳侯、护国寺的资深香客、释家佛教的俗家弟子、朝堂上的四大喇叭之一,霁家第二代独苗——霁文康,第一个饶不了你! 不是本侯吓唬你,本侯要是一张嘴,你这猪头三注定身败名裂!” 霁雪:“……” 实不相瞒,您怀疑我不是您的儿子,我还怀疑您不是我爹,是傅玉棠那家伙假扮的呢。 也只有傅玉棠那家伙,才会一见到人就满口胡言,说些不着四六的话。 毕竟,在他印象里,他的父亲霁文康一直是十分稳重,不苟言笑,极具长辈的威严。 也只有在他娘面前,才会偶尔展露笑颜,说上几句玩笑话。 身为小辈,他哪里见过霁文康这副模样呢? 即便知道霁文康十分八卦,喜欢与李敏才等人说闲话,也只当他是无聊多说了两句。 结果,不小心被有心人听到了,加以传播,这才被政敌莫名其妙扣上“朝堂四大喇叭”的称号。 然而…… 望着一脸骄傲报出自己是“朝堂四大喇叭之一”的霁文康,霁雪觉得是他自己想多了。 这哪里是他人诬陷,分明他爹也是乐在其中,并且为之感到骄傲自豪的。 沉默了片刻,出声道:“那你……还是挺厉害的。短短几年,就集齐了这么多名头。” 不说其他人,连他这做儿子都不知道他爹如此“多才多艺”、“身兼多职”。 霁文康狂傲一笑,浑身上下散发着王霸之气,冷哼道:“怕了吧? 怕了就赶紧滚出霁府,不然的话,我就不客气了!” 霁雪:“……” 他真的很怀疑,眼前之人是傅玉棠假扮的。 但理智上却十分清楚,傅玉棠不会这么无聊。 无言地盯着面前之人看了一会儿,霁雪开口解释道:“我不是邪祟、妖怪,我是您的儿子霁雪,霁韶光,凛凛。” 霁文康一怔,不可置信道:“你、你真是韶光?!” 待见到面前之人分外坦然,没有半点心虚之色地点了下头,霁文康嘴角不自觉抽搐了几下,感觉自己老脸都丢光了。 好在平日里他喜欢说人闲话,经常会遇到被人当场抓包的尴尬情况,自然而然锻炼出一套独家应对方式。 确定了眼前之人就是自家儿子,他当机立断抬起手,往霁雪身后一指,惊讶道:“啊!你看那是什么?” 霁雪不明所以,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将四周打量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便又回过头。 正想询问他爹看到了什么,却不想,面前早就没了人。 不远处,霁文康四平八稳地坐在主位上,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拿着茶盖,动作十分优雅地撇去茶沫,低头浅浅饮了一口茶。 而后,再不慌不忙地把茶杯放回桌上。 做完这一切后,似是才察觉到面前有人,抬起眼,视线在他的脸上停顿了两秒钟,不自觉皱起眉,端着长辈的架子,不掩威严道——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第1182章 只能说,您老人家开心就好。 一如霁雪记忆中的不苟言笑,举止沉稳如山,与时下的父辈没有任何差别—— 面容威严,带着对子女的关心,却又不轻易表露情绪。 一言一行自然得好似刚刚那一切是他的幻觉一般。 霁雪:“……” 长这么大,他还真不知道他爹是这样的性子。 见他不应话,霁文康心里“咯噔”了一下,有点儿不安,暗想:“难道韶光不吃这一套?!” 也是。 他儿子聪明着呢,不像朝堂上的同僚们那般好糊弄。 而且,同僚嘛,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会保留三分客气,避免关系闹得太僵,不经意间多个政敌。 但如果是家人的话,那还真不好说。 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 从小到大,他儿子韶光一直是个极其认真的人。 不管是生活当中,还是学问上,稍微有点不明之处,必是要弄清楚的。 这一次,他一时没有防备,才说了些奇怪的话。 观韶光方才的表情,可以说是非常惊讶,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虽然他脑子灵活,当机立断抹平了刚刚发生的一切,可到底是颠覆了韶光心目中以往的父亲形象。 难保韶光不会紧揪着刚刚的事情不放。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要是孩子等会儿刨根问底的话,他要怎么办? 难道要告诉孩子,一向就伟岸威严,如大山般稳重,遵循沉默是金,寡言少语的父亲,实际上是个为了摆脱丧妻之痛,进而走向极端,习惯性用嬉皮笑脸,插科打诨隐藏内心伤痛的懦夫? 这说出去的话,岂不是严重破坏了他严父的形象? 到时候,他哪里还有做父亲的威严啊? 为了自己的威严,为了一家之主的形象,霁文康觉得自己打死都不能承认刚刚的事情。 无论如何,都要把方才的举动当成霁雪的一场幻觉! 只要他够镇定、够自若,即便天皇老子来了,都拿他没办法。 想到这里,霁文康立刻皱起眉头,脸上隐约露出一丝丝不悦的表情,外强中干道:“还有没有一点礼教?长辈问你话,为什么不回答?” 霁雪:“……” 真没看出来,他爹除了是大宁的平阳侯、护国寺的资深香客、释家佛教的俗家弟子、朝堂上的四大喇叭之一,霁家第二代独苗之外,还是个演技平平的戏精。 心里有什么小想法,脸上全表现出来了。 神情不自然,台词又生硬,演技比傅玉棠那家伙差了十万八千里。 就这种水平的演技,怎能瞒过被傅玉棠演技洗礼过的霁雪的双眼呢? 只能说,您老人家开心就好。 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霁雪顺着他的意思,勉强忽略之前发生的事情,装出一副刚进来的样子,询问道:“您今日怎么来了?” 听到这话,霁文康便知道自己成功转移了儿子的注意力,一颗高悬的心瞬间落地了。 哼哼。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就算韶光再聪明,那也是他的儿子。 儿子,注定是玩不过老子的! 第1183章 怎么就被傅玉棠克制得死死的呢? 不用想都知道他儿子现在肯定在心里嘀咕,好好的怎么出现幻觉了呢? 怎么会把自己威严的老父亲想成嬉皮笑脸的人呢? 搞不好,内心还对他十分愧疚呢。 觉得自己的幻想,严重侮辱了他的形象。 不然的话,为何与他说话的语气一改往日的疏离,变得亲近了不少呢? 霁文康喜滋滋地想着,觉得自己真是走了一步绝妙的棋,面上神情随之一缓。 示意霁雪上前坐下,一边仔仔细细将他打量了一遍,嘴上一边道:“为父听小风说,自从你回京后,傅玉棠那家伙处处为难你,昨夜还仗着人多势众欺负你……” 简单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霁文康定定地看着他,皱眉道:“早朝上,傅玉棠那家伙说你二人是互殴。 为父见那家伙满脸淤青,还道他说的都是真的,料想你习武多年,要制服他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无论如何,他都占不到任何便宜。 可眼下看来,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 语毕,没忍住瞥了霁雪一眼,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抬眸看向外面,脸上带着淡淡的愁色,不无怀念道:“早知道,当年为父就应该听你娘的,拼着被你祖父、外祖父联手打死的风险,也要偷偷把你送去军营。” 不指望自家儿子能建功立业,权倾朝野,至少也能练出一身虬结的肌肉,往那一站,分分钟震慑住所有人。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就是个白白净净,脾气温和的读书人。 一看就十分好欺负。 这不,连傅玉棠那手无缚鸡之力,三脚猫功夫都不会的家伙都敢上前挑衅了。 更气人的是,二人还打得有来有回。 从伤势上来看,他儿子还输了! 真是没天理啊! 要知道,他儿子可是自小习武,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怎么就被傅玉棠克制得死死的呢? “你是不是顾忌着他的身份,不敢动手?”霁文康盯着霁雪问道。 思来想去,好像也只有这一点才能说明自家儿子伤势为何比傅玉棠重了。 早在来见霁文康的路上,霁雪就想好了对策,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有关捉生替死蛊的事情,他是没打算说出来的。 同时,准备把他脸上的伤说成自己非常厌恶对方,冲动之下动了手,待冷静下来,又因为顾忌对方身份,不好下重手,这才让对方逮到机会反击。 如此一来,除了遮掩住捉生替死蛊的事情,另一方面也坐实了二人真的不和,最后他也算勉强保全了颜面。 却没想到自己还什么都没说,他爹就主动把早朝上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还为他找好借口了。 此时闻言,立即毫不犹豫地点头,顺着霁文康的说辞,垂眸道:“是。当时刑部三司郎中都在场,我实在不好下重手。 而且我听说那傅玉棠是个身体羸弱之人,担心若是下手重了,保不准会失手打死他。 届时,只怕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第1184章 不就是仗着你是个白身好欺负吗? “不曾想,就是这么稍稍一迟疑,就被傅玉棠那小人看出了我的顾虑,即刻逮住机会反击……” 因为是第一次对长辈说谎,霁雪心虚得全程不敢与霁文康对视,唯恐霁文康看出什么不对的地方。 好在霁文康所有注意力都在他与傅玉棠互殴一事上面,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常。 得知自己所料不错,霁文康气得直喘粗气,不由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愤怒道:“那他还真是欺人太甚! 不就是仗着你是个白身好欺负吗? 换做其他世家公子,为父就不信他敢随便下手!” 说着,又抬起眼,看着老实坐在椅子上,垂眸不语的儿子,心疼道:“为父早几年就要为你请封世子,你死活不愿。 倘若你现在已是世子,那傅玉棠必然不敢随便为难你。 偏偏…… 你说你这孩子……唉!” 前些年,霁雪以为他爹是害死他娘的罪魁祸首,对霁文康充满了恨意,甚至以自己身上有霁文康一半血脉感到耻辱,怎么可能会接受霁文康的“施舍”呢? 因此,每次霁文康试图与他商量请封世子一事,他全部冷脸拒绝了。 就连他的祖父霁华茂亲自开口,他亦不点头。 后来实在烦得紧,索性离京再也不回,来个眼不见为净。 如今,他与霁文康的误会算是勉强解开了,虽然对世子之位不再排斥,却仍是不想接任。 至于原因,很简单。 “明年朝廷举办科举,我打算下场试试。” 霁雪抬起眼,第一次向霁文康透露自己以后的计划。 就如同寻常人家的父子,闲暇时父子二人坐在一起,聊起对未来的打算一般。 霁文康先是一怔,待反应过来后,一脸又惊又喜,眼中隐有激动之色。 韶光、韶光这这是原谅他了吗? 想到这可能性,霁文康的眼眶就有点发热,却为了那早已所剩无几的严父形象,强行忍住了,故作沉稳地“嗯”了一声,表明自己知道了。 霁雪也不揭穿他,微微抿了下唇,继续道:“当年母亲离世前,我曾答应过她,只要刘清在朝堂一日,我便一日不入仕。 如今,刘清与他的门生皆已不在朝堂,我下场参加科举,若能侥幸取得名次,得以入仕,也不算违背了母亲的遗愿。” 总归苦读了那么多年,若不参加科举,与天下学子切磋一番,总觉得心里有遗憾。 谁还没有年轻过呢? 对于他这种心理,霁文康十分理解。 “不过,你下场参加科举,与请封世子一事并不冲突。”霁文康说道。 又不是说请封了世子,就不能参加科举了。 “总归还是有所不同。若我是以世子的身份参加科举,一旦中举,必有不少人会对我的功名置喙一二,质疑平阳侯府是否在这当中动了手脚。 否则,平阳侯府为何早不请封,晚不请封,偏偏等到我下场参加科举的前一年急匆匆为我请封世子呢? 即便只是偷偷议论,但架不住有心人借题发挥。 而若是以一介白身的身份参加,则可避免这些麻烦。” 第1185章 好在傅玉棠勉强算是半个君子 霁文康听得直点头,不愧是他儿子,脑子就是好用,想得也周全。 见他自己有主意,霁文康便不再勉强他,颔首道:“那请封一事,就等你参加完科举再说吧。 至于傅玉棠殴打你这事……” 霁文康绷着脸,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联合他的好兄弟芮远光,暗地里教训傅玉棠一顿。 比如,在傅玉棠散值的时候,给她套上麻袋,拖到巷子里打一顿。 不管怎么说,霁雪也是他平阳侯的儿子啊。 将他打成这样,简直是不把他们平阳侯府放在眼里! 至于他为什么不找李敏才,临时凑成父叔伯三人组,携手对付傅玉棠呢? 全因李敏才是个大嘴巴。 与傅玉棠如出一辙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没用的大嘴巴。 眼下,满朝文武都以为傅玉棠是单方面被韶光殴打,为了挽尊才说成互殴。 如果他叫上李敏才的话,不出一日,整个京城都知道韶光在与傅玉棠互殴当中吃了亏,这让韶光的颜面何存? 是以,霁文康想都不想地将李敏才踢出“护崽小分队”。 反正在他看来,李敏才也没什么用,与他们一起行动的话,最多只能承担个放风的角色。 目前他已经决定了,这角色由他亲自扮演,就不需要李敏才了。 届时,就由他放风,他的好兄弟芮远光承担起教训傅玉棠的重任。 不是他吹牛,他的兄弟非常精通武学,武艺高强,深知打哪里最疼,却又不伤人命。 保管能将傅玉棠打得鼻青脸肿,哭爹喊娘,比眼下的韶光还惨一千倍,一万倍! 想到这里,霁文康抬起眼,朝霁雪露出个老谋深算的笑容,温声安抚道:“韶光,你放心,为父不会白白让你受欺负的。 不出三日,为父定要傅玉棠好看!” 闻言,霁雪眉心一跳,连忙阻止道:“不要! 说到底,我与他之间不过是一些小过节而已。 而且认真说来,我亦有不对之处。 那时候,我受刘清等人蒙骗,以为刘清被贬乃是傅玉棠恶意陷害……” 挑挑拣拣地把二人的过往恩怨说了些,霁雪垂下眼,淡声道:“就因此如此,我们二人才结下梁子。 不过,好在傅玉棠勉强算是半个君子。 即便我与他交恶,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迁怒其他人。 就连昨夜动手,他落于下风之际,亦没有仗势欺人,意图以多欺少。 一切都是点到即止。 甚至,没有因为昆吾明逃脱一事迁怒于平阳侯府,进而在早朝上借题发挥。 如他所言,这就是我与他之前的私事,其他人还是勿要插手比较好,免得扩大事态。” 说罢,见霁文康沉默不语,担心他仍在心里记恨上傅玉棠,或会在朝堂上为他出气,霁雪没忍住又重新强调了两遍。 话里话外都将一系列事情定性为两个小年轻之间的意气之争,让家中长辈勿要掺和其中。 闻言,霁文康只能暂时打消套傅玉棠麻袋的想法,转而问起霁雪的伤势情况。 第1186章 我还有三子呢。 得知都是些皮外伤,且只有脸部受伤后,霁文康这才彻底打消为他报仇的想法。 本想起身离开,但又想到儿子难得对他亲近一点,他要是不好好把握这机会,尽力拉近二人的关系话,难保哪天他又疏远自己了。 想着,便坐着没动,温言暖语地关心起霁雪的日常,以及这些年在外的经历,试着弥补一下过往失去的父子亲情。 恰好,霁雪出于愧疚,心里也想同他重修于好。 父子二人,一方有意讨好,一方有意配合,一时间倒也不冷场,算得上其乐融融。 尤其是到了晌午时分,霁雪还主动邀请他留下来用膳。 霁文康激动得眼泪都差点掉下来了。 自玉儿去世后,他都多少年没与儿子一起用过膳了。 强忍着泪水,满心幸福地用了膳,霁文康顺理成章地在霁府逗留至下午。 直到傍晚时分,霁文康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霁府。 霁雪亲自将他送至门外,目送着他离去。 直至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方才转身回府,命人备好马车,戴上帷帽,直奔长兴街傅府。 芮成荫与旺财玩耍了一会儿,注意到傅玉棠下棋就跟玩似的,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眼都不眨一下,一颗接一颗往下落,还道王大贵是个臭棋篓子,傅玉棠这才随便应付。 于是,站起身,凑到棋盘前一观。 待看清棋盘上的布局,方才意识到自己误会了王大贵—— 原来王大贵不是臭棋篓子,真正的臭棋篓子是傅玉棠! 棋盘上的白子,就跟傅玉棠本人发疯时一模一样,疯癫得不成样子,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走得乱七八糟,散落四处。 这样的下法,自然被黑子打得溃不成军。 再看她棋盒里的棋子,只剩下三颗了。 这意味着如果白子想要反败为胜,那就要在三子之内挽回颓势。 而看目前的局势…… 芮成荫盯着棋局看了好一会儿,就算没有三子数量的限制,他亦找不到反败为胜的方法。 这一局,傅玉棠败了。 不止芮成荫这么想,俞仕也是同样的想法。 王大贵则是微微勾起唇角,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 最初开始的时候,傅玉棠的白棋一直以盘龙之姿牢牢守住棋盘三角,这让王大贵心生警惕,每落下一子都经过深思熟虑,不敢有半分疏忽。 然而随着白子的不断溃败,王大贵渐渐放松了心情,脸上的表情越来越轻松随意。 左右该围的围,该吃的吃,剩下那三四白子即便占据三角,亦不成局,何惧之有呢? 如今傅玉棠仅剩下三子,败局已定,王大贵顿时长松了一口气。 将棋盘上的每一颗黑子所在位置都仔细检查一遍,确保没有任何疏漏,亦没有留给傅玉棠任何可趁之机后,抬起眼,朝傅玉棠微微一笑,道:“大人,承让了啊。” 傅玉棠挑着眉,笑看了他一眼,抓起棋盒里最后三颗白子,在他面前晃了晃,微笑道:“我还有三子呢。” 第1187章 现在想要依靠三子力挽狂澜,迟了! “眼下胜负已定,就算大人尚有三子,又能做什么呢?” 王大贵回望着她,神情自信道:“黑子已经彻底掌控全局,白子接连下错太多处,如今只剩下一张皮,虚有其表,起不到任何作用,已经无法再翻盘了。” 一旁的俞仕、芮成荫闻言,不约而同地点头附和,“就是就是。” 早前不发力,现在想要依靠三子力挽狂澜,迟了! 傅玉棠笑了笑,不紧不慢道:“总要下完才知道。” “也罢,就这三子,也不费半点功夫,小的就奉陪到底吧。 左右小的是个有分寸的人,总不会让大人输得太过惨烈。”王大贵笑言道。 然后,芮成荫和俞仕就看到—— 王大贵眼睁睁看着傅玉棠又落在错处,毫不犹豫地落下黑子,将周围的白子尽数吞了。 芮成荫和俞仕:“……” 说好的礼让,说好的有分寸,说好的不让对方输得太惨烈呢? 哼,果真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芮成荫和俞仕没忍住,齐齐翻了个白眼。 原本白子与黑子的数量差距就大,现在又被吃了几颗,那还玩什么啊?! 黑子,就是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的! 白子,俨然放弃挣扎,开始千里送人头了! 芮成荫看得唉声叹气,偏偏又不能出言指点,只能来个眼不见为净。 瞅着天色不早了,直接告辞回府。 俞仕却站着不动,他就想看看大人是真能翻盘,还是嘴上说说而已。 傅玉棠见自己的白子被黑子吞食了,脸上一点变化都没有,神情自若地再次落下一子。 好巧不巧,正是王大贵刚刚落子的空地上。 王大贵捻着最后一颗黑子,正打算给傅玉棠最后一击,来个大获全胜的局面。 见此情景,猛地睁大眼睛。 目光在棋盘上快速睃巡,片刻之后,面露骇然之色。 正欲说话,就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 俞仕自觉前去开门,不曾想,来人竟还是个老熟人。 甫一照面,双方不约而同愣了一下。 来人很快反应过来,脸上率先扬起笑容,抬手朝他打了个招呼,浓眉大眼里满是亲近,“俞伯,好久不见啊。什么时候再去刑部走走?仵作们都想你想得紧呢。” 俞仕没想到田泰鸿会上门来,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客套道:“好说好说,田大人怎么来了?可是要找我家大人?” “嗯。”田泰鸿轻轻点头,探头往院子里看了一眼,询问道:“大人回家了吗?还是仍在外面游荡呢?” “在家里。喏,就在凉亭里纳凉呢。” 俞仕一边说,一边侧身让田泰鸿进入。 关好大门后,领着田泰鸿进入凉亭,禀报道:“大人,田大人来了。” 闻声,傅玉棠抬起眼,招呼田泰鸿坐下,见他双颊发红,额上带汗,嘴唇干裂,转头吩咐俞仕给他倒凉茶。 田泰鸿没跟她客气,接过一饮而尽。 连续喝了三杯,方才长舒了一口气,开门见山道:“我刚从城西郊外回来。 按照大人早上的吩咐,我亲自调配人手,带着他们前往郊外搜索。 除了早上在城郊往西的方向三里处,发现了昆吾明抢走的马匹外,昆吾明本人却是下落不明。 周遭方圆十里都搜了个遍,也没有发现他的踪迹,整个人似乎凭空消息了一般。” 傅玉棠轻轻“嗯”了一声,把玩着手中最后一颗白子,抬眼问道:“城西树林居多,并没有太多农户。 那些农户的家中可有派人去询问过?” 第1188章 难道要比谁的伪装更出色吗? “有。”田泰鸿点了点头,回道:“担心底下的人不够细心,有所疏忽,我亲自前往探查的。 所有农户都说没见过昆吾明,更没发现周遭出现什么可疑的人。 就连十五里外的护国寺,我亦去问了。” “哦?”傅玉棠抬起眼,笑眯眯地瞧着他,询问道:“那结果如何呢?” 田泰鸿轻叹了口气,面上有失落,更似惭愧,如实回道:“全寺上下都没见过昆吾明。就连带着慧心大师,亦明确表明无人潜入护国寺。 想来,他已掉头前往官道,与西鸣使臣团会合了。” 对此结果,傅玉棠似乎一点儿都不意外,面上神情不变。 沉吟了几秒钟,吩咐道:“既然如此,那就不用管他了。 他能逃出生天,那是他的本事。 如果悄无声息死在不为人知的地方,那便是他时运不济。 只要最后不是死在刑部的手中即可。 你明日让刑部的差役按照今日这样,继续满山搜查,做样子。 农户、护国寺亦不要放松,每日去查问一次。 切记,只是口头查问,不可有过激的行为。” “是,大人。”田泰鸿恭声应下,又汇报了一下大牢里的情况,说大牢里的犯人依旧跟之前一样神神秘秘,劳改的时候遮头盖脸。 起先是只有一两个这样,现在已经发展到整个大牢了。 明显出现人传人的现象。 狱卒有心探查,囚犯们却一反常态,守口如瓶,不肯透露半分。 因傅玉棠以往有命令不可动用私刑在前,且众囚并没有犯错的情况下,狱卒不好强逼,只能作罢,将这一情况向上反映。 “大人,你说他们会不会是想造反,集体越狱啊?”田泰鸿不无忧心道。 若是要越狱,理应抓紧时间强身健体才是,遮头盖脸做什么? 难道要比谁的伪装更出色吗? 傅玉棠第一时间排除了众囚犯越狱的可能。 不过,行为如此鬼祟,还遮遮掩掩,不敢与狱卒交底,明显可以看出他们没憋好屁就是了。 “让狱卒继续盯着他们,不必干涉他们的行为,静观其变。”傅玉棠道。 田泰鸿再次点头应是,禀报了一些刑部的琐事后,方才起身告辞。 傅玉棠吩咐俞仕送客,转头看王大贵捏着最后一颗黑棋,犹豫着不知道落在哪里。 察觉到傅玉棠的视线,王大贵抬起眼,眼中似有几分佩服,甚至隐隐约约含有几分敬意,惊叹道:“大人,你藏得可真深啊。” 傅玉棠微微一笑,挑眉道:“你看出来了?” 王大贵嘿嘿一笑,谄媚道:“身为大人的心腹,如果连这点都看不出来的话,那怎么配得上大人呢?” “也对。” 傅玉棠颔首,二人相视一眼,贼兮兮地笑出声。 俞仕送走田泰鸿,重新回到凉亭,倚在旁边观看。 他懂棋,却不如王大贵精通。 见二人手中各自剩下一子,白子依然处于劣势,迟迟不能成局,还道傅玉棠输定了,便出言安慰她—— 【路上耽搁了,来晚了~~ 大家国庆快乐啊。(*^▽^*) 普天同庆的日子,晚点加更一章哈。】 第1189章 贵啊,没想到你竟然是个马屁精转世 “要说,阿贵生前纵横朝堂数十年,自然有非凡的本事,心计智谋更远超常人。 加上做鬼的这些年,他早已看尽人生百态,透彻人性,心智自然更上一层楼。 说是老妖怪也不为过。 他这人又谨慎沉稳,下棋风格跟他本人相差不多,手下一着子,心想三步棋,从开局就想到长远。 大人今年不过十八,败给他实属正常。” 俞仕没说出口的是,其实傅玉棠本身的棋艺也不怎么好。 从她与王大贵的对弈中可以看出,她是会些棋术的,但不多。 下得散漫,错处也多。 失败了,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却不想,他这话刚说完,傅玉棠还没有开口呢,王大贵便先叹了一口气,气馁道:“老俞,是我输了。” 说这话的时候,手上落子的动作也没停下来,与之前的黑子串联成局,顺便围到了傅玉棠十多目棋。 这样一看,白子死伤大半。 就这,王大贵还说自己输了?! 这是在糊弄谁呢? 俞仕斜眼看向王大贵,脸上充满了鄙视,啧啧道:“贵啊,没想到你竟然是个马屁精转世! 要讨好大人的话,也不用睁眼说瞎话啊。 把大人当什么了啊? 要知道,咱们家大人可是聪明人,你这种拙劣的马屁伎俩,是瞒不过大人的眼睛。 而且,咱们大人也不是那种爱听谗言的人。 实话告诉你吧,你这一套,咱们家大人不吃的! 咱们大人可是个清正严明,端方守礼,明辨是非的人!” 语毕,转头看向傅玉棠,讨好道:“大人,你说是吧?” 哪知,傅玉棠却是一脸羞涩,瞅了他一眼,小声说道:“我吃这一套。” “啊?!” 俞仕一听,瞬间如遭雷击,双目圆瞪,蹭蹭后退好几步,呆呆看着傅玉棠,指尖颤抖道:“大人!你、你你……竟然吃这一套?!” “天啊!” 俞仕学着芮成荫的样子仰天长啸,只觉得自己损失了百万良机,神情懊恼道:“难怪大人重用大贵! 难怪大人出门都带着大贵! 难怪大人一直与大贵形影不离……” 俞仕自认为自己的形象不差,学识也不差,比起王大贵这家伙,更多了一门专业的技术,为什么大人出门的时候就不带他呢? 原来、原来是因为他太耿直了,他不会拍马屁! 这一刻,俞仕觉得天都塌下来了。 三步并做两步窜到傅玉棠身边,一把握住傅玉棠的双手,面容真诚道:“大人,其实我也很会拍马屁的。 甚至拍得比王大贵更出色,更优雅。 大人,你下次出门就带我吧。 或者,让我做管家,我也勉强能接受。” 要是他也能跟王大贵一样,天天跟在大人身边,多沾染些大人的气息,那岂不是美翻天了?! 就像现在,光握着大人的手,他就觉得神清气爽,魂体都结实了许多呢。 面对俞仕当面“篡位”的举动,王大贵一点儿都不生气。 非但没生气,反而露出欣喜的笑容,盯着俞仕,满脸真诚道—— 第1190章 老人家就不要来凑热闹了。 “既然老俞想要我的工作,那行,看在咱们兄弟多年的份上,就换一换吧。 老俞,我先把每日要做的工作与你说一说,你用心记一下啊。 大人每天早朝前都有沐浴的习惯,所以你丑时五刻起床为大人准备热水,六刻安排早膳,七刻叫大人起床。 寅时一刻准备马车,三刻送大人上朝,五刻……” 起先,俞仕还没当一回事,觉得不过是早起一点儿,他完全应付得过来。 待王大贵念到辰时的时候,没忍住吞了口唾沫。 听到午时,王大贵还没有停下来,眼睛微瞠了一点,想要说什么却又强行忍住。 直至听到酉时回家,还得安排府里的事务,终于忍不住了,眼睛瞬间瞪得跟铜铃似的,张口就喊道:“这、这……你之前也没说要做这么多的事情啊!” 按照王大贵这样密集的工作安排,他岂不是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了? 要是在府里的话,他好歹送大人去上朝后,还能回房睡个回笼觉呢。 这要是跟着大人出门,那就是连轴转的陀螺啊。 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俞仕就有点心生惧意,不自觉握紧了傅玉棠的手,企图为自己增加一些点头的勇气。 奈何他天生脖子硬,这头是怎么也点不下去。 傅玉棠在旁看着二人斗嘴,抿嘴偷笑,并不参与其中。 王大贵佯装没看出俞仕的退缩,轻哼道:“不然呢? 你以为心腹是谁都能做的? 告诉你,心腹不止需要聪明的头脑,明亮的眼神,还要有一个强健的体魄! 你嘛……” 上下打量了俞仕一眼,视线在他瘦削的面容,单薄的身子上停顿了两秒,撇了撇嘴,道:“老人家就不要来凑热闹了。 我怕外面的人说大人虐待老人。 最重要的是,就你这小身板,跟大人一起出门的话,能办什么事情呢? 到时候,体力不支,往地上一躺,还不知道是你照顾大人,还是大人照顾你呢。” 俞仕:“……” 你这家伙,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嘴毒啊! 他不过是为自己争取点与大人相处的时间,王大贵这家伙就从头到脚把他嫌弃了一遍。 怎么? 他老,难道王大贵就很年轻力壮了吗? 要知道,他们二人也就相差个十岁左右的样子。 只不过…… 王大贵说的也有道理,他年纪是大了一点,当务之急是要好好保养自己啊。 要是跟大人一样连轴转的话,他肯定是受不了的。 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养生好了。 就不去外面风吹日晒了。 辛苦的事情,交给年轻人做就行。 至于与大人亲近这件事…… 俞仕认为自己是个含蓄保守的人,不像王大贵这家伙没脸没皮,在外面肯定不敢有所动作。 这样的话,跟着大人出门也没意义啊。 倒不如留在家里等大人回来,瞅准机会,多与大人接触也是一样。 就像现在…… 为了延长与傅玉棠接触的时间,俞仕双手握住傅玉棠的手,清瘦的面容上满是笑意。 第1191章 简直比傅玉棠的亲爷爷还要慈祥 那样子,简直比傅玉棠的亲爷爷还要慈祥。 望着傅玉棠,温声道:“大人,最近我开给你的养神药丸吃完了吗? 可有感到哪里不适?记忆可有明显的恢复?” 闻言,王大贵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 这家伙,为了与大人多些肢体上的接触,连废话文学都出来了。 斜睨着俞仕,故意当面戳穿他,“老俞,你这不明显的废话吗? 早前,你帮大人把脉,不是说以你的医术,大人至少要一个月左右才能恢复记忆吗? 如今不到半个月,大人怎么可能恢复记忆? 如果大人真有恢复记忆的迹象,又怎会安排大平暗中射伤昆吾明,拖住西鸣使臣团进京的步伐,延迟与昆吾明见面的时间呢?” 俞仕一听,面上顿时显露出吃惊之色。 他一直以为傅玉棠让甘大平暗算昆吾明,是为了报昆吾明上门刺杀之仇,给对方一点教训而已。 完全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层用意在里面。 想到之前他刚得知傅玉棠是女儿身,王大贵告诉他的那些话,俞仕深知事关重大,立刻收起玩笑的心态。 仔细为傅玉棠把了脉,细心询问了症状后,这才收回手,沉声道:“大人如今身体是好转了些,强健了不少,或许可用烈性一点的药物。 但若是要三五日之内恢复记忆……却是不可能的。 哪怕我现在改良方子,怕还是要些时日。” 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招手叫来甘大平,问道:“大平,你昨夜射伤昆吾明的是什么样式的箭,用了几分力度,射在了昆吾明哪个部位?” 因为没想过要取昆吾明性命,傅玉棠给甘大平的是时下最为常见的木箭。 甘大平拿捏了力道,只用了四分力,目的只在于射穿昆吾明的右小腿而已。 此时听俞仕问起,还道众人当心他把昆吾明给弄死了,连连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我下手极有分寸,只是伤他的皮肉,筋骨半点都没伤到。” “这样说来的话,他最多十余日便能复原了。” 俞仕嘀咕了一句,思量片刻,抬头对傅玉棠说道:“大人不必担忧,我定让你在他复原前恢复记忆!” 丢下这么一句话后,不等傅玉棠回答,便匆匆回房修改药方去了。 甘大平挠挠头,瞅瞅这个,看看那个,又低头看了眼面前的棋盘…… 嗯,很好,黑黑白白,相互交错,排得挺整齐好看的。 至于其他的,他一点儿都看不懂。 反正看样子是没自己什么事情了,略微迟疑了一下,转身重新回到院中教导小满。 凉亭里,只剩傅玉棠和王大贵二人。 王大贵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棋局上,望着棋盘里只剩白子皮的棋局,心中说不震惊,那是假的。 他自认棋艺不差,生前与人对弈,从不曾输过,亦有国手之称,算是有几分水平的。 对上傅玉棠,尽管万分谨慎,却仍在不知不觉中陷入局中局,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第1192章 在我的眼里,他们也是我手中的棋子 他以为傅玉棠是在与他下棋,却没想到对方却是用棋来试探人性,将整盘棋局变成了眼前的形势! 以他的所思所行作为参考,来揣测对手的后续动作。 简而言之,他成了一个试验对象。 意识到这一点后,棋盘上各子所代表的人物,就是十分明显了。 而傅玉棠的计划,更是一眼了然。 王大贵抬起眼,看向傅玉棠,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以棋喻事道:“看似散漫荒诞,实则小心试探,引着所有人踏入陷阱。 如今所有人都已入局,即便没有过往的记忆,对大人来说也毫无影响了吧?” “只能说,勉强可以应付。” 傅玉棠垂眸看着棋局,眉头微皱,若有所思道:“在今日之前,我心中一直有几个疑问—— 谁是我的西鸣好友? 我是如何结识他的呢? 他为什么要帮我? 我用好友相称,却不使用他赠予我的丹药。 这明显不符合我的习惯。 如果他真正是我的好友,信任无比的朋友,我不会对他如此防备。 甚至,我在信中不曾提及他的身份。 是他的身份见不得人? 还是我想借此提醒自己注意什么呢? 他的身份,让我不停地揣测,又不断地推翻。 还有,我失忆前,寄出去的那封信是给谁的呢? 是给这位西鸣好友的吗? 还是收信人另有其人呢? 种种疑问,让我一头雾水,不知道该从何处厘清。 直至我见到了昆吾明…… 在与昆吾明的交手中,我开始对那名好友的身份有所猜测。 不,应该说是有所怀疑,可却无法将所有的事情串连起来,也无法证实。 直到今日,我终于彻底确定对方的身份,以及…… 为何这一次,在明知道谈和不可能成功的情况下,西鸣王却偏偏让最看好的儿子冒险前来大宁……” 说到这里,傅玉棠停顿了一下,抬起眼,望着王大贵,一字一句道:“只因为,本该死去的人还活着。 而他,就是所有事情的关键。 至此,针对我的所有算计,以及所有的事情都清晰明了了。” 说着,傅玉棠不由轻笑一声,眉宇间尽是万事了然于心的淡然,执起最后一颗白子,落在了棋盘的东南角,淡声道:“而所有的一切,也将成为定局。 众人以我为棋,以为这样的话,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取得胜利。 殊不知,在我的眼里,他们也是我手中的棋子。 一旦他们入局,无需有任何动作,我便可获胜。 而且,是我大获全胜。” 随着白子落下,眼前的棋局骤然发生变化,原先的白子皮因为这一颗白子加入,一改之前的颓势,集合成局! 以锐不可当的姿态,将所有黑子团团围住。 原先还处于上风的黑子,顷刻之间成为了困兽,尽数落入白子的圈套! 何等的可怕! 何等的心机算计! 又是何等的预见力与控制力! 就连早有察觉的王大贵,在亲眼目睹棋局的变化后,亦忍不住心惊。 这一局,他败了。 第1193章 他八成是去安南侯府告状了! 还败得如此的彻底。 枉他还痴长傅玉棠一百多岁,真是…… 人比人,气死人啊! 想到半个时辰前,自己还得意洋洋地说“承让”,王大贵不由“啧”一声,老脸破天荒红了,起身道:“小的甘拜下风。” 傅玉棠笑道:“不过是你我消磨时间的玩乐而已,大贵你又何必如此认真?” 王大贵想想也是,遂跟着笑了起来,招呼着傅玉棠再来一盘,好过一过棋瘾。 就在这时,门外再次响起了敲门声。 与此同时,芮成荫的脑袋从墙头上冒了出来,压低声音,冲凉亭里的傅玉棠通风报信道:“你完了! 我刚刚出门,看到霁雪那家伙带着安南侯上门找你要说法来了! 他八成是去安南侯府告状了!” 说到此处,没忍住撇了撇嘴,神情分外不屑道:“又不是小孩子,打完架还要找对方父母告状,真是没品! 那什么,我还有事,要回宁安伯府一趟,你自己注意点! 必要的时候喊一声,我已经交代阿四他们了,听到你的呼救声,会冲过去帮你的。” 许是觉得自己太过主动热情了些,便又紧跟着说了一句,“我这可不是担心你,而是为了维护朝廷的威严。 堂堂丞相,被一个白身压制,这像话吗? 也只有你才如此没用!” 丢下这话后,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似是担心傅玉棠拒绝,脖子一缩,“蹭蹭”下了梯子,消失在墙头。 傅玉棠与王大贵对视一眼,不由失笑。 这小芮大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嘴硬心软啊。 相互交换了个眼色,王大贵前去开门,傅玉棠则是整暇以待地坐在凉亭里,等待二人进入。 霁雪是头一次上门拜访傅玉棠,不曾想好巧不巧,刚下了马车,就在巷口遇到了徘徊不前的安南侯傅平安。 出于礼貌,便主动打了一声招呼。 哪知,一下子就被傅平安给缠上了。 得知他要上门拜访傅玉棠后,傅平安高兴得差点一蹦三尺高,连声道:“好好好,刚好本侯也要去看那不孝子,大家一起走,一起走。” 有外人在场,不孝子肯定不敢随意打骂他了。 思及此,不由分说地伸出手,一把抓住霁雪的手腕,将他往巷子里拖。 霁雪从来没遇到这般热情的长辈,一时间无所适从,只能呆呆地跟着他走。 因为有了芮成荫的通风报信,见到傅平安与霁雪一起出现,王大贵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直接将二人迎进府里。 如此轻易就进入不孝子的府邸,傅平安还有点不习惯呢。 小眼神没忍住飘到身侧带着帷帽的霁雪身上,暗道:“想来是这人功劳。 不管怎么说,霁雪都是京城第一公子,不孝子多多少少要给他一点面子的。” 思及此,不由为自己的机智感到高兴。 他实在是太聪明了,竟然知道与霁雪同行—— 一来,能制约不孝子。 二来嘛,也能给自己壮壮胆子。 说来也是让人无奈,他作为老子,原本就有点怕傅玉棠这当儿子的,巴不得离这不孝子远远的呢。 结果,因为皇上的密令,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接触这不孝子,劝说不孝子搬回侯府。 万万没想到,老天存心不让他好过。 不孝子才搬回侯府没几天,一直以来连老鼠都不愿意光临的安南侯府,竟然迎来了西鸣刺客! 第1194章 反正皇上也是个说话不算话的人! 要是普通刺客,他倒也不怕,怎么着也会鼓起勇气,抄上家伙跟对方搏斗一二。 奈何,大概是老天爷也知道他勇气可佳,威猛无比,担心普通刺客镇不住他,直接天降一个金牌杀手! 还是西鸣第一杀手! 这这这…… 他虽然胆子大,勇气足,可小命却是实实在在的,只有一条啊! 眼见连芮远光这兵部尚书都被杀手踹翻了,他要是冲上前的话,给杀手磨刀都不够格。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牺牲,他当机立断选择就地装死。 反正看杀手的目标,好像也只有芮家父子二人。 虽然不知道他们怎么打到安南侯府来了,但总归跟他这个姓傅的没关系。 只希望杀手杀了芮家父子二人后,能充分克制住自己,不要杀得兴起,把他一并解决了。 不管怎么说,他也大方地为杀手提供了行凶场地啊。 算起来,也是有点点功劳的。 彼时,他很认真地想着,还为自己的识时务竖起了大拇指。 却没想到,其实杀手真正的目标是不孝子。 更没想到,不孝子伪装成了芮成荫身边的小厮,把他的一举一动都收入眼底了。 饶是厚脸皮如傅平安,回想起当日的情景都忍不住想要钻到地缝里躲起来。 更不用说,他身为一家之主,还当着不孝子的面,选择了对杀手妥协,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保护自己的家人子女。 完全没有半点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应有的担当啊! 这让傅平安之前为了哄骗傅玉棠回府说的那些甜言蜜语,全部成了笑话! 简直是把他的脸打得“啪啪”响还不够,又撕下来往地上踩了好几脚。 发生了这些事,傅平安连见傅玉棠的勇气都没有了。 本来不孝子就不喜欢他,此事过后,他若是敢再往不孝子面前凑,只怕小命都不保了。 出于对小命的珍惜,在得知傅玉棠遇袭后,连夜搬回长兴街一事,傅平安压根儿不敢发表什么意见,亦不敢现身阻拦。 反正、反正皇上也是个说话不算话的人! 之前明明答应他,要是他能让不孝子搬回侯府的话,就要重重地赏赐他。 他还幻想着皇上能给他升一升官职,从礼部司员外郎一跃成为礼部尚书呢。 因此,他分外地卖力。 结果呢,他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把不孝子劝回侯府了,皇上他就立马翻脸不认人了! 不止赏赐没有,还把他臭骂了一顿。 别说是礼部尚书了,时至今日都没松口让他回礼部上值! 咋地? 礼部司员外郎就如此不重要吗? 礼部司员外郎就如此可有可无吗? 他这都三个多月没上朝了,皇上难道就不觉得朝中少了一个内外兼修,风姿俊朗的人才吗? 傅平安上蹿下跳忙活了大半天,自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风行珺不体谅他也就算了,还逮着机会就骂他。 他算是看透年轻帝王无情的嘴脸,卸磨杀驴的本性了。 索性,直接躺平摆烂。 你们爱咋咋地,反正我什么都不管了。 什么时候想让我回礼部上值,那我就去。 不愿意让我回礼部的话,那我就做个闲散侯爷,每日逍遥度日,混吃等死,那也是极好的。 你们喜欢忙碌,那就忙去吧,累死你们这群没良心的、不讲信用的王八蛋! 【本章是国庆加更。】 第1195章 皇上好像没说让我回去上朝啊? 反正他一点儿都不辛苦,一点儿都不伤心难过,每天闲逸在家,轻松快活得很! 傅平安酸溜溜地想着,在心里做好了一辈子不得回归朝堂的准备。 不重用他,那是大宁的损失,是满朝文武没有识人的眼光。 “哼,本侯才不稀罕跟这些没眼光的人共事呢。”傅平安非常坚定地说道。 然而,这话说完的第二天,就有礼部的官员找上门了。 来人还是他的老熟人,以往一起长大,后来莫名其妙友情破裂的发小——光禄寺寺卿,吴永安。 已经三个多月没上朝的傅平安,一心只想着吃喝玩乐,用快乐麻痹自己在官场上失败,半点不关心朝堂上,完全不知道这期间,礼部早已整锅被人端了。 此时看到吴永安,还以为对方如往常一样,没事儿上门找茬呢,直接命人把他赶出去。 好在吴永安足够了解他这白痴发小的脑回路,甫一照面,就立马用武力将他镇压了。 而后,没有多余的客套,直接把最近朝堂上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着重讲了一下礼部的人事变动。 直至此刻,傅平安方才得知原来在他没上朝的这段时间,他以前那些礼部同僚犯了事儿,该发落的发落,该罢黜的罢黜,全部被踢出朝堂了。 而他,大概是为人忠厚老实,一心只忠于皇上的缘故,从来没参与到朝堂斗争中,这才侥幸逃过了一劫。 如今朝中的局势尘埃落定了,皇上借机提拔了一批礼部官员,众人在相互熟悉的过程中,发现缺失了一名礼部司员外郎。 于是,仔细查询了一番,才发现他没到礼部司上值。 礼部众人知道吴永安是他发小,便拜托他上门找人。 央不住众人的请求,吴永安只好上门拜访,通知他即日起开始到礼部点卯,不要再四处游荡了。 傅平安听到这话,心里自然无比高兴。 “只不过……”稍稍瞅了吴永安一眼,傅平安迟疑道:“皇上好像没说让我回去上朝啊?” 皇上这段时间俨然是骂他上瘾了,他要是再不经过皇上的同意,擅自出现在景光殿里的话,保不准皇上又要骂他了。 这么一想,傅平安心里的欢喜瞬间消散,心生退意道:“要不,我还是等皇上的旨意吧。 皇上说我什么时候可以上朝,我就什么时候再去礼部点卯。” 吴永安一听,当即板起脸,义正辞严道:“这怎么能行?!” 最近,芮成荫那孙子也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阴损法子,让他们这群人投票选择帮自己分担任务的对象。 原本他们礼部众人情比金坚的兄弟情谊,在几车石头面前溃不成军。 所有人斗得跟乌眼鸡似的。 让其他五部看足了笑话。 真是面子、里子都丢光了。 只有一开始就提出不参与投票活动的严修礼,完全保住了颜面,每天兢兢业业地搬着石头。 而且,随着这几日的锻炼,他手脚越发利落,用时越来越短。 第1196章 是个有天赋的苦力,干实事的好官 最近这两日,不到申时(下午三点)便已完成任务,早早回府休息了。 如此干练的身手,与前段时间的大相径庭,不止他们震惊不已,围观的百姓更是赞叹连连。 纷纷说他是个有天赋的苦力,干实事的好官。 当然,也越发衬得他们可笑,无用。 好在他们礼部每一个人都是饱读圣贤书的有学之士,并非无脑之辈。 经过一天的内讧后,快速察觉出一切都是御史台的阴谋诡计,因此立刻摒弃前嫌,重修于好,齐齐退出投票活动。 与严修礼一样,每天尽力完成自己的任务。 必要的时候,亦会相互搭把手。 虽然心里是认清了现实,行动上也认命了,可要他们一连几个月这般做下去,他们可受不了,也不愿意。 于是,众人找了个时间凑在一起商讨对策,想想要如何让皇上收回成命。 要说皇上目前最信任谁,最听谁的意见,那自然是傅玉棠无疑。 如果能让傅玉棠开口请求皇上撤销对礼部众人的惩罚,皇上必然会同意的。 只不过…… 他们之前骂过刑部,连带着傅玉棠亦包含其中,傅玉棠这家伙护短又记仇,如今不落井下石都算好了,怎么可能帮他们求情呢? 就在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人提到了傅平安。 傅平安本就是礼部的人,此次皇上要求礼部众人做苦力,搬石头,除了心血来潮开办提前班的国子监官员因为事务繁忙,需要教导学生侥幸逃过一劫外,连本次没有参与闲话的太常寺、鸿胪寺、光禄寺所有官员都不能幸免,一律得下地干活。 傅平安身为礼部司员外郎,虽然官职低微,但也是礼部的一份子,有什么理由不遵守皇上的旨意呢? “别说他是傅玉棠的父亲,就算他是天皇老子下凡,也得奉旨乖乖干活儿!”有礼部官员说道。 “我听说傅平安此人就是个养尊处优的草包,肯定吃不了苦。想必过不了两天就得哭爹喊娘了,闹着要休息了……” “届时,咱们再从中撺掇一二,让他去找傅玉棠,差使傅玉棠向皇上求情……” “哈哈,真是妙哉!如此一来,咱们礼部可不欠傅玉棠的人情!” 毕竟,一切都是傅平安个人所为,傅玉棠只是为父亲求情而已,关他们礼部什么事儿呢? 想到这点,有一部分礼部官员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另一部分则是忧心忡忡,开口提醒道—— “呃,可是我听说,傅玉棠并不喜欢安南侯啊。” “何止是不喜欢,简直是极度厌恶。” “没错,就他们父子二人之间的浅薄感情,他怎么可能为了傅平安向皇上开口求情?” “感情深浅不重要,重要的是傅平安是他的父亲,这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现实。” “对啊。身为人子,怎能看着自己的父亲受苦呢?” “时下推行孝道,有“孝”字压着,傅玉棠怎可能无动于衷?” “如果他真对傅平安不闻不问,那便是不孝!” 第1197章 全靠他的理智支撑着 “到时候,不用我们出手,御史台那帮孙子就会跳出来参他一本了。” “有道理。所以当务之急就是把傅平安召回礼部,让他跟着咱们一起做苦力。” “对,就应该这样。” “没错没错。” “……” “……” 众人认真地讨论了一番,纷纷觉得此计可行,一致决定把傅平安召回礼部。 因此,这才有了吴永安上门一事。 在众人看来,吴永安是傅平安的发小,二人比较好沟通。 依着傅平安的智商,只要吴永安打打感情牌,肯定能将傅平安诓回礼部做苦力。 却不知,二人的兄弟情在十多年前就已经破裂了。 每每看到傅平安,吴永安都恨不得一刀捅了他。 傅平安到现在还能四处蹦跶,全靠他的理智支撑着。 他恨傅平安,恨得咬牙切齿。 傅平安这一边,却压根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吴永安。 在他看来,他是安南侯的独子,吴永安是安康伯次子,二人都是喜好玩乐,不学无术,依靠祖荫生活的主儿,简直是天生的好兄弟。 打小一见面,傅平安就在他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二人臭味相投,毫无疑问地成为好兄弟。 小时候,二人一起玩耍,一起吃喝,一起蹲草地里捉蛐蛐…… 少年时,二人一起逃课,一起逛青楼,一起四处游玩,混吃等死…… 可以说,在傅平安未成亲之前,他有九成的时间都是与吴永安待在一起的。 后来成亲了,二人见面的时间才缩短了一点。 从以往每日十个时辰的相处时间,变成了八个时辰这样子。 自从傅平安记事开始,他的所有记忆片段,所有重大的人生经历,皆有吴永安的影子。 吴永安对他来说,是他的兄弟,是他的家人,是他唯一的真心朋友。 原以为二人的交情能一直延续下去,却没想到,有天吴永安突然疯了。 具体是哪一年,哪一日,傅平安已经不大记得了。 只记得那一天醒来,他如往常一般出门去找安康伯府找吴永安玩耍。 不用任何下人带领,就如同回自己家一般,他分外熟稔地来到吴永安的院子里。 本以为对方还在房里睡大觉呢,结果,一进屋却看到吴永安青天白日,抱着个酒坛子,一边喝,一边哭。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看上去滑稽极了。 他跟吴永安都是京城有名的纨绔,日日流连花丛,夜夜醉生梦死,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是,像吴永安这样一边喝酒,一边哭的样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彼时,他还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成亲了,与他相处的时间变少,对方心里难受,这才情绪失控。 心里好笑,抬步上前,想要戏谑两句。 不曾想,他才一开口,方才还一脸醉态的人登时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神犹如看杀父仇人一般,双目红得似能滴出血。 “傅平安,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下一秒,径自将手里的酒坛往地上一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扑倒在地,双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 第1198章 我没有你这样无耻的兄弟! “永安!你、你这是怎么了?你清醒一点,我是平兄弟啊!” 傅平安本能地挣扎,企图唤回吴永安的理智。 对方却恍若未闻,嘴里不停地叨念着要杀了他,俨然一副要弄死他的架势。 傅平安被这变故吓得六神无主,下意识开始呼救,“来人!快来人!” 外面的小厮听到动静,连忙进来查看,在傅平安即将失去意识前,及时将吴永安拉开。 傅平安捂着脖子,一边干咳,一边从地上爬起来,抬眼看向不断想要挣脱禁锢的吴永安,惊魂未定道:“永安,你疯了不成?我是你的兄弟,平安啊!” “兄弟?” 吴永安直勾勾地盯着他,愤怒中蕴含着三分恨意,冷笑一声,沉声道:“我没有你这样无耻的兄弟!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你爱玩归爱玩,虽然喜欢美色,但心里有分寸,做事有底线,风流而不下流。 却没想到,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恃强凌弱、色欲熏心的无耻之徒! 以前是我眼瞎,才会将你当成好兄弟。 从今以后,你我兄弟义绝,形同陌路!” 语毕,无视傅平安错愕的眼神,直接命人将他赶出府。 同时,勒令府里众人往后不得再让傅平安踏入安康伯府一步! 一开始,安康伯府众人,包括傅平安本人在内,都以为吴永安这是在发酒疯,说醉话,谁也没把这事儿当真。 毕竟,他们可是一起长大,好得可以穿同一条裤子的兄弟啊。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却让众人大跌眼镜。 自那日之后,吴永安就再也没找过傅平安一次。 即便傅平安上门拜访,他亦不见傅平安,直接命人将其赶走。 除此之外,吴永安一改往日的风流纨绔,不再沉迷酒色,不再流连花丛,仿佛变了个人一般,开始捡起之前落下的课业,专心学习。 如同时下的闺秀一般,若非必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全天窝在书房里学习。 此举让安康伯夫妇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家儿子中邪了 。 不然的话,好好一个人,怎么一夜之间就变了呢? 门,不出了。 酒,不碰了。 色,不贪了。 举止,稳重了。 就好像被得道高僧附体了一般,彻底没了七情六欲,一心只读圣贤书。 担心儿子是不是受了刺激,安康伯还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番。 “我想做个人,一个真真正正,认真生活,而非浑噩度日的人。”吴永安如此道。 所以,他儿子只是长大了,变懂事了。 弄清楚原因后,安康伯夫妇彻底放心了,儿子浪子回头,改过自新,他们自然不会阻拦他上进。 如此过了三年多,直至朝廷举办科举,吴永安方才走出书房,前往考场参加科举,并且获得不错的成绩。 而后,顺利入仕。 在安康伯府的帮助下,一步一步往上爬,经过将近四年的时间,坐上了光禄寺寺卿的位置。 昔日的兄弟,能有如今的成就,傅平安自是为他感到高兴。 第1199章 要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才行。 这些年,傅平安一直时不时与吴永安“偶遇”,想要解开二人的矛盾。 奈何对方总是冷脸相对,“吱”一声都不肯,傅平安完全束手无策。 如今听闻他成为光禄寺寺卿,便想趁着这大喜之日,兄弟心情好,再去试试运气。 说不定这一次,兄弟就愿意开口了呢。 因此,傅平安特地让人准备了贵重的贺礼,送到安康伯府祝贺吴永安。 却没想到,贺礼被原封不动地退回来了。 直至此刻,傅平安才彻底意识到吴永安是真的打心眼里不要他这个兄弟了。 说不难过,那是骗人的。 伤心之余,傅平安脾气也上来了。 他傅平安没用归没用,却也不是什么不值钱的人。 既然他三番四次求和,吴永安都不愿意,那他也没必要再用热脸贴冷屁股,就当自己没吴永安这兄弟好了。 万万没想到,他这边都准备与吴永安一拍两散了,吴永安这家伙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再次发疯了。 开始有事没事找他的茬儿。 不止是在公务上面,私下里也经常给他使绊子。 偶尔在路上遇到了,甚至会将他拖到巷子里教训一顿。 简直就跟有病似的。 被刁难多了,傅平安对吴永安再也没有好脸色,彻底放弃修复二人关系的想法。 如今听到吴永安的话,按照以前吃过的亏,他觉得吴永安这家伙又要陷害他了。 当即张口道:“怎么不行? 是皇上勒令我在府里反省的。 如今皇上没开口让我回礼部,我擅自回去,这像话吗?” 吴永安同样没好脸色,冷声道:“皇上日理万机,哪里有空关注一个小小的员外郎? 再者,西鸣使臣团即将进京,礼部最近忙得脚不沾地,急需人手。 你身为礼部的一员,此时不回礼部帮忙,还想等到什么时候回? 还是说,你不想做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直接写封辞呈让我带回礼部,让上面的人批复后呈给皇上过目。 反正你本来就是个无耻废物,入朝多年毫无建树,皇上肯定批准你的辞官请求,省得你占着位置不干活。” 二人相识多年,吴永安十分了解傅平安,自然知道怎么拿捏他。 傅平安这人没什么能力,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混到个员外郎,嘴上说着不在意,其实心里稀罕得紧,最害怕有人抢他的官位了。 果然,一听这话,傅平安立刻蔫了。 犹豫了片刻,点头同意明日就回礼部点卯。 不曾想,吴永安这家伙一如既往的阴险,什么迎接西鸣使臣团,那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他一到礼部,还没来得及跟众人打一声招呼,认一认新同僚,就被拉到城北做苦力了! 他长这么大,哪里做过这种粗活重活? 不过一日,傅平安就熬不住了,企图装病遁逃。 就在这时,身边有同僚告诉他,“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啊。 要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才行。 毕竟让礼部劳作的命令是皇上亲口所下,只要皇上一日不撤回命令,咱们就要搬一日的石头……” 第1200章 是为自己而来,还是为其他人而来? 如此这般,语重心长地点拨了傅平安一番后,傅平安一下子顿悟了。 于是,匆匆来到了长兴街,想要请不孝子帮忙求情,让皇上收回成命。 脑海里想了许多事情,实际上不过瞬间而已。 怀揣着忐忑的心情,傅平安跟在俞仕身后,抬步进入凉亭。 傅玉棠坐在石凳上,见二人来了,却没起身相迎。 扫了霁雪一眼,指了指斜对面的位置,示意霁雪坐下,而后将目光落在了傅平安身上。 见他白胖的脸上有被太阳暴晒过的红印子,袖口、衣摆处满是灰尘,鞋底粘泥,眼底闪过了然之色,出言道:“安南侯这是从城北过来的?” 闻言,傅平安顿时睁大眼睛,面露吃惊之色。 抬起头,目光不期然与傅玉棠的视线撞了个正着,见她脸上一丝表情也无,一双眼眸暗如黑夜,看着诡异又生冷,不由“咕咚”咽了口唾沫。 原本精心准备好的说辞,此时此刻忘得一干二净,只能凭借着本能,朝傅玉棠讨好一笑。 “是、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傅玉棠没回答,继续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是为自己而来,还是为其他人而来?” 这话,傅平安就不是很明白了。 什么叫为自己而来? 什么叫为他人而来? 他来这里,只是想让不孝子劝说皇上收回成命而已。 没有其他的目的啊。 见他一脸茫然,双眼清澈得跟新生儿一般,傅玉棠就知道他根本没明白她的意思。 十有八九是被人撺掇着,临时起意来找她。 因为事发突然,脑子就没跟着过来,还留在原地呢。 致使目前在她面前的只是个空空的躯壳,完全不知道自己想干嘛。 不然的话,哪里会是这种迷糊状态。 以前傻归傻,但总有几分莫名的底气在。 哪次上门,不是雄赳赳气昂昂? 即便无理,一开口也是理直气壮,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 要是换作平常,傅玉棠少不得说他几句,如今有霁雪这外人在,只能默默忍住,淡声道:“既然不清楚,那回去想清楚再来吧。” 神情冷漠,眉如远山,面若珠玉,桃花眼清凌凌的,举手投足间透着由内而外的矜贵优雅,凛然气势而内敛。 傅平安出于对危险的感知,下意识“哦”了一声,按照她的话做,乖乖转身离开。 一旁的霁雪:“……??” 什么情况? 安南侯不是来找傅玉棠的吗? 从进门到现在,就说了一句话,然后连个答案都没得到,就这么走了? 帷帽后,霁雪双目微睁,视线在傅玉棠、傅平安之间不停徘徊。 头一次对傅平安的智商有了清晰的认知。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打发走傅平安,傅玉棠这才转头看向霁雪,不走心地客套道:“真是稀客,没想到霁公子竟会光临寒舍。” 隔着一层轻纱,傅玉棠的神情看得并不真切,霁雪却从她的语气里听出淡淡的疲惫,抿了抿唇,道:“临时上门打扰,是霁某思虑不周。” 第1201章 大明湖畔的旺财,你总该记得吧? 这么客气? 傅玉棠笑眯眯地盯着他的帷帽看了会儿,挑眉道:“顶着满脸伤都要出门,想必霁公子来找本相是有要事吧?不过……” 左右看了两眼,并没有发现小言、小风二人的身影,脸上笑容更大,声音却越发低沉,“霁公子也是心大,竟然敢孤身一人上门,着实让本相佩服。” 难道你,就不怕来有路,回无门吗?” 说到最后,言语已然带上淡淡的杀气,“可别忘了,你我可不是什么交好的朋友,而是敌人啊。 就算本相不对你出手,大明湖畔的旺财,你总该记得吧?” 大明湖畔的旺财? 这是谁? 霁雪神情一顿,茫然地看着傅玉棠,“谁?” “啧啧啧,霁公子还真是薄情啊!” 傅玉棠摇头感叹了一句,指着躺在地上昏昏欲睡的旺财,坏笑道:“你们好歹有一吻之情,你竟然把它给忘了? 难怪旺财这几天茶饭不思,原是被你这薄情郎伤透了心啊。” 语毕,看向霁雪的眼里充满了鄙视。 霁雪:“……” 真就没个正常的时候。 懒得跟她胡扯,霁雪只当没听见,努力将话题掰回来,声音淡淡道:“你我不和,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即便有心人见到霁某进入傅府,也只会认为霁某是上门讨要说法,不会多想。 所以,傅大人不必担忧。” 傅玉棠轻笑道:“这话未免太过武断。 人可以谋划人心,却无法左右感情。 人心千万种,谁能一一透析,完全掌控呢? 如果人人都像霁公子说的这般,那霁公子今日就不会登门拜访了。” 说到底,他今日上门拜访,不就是为了小言、小风擅自向霁文康告状一事而来吗? “就如同芮成荫,芮御史一般吗?”霁雪抬起眼,直视着傅玉棠,淡声道:“外界都说芮御史与傅大人势不两立,事实上却是他与你交情笃深。 霁某与芮大人平日里并无来往,又离京多年,与京城里的同辈们交情疏浅,自然谈不上有得罪芮大人的地方。 然而,方才在巷口遇到芮大人,他却对霁某表现出非一般的戒备、愤怒、不满。 霁某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他。 直至来到傅府……” 他与傅平安一同登门,按照正常人的思维,大概率会认为他是去安南侯府告状,请傅平安来教训傅玉棠了。 可是,王大贵在开门见到他们二人时,脸上却没有一丁点儿的愤怒。 甚至,连惊讶的情绪都没有。 就好像早就知道他们二人会一起登门拜访了一般。 进入府里后,傅玉棠亦没有露出吃惊的神态,而是等待多时的样子。 更不用说,在他尚未入座前,他的面前就已经摆上了一杯新沏的茶水。 “种种迹象表明,在霁某登门前,就有人提前向傅大人通风报信了。”霁雪总结道。 “有人通风报信不假,但是……”傅玉棠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抬眼问道:“你如何确定那人就是芮成荫呢?” 第1202章 盖因他是个正直到一丝不苟的人 “霁某前来拜访,不过是临时起意,无人知晓。至于安南侯……” 想到傅平安刚刚的表现,霁雪尽量用些相对委婉的词汇,斟酌道:“他虽然已临近不惑之年,却仍然保有少年人的青春活力,不失天真。 拥有此等赤忱心态的他,除去流连花丛之外,做不出什么难以控制的坏事,压根儿不需要特意派人关注他的动向。” 简而言之,就是傅平安又蠢又好色,翻不出风浪,一点利用的价值都没有,是个人都知道不要在他身上花费心思。 所以,不存在傅玉棠监视傅平安,从而得知他们二人一同上门拜访的消息。 “而且,霁某与安南侯是恰巧在巷口碰上,并非一路同行。 见面寒暄过后,前来傅府的路上,只遇到芮御史一人。” 所以,这通风报信之人是谁,不言而喻。 “霁公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心细如发,不放过一丝蛛丝马迹。”傅玉棠感叹了一句,顿了顿,笑着道:“不过,有一点你猜错了。” “哦?还请傅大人指教。” “本相与芮御史交情泛泛,并非霁公子认为的友情笃深。 他之所以对你不满,盖因他是个正直到一丝不苟的人,只讲理,不讲情。” 说到这里,像是想到了什么,傅玉棠没忍住笑了一下,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关于这一点,霁公子以后将深有体会。” 霁雪有些不解,正要询问,傅玉棠却率先转移了话题,道:“只不过,霁公子今日来此,不只是想与本相讨论谁是本相好友这一问题吧?” “确实。”霁雪轻轻颔首,视线在面前的棋盘上停顿了片刻,开口道:“来这之前,霁某心中有许多疑问,想要请教傅大人。 但是,在见到傅大人之后,霁某就得到了答案。” “哦?”傅玉棠抬起眼,面露不解道:“难道本相的脸上写着答案?” “是你的棋局写着答案。” 霁雪纠正道,伸出手,准确无误地拿出傅玉棠之前落下的最后一颗白子。 帷帽下,双眼明亮,像是终于解开了困扰多时的难题,向来清冷的面容上露出一丝属于少年人的得意,道:“这就是你的答案。” 傅玉棠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眼底露出点儿赞许,嘴上却故意道:“其实你猜错了。我所执的乃是黑子,白子乃是大贵所下。” 一听这话,身侧的王大贵立马挺直了腰板,得意洋洋道:“正是。不好意思了霁公子,你又猜错了。” 霁雪瞥了主仆二人一眼,没忍住轻哼一声。 此二人狼狈为奸,眼下说出来的话十句有九句都是在忽悠人的。 没搭理二人的胡言乱语,霁雪只握着这颗白子,问道:“你是何时发现他不对的?” 见没糊弄住他,傅玉棠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如实回道:“就在一个时辰之前。” 闻言,霁雪顿时面露沉思。 过了半晌,方才点头道:“原来如此。” 再多的,却是没有了。 第1203章 真当他看不出来她在套话吗? 接着,极其突兀地转移了话题,声音里带着丝丝不易觉察的纠结,迟疑道:“还有一件事情,霁某想要请教傅大人……” “嗯?”傅玉棠瞅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事儿?” “是关于我的父亲。”霁雪稍稍犹豫了两秒钟,斟酌开口询问道:“他在朝堂上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不怪他会有此疑问,全因霁文康今日的表现,完全颠覆了他以往心中的形象。 他有些想要多了解自己的父亲,却又不知道该问谁。 再者,朝中那些人都十分圆滑,说话习惯性保留三分,问了跟没问差不多。 有时候,他们还不如傅玉棠坦诚。 当然,也没有傅玉棠的眼光毒辣。 因此,他这才借着上门拜访的机会,出言询问一二。 一看霁雪这样子,傅玉棠就知道有事儿,与身边的王大贵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里的八卦小火苗。 本着满足好奇心的想法,傅玉棠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番,说了一点众所周知的事情—— “平阳侯啊,他挺好的。 是一位非常善良和热情的人。 他总是乐于帮助同僚,担心同僚之间信息落后,经常主动帮同僚更新信息……” 霁雪:“……” 直接明说他爹是大喇叭好了,着实不必如此委婉。 沉默了片刻,追问道:“除此之外呢?” “呃,这不好说啊。毕竟,我跟你爹没什么接触……” 傅玉棠适时露出个纠结的神情来,故作迟疑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也知道,人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生物。 三言两语是没法概括的。 你如今有此一问,定是平阳侯做了什么让你困惑的事情。 然而,我想说的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你要不先说说你对你爹有什么困惑之处,我帮你分析分析。 不然我担心我说错了话,造成你们父子二人不必要的误会。” 左右傅玉棠已经把平阳侯府发生的事情调查得一清二楚了,连母亲去世的真相,她都了如指掌。 侯府里众人如今在她面前就跟透明人似的,他似乎没什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 但! 霁雪看了眼面前之人,真当他看不出来她在套话吗? 事关他爹的威严,他怎么可能说出来? 就算要说,也不会跟傅玉棠说啊。 谁知道这家伙知道后,会不会故意针对他,弄出些幺蛾子呢? 思及此,霁雪毫不犹豫地摇头道:“没什么,就是好奇问问。” 见他不上当,傅玉棠与王大贵不由自主露出失望之色。 傅玉棠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道:“不说就不说,谁稀罕。” 话说得有坚决,脸上的失落却是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了。 见此,霁雪顿觉神清气爽。 之前数次交手,哪一次他不是被傅玉棠气得火冒三丈。 如今无意中扳回一局,喜悦之情自是不必说。 仔细欣赏了一会儿傅玉棠气恼的表情,察觉天色不早了,霁雪起身道:“叨扰许久,还望勿怪。霁某就此告辞了。” 第1204章 这是一件极其失礼的事 “告辞?” 原本还在生闷气的傅玉棠瞪圆了双目,一脸不可置信地说道:“你就这样走了?你不是因为早朝一事,上门来向我道歉的吗?” 如今连一声“对不起”都不说,这就要走了? 望着傅玉棠错愕的面容,霁雪轻呵一声,反问道:“你我不是敌人吗?针锋相对是必然的,何来道歉这一说?还有……” 垂眸看了一眼棋局,声音平直冷静道:“之后,请傅大人多多保重吧。小心一着不慎,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说罢,强忍着心头的暗爽,径自抬步离开。 刚出了大门,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傅玉棠的咆哮声—— “霁雪! 你这无耻的家伙! …… …… 他这是向我示威来了吗? 谁给他的狗胆? 竟然敢上门来叫嚣? 当真以为我不敢把他怎样吗? 简直无法无天了他! …… ……” 伴随着声声怒吼,霁雪嘴角止不住往上扬,脚步无形间都轻快了些许。 院子里,王大贵弯着腰,耳朵贴在大门上,察觉外面再无脚步声后,方才朝凉亭里的傅玉棠眨了眨眼,低声提醒道:“大人,他走了。” 傅玉棠“哦”了一声,这才收起脸上的愤怒,重新坐下来,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茶,啧啧道:“大贵,看来这霁雪对平阳侯并不熟悉啊。” “是啊。”王大贵走到她身边的位置坐下,单手托腮道:“而且,他会有此一问,定然是平阳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让他产生了困惑。” “不止出格,还是说出来会丢失形象的那种。” 傅玉棠补充道,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总归是人家的私事,咱们身为外人,当然不好刨根问底了。这是一件极其失礼的事。 你我如此善解人意,怎么会因为对方不说就生气呢?” “谁说不是呢?”王大贵深有同感,用力点头道:“这霁公子,还是没看到大人的优点呐! 不过,不打紧的。 总有一天,他会发现大人的好,把大人当成家人一样对待……” 说到这里,二人对视了片刻,情不自禁地嘿嘿笑出声。 …… 这世上,成为朋友的方式有很多种。 有些人,一见如故,志趣相投,共话桑麻。 有些人,患难与共,情谊深厚,渐成知己。 还有些人,那就是不打不相识了。 霁文康对此深以为然。 他入朝为官十余年,与傅玉棠一直是处于形同陌路的状态。 却没想到因为他前几日子,阴差阳错参了对方一本的缘故,二人竟然破天荒有了交情。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自从探望完儿子,发现儿子被傅玉棠打成猪头三后,霁文康心里就堵着一口气。 一方面,心疼自家儿子,觉得傅玉棠欺人太甚。 一方面,又认为霁雪说得没错,是不应该将他与傅玉棠的矛盾再扩大了。 可要让他白白咽下这口气,他是真的不甘心啊! 从小到大,他无论再生气都舍不得动儿子一下,如珍宝一般捧在手心里。 第1205章 找个机会,随随便便出口气就行了。 傅玉棠这厮却如此狠毒,下手半点不留情! 简直可恶至极! 身为父亲,他要是不为儿子出一口气,那他百年之后,有什么脸面去见玉儿呢? 是,他是答应了儿子不再找傅玉棠的麻烦没错,可这不代表他不能在朝堂上,光明正大地落井下石啊。 怀揣着这种阴暗的小心思,霁文康开始在早朝上暗中观察傅玉棠的一举一动,寻找落井下石的机会。 不曾想,傅玉棠也在偷偷观察他。 在第二十次四目相对后,二人脸上都有些讪讪,尴尬一笑后,不约而同别开了视线。 下朝后,傅玉棠主动找到他,先是做了一番自我检讨,承认了自己动手打人的错误,表达了自己的后悔。 而后话锋一转,解释起自己为何动手打人的缘由—— “平阳侯消息灵通,想必还记得本相失踪那段日子,京城突然兴起一阵本相陷害刘清的谣言吧? 那些谣言,就是霁公子命人放出来的。” “什、什么?!” 霁文康一直以为那些谣言是乔司等人所为呢,没想到竟是出自霁雪的手笔,当即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这这……傅大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霁文康迟疑道。 傅玉棠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递给霁文康道:“证据确凿啊平阳侯。不信你看……” 霁文康接过,定睛一瞧,这才发现是一份供词。 上面详细地记录了自家儿子是如何收买犯罪之人,如何吩咐他散播谣言,引导京城百姓辱骂傅玉棠的,企图利用民意为刘清翻案的。 望着这份供词,霁文康的脸白得跟纸一样,万万没想到自家儿子竟会做出这种毁坏他人名声的缺德事儿。 简直有违君子之风。 也难怪傅玉棠会打他了。 换成他的话,他也想打他一顿! 可话又说回来,要是他早点告诉儿子真相,儿子也就不会被刘清那奸人所蒙骗了。 唉,说来说去,还是一堆无头乱账。 眼瞅着霁文康的脸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红,就跟红绿灯一样变幻不停,手抖得跟患了帕金森病似的,傅玉棠见好就收,神情愁苦道:“就因为这样,本相心里一直憋着口气,加上当时本相在执行公务,霁公子又硬要出城…… 唉,一时冲动之下,难免就动起手了。 还请平阳侯见谅。” 见谅? 他哪里来的资格见谅啊? 本就是霁雪有错在先,傅玉棠不当场发作,捅到皇上面前,都算是好涵养了。 心里想着,面上愧疚不已,连声同傅玉棠道歉,希望她高抬贵手,不要与自家儿子计较。 却没想到,他还低估了傅玉棠的心胸。 听到他的话后,傅玉棠微微一笑,不在意地摆摆手,道:“谤言由人说,本相压根儿不放在心上。 而且,霁公子这明显是受奸人所蒙骗,本相又怎会与他多计较呢? 找个机会,随随便便出口气就行了。” 说着,像是想到什么,白净的面容一红,看了他一眼,腼腆道:“不过,好像本相是稍稍用力过猛了一点,没控制好力度。” 第1206章 少年人嘛,行差踏错难免的…… “那是他活该!” 霁文康大声道,早前堵在心里的郁气通通转变成了对傅玉棠这受害者的愧疚,不无惭愧地说道:“是我没教好他,让傅相受委屈了。” “诶,平阳侯这话言重了,少年人嘛,行差踏错难免的,平阳侯不必为此自责。” 边说,边示意霁文康把供词收起来,挤了挤眼,低声暗示道:“最好谁也不要声张,连霁公子那边亦是。 这件事,就到为止吧。 霁雪往后还有大好前程呢,不能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儿,让光明前途抹了黑。” 言下之意就是她不会将这件事捅到朝堂上了。 看看,看看,人家这心胸,这气度…… 多好的人啊! 与之相比,自家儿子实在太不成器了! 难怪当年先皇会选择傅玉棠,而不选自家儿子呢。 想来就是看中了面前之人豁达的胸襟,非凡的气度啊。 霁文康心里又感激又愧疚,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只能喃喃道:“傅相,此等大恩,我、我霁文康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你啊……” “不必不必。”傅玉棠连连摆手,见他实在过意不去,便道:“其实,我还真有一件事想要拜托平阳侯。” “请傅相直言便是。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竭尽全力!”霁文康保证道。 闻言,傅玉棠也不跟他客套,直接道:“侯爷也知道,本相府里之前发生了那么一档叛主的事情…… 唉,府里但凡值钱点的东西都被偷走了,就连本相的衣服也是。 这段时间,本相想做几套常服,奈何市面上的花样款式,本相都不是很喜欢…… 满朝文武都知道平阳侯你眼光出众,审美极好。 本相想知道,侯爷你的日常私服都是哪里做的啊? 我看那款式、手艺、绣工,市面上可从未见过啊。” 心知傅玉棠这是担心他过意不去,这才随便找了个事儿请教他,霁文康心里又是一阵感动。 同时,又因为傅玉棠认可他的品味感到高兴。 索性,大手一挥,爽朗道:“这都是府里的绣娘做的。傅大人喜欢的话,我让府里的绣娘帮你做两套。” 傅玉棠求之不得,点头道好。 一来二去,二人的交集渐渐多了起来,就此建立友情。 根据傅玉棠的提议,二人还做了一套相同款式、相同颜色、相同花样的“兄弟装”。 穿上之后,往那一站,简直就跟亲兄弟似的。 霁文康满意极了,傅玉棠也十分满意。 二人抱着各自衣裳,笑得几乎不见眼。 就在傅玉棠与霁文康发展友情的时候,刑部的人员按照傅玉棠的吩咐,每日前往护国寺例行一问。 面对连日上门的刑部衙差们,慧心手持念珠,强压下心头的不耐,目光平和,神情淡然,竭力做出高人之姿,望着面前的刑部差役,温声道:“各位施主,画像之人贫僧确实从未见过。 施主们就算日日来此问上一千遍,一万遍,贫僧亦是同样的答案。” 闻言,衙差们神情略有些不自然。 即便对方脸上带着笑,可众人还是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些许不满。 第1207章 倘若能一刀砍了大师…… 如今,慧心在京城可谓是如日中天,不止是朝廷亲自盖章认定的得道高僧,更是万千百姓心目中的真佛转世。 谁要是说慧心一句不好,只怕百姓的唾沫都能淹死他。 面对如此人物,可以的话,刑部众衙差并不想得罪他。 但是…… 大人的命令,他们也不能不遵从啊。 相互对视了一眼,领头的衙差站出来,拱手解释道:“还请大师勿要生气,我等之所以日日来此询问,并非不信大师,而是上级有命,不得不从啊。” “上级?”慧心眼皮微跳了下,面上却保持着之前的平静,不着痕迹地试探道:“哪个上级? 贫僧与傅相有些许交情,可不知道刑部有谁如此大胆,竟然敢背着傅相来护国寺找事儿?” 还能有谁? 当然就是你口中有些许交情的傅相了啊。 没有傅老大的命令,谁愿意每日骑着马儿,来回狂奔三十里来你这和尚庙啊? 又不是什么旅游景点。 真当他们的屁股是铁腚吗? 每天在马儿的背上颠簸,那也是非常辛苦难受的好吗! 眼下,能问出这样的问题,看来你跟我们傅老大也没什么交情嘛! 还妄想用傅老大的名义来压我们哥几个,实在太天真了。 殊不知,你的老底在你开口的时候,就已经漏光光了。 而且,很抱歉地告诉你一件事,你今日这番发作,我们田大人早就预料到了,还帮我们哥几个想好了说辞呢。 衙差在心里腹诽不止,面上笑容非但不减,反而更加恭敬了,好声好气地说道:“大师误会了。 我等并非无事生非,故意来护国寺打扰大师,而是顾二此人极其危险。 刑部的诸位大人们担心他趁机伤人,这才让我等日日来护国寺,以及周围的村庄盘查询问,确保第一时间发现顾二的踪迹,最大程度保证众人的安全。” 许是担心慧心不信,顿了顿,又补充道:“大师别小看了那顾二,他可是西鸣的金牌杀手,常年盘踞榜首。 不管是身手,还是心肠,那都是一等一的毒辣。 上次他行刺傅大人,兵部的精锐尽出都没办法将他拿下。 这样的人,放任他在外面行走的话,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呢? 最重要的是,他还是个西鸣人! 大宁与西鸣交战多年,两国百姓早已结下血海深仇,他要是狂性大发,趁机杀害普通百姓,那京城周边不得血流成河吗?” 想到那样的情景,在场衙差们的神情严肃了几分。 为首的衙差更是满脸肃容,沉声道:“尤其是大师,你现在可是皇上亲口认定的得道高僧,大宁举足轻重的人物,百姓们心中的信仰。 要是那顾二恶意报复大宁,摧毁信仰,打击百姓,故意选择对大师下手,那、那该如何是好啊? 倘若能一刀砍了大师,那对大师也算是一件好事。 最起码免受太多苦楚,便可以早登极乐世界。 可偏偏那顾二是个心理变态,最喜欢折磨人了……” 第1208章 慧心这老小子十分可疑啊 “如果他抓走大师,将对大宁的恨意转移到大师身上,日日严刑折磨大师,那大师要怎么办呢? 又或者说,直接把大师抓为人质,以此威胁刑部诸位大人放了他,你说诸位大人该如何是好呢?” 慧心听得心惊肉跳,倒是没想到还有这种可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也许,刑部众人还真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并非不信任他,怀疑他? 慧心垂下眼,迟疑地想着。 对衙差们连日来盘查的不满,在不知不觉间消散了。 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抬起眼,隐含歉意道:“看来是贫僧误会各位施主了。不过……” 直视着众衙差,慧心口中念了一声佛号,神情镇静,一副早已看破生死的模样,沉声道:“贫僧与护国寺僧众确实没见过顾二。 不管他是否真的手段狠辣,还是心理变态,只要遇上了,贫僧就是拼着性命不要,也会劝说他放下屠刀,回头是岸,绝无包庇他的道理。 如今,为了一个小小的顾二,为了一些还未发生的事情,各位施主日日前来,自身辛劳奔波不说,亦造成贫僧的困扰,同时惊吓到前来礼佛的香客们……” 衙差:“……??” 不是他们多想,是慧心这老小子十分可疑啊。 正常来说,得知他们是来捉拿犯人的,不应该欢天喜地才是吗? 就如同他们去附近的农户家中盘查,每家每户都高兴得不得了,纷纷欢迎不说,还十分配合呢。 巴不得早点把顾二这家伙抓住。 而慧心就好像听不懂人话一样。 都说了他们是来保护他安危的了,还口口声声困扰,想方设法阻止他们前来例行一问。 根据他们丰富的办案经验,慧心这家伙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几个衙差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个眼色。 为首的衙差笑容不减,回礼道:“大师的顾虑,我等明白了。回去后,我等会如实转达给刑部的几位大人。” “有劳各位施主了。”慧心双手合十道。 “大师客气了。既然顾二并未来此,那我等就不多叨扰了,就此告辞。” 慧心双手合十,颔首道:“各位施主慢行。” 衙差们回了一礼,没有多客套,转身大步离开。 打发了刑部这群人,慧心在原地站了片刻,挥退身边的小沙弥,独自一人回到禅房。 禅房内,昆吾明倚在床头,听到推门的声音,即刻戒备地直起身子,双目紧紧盯着房门,右手暗暗摸上了放在手边的匕首。 待看清来人是慧心后,浑身杀气骤然消散,紧绷的肌肉随之一松,重新靠在床头。 望着神情郁郁的慧心,狐狸眼微动,挑眉问道:“为何这副模样?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还能有什么事情? 还不是你这样丧门星招来的煞神! 慧心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自己一向与世无争,对人友善,一辈子都在行善积德,不说死后能涅盘成佛,至少活着也应该好人好报,大富大贵吧? 第1209章 是陷害,还是事实,你自己清楚 却没想到,他谨言慎行,安分守己了大半生,终于迎来他的人生高光时刻,即将登上人生巅峰了,成为大宁有史以来最出名的、甚至有可能名留青史的得道高僧时,突然天降丧门星,一把扯住了他的后腿! 要不是他处世不惊,遇事不慌,临危不惧,只怕早就被丧门星从巅峰上拉下,一路滚到山脚摔死了。 此时,见到昆吾明这差点毁了他所有的罪魁祸首,慧心哪里能摆出什么好脸色? 尤其是看到对方还一副心中无愧,自在洒脱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关好房门,径自走到昆吾明面前,一扫在人前的平和淡然,冷冷地看着他,道:“最近刑部追查得紧,每日都有衙差来护国寺搜查。 此处已经不安全了,你尽快离开吧。” “离开?”昆吾明指了指自己的右腿,反问道:“小王如今这样能走去哪里?” 不曾想,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慧心暴跳如雷。 犹如被踩中尾巴的猫儿,神情骤变,想要怒喝,却又担心被人听见,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愤怒,攥紧手里的念珠,压低声音道:“我不管你去哪里,反正不得再待在护国寺里! 你再留在我这儿,指定会被人发现。 到时候,不止是你,连我也会没命的!” 最重要的是,他辛苦经营起来的形象亦会崩塌,从流芳百世变成遗臭万年。 “你可别忘了,你是西鸣人,我能收留你,为你疗伤,已是仁至义尽了。”慧心咬牙低语道。 昆吾明轻轻颔首,表示自己从未忘记这一点。 “只不过,若是有地方可去的话,小王也不会选择在你这里停留啊。” 昆吾明轻飘飘地说道,抬眸看他,唇角轻扯,“小王之所以来这里,不就是因为被傅玉棠逼得走投无路吗? 你若是不让我留在这里养伤的话,小王也可以马上就走。 只是,外面风头正紧,小王现在行动不便,一旦离开这里,只怕马上就会被傅玉棠抓到了。 生死关头,小王可不敢保证为求自保,会说出什么不利于大师的话来……” “你!” 慧心死死盯着昆吾明,万万没想到对方竟如此阴险,脸上是丝毫不加掩饰的嫌恶与鄙夷,“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样陷害我?” “你简直是欺人太甚!”慧心怒声道。 “是陷害,还是事实,你自己清楚。” 昆吾明微微仰头,望着直挺挺站在床前的慧心,明明是处于下方位置,昆吾明却坐出了上位者的气势,神情倨傲,欣赏他如跳梁小丑一般挣扎跳腾的丑态,淡声道:“还有,你当真以为小王走了,你就能继续做你的得道高僧,真佛转世吗?” “有什么不可以?”慧心面容沉郁,恶狠狠瞪着他,道:“只要你走了,护国寺自然恢复平静,我也不用再提心吊胆,一切都将恢复以往的模样!” 前提是,这丧门星不陷害他,不把这段时间的事情说出去! 第1210章 做人可以糊涂,但不能蠢得无知无觉 话落,就听到面前的青年“噗嗤”笑出声,唇角含笑道:“你可真是太天真了。 你莫不是入戏太深,真以为自己是真佛转世了? 还是以为傅玉棠是讲究信用的良善之辈,收了你的资产,就再也无欲无求,一心为你造势,竭尽全力帮助你名留青史? 傅玉棠那家伙是那么老实的人吗?” 察觉到昆吾明话里的嘲讽,慧心:“……” 这什么话? 难道不是吗? 相较于威胁我的你,傅玉棠可算是纯良可爱到了极致。 至少,人家有什么不满当面就说了。 给一巴掌的同时还不忘给一颗枣。 哪像你这家伙,吃我的,用我的,还这么嚣张?! 真当你还在西鸣,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二王子呢? 你现在可是大宁的通缉犯! 只要我出去嚎上一嗓子,你的小命就立马不保了。 心里偷偷骂个不停,慧心面色冷沉,语气不善道:“比起你,傅玉棠最起码言而有信,于我有利。” 而昆吾明呢,只会扯他后腿,甚至有可能害得他身败名裂,让护国寺百年的基业尽数崩塌。 最后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可脸上却清清楚楚地表露出来。 见此,昆吾明没忍住“啧”了一声,摇头叹息道:“做人可以糊涂,但不能蠢得无知无觉。 难道你看不出来,傅玉棠是借着你的手在整顿佛门吗? 你莫不是以为那些针对佛门的措施, 傅玉棠直接将其揽到你头上是为你好,帮助你坐实真佛转世之名?” “难道不是吗?”慧心反问道。 不说其他,光是要绞尽脑汁想那么多条条框框,言之有物的规矩都得花费不少心神。 傅玉棠写出来了,却半分功都不占,全部让给了他。 典型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但凡有点儿良心的,都得记着对方的好。 此时,听到昆吾明似有嘲弄挑拨之意,慧心板起脸,没好气地说道:“不管如何,总比你好。” “好?我看你真是被傅玉棠的蜜糖嘴给迷住了,全然忘了她的砒霜心! 你可曾仔细看过那些针对佛门的措施? 但凡有点脑子的,谁看不出那些措施是冲着灭佛而去的? 傅玉棠将改革佛门的功劳让给你,眼下你是得了美名不错。 可你想过以后吗? 那些措施若是真正实行下去,实实在在侵害到天下各寺庙的利益,作为倡议者的你最后会是何种下场呢?” 昆吾明淡声道,见慧心似乎不服,眉头微皱,虽有些不耐烦,但想到他还有利用价值,便勉强按捺住。 顿了顿,耐心为他分析道—— “前有你带头捐献资产一事,使得天下各寺庙不得不跟着你一同捐献。 这本身没什么,但坏就坏在护国寺乃是国寺,所有资产均来自朝廷的赏赐,并无民间商人的产业。 你捐就捐了,并不会伤及其他人的利益,顶多是让寺里的生活变得清贫些而已。 因此,没有人会有异议。 可其他的寺庙不一样。 那些庙宇大多是私人建造的,有很大一部分是用以敛财……” 第1211章 只能说,人生无愧于心便好。 “因为大宁对佛门的优待,有不少奸猾的商人为了避开税务,选择与寺庙合作,将所有产业以捐献的名义,挂靠在寺庙名下。 这一点,连我这西鸣人都知道,难道作为一国之相的傅玉棠会不清楚吗? 但他不管这些,他只看各寺庙明面上的账目。 但凡有登记在寺庙名下的产业,他一律当成寺庙自身的产业。 摆明了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至于他为何这样做,这点等会儿再说。 先说他为你求得的数道嘉奖圣旨。 你以为他为什么要给你造势,为什么给你弄个真佛之名,其目的就是为了让你成为朝廷行动的信号,佛门的榜样,半是引导半是逼迫天下各寺庙捐出财产!” 毕竟,圣旨上都差点写明了朝廷需要钱,希望各寺庙能多少捐一些财物。 只要不是蠢到极点的人,都能接收到这信号,开始准备掏腰包了。 且护国寺都捐出所有财产了,其他寺庙好意思给个三瓜两枣吗? 那不就是在告诉朝廷,大宁兴亡跟他们佛家没关系吗? 若是这样的话,那朝廷必然要给他们记上一笔的。 被朝廷记上,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去这个触霉头 。 所以,只能乖乖跟着捐款,还得大力捐。 反正这款是捐定了,那不如多出一点, 争取碾压大部分人,在皇上那边讨个好,挂个名儿。 “因为你的“大方”举动,迫使其他寺庙不得不跟着大出血。你说,各寺庙以及合作的商户能不对你产生怨言吗?”昆吾明问道。 “这……”慧心完全没想到这一点,神情微僵,嘴上喃喃道:“钱财乃是身外之物。这,这只不过是小事一桩而已啊……” 不至于发展到记恨他的地步吧? 再说了,他现在可是当今皇上亲自认定的高僧,谁敢非议他,对他不满呢? 对,就是这样。 只要他继续保持圣宠,没人敢对他怎样。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越想越有底气,慧心一扫惊慌,神情镇定道:“总归是一件为国为民的好事,若他们要怨恨我的话,那我也没有办法。 只能说,人生无愧于心便好。” “你说得没错。 捐献财物一事,从大义上来讲,的确是为国为民,无可指摘。 所以,即使各寺庙以及商户对你不满,亦无法宣之于口。 否则,不用等拥护你的百姓的出手,尚未榨干你所有价值的朝廷便会先将那些人狠狠教训。 这一点,各寺庙以及商户都知道。 因此,他们虽然心中不满,但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和气生财的想法,依旧会积极响应朝廷的号召,捐献出财物。 他们做出此举的前提是寺庙、商户还可以继续合作。 是基于捐献出去的钱财能再次赚回来的情况下。 可傅玉棠做了什么呢? 在他们捐献出大半财产后,立刻颁下改革措施,在寺庙、商户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刀切断了二者之间的联系。” 第1212章 其实就是在灭自己,断自己的生路! “其中,有一条改革措施是限制寺庙发展,规定寺庙的土地数量以及盈利方式,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什、什么?” 慧心结结巴巴地问道,胸口狂跳不止,只觉昆吾明接下去说的话,或许会颠覆他的认知。 “意味着商户们之前登记在寺庙名下的产业,尽数要收入国库! 他们钻律法的漏洞,傅玉棠假装糊涂,当成什么都不知道,实际上却是以牙还牙,一招釜底抽薪,直接让他们有苦说不出。 寺庙、商户先前就已经捐献了大把的财物,结果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缓一缓,一转眼,傅玉棠连下金蛋的母鸡都给抱走了。 此行为与敲骨吸髓有什么区别? 小王记得,你们大宁有一句话叫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你说,这天下间的僧人与商户,对此会不会心怀怨恨呢? 极端者,会不会想要手刃罪魁祸首呢?” 说话间,昆吾明狐狸眼微挑,扫了一眼面容苍白,俨然已经醒悟过来的慧心,眼底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暗色。 只当没看出他的紧张慌乱,继续道:“说来,傅玉棠这人确实阴险狡诈。 表面上一副为你好的模样,实际上呢,不过是把你当成替死鬼。 你仔细想一想,最近发生的桩桩件件,你真的占到便宜了吗? 捐出所有资产,你是得到了美名不假,可却让佛教同门以及商户记恨上。 后续的政策措施,虽然让你获得如日中天的名望,却会造成大宁佛教的式微,你将成为佛门的叛徒,灭佛的刽子手! 这等罪名,你承担得起吗? 不说百年之后,光是眼下你能面对佛门广大信众的愤怒,同门的指责怨恨吗? 不是小王看不起你,光是护国寺里这上千名僧众,你都无法应对! 要知道,你为了一己私欲将他们送给工部做苦力,他们对你早已心生不满了。 此时若是有人暗中鼓动的话,你必死无疑!” 关于寺里僧众的不满,这两日慧心是隐有察觉的。 此时听到昆吾明的话,捻着佛珠的手猛然一抖,强自镇定道:“你、你少吓唬我!我可是皇上钦点的真佛转世,他们要是伤害我,那就是、就是打皇上的脸,是要砍头的!” “真佛?”昆吾明扯了扯嘴角,提醒道:“佛,乃是释家的觉悟者。 只有释家佛教鼎盛,佛才会有存在的意义,才会引得众人崇拜。” 一旦佛门式微了,你这真佛的名头,还有价值吗? 世上还有几个人会信奉你,崇拜你,尊敬你呢? 你为了名望,为了真佛这一名头,协助傅玉棠灭佛,其实就是在灭你自己,断你自己的生路!” 最后一句,说得掷地有声,震耳发聩。 慧心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直冲天灵盖。 明明是大夏天,他却冷得打哆嗦。 之前强装的淡定,在此时瞬间瓦解,平日里从容淡然的面容此时布满了惊慌之色,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向昆吾明求助道:“那、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第1213章 放眼望去,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他一直以为他与傅玉棠二人是互惠互利,各取所需。 却万万没料到,傅玉棠那厮表面合作,内里包藏祸心,步步暗算他,欲要将他逼上绝路。 简直阴险至极! 他他他他不想死啊。 他想要做高僧。 万人敬仰的高僧。 风风光光地出现在人前,再体体面面地涅盘,长长久久地流传于后世。 而不是像昆吾明说的那般身败名裂,接着众叛亲离地死去,最后还落得一个佛教叛徒的称号。 只要一想到那场景,慧心就满心绝望。 他望着面前的青年,一改之前的倨傲鄙夷,低头请求道:“我、我不想死啊。二王子,你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昆吾明道:“我当然会救你。毕竟,你我都遭受过傅玉棠的算计,早已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 一听这话,慧心面色稍缓,紧了紧手里的念珠,略带讨好地问道:“那依二王子看,眼下该如何是好呢?” 原本慧心还为自己有了真佛这名头欣喜不已,担心戴得不够牢固。 而今,却恨这名头太过牢固,脱都脱不下来。 看似风光的桂冠,实则是悬在他头顶的铡刀,完全不知道何时会落下。 慧心真是哭都没地儿哭了。 而且看朝廷这次雷厉风行的举动,此次佛门改革势在必行。 “皇令已经颁下,断无收回的可能。 关于佛门的未来,早已尘埃落定,你无法改变什么,更不能做出与朝廷相悖的举动。 否则,那便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 昆吾明递给他一个“你懂的”的眼神,稍稍停顿了几秒,欣赏了一下慧心惊慌失措的样子,这才慢悠悠地开口道:“虽然你改变不了佛门的未来,可是自保的话,却是没什么问题。 虽然你不比傅玉棠的位高权重,但你却有自己的优势。 别忘了,你现在可是真佛转世,拥有无数的信徒啊……” “这……”慧心有点儿不明白,微微蹙眉道:“你不是说真佛的名头会害了我吗?为何还要我利用这名头去号召信众?” 这不是让他变相地承认,自己也认可朝廷颁给他的名头,认可圣旨上的内容吗? 一旦他使用了这个名头,岂不是就走上了傅玉棠设计好的道路,一步一步陷入深渊吗? “难道目前最关键的,不应是先将我从佛门改革这件事里面摘出去吗?”慧心不解道。 昆吾明;“……” 感情小王刚刚说了那么多,你是一个字都没听明白啊? 如此愚钝,难怪被傅玉棠耍得团团转。 要说这大宁着实是个神奇的地方。 聪明的,聪明得令人发指; 蠢钝的,愚钝得让人无语; 疯癫的,又癫得让人束手无策…… 放眼望去,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此等神奇国度,能屹立百年不倒,倘若没点老天庇佑,还真说不过去。 无言地瞥了慧心一眼,昆吾明反问道:“摘?如何摘?如今圣旨已经颁下,难道你要直接站出来,告诉天下百姓圣旨上的内容都是胡说八道的吗?” 第1214章 只有我,能帮你摆脱死局 他敢保证,一旦慧心有这苗头,不必傅玉棠出手,朝廷就立马让慧心原地“涅盘”。 闻言,慧心缩了缩脖子,老实道:“那可是皇命,我哪里敢说三道四唱反调啊?” 又不是活够了。 担心昆吾明作为西鸣人,不了解大宁这边的规矩,慧心还十分贴心地为他解释了一番。 “在大宁,皇上的话就是金科玉律,与律法无异。 任何人不得违背,必须要百分之百的遵守执行,不得有异议。 一旦有人胆敢冒犯君威,等同于死罪。 严重者,那是要株连九族的。 如果只有我一人便罢了,可护国寺有这么多无辜僧众,身为住持,我得为他们着想啊。 总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害得他们陪我一同下牢狱,早登西方极乐世界吧?” 絮絮叨叨说了这么一大堆,不就是为了遮掩自己懦弱胆小,贪生怕死的本质吗? 昆吾明内心跟明镜似的,懒得拆穿他,也不想跟他多废话,直言道:“既然你心知无法扭转既定的局势,那就不要老是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与我合作。 只有我,能帮你摆脱死局。 也只有我,才能护住你。 大宁,已经不是你的归宿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慧心听着这话,觉得有哪里不对,沉吟片刻,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要我离开大宁,转投西鸣?” 这不相当于让他叛国吗? 叛国可是大罪。 一旦被抓到的话,那是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直接拉去砍头啊。 更不用说,他还是国寺的住持。 这要是被人发现了,不止他小命不保,护国寺的百年基业也将彻底崩塌啊。 到时候,他真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思及此,慧心想也不想地摇头拒绝,“不行不行,我不能做出这种通敌叛国的事情……” “你现在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昆吾明抬起眼,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提醒道:“留在大宁,你只有死路一条。 但你若是跟我合作,却有六成的生机。 待我事成之后,你依旧能保持风光体面,仍旧是受万人敬仰的高僧。 毕竟,护国寺与西鸣也算有些渊源。 不管是我,还是西鸣,都不会亏待你的,不是吗?” 听到最后两句话,慧心眼皮不自觉跳了一下,指尖倏地收紧,佛珠将他的手心硌得生疼,他却恍若未觉。 半晌之后,定定地盯着昆吾明,克制住心里的恐惧,直视昆吾明冷漠的眼睛,道:“还请二王子慎言。 护国寺乃是大宁国寺,自建寺以来,便一直忠于大宁,忠于君王,与西鸣可没有什么往来。” “是。护国寺确实与西鸣没什么往来。 但是,这话傅玉棠会信吗?当今皇上会信吗?” 昆吾明笑看着他,神情玩味,轻飘飘地说道:“若护国寺与西鸣没有渊源的话,你为何在明知我是西鸣人的情况下,不惜对刑部撒谎,执意收留我呢? 你说……” 第1215章 你与小王就是一伙的 “若是小王恢复身份后,在与风行珺会面时,随口在他与傅玉棠面前提一嘴,感谢你的收留之恩,你说他们二人会如何想你呢? 而阻拦了傅玉棠办案的你,又是否能承受得起傅玉棠的刁难呢? 据小王了解,傅玉棠可是个小心眼,爱记仇的人啊。 可以说,自从你收留小王那一刻起,你就失去了所有辩解的机会。 在他们眼中,你与小王就是一伙的。 你现在除了转投西鸣,根本没有第二个选择。” 昆吾明是摆明了想要将慧心收为己用,先是为他分析了傅玉棠针对佛门的计划,接着阐明利弊,半是恫吓半是威胁地震慑慧心,意图胁迫慧心就范,乖乖听从他的吩咐。 如他所料,慧心确实被他的话吓得脸色苍白,六神无主。 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勉强定了定神,神情愤怒地看着他,脱口道:“你、你实在太卑鄙了! 我好心收留你,为你打掩护,帮你治疗腿伤,甚至按照你的要求,差人给西鸣使臣团送去信件,告诉他们你的下落,请他们前来接应…… 此间种种,说是你的恩人都不为过。 你不思量着报恩也就算了,还以此为要挟,企图陷我于万劫不复之地,简直无耻至极! 我当真后悔自己一时心软,救了你这只中山狼!” 面对慧心的叱骂,昆吾明眨了眨眼,脸上并无恼怒之色,气定神闲地撕下他虚伪的面具—— “别说得你好像真是得道高僧一般。 你收留我的原因,你我二人心知肚明。 你也不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摆出一副忠贞不屈的样子。 倘若你当真忠于大宁,将个人名利抛之脑后的话,早在小王进入护国寺的第一日,你便会将小王交给前来盘查的刑部差役了。 甚至,第二日、第三日……都可以。 在这三四日的时间里,你可是有千万次反悔的机会啊。 然而,你却迟迟未有动作,继续为小王遮掩,不就说明其实在你心中,最重要的还是你个人的得失吗?” 说到这里,昆吾明忍不住嗤笑一声,望着慧心的眼中满是了然之色,淡声道:“凡有血气,皆有争心,矫情不如直节之为真。 凡是人,都有争利之心,故意违背常情以自鸣清高,不如坦直的做人来得真实。 你有求利之心,这本就没什么过错,小王完全能理解。 因为,小王同样有所追求。 坦白说,相较于无欲无求的人,小王更欣赏你这样的人。 小王提出与你合作,并非试探,而是出自真心。 小王可以用西鸣王储的身份允诺你,只要你与小王合作,小王必将优待你,甚至可以帮你杀了傅玉棠,一消你心头之恨。 待小王结束大宁一行,返回西鸣的时候,便会以交流两国文化为由,请求大宁皇帝允许你与小王回西鸣,与西鸣僧人辩经,宣扬佛学。 要知道,不止是大宁,西鸣同样信仰、尊崇释家佛教啊。 一旦安全抵达西鸣,小王便为你向西鸣王请封,尊你为西鸣佛王,位同国师。” 第1216章 傅玉棠不仁在先,那就别怪他不义了 “届时,你便可名正言顺留在西鸣,享受一世的荣华富贵。 至于大宁这一边……” 就算佛门僧人对你不满又如何,就算朝廷不再推崇佛教又如何,就算众人都知道你背叛了大宁又如何,皆无法动你一分一毫。 甚至,因为你西鸣佛王的身份,在面对你的时候,还得对你礼遇三分,笑脸相迎,以免破坏了两国好不容易得来的和平。 你与小王合作,可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 不得不说,昆吾明开出的条件实在是太诱人,配上他极具煽动性的话语,慧心听得那叫一个心潮澎湃。 仿佛未来美好的蓝图就在眼前,只要他稍稍一抬手,便可触摸到。 而这当中最让他动心的,莫过于昆吾明会为他除去傅玉棠这一点。 毕竟,没有人希望自己的敌人活着。 尤其是这个敌人比自己强大,比自己聪明,随时都可以要了自己的命! 他之所以想让傅玉棠死,不是他心狠,而是傅玉棠这家伙包藏祸心,先对他下手的! 明面上说是合作,口口声声互惠互利,暗地里却把他往绝路上逼。 傅玉棠不仁在先,那就别怪他不义了! 只不过,要除去一国之相谈何容易? 至少,身为佛门中人的他,暂时没有这样的能力。 甚至连靠近傅玉棠的机会都寥寥无几。 眼下,昆吾明却主动提出要帮他除去傅玉棠,慧心哪有拒绝的道理呢? 对方能提出这样的条件,可见确实是诚意满满,真心想要与他合作。 慧心在心里说道,面上却是半点不显露,手里的佛珠无意识转动起来,脑海里快速分析利弊—— 如果他继续留在大宁的话,等到佛门各项改革措施落实了,他必然为千夫所指,身败名裂不说,还捞不到一点好处。 一旁,又有傅玉棠这阴险的家伙虎视眈眈,保不准哪天偷偷下黑手,送他去见佛祖了。 最重要的一点,昆吾明此次诚心提出合作,要是他拒绝的话,说不定昆吾明会因此恼羞成怒,直接把他收留他一事给捅出来。 届时,傅玉棠再趁机落井下石,给他扣个“通敌卖国”的罪名,他就算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 可以说,他要是选择留在大宁的话,那是四处充满杀机,前途一片渺茫啊。 即便侥幸苟住小命,想必也无法维持目前的荣光。 可是,如果他选择昆吾明合作的话—— 不仅能除去傅玉棠这一敌人,免去昆吾明的威胁,名望、权势、地位、性命也能一一保住。 如此对比下来,只要不是蠢人,自然知道要如何抉择。 因此,稍稍犹豫了两秒钟,慧心便做好了决定,抬起眼,看着昆吾明这以后的大靠山,脸上带上了一丝讨好的笑容,捻着佛珠道:“二王子说得有理。只是不知这合作,是如何的合作法呢?” 昆吾明闻言,便知他选择投靠西鸣了。 于是,脸上同样显露出浅浅的笑容来,正准备开口说话。 第1217章 啧,那嘴脸真是势利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小沙弥的声音—— “方丈,外面有香客想要见您,说是您的老熟人,来自边关,姓乌。” 慧心:“……??” 谁啊? 还是乌姓? 听都没听过的姓氏。 至少在他的印象中,出手比较大方的香客里,没有一个姓乌的。 既然不是有名的香客,那就不存在熟人一说。 估计是看他出了名,故意来套近乎的吧? 就跟这段时间的某些权贵香客一样。 之前见当今皇上不如先皇那般推崇佛教,也没有像先皇那样信任他,三天两头来护国寺与他谈天喝茶,便跟着疏远了他。 平时遇上了,对他爱答不理的,唯恐他缠上他们似的。 等到皇上的嘉奖圣旨下来后,那些人脸色变得比翻书还快,好似忘记自己过往的举止一般,纷纷凑上来与他套近乎。 没有关系的,就硬拉关系。 把十年前曾给护国寺捐献过十两香油钱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都翻出来说了好几遍。 啧,那嘴脸真是势利到了极点。 一想到那些人,慧心就恶心得紧。 想也不想地转头看向门外,打算让沙弥随便找个借口,将那什么姓乌的给打发了。 不料,才刚开口,一旁的昆吾明就拦住了他。 “应该是小王的手下找来了。”昆吾明压低声音,吩咐道:“你去见见他,若是确认身份无误,便将他带过来找小王。” 语毕,径自将他与下属的接头暗号尽数告知,一副完全把慧心当成自己人,毫无保留的模样。 之前吃了傅玉棠的亏,对于同样提出合作的昆吾明,慧心嘴上不说,心里却下意识多了几分防备,觉得对方也是在利用他。 此时,见到昆吾明如此坦诚,慧心微微一怔,神情颇有些意外。 昆吾明却恍若未觉,仔细将暗号说了两遍,见慧心站着不动,反而呆呆盯着自己看,不由面露疑惑,询问道:“可是有哪里不明的地方?” “没有。贫僧都记下了。”慧心回过神,看向昆吾明的眼里陡然少了几分防备,手捻佛珠,轻轻颔首道:“还请二王子稍等,贫僧去去就回。” 原本疏离的语气,多了几分真情实感,以及丝丝恭敬。 昆吾明眼眸微动,只当察觉到他的变化,声音越发温和,颔首道:“好。有劳大师了。” 慧心同样回以微笑,道了一句:“二王子客气了。” 语毕,抬步离开房间。 如昆吾明所料,来人确实是他的手下,而且还是此次使臣团的重要人物人之一——乌奇。 跟着慧心进入禅房,甫一照面,乌奇便注意到了昆吾明的腿伤。 当即皱起眉头,往前走了好几步,盯着昆吾明的腿伤,不掩愤怒道:“大宁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出手伤您! 乌达去了哪里? 临行前,他不是信誓旦旦说会保护好您吗? 怎么还让您受此重伤? 简直失职到了极点,看我不好好教训他!” 一边说,一边四处张望,准备把不成器的弟弟拎出来狠揍一顿。 第1218章 邵景安这厮着实奇怪了些。 昆吾明示意他冷静,沉声道:“这件事晚点再说。” 仔细打量了一眼身着大宁服装,做百姓装扮的乌奇,昆吾明心知他是背着人偷偷跑来寻他的。 顿了顿,眉心微蹙道:“本王之前托人给你带了信,让你勿要担心本王的安危,好好稳住邵景安等人,延迟进京的时间。 一切事务,等本王回使臣团与你们会合再说。 眼下不过三日的功夫,你便急匆匆寻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莫非邵景安一行人已经察觉到本王不在使臣团里了?” 面对昆吾明的询问,乌奇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将目光转向一旁的人形柱子——慧心,面露迟疑之色。 见状,昆吾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慧心并无离开的打算,眼底不由闪过一丝暗芒。 心知对方是在故意试探自己,是否真将他当成自己人还是做戏,昆吾明神情不变,微微一笑道:“慧心大师是自己人,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语毕,就看到慧心几不可察地勾了下嘴角。 下一秒,像是刚回过神一般,抬起眼,看向昆吾明,面上含笑道:“乌大人来此必是有机密之事禀报,贫僧就不打扰二位谈话了。 禅房这边虽然清净,但偶尔也会有香客经过,为了避免被有心人偷听,贫僧这就到外面守着,二位大可放心交谈。” 语毕,不顾昆吾明的再三挽留,神情愉悦离开房间。 如他所言一般,当真守在了禅房外。 乌奇不明白二人之间的弯弯绕绕,见人离开了房间,没有片刻耽误,直接把昆吾明离开使臣团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末了,低声道:“邵景安一行人并未发现您不在使臣团里面,只不过…… 邵景安这厮着实奇怪了些。 之前他磨磨蹭蹭着不肯进京,这几日却一反常态,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一心想要赶回京城。 属下依照您的吩咐,以您身体不适,需要原地驻扎休息为借口拖住了他。 哪曾想,他竟十分不识趣,在明知道您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不宜见客的情况下,还三番四次想要找您商议进京事宜。 不过,最后无一例外被属下打发了。” 昆吾明闻言,沉吟了会儿,抬眼问道:“确定他只是想要进京,而不是试探本王是否在使臣团里吗?” “属下可以确定。”乌奇回道。 昆吾明微微颔首,又问道:“那可知他为何着急进京?” “属下不知。”乌奇如实回答,顿了顿,又添上一句,“属下曾试探过他,奈何他十分警觉,并未透露半点口风。” 昆吾明淡淡“嗯”了一声,示意他接着说,“继续。” “是。”乌奇恭声应道,回头看了眼房门的方向,有意将声音压低,“属下今日之所以冒险离开使臣团,是有重要的事情向您禀报……” 伸手在怀里掏了掏,摸出一封信,双手呈给昆吾明,郑重道:“这是国师命人送来的信,属下今早刚收到……” 第1219章 傅玉棠,你还真是藏得够深的! “同时,国师让人给属下传了口信,告知属下这信至关重要,务必让二王子在第一时间看到这封信的内容。 对了,之前国师也让人送了一封信过来……” 乌奇言简意赅地把自己之前收到的信件内容复述了一遍,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劝说道:“二王子,国师的占卜从来没有出错过,还请二王子小心为上。 至于寻人一事,咱们就暂且放一放吧? 反正,只要等西鸣成功攻下大宁,咱们有大把的时间找人,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啊。” 闻言,昆吾明眉梢一挑,并不言语,径自伸手拿过信件,拆开看了起来。 起先,他神情无比自若,面上还有笑意。 越往后看,神情越发僵硬,直至最后,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不见。 死死盯住信上的内容,将其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昆吾明垂下眼,敛眉沉思。 片刻之后,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狐狸眼微亮,面上有惊叹、有佩服,但更多的是兴味,连声道:“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傅玉棠啊傅玉棠,你还真是藏得够深的! 难怪你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迟迟不敢见小王…… 你,当真是好算计啊! 心机如此深沉,着实让小王甘拜下方。 如果没有国师这封信,小王就差点中计了! 可惜啊……” 昆吾明把玩着手里信件,忍不住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这世上没有如果。 有时候,运气也是一种实力。 真要怪,也只能怪小王的运气比你好,有国师在旁相助,让你的计划功亏一篑!” 语毕,昆吾明忍不住大笑起来。 待笑够了,方才收起信件,抬眼看向一脸茫然的乌奇,吩咐道:“传本王命令,明日出发进京。” 乌奇“啊”了一声,视线落在昆吾明的伤腿上,迟疑道:“可是二王子你的伤……” “不过小事而已。”昆吾明不在意地摆摆手,面上净是即将见到对手的兴奋,沉声道:“比起养伤,本王现在更想扯下傅玉棠的面具。” 说完,招手示意乌奇靠近,低声吩咐了几句。 乌奇一一记下,拍着胸脯保证道:“二王子放心,属下保证完成任务。” 话落,没有片刻耽搁,转身匆匆离开。 同一时间,刑部,明镜堂。 傅玉棠正伏案办公,忽感一阵冷意从背后窜起,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手中毛笔一顿,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外面,见阳光灿烂,并无起风的征兆,不解地挠挠头,道:“奇怪了,这大热天的,哪里来的冷空气呢? 别是最近事务繁忙,身体虚了吧?” 正盘算着要不要找个时间休息两三天,就看到严贞走了进来,一脸郁闷道:“棠哥,安南侯来了,闹着要见你呢。” 对于傅平安这人,严贞一点好感都没有。 平日里没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也就罢了,还常常仗着长辈的身份,对棠哥呼来喝去,提一些过分的要求。 后来被棠哥狠狠整治了一顿,这才消停下来。 严贞原以为经过那次以后,傅平安应该知道棠哥是不好惹的,平日见到就要躲得远远才是。 却没想到,对方压根儿不长记性。 如今,竟敢上刑部闹事儿来了。 第1220章 礼部那群人被傅平安传染了吗? 对于傅平安这种没有分寸的行为,严贞真是恨不得将他狠揍一顿,然后丢入大牢关起来,省得他有事没事拖傅玉棠后腿。 奈何傅平安除了安南侯这一身份外,还是傅玉棠的父亲,时下推行孝道,有了父亲的身份,就跟有了免死金牌一样,对子女做任何事情都能被谅解。 担心自己一时冲动会为傅玉棠惹来麻烦,严贞只能按捺下心里的想法,勉强给傅平安一点颜面,让他在外面稍候,自己进来禀报傅玉棠。 傅玉棠闻言,倒是没有一丁点儿的意外。 算算时间,傅平安的脑子是应该反应过来了。 就他那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此时找上门再正常不过。 将手中的毛笔一撂,沉声道:“让他进来吧。” 严贞低头应是,转身离开。 没一会儿,就领着傅平安进来了。 担心傅平安说些不着四六的话,也有点担心傅玉棠终于忍受不了傅平安的愚蠢,做出弑父的举动,即使明知道这是安南侯府的私事,严贞却愣是站着没动,半点没有离开的自觉。 对此,傅玉棠并不在意。 端坐在桌案后面,撩起眼皮,上下打量着傅平安。 不过短短数日,他原本白胖的圆脸就瘦了一圈,发髻散乱,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脸侧,显得有些憔悴,身着轻便的常服,脚下沾染着点点黄泥,一看就是从城北匆匆过来的。 视线在他黝黑的皮肤上停顿了几秒,傅玉棠眉梢微挑,假装不知他这几日的遭遇,故作吃惊道:“几日不见,怎把自己弄成这模样? 你是跑去挖矿了,还是来刑部的路上,顺便到泥坑里打了个滚呢?” 不提还好,一提傅平安的眼眶立刻红了。 不顾严贞在场,委屈巴巴地把礼部众人诓骗他到城北搬石头的事情说了一遍,望着面前眉目深邃,气质清贵的不孝子,抽噎道:“他们简直是欺人太甚了,你、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严贞:“……” 只想说,干得好! 就应该让你吃吃苦,免得你天天扯棠哥的后腿。 只不过,除去让傅平安受苦以外,礼部背后的意图就有点恶心人了。 他们这是想要利用傅平安,将棠哥也卷入这件事里面啊。 实在够无耻的。 傅玉棠:“……” 怎么? 礼部那群人被傅平安传染了吗? 以为傅平安有一层父亲的身份,就当真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从这些年,她对待傅平安的态度,就应该知道别说傅平安是被拉去做苦力了,就是上战场,她也无所谓。 实在不够聪明的,从她前两日三言两语将傅平安打发回去,也应该认清现实了—— 就算把傅平安拉下水,她也不可能向皇上求情,赦免他们啊。 如此种种,他们怎么还没死心呢? 傅玉棠没忍住撇了撇嘴,与隐含愤怒的严贞对视了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转眼看向傅平安,淡声道:“所以,你来刑部是要告礼部官员集体犯诈骗罪,诈骗你到城北做苦力?” 第1221章 斩草不除根,萌芽依旧发。 傅平安:“……!!” 啥? 他没有听错吧? 原来大宁律法里面还有个罪名叫集体诈骗罪?! 这样说的话…… 那礼部那群人岂不是全部都是犯罪分子,集体触犯了大宁律法?! 原本傅平安来此,只不过是想让傅玉棠想想办法,免去他每日去城北搬石头的任务。 至于报复那些拉自己下水的礼部同僚,他是万万不敢想的。 毕竟,就算不孝子再厉害,也不可能将礼部众人一锅端了啊。 要知道,斩草不除根,萌芽依旧发。 到时候不孝子是拍拍屁股走了,继续在礼部当差的他可是要受大罪了。 他只是个从五品的小小员外郎,哪里经得起他们的疯狂打击报复呢? 一个给他穿一只小鞋,就已经够他受的了。 不曾想,他不能报复礼部的同僚,大宁的律法却可以正大光明地制裁他们。 好! 很好! 非常好! 他们身为礼部官员,知法犯法,那就是罪加一等。 就应该把他们全部抓起来才是! 一旦入了大牢,他们一个个身上就有了污点,再也担当不了朝廷命官了。 这样一来,礼部尚书之位不就只有清清白白的他可以担任了吗? 想到这里,傅平安不由一阵激动,忙不迭点头道:“对对对!他们集体诈骗我!你赶紧派人去把他们抓起来!” 担心傅玉棠不愿意,他紧跟着又说道:“他们要是全下了大牢,那礼部尚书之位肯定就落到你爹我的头上了。 到时候你是一国丞相,为父我是礼部尚书,咱们父子二人就是大宁柱石。 一旦联起手来,那简直杀遍朝堂无敌手啊! 想来从今以后,朝堂上再也没人敢给咱们父子二人脸色看了!” 严贞:“……” 你还真敢说。 就算没有你,朝上也没人敢给棠哥脸色看好吧。 傅玉棠愣了一下,她不是没见过自信的人,但是自信成傅平安这样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愣怔了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忽然浮现出一抹坏笑,仿佛被他描绘的美好蓝图蛊惑了一般,淡淡“嗯”了一声,重新拿起毛笔。 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做出帮他记录口供的样子,随口问道:“那他们诈骗你财物了吗? 或者有特别严重的情节,比如你不愿意回礼部点卯,他们便以武力逼迫你? “没有。”傅平安摇摇头,如实回道:“就以礼部有要事为由,将我骗回去。” “那你有证人或者证据,证明他们骗了你吗?”傅玉棠头也不抬道。 傅平安有些丧气道:“也没有。” 闻言,傅玉棠就不再说话了。 傅平安站在大堂中央,一脸茫然,完全摸不着头脑。 最后,还是一旁的严贞出言提醒道:“安南侯,你既无损失财物,又无证据证明礼部官员的违法犯罪行为,是无法状告他们的。” “那、那这要怎么办?” 尚书之梦眨眼之间就破碎了,傅平安自然不甘心,上前一步,望着傅玉棠道:“阿棠,你可是为父的不孝,咳咳,乖儿啊,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别人欺负为父吗?” 第1222章 为父爱了你整整十七年啊! 顿了顿,见傅玉棠不为所动,依旧埋头疾书,暗想她应该是介怀上次杀手的事情,便将这几日想好的说辞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乖儿,你还在生为父的气是不是? 为父上次也是迫不得已的啊。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为父一时没有防备。再说了,当时你又乔装打扮,为父根本认不出你啊,以为那杀手是冲着芮家父子来的……” 噼里啪啦,叽里咕噜,吧啦吧啦。 讲了一大通废话后,傅平安努力装出慈父的样子,和蔼道:“乖儿,为父只想告诉你,从你出生到现在,为父爱了你整整十七年啊!” 从上次不孝子愿意回侯府小住,可以看出不孝子还是非常渴望父爱的。 如今听到这话,不孝子必然会感动得涕泪横流,口中大呼:“爹,原来你这么爱我!从我出生就爱我,爱到了现在。” 然后他就会一脸慈祥地说,“爹不止从前爱你,现在爱你,以后还会一直爱你,你永远都是为父最喜欢,最疼爱的孩子!” 说完,他们父子就会抱头痛哭,彻底忘记过去那一点不愉快,从今以后父慈子孝,和谐相处…… 届时,别说是让不孝子帮忙免去任务,就算要不孝子把丞相之位让给他,不孝子都会同意的。 傅平安喜滋滋地想着,嘴角止不住上扬,深觉自己实在太聪明了。 这不,一出手就把不孝子拿捏得死死的。 不料,傅玉棠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听完他的话后,抬起眼,轻飘飘地丢来一句,“我今年十八岁了。” 傅平安一愣,不由脱口道:“什么?你都十八了?!本侯一直以为你才十七呢,没事长这么快做什么?” 害他精心准备的煽情话语全部失效了。 闻言,严贞不由冷笑一声,当即就想将他喷得半身不遂。 傅玉棠却是面色如常,垂眼看着手里的文书,声音平静道:“你还记得我四日前问你的问题吗? 你来找我,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其他人?” “当然是为了自己了。” 眼见煽情路子是走不通了,而且他说了这么一大堆,不孝子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就知道不孝子明显不吃这一套。 索性,傅平安就不白费力气,也懒得再装慈父的样子,直接道:“本侯不想再去搬石头了,你帮本侯想个办法吧。” “礼部那些同僚呢,你不管了?”傅玉棠抬眼问道。 “本侯自身都难保了,哪有心情管他们?”傅平安理直气壮地回道,顿了顿,又说道:“反正本侯与他们的关系也没多好。” 夫妻大难临头还各自飞呢,更不用说交情泛泛的同僚了。 “你只要帮本侯一个人想办法就行了,别管那群骗人的王八蛋。” 尤其是吴永安那家伙,他信任他,拿他当兄弟,结果对方骗起他来,一点儿都不手软! 活该累死他!傅平安在心里说道。 傅玉棠闻言,微微颔首,表明自己明白他的诉求了。 第1223章 留在我刑部大牢,不知道有多舒服呢 假装思索片刻,抬起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其实,办法很简单。 只要你辞去员外郎一职,那便不是礼部的一员了,自然不存在到城北搬石头的义务了。” 什么?! 辞官?! 傅平安一听,想也不想地拒绝道:“不行,本侯还想做六部尚书呢,不能辞官。” “既然不愿意辞官,那这样吧,我以丞相之名给你委派其他任务。如此一来,你也可以避开礼部的劳务,如何?”傅玉棠提议道。 按照傅平安的想法,傅玉棠应该帮他向皇上求情,然后皇上大手一挥,免去他的任务,接着他就可以像以前一样,除了早朝外,继续舒舒服服待在侯府休息了。 无聊的时候,还可以去城北欣赏一下吴永安的窘样,笑话他一二。 万万没想到,傅玉棠不止没提求情一事,还要给他安排任务,当即皱起眉,不高兴道:“你就不能直接让皇上免去我的任务吗?” 傅玉棠放下手中的笔,淡声道:“你不是为自己而来吗?要是我让皇上免去你的任务,那礼部众人便要一视同仁的免除任务。 否则,不是明晃晃地告诉天下百姓,我与皇上徇私了吗? 这样一来,朝廷的律法还有何公正可言? 你身为礼部官员,这点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吗? ” 说到最后,面上已然有不悦之色,大有立刻让傅平安滚蛋的意思。 一看她板起脸,傅平安瞬间老实了。 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犹豫地问道:“你说的任务,是什么任务?” 别是比搬石头还辛苦的事情吧? 如果是的话,他还不如继续回去搬石头呢。 “是卧底任务。” 傅玉棠心里笃定了他会点头答应,因此并不瞒他,将大牢里囚犯的反常行为简单说了一下。 末了,一副为他着想的模样,言语真诚道:“比起在城北风吹日晒,留在我刑部大牢,不知道有多舒服呢。 只要你一点头,就可以即刻享受清晨定点叫起,晚上准时上床睡觉,修身养性,清心寡欲的神仙生活。 一日三餐,从不克扣,每一道都是由特级大厨亲自掌勺,精心烹饪的养生菜式。 食材全部为天然有机蔬菜,没有半点化学残留。 对了,担心你一人寂寞,我还会给你安排几个室友,陪你聊天解闷。 白天也为你安排了一系列义务劳动,内容多种多样,还有小动物相伴左右,保证你绝对不无聊。 晚间,还有大型歌舞表演,扫盲识字等趣味活动。 可以说,这任务不止包吃包住,还包吃喝玩乐。 而你要做的是在享受义务劳动之余,暗中观察其他犯人都在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就行。” 这这这么好吗? 说是任务,其实是借着任务偷摸玩耍,逍遥人间吧? 傅平安嘴巴微张,光听到傅玉棠的描述,就已心生向往,口中不自觉地喃喃道:“是真的吗?你这当真有如此清闲、简单的任务吗?” 据他所知,刑部的任务可都是很凶险的。 第1224章 棠哥忽悠人的技术又进步了。 不是在抓犯人,就是在抓犯人的路上。 要是遇到负隅反抗的恶徒,搞不好小命都没了呢。 就这样充满危险的刑部,能有这么好的任务? 别是不孝子在哄骗他吧? 想到这点,傅平安一脸警惕道:“你不骗人?” “骗你做什么?” 面对他的怀疑,傅玉棠十分不高兴,冷哼道:“像这样舒服的任务,我都是精心预留出来,一般人根本没机会拥有。 也就是看在我们有血缘的份上,我才勉为其难将这任务留给你。 不然就凭你,就算是挤破脑袋也抢不到好吧。” 语毕,抬手一指严贞,面无表情道:“不信的话,你问阿贞。” 严贞:“……” 不得不说,棠哥忽悠人的技术又进步了。 这确实是精心预留的。 不过,预留的对象是逍遥法外的罪犯。 一般遵纪守法的百姓们当然没机会拥有了。 而傅平安,目前又没有犯事儿,当然抢不到了。 至于棠哥刚刚说的那些优渥条件,全都是犯人们平平无奇的日常啊。 嗯,美化过的日常。 严贞暗暗说道,对上傅平安询问的眼神,抽搐着嘴角,点头道:“是,棠哥说的没错,这一切确实是精心准备的。” 顿了顿,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精心为你准备的陷阱。看样子,棠哥是真的受够你了,打定主意要把你送进大牢改造了。” 傅平安没听出他的话外之意,见他点头一下子放心了,正想多问一些待遇细节,就听到上首的傅玉棠开口道:“废话少说,一句话,你干不干? 不干的话,就继续搬石头去。” “我做,我做。”担心傅玉棠反悔,傅平安忙不迭地道:“你千万别把这任务交给别人,为父回家收拾一下换洗的衣物,立刻就来。” “这什么话?”傅玉棠瞪眼看他,神情不悦道:“都说是好任务了,不提供“包吃、包住、包穿衣”这三包服务的话,还算是好任务吗? 你过来,在这里签个字,画个押,阿贞就会带着你去找田主事,他会为你安排好一切。” 语毕,抖了抖刚写好的供词,示意傅平安上前画押。 “哎呀,我儿真是贴心啊。” 傅平安忍不住赞叹了一句,头一次觉得傅玉棠这儿子是真的很不错,把什么都给他安排好了。 当即大步上前,接过傅玉棠递来的笔,正准备签字,忽然注意到这是一份认罪供词。 再看罪名,不顾礼法,擅自到刑部闹事。 “这……”傅平安愣了愣,茫然地看向傅玉棠,“这不是认罪书吗?” “是啊。”傅玉棠颔首,神情不变,淡声道:“不给你弄点罪名,你怎么到大牢里卧底? 一个清清白白的人,突然住进大牢里,这不是明晃晃地告诉众人,你是我派去的卧底吗? 届时,你要如何打探消息? 最重要的是礼部那边也会起疑,以为你我串通,表面说是给你委派任务,实际上是为帮你免除搬石头的任务。 你想想,当他们所有人都累得苦哈哈的,你却一个人躲在刑部享福,他们会不会对你心生怨恨,觉得你不讲道义,只顾一人快活,却不愿意伸手拉他们一把呢?” 第1225章 归来时仍是清清白白傅平安 傅平安的目标很明确——只要不搬石头就行。 至于同僚怎么想,他完全没想过。 在他看来,能说得动傅玉棠出手帮忙,那是他的本事,跟同僚们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好意思说三道四? 直至此刻,经由傅玉棠的提醒,方才知道他那些同僚不止无能,还会偷偷嫉妒眼红别人,可怕得很呐! 一想到他们有可能因为眼红,就在他背后搞小动作,费尽心机将他拉下员外郎之位,傅平安心里不由一阵紧张,忙向傅玉棠求助,“那这可如何是好啊?” 傅玉棠指了指他面前的供词,面带微笑道:“为了避免出现以上情况,我这才借着你今日上门一事,绞尽脑汁给你弄了个蓄意闹事的罪名。 一旦他们在早朝上提及你故意逃避劳动,我便把这供词往他们面前一摆,他们就算有再多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一旁的严贞闻言,不由自主皱起眉头,不赞成道:“不行。这样一来的话,礼部那群人或许会以孝道说事,攻讦棠哥不孝。” “没关系。”傅玉棠挥了挥手,朝傅平安露出个“只要你好,我就别无所求”的笑容,不以为意道:“私底下我会跟皇上解释清楚,告知皇上你其实并无蓄意闹事的行为,一切都是我们二人在演戏而已。 目的就是查出大牢犯人反常行为背后的真相。 明面上呢,为了你往后能在朝堂上如鱼得水,我会将所有骂名都承担下来。 礼部的人就会知道我与你是真的不和,根本不存在串通一事,你是真的被我关入大牢了。 如此一来,他们非但不会对你不满,还会十分同情你。 基于同病相怜这一感情上,等到你完成任务,出了大牢,他们不但不会冷嘲热讽,反而会对你欢迎有加,热情相待呢。” 严贞:“……” 条理清楚,逻辑清晰,有理有据,我竟然无法反驳。 傅平安:“……!!” 原来还可以这样! 这样说起来,不就是好处全是他得了,骂名全部都是不孝子承担? 即便到牢里走了一圈,归来时仍是清清白白傅平安? 搞不好看在他成功卧底,揭穿大牢犯人秘密的份上,皇上就会意识到他是个可塑之才,大手一挥,把礼部尚书之位赐给他呢。 这样一想,还真的很不错呢。 不得不说,不孝子确实很聪明啊。 不愧是他傅平安的种! 真是完美继承了他的过人天资,机智极了! 想到这里,傅平安不由竖起大拇指,大声赞道:“我儿真是思虑周全。果然有为父的五分风姿!” 说罢,不再犹豫,提笔“唰唰”写下自己的大名,顺便按了个手印。 傅玉棠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收起供词,看了眼嘴角抽搐不停,显然已经呆滞成面瘫脸的严贞,吩咐道:“阿贞,带他下去找泰鸿。” 闻声,严贞回过神,揉了一把脸,重新找回表情,点头道:“侯爷请跟我来。” 傅平安自然应好,屁颠屁颠跟着严贞离开。 第1226章 这本就是傅平安应得的。 二人找到田泰鸿,严贞把傅平安准备进入大牢“卧底”的事情简单讲了一下,田泰鸿听得瞳孔都震动了,不由“啊”了一声。 这满京城,谁不知道傅平安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草包废物啊? 就他这样还卧底? 是大人疯了,还是他出现癔症了? 田泰鸿充分怀疑是自己产生了幻觉,听错了,忍不住重新问了一遍,“严大人,我刚刚好像出现幻听了,你能把方才的话重新说一遍吗?” 兄弟,别说是你了。 我也很震惊呢。 想过傅玉棠会惩罚傅平安一番,却没想过她会直接手一挥,将傅平安丢进大牢里。 对于田泰鸿的惊愕,严贞表示出十二分的理解,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着重点明傅平安也同意了进大牢卧底。 田泰鸿:“……” 依他看,卧底是假,蹲大牢才是真吧? 瞅了眼双唇紧抿,面无表情的严贞,又瞧瞧一脸兴奋,左顾右盼的傅平安,说傅平安不是被诓骗进来的,傻子都不信! “这这这……” 碍于傅平安在场,有些话不好当面说出来,田泰鸿只能偷偷朝严贞使了个眼色,“大人真的要大义灭亲,把安南侯丢到大牢里啊?” 严贞轻轻颔首,回道:“你先给他安排一下,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晚点直接去问棠哥便是。” 田泰鸿想了一下,也只能这样了,便点头应好。 麻利地给傅平安准备了一份日常用品后,按照傅玉棠的意思,给他安排了一个多人宿舍,又吩咐狱卒带他下去换上囚服,田泰鸿便匆匆前往明镜堂。 戚商以及刑部众人也从严贞口中得知傅玉棠将傅平安关入大牢了,觉得十分不妥,唯恐会为傅玉棠招来麻烦,亦匆匆赶来劝阻。 双方在明镜堂大门外碰上,顾不上寒暄,相视一眼,不约而同抬步进入明镜堂。 见到众人来了,傅玉棠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惊讶道:“你们怎么都来了?” 戚商上前一步,温声询问道:“棠哥,我方才听阿贞说你把傅平安关入大牢了?” “是啊。”傅玉棠轻轻颔首,并不否认。 语气平常得好似在闲聊一般,似乎压根儿没想到此举会为她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 戚商见她一脸不以为意,瞬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切入正题了。 田泰鸿见状,上前开口道:“傅大人接下来准备如何做呢,要不要属下命人特地看顾一些?” “不必。”傅玉棠摆摆手,语气平淡道:“一切待遇与普通犯人一致,无需特别照顾。” 这本就是傅平安应得的。 奈何苦主一直没有提告,这才迟了十几年。 田泰鸿不知道傅玉棠心中所想,但一听她这话音,就知道傅玉棠打定主意要让傅平安吃吃苦头了。 犹豫了一下,又问道:“那要关到何时呢?” 傅玉棠想了想,淡声道:“什么时候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了,就什么时候放。” 田泰鸿:“……!!” 刑部众人:“……!!” 第1227章 他们能利用傅平安,我亦可以。 那要是一直死性不改,不就要一直关着,牢底坐穿? 看来,大人是真的很讨厌安南侯啊。 而且,这次明显是打定主意要关他了。 面对这等父子相残的戏码,身为外人,众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点头应是。 陈慎顿了顿,出言提醒道:“大人为了让安南侯走上正道的心意是好,但属下担心外面的人不这样想。 不说御史台和礼部或有微词,安南侯府那边恐怕不好交代……” 虽然陈慎从未见过侯老夫人林氏,但林氏的威名却在京城久久不衰。 她是京中各家长辈用来教育晚辈“娶妻不贤毁三代”的典型例子。 不止十分溺爱儿子,更是胡搅蛮缠的一把好手。 但凡有人提到泼妇,必然有林氏的一份。 要是被她知道大人把安南侯关进大牢,少不得叫上老侯爷,领上儿媳妇,上刑部大闹。 届时,一顶“不尊长辈”的帽子扣下来,大人该怎么办呢? 傅玉棠闻言,抬起眼,见众人一脸忧心忡忡,微微笑了一下,淡定道:“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也对,大人做事一向细致谨慎,思虑周全。 他能想到的,大人肯定早就想到了,说不准还有了应对之策。 思及此,陈慎跟着笑了笑,道:“是属下杞人忧天了。” “却也说明了你对我的情义。” 傅玉棠眉眼微弯,视线从面前众人的脸上一一掠过,神情认真地坦言道:“如果因为我面面俱到,事事周全,是个聪明能干,不需要他人担心的人,就真的无人操心我,那才是悲哀。 你们关心我,我很开心。 只不过这件事,没有你们想的那般严重。 之所以将傅平安关入大牢,除了他罪有应得之外,还有就是为了切断他与礼部的联系。 避免在有心人的撺掇下,做出什么不利于我或者刑部的事情。 说到底,礼部这次将他召回便是为了怂恿他前来找我,让我为礼部求情,请皇上收回对礼部的处罚……” 仔细把礼部的意图分析了一遍,傅玉棠挑眉道:“他们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妄想通过傅平安来掌控我,未免太过天真了。 他们能利用傅平安,我亦可以。 如今,我直接将傅平安关入大牢,若是他们有点眼色,识趣点儿,就此消停,那大家还能维持表面功夫。 若否……” 傅玉棠冷笑一声,“礼部的人员就再换一批吧……” 刑部众人:“……!!” 所以,棠哥(大人)还有后招等着礼部的人啊? 那可真是……太好了! 刑部众人在心里呐喊,礼部那群人先是碎嘴,给他们起外号,后又小动作不断,怂恿傅平安前来招惹棠哥(大人),是该好好治一治他们! 眼下得知傅玉棠已有对策,众人内心对傅玉棠的担忧,瞬间转为对礼部的幸灾乐祸,不再多说什么,各自回归工作岗位。 傅玉棠处理完手里的事情,与众人打了声招呼后,便直接离开刑部。 回到长兴街,换了一身常服,备好赔礼,叫上王大贵,前往安南侯府找莘华容说明情况。 第1228章 慧心让你传达什么话? 不管怎么说,傅平安都是莘华容的夫君。 她这做小辈的,一声不吭就将傅平安送入大牢,不亲自上门解释的话,实在说不过去。 王大贵驱赶着马车,刚行至巷子口,便看见一名年约十岁,脑袋锃亮,身着灰色僧袍的小沙弥在附近探头探脑,像是在寻找着什么,脸上隐有焦急之色。 有心想要找个人问问情况,奈何在这里转了半天,都没遇上一个施主。 殊不知,长兴街位于皇城脚下,这一带住的基本是朝廷官员,寻常百姓很少来此。 且目前还未到散值的时间,四周自然静悄悄一片,没什么人影了。 也只有傅玉棠这种喜欢摸鱼,习惯性早退的才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处。 大概是看王大贵长得面善,又或许真的有急事,小沙弥壮着胆子上前,抬手拦住了马车,大声道:“这位施主,请留步。” 王大贵不明所以,收紧手中的缰绳,缓缓停下马车。 上下打量了小沙弥一眼,迟疑道:“小师父何故拦车?” 深知自己的举动太过失礼,小沙弥脸色涨红,双手合十,躬身行了一礼,磕磕绊绊地说道:“小僧来自护国寺,欲要前往傅府,奈何在此迷了路,这才斗胆拦住施主。 请问施主可知道傅玉棠,傅丞相的府邸在哪里?” “你要找傅丞相?”王大贵一怔,再次将他打量了一遍,顿了顿,询问道;“你找傅丞相做什么呢?” 小沙弥没有半点防备,如实回答道:“方丈有重要的话要小僧转达给傅丞相,还请施主为小僧指一指路,劳烦施主了。” 语毕,再次朝王大贵行了一礼。 王大贵没说话,只是转过头,看向身后的车厢。 见他久久不出声,小沙弥直起身,一脸茫然,不由挠了挠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只见车帘微动,一张俊美到了极点的面孔缓缓暴露在他眼前。 车厢内,一名身着浅蓝色长袍的青年端坐其中。 对方长眉入鬓,眼若星辰,肤若白玉,五官毫无瑕疵,尤其是那双眼睛,懒洋洋的眼神之中带着冷然清明,矜贵又疏离,隐含肃杀之气。 四目相对,青年望着车外的小沙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询问道:“慧心让你传达什么话?” 对方不笑的时候,让人觉得仿佛是河里浸着寒霜的明月,又冷,又不可触,有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意和沉寂。 一笑起来,却是缱绻得如三四月的春风,击碎寒霜,消融冰雪,让人感到熏熏然。 刚刚消散的红晕再次席卷而来,小沙弥的脸红了个彻底,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他呆呆望着面前之人,一时愣在了原地。 直到青年又问了一遍,方才回过神,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就是傅玉棠,傅丞相吗?” “正是。”傅玉棠轻轻颔首,并不与他为难,示意他上前来,掏出了自己的私印,主动证明自己的身份后,这才略微倾身,询问道:“慧心让你带了什么话?” 第1229章 那不就是孤身入敌营吗? 确认了面前之人正是自己要找的人,小沙弥顿时面露喜色,按照慧心的交代,张口对傅玉棠道:“方丈说有要事与傅丞相商议,事关重大,与西鸣二王子有关,约您明日巳时一刻(早9:15)于护国寺详谈。” 闻言,傅玉棠微微一怔,却很快反应过来,轻挑眉梢,眼底闪过一抹暗色,面色如常,颔首道:“本相知道了。劳烦小师父转告慧心,本相一定准时赴约。” 小沙弥自是应好,没忍住又看了傅玉棠一眼。 冷不防视线与她撞了个正着,脸再次一红,慌忙地别开视线,手忙脚乱地行礼念了一声佛号后,便匆匆离开。 那背影,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傅玉棠笑了笑,并未将这小插曲放在心上,放下车帘,吩咐王大贵继续前行。 路上,王大贵将小沙弥的话在心里过了几遍,直觉有哪里不对,转头询问道:“大人明日真准备去赴约吗?” “当然。” 傅玉棠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右手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点着膝盖,沉声道:“总归是合作伙伴,难得邀请我一次,我总不好避而不见啊。” “可小的总觉得有些不安,好似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般……” 王大贵皱着眉,忧心忡忡地说道,“要不,这一次大人就别去吧?或者,将见面地点改为城内。” 城里人多,又是大人的势力范围,那慧心如果想要搞什么小动作,也得在心里掂量掂量。 一旦大人去了护国寺,那不就是孤身入敌营吗? 到时候,要是慧心那家伙起了歹念,意图对大人不利,那大人岂不是危险了? 想着,王大贵没忍住又劝说了几句,极力打消傅玉棠赴约的想法。嘴上神神叨叨地说道:“不是小的吹牛,小的第六感极准,说是神算子也不为过。 小的真觉得此行不吉啊。 这都还没到约定的时间呢,小的这心就跳得飞快。 要是到了明日,小的恐怕得心跳过快而死了。” 听到他这夸张的话语,傅玉棠不禁笑出声。 察觉到他确实十分不安,傅玉棠睁开眼睛,掀起车帘子,坐到王大贵身边,含笑道:“哪里有你说的这般危险。明日最坏的结果也就如你所言一般,我或有杀身之祸。 若是前几个月,我自是不会轻易赴约。 但是,如今我已恢复部分记忆,又有你……嗯?他怎么在这?大贵,快快,停下,躲到巷子里去。” 话刚说了一半,毫无预兆地,突然来了个大拐弯,惊得王大贵差点一甩缰绳,驾着马车飞驰出去。 好在他见多了世面,早已练就一身处事不惊的本领,短暂的惊慌过后,立马稳住了心神,按照傅玉棠的吩咐,将马车驶入一旁小巷里。 停放好马车,傅玉棠一跃而下,面上隐有好奇之色,小跑到巷口,猫着腰,探头探脑地往外看。 王大贵不明所以,却跟着照做,双手搭在傅玉棠的肩膀上,悄悄探出脑袋。 第1230章 我们都一样,都是正人君子 只见距离巷口的不远处,吴永安身着常服,手执洒金折扇,遮遮掩掩地跟在一辆缓缓前行的马车后面。 先是四下打量,见左右无人注意他后,踮起脚尖走两步,自以为无人察觉地靠近了马车一点点,继而露出个得逞的笑容。 那模样,就跟即将作案的扒手没什么区别。 别说有多猥琐,多鬼祟了。 莫说是知道他身份的傅玉棠了,就连见多识广,处事不惊的王大贵都看得直皱眉,不由低头看了眼傅玉棠道:“大人认识那个小贼?” “他是光禄寺寺卿,安康伯的次子,吴永安。” 傅玉棠点明了他的身份,眉头皱得紧紧的,神情困惑道:“这个时间点,他不应该在城北搬石头吗? 怎么跑到街上来了? 而且看他这样子,明显是在做坏事啊。” 王大贵深有同感地点点头,道:“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好人。 搞不好是有偷窃的瘾,四处找人下手呢。” 说到这里,像是被触动了心弦一般,王大贵不由自主叹了口气,低落道:“唉! 不管何时,朝堂的官员质量总是这般良莠不齐。 纵观如今的朝堂,恐怕也只有大人你一身正气,端方守礼,不做此等跟踪、偷窥的鬼祟之事了。” “正是。我时常为自己太过光明磊落,而感到格格不入啊。” 傅玉棠叹息道,回头看了眼王大贵,无奈道:“想必我的心情,大贵你百分百能理解,毕竟你在当时也是一枝独秀,出淤泥而不染的存在。” “是的是的。”王大贵用力点头,一脸深沉道:“我们都一样,都是正人君子啊。” 说话间,见吴永安即将走远了,二人四下瞅了瞅,刚好看到阿牛就在不远处摆摊,便直接拜托阿牛帮忙照看一下马车。 眼睛直直盯着吴永安,偷摸跟上前。 原以为吴永安跟踪那辆马车,是在寻找合适的作案时机。 却没想到,这一路上,对方愣是没有下手,好似只是单纯地想要靠近那辆马车而已。 而且,每次拉近一段距离后,都会流露出类似于痴汉的笑容。 这一发现,让傅玉棠和王大贵齐齐面露嫌弃之色。 感觉更变态了是怎么回事? 还不如直接偷东西,或者抢劫呢,他们两个好现身,直接将他当场抓住,来个人赃并获。 哪像现在一路被不上不下的吊着,还得看吴永安的痴汉相。 也太亏欠他们二人的眼睛了。 “你说,他是不是看上拉车的马儿了?”傅玉棠站在饰品摊前,一边假装挑选东西,一边瞅着一脸痴笑的吴永安,皱眉猜测道:“不然他怎么那么开心?” “也有可能是看中车厢了。”王大贵煞有其事地说。 傅玉棠想了想,赞同道:“也对,看他那样子,人兽恋显然已经满足不了他的变态心理了。” 二人正说着话,一直缓缓前行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原本紧跟在马车后头的吴永安一惊,四下张望了一番后,竟慌不择路,一头钻进了马车底。 傅玉棠一看,不由“哎呀”一声,道:“完了,他兽性大发了,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对车厢做出此等无礼之事!” 王大贵没忍住骂道:“禽兽!” 与此同时,一道窈窕的身影从马车里走出来。 第1231章 依我看,这二人并非普通刑部人员 二人定睛一看,是个面生的妇人。 这一认知,让傅玉棠和王大贵的嘴角都往下耷拉了几分。 时下对女子较为严苛,尤其是某些富贵人家,简直是《女戒》、《妇德》等一系列封建社会对妇女的思想禁锢和行为歧视书籍的忠实拥趸,对自家女性的要求极为苛刻,使得女子基本没有外出的机会。 偶尔出行的话,除了车夫之外,亦有家人或者护卫陪同。 傅玉棠和王大贵只看到车夫,并无家人或护卫的身影,便下意识以为马车里的人是男子,却没想到车内之人竟是一名女子。 看穿衣打扮,还是个富贵人家的夫人。 吴永安一个年近不惑,尚未娶妻的男子鬼鬼祟祟跟在妇人的马车后,这要是让人看到了,别人会怎么想? 身为光禄寺寺卿,位高权重,家世又显赫,别人自然不敢说他什么坏话。 即便说出去,在众人眼中,那也不过是一桩风流轶事罢了。 但这莫名其妙被泼了脏水的妇人要怎么办呢? 傅玉棠拉着脸,直觉吴永安这家伙不止有病,还是大病的那种。 与王大贵对视了一眼,二人没有片刻犹豫,撸起袖子走了过去。 在妇人茫然不解的眼神中,直接将吴永安从车底揪了出来。 不等他开口,王大贵便眼疾手快地堵住他的嘴,冷声道:“你这小贼!我们二人已经盯了你很久了,今日终于抓住你了!” 傅玉棠同样面带寒霜,一手按住吴永安的后颈,一手将他的手臂禁锢在背后,见周围有百姓围观,便对着一脸惊讶的妇人大声解释道:“我们兄弟二人乃是刑部办案人员,追踪这扒手已经多日,若是惊扰到夫人,还请夫人见谅。” 语毕,朝着妇人微微颔首行了一礼后,不再多言,径自按着吴永安离开。 独留妇人与车夫呆呆站在原地。 直至前来接应的一众仆人匆匆赶来,出言行礼,二人方才回过神。 “这……” 车夫看了眼三人离去的方向,又看看自家主子,没忍住吐槽道:“这京城不是号称天子脚下吗? 怎还有扒手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 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比起环境清明的禹城,那真是相差太多了。 妇人闻言,面上带起浅浅的笑容,摇头道:“方才那两人,年轻的那位面若好女,眉如远山,高鼻薄唇,言语洒脱,气质肃杀,光是往人群中一站,便可令人生出可望而不可即的渺远之感。 此等气势,只有长年身居高位的人才有。 同行之人,虽然面容憨厚,年纪稍大,眼中却暗含精光,气质儒雅,一看便是饱读诗书之人。 即为读书人,自然是以参加科举为先,如今距离科举开始只余半年之多,按道理他应该在家中苦读才是,怎可能到刑部当衙差呢? 依我看,这二人并非普通刑部人员。 至于那扒手,衣着华贵,气质风流,不说其他,光是他手中那把洒金折扇便值千两……” 【回来啦,摆脱手机码字的痛苦,明天开始恢复正常更新。】 第1232章 老实回答,不要擅自发挥! 说到这里,妇人打量了一眼四周,颇为感慨道:“当年,我与柳惜玉为争得“第一才女”之名,斗得不可开交。 后败于柳惜玉之手,我心有不甘,便直接离开了京城,这些人再也不曾踏足京城半步。 时隔多年,这回再次进京,竟不知这京城变得如此有意思了。 没想到连扒手的品位都变得如此之高,吃穿用度如此之好。 连刑部底层的衙差都不似印象里五大三粗的模样,反像是身居高位的官员。 由此看来,傅丞相还真是个人才。 不过接任刑部尚书五年,手下便有能人无数。 外界对他的评价,倒是失了实。” 车夫是跟在她身边多年的老人,闻言笑了下,温声道:“能压过柳惜玉之子,取得先皇青睐并且盛宠不衰的人,自然不差。” 妇人闻言一愣,下一秒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看着面前一众仆人,轻笑道:“也对。 若傅玉棠真是个废物草包的话,心高气傲如他,必然早就将其踢走了,而不是生生忍了他近七年。 傅玉棠敢力排众议,冒着被天下酸儒讨伐的风险,以一己之力打开先河,开办女子学堂,就知道他并非普通人物,说句枭雄都不为过。” 而她,这次进京不也正是想看看傅玉棠到底是嘴上说说,还是当真如此怜香惜玉,真心想要拯救万千女子于水火之中? 若是前者,她自是不予理会。 如果是后者的话…… 妇人抬头看了眼天空,面有傲色,她邵明澜自认有几分学识,想来到学堂里面应聘个女夫子是没什么问题的。 思及此,再次看了眼傅玉棠离去的方向,眼里闪过一丝兴味,丢下一句“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后,转身登上前来接应的鎏金辇轿。 某处无人的小胡同。 傅玉棠一手将吴永安的脑袋按在墙壁上,一手禁锢住吴永安的双手,曲起右腿,膝盖死死顶住他的后腰,阴恻恻地逼问道:“好你个光禄寺寺卿,这时辰不在城北搬石头,跑到街上当尾随痴汉,意欲何为?” 吴永安顶着一张被挤压到变形的脸,侧头反问道:“你身为堂堂丞相,这个时间点不在政事堂办公,做什么跑到街上?” 还冒充刑部人员,众目睽睽之下将他带到小巷子里,貌似企图对他不利。 话音刚落,屁股上就挨了王大贵一脚,冷声道:“大人问话,老实回答,不要擅自发挥!” 吴永安吃痛,怒瞪向王大贵,喝斥道:“你是哪根葱?竟敢对我无礼!你可知道本官乃是光禄寺寺卿?!” 不过是个寺卿而已。 他生前可是一国之相,死后是受了敕封的忠义之士,眼下还是傅府大管家呢! 比名头,他王大贵就从来没输过! 此时听到吴永安的质问,当即挺直了腰板,一脸骄傲地说道:“我乃是我家大人的心腹、左膀右臂、第一谋士……” 傅玉棠在旁十分给面子地点头,连声附和道:“不错不错。” 第1233章 热心助人,人人有责。 待王大贵报完数十个名头后,傅玉棠重新将目光落在目瞪口呆的吴永安身上,教育道:“正所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热心助人,人人有责。 你别管他是什么身份,只要你干坏事儿,我们就能代表上天、律法、正义惩罚你! 说!你跟着那位富贵夫人想要做什么?” “富贵夫人?” 那不是莘华容的马车吗? 为何傅玉棠用如此生疏的口气称呼对方? 据他所知,傅玉棠与莘华容的关系不差啊。 吴永安愣住了,直觉有哪里不对,不禁脱口问道:“什么富贵夫人,那不是安南侯府的马车吗?” 傅玉棠:“……!!” 王大贵:“……!!” 好啊,原来这小子的目标是莘华容或者傅思兰啊! 登徒子! 臭不要脸! 禽兽不如! 莘华容不过是个柔弱的深闺妇人,傅思兰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他竟然如此龌龊,将猥琐的目光转向两名弱质女流。 这明摆着是想要欺负弱小啊! 傅玉棠不由沉下脸,手上用力了几分,声音冷沉道:“本相看你当真是活腻了,竟然狗胆包天,把主意打到莘华容和傅思兰身上。 真当她们二人是没护着的小可怜吗?” 傅平安没用,不代表她就是个死人。 一听这话,吴永安就知道傅玉棠误会了,忙道:“没有的事情。我、我……哎呀,我对她们二人一点兴趣都没有啊。 她们与我无冤无仇,我怎么会对她们心怀歹意呢? 我、我……我就是想找莘华容帮忙而已。” “帮忙?”傅玉棠眯起眼睛,审问道:“帮什么忙? 你身为光禄寺寺卿,背后又有安康伯府做靠山,有什么问题是你解决不了的? 莘华容不过是个没落侯府的夫人,能帮你什么忙?” 关于这一点,吴永安早就想好了说辞,闻言面不改色道:“还不是因为礼部四司说闲话的缘故,连累我也要到城北搬石头。 我实在吃不了那种苦,傅平安那家伙又不愿意找你说情,我便想着从莘华容身上入手,让她帮忙说说情,鼓动你去找皇上求情,免去礼部的处罚…… 谁知道,就这么一路跟着,路过城东大门的时候,车来车往,一个不小心就跟错了马车呢?” 说到这里,吴永安就有些郁闷,没忍住叹了口气。 傅玉棠静静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将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这才收回视线,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 而后,对着他扔下一个重磅消息,“安南侯今日到刑部闹事,已经被本相关入刑部大牢了。” 言下之意便是,亲爹惹她不高兴,她都能冷酷无情地把亲爹关入大牢。 更何况是莘华容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主母。 她压根儿没放在眼里。 他找莘华容,那是打错了算盘。 她不会帮礼部求情,礼部众人想通过傅平安免去处罚,那就是白日做梦! 原以为吴永安听到这话后,必然会十分失望。 却没想到,对方只是“哦”了一声,应了声:“知道了。”便没有了下文。 第1234章 大人,那吴永安有点不老实啊。 见状,傅玉棠忍不住又多看了他两眼,眸光微微一动,淡声道:“既然你已经知晓,那多余的话本相就不说了。 往后勿要再去打扰安南侯府的人。 否则,本相定不轻饶。” 语毕,松开手,领着王大贵扬长而去。 吴永安揉了揉脸,也不知道自己方才那番话有没有糊弄住她,眼神复杂地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 经此一事,傅玉棠必然会留心他,往后他应该更加小心谨慎才是。 吴永安心道,深吸了口气,复又吐出,收起纷乱的思绪,抬步离开。 另一边,王大贵跟在傅玉棠身边,回想着刚刚的情景,低声道:“大人,那吴永安有点不老实啊。” 如果真要找莘华容帮忙,他大可直接上门拜访,何必要偷偷摸摸跟在对方马车后面呢? 跟了就跟了,还露出那般猥琐的神情,仿佛心上人就在马车上一般。 怎么想都有点不对。 尤其是他提及莘华容时的口气、表情,分外熟稔,好似旧识一般。 嗯…… 总觉得傅平安的头上有点绿。 傅玉棠也有这种感觉,那吴永安的话漏洞百出,明显就不可信。 只不过涉及莘华容,还是谨慎点好。 沉吟了几秒,傅玉棠启唇道:“一切还是等去安南府,问过莘姨之后,再决定追不追究吴永安的责任吧。” 王大贵当然没有任何异议,直接点头应好。 二人去阿牛的摊位上取回马车,直奔安南侯府。 莘华容刚结束一天的课程,将青蓉安全送回长兴街,此时刚回府不久,听到傅玉棠来了,还有些诧异,连忙出门相迎。 二人相携着前往正厅,待上了茶,挥退下人后,莘华容这才问起傅玉棠的来意。 傅玉棠没有隐瞒,把自己将傅平安诓进大牢一事讲了一遍。 别看傅玉棠一脸淡定,好似成竹在胸,其实面对莘华容,她还是有点虚的。 那啥…… 虽然傅平安是不成器没错,但好歹是莘华容的夫君。 而且,莘华容是土生土长的女性,从小到大接受的思想是“三从四德”。 傅玉棠还真有点担心莘华容或会不赞成,或会不高兴。 不曾想,莘华容听完后,竟是忍不住一拍桌子,一改往日的柔弱形象,起身喝了一声:“好!阿棠,你做得很好!” 声音之响亮,把毫无防备的傅玉棠和王大贵齐齐吓了一跳,忍不住抖了一抖。 傅玉棠:“……” 王大贵:“……” 什么情况? 方才是什么声音? 对上二人呆滞的面容,莘华容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重新坐下,捻着帕子,佯装擦拭了唇角,实则掩饰自己止不住的笑意。 轻咳了两声,抬起头,重新恢复以往的柔弱温和,声音温和道:“莘姨支持你的所有决定。” 在她看来,傅平安就是个浑人,十几年前就该去大牢里蹲着了。 奈何当时她与青蓉都不懂法,这才让他逃过一劫。 等到她识了字,懂了律法,青蓉她早已不在了…… 第1235章 来京城谈和是假,冲我来是真。 苦主没了,阿棠又因为身份的关系,时常被人耻笑。 若是她再一意孤行地把青蓉的事情翻出来,不止青蓉的名声尽毁,阿棠的身份也会更加不堪了,不知还有多少人要借此攻击阿棠,嘲笑阿棠。 出于种种顾虑,莘华容只能强行忍下恨意。 如今阿棠将他关进大牢,那是他罪有应得。 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但前提是,这对阿棠没有不良的影响。 最近跟着夫子学习,莘华容才知道原来学子不是考上功名,当了官就高枕无忧了。 做了官之后,朝廷每年还有“六廉一德”的考核。 其中的德,就是指德行。 主要是官员的道德修养和行为表现,如是否遵守社会伦理道德等。 时下推行孝道,对父母孝顺与否这一点,自然也会列入考核当中。 傅平安混账归混账,但他到底是阿棠的生父。 阿棠将他关入大牢…… 莘华容动作一顿,眼含关心道:“我对那浑人入狱一事完全没有异议。只不过,这样做的话,对阿棠你会不会有不好影响?” “无事,我都安排好了。 这一次是他主动送上门,有不少人见到他在刑部门口闹着见我,给他定个蓄意闹事的罪名属实再正常不过。 就算闹到皇上面前,亦是我占理。”傅玉棠说道。 闻言,莘华容这才放下心,柔声道:“这样就好,没得让他这么一个浑人,给你带来麻烦。” 傅玉棠“嗯”了一声,顿了顿,忽然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莘姨应知道西鸣使臣即将进京一事吧?” 话题跳跃得太快,莘华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由愣了愣。 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回过神,点头道:“最近外面都传得沸沸扬扬,我也跟着听了一耳朵。 听说,那领头之人还是西鸣下一任的王。” “确实。”傅玉棠抬眼看她,沉声道:“他叫昆吾明,是西鸣的二王子,在京城的化名为顾二。” 话落,莘华容倏地瞪大了双眼,面露震惊之色,惊声道:“顾二?他、他不是上次行刺你的人吗?” “正是。”傅玉棠轻轻颔首,提醒道:“他来京城谈和是假,冲我来是真。 我将安南侯关入大牢,除了让他赎罪之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为了避免他掺和到朝堂风波里,省得让有心人利用了,最后引火烧身不说,还平白连累了莘姨与思兰姐。” 傅平安是她的生父。 甭管他这人有没有能力,就冲着他这一层身份,昆吾明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他,必然千方百计地接近他,伺机利用他。 虽然依着傅平安的智商,翻不起什么大风浪,但谨慎起见,傅玉棠还是决定将他扔进刑部大牢,隔绝外面的一切人事物,避免出现不必要的麻烦。 莘华容听完后,神情有些凝重。 外面的人或许不清楚傅平安的智商水平,作为枕边人,她可是清楚得很。 就傅平安那脑子,别人只要稍稍怂恿几句,便会立刻上套,被人当成枪使。 第1236章 倒是不曾见过,只耳闻过。 其实不止是傅平安,连老侯爷和林氏也是一样。 得亏了有阿棠安排的“四大歌姬”,“两大护法”,不然这些年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事情呢。 如阿棠所言,如果那西鸣二王子真是冲着阿棠来的,那安南侯府确实是他首要接近对象。 略微沉吟了会儿,莘华容开口道:“阿棠,我与思兰会照顾好自己,你不必担心。 至于侯府这边,我会约束下人,让他们谨言慎行。在西鸣那些人进京后,勒令他们非必要不外出,避免与可疑的人员来往。” 傅玉棠见她反应过来,面上显露出浅浅的笑,颔首道:“劳烦莘姨费心了。” 莘华容摇了摇头,眼含心疼道:“是我该谢谢你才对。 一直以来,都是你在照顾我和思兰,明明我是长辈,却什么忙都帮不上你,反而让你事事费心,为我和思兰周全一切。” “当为之事,莘姨不必客气。” 傅玉棠笑了一笑,随即询问起她是否认识吴永安。 莘华容闻言,蹙着柳叶眉,仔细回想了片刻,不确定道:“阿棠说的可是安康伯次子? 如果是他的话,我倒是有些许印象。 他与那浑人可谓是臭味相投……” 没有任何隐瞒,莘华容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吴永安与傅平安过往的“丰功伟绩”讲了一遍。 “后来……”莘华容皱了皱眉,努力回忆道:“我记得好像是我嫁入侯府一年后,他们二人不知为何突然就闹掰了,自此再也没有来往。 而自那以后,吴永安浪子回头,潜心学习。 没几年的功夫就考取了功名,入朝为官了…… 直至现在,都不曾再听闻过他眠花宿柳的风流事迹。 仿佛看破了红尘,彻底大彻大悟一般。” 当然,也有传言说他是年少时玩得太花,败坏了身子,致使如今有心无力,只能被动禁欲…… 不然的话,为什么金榜题名,功成名就后,依然不愿娶妻生子呢? 每每有人上安康伯府说亲,他连看都不看就一口回绝了。 而安康伯夫妻二人,竟然也没有任何异议,一切随他去。 啧啧,这里面指定是有什么大问题。 想来安康伯夫妇是知道他身体不行了,这才没有逼着他娶妻生子。 莘华容听到后,也觉得传言有几分道理。 此时傅玉棠问起,便隐晦地提了一句。 傅玉棠十分意外,没想到十几年前,吴永安与傅平安还是一对狐朋狗友。 要知道,二人在朝堂上,那一丁点儿交集都没有。 在宫道上遇到了,与陌生人无异,连个眼神交流都没有。 就这样的两人,以前竟然是一对臭味相投,好到可以一同上青楼狎妓的好基友?! 真是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啊。 默默将莘华容所言一一记下,傅玉棠顿了顿,又问道:“那莘姨你见过他吗?与他熟悉吗?” “倒是不曾见过,只耳闻过。”莘华容如实回道。 只听过这人,却没见过,那就算不上熟悉了。 那为何吴永安一副无比熟稔的模样? 第1237章 而我,就赌他不敢动手 那语气,就好似他跟莘华容是认识多年的好朋友一般。 尤其在提起她的时候,脸上还带了一点点怀念之色。 搞得傅玉棠一看他那样子,还以为他暗恋莘华容呢。 如今听莘华容说起,这才知道二人根本就没见过面! 那他做出那般深情款款的样子是想干啥? 难道是多年的被动禁欲生活,让他整个人跟夏天放了四五天的剩菜剩饭一样慢慢发酵了,变态了? 所以就开启了痴汉尾随一系列变态操作? 而被她逮到后,担心身败名裂,就在她面前演戏? 唯恐她不信,所以就扯了莘华容当挡箭牌? 傅玉棠面色平静,实际上满脑子都是小问号,不由看了眼身侧的王大贵。 ——“大贵,你见过的世面比较多,能猜出吴永安的想法吗?” 接收到傅玉棠的小眼神,王大贵:“……” 虽然他是见过不少世面,但跟他打交道的都是正常人啊。 身为正常人,他哪里能理解得了吴永安这种变态的举动呢? 二人对视了片刻,王大贵朝傅玉棠露出个有心无力的表情。 见此,傅玉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左思右想都没理出个头绪,加上还有要事在身,傅玉棠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 离开侯府后,傅玉棠便直奔刑部,安排人去盯着吴永安,一旦有任何不轨的行为,立马将他逮捕归案。 垂眸沉吟片刻,又叫来戚商、严贞安排好刑部众人明日的任务。 待处理完所有事情后,已是月上柳梢头了,这才打道回府。 回到府里,草草用过晚膳后,傅玉棠假装没看到王大贵欲言又止的表情,拖着疲累的身心,径自回房休息。 第二日,是个阴天。 傅玉棠下朝与风行珺商议完要事,走出皇宫,方才注意到漫天乌云密布,遮天蔽日,有种风雨欲来的沉闷感。 王大贵本来就不想傅玉棠去护国寺赴约,此时看到这天气,当即又开始劝说道:“大人,你看这都快下雨了,要不我让大平去护国寺送个信,改天再约吧?” “就算再约,我与他终归还是要见面的啊。” 见王大贵一脸紧张,傅玉棠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了,你别担心,我早有安排,出不了什么事。” “可是……”王大贵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无奈叹气道:“好吧,那我让大平陪着大人一同前往。” 有甘大平护着,加上大人的安排,想来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本以为傅玉棠会点头应下,万万没想到, 她竟是出言拒绝了,“这一次,我一人前往即可。” “为什么?”王大贵不赞同地看着她,“大人一人前往的话,那不就给了某些人可乘之机了吗?” “他若真想杀我,就算我带上大平,他亦会动手。” 傅玉棠抬眼看向阴沉沉的天空,淡声道:“而我,就赌他不敢动手。至少在今日,他不会动手。” 王大贵:“……” 这种事情怎么能赌? 稍有不慎,便会有性命之危啊! 第1238章 一味地逃避不是我的风格。 更不用说,大人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记忆。 倘若一字半句露出了破绽,被对方察觉了端倪,前功尽弃事小,趁机对大人痛下杀手,那就完了啊。 “还是等过段时间……不,等大人恢复了记忆,再与他见面吧?”王大贵劝道。 傅玉棠摇头道:“一味地逃避不是我的风格。 如果我今日不去赴约,那不就证明了我心中有鬼吗? 这样一来的话,岂不是不打自招?” 闻言,王大贵不由一僵。 是啊,护国寺那边在此时提出见面,必然是察觉到什么端倪了。 如果大人避而不见的话,那就等于坐实他们的猜测 。 思及此,王大贵终是没再说劝阻的话,叹气道:“那大人一切小心。” “自然。”傅玉棠看了他一眼,玩笑道:“我现在可是拖家带口的人,自当稳妥行事。” 王大贵心知她这是有意逗他开心,跟着笑了起来,没再多说什么,扬鞭催马回府。 回到府里,傅玉棠换了身轻便的常服,为体现出自己的稳重,特地选了较为沉闷的鸦青色。 同时,把满头青丝盘起,梳了个发髻,用玉簪固定。 而后来到前院,在王大贵几人面前站定,双手往背后一放,望着黑沉沉的天空,一脸深沉道:“你们看我这样是不是有种玉树临风,成熟中带着几分风雅,风雅中带着几分稳重,稳重中带着几分俊俏的感觉?” 望着面前弯腰驼背,脖子前伸,尤其像龟鳖一类生物的傅玉棠,王大贵几人彻底沉默了。 俞仕:“……??” 就……看在大家相识一场的份上,勉强给个好评吧。 甘大平:“……??” 之前大人问他是不是来自河里,他没反应过来。 后来私下底问了大贵哥,方才知道大人是说他长得像河童。 眼下,他真的很想问问大人是不是他的老乡啊? 王大贵:“……!!” 其实,大人不故作深沉的话,是挺风雅俊俏的。 但…… 唉,说来都是他错,上一次大人故作深沉,他就应该及时纠正。 奈何嘴巴比脑子快,脱口就是一堆溢美之词,给了大人错觉,以为这番姿态确实风雅。 现在就是想要纠正,都不知道从何处下手了。 大人,对不住,是小的错了。 思及此,王大贵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与傅玉棠一般,抬头望天,一脸忧伤。 俞仕和甘大平见王大贵这马屁精今天竟然不拍马屁了,还有些奇怪,吃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索性就不管他了。 二人抓住机会,对视了一眼,纷纷点头道—— “俊俏,俊俏得不得了!” “这身装扮极好,乍一看,我就被震慑住了。” “简直是天上有,地上无啊。” “就是就是……” “……” “……” 听着二人的赞美,傅玉棠满意一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那我就不改动了,直接这样出门了。” 说罢,转头吩咐甘大平去牵马,双手背后,施施然走出门去。 第1239章 这一路走来,竟没见着一个香客 王大贵、俞仕紧随其后。 犹豫再三,王大贵隐晦提醒道:“大人,一切如常即可,不必故作姿态啊,否则只怕反而引人多想。” 俞仕在旁疯狂点头,“没错没错。” 就像在府里一样就行了,实在没必要装深沉啊。 傅玉棠微微颔首,深知自己就是这般的优秀,就算再低调也无法掩盖自身的锋芒,若是再刻意彰显的话,只怕要吓坏一众心虚之人。 思及此,不由颇为苦恼地叹了口气。 为避免二人担心,自在洒脱地一挥手,应声道:“我知道了。你们就好好留在府里等我的好消息吧。 对了,晚点别忘了去国子监接小满。” 前两日,国子监的提前班开课了,小满已经成功入学。 考虑到小满年纪还小,傅玉棠并未同意吴祭酒的提议,让他留宿国子监,而是选择走读。 王大贵几人自然应好。 稍稍交代了两句,安排好府里的一切,傅玉棠翻身上马,手中马鞭一扬,直奔护国寺。 护国寺,乃是百年国寺。 依山而建,气势恢宏。 外墙以汉白玉为基,镶嵌着金色浮雕,远远望去,如同镶嵌在群山之巅的明珠,熠熠生辉。 即便眼下是阴天,看上去仍是瑰丽无比。 完全能想象得出,倘若是晴天,阳光照耀下,金色的浮雕与白玉墙交相辉映,这护国寺是何等的耀眼夺目。 傅玉棠一边感叹,一边催马前行。 许是慧心早有交代的关系,一到寺庙前,刚翻身下马,便有一名迎客僧走上前来。 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一眼,双手合十,礼貌询问道:“可是傅丞相,傅施主?” 傅玉棠微微颔首,眼神沉静道:“正是。” 闻言,迎客僧神情越发恭敬了,低头道:“方丈已经等候多时了,还请傅相随小僧来。” 语毕,朝身后的小沙弥使了个眼神,示意他上前牵马。 傅玉棠顺势将手中的缰绳递给小沙弥,手持马鞭,跟着迎客僧进入寺内。 边走,边环顾四周,见四下寂静,并无香客,脸上适时露出困惑的神情,不解道:“护国寺的香火如今如此不兴旺吗?这一路走来,竟没见着一个香客。” 迎客僧闻言,不由笑了一下,回答道:“傅相有所不知,护国寺乃是国寺,即便历经百年风雨,香火仍旧鼎盛,信众无数。 只不过,今日傅相亲临护国寺,方丈为了体现对傅相的重视,避免有不知礼数的香客冲撞了傅相,这才下令闭寺一日,谢绝香客入庙朝拜。” “原来如此。” 傅玉棠恍然大悟,没再多说什么,跟着迎客僧绕过主殿,步入后院,穿过一片清幽的竹林,来到一间禅房前。 禅房的房门是推拉式的,迎客僧抬手推开房门,比了个请的手势,恭敬道:“还请傅相入内稍等片刻,小僧这就去禀报方丈,方丈随后就到。” 傅玉棠淡淡“嗯”了一声,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抬步入内。 禅房布置得十分简约,却不失雅致。 第1240章 禅房里这身形佝偻的小老头是谁? 一进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幅巨大的水墨画。 视线右移,是两张低矮的禅榻。 禅榻前方,设有一张小巧的茶几,上面摆放着一套精致的茶具,一个红泥小火炉,一把铁壶。 茶几正对着另一扇推拉门,轻轻推开,便可将外面的一切收入眼中。 门外竹叶沙沙作响,房内煮茶论事,茶香四溢,倒是另有一番滋味。 不得不说,慧心这家伙还挺会享受的。 傅玉棠在心里嘀咕道,随手将马鞭放在禅榻边,在禅房里转了一圈,确定并无任何可疑、怪异之处后,重新将视线落在了水墨画上。 此画,并无落款。 因此傅玉棠并不知道它是出自何人之手,不过想来绘画之人不止是个丹青高手,甚至对佛学亦有不少的研究。 画中山水意境深远,留白之处还题了一篇《佛为海龙王说法印经》,字迹苍劲有力,透露着一种超脱世俗的智慧与平和。 关于这篇经文,傅玉棠并不陌生。 她手上的琉璃串便是刻着此篇经文。 傅玉棠眼底幽深一片,右手不自觉抚了抚左手腕上的珠串,盯着经文看了好一会儿,蓦地伸出手摸了摸上面的字迹。 许是快下雨了,天气潮湿的关系,这画竟有返潮迹象,不过轻轻一蹭,指尖就多了一抹漆黑。 见状,傅玉棠没忍住“啧”了一声,垂眸望着指尖,面露嫌弃之色。 随即四下张望,准备找点布料纸张什么的,蹭掉手里的墨汁。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阵忽轻忽重的脚步声。 料想是有人来了,傅玉棠连忙回到画前站好,收敛表情,双手背在身后,装出正在赏画的深沉之态。 要知道,她这番作态,府里人人都说好,觉得她分外沉稳有震慑力,一般人都招架不住。 如今难得上护国寺做客,她自然要好好展示一番自身的风采。 因此,即便听到身后脚步声越发靠近,她依旧背对来人,一丝不动。 殊不知,此举却让来人错愕不已,内心惊疑不定。 不是说傅玉棠是个年轻小伙子,面如冠玉,貌似潘安,举止优雅,气质出众吗? 禅房里这身形佝偻的小老头是谁? 单看这弯腰驼背,略显单薄的背影,少说也有八十了吧? 昆吾明顿住脚步,站在院子里,没忍住朝一旁的慧心和迎客僧投去怀疑的目光,“确定这人就是傅玉棠吗?” 别是认错人了,把路过的老人家带进来了吧? 听出他话里未尽之意,迎客僧十分无语,道:“他就是傅相。” 就如同方丈所言,傅相生得龙姿凤章,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他怎么可能会认错人? 方才对方骑着高头大马,夹带清风而来,他都被震慑住了呢,还以为是天神下凡呢。 与傅相接触时,更觉对方?彬彬有礼?,平易近人。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一会儿不见,傅相就变得身形佝偻,仿佛全身精气神都被抽走了一般。 莫非,傅相身上有什么神秘东西? 一进入佛门就被压制了? 第1241章 最近朝中事情多,难免憔悴了一点 迎客僧斟酌着把自己的猜想说出来,下一秒,立刻得到慧心的大力赞同,“倒也不是没这种可能。” 确定了傅玉棠是敌人后,慧心巴不得能快点除去她。 要是她身上真有东西,那再好不过了。 希望佛祖快快显灵,把傅玉棠这妖孽给收了。 想着,不由双手合十,虔诚祷告了一番。 昆吾明:“……” 与其请求佛祖,还不如求他呢。 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确定房内之人确实是傅玉棠之后,昆吾明挥退迎客僧,借着慧心搀扶的力道,一瘸一拐行至门口处。 盯着貌似一心赏画,对外界一切毫无知觉的傅玉棠的背影,狐狸眼里幽深一片,缓声道:“你我终于见面了。本王还担心你会继续避而不见,没想到你还是来了。” 闻声,傅玉棠身子明显一顿,机械地转动脖子,露出一张枯槁的面容。 惨白的面容上,两个眼圈黑得像是涂了墨汁一般。 原本神采奕奕的桃花眼,变得空洞而呆滞,脸上布满了疲惫的痕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精力,整个人显得萎靡不振,毫无生气。 搭配着她身上鸦青色的衣服,有股说不出的沉闷压抑。 乍一看,就跟将死之人没什么区别。 昆吾明冷不丁被吓了一跳,狐狸眼微瞠,脸上不掩错愕。 一旁的慧心更是忍不住惊呼出声,下意识后退好几步。一手捻着佛珠,一手指着傅玉棠,口中惊疑不定道:“你、你是傅相,傅玉棠?!” 不过一个多月未见,怎、怎么就变成这样子了? 感觉好像下一秒就要死在他面前一样。 话落,就看到面前之人咧了一下嘴角,朝他露出个虚弱的笑容,“是啊。” 以蜗牛般的速度转过身,掩唇轻咳了两声,有气无力道:“最近朝中事情多,难免憔悴了一点。慧心大师,你找本相有什么事情啊?” “你你你……” 再忙的话,也不可能是这种精气尽失,命不久矣的样子啊。 慧心惊恐万分地看着她,忍不住猜测道:“难道你身上真有邪祟?一进入佛门就被压制了?” “邪祟?!” 傅玉棠仿佛内心最深处的秘密被人发现了一样,不由自主惊叫了一声。 顿了下,很快意识到自己失态了,面上闪过一丝惊慌之色,连连摇头否认道:“没有没有,哪里有什么邪祟?什么邪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说着,便想要夺门而出。 见此情景,慧心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净观(迎客僧)猜得不错,傅玉棠这家伙身上真有古怪,而且一旦靠近寺庙就会被压制! 思及此,慧心眼睛微眯,恶从胆边生,一把挡在了门口,伸手拦住了傅玉棠,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和煦,“傅相急什么?你难得来寺里一趟,就让贫僧好好招待你一番吧。” “不需要,不需要。”傅玉棠连连摆手,以袖掩面,一心只想往外冲,“本相今日还有要事,改日再约吧。” 第1242章 真是生得随意,死得轻易啊。 奈何慧心死死扣住她的手腕,她根本挣脱不得,只能继续留在原地。 对上慧心饱含恶意的眼神,傅玉棠满是痛苦之色,揪着他的衣袖,神情扭曲道:“啊!这就是佛门带来的威压吗? 哪里来的佛光? 啊!好刺眼! 啊……我死了…… 我、我不甘心啊……” 随着话音落下,她松开手,软软地倒在了地上,手脚抽搐了几下后,便再无动静。 一双眼睛瞪得滚圆,空洞又吓人。 看着死不瞑目的傅玉棠,慧心高兴极了,没忍住大笑出声,口念佛号,举起双手,仰天大笑道:“阿弥陀佛,佛祖显灵啊佛祖显灵! 傅玉棠这家伙终于死了,他终于死了! 哈哈哈哈…… 说来真是佛祖保佑,傅玉棠今日是独自来此,并无护卫、仆人跟随。 这样一来,贫僧可以直接将他就地掩埋,来个毁尸灭迹! 届时,只要贫僧咬定了从未见过他,便是刑部那群人再如何怀疑,亦无可奈何!” 从此以后,再也无人能危及他的性命喽! 想到这里,慧心不由再次大笑起来,转头叮嘱昆吾明务必看好傅玉棠的尸体,免得有其他邪祟前来搭救,便兴冲冲地出门寻找埋尸工具去了。 昆吾明垂下眼,看看面色灰白的傅玉棠,又瞅瞅神情癫狂,异常亢奋的慧心,直觉有哪里不对。 傅玉棠这家伙,有这么容易死吗? 沉吟了几秒,神情隐含戒备,蹲下身,伸手探了探傅玉棠的鼻息。 片刻之后,陡然睁大了眼睛,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还真死了?! 就这么死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了,让昆吾明觉得像在做梦一样不真实。 不过一眨眼,傅玉棠就死了。 昆吾明不由皱起眉头,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傅玉棠是个高手,万万没想到对方却是一只让人一言难尽,一踏入寺庙就死的菜鸡。 真是生得随意,死得轻易啊。 简直比纸糊的还要脆弱。 “看来,小王还是高估你了。” 昆吾明自言自语道,兴致缺缺地收回手,站起身,眼角余光不经意往墙上的水墨画上一瞥,立刻注意到墨迹似有晕开的迹象,不由顿了一下。 迟疑了几秒钟,重新蹲下身,伸出手,在傅玉棠发黑的眼眶上摩挲了一下。 果不其然,指尖发黑。 昆吾明:“……” 盯着地上的“尸体”看了许久,昆吾明一时间竟说不出心里是何种感受。 对上那双空洞洞的大眼睛,沉默了片刻,忍了忍,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真没想到堂堂一国之相原来还是个戏精。” 眼见被识破了,傅玉棠再也忍不住,“噗呲”笑出声。 翻身从地上坐起,道:“这不是看二王子与慧心辛苦忙活一场的份上,给你们制造一点小惊喜吗?” 说着,动作很是自然地扯了他宽大的袖子,确认布料洁净后,方才拎起,抹去脸上的墨迹,露出原本白皙的面容。 而后,恍若无事一般,站起身,垂眸看着他,眼神沉静道:“你好,我就是傅玉棠,正是你念念不忘,想要寻找的人。” 第1243章 实乃货真价实的癫公是也! “呵。” 低头看了眼袖子上的污迹,再看看面容白净,犹如没事人一样的始作俑者,昆吾明扯了下嘴角,嘴里发出一声冷笑。 截止昨日,在他心目中这世间最没脸没皮,最疯癫的人非钱一毛莫属。 然而,这一认知在他今日遇上傅玉棠后彻底被推翻。 直至看到傅玉棠本人这一刻,昆吾明方才知道这世界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与傅玉棠的厚脸皮相比,钱一毛简直不堪一提。 眼前这人,完全没有一国之相的觉悟。 更与他接触过的大宁人完全不同。 做戏、装死信手拈来,明显不是第一次所为,实乃货真价实的癫公是也! 如此不按照套路出牌的对手,不止让人头疼,更令人心生忌惮。 毕竟,智者的想法有迹可循,疯子的行为无从揣测,导致的结果更是无法预料。 就如同方才…… 在见傅玉棠的时候,他已经打好腹稿,第一时间掌握了谈话的主动权,准备开始切入话题,从对方身上探知自己所需的信息。 结果,因为傅玉棠突如其来地装死,彻底打乱了他的全盘谈话计划。 甚至,眨眼之间便形势翻转,主动权落在了傅玉棠的手中。 看着面前打破自己装逼计划,还污了自己衣裳的罪魁祸首,昆吾明强行咽下已经到嘴边的怒骂之词,强忍着腿上的疼痛,缓缓站起身。 一身灰扑扑的僧袍非但没有让他显得死气沉沉,反而多了几分世外高人的清绝。 深邃的眉目带着几分不辨男女的阴柔,高鼻薄唇,望着面前的青年,嗤笑一声,饱含深意道:“小王以为傅相见到小王的第一句话会是好久不见。” “你我从未见过面,何来好久不见?二王子这话说得太过奇怪了。” 傅玉棠瞧着他,目光不着痕迹地在他右腿上停顿了两秒,径自转身,行至禅榻上盘腿坐下,做了个“请”的手势,唇边含笑道:“难得见面,想来二王子有许多话要说,便坐下来好好畅聊一番吧。” 昆吾明没有说话,理了理衣袖,不掩腿上的伤势,一瘸一拐走到对面的位置。 待看到低矮的禅榻时,动作明显一顿,眼中隐有不悦之色。 说来慧心实在不会办事儿,明知道他腿上有伤,应该安排普通的座椅才是,偏偏为了附庸风雅,弄了一个矮榻过来。 盘腿而坐,少不得压迫伤口。 见他迟迟不肯落座,傅玉棠眼中闪过了然之色,极其大度地说道:“若是二王子不方便坐的话,那跪着也行,本相不介意。” 她身为丞相,接受附属国王子的跪拜,完全有资格。 昆吾明哪里听不出她的话外之意,当即冷哼一声,一撩衣袍,优雅落座,面色不善道:“小王初来京城,听京中百姓皆言傅相是一无是处的草包。 小王一度信以为真,直至见到傅相,方才发现传言大多不实。” “哦?何以见得?”傅玉棠好奇道。 昆吾明盯着她,冷笑连连道:“就傅相这张嘴,若是没有一定的本事,只怕早就被人打死了。” 第1244章 最出色的王储,最聪明的人! “啧啧,这话实在太过凶残。” 傅玉棠摇着头,神情认真道:“大宁乃是礼仪之邦,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皆讲一个“理”字。 怎会因为本相的三言两语,便像二王子口中的野人蛮族一般,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呢?” “自诩礼仪之邦,行的却阴损之事。 由此可见,大宁也不过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伪君子罢了。 比起大宁,素来直来直往的蛮族倒显真诚可贵,表里如一。”昆吾明反击道。 傅玉棠桃花眼里一片茫然,面露不解道:“这从何说起呢?要知道大宁一向崇尚儒家学说,遵守“仁、义、礼、智、信”五常之道,怎会行阴损之事?” “傅相现在不就在做吗?” 昆吾明看着傅玉棠,声音平直冷静,缓缓道:“毕竟你早就见过小王,可眼下你却故作不知,假装糊涂。 或者小王不应该叫你傅相,而是该称呼你一声英才兄弟,或者王大树。” 本以为被揭穿伪装,傅玉棠但凡有点羞耻心,指定得面露窘迫,少不得矫饰一二。 万万没想到她脸上连多一分表情都没有,反而饶有兴趣地望着他,直接认了下来,拍手道:“好好好,不愧是西鸣最出色的王储,最聪明的人! 你能猜到方英才,本相并不意外,却没想到你竟然还猜到了王大树的身份。 本相想问,你是怎么猜到的?” “这需要猜测吗?”昆吾明目视着她,面无表情道:“就凭傅相这种戏精作派,精心布局后,好不容易到了验收成果的时刻,如果不亲自上场,那对你来说还有乐趣吗?” 他一直以为傅玉棠是个心机深沉,步步谨慎小心的人。 但在目睹她装死的戏码后,他对她的评价又多了“疯癫”、“戏精”二词。 如此癫狂,喜欢凑热闹的性格,怎会缺席捉拿他的场合? 她非但不会错过,还很有可能为自己创建一个不引人注意,却又能正大光明看戏的身份。 “小王曾怀疑过很多人,甚至认为后来出现的那三名年轻人当中,有一人是你。 然而,又被小王一一否定。 你一直对小王避而不见,隐藏在暗处,为的不就是掩藏自己? 没有理由在还有余力掌控局面的时候,主动暴露自己。 谨慎如你,不会犯下这种愚蠢的错误。 事后证明,小王猜得没错,他们确实不是你。 那么问题来了,你究竟藏在哪里呢?” 昆吾明停顿了一下,抬起眼,淡声道:“最安全,最万无一失的地方,便是追捕小王的人群之中。 也只有伪装在人群里,才能光明正大的看戏,近距离欣赏小王落败的场景。 必要的时候,还能引导局势的发展。 就如同小王准备自爆身份的时候,你立刻站出来阻止小王,颠倒黑白。 纵观那一日在场所有人员,唯有王大树符合这一要求。” “嗯,很合理。”傅玉棠微微颔首,右手轻叩着桌面,不闪不避地回视他,眼神沉静道:“但是,这里出现了一个问题——” 第1245章 或许霁雪并没有他认为的稚嫩 “你将本相说得如此残酷无情,一心置你于死地。 可是,你别忘了,本相可是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对你痛下杀手呢? 你可是前来议和的使臣,本相作为一国之相,就算记恨你派凶手前往府上试探本相的底细,为了两国和平着想,也得将这口气咽下。 要知道,诛杀使臣,不仅损害了道义,更会让大宁、西鸣两国结下不解之仇,再无和平共处的机会啊。” “按照正常人的想法,确实如此。” 昆吾明腰身板正,盘坐于禅榻之上,紧紧盯着面前之人,不放过对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沉声道:“但是,如果你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西鸣、大宁再生战火呢?” “理由呢?”傅玉棠看着他,没有一丁点儿被揭穿心事的慌乱,端着平静的脸,指了指他的右腿,语气如常道:“如果本相真想杀了你引起战火的话,你的箭伤可不是在腿上,而是在你的脑袋上了。” “你没有这样的机会。”昆吾明不假思索地接口,顿了顿,分外笃定道:“也不敢这样做。” 别忘了,当时在场的还有知晓他身份的霁雪。 对于霁雪这人,昆吾明谈不上有多信任。 总觉得对方出现得太过巧合了。 并且,霁雪嘴上说着憎恨傅玉棠,自认不输傅玉棠的话,给人一种他十分厌恶傅玉棠的感觉。 可当他故意在霁雪面前拉踩傅玉棠,吹捧霁雪的时候,霁雪面上隐有不悦之色,虽然极力掩饰,却没逃过他的双眼。 随即,霁雪就转移了话题,不欲再听。 这明显不符合常理,更不是对待仇人的态度。 再后来,他的伤久久无法痊愈,更是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几乎是那一瞬间,昆吾明的脑海就马上冒出了一个念头——霁雪在拖延,拖住他的行动。 这一认知,让他对霁雪的戒备达到了巅峰。 或许霁雪并没有他认为的稚嫩、坦诚。 甚至,有可能在与傅玉棠唱双簧! 又或者是中途与傅玉棠达成了什么合作,这才一改之前的态度,有意无意地拖住他,限制他的行动。 因此,在听到霁雪要送他出城的那一刻,猜不出对方葫芦里卖什么药的他表面与霁雪虚与委蛇,暗地里却为自己制定了另一套出城计划。 更是在出城那日,毫不犹豫地甩开霁雪的手下,鼓动钱一毛协助自己出城。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一举动,倒是让他意外看了一场百年难得一遇的好戏。 堂堂一国丞相,竟然与人在城楼上互殴。 而另一名当事人,正是霁雪。 大宁最讲究礼仪,二人在京中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能不顾颜面当众斗殴,必然是积怨极深。 这样看来,倒是他误会了霁雪。 不过,虽然霁雪没有与傅玉棠合作,但不代表霁雪没有其他的小心思。 毕竟,让他的伤久治不愈是事实。 如今他孤身一人,自当万分谨慎,但凡有点可疑的人事物,他皆要尽量远离。 第1246章 为何二王子笃定了本相应该失忆呢? 因此,他仍然坚持最初的决定,选择独自离京。 也正是他这决定,让傅玉棠露出了破绽。 一个验证霁雪所言不虚、证明国师所言不差、暴露傅玉棠短板的致命破绽。 思及此,昆吾明眉梢轻扬,狐狸眼里满是笑意,腰不酸,腿不疼了,整个人神清气爽到不行。 望着眼前的傅玉棠,微笑道:“毕竟,这京城里,可不止你一人知晓小王的身份。 一旦你在众目睽睽之下射杀了小王,你的对手必将你的所做所为上报朝堂,闹得人尽皆知。 届时,你就是破坏两国和平的人。 你的下场只怕比小王还要凄惨。 傅相不正是知道这一点,才退而求其次射伤小王的右腿吗? 在你看来,杀不了小王,重伤小王,也算是个不错的拖延方法。” 傅玉棠闻言,不由讶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皱眉道:“二王子这话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本相为何要这样做?” “你又何必故作糊涂呢?” 昆吾明瞥了她一眼,心知她摆明了不认账,索性把话说白了,直言道:“小王腿部受伤,行动必然受限。 即便离开京城,亦无法第一时间顺利与使臣团会合,这将导致小王的身份将迟迟无法恢复。 如此一来,小王依旧落单,你可以继续寻找对小王下手的机会。 毕竟……” 昆吾明停顿了一下,直视着傅玉棠,口吐惊天之语,“丧失了过往所有记忆的你,再也都找不到第二个对你如此有利的局势了。” 如果不趁着他进京之前下手的话,傅玉棠将再无下手的机会。 “不得不说,傅相还真是好算计。”昆吾明忍不住抚掌感叹道。 等了片刻,见傅玉棠迟迟不作声,反而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如老僧入定,纹丝不动,不由嗤笑出声。 只道她是故作镇定,趁机嘲讽道:“怎么?被小王揭穿了你的底细,惊慌失措,以至于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了吗?” 话音刚落,就看到傅玉棠轻笑了下,抬起眼,眼眸染上了笑意,眼形漂亮的桃花眼,幽深清亮,“惊慌失措倒不至于,只是有些讶异罢了。 为何二王子笃定了本相应该失忆呢? 二王子可还记得本相方才见到你时说的第一句话吗?” 她说,她就是他要找的人。 回想起那一句话,昆吾明心头不由一跳。 他以为傅玉棠说那句话,只是单纯地说明她就是傅玉棠本人,是他今日要见的人而已。 如今想来,并非那么简单,似有深意。 可问题是,傅玉棠是从哪里得知他前来京城的真正目的? 难道西鸣有她的眼线吗? 若有,那人是谁?又潜藏了多久? 脑海里闪过千万思绪,昆吾明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语气不善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傅玉棠恍若未觉,脸上笑意不减说道:“这话说来就话长了。先从哪里讲起呢?” 佯装犹豫了片刻,傅玉棠无视昆吾明隐含紧张的神情,不紧不慢地说道:“不如就从二王子收到的那封信开始说起吧,如何?” 第1247章 因为,他正是本相的人。 “信?”昆吾明盯着她,忽而笑了起来,“你果真是失忆了,开始胡言乱语了。小王可不记得自己收到什么信啊……” 却不想,傅玉棠听后,半点不按照套路出牌,竟直接点头道:“好吧,既然二王子对此事不感兴趣,善解人意如本相就不提了。 直接进入第二个问题,你为何认为本相想要引起两国战火,又为何一心觉得本相失忆了呢?” 昆吾明:“……” 不是,你就这么好说话? 小王不过稍稍一否认,你就不说了? 你究竟是在故作玄虚,还是失忆了,在虚张声势呢? 昆吾明心思百转,还未理出个头绪,就听到傅玉棠继续说道:“你就不担心给你传递这两个消息的人,实际上是本相的人吗?” 听到这话,昆吾明顿时笑出声。 此时此刻,他完全可以肯定傅玉棠确实失忆了。 如果不是失忆了,怎会说出这般可笑的言语? “傅相果真好演技!连小王都差点被你骗过去了。” 昆吾明赞叹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冷声道:“可惜,你说错了一件事。任何人都有可能背叛西鸣,国师却是绝无可能。” “国师……”傅玉棠“啧”了一声,神情感慨道:“还真是威风凛凛的官职。 光是这么一听,就有种神秘莫测的感觉。 不过,比起国师这称号,本相更喜欢称呼他为……慧定大师。” 话音甫落,昆吾明面容遽变,不可置信地看向傅玉棠。 置于膝上的一手倏地紧攥起来,指骨微微泛白, “讶异本相为何会知道慧定的真实身份吗?” 傅玉棠挑眉看着他,唇角微勾,一脸得意地说道:“因为,他正是本相的人。” “这不可能!”昆吾明眉头紧蹙,想也不想地说道:“国师对西鸣忠心耿耿,他不可能背叛西鸣。”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毕竟,本相能给他的,比西鸣更多。” 傅玉棠眉眼微弯,脸上带着独属于反派的邪恶笑容,气定神闲地说道:“早在数年前,本相就已经将他策反了。” 放屁! 昆吾明坚决不信,虽然不知道傅玉棠为何会得知国师的身份,但他直觉傅玉棠是在挑拨离间。 于是,冷笑道:“你以为小王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吗?” “你没有理由不相信。”傅玉棠指尖轻轻叩了下桌面,声音微沉道:“因为本相没有欺骗你的理由。而且,你此次前来大宁,便是本相与他合作的结果。” “是吗?” 昆吾明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对上傅玉棠似笑非笑的眼睛,眉头紧蹙,敛着眼皮,沉吟片刻后,抬起眼,面色冷淡道:“既然你说国师是你的人,那小王姑且当所言是真。 是,小王来大宁之前,确实收到了一封信。 信里提及了一件让小王以及西鸣所有将士们此生都无法释怀的往事。 四年前,小王献计,恳请西鸣王与北域联手,共分大宁。 西鸣王同意了小王的要求,并派遣小王暗中出使北域,却没想到被一名大宁谋士破坏了小王的全盘计划……” 第1248章 实际上,军营里并无这个人。 “更是将计就计,害死了北域王, 让西鸣与北域结下血海深仇,再无合作的可能性。 也让小王差点折在北域。 那是小王人生的第一次失败,也是小王第一次见识到对方的阴险毒辣。 小王当真恨极了他。 于是,设法买通了一名大宁士兵,意图打听出那名谋士的身份。 不曾想,整个虎贲军军营竟是无人得知他的来历。 对他的印象只有脸覆银丝面具,身骑白马,手持长枪这三样而已。 至于样貌如何,年龄多大……一概不知。 最怪异之处,那名谋士来得突然,犹如天降,过了不久却又离奇失踪。 无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更没人知晓他是何时不见的。” 说起这个,昆吾明不免面露懊恼,自己在对方手里狠狠吃了亏,却连对方是圆是扁都不知道。 “或许,这是个陷阱。实际上,军营里并无这个人。”傅玉棠说道。 “也有可能是这人有多重身份,未免被人发现,所以才遮遮掩掩呢?”昆吾明若有所指道,顿了顿,继续往下说:“这四年来,小王一直没放弃寻找他的下落。 许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数月前,小王收到一封信,写信之人告诉小王,小王要找的人就在京城,而且文武双全,颇负盛名。 一旦小王来到京城,必然能找到他。” “为了一个未曾谋面的人,为了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二王子不畏危险,千里迢迢来到大宁,真不知道该说二王子有求证之心,还是自恃身手高强。” 傅玉棠状似感慨地叹了口气,对上昆吾明探究的眼神,缓缓绽放出个笑容,“只不过,本相很遗憾地告诉你,这消息是假的。 这封信,只不过是诱饵而已。 本相与慧定专门为你量身定做的诱饵。” “哦?”昆吾明斜睨着她,摆明了不信她的话,嘴上却道:“愿闻其详。” 大概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了,傅玉棠唇角上扬,眼中暗藏得意,也不藏着掖着,张口道—— “那就从慧定离开护国寺的缘由讲起吧。 一开始,风元希望本相能成为辅佐风行珺的左膀右臂,又担心本相知晓风家那看似诅咒,实则人祸的离魂症,萌生野心,借机推翻风机的江山。 因此,为了确保本相一辈子守住风家的秘密,永远效忠于风家,便命令慧定给本相下了永世不得背叛风家的诅咒。 殊不知,此举正中慧定下怀。 身为西鸣的国师,他之所以潜伏在护国寺多年,目的有二。 第一,取得风元以及下一任帝王风行珺的信任,增加与二人接触的机会,好暗中下黑手,加速二人离魂症的发作,让风氏一族在数年间尽数暴毙而亡。 届时,大宁群龙无首,彻底沦为一盘散沙,西鸣趁机发动攻击,便能不费吹灰之力将大宁收入囊中。 第二,趁机制造内乱。 所有人,包括慧心在内,皆以为他之所以给本相留下恢复记忆的机会,是出自慈悲。 然而事实是,他想让找回记忆的本相与风行珺产生隔阂,进而相斗,造成大宁内乱,西鸣好坐收渔利而已……” 第1249章 前提是,他甘心一辈子做辅佐之臣 至于那些什么助纣为虐,自觉罪孽深重,有愧于心,不想给佛门抹黑的狗屁话,听听就好了。 归根结底不过是任务完成了,担心她恢复记忆后,他的身份暴露,这才惺惺作态地演了一场戏,顺势离开佛门。 “后来我恢复了记忆,知晓风家对我所做的一切,我便第一时间找到慧定,与他达成了协议。” “是什么协议?”昆吾明问道。 傅玉棠勾了勾嘴角,笑容不减,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将你骗来大宁,杀了你,引起两国的战火,然后趁着大宁、西鸣两败俱伤之际,站出来收拾残局,顺应民意,登基为王,平分天下。” 昆吾明:“……” 若非他是“受害者”之一,他还真想赞一声:“好计谋!” 明明是奸佞反贼,却巧占情理,让自己的造反行为变得合理化,任谁都挑不出一点错处。 盯着傅玉棠看了许久,昆吾明神情微沉,冷声道:“这想法未免太过天真了。 就算大宁、西鸣如你所想真开战了,你想要将西鸣收入囊中,也绝非易事。 不说西鸣拥有无数精锐,单单西鸣王,便非是易于之辈。” 如此肤浅的算计,精明强干如父王会看不出来吗? “天真吗?”傅玉棠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在我看来,至少有七成的胜算。 慧定作为西鸣国师,在西鸣享有极高的名望。 这些年,你之所以能成为西鸣王最看重的王储人选之一,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慧定的支持。 与其说是西鸣王选择你做下一任王储,倒不如说是慧定选择了你。 在他看来,你聪明优秀,必能带领西鸣走上盛世。 前提是,他甘心一辈子做辅佐之臣。 但可惜的是,只要是人就有野心。 尤其是有能力的人。 没人愿意屈居他人之下,更不用说上方之人还掌有生杀大权。 说得直白一点,他的处境其实跟我没什么两样。 风元利用我,忌惮我,处处防备着我,只要我有丁点儿反抗的迹象,他必然毫不犹豫地杀了我。 西鸣王对待慧定亦是如此。 就连你……” 傅玉棠轻轻叹了口气,白皙的面容显露出点点悲愁之色,万分感慨道:“你生性多疑,手段强硬,慧定与西鸣王好歹还有发小情谊。 与你,可是半点情分都没有啊。 谁知道你接任王位之后,会不会卸磨杀驴呢? 命运的无奈,让我与慧定这两个有着相同遭遇的可怜人相遇了。 对于命运的不公,我们从来没有抱怨过。 即便是遭受了许多伤害,我们二人仍旧对这世间怀抱善意,从来没有想过伤害他人。 可你们这些上位者做了什么? 你们只想着利用我们,一味要求我们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不顾我们的意愿,把我们当成统治工具! 却忘了,我们是人,我们有自己的感情,我们是有小情绪的! 我们也想像世上所有人一样,自由自在地活着,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拥有自己的生活。” 第1250章 除了你以外,无人能担起大任。 “而不是每日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为了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责任负重前行,同时还要担心上位者哪天不开心,悬在自己头顶上的那把刀毫无预兆地落下! 说到底,我们只是想要安心、安全、踏实地活着而已! 可是,你们却连这样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们! 你说,你们该不该死?该不该憎恨你们,背叛你们?” 说到最后,面上已然带上愤恨之色,额上青筋尽显。 只一眼,便可让人看出她内心是有多么的愤怒,对这世间是有多么的不满,对风家又是有多么的恼恨。 昆吾明见状,狐狸眼闪了闪,没有说话。 停顿了几秒,傅玉棠猛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神情明显一僵。 抿了抿唇,深吸了一口气,隐去眼中的愤恨,竭力恢复之前的平静,抬眼继续道:“西鸣王子嗣颇多,但大多资质平平。 可以说,除了你以外,无人能担起大任。 如同万物自腐,而后虫生一般,倘若要攻破西鸣,便要从内部开始瓦解。 所以,他开始大力支持你,让西鸣王重视你,对你委以重任。 另一方面,伪造书信,给你一个虚假的消息,引着你前来大宁。 果不其然,你中计了。 你看到那封信之后,主动向西鸣王请缨,欲作为使臣前来大宁谈和,实则刺探大宁的国力如何。 毕竟,西鸣王本就没有谈和的想法,之所以提出谈和,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与北域重新修复关系,达成合作。 而后,趁着大宁不备,两国联手攻打大宁。 此次由你作为使臣,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一来,不止能展现出西鸣谈和的诚意;二来,能最大程度麻痹大宁,让所有人都以为西鸣有谈和之心。 西鸣王与你皆以为计划顺利,所有事情都按照你们所想一般进行。 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大宁这一行,不仅仅是你们父子二人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决定,更是西鸣衰败的开端。 只要杀了你,西鸣王将后继无人。 届时,我与慧定再从中挑拨,引起战火。 然后趁着战乱之际,里应外合,杀了西鸣王。 即便他侥幸不死,按照他的年岁,又能掌控西鸣几年呢? 少了手段强硬,心机深沉的下一任王,西鸣又有何未来可言呢? 更不用说,还有其他王子的夺权之争了。 一旦陷入王储之争,西鸣就算有再多的精锐,也是一盘散沙。 内忧外患之下,我与慧定想要夺取西鸣王权,简直易如反掌。” 听到这里,昆吾明脸色瞬间就变了,瞳孔有些晦暗,死死盯住傅玉棠,企图从她脸上看出点蛛丝马迹。 奈何面前之人神情十分坦然,除了眼里隐隐流露出一丝胜券在握的得意之色外,根本看不出一丝说谎的迹象。 当然,也瞧不出一丁点儿失忆的样子。 常人如果失忆了,与对手提起毫无印象的过往,语气难免发虚,下意识采取试探的方式,再根据对手的反应,及时调整自己的言语与反应。 而傅玉棠,讲起过往,全程没有一丝试探的痕迹,反而语气肯定,不见任何发虚的迹象。 第1251章 你以为的提醒,不过是催命符罢了 难道她真的没有失忆? 国师当真背叛了西鸣? 这一刻,昆吾明的心动摇了。 见昆吾明面露沉思,久久不语,傅玉棠笑眯眯地看着他,脸上表情无懈可击,一如既往地让人探查不出她的真实情绪,“你在思考吗?怀疑我是虚张声势?还是说,依旧认为我在诓骗你,觉得慧定不可能背叛西鸣?” 昆吾明轻哼,即便内心百转千回,面上半分不露,淡声道:“你的话语的确很有煽动性,但小王仍然相信国师绝对不会背叛西鸣。 如果他当真与你合作,想要杀了小王的话,完全没必要命人送来急信,告诉小王你身中诅咒,随着诅咒解开,你也会失去过往记忆一事,提醒小王要小心你了。” “原来二王子以为这是提醒吗?” 傅玉棠没忍住笑出声,摇头失笑道:“二王子实在太天真了。 你可知道,当日在城门,本相为何会如此轻易放过你吗? 因为,本相知晓你有一天会主动送上门。 否则,就算有霁雪在场,本相也会毫不留情地将你诛杀! 事后,若是霁雪提及,本相完全可以说他是血口喷人,诬告朝廷命官。 毕竟本相与霁雪不和,那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他故意陷害本相,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更不用说,刑部乃由本相一人掌控,给你制造一个虚假的身份并坐实它,简直易如反掌。” 听着傅玉棠话里的意思,昆吾明像是明白了什么,浑身陡然一僵。 “看起来,二王子是终于反应过来了啊。” 傅玉棠斜睨着他,脸上的笑意越发浓了,慢吞吞地起身。 在昆吾明戒备的神情中,走到他的身边,弯下腰,凑到他的耳边,低声道:“二王子猜得没错。 你以为的提醒,不过是催命符罢了。 一个请君入瓮的诱饵。 你颇有武学天赋,年纪轻轻便成为西鸣第一高手,以你的身手,本相要对付你绝非易事。 说不准一不小心,就让你逃脱了呢。 为了防止你逃走,本相便与慧定大师布了一个小小的局。 让大师在你离开西鸣后,提前给你写了一封信,告诉你本相与风家的恩怨过往。 然后,在派人跟在使臣团队伍的后面,等到最合适的时机将其拿出来。 而什么时机是最合适的呢? 自然是二王子逃出本相手心的那一刻。 因为本相知道,一旦让你知晓本相失忆了,你便会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挑衅本相。 就如同眼下这般。 你本可以一直躲在护国寺养伤,直至伤势痊愈后,成功与使臣团会合,侥幸赢本相一局的。 可惜你太心急了,以为抓住了本相的破绽,迫不及待跳出来挑衅本相,结果反而暴露了自己的踪迹。 所以啊…… 你以为本相是忌惮霁雪才不动手杀你,迫不得已让你离开,其实嘛……哈。” 一声轻笑,包含了无尽的嘲讽,傅玉棠唇角微勾,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过是本相手中的风筝而已。” 第1252章 你,早已一败涂地了。 昆吾明闻言,瞳孔骤然一缩。 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见傅玉棠又补上一句,“你也不必太过惊讶。因为,从你踏入大宁的那一刻起,线就已经在本相手中了。” 昆吾明倏地转过头,侧头望着近在咫尺的傅玉棠,勉强压下心中的骇然,从鼻子发出一声冷哼,输人不输阵地嘲讽了一句,“你的口气倒是不小。” “你以为本相在恫吓你?” 傅玉棠斜睨了他一眼,直起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唇边含笑道:“难道你就不奇怪本相身边为何一直没有暗卫跟随吗?” 本来,昆吾明已经不打算听傅玉棠妖言惑众了。 直觉她今日说的一切,都是在误导他,离间他与国师的关系。 然而,傅玉棠不过一句话,便立马吊起了他的胃口。 关于傅玉棠身边为什么没有暗卫这一点,一直以来昆吾明都想不明白。 时至今日,他依旧没找到答案。 此时听到傅玉棠提起,虽然明知道傅玉棠不一定说真话,但他还是忍不住脱口问道:“为什么?” “因为这就是本相手中的线。” 傅玉棠垂下眼,欣赏了一下昆吾明僵硬的面容,唇边带着浅浅的笑,轻声道:“如本相之前所言,为了拔除你,同时也为了挑起两国的战火,本相与慧定伪造一封信件,一个假消息,将你骗来大宁。 只是这还远远不够,如果你一直安分地待在使臣团里,本相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所以,本相根据慧定提供的有关于你的信息,揣测了你的性格,故意在信中模糊那名谋士的身份,让你以为那名谋士有着多重的身份,最大程度引起你的好奇心,让你脱离使臣团,率先来到京城。 同时,本相一向懒散,只喜欢守株待兔,最厌恶主动出击,四处寻人。 为了确保你来京城,第一时间将本相列为目标,从而接近本相,试探本相,选择对本相出手,让本相也能第一时间知道你来到京城,本相撤去了身边的暗卫。 一个身居高位,且刚经历过生死的人,身边却没有暗卫保护,这明显不符合常理的。 唯一能解释的就是,此人本身具备保护自己的能力,并且对自己的身手极有信心。 而这,明显不符合外界对本相的评价。 毕竟,就连京中的三岁小儿都知道本相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啊。 如此矛盾的做法,必然让你心生疑惑,选择出手试探本相。 只要你一出手,本相不止能知道你已经来到京城了,还可以借着你试探本相的由头,将你定性为西鸣杀手,然后师出有名、光明正大地除去你! 没了使臣团保护的你,等同于没了外援,加上没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你便犹如丧家之犬,本相要杀你,简直易如反掌。 可以说,从你主动请缨前来大宁的那一刻,你的每一步就在本相算计之内。 你,早已一败涂地了。” 最后一句话,傅玉棠说得掷地有声,志得意满,脸上是怎么都止不住的笑意。 第1253章 我,傅玉棠,将成为新的天下之主 “今日今时,正是你的死期。 只要杀了你,挑起大宁、西鸣的内战,让两国陷于战火之中,我便能趁机从中收获渔利—— 趁着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时刻,肆无忌惮地发展自己的势力。 在大宁、西鸣两败俱伤,百姓苦不堪言之际,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拯救万千百姓于水火之中。 即使大宁、西鸣不服又如何? 百姓所求的不过是个安稳日子,渴望的也仅仅是温饱而已,连年的征战,不止让他们失去了民心,更是消耗了所有战力,国库空虚,财政赤字。 他们根本阻止不了我。 我,傅玉棠,将顺应民意,成为新的天下之主。 名正言顺,百姓拥护,名留青史的一代帝王!” 说到最后,仿佛已经看到自己黄袍加身的场面,傅玉棠站在房间中央,叉着腰放声大笑。 原本尚且处于震惊之中的昆吾明:“……” 见过猖狂的,还没见过如此猖狂的。 傅玉棠莫不是真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了? 看到她这一副半场开香槟的模样,昆吾明嘴角不自觉抽搐起来。 沉默了片刻,缓缓起身,道:“你的计划确实很完美,小王也能理解你对风家的不满,只不过你就没考虑过与小王合作吗? 比起慧定,小王是更合适的合作对象。” 他是西鸣的王储,板上钉钉的下一任西鸣王,只要傅玉棠与他合作,就可以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不必再费尽心机夺取西鸣的王权,亦不用辛苦发展势力。 可以说,与他合作的话,傅玉棠好处多多。 “同样的,你也是比慧定更狡猾的合作对象。” 傅玉棠斜睨了他一眼,摆出一副诚信老实人的姿态,淡淡地警告道:“本相是个讲诚信的人,你不要妄想挖墙角。 本相与慧定他同病相怜,我们这种苦命人之间的情义,不是你们这些上位者能理解的。” “难道你就不记恨他给你下诅咒之仇吗?” 昆吾明挑拨道,“别忘了,他当时可是步步算计,半点都不留情啊,这般心狠之人,难道就是好的合作对象吗?” “自然记恨。” 大概是觉得他今日必死无疑,傅玉棠格外坦诚,半点都不带遮掩的,主动道:“你不是一直好奇我为何没有失忆吗?其实,答案就在这。” 在昆吾明不解的目光下,傅玉棠一边说,一边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瓷白的药瓶,直接抛给他,微笑道:“是,他是给我下了诅咒没错,但那是事出有因,他迫于无奈的行为。 在本相与他合作后,他及时为本相提供了恢复记忆的解药。 是以,此仇就此抵消。” 昆吾明伸手接住药瓶,打开瓶塞,一下子就闻到了熟悉的药香。 倒出一看,确实是恢复记忆的丹药没错。 此丹药所使用的药材只有西鸣才有,而且只有国师一人会炼制。 国师他……当真背叛了西鸣?! 昆吾明眼皮微跳,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头,而后面色平静地将丹药放入药瓶里,丢给傅玉棠。 第1254章 有什么遗言赶紧交代…… 看向傅玉棠,抿了下唇,又问道:“那神秘谋士呢?他当真不存在吗?” “你问本相?” 傅玉棠似是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颇为意外地看着他。 待见到对方肯定地点头,想了想,方才道:“如果你只是单纯询问本相的看法,那在本相看来,他不过是柱国公为了混淆视听,故意放出来的虚假身份罢了。” 闻言,昆吾明垂下眼,没再说话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傅玉棠也不在意,很是直接地说道:“事到如今,不要再故作深沉,装出一副自己很聪明的样子了。 你要是真聪明的话,也不会落在本相手里。 如今的你已经走投无路了,再挣扎也无用。 有什么遗言赶紧交代,反正本相也不会听。 说完了,本相就送你上路。” 听到傅玉棠大言不惭的话语,昆吾明笑了一下,眼中不掩轻视道:“就凭你吗?你以为伤了小王一条腿,小王便形同废物,可以任人宰割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傅玉棠也太小看他了。 “本相知道你武功高强,自然不会如此轻忽大意。” 傅玉棠笑看着他,行至门边,一把推开房门,伸手拍了拍,喊道:“出来吧。” 随着声音落下,一道矮小的身影从天而降,眨眼之间,就来到了傅玉棠的身边。 来人圆脸小眼,嘴尖鼻塌,手持长剑,看似平平无奇,仔细一瞧,那绿豆大的眼睛却内蕴精光,浑身肌肉敦实,气势逼人,显然是个身怀绝技,不可小觑之人。 昆吾明对他有点印象,这人曾以方英才叔叔的身份出现过。 如今看来,其实他真正的身份是傅玉棠的护卫。昆吾明在心里说道。 有了甘大平相助,傅玉棠笑得一脸畅快,叫嚣道:“对付你一个瘸子,二人足矣!本相既然敢把慧定的身份透露给你,就证明你在本相眼里已经是死人了,再无活着离开护国寺的机会!” 闻言,昆吾明的脸上非但不见半分惊慌,反而扬起了一抹奇异的笑容,叹息道:“有自信是好事。 但,傅相太过自信了些。 你以为只有你有帮手,小王没有帮手吗?” 话音甫落,院子外突然响起一阵阵杂乱的脚步声。 一大群身着灰色僧袍,手持长棍,脑袋锃亮的僧人纷纷涌入院子,冲进禅房。 在傅玉棠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与甘大平便已经被团团围住了。 望着面前这一个个面露凶相的光头佬,傅玉棠面色难看极了,厉声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可知道我是谁?你们这是想要造反吗?” “还请傅相勿要动怒,切莫气坏了身子。” 人群里,慧心手捻佛珠,迈着平稳的步伐,不紧不慢地来到傅玉棠面前,望着傅玉棠,含笑道:“傅相之名谁不知道呢?贫僧不仅深知傅相之名,更知道傅相的歹毒心肠。 贫僧一心与傅相交好,为傅相排忧解难,却没想到傅相反而恩将仇报,一心将贫僧以及护国寺众人往死路上逼!” 第1255章 面对小王,你还是太过大意了。 说到最后,面上已然带上了杀气。 既然傅玉棠不给他留活路,那他同样不会给傅玉棠留半点生机! 行至昆吾明身边站定,彼此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个眼神,慧心定了定神,脸上重新挂起笑容,笑吟吟地欣赏着傅玉棠不可置信的神态,嘴上遗憾地感叹道:“可惜啊,贫僧有佛祖保佑,傅相的计划怕是落空了。 你以为你运筹帷幄,其实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所有的一切,尽在二王子的掌握之中。 任凭你有万千手段,今日也不得离开护国寺一步!” 话音落下,就看到傅玉棠的脸色明显变了一下,神情略显惊慌。 虽然稍纵即逝,却没逃过一直注意着她一举一动的昆吾明的眼睛。 眼下形势反转,还打了个傅玉棠一个措手不及,说不得意那是假的。 昆吾明微微勾了下唇,狐狸眼里闪过愉悦之色,朝傅玉棠缓缓露出个笑容,附和道:“的确,面对小王,你还是太过大意了。” 傅玉棠没搭理他,只冷冷盯着慧心这叛徒,眯了眯眼,眉生戾气道:“所以,慧心大师这是准备通敌卖国了吗?你可知通敌卖国是大罪?” “傅相此言差矣。”有昆吾明在旁撑腰,慧心一点儿都不怵傅玉棠,摇头晃脑道:“贫僧只是希望大宁、西鸣两国能和平共处,百姓安居乐业,免受战乱之苦而已。 正因如此,贫僧这才出手帮助二王子抓住某些意图破坏和谈的歹人罢了。” 其实,一开始慧心是不打算对付傅玉棠的。 至少,不愿意亲自动手。 昨日,昆吾明那名手下走了以后,昆吾明重新将他叫入房间,让他派人以他的名义邀请来护国寺一叙。 担心傅玉棠不肯赴约,昆吾明还特别嘱咐了一句,“大师就说是有关于小王的消息。” 他当时听了,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脱口而出道:“您这是要与傅玉棠摊牌了?” 双方这是要正式撕破脸了吗? 还是说,昆吾明此举只是想试探自己的态度,确认自己是否真心与他合作? 正思索间,就听到昆吾明声音平直道:“不算摊牌,只不过小王抓住了他的弱点……” 一听这话,慧心顿时明白了。 原来昆吾明打的是“趁傅玉棠虚,要傅玉棠命”的主意,压根儿不是为了试探他。 不得不说,那真是太好了! 一个虽然武功高强,如今却身负重伤,半瘸不瘸,跟残废没什么区别; 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还有明显的弱点,跟弱鸡毫无区别。 二人如今可算是实力相当,公平对战啊。 打吧打吧,最好两个同归于尽才好。 到时候他就可以轻轻松松除去两个对自己有威胁性的人,还万事不沾身。 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面上却露出迟疑之色,明面是关心,实则打打探昆吾明的计划,斟酌道:“可二王子您的伤势……不要紧吗?” “自然有影响。所以小王还需要大师出手相助。” 第1256章 傅玉棠这臭小子实在太奸诈了! 昆吾明是真的很信任他,不把他当外人。 他不过稍稍一问,昆吾明就把全盘计划说了出来了。 其中,还包括他刚刚与属下交谈的内容。 “国师刚刚给小王传信,傅玉棠目前乃是失忆状态。 失去记忆的他犹如被拔出爪牙的老虎,对周围的一切懵懂陌生,与孩童并无太大区别。 倘若想要除去傅玉棠的话,眼下就是最佳时机。 所以小王才让大师将他邀请到护国寺来,若是确认国师的信息无误,那你我便可立即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将他除去!” 慧心一听,顿时瞪圆了眼睛,“什么?你说傅玉棠失忆了?到现在还没恢复?” 他一直以为傅玉棠恢复记忆了啊。 所以才会受她威胁,捐出所有资产。 现在告诉他,傅玉棠这家伙其实仍处于失忆状态? 这这这…… 慧心一脸心痛,坚决不肯相信这残酷的事实,捂着胸口道:“会不会是消息有误啊?贫僧之前跟他接触过,可没有发现他有丁点儿失忆的迹象。” “傅玉棠此人心机深沉,多智近妖,要隐藏自己失忆一事并不难。 而且,你应该知晓的……” 昆吾明甩给慧心一个眼神,颇有深意地说道:“国师的信息不会出错。因为,全天下只有国师一人有恢复记忆的解药。” 听到这话,慧心的心更痛了。 明明失忆了,却装得人模狗样,骗走了他所有资产。 傅玉棠这臭小子实在太奸诈了! 想着,心里对傅玉棠的恨意不由又加深了一层。 昆吾明注意到他的神色,眉梢一挑,很轻易就猜出缘由,稍稍安慰了他几句后,便将话题重新转到正事上面。 根据目前已知的形式,仔细地布置了一番。 同时还不忘叮嘱他记得多向底下的僧众诉诉苦,将最近护国寺发生的一切事情全部推到傅玉棠身上,挑起僧众的怒火,将众人原本对他的不满通通转成对傅玉棠的恨。 这样一来,护国寺僧众才会上下一心,齐齐将矛头转向傅玉棠。 届时,诛杀傅玉棠才不会心慈手软。 慧心:“……!!” 好啊,原来你打得是这个主意。 还以为你要亲自上场跟傅玉棠搏斗呢。 结果你这是想要借刀杀人啊,让我护国寺的僧人冲前面送死。 你这算盘还打得挺美的。 慧心在心里吐槽道,顿了顿,又想:“不过,有一点昆吾明说得没错。” 他确实应该把捐献资产、让众僧去做苦力这两件事推到傅玉棠身上,转移众僧对他的不满。 否则,他真担心将来的某一天会如同昆吾明所言那般,底下的僧众集体造反,对他痛下杀手。 默默盘算着,慧心含糊地应了一声:“好。” 语毕,直接以抓紧时间布置行动为由,转身离开房间,匆匆去给僧人们洗脑,转移矛盾去了。 至于让僧众杀了傅玉棠…… 那想都不要想。 杀害朝廷命官可是大罪,昆吾明不想活,他还想活呢。 等到明日见了面,他是万万不会对傅玉棠动手的。 第1257章 傅玉棠这厮,莫名其妙地活过来了! 非但不动手,他还要扮演和事佬的角色,把邀请傅玉棠来护国寺的举动,美化成察觉傅玉棠和昆吾明之间似有误会,为了两国和平,他这才组了个局,让二人解开误会,以免伤及和谈。 然后见机行事,看哪方赢了,就支持哪方。 不是他不讲诚信,而是迫不得已。 昆吾明说的那些合作条件听着很好,他也确实很心动。 但是! 昆吾明让护国寺的僧人出手诛杀傅玉棠这一点,让他很不高兴。 咋滴? 他慧心脑门上刻着“冤大头”三个字吗? 如果他有胆子,有能力,仅凭护国寺众人的力量就能除去傅玉棠的话,他还跟昆吾明合作什么呢? 他之所以与昆吾明合作,不就是看中他能除去傅玉棠这一点吗? 当时昆吾明可是说得信誓旦旦,如今倒好,竟然反过来指使他除去傅玉棠。 简直莫名其妙。 更不必说,傅玉棠这厮还不是简单货色。 要是得手还好,如果失败了呢? 到时候,昆吾明这家伙一看风头不对,立刻把所有罪名往他头上一推,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清清白白,那他要怎么办呢? 难道他真要像傅玉棠之前说的那样,换上囚服,去大牢里与素质低下的大宁百姓做室友,效仿地藏王菩萨,在监狱里普度众生,监狱不空,誓不出狱吗? 慧心撇了撇嘴,才不愿意去过那种牢底坐穿的无望生活。 沉吟了片刻,他觉得按照昆吾明目前的情况,他是没办法除去傅玉棠的。 之前说的那些话,明显就是在吹牛。 既然合作对象实力不高,那他还是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与傅玉棠保持表面和平比较好。 选择两头都不得罪,两头押宝两头吃,再伺机为自己寻找其他的活路,方为最稳妥的保命之道。 彼时,他无比坚定地想。 然而,世事就是那么的无常,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谁能想到傅玉棠这家伙如此疯癫,如此有病,好端端地突然玩起装死这一套。 单纯如他,哪里见过这种世间险恶,一下子就当真了。 当即高兴得差点一蹦三尺高,天真地以为是佛祖显灵了,看不惯傅玉棠灭佛行为,直接趁着傅玉棠主动送上门的机会,大显神通,将对方打入十八层地狱,让对方好好感受一下佛教文化的厚重! 高兴归高兴,只不过人无缘无故死在他的地盘上,虽然不是他所为,却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思及此,他才当机立断选择毁尸灭迹,准备将傅玉棠拉到后山埋了。 哪曾想,待他兴致冲冲地找来铁锹、锄头等埋尸工具,重新返回院子里的时候,竟然听到了傅玉棠与昆吾明交谈的声音! 傅玉棠这厮,莫名其妙地活过来了! 他心下骇然,险些就叫出声。好在理智在线,依靠着自身强大的自制力,方才堪堪忍住,轻手轻脚地退出院子。 抱着铁锹锄头等工具,在院子外站了老半天,方才彻底冷静下来。 第1258章 傅玉棠却是想要他们全部人的命! 傅玉棠那家伙刚刚明显是在装死,是在戏弄他。 而他,明显犯了个大错—— 也怪他,刚刚看到傅玉棠“暴毙”,心里实在太开心了,嘴上没把门的说了些有的没的,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傅玉棠那狡诈的家伙,肯定全部听进去了! 依着那家伙睚眦必报的阴险性子,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这样的话…… 慧心倏地眯起眼睛,向来温和的面容上闪过一抹杀意,倒不如先下手为强,也好过任人宰割! 为求活命,慧心没有过多的犹豫,很快就下定决心,不敢有片刻耽误,转身匆匆离开。 按照昆吾明昨日的计划,召集那些目前正在僧舍里休息,下午要去城北替换师兄弟做苦力的僧众进行了一番部署。 无论如何,他今日都不能让傅玉棠离开护国寺! 傅玉棠见他面带杀意,就知道慧心这是准备杀人灭口了,冷着一张脸,喝斥道:“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好一个为了两国的和平! 你可知道你身边之人是谁吗? 他乃是朝廷钦犯,西鸣第一杀手顾二! 你这是准备包庇罪犯吗? 还是……” 傅玉棠停顿了一下,眉如远山,眼若明镜,一一扫过在场众人,厉声道:“尔等当真如本相方才所言,早已与西鸣勾结,意图叛国?!” 气势威严,声音清正,如同寺里的晨钟暮鼓一般威严响亮,震得护国寺一众僧人两耳嗡嗡作响,心头为之一震,莫名有种心虚之感。 慧心亦被唬了一跳,本能地后退小半步。 他自认为,傅玉棠今日只有二人,他这边人多势众,又有昆吾明协助,实乃万无一失。 但凡傅玉棠有点眼色,都该立马求饶,任由他搓扁揉圆,乖乖答应下他的所有要求,不敢有违。 怎料对方如此头铁,不但没有求饶,还直愣愣地甩出一招釜底抽薪,直接否认了昆吾明的身份,把他以及护国寺众人定性为帮凶,毫无顾忌地与他们撕破了脸面。 真特么的歹毒啊! 他只是想要傅玉棠一条命而已,傅玉棠却是想要他们全部人的命! 如此一来,他更不能放她离开了。 慧心面色微冷,懒得跟她掰扯,直接道:“论嘴皮子功夫,贫僧自是不如傅相。 贫僧索性直说了吧,不管贫僧身边的人是顾二,还是西鸣二王子,贫僧今日都保定他了! 至于傅相你,新仇旧恨,贫僧是不可能让你离开的!” “所以,你这是准备杀害本相了?”傅玉棠皱眉道。 “贫僧只是想要为自己、为护国寺所有僧众讨回公道而已!” 慧心紧紧盯着傅玉棠,全身散发出正义的光芒,义正辞严道:“如果不是你,护国寺不会失去所有的资产; 如果不是你,众人就不会用去城北做苦力; 如果不是你,佛门就不会改革,所有人都不会陷入还俗的处境…… 你,就是佛门的敌人!是灭佛的刽子手!是千古的罪人! 像你这样的恶徒,人人得而诛之!” 第1259章 傅玉棠这是准备让他遗臭万年啊! 话音落下,立刻就引来被慧心洗过脑的僧人大声附和,“对!都是你害我们!” 要不是傅玉棠陷害住持,诓骗住持,逼得住持捐出所有资产,他们现在吃的仍会是精细白米饭,穿的依然是绫罗绸缎,哪里需要逼着自己啃咬那些分外难以下咽的粗粮,穿扎死人的粗衣麻布呢? 他们身为世外之人,本应该在寺里享福,受万千香客追捧,而不是去城北搬石头,做苦力。 眼下这艰难处境,全是傅玉棠一手造成的。 思及此,众僧情绪越发激动,手持长棍,逼近傅玉棠道—— “你就是个坏人。” “你该死啦。” “什么丞相,分明就是个小人。” “……” “……” 混乱中,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这等恶人,留着他简直为祸世间,咱们理应杀了他!” 此话瞬间引燃了在场僧众的情绪,原本的指责瞬间变成了整齐划一的讨伐—— “对,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 “……” 面对越来越逼近的僧众,甘大平浑身紧绷,将傅玉棠护在身后,摆出了防御的姿态,大喝道:“你们想作甚?我家大人乃是当朝丞相,你们可知杀害朝廷命官是要诛九族的?” 闻言,众僧不由一顿。 慧心在旁道:“傅大人都逼得我们快活不下去了,谁还管得着其他人? 再说了,你们只有二人。 只要将你们二人都灭口了,谁有证据证明是众人下的手呢?” 众僧深觉有理,原本稍微冷却下的情绪再次高涨,看向傅玉棠、甘大平的眼神不掩杀意。 昆吾明站在一旁,气定神闲地望着被团团围住的傅玉棠,嘴角微勾,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呵。” 傅玉棠的眼神从面前僧众身上一带而过,最后落在了慧心身上,嘴里发出一声冷笑。 四目对视,慧心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同傅玉棠接触数次,他太了解傅玉棠那不怀好意的眼神中蕴含了什么—— 他不让傅玉棠好过,傅玉棠也不会让他好过,不折腾死他是不会罢休的! 果不其然,下一秒便听傅玉棠说道:“你们要恢复之前的待遇,可以。” 在众僧惊喜的目光下,傅玉棠理了理衣袖,气度从容地从甘大平身后走出来,视线直直落在慧心身上,淡声道:“只要慧心大师舍得,本相现在立刻回京,进宫让皇上收回之前的嘉奖。 与此同时,再下一道圣旨昭告天下,之前一切都是误会,慧心大师从未想过捐献财物,更无普度众人的心肠,朝廷将如期归还所有捐赠的财物。 如此,诸位可同意?” 慧心:“……??” 你这人……简直有病! 都已经昭告天下的圣旨,要如何收回? 真这么做的话,皇上会怎么看他?天下人要怎么看他? 傅玉棠这是准备让他遗臭万年啊! 他绝对不同意傅玉棠的提议。 思及此,慧心当即开口道:“不行,贫僧不愿意!” 第1260章 九十九步都走了,不差这一步了 然而,身边众僧却纷纷点头,举双手赞成傅玉棠的提议。 他们当然同意了。 反正名义受损的又不是他们。 只要牺牲住持一人,便可幸福护国寺上千人,他们怎么可能会不同意? “可以。”众僧点头道。 傅玉棠淡淡“嗯”了一声,紧跟着又说道:“至于你们说的做苦力…… 啧,尔等都是方外之人,让你们做那种搬石头的粗笨活儿,确实是为难了你们。 这样吧,本相回去后,同样会让皇上下旨,解释一切都是误会,你们从未打算帮工部帮忙建造女子学堂,是工部尚书误会了,即日起免去你们每日到城北搬石头的任务。 同时,本相会去警告工部尚书,让他不要自作多情,设立什么功德墙。 要知道诸位师父可不是他一个小小尚书能高攀上的! 做人要安分守己,明辨是非,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别以为自己身份不一样,就可以胡作非为,即便是尚书,那也是要讲道理,律法的。 别妄想着弄个功德碑,蹭诸位师父的热度,增加女子学堂的名气。 如此,可好?” 众僧:“……??” 说实话,不怎么好。 粗略一算,他们都做了有大半个月的苦力。 如今女子学堂即将建成,力气也出了,他们却连个名儿都没有,那怎么行? 众僧相互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摇了摇头,齐声道:“不好。” 慧心却大声道:“可以!贫僧赞成!” 左右那功德墙又不是只写他一人的名字,有没有都无所谓,他半点不在意。 倒不如同意了傅玉棠的提议,省得底下的僧众每天苦哈哈去搬石头,心怀怨气,对他产生不满。 傅玉棠闻言,瞅瞅慧心,又瞧瞧众僧,面露苦恼道:“归还资产,大师不同意,诸位师父同意;免去做苦力,大师同意,诸位师父又不同意。 你们说本相逼你们捐出资产,逼你们做苦力。 本相想要改正错误,你们又不愿意,你们要让本相如何是好啊? 依本相看,你们这分明就是内部矛盾,有人不够坦诚,说了谎…… 唉,本相是个老实人没错,可你们也不能把所有黑锅都扣到本相身上啊。” 护国寺众人听到这话,皆面露讪讪之色,齐齐将目光转向慧心。 慧心眼皮狂跳,暗骂傅玉棠太过狡猾,他却拿她没办法。 只能硬着头皮,出言道:“你们不是天天喊累吗?本住持想着那功德墙又不是什么有用的玩意儿,不要也罢。” 此言一出,就如同在热油里加入一滴水,立刻产生了剧烈的反应。 有僧人站出来反驳道:“方丈,诸位师兄弟这段时间天天都城北搬石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眼看着学堂就要建好了,距离流芳百世只有一步之遥,怎可就此放弃上功德墙的机会呢?” “是啊,是啊。”又一名僧人站出来,大声道:“九十九步都走了,不差这一步了。 倒是方丈您…… 被骗的资产倒是可以拿回来,傅相也答应了要归还的,您就快找他要回来吧……” 慧心一听,立马瞪眼道:“拿什么拿?要是拿回来了,本住持岂不是要遗臭万年?” 第1261章 别急,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为何会遗臭万年?方丈不是说那些资产是被傅相骗走的吗?归还赃物,天经地义啊。”有僧人故作不解道。 慧心:“……” 沉默了几秒,不容反驳道:“本住持说了,不能拿就是不能拿。” 僧众:“……??” 顿了顿,有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所以,其实那些资产是方丈你自己要捐出去的,根本与傅相无关吗? 方丈之前说的话,其实都是在骗我们的?” 闻言,慧心脸色瞬变。 正准备张口圆谎,不曾想这话犹如投放到大海里的巨石,激起千层浪,众僧神情激动,纷纷上前围住慧心,一部分找他讨要说法,一部分逼着他点头同意傅玉棠的提议,要回护国寺的资产。 原本清净的禅房,顿时陷入嘈杂之中。 见此情景,昆吾明脸上的笑意慢慢消散,抬起眼,看向傅玉棠,面色微沉道:“傅相还真是辩口利舌,不过三言两语就转移了矛盾,挑起了护国寺的纷争,真是让小王佩服。” 傅玉棠挑眉看他,微笑道:“羡慕吗?别急,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傅相还真是自信。想打败小王,傅相得先过了眼前这一关才行。” 昆吾明冷笑,扭头看向慧心等人,扬声道:“诸位大师,你们莫不是忘了一件事,眼下最关键的不是争论谎言与否,而是你们之前对傅相的不敬,傅相回了京,会不会同尔等计较……” 经过他这么一提醒,慧心立刻反应过来,心头一阵剧烈跳动。 对啊! 什么归还财物,什么功德墙,那都是小事儿。 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除去傅玉棠啊! 好险,差点又中了傅玉棠的阴谋诡计,让对方逃脱了。 多亏了有昆吾明在旁提醒。 清醒过来后,慧心朝昆吾明投去个感激的眼神,重新摆起方丈住持的威严,清了清嗓子,示意僧众稍安勿躁,一脸郑重道:“大伙儿不要被傅玉棠的话给欺骗了! 常言道,君无戏言。 皇上的圣旨都已经下了,怎么可能随意收回呢? 傅玉棠方才那些话,不过是为了诓骗咱们,让咱们放他离开护国寺罢了。 一旦让他回京,他肯定立马反咬咱们一口。 大伙儿最近时常在京中往来,应该听过不少关于傅玉棠的事情吧? 你们想一想,在百姓口中,他是个宽宏大量的人吗? 他真能不计较咱们刚刚所犯的过错吗?” 要知道他们方才可是对着傅玉棠喊打喊杀啊。 就算是泥菩萨,见到他们如此不敬的话,也得生出三分火气吧? 更不用说傅玉棠这厮根本没有菩萨心肠,一直以来都是黑心阎王的形象。 听到这番话,僧众们都沉默了下来。 傅玉棠这人,其实他们并不了解。 但…… 架不住与他们一起搬石头的,还有礼部那一群碎嘴子啊。 在那礼部那一群人的口中,傅玉棠就是个睚眦必报、心肠歹毒、冷血无情、阴狠毒辣之人。 一开始,他们是不相信的。 直至看到了安南侯傅平安…… 第1262章 护国寺的大师们还修炼不到家啊…… 对方与他们一样,每天苦哈哈地搬石头。 经常累得哭爹喊娘,恨不得当场一死了之,摆脱搬石头的下场。 起先,他们并不知道傅平安的身份,只知道他应该也是朝中某个养尊处优的大臣,时常在心里腹诽对方脑子不灵活。 看他这穿衣打扮,明显是有几分家世的。 既然如此排斥搬石头,那就偷偷找点关系,打点一番,说不准哪天就不用到城北报到了。 又不像他们,一个个的名字都在工部的花名册上。 每天开工前,工部都会拿着花名册点名看谁没到场,美其名曰:“担心诸位师父做好事不留名。既然来城北帮忙出力,那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要刻到功德墙上的。” 如此一来,就算他们想偷懒,都没法偷。 也有心思活络的师兄,假装生病,不去城北报到。 工部例行点名,发现那名师兄没到场,得知是因为生病而缺席,工部尚书当即差人去请了京城最有名气的白大夫。 同时,很是贴心地告诉他们,“诸位师父请放心,我们工部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你们在工部最缺人手的时候出现,帮工部解了燃眉之急,工部自当投桃报李。 往后师父们有哪里不舒服,大可以说出来,千万不要藏着掖着。 工部虽然没钱,但请大夫的银两还是有的。 但凡在城北做事这段期间,诸位师父有丁点儿头昏脑热,诊费药费我工部全包了!” 说完,便领着匆匆赶来的白大夫一同去寺里看望师兄。 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们就不知道了。 只记得过了没多久,就听到百姓在议论师兄装病一事,说:“其实,护国寺的僧人也不一定全是得道高僧。 有的僧人跟咱们一样,也会说谎哩… 就像护国寺那个谁谁谁,为了不到城北帮忙建造女子学堂,故意装病…… 看来,护国寺的大师们还修炼不到家啊……” 装病的师兄也没想到自己不过一时偷懒,把自己的名声都毁了,当即悔得肠子都青了。 过后,再也不敢有任何小动作,每天老实如鸡地搬石头。 为了挽回名声,还时常一干就是一整天,中间不敢有片刻休息。 众僧有了他这前车之鉴,也不敢再生出什么歪心思,每天老老实实到城北报到。 重新说回傅平安。 在众僧眼里,傅平安又不上功德墙,有权有势,有千百种逃避劳动的办法,偏偏对方一个法子都不懂得使用。 免不了让众僧有点恨铁不成钢。 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蠢笨成这样呢? 后来偶然听到礼部官员闲聊,众僧方才得知他是傅玉棠的亲爹。 听礼部的官员说,傅玉棠深得皇上的信任与宠爱,只要傅玉棠去皇上跟前提上那么一句,不出意外的话,皇上便会立刻免去傅平安的任务。 可傅玉棠却死活不干。 原因很简单,傅玉棠不喜欢这个生父。 所以,傅玉棠完全不管傅平安的死活。 傅平安到城北做事这么多天,傅玉棠身为人子,连个面都没露。 第1263章 护国寺,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仅仅因为不喜欢,傅玉棠便可以枉顾血缘,无视孝道,眼睁睁看着傅平安吃苦受累。 由此可见,傅玉棠这人是多么的无情了。 对待自己的父亲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对待外人了。 只怕一逮到机会,就会将他们往死里弄啊。 想到这里,众僧纷纷变了脸色,不由紧了紧手里的长棍,看向傅玉棠的眼中多了几分戒备。 察觉到他们态度上的细微变化,傅玉棠神情不变,淡声道:“之前尔等的行为不过是受人蒙骗,并非有意为之。 只要尔等放下手中的武器,就此悬崖勒马,本相一律既往不咎。 但若是执迷不悟的话,本相必将严惩不贷! 本相说到做到。” 话落,便见有不少僧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露犹豫之色。 可以的话,他们也不想得罪傅玉棠。 双方能和平共处,那自然再好不过。 慧心见众僧隐有动摇的迹象,暗道了一声“不好”,连忙出声道:“大家不要被他给骗了,一切都是他的权宜之计罢了。 等到他回了京城,必然要秋后算账。 与其引颈待戮,倒不如现在就杀了他们主仆二人。 届时,将二人的尸体往山上一扔,营造出他们受野兽袭击的假象,便无人知道他们二人死亡的真相了。 自此,大伙儿便能高枕无忧!” 在慧心不遗余力地鼓动下,大部分僧人都觉得他说得有道理,重新握紧手中的长棍,将傅玉棠包围起来。 只有零星几名僧人深觉不妥,转而站到傅玉棠身边,苦口婆心地劝说众人不要冲动,凡事好商量。 其中包括之前给傅玉棠带口信的小沙弥。 他面色苍白,站在傅玉棠身前,顶着慧心欲要吃人的阴森眼神,磕磕绊绊地劝道:“住持,诸位师兄,难道你们忘了吗? 佛门十戒,不得杀生乃是第一戒,杀业更是十恶之首。 身为出家人,不应该杀生,更不应该造业。 还请诸位师兄稍微冷静一点……” “混账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慧心黑着一张脸,张口便是怒斥,“你算什么东西,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当年要不是贫僧好心收留你,你如今还不知道在哪里乞讨流浪呢!” 早知道捡来的是一只白眼狼,当初就应该直接让他死在大街上好了。 说着,如以往那般,抬手便要教训他。 傅玉棠微微一皱眉,伸手将小沙弥往身后一拉,看着挥掌落空,导致面容铁青的慧心,面无表情道:“你这是决心一条道儿走到黑了?” 顿了顿,目光一一扫过棍棒相向的僧众,“你们也要跟他一样执迷不悟?” “是又如何?”慧心磨着牙根,彻底脱去往日的伪装,内心的阴狠势利尽显,不无得意道:“你不知道吧? 贫僧与二王子早就达成合作。 今日之所以邀请你到护国寺,目的就是为了杀你! 护国寺,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说起来,要怪只能怪你太过自信,太过大意,只带了一名护卫来此。 不过这样也好,倒是方便了贫僧下手,哈哈哈……” 第1264章 棠哥(大人)还真是任意妄为! 说到这里,慧心不由猖狂大笑。 就连一旁默默看戏的昆吾明,面上亦露出点点笑意,看向傅玉棠的目光不带半点温度,与看死人无差。 原以为傅玉棠听到这话,必然惊怒交加,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也跟着他们笑起来。 一边笑,一边抚掌道:“好好好,有慧心大师此言,本相今日这一趟不白来。 既然诸位大师坚决追随慧心大师,不撞南墙不回头,那本相也不客气了!” 说到这里,她骤然收起脸上的笑,转头看向了外面,淡声道:“来了。” 昆吾明:“……??” 慧心:“……??” 众僧:“……??” 什么意思? 什么来了? 难道傅玉棠还有后招吗? 没等众人想明白,院子外就响起一阵阵脚步声。 戚商、严贞、郁珈善三人领着一大队衙差冲进院子里,将整个禅房包围起来。 在慧心难以置信的眼神中,傅玉棠领着甘大平,闲庭信步地走到回廊上。 戚商、严贞、郁珈善三人走上前来,快速看了一眼房中的情景,视线在昆吾明身上停顿了几秒,面容微变,低头拱手道。“傅大人,下官来迟,还请大人恕罪。” 实则,在心里偷偷吐槽傅玉棠。 说什么来迟,其实全是场面话。 一切都是傅玉棠昨晚上安排好的。 临走时,还不忘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一定要在她出发后的半个时辰才出发,切不可早早出现。 原因嘛,就是她要享受钓鱼的乐趣,感受他人的情绪变化,体会人生百态。 郁珈善:“……!!” 没想到大人不止有童心,情感还如此细腻。 难怪大人能处处体谅百姓之苦。 他要向大人学习。 只不过,大人一人赴约,是不是有点太冒险了呢? 要是慧心心怀恶意,那怎么办呢? 想到这点,郁珈善不由皱起了眉头。 严戚二人:“……” 说到底,你就是想借用上值的时间,带薪玩耍就是了。 玩玩玩,天天就知道玩! 原以为把记忆给玩没了,尝到教训,吃了苦头,应该有所收敛,不料仍然死性不改。 二人没忍住鄙视了她一番,想要劝她收敛点,却没想到傅玉棠反过来被教训一番,顺便扔给他们一个重磅消息转移话题—— “慧心,叛国了。” 听到这话,他们二人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连忙询问出了什么事情,慧心为何要叛国。 “等到明日你们自然会清楚。记着啊,半个时辰再出发,勿要提早,不然就没好戏看了。”傅玉棠嘱咐道。 戚商、严贞、郁珈善三人闻言,相互对视了一眼,只好咽下嘴边的劝说,无奈点头应下了。 此时看到禅房里的对峙,他们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尤其是看到昆吾明也在场。 三人更是一阵后怕。 棠哥(大人)还真是任意妄为! 也是他们一时疏忽大意,思虑不够周全。 既然棠哥(大人)能猜出慧心叛国,那证明棠哥(大人)早就料到昆吾明躲在护国寺了。 他们却偏偏没想到这点,还放任她一人赴约。 第1265章 他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还有棠哥(大人),明知道这样的情况,还敢一个人来护国寺赴约,简直是不要命了! 那昆吾明的武功有多好,对棠哥(大人)有多大的恶意,难道棠哥(大人)不知道吗? 即便对方伤了一条腿,要对付棠哥(大人)这种软弱的读书人,仍是易如反掌。 更不用说,眼下他还有慧心帮忙。 棠哥(大人)这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想着,三人没忍住抬起头,很是隐晦地瞪了傅玉棠一眼。 傅玉棠:“……” 这不是没什么事情吗? 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假装没看到三人的谴责,傅玉棠目光微移,无视面容惨白的慧心,手持丞相令牌,转头面向刑部、京兆府众人,冷脸下令道:“护国寺住持慧心,伙同护国寺一众僧人勾结朝廷钦犯,意图杀害朝廷重臣,证据确凿,本相现在下令,将他们统统缉拿归案。 如遇反抗者,格杀勿论!” 刑部、京兆府众人齐声应是,动作敏捷地上前捆人。 “你们敢!”慧心大喝一声,下意识冲上前, 想要张口狡辩,试图以自己是受到皇上敕封的真佛身份逼退刑部众人。 一旁的甘大平见状,骤然抬腿踹向了他的膝骨。 这一下,至少用了三分力。 慧心惨叫一声,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 刑部衙差们办案多年,跟着傅玉棠、严贞、戚商一行人不知道抓过多少贪官污吏,自然知道慧心想要放什么狗屁。 不用傅玉棠他们多言,经验老道地从慧心身上扯下一块布料,团吧团吧塞到他嘴里,堵住他的声音。 随后,在京兆府衙差呆滞的目光下,很是官方地解释道:“眼下没有文书,他们说再多也没办法记录,倒不如让他省点力气,有什么话留到公堂上再说吧。” 京兆府衙差们:“……!!” 原来如此。 又学到新知识了。 就说跟着刑部的大哥们办事,不止轻松,还能学到有用的东西。 慧心没想到刑部的人一个个都如此鸡贼,不由“唔唔”两声,想要挣扎,膝盖却疼得站不起来,最后只能神情慌乱地看向昆吾明。 却见对方比他识时务多了,与其他僧人一样,乖乖站在原地,一丁点儿反抗的意思都没有,一副充分配合的样子。 慧心:“……” 合着所有人当中,就属他最有骨气,最有反抗精神?! 摊上这么一群逆来顺受的队友,他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同一时刻。 邵景安、芮昊苍一行人陪同西鸣使臣团,来到了护国寺山门前。 “不愧是国寺,果然气派非凡啊。难怪二王子会来此祈福!”乌奇装作第一次来护国寺的样子,上下打量着护国寺山门前的一切,转头对身侧的芮昊苍说道。 芮昊苍瞅了他一眼,分外不给面子地说道:“看到个大门就如此震惊,乌奇将军要是入内的话,岂不是要激动得当场昏厥?” 不怪他说话难听,他是真的受够了这群有病的人了。 第1266章 净扯一些没影的王八犊子事。 明明距离京城只有不到百里的距离,这群人却疯疯癫癫,兜兜转转,愣是不肯直接进京,每天幺蛾子不断。 先前说了,离开上云城后,西鸣使臣团忽然急着进京,邵太傅不知怎的,不愿意进京,故意拖延时间。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在郊外休息片刻之后,邵太傅突然转了性子,又急着进京了。 原以为双方的节奏终于同步了,他可以快快乐乐回家了。 结果刚走了没两天,西鸣使臣团那边脑子一抽,又不急着进京了。 说什么二王子感染了风寒,需要原地休息,延迟进京的时间。 简直特么的放狗屁! 真以为他不知道吗? 从边关出发到现在,昆吾明那臭小子压根儿没在使臣团里! 还感染风寒,需要休息? 人都不在这里,休息个屁啊! 净扯一些没影的王八犊子事。 芮昊苍心里叽叽咕咕,骂个不停,却苦于不能拆穿乌奇的谎言,只能强行压下不满。 打算等过两天再去催一催乌奇,让他们快点出发。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他都还没行动呢,邵景安先沉不住气了。 不过一天,就马上去找乌奇询问何时可以出发进京。 得到的回答是,待二王子风寒好了之后。 至于什么时候才会好,他也不知道。 这不摆明了就是废话? 明显就是想要拖延进京的时间。 芮昊苍看得出来,邵景安同样也看得出来。 不过,即便如此,邵景安仍是时不时去询问乌奇。 对于他这举动,芮昊苍感到有点儿反常,找了个机会,私下底偷偷问高义,“邵太傅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会儿急着进京,一会儿又不着急,他到底想干啥啊?” 高义“呃”了一声,眼神有些闪躲,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道:“之前不愿意进京,可能是京里有不想见的人。 现在想进京,大概是因为前几天收到家书,得知邵二小姐进京了,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家人吧?” 邵家二小姐? “你是说邵明澜那丫头?” 芮昊苍对她还是有点印象的,也知道她当年离京的缘由,此时闻言,不由惊讶道:“她这会儿怎么进京来了?” 当年赌气离开京城,不是说再也不回来了吗? 高义挠挠头,神情茫然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反正前两天禹城那边给太傅送了信,说二小姐以姐弟二人许久未见为由,想要进京看望邵太傅。 长辈们拗不过她,又想着她与邵太傅姐弟情深,便同意了她的请求。 因此,派人将她送来京城了。” 芮昊苍闻言,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原来是这样。 明明亲人就在眼前,却一直无法靠近,没法相见,那滋味确实让人抓人挠心的难受。 难怪邵景安着急呢。 芮昊苍原以为西鸣使臣团还要继续这样拖延下去,万万没想到,今早乌奇竟然破天荒说要出发。 不过,目的地不是京城,而是护国寺。 原来今日是西鸣王妃,昆吾明母亲的生辰。 第1267章 你们这是准备接头了吧? 也不知道昆吾明那王八犊子从哪里听说的,说护国寺十分的灵验,所以今天一大早,趁着众人没注意,留下书信,拖着病体离开使臣团,来到护国寺,三步一拜九步一叩,为自己的母亲祈福。 还说祈福完毕后,便直接进京。 所以,让乌奇等人醒来后,直接去护国寺接他就行了。 口吐狗屁,没一句是能听的。 什么护国寺灵验,什么为母祈福? 依老夫看,你们这是准备接头了吧? 芮昊苍听得冷笑连连,却也拿他没办法,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陪着西鸣使臣团来到护国寺。 要不是寻思着来护国寺,还能趁机见一见自己的棋友慧心,他早就发作了。 如今看到乌奇还在那里惺惺作态,苦苦压抑的怒火一下子窜上来了,没忍住刺了他两三句。 乌奇也不在意,昨日与二王子会面,确认二王子无事,他心里的大石终于放下了,正高兴着呢。 尤其是他们还商议了一系列针对大宁,挑起大宁内乱的计划。 眼下就等好戏登场了,他怎么会在乎面前这小老头的尖酸刻薄之语? 笑了笑,指着山门前成排的,一直延伸至护国寺大门口的马车,回道:“这护国寺香火如此旺盛,香客如此之多,任谁看了不惊叹呢? 为了方便通行,咱们还是就地下马,步行进入吧。” 语毕,翻身下马,命令使臣团成员就地等待,自己则随手点了几名护卫,准备进入寺内迎接昆吾明。 邵景安见状,顿了顿,钻出马车,领着高义跟上。 芮昊苍没办法,也只能跟着下马,指了五名护卫,双手背在身后,一边摇头,一边叹息在疯子里做个正常人太难,慢吞吞地走在后头。 一旁守在马车边的车夫见他们欲进入护国寺,微微一怔,下意识张口想要阻拦。 身边的同伴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缓缓摇了摇头。 那群人看样子就知道非富即贵,其中还有西鸣人,他们根本拦不住,一不小心还会将事情闹大,他们受责罚事小,坏了大人的事情就不好了。 还不如就此放他们前行,交给大人们处理。 他们只要不犯错,不给这群人借题发挥的机会,便是帮到大人了。 看懂了同伴的暗示,车夫恍然大悟,轻轻点了下头,重新退回原位。 对于车夫们之间的小动作,乌奇、邵景安等人一概不知。 一行人走了差不多有一盏茶的功夫,终于来到护国寺大门前。 看到护国寺的门大敞,众人也没有多想,抬步便要进入。 结果,才刚踏上台阶,里头就走出来一群人。 众人顿时脚步,抬起头看了过去。 只见身着刑部、京兆府官服的衙差押着绑得跟大闸蟹一样的僧人,就跟金鱼吐泡泡似的,一个接一个从里面走出来。 双方打了个照面,衙差们稍稍愣怔了一下,很快回过神,十分有礼貌地提醒了一句,“刑部、京兆府联手办案,诸位暂且避让一下啊。” 第1268章 一抓抓这么多人! 闻言,乌奇等西鸣人下意识往旁边让了让。 邵景安、芮昊苍一行人则是面面相觑,十分的惊讶。 要知道,刑部主要负责执掌全国法律刑名事务?、复审案件、??监狱管理与?囚犯教化?、法律颁布与实施,一般是不轻易参与抓人的。 抓人断案这种事情,京城这边基本是由京兆府负责。 除非是有什么重大案件,刑部才会出手。 这护国寺的僧人犯了什么错? 怎么连刑部都出动了? 还一抓抓这么多人! 别是慧心他出了什么事情了吧? 思及此,芮昊苍心头不由一跳,没忍住拦了一名刑部衙差,询问道:“这位小兄弟,他们这是犯了什么事儿啊?” 竟然连他好兄弟的部门都出动了。 衙差并不认识芮昊苍,打量了他一眼,见他衣着华贵,即便风尘仆仆,亦不掩自身的威严气势,料想大有来头。 再看其余几人,气度不凡,皆不似普通人。 更不用说身边还有护卫什么的了。 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暗道:“这些人别是慧心的拥趸吧?知道慧心落难,特地赶来搭救?!” 按照大家多年来的办案默契,如果普通的香客,山门处的兄弟们肯定会拦住他们的。 没拦住,说明这些人有问题。 守在山门处的兄弟根本拦不住! 想到这里,衙差立刻板起脸,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扬声道:“还能有什么事儿? 这群人胆大包天,不止窝藏钦犯,还企图杀害傅丞相,人证物证俱在! 多亏了有京城热心百姓分别到刑部、京兆府报信,我等才能及时阻止他们的恶行。 眼下正准备押回城里审理!” 他着重强调了受害者的身份,点出这消息是由热心百姓提供,人证物证齐全,为的就是想要告知面前这群人—— 不管你们什么来头,在如今京城的百姓已经知晓慧心的罪行且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你们这群人但凡有点脑子的都应该明白不要再掺和到这件事里。 要知道,你们就算有再多的人脉,有再大的靠山,也比不上湘王啊。 湘王可是皇上的亲叔叔。 当初石镇多威风,仗着是湘王府的管家,目无法纪,在百姓们的眼皮子底下行凶。 结果呢,湘王不也没有办法救他? 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石镇被砍了头。 相同的情况,湘王都救不了,你们还能救得了? 更不用说,之前傅大人只是六部尚书之一。 现在傅大人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啊! 敢出手搭救企图杀害傅大人的罪犯,你们是嫌好日子过得太多了吗? 可惜,他这一番用心良苦的提醒,在场众人没有一个接收到。 乌奇一行人是不在意,认为这是大宁的事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们只要站在一旁看热闹就行了。 芮昊苍等人则是瞪圆了眼睛,被护国寺的僧人企图杀人这一消息所震惊。 这这这护国寺不是国寺吗? 身为出家人,不应该慈悲为怀吗? 第1269章 多年一别,他们……终于要见面了 怎么就动手杀人了呢? 还有慧心,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身为住持,是如何约束下面的僧人,竟然让人做出杀人的事情? 护国寺的名声还要不要,他这住持还当不当了? 本来和尚犯杀戒就已经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了,还挑着当朝丞相下手…… 简直像是失了智一样。 别是集体念经念傻了,走火入魔了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内心惊疑不定,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唯有邵景安,在听到“企图杀害傅丞相”三字的时候,瞳孔猝然紧缩,心头一阵狂跳。 几乎是下意识,便要揪住衙差问个仔细,确认那人有没有事情,现在可还安好。 好在眼前这衙差性子直爽,没有刻意卖关子,无需旁人多言,三言两语就将来龙去脉交代清楚。 得知僧人的恶行没有得逞,邵景安这才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心头发颤,下意识抬头看向寺里。 所以,那人此时就在里面吗? 多年一别,他们……终于要见面了?! 这一认知,让邵景安的神情倏地凝固住,莫名有些胆怯,隐约腾升起转身逃离的想法。 一群人各怀心思,衙差见他们久久不吭声,还以为唬住了这群人,心里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朝身边的同伴使了个眼色,加快动作带着僧人离开。 寺庙里,傅玉棠还不知道外面除了西鸣使臣团之外,另外有两位老熟人正等着她呢。 有条不紊地指挥衙役将犯事儿的僧人一个个押出去,同时也没忘了吩咐小沙弥等一众迷途知返的僧人跟随众人到刑部录口供,必要的时候上堂作证。 小沙弥几人自是配合,乖乖跟着衙差往外走。 傅玉棠盯着甘大平将昆吾明五花大绑起来后,示意他先押着昆吾明出去,这才转头看向戚商、严贞、郁珈善三人,沉声道:“如今女子学堂尚未正式开启,还需要慧心背书,向百姓传达男女平等的思想。 一旦慧心的名声有毁,百姓就不会再相信他的话了。 对于他说的众生平等,只怕视如狗屁。 因此今日的事情不宜大肆宣张。 回去后,记得第一时间召集手下的人,命令他们勿要泄露半点风声。” 之所以让刑部、京兆府准备马车押送僧人,要求赶车的衙役乔装打扮,脱下官服,穿上普通车夫的衣服,亦是出自此等考量。 以免被眼尖的百姓看出端倪,到时候闹得满城风雨,影响了女子学堂的开办。 戚商、严贞、郁珈善三人深知事关重大,郑重地点了点,应声道:“好。” 对于三人的办事能力,傅玉棠自是放心,稍稍交代了几句,便没再啰嗦。 见该抓的都抓了,该带走的也全带走了,手一挥,道:“走,收工回城。” 三人笑了下,与她并肩往外走。 傅玉棠边走,边侧过头,看了眼身边的郁珈善,闲聊道:“我之前听阿贞、阿商说,珈善你似乎不通武艺?” 听戚大人、严大人说的…… 像是想到了什么糗事,郁珈善的脸瞬间红了个彻底。 第1270章 对付敌人,本就该下手无情。 过了好一会儿,方才不自在地点了点头,主动把之前追捕昆吾明,失手伤了他的事情说了一遍。 略微窘迫道:“下官上一次并非有意击打昆吾明下腹,实乃阴差阳错……” 一看郁珈善这犯了错的小媳妇样儿,傅玉棠就知道他误会了,笑着摆手道:“对付敌人,本就该下手无情。 别说你只是击打了,就是直接让他鸡飞蛋打,那也是占据道德高地,符合大宁律法。” 谁让那家伙千里迢迢跑来京城闹事,违法犯法、破坏京城卫生环境、影响市容、耽误商贩做生意不说,还暴力抗法,伤害公职人员。 遇到性子暴烈一点的京兆尹,直接将他就地正法,旁人也挑不出一丁点儿的错。 郁珈善只给他一棍子,简直仁慈到了极点。 “你做得很好,不需要有心理负担。”傅玉棠安慰道。 顿了顿,紧接着又说道:“我之所以问起你是否会武术,是想告诉你最近我打算再请几个精通拳脚功夫的武师,到刑部向众人传授武艺。 你若是有兴趣的话,可以过来跟着学。 同时,也可以挑几个有潜力的衙差,送到刑部进修一下。” 看京兆府那些衙差的表现,还是有点缺乏办案经验。 郁珈善自是愿意,“只不过……” 迟疑地看向傅玉棠,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会不会太麻烦傅大人了?” “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还没等傅玉棠回答,一旁的严贞便探出脑袋,视线跃过傅玉棠,看着郁珈善道:“这是我们刑部的部门福利。棠哥经常不定期请各行业的师父,到刑部传授技法。 只要是刑部的人员,皆可根据自己的喜好,挑着感兴趣的学。” 不止他们能学,底下的衙差同样可以学。 “而且,请师父的银子,乃是由刑部自掏腰包,并非从国库支出,朝中的大臣们无从置喙。”戚商补充道。 “珈善,我是建议你来学一学。”严贞一脸真诚地说道。 戚商亦在旁点头,显然极为赞同严贞的话。 因为郁珈善之前得罪钱有才的缘故,被扔到史馆雪藏了。 导致他们三人虽是同期进士,却根本没多少相处的机会,对彼此并不熟悉。 不过,到底年纪相仿,共同话语较多,且双方都不是那种难以相处的人,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很快就打成一片了。 按照目前棠哥对郁珈善的赏识程度,说不准以后还会将郁珈善调到刑部与他们共事也不一定。 所以,戚商、严贞二人并不吝于表露自己的好感,邀请他一同参加刑部的“进修课”。 最最重要的是,每次进修结束后,刑部都会举办个结束仪式。 说是结束仪式,其实更像是对现阶段学习到的知识进行考核。 根据进修的内容,请来的师父们会设立各种关卡和奖励,一旦顺利通过后,便可获得相应的奖励。 若是夺得总冠军,还可以额外获得十天的假期呢。 “珈善,你知道吗?是十天的假期啊。不是一天,不是两日,是十天啊!”戚商、严贞眼睛发亮,激动地说道。 第1271章 应该说是生命力顽强的瘦子。 十、十天吗? 郁珈善咽了口口水,狠狠地心动了。 之前他在史馆修撰典籍,虽然要时不时忍受钱有才拥趸的刁难,但每天还算是比较清闲的。 按时到史馆点卯,按时散值回家,从来没有加班熬夜这种不人道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史馆太清闲了,让初入官场的他产生了错觉,以为各个部门都是这样的。 直至接任京兆尹之位,才发现大宁竟然还有像刑部这样的牛马部门。 熬夜追捕犯人、通宵处理庶务、马不停蹄四处奔波……完全是家常便饭。 难怪刑部的人全是瘦子。 呃,应该说是生命力顽强的瘦子。 因为要是生命力不够顽强的话,早就过劳死,投胎去当真牛马了。 看着刑部这么忙碌不停的兄弟们,郁珈善一方面对他们充满敬佩,一方面又报以同情。 说真的,他不过是京兆尹,只负责掌管京城这一亩三分地的治安,每天都累得精疲力尽,晚上躺在床上,不到三声即刻入睡。 更不说掌管全国律法的刑部众人了,不知道得累成什么样子! 他完全能理解戚商、严贞对假期的向往,因为他也想要。 如果再不休息一段时日的话,他感觉自己也要变成牛马了。 冲着这十天的假期,郁珈善想也不想地点头,答应道:“好,我参加。不过,敢问上次获得十日假期的总冠军是谁呢?” 要不说人家是状元郎,脑子转得就是快。 一旦决定参加活动,马上就想到找上一任总冠军请教夺冠经验。 戚商、严贞闻言,面容微微一僵,不约而同地瞥了傅玉棠一眼,不甘不愿地说道:“是棠哥。” “啊?大人也参加进修活动吗?”郁珈善惊讶道。 傅玉棠微笑道:“学无止境嘛。” 闻言,郁珈善顿时面露崇拜之色。 大人如今已经贵为丞相,却还不忘学习,当真刻苦勤勉,尽显读书人的风范啊! “难怪大人能拿到冠军。” 郁珈善眼神明亮,望着傅玉棠,不由感叹了一句,“就大人这好学之心,已经远超大部分人了。” 一旁的严戚二人:“……” 其实,跟好不好学没什么关系,棠哥就是冲着那十天假期去的。 而且,他们严重怀疑,棠哥之所以搞出那什么进修结束仪式,为的就是光明正大地偷懒十天。 要知道,不止是上一次,以往每一次的总冠军都是棠哥。 刑部大伙儿嫉妒到不行,眼看单打独斗是争不过棠哥了,索性开始找人抱团,齐心合力通过考核。 若是赢了,就平分假期。 若是夺冠无望,就和其他队伍合伙,绊住棠哥,让其他队伍夺冠。 待其他队伍夺冠了,众人再平分假期。 所以在听到傅玉棠又要开展刑部进修活动,二人当机立断游说郁珈善参加。 除了进修确实对郁珈善有益之外,有很大以部分原因就是想将他拉到自己队伍里,与棠哥一较高下! 怎么说郁珈善都是状元郎,脑子好使是肯定的。 第1272章 自然也为傅相准备了一个大惊喜 他们三人凑到一起,就不信赢不了棠哥! 思及此,严戚二人相互使了个眼色,以告知他以往的进修内容为由,走到郁珈善身边,佯装不经意地隔开他与傅玉棠。 而后,一左一右将郁珈善夹在中间,为他介绍起往年的活动内容。 二人刻意放慢了脚步,很快与傅玉棠拉开距离。 察觉到身边的人不见了,傅玉棠脚步微顿,本能地回头瞅了一眼。 看了眼分外热情,说个不停的严戚二人,再瞧瞧认真倾听的郁珈善,哪里不知道严戚二人的小心思? 微微笑了一下,索性不再打扰他们,转过头,追上前方的甘大平。 昆吾明腿上有伤,走得并不快,因此傅玉棠很快便追上他们。 欣赏了一下昆吾明的狼狈样子,傅玉棠“啧啧”两声,面带得意道:“二王子,这会儿还觉得本相太过自信吗?” 昆吾明瞥了她一眼,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抬头看了眼天色。 心里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乌奇等人此时大概已经到达护国寺,脸上浮现出丝丝冷笑,万分期待傅玉棠等会儿计划落空,愤怒无能的样子。 “小王希望傅相晚点也能如此开心。”他不无恶意地说道。 傅玉棠晃着马鞭,挑眉道:“二王子这是话里有话啊?” 昆吾明斜睨着她,狐狸眼里不见慌乱,反而流露出点点幸灾乐祸之色,意味深长地说道:“傅相为小王准备了那么多惊喜,小王礼尚往来,自然也为傅相准备了一个大惊喜。” “这有点难啊。毕竟,除了你即刻暴毙之外,任何事情对本相来说都不算是大惊喜。”傅玉棠脱口道。 昆吾明:“……” 他说这些话本意是吊起傅玉棠的好奇心,扰乱她的心绪。 万万没想到,面前之人不按照套路出牌也就算了,嘴巴还如此的毒,一张口就是咒他。 扰乱不成,反而给自己添了堵。 昆吾明额角青筋直跳,心知在口舌上大概率是占不到便宜了,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索性不再搭理她。 傅玉棠本以为他还有什么大招没放出来,不曾想竟如此快地熄火了,颇为失望地叹了一口气,不再开口说话,转而欣赏起四周的风景。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来到护国寺大门处。 刚迈过门槛,正准备叫人牵来马车,却发现护国寺门外陡然多了不少人。 脚步不由一顿,抬手示意身侧的甘大平停下,看好昆吾明。 自己则站在大门前,视线扫过台阶下的众人,最后落在了面容与乌达有六分相似的乌奇身上,皱眉道:“尔等是谁?为何在护国寺外聚集?” 乌奇等人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见里面再也没有人出来,还以为刑部、京兆府已经办完案了,正准备进入。 没想到,里面冷不丁又冒出几个人来。 定睛一看,为首的还是名年轻男子。 一身鸦青色的轻便服装,墨发束成发髻,用玉簪固定,干净利落,身形挺拔,步履潇洒,手持马鞭,不疾不徐地信步走出寺庙,宛如闲庭漫步,从容自若。 然而,面容却十分冷峻,神色淡漠,远山眉下,一双桃花眼又清又冷,宛若利剑出鞘,锋利得令人不敢多看一眼。 第1273章 哪里来的野狗?没规矩。 只不过一个照面,乌奇便知道对方非是普通人物。 目光微微右移,又落在甘大平的身上,身材矮小敦实,其貌不扬,眼含精光。 在芝兰玉树的青年衬托下,委实是丑了一点,头发也稀疏了一点。 不过他们练武之人不讲究以貌取人,只看其身姿、气势,就知道是个不简单的练家子。 再往右…… 乌奇稍稍侧过头,当视线触及被捆得像柴火似的俊美青年时,瞳孔骤然凝固,脸色蓦然变得阴沉。 在西鸣,昆吾明是声望最高,支持者最多的王储,走到哪里都是风光无限,官员毕恭毕敬,百姓夹道欢迎。 乌奇更是把他当成西鸣王一样尊敬着。 此时看到自己心目中最伟大、最英明的王被人捆成大闸蟹,哪里还压得住心里的怒火,立刻上前半步,操着粗嘎的嗓音,咆哮道:“你特么是哪里来的混账东西? 好大的狗胆,竟敢对待我西鸣的二王子不敬。 还不快快将二王子放开,否则我要了你的狗命!” 说话间,还夹杂着一些西鸣粗鄙的俚语。 大意就是以傅玉棠母亲为圆心,祖宗十八代为半径,生.殖.器官为主武器,意淫为主技能,360度全方位辐射,操..翻傅家整个族谱。 寻常要是被他嚎这么一嗓子,少不得吓一大跳,或者气得浑身直哆嗦,直接扑上去与他动起手来。 傅玉棠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乌奇。 “哪里来的野狗?没规矩。” 音量与平时无异,声音平和。 顿了顿,转头看向身侧的甘大平,淡声道:“看来大宁是发展得越来越好了,百姓素质越来越高了,这才给了一些不知所谓的野狗错觉,以为大宁没有打狗队了。” “谁说不是呢。”甘大平在旁点头,绿豆眼瞅了一眼乌奇,附和道:“野狗没教养,该死。” 傅玉棠微笑颔首,淡淡道:“是该死。不过眼下你我还有要事在身,就暂且放他一命吧。” 一旁的昆吾明闻言,忍不住皱了下眉,张口欲言。 不曾想刚有所动作,就被早有防备的傅玉棠用布料堵住了嘴巴。 担心堵得不够严实,又撕了他的袖子,放在手里团得严严实实,像灌鸭子一样用力往他嘴里摁了摁。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简直惊呆了在场所有人。 直至昆吾明被她堵得发出干呕声,差点翻白眼了,傅玉棠这才放下手,朝甘大平使了个眼色,道了一句“走吧”,押着昆吾明就要离开。 乌奇:“……!!” 什么东西? 这臭小子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竟然当着他的面对二王子不敬! 他在西鸣,也算是上过战场,牧过马,见多了世面的人。 却从没有遇到过像傅玉棠这样不按套路出牌的。 以往遇到的敌手被他这么一通问候,早就气得满脸通红,理智全无。 如果是口才好的,就张口与他理论。 如果是身手好的,就冲上来与他搏命。 第1274章 难道还要她鼓掌欢迎不成? 从未有人像面前的青年一般,面对他的恶言恶语,就跟没听见似的,不气不恼,还有心思与身边的人交谈,一心只管自己手上的活儿呢? 看了眼被绑了手脚,堵了嘴巴的昆吾明,乌奇脸上显现出恼怒交加的神情,三两步窜上台阶,拦住傅玉棠,冷冷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听不懂人话吗? 不知道他们手里的人正是西鸣最为尊贵的二王子吗? 傅玉棠眼神睥睨,似将他看入眼里,又似无视他,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冷声道:“众所周知,人是听不懂狗的狂吠,尤其是来、历、不、明的野狗。” 她话里的嘲讽之意太过明显,就算乌奇再粗神经,也听得出傅玉棠对他嘲讽。 更不用说,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只懂舞刀弄枪,不通人情世故的武将。 此时,听到傅玉棠的话,他瞬间气得脸红脖子粗,想要一拳打死眼前这一看就十分弱鸡的小白脸,却因为二王子在对方手中,不得不按捺下冲动。 “吭哧吭哧”喘了会儿粗气,自报家门道:“我乃是奉西鸣王之命,护送西鸣二王子前来大宁议和的侍卫统领,乌奇。” “哦。幸会。”傅玉棠没有感情地客套了一句,“有缘再见,拜拜。” 语毕,抬步便要离开。 乌奇一看,瞬间皱起了眉头,再次伸手拦住了她,面露不悦道:“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已经自我介绍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这人好生奇怪。”傅玉棠瞅着他,神情不解道:“谁告诉你,一旦你自我介绍后,别人就一定要热情相待呢?” 他想自我介绍,那是他的事情,关她什么事情? 又不是什么大名人,好朋友,难道还要她鼓掌欢迎不成? 心里想着,面上半点不掩饰,清清楚楚地展露出来。 乌奇眉头皱得更紧了, 没想到眼前之人如此难缠,心里恨不得将她活撕了。 偏偏又受制于现实,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再次眼含担忧地看了一眼垂眸不语的昆吾明,深吸了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之前是我无礼,还请你们二位见谅。能否请二位稍稍留步,听我一言,解开彼此之间的误会?” 傅玉棠闻言,“呵呵”笑了两声,转头对甘大平说道:“大平,看到了吗? 有时候人的脸面,是自己凑上来丢的。 当你有把柄落在别人手中的时候,最好乖乖服软,千万别想着试探、恐吓对方。 否则,到了最后,下不来台、无能狂怒的人依旧是你自己。” 甘大平一脸受教,点头道:“多谢大人提点,属下知晓了。” 傅玉棠轻轻“嗯”了一声,这才将目光转向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乌奇,挑眉道:“既然你已经知错了,那本相就不计较你妨碍公务一事。 说吧,你拦住本相有什么意图?” 深知面前之人不好对付,乌奇不敢掉以轻心,索性直言道:“我只想问这位大人,你为何对我西鸣二王子如此无礼?” 第1275章 哎呀,原来这还是个熟人啊。 “西鸣二王子?在哪里呢?”傅玉棠惊讶得四处张望,嘴里疑惑道:“本相从来没见过二王子,不知乌统领这冒犯之言从何而来?” 见她故作糊涂,乌奇咬了咬牙,抬手直指昆吾明,冷声道:“他就是二王子。” 傅玉棠“啊”了一声,难以置信地瞪圆了双眼,惊愕道:“他、他他是二王子? 乌统领,你是不是搞错了? 他可是大宁的通缉犯,西鸣的第一杀手,企图破坏两国议和的顾二啊!” “他不是顾二。”乌奇摇摇头,语气十分肯定,一字一句地说道:“他就是我西鸣的二王子,我绝对不会认错。” 说着,就把二王子今晨来护国寺为生母祈福一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末了,还不忘掏出二王子留下的信,拉上芮昊苍、邵景安等人做证,指着二人道:“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他们。” 不相信他的话,总该相信这群大宁人的话吧? 顺着乌奇所指的方向,傅玉棠率先将目光落在芮昊苍身上。 年约花甲,头发花白,天庭饱满,额头宽广,外貌威严而庄重。 身形如年轻人挺拔,精神矍铄,不见一丝老态,自有不怒自威之势,俨然久居高位之人。 乍一看,似乎是个极其严厉的人。 嗯,很面生,没印象,不知道是谁。 摸不准对方的身份,傅玉棠自然不会轻易开口,只沉默地打量着对方,在心中暗暗揣测对方的身份。 芮昊苍愣愣地站在原地,就在刚刚,他还在感叹慧心是怎么管教下面的僧人,竟让底下的人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 结果下一秒,就看到慧心本人也被带出来了。 还是以主犯的身份,被刑部、京兆府的衙差堵了嘴巴,连推带拽地押上马车,不许任何人靠近。 即便他表明了身份,都不被允许与慧心交谈一句。 而慧心本人则是垂头丧气,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 芮昊苍:“……!!” 所以,慧心是真的指使手下的僧人去杀害傅玉棠了?! 这这这老小子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无缘无故去杀傅玉棠做什么呢? 芮昊苍站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 直至察觉到有道视线稳稳当当地落在他身上,方才回过神,迷迷糊糊地抬起头,一眼就看到傅玉棠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矜贵疏离地望着他。 长身鹤立,身形高挑,像是一节修竹。 又似皎皎明月,眉目俊逸,令人生出可望而不可即的渺远之感。 几乎是习惯性的,他朝傅玉棠缓缓绽放出个亲近的笑容。 傅玉棠:“……!!” 他在对她笑? 哎呀,原来这还是个熟人啊。 不夸张地说,傅玉棠一下子就从他的笑容里面看出了一丝丝亲近,感受到他没有说出口的,点点不易觉察的和蔼与慈爱。 这一刻,傅玉棠恍然大悟了。 这人就是陪着使臣团进京的邵太傅! 她那苦命的老师啊! 唉。 真是惭愧。 要不是她的话,他一个老人家哪里用得着到边关受苦啊。 第1276章 她应该没有得罪过他吧? 瞅瞅他清瘦的身板,再看看满头的白发,微黑的皮肤,饱经风霜的面容…… 完全可以想象这位本该在京城安享晚年的老人家,在边关吃了多少苦! 傅玉棠不由轻叹了口气,自觉作为帮凶,也有可能是罪魁祸首的她,怀揣着愧疚的心,回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随即,不等对方回应,便略微心虚地移开目光,将视线落在他身边的青年身上。 冷不防的,对上了青年幽深似海的目光。 对方身着一袭素雅的灰衫,轮廓冷冽,满头乌发用玉簪轻挽,几缕碎发随意垂落在额前,墨眉轻蹙,眉宇间似乎藏着千山万水,下颌紧绷,薄唇抿作了一线。 整个人就像如同山间的清风,却又在这清风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看向她的眼里,似带着无尽的愁绪,又似有千言万语,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独与深邃。 傅玉棠:“……??” 这年轻人是谁? 为何如此苦大仇深地盯着她? 她应该没有得罪过他吧? 傅玉棠愣了一愣,在残缺不全的记忆里扒拉了会儿,没有半点关于青年的印象。 对方样貌如此出色,气质又独特,她却没半点印象都没有,料想应该是她生命里不太重要的路人甲。 思及此,便淡淡地移开视线,重新将目光落在乌奇身上。 完全没注意到视线转移后,青年原本紧绷的身体陡然放松,竭力掩饰的神情也随之松懈下来。。 唯有一旁从傅玉棠出现那一刻起,便下意识关注起邵景安一举一动的高义,将他的所有细微表情,细微动作尽数收入眼中。 在看到他抬眼望向傅玉棠时,那隐含激动的神情,克制又隐忍的眼神,眼皮不由跳动起来。 好了,不需要介绍了,他已经知道这名芝兰玉树的小郎君是谁了。 后面再听小郎君自称“本相”,更是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这面如冠玉,威风凛凛的小郎君,正是邵太傅的小徒弟,当朝丞相——傅玉棠,傅丞相! 只不过,瞧着傅丞相的生疏态度…… 他们师徒之间的感情是真的不好啊。 思及此,高义忍不住瞥了邵景安一眼,默默替他叹了口气,太傅以后的路只怕不好走啊。 傅玉棠看了眼乌奇,又瞅瞅昆吾明,本着与苦命师父修复关系的想法,缓和了神情,看向芮昊苍,询问道:“那什么,咳咳,乌统领说的话可是真的?” 师徒二人分别太久,破裂的感情还未得到完全的修复,让她张口就叫师父,还真是叫不出来。 最后,只能将称谓含糊过去,希望对方能理解。 芮昊苍当然能理解了。 他们相交多年,出于某种考量,关系不好暴露于人前。 别说傅玉棠没有向他问好,就算当众直呼他的姓名,他都不会与她计较。 同理,如果他这样对待傅玉棠,傅玉棠肯定也不会放在心上。 此刻闻言,当即一本正经地点头道:“是真的。之前二王子感染风寒,一直在房间里休息呢。” 第1277章 实在很难不怀疑是同一个人啊。 傅玉棠“哦”了一声,看向乌奇,意有所指道:“那还真是巧了。 就在二王子感染风寒这段时间,顾二刚好强闯城门,被本相打伤了狗腿,就躲在护国寺养伤呢。 而眼下,二王子又出现在护国寺…… 啧啧,这很难评啊。” “顾二如何,与我等有什么关系?” 乌奇皱着眉,粗声粗气道:“我说了,二王子今日来此是为王妃祈福的。 你要抓顾二,那是你的事情。 但你若是因此伤害到二王子,我乌奇绝不会轻饶。” “嗯嗯,你说的对。只不过……” 像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傅玉棠转头对甘大平,微微蹙眉道:“咱们上次是不是抓到顾二的一个共犯,名叫乌达啊?” 甘大平点点头,回道:“没错大人,顾二确实有名同伙被咱们抓起来,就叫乌达没错。” 傅玉棠微微颔首,撩起眼皮,笑眯眯地看着乌奇,道:“乌统领姓乌,那名杀手也姓乌,真是太巧了。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是亲兄弟呢。 恰好顾二又与二王子长得如此相像,实在很难不怀疑是同一个人啊。” 闻言,乌奇心头不由一跳。 昨日他来护国寺找二王子就没看到自家弟弟的身影,心里颇觉奇怪。 后来与二王子商议事情,时间紧迫,也没来得及多问一句,便匆匆赶回使臣团。 此时,听面前之人提及,乌达是被他们抓走了?! 乌奇内心惊疑不定,到底还是存了几分不切实际的幻想,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昆吾明。 希望对方能以眼神暗示他,面前之人是在说谎。 不曾想,他看到的是二王子双眉紧锁,死死盯着傅玉棠,目光微冷,脸上闪烁着不加掩饰的愤怒与杀意。 所以,对方说的都是真的! 这一认知,让乌奇的面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真是太阴险了!他在心里说道。 他知道,傅玉棠故意在这时候提起乌达,不止是为了扰乱他的心绪,更是给他与二王子挖大坑,逼着他做出艰难的二选一抉择。 如果他为了保护乌达,点头承认乌达就是他弟弟,那就相当于承认了顾二与二王子是同一个人。 说明他们西鸣并非真的想要谈和。 如此一来,他今日就带不走二王子了。 如果他不承认有乌达这么一个弟弟,那就等同于将二王子与顾二割裂开来,承认了乌达是顾二的同伙,是西鸣杀手。 二王子是安全了没错,可他也失去了将乌达救出来的机会。 毕竟,乌达可是企图破坏两国议和的杀手。 不管是大宁,还是西鸣,一旦抓到,都应该严惩不贷才是。 往后,即便二王子想以西鸣二王子身份开口讨要乌达,都找不到合理的理由。 实在太卑鄙! 一个人怎么能阴险成这样?! 乌奇没忍住在心里破口大骂,同样是以傅玉棠家中女性长辈为圆心,祖宗十八代为半径,生殖器官为主武器,意淫为主技能,360度全方位辐射,妄想操翻整个傅氏族谱。 第1278章 来啊,互相伤害啊。 对于他的愤怒,傅玉棠完全知晓,睁着一双潋滟的桃花眼,视线在乌奇和昆吾明脸上流连,见二人的脸色犹如红绿灯一般变来变去,嘴角不由往上扬了扬。 乌奇作为使臣团的首领,只要他一口咬定面前之人就是西鸣二王子,那傅玉棠不管说什么,都没办法将人强行带走。 更不用说还有邵景安等人在场,同样证明了二王子确实前来护国寺祈福了。 只不过,昆吾明当真以为有乌奇来接应,一切就万事大吉了吗? 即便今日,乌奇放弃亲情,选择了保全昆吾明,往后他们君臣二人之间还能像以前一样毫无芥蒂地相处吗? 要知道,乌达本可以没有这一劫难的。 是昆吾明任性脱离使臣团,期间又冲动行事,这才连累乌达落入大牢。 而乌奇为了搭救任性的主子,这才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弟弟。 而这一放弃,不止让他彻底失去营救弟弟的机会,还亲手往清清白白,对西鸣忠心耿耿的弟弟身上泼了一盆污水,让他背上破坏两国和平的污名,将弟弟往死路上推了一把, 被迫伤害了弟弟的他,心里当真不会对昆吾明这祸头子产生怨恨吗? 她气定神闲地站在一旁,也不催促乌奇,就这么等着。 反正不管对方怎么选,她都不亏。 而且,看乌奇双目赤红,一副痛失亲人的模样,大概是要放弃乌达,选择昆吾明了。 果不其然,犹豫了片刻后,乌奇抬起眼,面容阴鸷,神情怨愤而不甘地盯着傅玉棠,沉声道:“我不认识顾二,更不认识什么乌达。 你要抓捕顾二,还是杀了乌达,皆与我无关。 我只有一句话,放了二王子。 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听到这话,傅玉棠没忍住看了眼昆吾明,脸上适时闪过不甘之色。 过了好一会儿,方才不情不愿地道:“你口口声声说他是二王子,可有信物证明?” “自是有的。” 乌奇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印章等物,竭力用平静的语气说道:“二王子身上应该还有个私印,以及西鸣王给的使臣令,你们可以找一找。” 闻言,傅玉棠递给甘大平一个眼色。 甘大平会意,伸手在昆吾明的身上摸索了一番,果然找了私印和令牌。 傅玉棠确认无误后,当即冷笑出声,这才同意放人。 不过,目光却是阴沉无比,转过身,背对着邵景安等人,死死盯住昆吾明,以仅二人可闻的声音,咬牙道:“二王子还真是准备周全。” 昆吾明在乌奇的帮助下,挣脱身上的绳索,吐出嘴里的布团,同样回以冷笑,“既是要给傅相惊喜,那自然要精心准备。今日之事,小王记下了。” “本相亦是。”傅玉棠眼含寒光,扯了一下嘴角,阴恻恻地说道:“下一次,二王子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这也是小王想对傅相说的。”昆吾明微微倾身,不无恶意地说道:“还有,多谢傅相如此坦诚,告知小王你的全盘计划,帮小王揪出叛徒。” 若非傅玉棠,他还真不知道国师已经背叛了西鸣呢。 闻言,傅玉棠双目倏地红了,侧目看他,将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恨不能生噬其肉。 碍于还有邵景安等人在场,不好发作,只能强行忍下,回以微笑道:“不客气,毕竟二王子也给了酬劳,将最心爱的手下送给本相了。” 来啊,互相伤害啊。 第1279章 风雨欲来,还请傅相注意了 昆吾明闻言,面容扭曲了一瞬,很快反击道:“哪比得上傅相大方?连同谋的身份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好说好说。虽然这一次,让你侥幸逃脱了,可本相说过,既然敢将慧心的身份透露给你,那本相就有绝对的把握让你有来无回。” 傅玉棠挑着眼尾看他,脸上虽然在笑,眼里却无半分笑意,反而凝结着浓郁的杀气,声音低沉道:“两个月。最多两个月,本相就要你一败涂地,命丧黄泉,再无回到西鸣的机会。” “傅相未免对自己太有自信。”昆吾明瞧着她,冷声道:“当心闪了舌头。” “本相敢说出口,自然是有十全的把握。若是做不到……”傅玉棠轻哼,如玉的面容上尽是自信,口出狂言道:“本相当场自尽。 ” “既然如此,小王就跟傅相打这个赌。如傅相所言,小王就在大宁停留两个月。 在这段时间内,小王定要拆穿你的真面目,让你身败名裂! 若否,无需傅相动手,小王自尽于人前!”昆吾明沉声道。 “那就走着瞧。” 傅玉棠冷冷丢下这么一句话,与昆吾明对视了片刻,眼角余光微微一瞥,发现邵景安等人正在靠近,稍稍收敛了脸上的冷意,重新换上一副笑脸,朗声说道:“原来你真是二王子殿下,真是失礼了。 谁能想到二王子你与顾二如此相似呢? 甚至你们二人腿上都有伤,这……” 傅玉棠不由“啧”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昆吾明一眼,无奈道:“也怪不得本相误会了呀。还请二王子见谅。” “傅相不必太过自责。谁能想到如此巧合呢?” 昆吾明脸上重新挂起笑容,端得一副好脾气的模样,温声解释道:“只不过,小王腿上非是伤口。 不过是因为这一路叩拜,以至于双腿淤青,暂时有些血气不通罢了。 稍稍养个几日就好了。” 傅玉棠恍然大悟,“哦”了一声,关心道:“那二王子可要保重身体,多加注意啊,小心狗腿,啊呸,小心腿脚啊。 不然的话,腿伤可大可小,说不定哪天就伤势加重,命丧黄泉,到时候西鸣王得多伤心啊。” “是啊。”昆吾明轻轻颔首,唇边含笑道:“有家人关心,总是有诸多负累。哪比得上傅相这种孤家寡人自由自在呢。” “羡慕吗?”傅玉棠回了一个微笑,眉眼弯弯道:“二王子喜欢的话,本相亦可成人之美。” 昆吾明哈哈一笑,回道:“此等福气,还是傅相慢慢享用吧。比起自由自在,小王还是更喜欢家人的关怀。想来这种滋味,傅相是不会懂的。” 逮着傅玉棠的痛处踩了两下,昆吾明心满意足地收回视线,抬头看了眼乌沉沉的天空,意味深长地说道:“风雨欲来,还请傅相注意了。” 傅玉棠淡淡“嗯”了一声,道:“多谢二王子提醒。临别之际,本相也有一言相赠。” “哦?”昆吾明挑了挑眉,狐狸眼里适时显露出几许兴味,比了个“请”的手势,“请说。” 第1280章 希望二王子能一直如此自信 “太过自信,可是要吃亏的。”傅玉棠说道。 闻言,昆吾明不由笑出声,“是自信,还是自负,不到最后,谁能知晓呢?” “希望二王子能一直如此自信。”傅玉棠淡淡地说道。 “自当如此。”昆吾明笑着回道,顿了顿,又道:“小王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先行,请了。” 语毕,没再多言,冲身边的乌奇使了个眼色,在乌奇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傅玉棠站在台阶上,看着二人的身影,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眼眸幽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相较于她的深沉,芮昊苍的心思可就简单多了。 今日能在护国寺遇见傅玉棠,令他十分的惊喜。 本来还想找个机会跟她寒暄几句,聊一聊在边关的所见所闻,顺便问问慧心到底是什么情况。 哪知道这还没来得及开口呢,昆吾明那王八犊子,忽然撒腿跑了。 身为陪同人员,客人走了,他自然要跟着走。 因此,即便满心不愿,也只能跟上。 一旁的邵景安同样没有过多停留,转身与众人一起离开,眼底却有沉思之色。 不提昆吾明之前不在使臣团一事,也不说他就是顾二本人,曾与傅玉棠交过手。 单单他今日的表现,就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怪异。 堂堂西鸣二王子,被大宁的丞相当成通缉犯抓了起来,按照正常人的心理,必然会觉得屈辱万分。 因此,在见到乌奇等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人来了,自然是要借题发挥一番。 短视一点的,肯定要傅玉棠当场下跪认错,方才罢休。 深沉一点的,便充分利用这件事,让他与老宁安伯作证,证实傅玉棠确实有失礼之处,而后紧抓着这一点不放,上升高度,将这件事变成谈和桌上的一个筹码。 在邵景安看来,昆吾明并非目光短浅之人。 相反的,他虽然年纪不大,却十分的有城府。 一个聪明人,如此轻易地放弃了一个唾手可得的筹码。 明显不对劲。 难道,他们二人之间达成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协议吗? 看了眼渐行渐远的昆吾明,邵景安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顿了顿,又回头去看台阶上的傅玉棠。 却见傅玉棠目光沉沉,直直望着昆吾明的背影,面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这是……生气了? 寻常人若是生气的人,少不得脸红脖子粗,抑制不住情绪,进而大喊大叫。 而傅玉棠,恰恰相反。 越是生气,面上的表情越少,整个人看上去越平静。 邵景安望着她,欲言又止。 踌躇了片刻,终是没有开口。 刚要收回视线,就看到台阶上的傅玉棠似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敏锐地回望过来。 四目相对,傅玉棠一脸平静,眼神疏离冷淡,仿若在看一个陌生人。 邵景安见状,除了最开始思绪卡了一下壳,很快就反应过来,瞬间皱起了眉头。 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遍台阶上的人,片刻之后,面容微沉,收回视线,转头大步往前走。 第1281章 他不是傅玉棠 高义:“……??” 咋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 刚刚不还磨磨蹭蹭,舍不得离开吗? 怎么就一会儿的功夫,立马翻脸无情了呢? 挠着头,默默跟在邵景安后面,直至到了山门前,搀扶着邵景安上了马车,队伍开始前进了,高义才轻咳一声,状似随意地对着车内的邵景安说道:“一直听人说傅相生得神清骨秀,俊雅绝伦,属下还道那些人夸大其词了呢? 不曾想,傅相本人比传言中还要英姿俊朗,说句仙人下凡也不为过。 也难怪外头那些人如此赞美了。” 说着,为免显得太过刻意,还故作爽朗地大笑几声。 邵景安垂着眼,薄唇紧抿成一条线,端坐在马车内。听到高义的话,声音微沉道:“他不是傅玉棠。” “什、什么?!” 高义没忍住惊呼了一声,差点从马车上跳起来。 这这……那人不是傅玉棠,那又是谁呢? 正欲开口询问,不曾想他的嗓门太大,吓到了正在疾驰的马儿,险些就尥蹶子跑了。 手忙脚乱地控制住马车,好不容易将受惊的马儿安抚好,高义稍稍松了口气,即刻回头追问道:“那人不是傅玉棠,那、那刚刚的那名自称“本相”的小郎君是谁?” 难道小郎君口里的“本相”不是指自己的丞相官位,而是名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小郎君的爹娘也太有才华了吧? 竟然能想出如此惊天地泣鬼神、自带官威、一说出去就可以唬住大部分人的绝世好名字! 当然,小郎君也鸡贼,一口一个“本相”,成功误导了在场所有人,让人以为他就是堂堂丞相傅玉棠呢。 难怪刚刚太傅走得那么利落,原来对方不是傅玉棠啊。 这般想来,之前小郎君出现的那一瞬间,太傅也不是激动了,而是震惊有人竟敢冒充当朝丞相。 只是碍于乌奇那群西鸣人在场,不好当面揭穿,这才用那种隐忍克制的眼神盯着小郎君,希望对方适可而止。 嗐,他就说嘛,太傅品行端正,最守纲常伦理,怎么可能是断…… 咳咳,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徒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想法呢。 分明就是他这一粗人思想污秽,想太多了。 高义在心里暗暗唾骂自己龌龊,连日来高悬的心终于放下了,万万没想到,自己都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到马车内的邵景安说道:“他是长得与傅玉棠十分相似没错,可他却不是真正的傅玉棠。 即便他掩饰得再好,言行举止都尽量在模仿对方。甚至一开始,连我都唬住了,可最终他还是露出了破绽……” 真正的傅玉棠,一直以来都是高高在上,眉眼矜贵,高傲得让人无法靠近。 从来不会用那样生疏又平和的眼神看他。 高义:“……” 原本已经落地的心,这会儿没有再高悬起来,而是直直落入了无底的深渊! 果然,是他想太多了。 另一边,护国寺大门口。 望着昆吾明等人渐渐远去,傅玉棠一动不动,目光始终落在远处,直至所有人都离开了,都没有收回目光。 第1282章 你给小爷跑个试试看! 一旁的甘大平挠了挠头,一时摸不准傅玉棠的想法,又担心贸然出言会打扰到她,索性与她一样,站在原地不动。 等戚商、严贞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说服郁珈善暂时“背叛”傅玉棠,同意与他们一同抱团组队,齐心合力从傅玉棠手中抢夺假期,进而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勾肩搭背走出护国寺的时候,映入眼帘的便是两座人形雕像。 见主仆二人都抬头看着远方,三人愣了一下,行至傅玉棠的身侧,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入目的是郁郁葱葱的青山,若有似无的雾气,乌云滚滚的天际。 似乎没什么特别之处啊。 可傅玉棠和甘大平又看得那么的认真,神情那么的凝重,三人还道是自己不够仔细,这才没发现端倪。 相互对视了一眼,收敛心神,在傅玉棠身边站成一排,聚精会神地盯着远处的青山看。 片刻之后,还是没看出什么名堂。 严贞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开口询问道:“棠哥,你在看什么?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傅玉棠目光深远,望着远方道:“是很不对。这么凉爽的天气,没能在家里睡觉,真是太可惜了。” 严贞:“……” 戚商:“……” 郁珈善:“……” 甘大平:“……” 空气凝固了一瞬,有种莫名的气氛在四人之间流淌。 转头盯着她,四人面上不约而同显露出无语的神情。 “我还以为大人是因为昆吾明被人救走一事而感到郁闷,正想办法抢人呢。” 甘大平绿豆眼微斜,瞅着傅玉棠,说话分外耿直,“没想到大人是在想睡觉的事情,早知如此,我就直接回府去了。” 大人身为丞相,一天有处理不完的事情,没法回府里睡觉。 但他可以啊。 “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帮大人试一试在这种天气睡觉的感觉如何,到时候再好好告诉大人我的感受。”甘大平嘿嘿笑道。 傅玉棠闻言,转头看他,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道:“就是担心你抛下我,独自一人享福去,我这才站在这里不动啊! 眼下差不多快到晌午了,咱们现在进城,刚好赶上刑部午休时间,就可以一起回府午睡了。” 说着,与甘大平交换了个眼色,三下五除二蹦下台阶,朝台阶上的戚商、严贞、郁珈善三人挥了挥手,转身就要离开。 早在傅玉棠开口的时候,严贞便有种不祥的预感,直觉她没憋好屁。 待听完她的话后,额上青筋瞬间暴起,气得脸色发青,暗道一声:“果然如此!小爷就知道你这家伙欠教训!” 他不止气得牙痒痒,连手都有点痒,有种想要捶打面前之人的冲动。 但,强行忍住了。 说到底,棠哥只不过嘴上说说,过过嘴瘾而已,又没有付诸行动,没必要与棠哥计较。 正自我劝解着,万万没料到面前之人当真如此不要脸,还真想要开溜。 见此情景,严贞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当即攥紧了拳头,咆哮道:“你给小爷跑个试试看!小爷打断你的狗腿!” 第1283章 完全没想到傅大人是这样的人啊! 相较于他的情绪外露,戚商可以说是个实干派。 一看傅玉棠苗头不对,立刻提高警惕,心中暗暗戒备。 此时见到傅玉棠跑下台阶,他立刻跟上,身姿飘逸地跃下台阶,眨眼之间就来到傅玉棠身边。 单手搭在傅玉棠的肩膀上,脸上笑眯眯的,看似劝说,实则警告道:“棠哥,你也不想兄弟相残吧?为你的安危着想,还请棠哥三思而后行啊。” 说话间,严贞、郁珈善匆匆赶来,挡住了傅玉棠的去路。 傅玉棠见状,眨了眨眼,试着以理服人,道:“我这都奔波劳累大半天了,休息半天不过分吧? 再说了,刑部现在也没什么事情了啊。” 根本不需要她去坐堂啊。 “没事?”严贞冷笑了一声,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没好气地说道:“刚抓了那么多秃驴,难道不需要审问吗?” “这些不是有你们吗?” 傅玉棠理所当然地说道,见严贞娃娃脸上满是怒气,乌黑水亮的大眼睛隐有发红的迹象,一副准备开喷的架势,连忙又说道:“至于昆吾明被救走一事,你们也无需担心。 他这人嘴巴严,不会泄露慧心被抓走一事的。 毕竟,他还想靠着开办女子学堂一事,损耗大宁国库呢。 还有就是,你们也知道,他这次来大宁并非真心想要谈和,而是抱着加剧大宁的内部矛盾,挑起大宁内乱的主意。 而男女矛盾,是最容易挑拨的。 待各地都建好女子学堂了,让女子享受到了读书的乐趣与好处,他再暗中让人怂恿男子,断了女子的学习路,届时大宁的和谐必将撕裂。 所以,至少目前他是不会泄露慧心的事情。” 要知道,慧心可是一颗好棋子,当然要用在最关键,获利最多的位置上。 比如,他们赌约的后期。 傅玉棠眸光闪了闪,掩下心中的想法,对严贞三人道:“至于慧心,他到底是国寺住持,又深受先皇的追捧,要如何处置,还得询问过皇上的意见再做决定。 就暂且先将他押入刑部大牢关起来,待我问过皇上之后,再行处置。 至于那些僧人,该审讯的审讯,该录口供的就录口供,一切按照规章办事。” 说起正事,严贞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与戚商、郁珈善相视一眼,没有任何犹豫,用力点了点头,齐声应道:“是。” 说话间,担心她跑了,戚商、严贞二人按照以往的习惯,一左一右扣住她的胳膊,一边架着她往前走,一边说道:“具体的事情,还请棠哥回刑部仔细说与众人听吧。” “对啊。还有昆吾明是如何在棠哥手里跑掉的,棠哥也详细说一说吧。”严贞附和道。 至于郁珈善,则是嘴角抽搐地跟在三人后面,有点儿无法接受现实。 完全没想到傅大人是这样的人啊! 眼见严戚二人今日是打定主意要把她押回刑部了,傅玉棠忍不住叹了口气。 回头吩咐甘大平骑上自己的马儿,回府里向王大贵他们报个平安,让府里众人勿要担心。 第1284章 邵景安实乃君子啊! 交代完毕,方才跟着严贞、戚商、郁珈善三人上了刑部的马车,把方才发生在寺庙门口的事情,隐去她与昆吾明的赌约,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末了,满心感慨道:“我还见到了邵太傅。 该说不说,这些年他是真的受苦了啊,头发全白了,整个人又黑又老。 饶是铁石心肠如我,看到了都很心痛。” 尤其是他看到她的那一刻,眼神还是那么的和蔼,那么的慈祥,那么的毫无芥蒂,没有半点的记恨,更让傅玉棠心虚不已。 连连在心里大呼:“邵景安实乃君子啊!” 她都这样顽劣不堪了,对方还不离不弃,想着用爱感化她。 真是太让人感动了。 不得不说,他真是个非常好的老师啊。 也是风元那死鬼造的孽! 如果不是他的话,邵景安眼下估计正跟着霁雪享受师徒天伦之乐呢。 思及此,傅玉棠没忍住长叹了一口气,无比感慨道:“真是造化弄人啊。” 严贞、戚商、郁珈善三人听得一愣一愣的,任凭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是傅玉棠认错人了。 尤其是严贞、戚商二人,知道傅玉棠失忆没错,可在他们心里,即便傅玉棠失忆了,依旧是个十分精明的人,不可能出现认错人一事。 而且,傅玉棠又说得信誓旦旦,肯定无比,那就代表她已经完全确定了邵景安的身份啊。 至于郁珈善,在他看来,邵景安是傅玉棠的师父,傅玉棠这做徒弟又怎么可能认错师父呢? 因此,在听闻邵景安头发都白了,整个人变得又黑又老,三人不禁齐刷刷地睁大了眼睛,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要不是他们了解傅玉棠的性子,知道她不是那种喜欢八卦,谣言张口就来的人,还真会以为她是在胡说八道呢。 算算年纪,邵景安今年也不过将将到了而立之年而已,正是男人一生最为鼎盛的时期,他却白了头发? 这这这……边关真有那么苦吗? 能把姿容俊雅,惊才风逸,雅人深致,素有美男子之称的邵景安磋磨成那样子? 要是这样的话,就不应该他一个人白头啊,镇守在边关将士们也会白头才对。 可是,在严贞的印象里,驻守边关数十年的将士们,如镇国公,也只是皮肤变得黑一点,糙一点,脸上风霜多了一点点而已。 那一头发丝,依旧乌黑得发亮,仿佛焗了油一样。 不止是严贞一人这样想,戚商、郁珈善也是同样的想法。 三人拧眉想了一下,完全没法想象出邵景安如今的模样。 “真、真头发都白了啊?”严贞结结巴巴地问道。 “那还能有假?”傅玉棠指着自己的眼睛,对三人说道:“我两只眼睛看得清清楚楚呢。 他那一颗脑袋上,就没有一根黑头发,白得纯净,白得没杂质!” 一听这话,三人都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郁珈善才迟疑地开口道:“莫非……邵太傅有什么隐疾?” 正所谓,肾藏精,其华在发。 肾脏的精气状况会反映在头发的状态上。 第1285章 总不能大贵和邵太傅一样…… 意思是,肾脏的精气状况会反映在头发的状态上。 肾脏藏有先天之精,是人体生长、发育以及生殖之源的重要脏腑。 当肾精充足时,头发会得到充分的滋养,从而表现出乌黑亮丽的状态。 如果一个人出现肾虚的情况,那头发就会出现脱落以及虚发早白的现象。 邵太傅不过三十而已,头发就全白了,可见身体不是很好啊。 严贞、戚商、郁珈善三人都是经过科举厮杀的人,求学期间博览群书,医书自然有所涉猎。 不精通,但寻常的养身小知识还是懂一点点的。 此时,郁珈善稍稍一提,严戚二人便立刻反应过来。 略微思考了一下,二人深觉有道理,目光相接,皆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只有这样,才能说明邵景安为何年纪轻轻就白了头。 只是这事实也太让意外,太让人震惊了。 据他们所知,邵太傅洁身自好,并非风流之人。 既然没有过度使用,那怎么年纪轻轻的,两颗腰子都不行了呢? 难道是先天不足吗?!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出意外地在对方眼中看到一抹震惊之色。 沉默了片刻,戚商收回视线,见身侧的傅玉棠一脸茫然,心知她记忆全无,早已忘了以前学到的知识,便简单科普了一下肾与头发的关系。 “所以……”傅玉棠耐心听完他的话,稍微琢磨了两秒钟,一双桃花眼瞪得滚圆,失声道:“邵太傅他肾虚啊?!” “大概是这样。”戚商满脸严肃地说道。 傅玉棠闻言,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磕磕绊绊地说道:“不、不能吧?” 人邵太傅少说也有六十岁了,头发花白是很正常的事情啊。 就这么给他扣一顶肾虚的帽子,是不是太苛刻了一点? 要知道,大贵不过五十左右,两鬓的头发都白了,邵太傅六十,头发全白完全是有可能的。 总不能大贵和邵太傅一样都肾虚吧? 傅玉棠直觉戚商三人的结论不对,斟酌开口道:“我觉得他头发全白是正常的生理现象,跟肾不肾虚没关系。 照理来说,他那年纪,头发白了是很正常的事情。 等到你我到了太傅的年纪,头发也有可能全白了啊。” 岂料,她话刚说出口,面前三人就齐齐变了脸色,异口同声地说道:“不可能!我们绝对不会白头发!” 他们身体好着呢,才不会像太傅一样年纪轻轻就白了头。 嘿,没想到你们三人还挺爱美的。 要知道,人是没法长生不老的,随着年龄的增长,面容衰老,头发变白,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不过,见三人如此抗拒自己变老的事情,傅玉棠不好多说,只能挥了挥手,道:“行吧。你们不会白头,我白头。” “胡言乱语!”严贞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严肃纠正道:“不止是我们,棠哥你也不会白头!邵太傅在这样的年纪白头,就不是个正常现象!” 郁珈善在旁边疯狂点头,附和道:“严大人说的没错。正常男子不可能这么早就白头的。” 第1286章 可怜的大贵儿,你实在太惨了! 戚商颇为赞同道:“阿贞、珈善说的没错。棠哥虽然身体羸弱,但只要好好养着,问题不大。” 傅玉棠:“……??” 对她这么有自信? 她对自己都没那么有信心! 不过,见三人说得信誓旦旦,倒是让傅玉棠有点怀疑自己了。 莫非这世界的人都比较抗老? 所以,在六十岁的年纪白头,实属异类? 细想一下,自己除了王大贵、俞仕似乎真没接触过什么老人家。 平时在朝堂上接触的年老官员,各个都带着官帽,也看不出头发到底白不白啊。 而府里嘛…… 俞仕是有一头黑发没错。 但她一直以为是俞仕比较注重养身的缘故,所以脑袋上头发被他养得乌黑发亮。 尤其是最近,俞仕的头发是越来越乌黑浓密了。 别说是甘大平,连她看了都有点羡慕。 还以为俞仕背着他们偷偷焗了油呢。 如今看来,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儿啊—— 其实,俞仕的黑发才是正常的,王大贵和邵景安白发,盖因二人肾虚?! 这这这…… 难怪大贵生前一直没有娶妻生子,不是因为他忙着挽救垂垂危矣的前朝,而是他、不、行! 担心被人发现这一事实,所以才假装忙忙碌碌,无暇顾及终身大事。 天啊。 可怜的大贵儿,你实在太惨了! 要知道,男人可以生病,但不能不行! 一旦不行,那就像公鸡没了鸡冠,孔雀没了尾巴,人生还有什么奔头啊? 傅玉棠在心里呐喊道,忍不住为王大贵掬了一把同情泪,决定晚点回去后,就让俞仕强行帮王大贵治一治。 要知道,讳疾忌医可不是个好习惯。 就算大贵现在是只鬼,那也要做一只有拥有男性尊严的鬼! 同一时刻,长兴街傅府。 趁着眼下没什么事情,俞仕弄了些生姜水,坐在后院的水井边洗发。 一边按摩头皮,一边撩起眼皮,瞅着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的王大贵,邀请道:“贵,一起洗不?” 大贵这家伙,明明比他小了近十岁,头发比他还白。 着实不会养身。 在他看来,王大贵就应该多洗洗这生姜水。 “不是我吹牛,用这生姜水洗头,效果那是极好的。 只要你坚持一段时间,再吃点具有乌发效果的食物,如黑芝麻、黑豆、杏仁、何首乌等,过不了多久,别说你两鬓的白发了,与我一样拥有一头乌黑且柔顺的头发都不是梦!”俞仕倾情推荐道。 “我现在哪里有心情管这些?” 王大贵脚步一顿,斜了他一眼,目光在他乌黑的头发上停顿了片刻,忧心道:“也不知道大人那边的情况如何?” 俞仕对傅玉棠信心十足,一看王大贵这忧心忡忡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伸手拿了水瓢,一边冲洗头发,一边道:“你这人就是爱操心,大人那么聪明,能有什么事情呢?” 别说是一个慧心了,就是十个,都不是大人的对手。 更不用说,大人身边还有大平暗中保护着呢。 第1287章 问题主要出现在慧定身上…… 一听俞仕这话,王大贵便知道他这是什么都不明白呢。 合着之前那盘棋局,他都白看了。 没忍住叹了口气,考虑了一下才开口道:“若是只有慧心,我自然不担心大人。 问题是,今日邀请大人的并非慧心,而是另有其人。” 短短一句话,差点把俞仕惊到,拿着水瓢的手一顿,抬头道:“什么意思?!” 王大贵不瞒他,直接道:“慧心早与昆吾明勾结一起了。今日真正邀请大人前往护国寺详谈的人不是慧心,而是昆吾明。 说是商议要事,其实就是个鸿门宴。” 说到这里,王大贵不无担忧道:“你说要是昆吾明那家伙脑子一抽,不管不顾对大人下手,那要怎么办呢?” “他敢?!”俞仕将手里的水瓢往桶里一拍,站起身,横眉竖眼,大声道:“要是他敢伤害大人,老俞我做鬼都不放过他!” 不给他喂上百来种毒药,他就不叫俞仕! 顿了顿,随手拧干头发,扯过放置一旁的布巾,将湿发包裹起来,行至王大贵面前,沉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昆吾明那家伙不是下落不明吗?什么时候跟护国寺勾搭上的?” “此事说来话长啊。”王大贵叹了口气,招呼俞仕一同去前院等消息,边走边说道:“大人小时候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 如果说风元是罪魁祸首的话,那慧心、慧定就是帮凶。 慧心那家伙没什么好说的。 问题主要出现在慧定身上……” 俞仕愣了愣,神情茫然道:“慧定?他不是死了吗?还有什么问题?” “死?”王大贵笑了下,脸上隐约露出嘲讽之色,低声道:“他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要说问题,那可多了去!” 看到俞仕满头雾水,王大贵也没有卖关子,为他解释道:“首先,慧定给大人下完诅咒后的表现,太过伪善了。 如果他真那么恪守佛门的戒律,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慈悲为怀的话,他只有会有两个行为—— 要么就宁死不屈,坚持自己的原则,任凭风元如何威胁,都不给大人下诅咒; 要么就是下了诅咒,不给大人留下恢复记忆的可能性。” 可慧定是怎么做的呢? 一方面给大人下了诅咒,一方面又设法让大人恢复记忆。 难道给了大人恢复记忆的机会,就能证明他的善良,他的无奈吗? 这与凶手拿刀将受害者砍了个血肉模糊后,特地给人留一口气,然后狡辩自己不是故意的,以此来证明自己很善良有什么区别? 这说得过去吗? 说出去有人信吗? 大家都是成年了,做了就做了,就不要再惺惺作态,假模假样地掩饰了。 “按照正常人的想法,如果有一天恢复了记忆,得知风元因为一己之私,就害得你失去记忆,不得不与家人分离,甚至你的母亲因此自缢,你说你会怎么做?”王大贵问道。 “那自然与他不共戴天了!”俞仕没有任何犹豫,脱口而出道。 第1288章 这明显就是畏罪潜逃嘛! 下一秒,便反应过来,惊讶道:“所以,慧定他是故意的?” 如果大人只是个普通人,他这样做倒也没什么。 姑且当他于心不忍,想要弥补大人好了。 可他明明知道风元将大人看得多重要,一开始就奔着让大人成为太子左膀右臂去的,他再让大人恢复记忆,这做法就很值得深思了。 就如同大贵说的,是个人知道自己被这般算计,都将心生怨恨。 一旦大人恢复记忆,必将对风元心生不满,继而报复风家。 届时,少不得生灵涂炭。 如果慧心当真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慈悲,以佛门的规矩要求自己的话,那他心里自当希望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人人得以喜乐圆满。 就如同他所言一般,以一己之身承担起所有罪孽,让大人有什么怨恨都冲着他去。 而不是偷偷摸摸让大人恢复记忆,让大人心生怨恨,有意无意地挑起大人与风家矛盾,让天下百姓受苦啊。 更不会在下完诅咒后,嘴里一边说着要赎罪,要悔过,希望大人原谅他,一边马不停蹄地跑去了边关。 这做法,简直让人莫名其妙。 受害者就在京城里呢,你要赎罪,要乞求原谅,那就待在京城里好好向受害者认错,做出适当地弥补啊。 跑到边关算什么事儿? 还立下个自此不再踏足京城的誓言。 这明显就是畏罪潜逃嘛! 还是极其没种,极其没道义的那种。 假设大人恢复了记忆,或者风元知道了他的小动作,他自己是安全了,留在护国寺的众人可就惨了,要独自承担帝王或是大人的怒火。 也就慧心脑子没转过弯,明显被慧定当做替死鬼了,还觉得自家师弟善良又单纯。 俞仕:“……” 这师兄弟二人,简直乱七八糟,让人无话可说。 虽然他没有像王大贵一样拥有七窍玲珑心,更不如傅玉棠的妖孽,可他的岁数也不是白长的。 在后宫、太医院混迹多年,最后还能全身而退,说明他的脑子还是很灵光的。 王大贵不过稍稍一提醒,他便看出慧定的不同寻常。 “相处了数十年的师兄弟都能毫不犹豫地抛弃,可见他的心是有多冷硬,又是有多么迫不及待地要离开大宁了。 以至于连最基本的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 当真是对大宁、对慧心以及护国寺众僧没有半点感情啊。 这番行为,不像大宁百姓,反而像极了卧底。”俞仕拧眉道。 任务一完成,便不再顾念任何人事物,直接拍拍屁股走人。 “正是如此。” 王大贵点了点头,与他并肩前行,目视远方,声音微沉道:“自大人在安南侯府找到证明自己身份的信件,弄清楚来龙去脉后,想来便对慧定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仔细推论一番,慧定之所以想要挑起大宁内乱,可见一旦大宁发生内乱,他背后之人定能从中得到益处。 根据这一点可得,他不是西鸣人,便是北域那边。” 第1289章 可如果慧定当真是西鸣的卧底呢? “又因为他离开京城后,直奔西鸣边关,按照慧心所言,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边关看望慧定。 说明慧定这些年一直在大宁与西鸣的交界处活动。 由此,可暂时得出慧定或是西鸣人的结论。 之所以说是暂时的结论,那是因为不排除慧定此举有故意迷惑众人的嫌疑。 也有可能他是北域之人,故意在西鸣边境逗留,意图移祸西鸣。 所以,他到底是哪方的人,还需要进一步验证。 后来大人约见慧心,曾多次试探慧心,企图找出一丁点儿蛛丝马迹。 谁曾想,慧心这人表面精明,内里糊涂。 时至今日,依然没有察觉到慧定的异样。 再问慧定的近况,得到的回答均是对方已经身亡。 别看慧心说得信誓旦旦,他却根本没有亲眼目睹对方身死道消的场景。 更有趣的是慧定临死前,还特意留下了他想生生世世留在边关,赎清罪孽的遗言……” 说到这里,王大贵停顿了下,侧头看向俞仕,脸上似笑非笑,挑眉道:“老俞,你说他为何有此遗愿呢?” “他这是在防止慧心将他的坟墓迁回京城吗?”俞仕疑惑道。 “是这样,但又不全是。 他之所以留下这样的遗愿,不过是担心自己假死一事败露了而已。 如果大人与我所料不差的话,边关那座坟里头是空的,根本没有尸骸。” 王大贵无比肯定地说道,见俞仕一脸震惊,顿了顿,又道:“当然,大人是有道德的人,是不可能做出挖人坟墓的事情。 再说了,千里迢迢派人去挖坟,打草惊蛇不说,落到有心人眼中也难以解释。 所以,为了验证慧定尚在人世,更为了验证对方的身份,这才有了前几日,大人让我假扮车夫,出现在城西的戏码。” 如昆吾明所猜测的那般,傅玉棠将他的右腿射伤,除了拖延时间,让自己恢复记忆外,更重要的是为了逼他前往距离他最近的护国寺求助。 慧心那家伙重视名利,大半辈子却过得糊里糊涂的,连慧定这师弟都没看透,自然与昆吾明没什么交集。 正常情况下,在明知昆吾明是朝廷钦犯的前提下,肯定是不愿意收留昆吾明这一烫手山芋的。 唯恐坏了自己的名声。 一旦发现昆吾明的踪迹,他绝对第一时间将昆吾明上交给刑部。 可如果慧定当真是西鸣的卧底呢? 昆吾明以护国寺曾经收留过西鸣卧底,堂堂护国寺住持的师弟其实是西鸣人这一件事威胁慧心,慧心还敢拒绝吗? 要知道,一旦这件事抖落出去,不止是护国寺,就连慧心本人都将人头落地啊。 为了活命,以免昆吾明将慧定的身份秘密泄露出去,慧心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咬牙收留昆吾明。 而傅玉棠这边,只要掐算好时间,吩咐刑部的人去护国寺走一趟,便可得到想要的答案。 面对刑部的盘查,如果慧心大大方方地将人交出来,那就说明慧定与西鸣那边没什么关系。 第1290章 也不知道大人如愿以偿了没有? 如果帮忙掩护,那就证明慧定还真是西鸣的卧底。 而事实也正如傅玉棠所料,慧心当真为昆吾明打起了掩护,慧定那家伙还真是西鸣的卧底。 “同时,还可以顺便得验证另一个结论——慧定在西鸣的身份确实不低。 其实,他拥有那么一身本领,不管在西鸣还是北域,定然不是寂寂无名之辈。 且西鸣王,还不是那种昏庸无能之辈,相反的他十分精明强干,知人善任,自然不会放过他这么一个人才。 由此可得,他在西鸣应该是有职务的。 重点来了,昆吾明身为王储,他不止认识慧定,还知晓慧定曾在护国寺卧底过,这说明他对慧定十分的熟悉。 而能接触到王储的人,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个。 有关于慧定的身份,自然进一步缩小了……” 说着说着,王大贵没忍住笑了一下,不无骄傲道:“昆吾明自以为聪明,却不知道他一个小小的求助举动,就暴露出这么多信息。 慧定身上的伪装,都快被大人给扒干净了!” 俞仕:“……!!” 原来是这样! 之前面对傅玉棠,他只觉得大人比一般人聪明,没有想太多。 如今听了王大贵的分析,他瞬间有种自己是白痴的错觉。 大人如此妖孽,这让他们这些普通人还怎么活啊? 幸好他生性豁达,心胸开朗的人,不然的话,从今天之后光是看到大人便会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很容易郁郁而终的。 想到这里,俞仕忍不住感叹道:“贵,来这里之前,你也没说大人有这么聪明啊!” 王大贵学着他的语气,叹息道:“唉,来这里之前,我也不知道大人过得如此艰难啊。 大人步步试探,实乃无奈之举啊。 要是大人有全部的记忆,何至于如此小心谨慎呢?” 停顿了一下,又皱眉道:“如今,昆吾明突然一反常态主动约见大人,极有可能看破了大人的算计。 要不就是他身后有了撑腰之人,这才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回场子。” 然而,不管哪一种,对傅玉棠来说都极为不利。 王大贵这才担心不已,一直想要打消傅玉棠赴约的想法。 奈何傅玉棠态度坚决,还想趁着这机会探出慧定更为详尽的身份,借机多搞点情报,执意前往赴约。 王大贵劝说不动,只能顺从她的想法。 唉,也不知道大人如愿以偿了没有? 王大贵站在院子里,抬头看天,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俞仕原本还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邀约,哪里能想到里面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四处隐藏杀机呢。 此时听完王大贵的话,心也跟着提起来了,暗暗祈祷傅玉棠平安无事。 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二人闻声,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这时间点,肯定是大人回来了! 二人一扫之前的担忧,面上带笑,小跑着上前开门。 结果,打开一瞧,却只看到甘大平一人。 见状,王大贵和俞仕面上的笑容顿时消失无踪。 第1291章 没有的事情,你不要多想 “喂喂,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 眼见面前二人嘴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耷拉下了,甘大平翻身下马,行至二人面前,不满地叫道:“虽然我眼睛是长得小了点儿,鼻子是塌了点儿,嘴巴是尖了点儿,头发是稀疏了点儿,但你们也不用一见我就拉着个脸啊。” 他就是长得普通了一点点,可也没有丑得人神共愤,让见者心情大受影响的程度吧? “没有的事情,你不要多想。” 如果是平常的话,王大贵少不得哈哈大笑,顺着他的话开上几句玩笑。 可眼下他还得从甘大平口中打听傅玉棠的消息,哪里敢得罪甘大平呢? 当即捡着好听的话说,俞仕也很有眼色,不用王大贵开口,便主动接过甘大平手里的缰绳,把马儿牵到马厩里去。 二人将甘大平哄得眉眼舒展,通体舒畅后,王大贵这才开口询问道:“大人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甘大平没有隐瞒,犹如倒豆子一般,把护国寺里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末了,对二人说道:“大人有要事在身,先回刑部去了,特地让我先回来告诉你们一声,让你们勿要担心。” 王大贵、俞仕闻言,对视一眼,心里有说不出的熨帖。 确定了傅玉棠平安无事,王大贵心里的大石头总算稳稳落地,把注意力放在西鸣使臣团出现在护国寺一事上面,拍着大腿道:“原来是同伙来了,难怪昆吾明那狗东西胆敢跳出来挑衅大人!” 就是不知道大人套出慧定的身份没? 心里琢磨着,嘴上顺便问出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甘大平摇了摇头,如实回答道:“担心被昆吾明察觉出端倪,我没敢离院子太近,听不到大人与他的对话。” 直至后面听到大人的召唤声,他方才飞身靠近。 说起这个,不由再次想起了慧心鼓动护国寺僧人,意图当众杀害傅玉棠的嘴脸,没忍住吐槽了几句,“甭管慧定是什么身份,总归不是什么好鸟。 不信的话,看慧心就知道了。 身为出家人,竟然撺掇手下的僧人杀人,比恶人更恶! 依我看啊,他就是个沽名钓誉之辈! 那佛门,比世俗环境也没干净多少。 难怪大人要对佛门进行改革呢。” “没错!”俞仕解开头上的布巾,不紧不慢地擦拭着头发,“还有护国寺那群僧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去看看脑子。” 稍微被怂恿一下,就在大宁的地盘,天子的脚下,对当朝宰相棍棒相向,脑子怎么想的? 山贼都不敢在京城方圆百里内作乱,他们一群秃驴哪里来的狗胆? 脑子没毛病吧? 甘大平深有同感,连连点头道:“就是,就是。也不看看大人是谁,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说话间,脑袋上那几根稀疏的头发跟着晃了晃。 俞仕看得眼疼,没忍住说道:“大平啊,你连练武这么辛苦的事情都坚持下来了,为何就不能与我一样时不时用生姜水洗一洗头发,挽救一下你头顶上的弱势群体呢?” 第1292章 你确实是最适合的京兆尹。 虽然不能立马见效,但只要坚持下去,效果就会慢慢显现了。 哪曾想,甘大平是个注重内在,不在乎外貌的人,闻言立刻道:“费那么多事儿做什么?我再捯饬也成不了美男啊。” 还不如就此破罐子破摔,省心又省力呢。 语毕,甩了甩头发,自信放光芒道:“正所谓,头发少,没烦恼。 你这拥有三千烦恼丝的人,是不会懂我们秃头人士的快乐的。” 俞仕:“……” 行吧,当我没说。 王大贵乐得看俞仕吃瘪,当即附和道:“就是,难得重活一回,自然要恣意一些。老俞这般会保养,也没见你长命百岁啊。” 俞仕一噎,顿时没话说了。 王大贵和甘大平见状,不由哈哈大笑。 另一边,傅玉棠与严贞等人乘坐马车进了城,来到城东。 好巧不巧,正碰上迎亲的队伍。 押运护国寺僧人的马车与迎亲队伍面对面迎上,将原本不算宽广的青石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听到车夫的禀报,郁珈善当即吩咐车夫调头,把马车赶到远离人群的巷子里。 下了车,亲自查探了情况,这才发现情况远比车夫说的严重。 不止道路中央拥挤,道路两旁还有不少跟着迎亲队伍凑热闹的孩童和百姓呢。 这种情况别说是马车了,连行人都不好走。 稍有不慎,便会有推搡、踩人的现象。 敛眉沉思片刻,郁珈善解下腰间的令牌递给车夫,让人去刑部找田泰鸿,请求对方调派人手过来维护秩序,以免发生踩踏事件,造成不必要事故。 车夫偷偷撩起眼皮,看了眼端坐在车内的傅玉棠三人,见三人恍若未闻,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如老僧入定,纹丝不动,并未出言反对。 当即,面容一肃,恭敬应了一声:“是,郁大人。” 语毕,停好马车,领命而去。 有条不紊地安排好这一切,郁珈善转过身,冷不丁撞上傅玉棠的视线。 见她面上隐有笑意,不知怎的,竟有些不好意思。 抿了抿唇,略微腼腆地解释道:“下官并不是有意麻烦刑部,或者怕京兆府承担责任什么的。 只不过此处距离刑部最近,衙差们能在最快的时间到达现场维持秩序,故而让人去刑部求助。” “不必如此紧张。”傅玉棠看了他一眼,面含笑意,赞许道:“你做得很好。” 只不过,之前被钱有才打压多年,自信心难免受到些许影响,以至于一言一行过于谨小慎微,唯恐做错事情。 否则,就这么一点小事,何至于特地解释一番呢? 思及此,傅玉棠没有任何犹豫,张口便夸:“短短时日,进步不少,皇上果真没有看错人,你确实是最适合的京兆尹。” 得到傅玉棠的肯定,郁珈善当即松了一口气,脸上不自觉露出点点笑容,道:“大人不怪罪下官自作主张就好。” “这什么话?”傅玉棠收起笑,一脸严肃地纠正道:“你身为京兆尹,维护京城治安,保护百姓的安全是你的责任,何来自作主张?” 第1293章 都有我这丞相替你顶着 顿了顿,见面前之人因为自己陡然严肃的话语,表情瞬间凝固,显出几分呆呆的神情,稍微缓和了神情,索性把话直接挑明了—— “莫说是找刑部配合办事,若是有需要,找兵部协助亦是理所应当。 你只需要记住一点,为官者,犹为人父母,抚爱百姓,当忧其所忧,乐其所乐。 你是百姓的京兆尹,而非朝廷的京兆尹。 只要你切实做到这一点,无愧于天下百姓,就算天塌下来,都有我这丞相替你顶着。” 郁珈善:“……!!”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傅玉棠竟会说出这样的话,闻言浑身不由一震。 待反应过来后,既高兴自己没看错人,又感动于傅玉棠对他的处处提点。 本就是心思聪敏之人,怎能不知傅玉棠说这话的用意呢? 几乎是不受控制的,眼眶顿红,险些落下泪来。 他连忙低头掩下泪意,欠身回答道:“是,下官谨记大人的教诲。” 傅玉棠轻轻“嗯”了一声,没再多言。 径自钻出马车,站在街角看了会儿,按照目前道路拥挤的状况,估摸着距离畅通还得半个时辰呢。 如今已到晌午,再半个时辰,那都到了下午,错过饭点了。 虽然刑部膳堂二十四小时都有供应菜饭,但架不住大伙儿能吃啊! 唉,她这一大早出门,到现在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呢。 也不知道等她回去了,膳堂还有没有饭。 真是苦命! 傅玉棠幽幽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要是回去没饭,等现煮的话,只怕会饿死啊。” 边说,边转头看向身侧的三人,问道:“你们身上有带吃的吗?来点点垫垫肚子。” 不说还好,一说三人也觉得饥肠辘辘。 只不过,出门执行公务,距离又不远,谁没事会带吃的呢? 三人咽了口口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见状,傅玉棠再次叹了口气,捏了捏腰间的荷包,转头看向前方。 视线落在人群里身穿喜服,胸前带着个大红花,皮肤黝黑,笑得合不拢嘴的新郎官身上,莫名觉得对方有点眼熟。 想了想,转头问严贞、戚商二人,“这新郎官是谁啊?” 严贞、戚商与她并肩站在巷子口,闻言探头看了看,视线从大谷等老熟人面上一一掠过。 似是被众人欢快的情绪所感染,严贞娃娃脸上显露出点点笑意,转头对傅玉棠说道:“是小草。他是靠近城南市集小吃街,街尾那家熟食店老板的干儿子。” 傅玉棠“哦”了一声,好像有点印象了,隐约记得那家熟食店距离阿牛的摊位并不远。 阿三经常去光顾,据说味道很不错。 曾经非常卖力地向甘大平推荐过,她刚好路过,顺便听了一耳朵。 “那他娶的是哪家姑娘啊?”傅玉棠好奇道。 如果是其他人的话,严贞、戚商还真不一定知道对方娶的是谁。 但是! 事情就是那么凑巧—— 由于新娘子是梅园书院的学生,而梅园书院又是傅玉棠一手开办,所有经费皆由刑部承担的缘故,严贞、戚商二人对梅园书院里发生的一切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第1294章 这不是跟发鸡蛋一个套路吗? 此时听到傅玉棠问起,戚商笑着回道:“是咱们梅园书院的学生。城南杏园巷的陈花儿。” 傅玉棠了然点头,顿了顿,吩咐道:“既然是书院学生的成亲之喜,那晚点派人送一份贺礼过去,聊表心意,顺便祝他们二人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戚商轻轻“嗯”了一声,从善如流道:“自当如此。” 就算傅玉棠不吩咐,他和阿贞晚点也要命人以刑部的名义送去贺礼的。 作为梅园书院的第一届学生,合该有此待遇与殊荣。 当年开办梅园书院,朝堂上几乎全员反对,后来还是傅玉棠表明一切开支皆由刑部负责,加上先皇的鼎力支持,朝中的大臣才没再多话。 不过,当时刑部因为普法需要,经常派发鸡蛋的缘故,财政已经出现赤字,傅玉棠草包之名响彻京城,没有人认为她是真的想要开办书院,只当她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想一出是一出。 搞不好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这劳什子梅园书院就倒闭了。 基于这样的想法,在梅园书院招生的时候,但凡有点钱财、权势的家族都当做不知道这回事,私底下则明令家中的女郎不得到梅园书院当垫脚石。 是的,垫脚石。 在京中权贵看来,傅玉棠表面上说是开办书院,实际上不过是在装模作样讨先皇欢心而已。 等她这三分钟热度过去了,没有户部财力支持的梅园书院自然而然就倒闭了。 明知书院会倒闭,他们还巴巴将家中女郎送过去,不是给傅玉棠当垫脚石充当政绩,那是什么呢? 但凡长眼睛,带脑子的都知道梅园书院即将成为一个烂尾工程,傻子才往里面扔投资呢! 因此,梅园书院开起来后,长达三个月的时间里,除了傅思兰这自家人率先进入书院,以表支持外,压根儿没招到一个女学生。 这让满京的百姓再次看足了笑话,还道梅园书院就要这样倒闭了。 不过很显然,傅玉棠是没那么容易放弃挣扎的。 要知道,派发鸡蛋这种亏本生意都还在继续呢,书院这个肯定也得再咬牙坚持一段时间。 果然,过了没多久,书院就贴出告示—— 只要有心向学的女子,不管何种身份,不管贫贱或富贵,只要是大宁户籍,皆可入院学习。 期间,一切学费全免,还提供食宿。 满京权贵一看,差点没当场笑死。 这不是跟发鸡蛋一个套路吗? 傅玉棠这家伙当真是黔驴技穷了,来来去去都只会免费这一招。 她这是不败光刑部不罢休啊! 眼看这烂尾工程一烂再烂,京中有点脸面的人家更不敢让家中女郎们蹚这一趟浑水了。 倒是一些普通人家得知这消息后,十分意动。 要不,就让女儿(姐姐)(妹妹)去试一试? 反正不要钱,书院能开多久就学多久,能学多少就学多少。 即便书院立刻倒闭了,他们也不亏啊。 毕竟,他们根本没有付出过什么。 第1295章 是一时间忘了,还是另有盘算呢? 思及此,众人开始陆陆续续上梅园书院了解详情,确定这书院真是准备教人读书写字,而不是以教习之名,哄骗姑娘家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后,这才放下心。 之后,又参加了梅园书院举办的公开课,书院一日游等活动,不止更加了解书院,也越发清楚梅园书院的正规性。 心满意足地回到家,带着半炫耀的心态,与左邻右舍讲了一遍。 经过邻里的传播,很快京城里的百姓们就都知道梅园书院是座正规、正当、合法,且是当今皇上(风元)亲自批准督办的女子书院。 有风元背书,本就意动的人家自然打消了各种顾虑,争先恐后送自家女儿前去求学。 陈花儿就是最早一批入学的女学生。 正是因为有了她们的信任与支持,梅园书院才有了更多的生源,不至于成为一间只有名字,却无学生的空书院。 更没有让棠哥再次沦为京城的笑柄。 当然,这里也要夸刑部那些犯人,如果不是他们辛苦为刑部创收,这么多年书院也不能撑下来。 不过后面这一点,几乎没什么人关注。 又因为梅园书院是由刑部掌管,为了确保学子们的安全,大部分时间采取封闭式管理。 除了学生家长外,外人根本不得进入,无从探知里面的情况。 如此一来,便少了许多谈资。 所以,经过招生事件后,梅园书院慢慢沉寂下来了。 这些年,几乎完全退出众人的视野。 除了相关人员外,几乎所有人都忘了京城还有一个专收女学生的梅园书院的存在。 这一次朝廷要开办女子学堂,京中闹得沸沸扬扬,却无人提及梅园书院。 傅玉棠在朝堂之上与礼部众人辩论的时候,同样没有主动提及梅园书院,不曾以它为例,说服满朝文武。 不知道棠哥是一时间忘了,还是另有盘算呢? 想着,戚商没忍住看向身侧的傅玉棠。 却见对方站在明光处,嘴唇紧抿,望着面带笑容的迎亲队伍,眉眼一片温和,脸上隐有笑容。 是啊。 棠哥是应该高兴的。 他们努力了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百姓脸上那抹幸福的笑容吗? 所追求的不就是海清河晏,百姓安居乐业吗? 看着从面前经过,笑容淳朴的百姓们,她应该高兴的。 思及此,戚商眼眶不由一热,竟有种落泪的冲动。 为了避免失态,他连忙低下头,抬袖想要擦拭眼睛。 不料,下一秒却看到傅玉棠的右手鬼鬼祟祟地伸进腰间的荷包,动作熟练且飞快地摸出一颗饴糖,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丢进了嘴里。 戚商:“……!!” 不是,你竟然还有糖?! 你刚刚不还在问大家有吃的吗? 结果一转身,你偷偷吃起了独食!! 这一发现,让戚商心中无比震惊。 条件反射一般,倏地抬起头,一把扣住了傅玉棠欲要放下的手腕。 “阿商?”傅玉棠一愣,快速把饴糖压在舌头下,保持着嘴角轻扬,眉眼一片温和的模样,疑惑道:“你怎么了?” 第1296章 傅大人她……就是个巨坑啊! 左侧的严贞、郁珈善闻声,齐齐看了过来,一脸茫然,“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戚商也不废话,一手扣着傅玉棠的手腕,一手扯下傅玉棠的荷包,当场来了个人赃并获,指控道:“他背着咱们吃独食!” “什么?!”严贞一听,顿时瞪圆了双眼,看了眼面色如常的傅玉棠,生气道:“棠哥,你真做出如此不道义的事情?” “没有的事情。”傅玉棠眨了眨眼,满脸无辜道:“我是那种人吗?身为你们的上司,假如我有三颗饴糖的话,肯定会给你们一人一颗,自己选择不吃的。” 戚商闻言,当即冷笑一声,说道:“少说这些狗屁话哄兄弟,我都看到了你的糖全藏在荷包里,只不过不舍得拿出来而已。” 语毕,示意严贞按住她,自己则去拆荷包。 却没想到,打开一看,里面空空如也。 见状,戚商瞬间愣住了。 严贞也十分意外,怀疑是不是戚商饿昏了头,眼花看错了。 郁珈善则觉得没必要为了三颗糖如此计较,更重要的是大人一向光明磊落,不止人帅还心善,为人十分的真诚,根本没必要为了一颗糖骗他们啊。 想着,上前一步,在旁劝说道:“戚大人冷静啊,不过一颗糖而已,大人不至于骗咱们啊……” “常人不至于,棠哥他……”戚商盯着狂咽口水的傅玉棠,冷笑连连道:“他可太至于了!” 说着,朝严贞使了个眼色,沉声道:“阿贞,按住他!待我掰开他的嘴巴,真相就能大白了!” 见戚商说得信誓旦旦,严贞一时也摸不清真相,下意识收紧了手指,把傅玉棠的手腕牢牢扣住。 傅玉棠一惊,失声道:“阿贞,你来真的啊?” 因为戚商的一句话,你就背叛了咱们之间的情义? 对上傅玉棠难以置信的双眼,严贞心虚地移开视线,道:“我这也是为棠哥的清白着想。如果棠哥没吃的话,那让阿商检查一下也无妨。” 傅玉棠自然不干,瞅了眼撸起袖子,缓步靠近的戚商,猛地剧烈挣扎起来。 奈何实在弱鸡,挣扎了半天也没挣脱。 自知逃脱无望,只能识时务地低下脑袋,老实承认道:“对不起,我吃独食了。我坦白,我认罪,我吃了三颗饴糖。” 原本想要出手阻拦戚商“暴行”的郁珈善:“……??” 一直没有怀疑过她的严贞:“……?!” 手握真相的戚商:“……!!” 三颗! 短短时间,她竟然吃了三颗! 所以,之前棠哥脸上的笑,其实是在暗中高兴自己吃了独食?! 一瞬间,三颗纯纯的少男心碎了一地。 郁珈善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之人,一脸受伤,嘴里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大人刚刚不是说假如有三颗糖的话,肯定会给我与二位大人一人一颗,自己选择不吃吗? 为什么……为什么……要欺骗我们?” 傅玉棠一脸无辜地看着他,认真说道:“因为我真的有三颗糖啊。” 随着话音落下,郁珈善只觉得“啪嗒”一声,自己的偶像滤镜瞬间碎了个彻底。 傅大人她……就是个巨坑啊! 第1297章 不要哭,情敌会笑! 相较于城东的热闹,阿牛的包子摊却萦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哀伤气氛。 使得一向生意颇好的摊子瞬间变得冷清起来。 以往与阿牛熟识的客人,亦不敢轻易靠近,而是轻手轻脚地避开了包子摊。 对此,阿牛不知道,也没心情关注这些,一心沉浸在痛苦当中。 风行羚抵达包子摊的时候,阿牛与阿三正站在包子摊外,齐齐抬头看天。 这是在做什么? 风行羚愣了愣,满头雾水,抬步凑上前,顺着他们的视线往天上瞧,好奇道:“你们在看什么?” “看,这满天的乌云,恰似我此刻的心情, 看,这无常的人生,不曾善待于我! 看,那一坨坨乌云,像不像熟食店里烧开的卤水,翻滚不停,却又遥不可及……” 阿三双目无神,痴痴地盯着天空,抬手捂住胸口,语气哽咽道:“啊,我的卤肉,我的酱牛肉,我的爱,就这么离我而去了……” 风行羚:“……??” 什么情况? 几日不见,阿三怎么变得这么奇怪了? 为何阿三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不懂呢? 风行羚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转头看向一旁的阿牛,正想问阿三怎么了。 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阿牛接口道:“看,这万里天空,竟无一束阳光属于我阿牛! 看,这捉弄人的命运,竟如此玩弄我! 看,天边那云朵像不像是阿花的笑脸…… 我的阿花,你就这么突然地嫁人了,我的爱,我的心,就这么没了……” 提及伤心事儿,阿牛眼眶一红,眼里瞬间盛满了泪水。 抽了抽鼻子,正准备低头擦拭鼻涕,身侧的阿三眼角余光一瞥,抿紧了唇,声音嘶哑道:“别低头,眼泪会掉!不要哭,情敌会笑!” 一听这话,阿牛立马忍住,继续保持抬头看天的姿势。 望着眼前默默流泪的二人,风行羚:“……??” 到底怎么了这是? 如阿棠所料,西鸣使臣团进京的时间果然一再延期。 使得原来负责接见使臣团的他无所事事,彻底闲了下来。 这人一闲,就容易胡思乱想。 一胡思乱想,情绪就变得低落,心情就会郁闷。 思来想去,决定出宫散散心。 一路漫无目的地走走逛逛,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阿牛的包子摊前。 定睛一看,连人生导师阿三都在。 风行羚瞬间高兴起来,觉得自己的运气还真不错。 经过上一次的接触,他认为阿三和阿牛都是有着丰富感情经验的人,最适合向他们倾吐心事,讨教解决办法呢。 结果,谁曾想他们二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皆是一副脸上带苦,眼中含泪,痛不欲生的模样。 就如同易碎的琉璃盏一样,仿佛稍稍一碰,就会原地碎成渣渣。 见二人如此脆弱,为避免不小心刺激到他们,风行羚抿了抿唇,在心里斟酌了会儿,方才温声开口询问道:“你们到底怎么了?如果遇到什么难事儿可以跟我说,能帮的话,我尽量帮。” 第1298章 永别了,我的爱! 如果是平时,阿三能得到风行羚这承诺,肯定高兴得一蹦三尺高。 可眼下,他正伤心着呢。 “帮不了。”阿三仰着头,任由眼泪顺着脸颊簌簌往下掉,哽咽道:“你听到了吗?城东那边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音……那我喜欢的人成亲了。” 话刚说完,一旁的阿牛再也忍不住了,“哇”一声哭出来,一边低头擦眼泪,一边抽噎道:“阿三哥,你别说了,快别说了!我喜欢的人今天也成亲了。” 风行羚闻言,双目微瞠,惊声道:“你们喜欢的是同一个人啊?” “不是啊。”阿牛抽着鼻子,可怜巴巴地控诉道:“他喜欢的人是我的情敌。” 阿三不甘示弱地回击道:“你喜欢的人也是我的情敌。” 这这这…… 你们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 风行羚呆滞地眨了一下眼睛,开始在脑海里捋起他们四人之间的关系—— 已知,阿三喜欢的人是阿牛的情敌,阿牛喜欢的人是阿三的情敌。 而今日,两个情敌凑在一起成亲了。 众所周知,如今的世道断袖或者磨镜是不可能明目张胆地举行成亲仪式的。 所以,情敌必是一男一女。 由此可得,阿牛和阿三之间必有一人是断袖啊! 得出这一结论后,风行羚瞬间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异类,万万没想到于阿三或者阿牛而言,他是同类! 怀揣着找到同类,亲近同类的想法,风行羚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们当中谁是断袖啊?” 话落,哭声戛然而止,包子摊前一片寂静。 是啊。 刚刚忙着伤心难过,都没注意到这一点。 阿花是姑娘家,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喜欢阿花的他,自然而然不是断袖。 这样说的话,阿三哥他…… 阿牛睁着红肿的双眼,迷迷糊糊地看向阿三,噘嘴问道:“阿三哥,你是断袖啊?” 阿三一听,眼泪掉得更凶了,掩面而泣道:“我不是断袖,我以为小草是姑娘家……” 虽然小草一直声明自己是男子,但大部分食客都以为这是熟食店的老板为了维护自己女儿的名声想出来的招儿。 父女二人这才统一口径,对外宣称小草是男人,是他的义子。 谁知道,小草他真的是男人! 呜呜呜…… 哪有男人擦脂抹粉,还打耳洞的啊…… 简直与那写《奇异的民间术法》,笔名为博学老实的大白马一样可恶,一样善于迷惑人,一样没良心地欺骗他纯洁又真挚的感情! 他人生第一次勇敢陷入爱河,结果换来的是一辈子的痛苦。 “我的卤肉,我的酱牛肉……”阿三朝着街尾的方向伸出手,泪流满面道:“永别了,我的爱! 从今以后,我阿三将封心锁爱,再也不会爱人了。” 阿牛也是泪流不停,此时见阿三痛苦不已,既伤心又愤怒,叉着腰,左右踱步,嘴里骂道:“要我说,那小草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男人! 果然,像我这样纯真大男孩是不惹人喜欢的。” 第1299章 她就不能让让我这个弱男子吗? “那个叫小草惯会装模做样,一看就是风流浪荡子,偏偏大伙儿都没看出来! 他还没成亲呢,就开始勾搭男人,害得我阿三兄弟失了心! 成亲后,肯定更加不安分了! 更可恶的是,还欺骗了我纯洁无瑕,天真无邪的阿花! 怂恿阿花的家人们全部都去支持熟食店的生意,再也不光顾我的包子摊了! 哼,简直无耻至极!”阿牛愤怒道。 “你以为你的心上人阿花就很好了吗?”阿三吸了吸鼻子,咬牙道:“明明是我先看上小草的。 结果你家阿花横刀夺爱,抢了我的小草,害我失去到熟食店免费吃喝的机会。 她难道不知道我有多爱小草家的卤味吗? 天下男子那么多,她就不能让让我这个弱男子吗? 如今的世道,我一弱男子在社会中挣扎容易吗? 我就想吃口卤肉容易嘛我? 还有,不是我阿三爱说人坏话,我觉得你家阿花眼光不是很好。 像阿牛你,如此老实能干,为人又本分,堪称京城第一好男人,她竟然视而不见,偏偏选择了小草。 简直有眼无珠啊!” “是啊,天下的女子那么多,那劳什子小草就故意与我作对,选择了阿花!” 阿牛恨恨地咬了咬牙,不悦道:“还恶心巴拉地跟阿花说什么他们这是情侣名,生来自带的缘分。 花草,花草,有花就有草,有草的地方便能开出花儿。 花是草界的小仙女儿,草是花的忠实拥趸。 花是草的“颜值担当”,草是花的“绿叶陪衬”。 一个负责貌美如花,一个负责默默守护。 真是酸掉牙了! 这些话丢到水缸里泡一泡,直接可以开陈醋坊了。 也不知道阿花怎么会喜欢这种调调。” “就是就是。”阿三在旁连连点头,附和道:“这种令人体寒的酸诗,给身强体健的我刚好,阿花她也好意思收下。” 风行羚:“……” 比起这些暖心的情话,浑身冒着酸气的你们更适合拉去制作陈醋啊。 不用多做什么,直接往缸里一坐,一坛坛陈年老醋就新鲜出炉了。 心里吐槽着,正准备开口劝慰二人,阿牛再次开口了。 “也别说阿花眼光不好了,你家小草的眼光也没好到哪里去。 就像阿三哥你,身体健壮,一身的腱子肉,威武霸气,能文能武,风度翩翩,小草竟然看不上你,简直眼瞎!” 越说越生气,越说越难过。 阿三则是听得越来越不甘,越来越伤心。 最后,二人不由自主地张开口,异口同声道:“他们二人简直一点眼光都没有!” 可偏偏他们就是爱上了这么没眼光的人。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谁更惨一点。 二人沉默了两秒,倏地伸出手,抱住对方,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风行羚:“……” 其实,要说阿三、阿牛多喜欢小草、阿花,他还真没看出来。 倒是能察觉到阿三十分喜欢吃卤味。 张口闭口就是卤肉。 此时难过,大概率是因为少了小草这一人脉,往后没机会吃到免费的卤肉吧? 第1300章 爱情诚可贵,小命更重要。 这般想着,风行羚不由一窘。 顿了顿,试着开口劝说道:“你们也别太难过了,缘分天定,既然他们在一起了,那就说明他们二人是最合适的一对。 你们的缘分还在后面呢,不要伤心,说不定往后会遇到个更好的呢?” “不会了,不会了,再也遇不到那么好的人了。”二人抱在一起,连连摇头,哭喊道:“在我心里,阿花(小草)就是最好的。” “为了阿花(小草),我们能献出自己的生命,天地可鉴!”二人掷地有声地说道。 话音刚落下,天空应景地传来一声巨响,一道闪电划破了乌沉沉的天空。 二人吓得一哆嗦,面容僵硬了一瞬,从善如流地改口道:“当然,这是开玩笑的。” 爱情诚可贵,小命更重要。 大家都是头一次做人,应该爱惜生命才对。 唯恐一不小心再说出什么遭雷劈的话,二人抽噎了两声,默默地闭上嘴巴。 阿牛抹了一把眼泪,想着自己杵在大街上,目标显眼,一旦天降惊雷,那是一劈一个准。 小眼神一瞟,表面看似很沉稳,实际上颇为迫不及待,三步并成两步,“哧溜”一下躲到摊子后面。 摊子后面有个供客人歇脚的凉棚,躲在里头总比杵在街道上安全,如果老天爷要劈他,至少有凉棚替他顶着呢。 阿三也是同样的想法,担心说大话被雷追着劈,跟着躲了进去。 期间,还不忘招呼风行羚一同进入。 心里琢磨着,好歹羚王爷也是龙种,龙王爷布雷行雨,就算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斟酌行事,以免伤到自家人啊。 紧紧挨着风行羚坐定,阿三眼角红红的,勉强扯出一抹笑,“抱歉,让您见笑了。” 风行羚摇了摇头,神情认真道:“人之常情,没什么可笑的。” 听到这温和体谅之言,阿三、阿牛都有些感动,各自低头擦了擦眼泪,收拾起仪容。 过了好一会儿,阿牛才抬起头,眼眶还残留着一丝丝红,询问道:“公子今天怎么来了?可是要买包子?” 如果是的话,那恐怕要白跑一趟了。 得知阿花今日成亲,他实在没心情做包子啊。 风行羚闻言,不自在地挠了挠头,支吾道:“不是来买包子的。那什么,你们还记得我前段时间说的,有关于我朋友那件事儿吗?” 阿牛与阿三相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记得啊。” 阿三敏锐地嗅出八卦的味道,追问道:“莫非事情有了新进展?” “这……实不相瞒,我朋友似乎确实有断袖之癖……” 风行羚说得万分艰难,一方面羞愧于自己竟然对好兄弟起了禽兽的心思,一方面又惊恐被傅玉棠发现端倪,从今往后,二人可能再也无法像之前一样亲密无间。 一时间,各种滋味轮番涌上心头。 抿了抿唇,垂眸道:“或者,更确切地说,我朋友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种情况属不属于断袖之癖。 毕竟,据他所言,他只喜欢过他朋友一人。” 第1301章 你们可不能往我身上套啊 外面的人都说阿棠疯狂,心机深沉,面热心冷。 可在风行羚眼里,傅玉棠一点也不疯狂,从不与人为难。 只要不主动招惹她,不管对方是何种身份,不管高低贵贱,她说话一直都是好商好量。 吩咐人也不高声,从不趾高气昂,仗着身份欺负人,还爱笑。 至于心机深沉,阿棠是个文官,有点心眼怎么啦? 她不如武官孔武有力,身怀绝技,自然要多想些手段保护自己了。 在风行羚看来,傅玉棠就没有什么大缺点。 就连她憋着一肚子坏水算计人,他也觉得对方聪慧又机灵,张狂又肆意,令人心动不已。 “这样说的话,我与阿牛还真没猜错啊。” 阿三摸了摸下巴,很是得意地说道:“就知道这世间的蛛丝马迹,逃不过我阿三的慧眼。” 阿牛也很高兴,仿佛中了大奖一样,全然忘了失恋的痛苦,点头道:“是的。我当日一听公子的描述,就知道你那朋友很不正常,分明就是个断袖!” “是。我朋友他已经意识到他对他朋友抱有不正常的心思了。但问题是……” 风行羚皱了皱眉,俊俏的面容显露出几分痛苦之色,叹气道:“他朋友不是断袖啊。 我朋友现在很担心,一旦要是被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思后,只怕连兄弟都没得做了。” “就这?”阿三“啧”了一声,大手一挥,“不过小问题罢了,有什么值得您操烦的呢? 就您那朋友,嗐,为了方便交谈,还是同上次一样,暂时用你代替吧,您看如何?” 其实他张口“朋友”,闭嘴“朋友的朋友”,说着也很拗口啊。 有好几次,险些把自己绕晕了呢。 风行羚在心里说道,此时听到阿三的话,自然没意见,不过还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添上一句,“可以。只不过这是我朋友的事情,你们可不能往我身上套啊。” “那肯定啊。” 羚王爷都说是朋友了,聪明如他阿三岂会做出张冠李戴这种白痴事情? 阿三想也不想地点头保证,顿了顿,出言道:“那就从你朋友开始说起吧。” 经历了看似断袖恋情,其实不是断袖恋情,但事实上确实是断袖恋情的单相思,阿三觉得自己的人生经验丰富极了。 面对眼前两个爱情小白,他有种自己是资深感情专家,人生爱情导师的感觉。 当即挺直腰板,摆出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对风行羚说道:“其实,你朋友是不是断袖,这对你来说影响不大。 因为他不管是不是断袖,最终还是要落入你手中的。 所以,你根本没什么好操心的。” “哦?这是什么意思呢?”风行羚不解地看着他,希望他能详细说说。 阿牛亦是满脸不解,好奇地看着阿三。 有一方不是断袖,还能凑在一起?! 别是打算使用强硬手段吧? 阿牛心里想着,嘴快地说了出来。 风行羚一听,惊道:“不行不行,霸王硬上弓这种事情,我……朋友可不做。” 第1302章 这些话,我会如实转告我朋友的 “你们想哪里去了?”阿三白了二人一眼,清了清嗓子,为二人分析道:“大家都是文明人,哪里能做出如此让人唾弃的粗鄙之事? 我且问你们一个问题,假如你朋友不是断袖,那他喜欢的便是女子。 这推论没有错吧?” 风行羚、阿牛齐齐点头,“对,一点错都没有。” “这不就结了?” 阿三一拍手,两手一摊,对二人说道:“你改变不了你的朋友,可以改变自己啊。 你朋友喜欢女子,你难道就不能变成女子吗? 这样一来,不就能跟他在一起了吗?” 哪里还需要做出霸王硬上弓的粗鄙之事呢? 而且,两人都发展到睡一被窝了,完全不用操心什么兄弟做不成的问题。 说到这里,阿三瞥了风行羚、阿牛一眼,语重心长地说道:“年轻人,遇到问题,要学会自己解决,不要老是抱怨,更不要胡思乱想,妄想走歪路子,做些违法乱纪的事情。” 阿牛:“……!!” 妙啊! 不愧是阿三哥,脑子就是聪明。 风行羚:“……” 好像是有点道理。 但…… 细想一下,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啊。 挠了挠头,迟疑道:“可我与我朋友都是男子啊。这要是传出去,于名声不好啊。我倒是无所谓,就担心我朋友名誉受损。” “狭隘了不是?”阿三瞅了他一眼,语重心长地说道:“性别是用来分厕所的,不是用来分爱情的。 缘分天定,你爱上他是注定的事儿,那就勇敢上啊,想那么多做什么? 至于旁人要说什么,那就由他们说去。 只要你们二人开心快乐就行了。 说到底,这只是你们二人之间的事情,且你们二人又没有伤害到其他人,关他们这群碎嘴子什么事情呢?” “对对对。”阿牛在旁附和,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难过地说道:“如果你真的喜欢你朋友的话,那就不要犹豫,大胆表明心意。 千万别像我一样,畏手畏脚,犹豫不前,以至于最终与阿花擦肩而过。” 要知道,他可是阿花的邻居啊。 有着天然的优势,就因为他的胆小,他的犹豫,导致自己错过了一段良缘。 思及此,阿牛的眼睛又红了。 阿三见状,伸手拍了拍阿牛的肩膀以示安慰,抬眼对风行羚说道:“有阿牛的前车之鉴,你就不要再踌躇犹豫了!同样,你朋友也是,是男人就果断干脆一点。” 一边说,一边大手一挥,豪气万千道:“回去告诉你朋友,在这兵荒马乱的社会,进哪里不是进? 就选你了,让他不用再想,不要再犹豫了。” 风行羚被他的虎狼之词吓了一跳,“啊”了一声,一张俊脸涨得通红,越发觉得他们的主意不靠谱。 但见阿三一脸热切,不好说出拒绝的话语,只能犹豫道:“那、那好吧。这些话,我会如实转告我朋友的。” 闻言,阿三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担心阿三再说出什么吓死人不偿命的话,风行羚连忙转移话题,再次以“我有一个朋友开头”,捡了一些与傅玉棠相处的日常说了,请二人帮忙分析一下,对方是否对自己有那么一丝丝好感呢? 经由两位“感情专家”的鉴定,一致认为傅玉棠对他是有好感的。 甭管准不准,反正这话是说到风行羚的心坎去了。 脸上不自觉露出笑容,与二人有说有笑,相谈甚欢。 期间,在阿牛、阿三不断地鼓动下,风行羚脑子一热,竟当真直奔刑部,打算找傅玉棠表明心意。 第1303章 阿棠还真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明镜堂。 傅玉棠正在批复刑狱案件?。 风行羚到访时,一眼就看到一身鸦青色常服,头戴玉簪的青年端坐于书案后面,眉头紧皱,面孔严肃,睫羽微微下垂扇动,手执狼毫笔,在案卷上勾勒出一笔一划。 面容如玉,眉眼如画,手指修长笔直,骨节分明有力,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在庄重肃穆的明镜堂里,显得格外的俊朗好看。 风行羚痴痴地看着青年,心头一片火热。 敏锐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傅玉棠抬起头,循着视线望去,目光触及风行羚,面上显露出几分讶异的神色,脱口道:“你今日怎么有空来此?” 嘴上说着话,手上的动作却是没有停顿,确定来人是自己人后,没等他回答便又低下头,继续查阅案卷。 风行羚见状,非但没觉得她失礼,反而感觉心情轻松了不少。 天知道,这一路走来,他心里有多么的纠结和紧张。 一边绞尽脑汁地琢磨着要如何开口才不显突兀,一边又要考虑自己如何做才能在被拒绝后,不影响兄弟之间的感情。 还未想出个万无一失的方法,就来到了明镜堂。 他头一次觉得刑部距离阿牛的摊子如此之近。 更是第一次发现傅玉棠的感官如此敏锐,自己才刚到明镜堂门口,脚下还未站定呢,她就立马察觉到自己的存在。 不过她这副熟稔不见外的态度,倒是缓解了他不少紧张。 风行羚定了定神,抬步进入,自己寻了个靠近书案的空位坐下,见手边的案几上摆有茶水,不客气地倒了盏茶喝,润了润喉,平复下紧张的心情,这才开口道:“我……我就来看看你。” 闻言,傅玉棠倒没有多意外。 在她残缺的记忆里,风行羚以前也曾来明镜堂找过她。 不过,次数不多。 大多是无聊了,来刑部串串门,找她聊天解闷而已。 盯着眼前的案卷,傅玉棠淡淡“嗯”了一声,头也不抬道:“我今日有些忙,手上有不少案卷需要审核批复。 你若是无聊的话,我让外面的衙差们陪你过两招吧。 刚好我最近打算请两三名武师来刑部教导他们,你练手之余,顺便找出他们的薄弱之处,届时我好针对性地挑选武师。” 风行羚:“……” 不得不说,阿棠还真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他这才刚来刑部,话都没说上两句,她就立马给他安排了查缺补漏的任务。 无言地看了面前的青年片刻,风行羚抿了抿唇,想到阿三、阿牛无比肯定阿棠对他有情的话,鼓足勇气道:“其实……那个……嗯……我今天来找你,是有点事情想跟你说。” 傅玉棠一心两用,边在案卷上奋笔疾书,边说道:“说吧,我听着呢。” “我……我……” 风行羚飞快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被烫到一般,很快地移开视线,坐在椅子上僵硬了半天,才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想……我想……那个……呃……我想……” 第1304章 按照我的看法,那还是不说为妙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傅玉棠:“……??” 到底想什么? 印象中,风行羚也不是这般婆妈之人啊? 手中的笔一顿,傅玉棠抬起眼,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却见对方面容绯红,身子僵硬,双手紧握成拳放置于膝盖上,一副十分难为情的模样。 见此情景,傅玉棠眼里闪过了然之色,很是直接道:“你这是打算来刑部借茅房是吧?” 就说他怎么一声不吭突然来到刑部,原来是想要解决三急问题。 说到底,这是古代世界,基建落后,不比现代人性化,四处都有公厕。 风行羚逛街逛到一半,突然有个尿急肚痛,无处解决生理需求,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也是他聪明,竟然能想到来刑部借用厕所。 要知道,刑部的茅房每天都有专人打扫,不止干净,还有简易版马桶呢。 小伙子很有眼光啊。 不过…… 他要用就直接去用便是,就凭着他王爷的身份,也没能敢拦他,为何还要特地来找她呢? 傅玉棠沉思了几秒钟,脑海里灵光一现,瞬间明白了。 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从桌上抽出几张白净的宣纸,行至他面前,非常贴心地塞到他手里,说道:“嗐,不就是没带手纸吗? 你直说便是,没必要如此害羞为难。 我这里只有这用于办公的宣纸,它是硬了一点,粗糙了一点,不比宫中的手纸柔软细腻,但眼下这情况,你就将就着用一用吧。” 风行羚:“……” 瞅瞅手中的手纸,再看看一脸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迹象的傅玉棠,完全没明白阿棠是怎么把他与上茅房这事儿凑到一起的。 眼见傅玉棠要喊人带他去茅房,风行羚脸上红潮褪去,连忙阻止道:“阿棠,你误会了。我不是来上茅房的,我只是……” 抬起眼,飞快地看了她一眼,一双手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摆,磕磕绊绊地说道:“我只是在想……要如何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同时,也在犹豫该不该将心里的话说出来……” “这样啊……” 傅玉棠瞅着他一副小媳妇的样子,敛眉想了想,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不过看在二人多年交情的份上,倒是不介意抽出时间,为他分析一番。 走到他身边的位子坐下,诚心建议道:“既然会犹豫,那说明你潜意识里认为这些话不当讲。 或者,这些话说出口,会为你带来不可承受的后果。 既然如此,按照我的看法,那还是不说为妙。” “可是,如果不说的话,我、我心里难受……”风行羚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敢抬头去看傅玉棠,红着脸道:“我,我,我这一路上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把心里的话告诉你。” 傅玉棠“哦”了一声,给自己倒了杯茶,摆出洗耳恭听之态,颔首道:“那你说吧,我听着呢。” “我……” 风行羚屏住呼吸,一张脸红得似云霞,紧张地攥紧双手,浑身僵硬,心脏“噗通噗通”跳到嗓子眼。 第1305章 我……我喜欢你……这个兄弟…… 十九年来,他这是第一次动心,更是头一次对人表白心意。 而且,对方还是他的好兄弟。 在来刑部的路上,他打了很多的腹稿,绞尽脑汁想了诸多情话,然而当他面对傅玉棠的时候,却说不出一个字。 嘴唇嗫嚅许久,最终只吭吭哧哧憋出一句话:“阿棠,我……我喜欢你……这个兄弟……” 多了后面四个字,使得他的告白就像是兄弟之间日常的交流,含蓄得让人几乎察觉不出其中蕴含的深意。 傅玉棠怔了一怔,探究地看向他,视线在他通红的脸颊和耳朵根处停顿了几秒钟,放下茶杯,不动声色地问道:“怎么好好的想起说这个了?” “没、没什么。” 风行羚耳尖滚烫,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她的神情,见她脸上并无不悦之色,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泛起点点欣喜,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只是想将我的心情告知你而已。”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阿棠,你不需要有负担。” “我为何要有负担?”傅玉棠看了他一眼,如往常一样,面上含笑道:“你喜欢我这兄弟,这件事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吗? 毕竟,一直以来,你我都是众人眼中最好的兄弟啊。 我只是好奇,你为何突然说起这事儿?” 风行羚:“……!!” 所以阿棠根本没听出他的话外之意,以为他口中的喜欢是兄弟间的喜欢?! 他张口想要解释,只是表白这种事情就跟打仗一样,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刚开始热血上头,勇气无限,都不敢明确说出他心里的情意,更别说现在了。 风行羚沉默了下来,心里难过极了。 原来阿棠根本不明白他的心意。 一方面,却又知道面前之人有这样的反应实属正常。 毕竟,阿棠就算再聪明,也不可能想到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竟然是个觊觎她的变态啊。 对上傅玉棠略带笑意的信任眼神,风行羚双目黯淡,猛然意识到自己还是太过冲动了。 阿棠一直很信任他,要是知道他对她抱有这种龌龊的想法,心里不知道该有多难过。 他,不应该表明心意的。 阿棠当他是兄弟,那他就做她的好兄弟。 就像以前一样。 这样对谁都好,阿棠依旧会开开心心,无忧无虑。 他不该为了一己私欲,把自己的心意强加在阿棠身上,自私地毁去阿棠对他的信任,让阿棠陷入痛苦当中。 他决定了,从今以后不谈感情,只与阿棠做好兄弟。 想到这里,他竭力忽视胸口传来的痛楚,抬起头,强颜欢笑道:“阿棠说得对。咱们不止现在是好兄弟,以后也会是好兄弟。 至于我刚刚那些话,不过是有感而发,阿棠不必放在心上。” “有感而发?”傅玉棠挑了一下眉,追问道:“所谓有感而发,是指受到眼前景物的触动,引起联想,产生某种感情。 那你究竟是看到什么,才会想着特地来到刑部一趟,向我表达兄弟之情的呢?” 第1306章 防诈骗重点关注人群大礼包 “这……” 面对傅玉棠的再三追问,风行羚迟疑了片刻,隐去自己的情感,把阿三、阿牛二人失败的感情经历说了一下。 末了,不好意思道:“阿三说心里若是有所牵挂的话,应该及时让对方知晓,才不会造成遗憾。我当时觉得他说得没错,脑子一热,就跑来找你抒发一下……兄弟之间的感情了。” 语毕,朝傅玉棠尴尬地笑了笑。 “原来如此。”傅玉棠轻轻颔首,弯了弯唇角,桃花眼幽深一片,笑道:“如此看来,阿三这段时间真是长进了不少啊……” 语气真诚,满满的夸奖之意。 风行羚点头附和,道:“阿三确实很厉害,分析起事情来十分有条理。而且,他还是个好学的人。 因为经常买书的关系,还获得个什么书籍大礼包,可把阿牛羡慕坏了……” “是吗?”傅玉棠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看起来,阿羚你也十分羡慕? ” “羡慕倒是谈不上,就是好奇,听说那书籍大礼包是你们刑部联名款?”风行羚问道。 “是啊。其实它的全名叫做“防诈骗重点关注人群大礼包”。” 傅玉棠看着他,热情推荐道:“这礼包,我们刑部多的是。阿羚,你要吗?我给你安排一份?” 说真的,她是真心觉得风行羚需要这么一份大礼包。 听谁的话不好,偏偏听信阿三的话。 阿三的话能随便听的吗? 那“防诈骗重点关注人群大礼包”已经设立四年了,从来没有人拿到过。 不是别人运气不好,而是……从来没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上当受骗啊!! 除了阿三。 据可靠消息,阿三每次去书店消费,明知道掌柜的推荐不靠谱,每次还是听从掌柜的花言巧语,买了那种明眼人一看就是骗钱的书籍。 这完全就是古代版的人傻钱多嘛! 像阿三这样的人,完全是诈骗分子最喜欢的猪仔啊! 到了最后,连掌柜这奸商都于心不忍了,自掏腰包给他送了一本《防诈骗指南》,顺便把角落里落了灰,以为有生之年都不能送出去的“防诈骗重点关注人群大礼包”拿出来,赠予阿三。 目的就是希望阿三多参与刑部的普法活动,提高反诈骗意识。 当时,将这大礼包送出去后,掌柜的第一时间来刑部汇报,说自己开了十几年的书店,终于为刑部反诈骗工作添砖加瓦,找到了个亟需参加反诈骗活动,保护好钱袋子的纯傻之人。 同时,还将他从阿三嘴里套出来的个人信息尽数说了出来,让刑部务必重点关注。 “老夫觉得这客人脑子异于常人,实乃诈骗分子的心头好。”书店老板如此说道。 刑部众人也这么觉得。 天知道他们听到“防诈骗重点关注人群大礼包”送出去后,心里是多么的震惊,多么的无语! 要知道,这大礼包送出的条件十分苛刻。 要连续上当三次以上才行。 阿三他好歹是芮御史的贴身侍从兼护卫啊,看不出是这般痴,咳咳,淳朴憨厚之人啊。 第1307章 芮御史选人的眼光还挺特别的。 只能说,芮御史选人的眼光还挺特别的。 心里吐槽着,刑部众人面上却是不显,将掌柜的送走后,立马将阿三圈为重点关注人士,在早就制好了的一系列反诈宣传活动里,添加了一项义诊活动。 目的就是为了给阿三检查一下脑子,看他智商水平如何。 要是纯傻,那只能让芮御史多关心身边的智障人士了。 如果不是,那就是他们的普法宣传工作还做得不到位。 连芮御史身边的人都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上当,更不用说普通百姓了。 众人有商有量地制定好新的反诈宣传活动计划后,由田泰鸿递呈给傅玉棠审批。 傅玉棠看到里面多了一项免费检测智商的项目,好奇多问了两句,这才知道有这么一桩事情。 尤其是听说,阿三次次都买白马的书,更是无语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沉默了片刻,在计划书的末尾写了个大大的“同意”,并盖上官印。 与此同时,还不忘吩咐下面的人做两手准备,回去再想套适合智障人士的普法计划。 毕竟,智障人士也是人,也有人权的。 因为这件事,傅玉棠一直以为阿三只有被人骗的份儿,却没想到有朝一日,阿三竟也能给人洗脑了。 对象还是风行羚。 被洗脑洗得天昏地暗,完全不知道天地为何物,兴冲冲跑来刑部找她表白。 简直…… 看了眼面前的发小,傅玉棠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面对傅玉棠的热情相邀,风行羚哪里说得出拒绝的话,接受了傅玉棠的邀请,同意参加刑部的普法宣传活动。 挑着最近发生的有趣的事儿讲了一下,瞅着天色不早了,风行羚便起身告辞。 傅玉棠假装没看到他依依不舍的神色,点头道好。 亲自将他送至刑部大门口,待他远去之后,脚下一转,直接回府。 正值国子监散学时间,甘大平去接小满了。 王大贵和俞仕则在后院忙活,清理偏院的杂草。 芮成荫正在院子与旺财玩耍。 听到傅玉棠的叫门声,他径自前来开了门,见她身着常服,十分意外地挑了挑眉,出言道:“你今日没到刑部上值吗?” 傅玉棠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边抬步往里走,边回道:“刚从刑部回来。不过早上需要外出办案,这才换了身轻便的衣服。” 芮成荫这才恍然大悟,“哦”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关上大门,随她一起往院子里走。 倒是傅玉棠一反常态,进入院子后,抬眼环顾四周,破天荒地问起阿三的下落,“怎么不见阿三?” “别提了。”芮成荫蹲在地上,撸着旺财的狗头,头也不抬地说道:“阿三这两天失恋了,正躲在府里伤心着呢。 我看他实在难过,就放了他三天假,让他好好收拾下心情。” “这样的话,你岂不是有诸多不便?”傅玉棠说道。 “那也没办法。”芮成荫叹了口气,抬头看她,认真道:“阿三跟在我身边多年,我总不能不顾他死活吧?” 第1308章 阿三的心……已经死了。 “那倒也是。”傅玉棠点点头,一副为他考虑的样子,温声道:“不过,也不能放任阿三这样消沉下去啊。依我看,你得想个办法帮助他快速走出失恋的痛苦。” 芮成荫一听,深觉有理,“要如何帮助他呢?” 傅玉棠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靠近,压低声音细细叮嘱了一番。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芮成荫双眼一亮,高兴道:“还是你聪明。真乃良医也!” 语毕,芮成荫立马站起身,朝着府里的方向,喊道:“阿三!阿三!爷有事找你,快出来!” 片刻之后,阿三的脑袋从墙壁上冒了出来,顶着一张苦瓜脸,双目涣散,一副失意人的落魄样子,有气无力地问道:“爷,您不是说要给属下三天假期吗?这会儿叫属下做什么呢?” “当然是好事儿了。” 芮成荫双手背在身后,豪气万千道:“你不要难过了,爷给你五两银子,你给爷快乐起来! 不然的话,爷看你难过,心里也不得劲儿。” 阿三一听,神情一点变化都没有,垂头丧气道:“爷,对不起,属下真的开心不起来。” “五十两。”芮成荫大声道。 话落,就看到阿无神的双目瞬间多了一抹神采,但转眼就熄灭了,摇头道:“爷,请你不要为难属下了。” “一百两!”芮成荫再次加码。 阿三:“……!!” 一百两! 那不相当于他好几个月的月例! 看来爷是真的很希望自己开心啊。 意识到这一点,原本犹如蔫茄子的阿三瞬间支棱起来了,胸口一阵火热,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是不是可以趁机多要点? 想着,他压下心动,保持着之前恹恹的模样,苦笑道:“爷,就算你再给一百两的银子,阿三也不会开心快乐了。阿三的心……已经死了。” “爷不信。”芮成荫面不改色,一副暴发户的作派,霸气十足道:“五百两!你的心能活过来了吗?” 一听这话,阿三犹如被打了鸡血一般,双眼迸发出亮得惊人的光芒。 不过,依旧忍住点头的冲动,唉声叹气道:“爷,你就不要管阿三了。阿三是真的生无可恋了。” 按照他对自家爷的了解,爷一旦听到这话,肯定会继续往上加银子的。 他要求也不多,只要爷再加个一二百两就行了。 万万没想到,爷听完后,竟是“哦”了一声,颔首道:“既然这样的话,那就算了吧。” 阿三:“……!!” 不是,万事好商量啊爷。 五百两,五百两也行啊。 想着,连忙改口道:“其实,阿三也不忍心爷跟着一起难过,这样吧,五百两也是勉强可以的。” 不曾想,芮成荫态度出乎意料的坚决,沉声道:“晚了。一两银子都没有,你继续回房躺着吧。” 五百两啊! 那可是白花花的五百两啊! 丢了它,他哪里躺得住?! 一想到因为自己一时贪心,就失去了即将到手的五百两,阿三痛苦不已,站在梯子上,不由“哇”一声哭出来。 芮成荫见状,眼睛一亮,忙问道:“你现在感觉痛苦吗?是难过自己失恋呢?还是难过失去五百两?” 第1309章 不会连五百两都舍不得给他吧? 阿三:“……” 本来他只是心痛失去的五百两,眼下被芮成荫这么一提醒,他猛然记起除了失去五百两,他还失恋了! 双痛齐下,顿觉得心如刀绞,生无可恋。 顿了一顿,哭得更大声了,嘴里断断续续地说道:“爷,你就不要再在我的伤口上撒盐了。” 见他实在难过,芮成荫有点于心不忍,放缓了语气道:“这样吧,给你一两银子,你告诉爷,是难过没了银子,还是失恋。” 阿三闻言,哭声一顿。 为了避免像刚刚一样,到手的银子眼睁睁飞了,他毫不犹豫地朝芮成荫伸出手,道:“那爷先给属下银子。” 给了银子,他再回答问题。 芮成荫十分爽快,掏出一两银子递给他,催促道:“说吧,因为哪个原因难过。” 一两银子到手,阿三的精气神又回来了少许,思维开始发散—— 如果他说失恋的话,那爷肯定无能为力。 要知道爷除了旺财少爷这狗儿子之外,一生也是活得很孤寡平淡啊。 面对失恋的他,能做的,大概率也只是陪着他干难过。 可如果他说为银子而难过的话…… 阿三微微眯了眯眼,别家他不知道,反正他家爷作为宁安伯府的小少爷,集万千宠爱为一身,从小锦衣玉食,金银珠宝从来不缺的。 光从上次爷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给傅大人送银票,一送就是几万两,就能看出爷出手有多么的阔绰,多么的视金钱如粪土了。 几百两银子对于爷来说,简直就是洒洒水。 倘若他为银子而难过,那么在爷眼中,这想必是再好解决不过的事情了—— 随便大手一挥,赏他一笔银子,他不得破涕为笑,欢天喜地了? 他要求也不多,爷能给他个五百一千两,他就心满意足了。 思及此,阿三不假思索地说道:“当然是因为银子了。 刚刚有五百两放在属下面前,属下没有好好珍惜,等到失去后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如果上天能够给属下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属下想说五百不嫌少,一千不嫌少。 如果非要在这件事上面加个期限,属下希望是日日有银子收,月月有金砖抱……” 一边说,一边拿小眼神瞅着芮成荫,若有似无地暗示对方。 不曾想,芮成荫压根儿没按照他设想的套路来,一听到他为银子而难过,那嘴角压都压不住,确认道:“这样说的话,比起失恋,失去银子会让你感到更痛苦了?” “是的。”阿三用力点头。 所以,爷,不要因为我是娇花而怜惜我,尽管用银子砸死我吧,阿三我受得住。 阿三在心里呐喊,神情万分期待,一眨不眨地盯着芮成荫。 下一秒,就听芮成荫慢吞吞地说道:“行了,爷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阿三:“……??” 不是,他的银子呢? 问了这么多,说了这么多,不会连五百两都舍不得给他吧? 阿三哀怨地看着他,站在梯子上没动。 第1310章 下一辈子让他做条巴浪鱼吧…… 芮成荫见状,毫不留情地往他心口上捅了一刀,“爷之前是想给你银子,但你说银子买不来你的开心,爷想想也是,就打消了这肤浅的想法。 阿三,你放心,爷明白你的心思,爷往后一定好好改正,再也不会如此世俗肤浅了。” 说完,还十分愧疚地看了他一眼,面上写满了抱歉。 不! 不是这样的! 爷,阿三喜欢你的世俗肤浅啊…… 这是您为数不多的优点,您别改啊! 阿三无声地呐喊,正想开口劝阻,就听到芮成荫又插了他一刀,“毕竟阿三你现在看起来痛苦极了,想来也没心情关心这些身外之物。 是爷错了,不应该在你难过的时候,还妄图用银子哄你开心。” 阿三:“……!!” 说来说去,都怪他演技太好了,让爷信以为真了。 早知道他就不去进修演技了。 花了大把银子提升演技,结果非但没为自己带来好处,反而让自己失去一大笔横财。 天啊! 为什么要这样戏弄他阿三! 天啊! 为什么要让他得到后再失去! 天啊! 为什么要让他人(小草)财(五百两)两失! 天啊! 当真要让他阿三痛苦而死! 天啊! 下一辈子让他做条巴浪鱼吧,框金又包银! 阿三满心愤慨,仰头看天,无声呼喊道。 一行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一副凄凄惨惨戚戚的样子,让见者不由动容,腾升怜悯之心。 芮成荫却十分高兴,比起之前半死不活的蔫茄子样,阿三现在明显有生气多了。 想着,不禁朝院子里默默看戏的傅玉棠投去个赞许的眼神,“还是你厉害! 想出这么一招以毒攻毒的法子,用一种无伤大雅的痛苦,掩盖之前的痛苦。” 你看,阿三现在立马忘记失恋的痛苦,走出失恋的低谷了。 傅玉棠看了眼默默流泪的阿三,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干完活儿来到前院,准备看看大平和小满回来了没有,却无意中目睹了全程的王大贵:“……” 这个…… 很难说大人不是故意的。 只不过,大人好好的,为何要戏弄阿三呢? 难道阿三他……得罪过大人?! 毕竟,就大人这性子,从来不会主动为难他人,平时也不是很在意他人无意间的冒犯,对身边的人多有包容。 没道理无缘无故捉弄人啊。 顶着这一问号,用过晚膳,王大贵如往常一样,跟在傅玉棠身后进入书房,一坐定,便迫不及待地问出萦绕在心头多时的疑问。 话落,就看到傅玉棠双肩一耷拉,斜靠在罗汉榻上,大吐苦水道:“大贵,你是不知道我今天受到多少惊吓! 我之前没恢复记忆的时候,误以为风行羚断袖,意图对我不轨,所以才让你去散播有关于霁雪是断袖的谣言,准备来个祸水东引。 后面恢复一部分记忆,发现他其实单纯与我交情好而已,并非断袖,心里还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然而,直至今日,我才知道原来我又误会了!” 第1311章 大人,你为什么这么善良啊! 风行羚他还真是个断袖! 天知道她听到他的表白,内心有多震惊,差点没当场叫出声,唯恐下一秒天降惊雷,劈死他们两个在言情文搞耽美的狗男女。 最后,还是依靠着强大的自制力,才勉强压下嘴边的尖叫,佯装淡定地糊弄过去。 “幸亏我机智,看出他心里也挺虚的,三言两语转移了话题。 不然的话……” 瞥了眼神情呆滞的王大贵,傅玉棠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说道:“你家大人今晚只有两个下场,要么被雷劈死,要么变人妻了!” 王大贵“啊”了一声,万万没想到自家大人今日竟然过得如此凶险,一拍大腿,马后炮道:“我就说了,我今天左眼皮怎么一直跳,原来是有人觊觎大人你的贞操!” “不是贞操,是菊花。” 傅玉棠叹了口气,都不想吐槽风行羚在雷点上蹦迪的骚操作了。 还是那句话,一个是言情文里的大反派,一个在言情文里搞耽美,都是很没前途的人物。 二人凑到一起,那就是在叠加负面buff啊! 为了各自的小命着想,还是保持点距离吧。 “也是阿三胡言乱语,一人乱说,一人瞎听。 不然的话,我也不用经历今天这一桃花劫啊。”傅玉棠叹息道。 王大贵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大人捉弄阿三的原因在此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羚王爷没有觊觎之心的话,阿三也没办法鼓动他向大人表白……” 王大贵皱了皱眉,神情凝重道:“只怕羚王爷早就对大人怀有不轨之心啊。 阿三的话,不过是催化剂而已。 从上次羚王爷帮大人调查流言一事,便知羚王爷并非头脑简单之人。 大人能糊弄得了他一时,糊弄不了他一世。” 等日子久了,难保风行羚不会反应过来,察觉到大人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到时候,他若是坚持要大人给个答复,事情就难办了。 “拖延并非长久之计,还是得想个办法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啊。” 说到这里,王大贵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傅玉棠。 四目相对,片刻之后,不约而同地移开视线。 傅玉棠清了清嗓子,一脸为难道:“大贵,你也知道我不是个喜欢辜负他人劳动成果的人。 上次让城里的游魂帮忙散播谣言,如果就是这样弃谣言不用的话,岂不是让他们白忙活一场了吗? 这样很不好啊……” 王大贵皱着眉,一脸深有同感,沉声道:“确实是这样没错。 游魂们难得找到一点点事情打发时间,不能就这样让他们白费功夫啊。” “是吧?我也是这样想的。” 傅玉棠扣着身下的垫子,故作为难地叹了口气,道:“为了不让广大的人民群众失望,看来我只能向霁雪这权贵阶级发起挑战了。” 王大贵一听,顿时面露感动之色,一把握住傅玉棠的手,带着哭腔道:“大人,你为什么这么善良啊! 为了游魂们的心血不白费,竟做到如此地步,以一人之力英勇挑战权贵之子!” 第1312章 生为好人,我感到很抱歉! “没办法,生性如此。” 傅玉棠也被自己感动了,哽咽道:“这大概就是我的天性吧。生为好人,我感到很抱歉!” 主仆二人执手相看,拼命地眨眼,都想要挤出点泪水烘托气氛,好让自己的崇拜(善良)更加真实一点。 奈何天生硬气,不轻易掉眼泪,努力了半天,眼睛都眨得快抽筋了,也没挤出一滴鳄鱼眼泪。 无奈之下,二人只能双双选择放弃,不约而同地松开手。 为了掩饰尴尬,一人低头整理身上的衣袍,一人假装忙碌地摆弄案几上的茶具。 过了好一会儿,王大贵轻咳了两声,打破书房里的尴尬气氛,生硬地转移话题,问道:“大人今日去护国寺可有收获?” “如我所料一般,慧定那家伙果然没死。” 说起正事儿,傅玉棠瞬间收敛了神情,抬起眼,冷笑道:“不止没死,还会暗中兴风作浪,吓人得很呐! 昆吾明之所以忽然邀我前往,就是收到慧定那老小子的提醒,得知我失忆了,这才迫不及待地跳出来。 意图趁着我失忆之际,从我嘴里套话,找出破绽呢。” 说到这里,傅玉棠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一脸不悦。 停顿了一下,方才继续道:“昆吾明生性多疑,从始至终都对霁雪的话存疑。 然而这一次,一见面,他便咬定了我要杀了他,意图破坏两国和平,挑起战火。 还点出我失忆一事。 你说,他何来这般笃定呢?” 王大贵一听,瞬间瞪圆了眼睛,惊声道:“他知道大人失忆了?!” 傅玉棠轻轻“嗯”了一声,条理清晰地把护国寺里发生的一切尽数说出来,“一开始,我听到他的话也十分震惊。 你也知道,按照咱们二人的推测,昆吾明突然一反常态主动约见我,大概率是看破了我的算计。 要不就是他身后有了撑腰之人,这才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回场子。 前者无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 后者无非就是他成功策反了慧心,又与西鸣使臣团取得联系,自觉手里有人有权势了,重新支棱起来了,想要与我叫板。 而我有大平暗中保护,又有刑部众人的协助,自是不惧他。 哪曾想,他一开口就给了我好大一个惊喜!” 进入护国寺后,她先是故意装死,确定慧心已经被昆吾明策反了,同时验证了慧定的卧底身份。 而后,等到慧心离开后,有意试探昆吾明。 果然,没两三句,昆吾明就洋洋得意地吐露出她的破绽,点出她失忆。 既然昆吾明知道她失忆,那就证明他知道了她身中诅咒一事,自然也知道了她与风家的过往。 所以,他这才彻底信了霁雪的话,肯定她想要挑起战火,颠覆大宁江山。 “然而,按照我所掌握的信息,知道我身中诅咒的,除了已死的风元之外、只剩下慧心、慧定二人。 加上我失忆这一条件,又可以将慧心排除。 毕竟,他一直以来都以为我已经恢复记忆了。 如此一来,便只剩下慧定一人。” 第1313章 谦虚这种东西放在你身上合适吗? 傅玉棠盯着桌上的烛火,唇角微勾,显现出一抹浅笑,低声道:“但是,这还不够。我还需要快速掌握更多的消息,好让自己在与昆吾明的交谈中占据更多的主动权,避免自己露出破绽。” 于是,她故意提及之前送出去的信件,表面上是为证明自己没有失忆,实际上不过是为了扰乱昆吾明的心神,其中夹带试探之意。 从她之前收到老宁安伯的飞鸽传书上看,昆吾明甩开使臣团,提前来到京城这件事里面必有她的手笔。 所以,她想借机试探出信中的内容。 看看昆吾明是否是那个神秘的收信人。 果不其然,昆吾明上当了。 只不过,他的警惕性极高,一口咬定她失忆了,对于信中的内容不肯多透露一点。 而傅玉棠,因为不知道信中的内容,自然没办法将这话题延续下去,只能选择放弃。 借着他的话,顺势转移了话题,回到原点,把昆吾明掌握的消息打成假消息,给慧定扣上卧底的帽子,逼着昆吾明说出慧定的具体身份。 “如我所料,昆吾明情急之下,说出了慧定在西鸣的国师身份。” 得到慧定身份信息的她腰不酸了,腿不痛了,整个人都不累了,就像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一样,能一手脏水,一手黑锅,尽情地往慧定身上砸了。 甚至因为她知道慧定的真实身份,昆吾明潜意识里开始觉得她没有失忆,主动摊牌,吐露了他收到的信件内容。 “可以说,这一次护国寺之行收获满满啊。 不止让我验证了一直以来的猜想,确定了西鸣好友的身份,同时还顺利洗去失忆的嫌疑,成功与昆吾明定下两个月的赌约。” 傅玉棠笑眯眯地说,一副赚到了的模样,道:“果然风险越大,收获越多。古人诚不欺我啊!” 王大贵听得啧啧称奇,竖起大拇指,拍马屁道:“大人的智慧就像那璀璨的星空,而我,只不过是其中一颗试图靠近您光芒的微小流星! 每次见到大人,我都觉得自己的词汇量不够用了,因为所有的美好词汇加起来都不足以形容大人你啊……” 傅玉棠抬起手,做了个往下压的动作,谦虚道:“低调低调。我的优秀人尽皆知,没必要说出来,省得别人听了觉得我不够谦虚,这样对我的形象很不好。” “大人这是什么话?”王大贵瞪眼看她,不高兴道:“谦虚这种东西放在你身上合适吗? 要知道,大人你就如同黑夜的萤火虫一般,是那么的耀眼,那么的出众。 无论你怎么掩饰,都无法掩盖自身的光芒的……” 傅玉棠被说得小脸通红,羞愧道:“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妄想藏拙,企图混入普通人当中,下次一定改正。” 听到这话,王大贵才勉强满意,点头道:“大人知道就好。” 顿了顿,又问起其他的事情,“按照大人方才的讲述,你那无缘的师父应该很快就会进京啦?” 第1314章 充当一下路人甲就行了。 傅玉棠“嗯”了一声,淡声道:“那昆吾明伤了狗腿,担心被人笑话,影响西鸣的形象,故意与使臣团弄个劳什子为母祈福的戏码,把腿伤说成跪拜过度,导致血气不通。” 一来,可以赢得孝顺之名。 二来,自此便能心安理得地待在驿馆里养伤,任谁都说不了他一声不好。 但凡提及他的伤势,还得夸他一句“孝顺”,完美解决了他的形象危机。 “小算盘还打得挺响的。”傅玉棠没忍住吐槽了一句,顿了顿,又道:“如今他与西鸣使臣团就在城外五里处的驿馆歇息。 想来要等伤好了再进城。 至于邵太傅以及一众随行的边关将士,眼下护送任务已经完成,大概明日便会上朝觐见皇上,提前向文武百官透个底儿,告知众人西鸣的谈和条件。” 完全能想象明天早朝上,众人得知西鸣几近苛刻的谈和条件,纷纷跳脚怒骂的喧闹场景了。 不过,傅玉棠觉得这与自己没什么关系。 她很早就知道西鸣的无理要求,该气的也都气过了,且早已与风行珺拟定好了对策。 所以,她是打定主意不掺和到明日的早朝上面去。 站在一旁看热闹,充当一下路人甲就行了。 只是…… 说起邵景安,傅玉棠自然而然想到他肾虚一事。 目光一转,在王大贵两鬓的白发上停顿几秒钟,委婉道:“大贵,我看你最近操劳了不少啊,你要不要找俞伯开点养身药方补一补身体啊?” 这话题转得太过突然,让王大贵不禁愣了一愣。 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大人这是在关心他呢。 心里不由一暖,拍着胸脯道:“不用,我身体好着呢。还能再为大人效力一百年!” “可是我看你头发都白了啊。”傅玉棠指了指自己的双鬓,苦口婆心道:“你这么年轻就白了头发,不是个好预兆啊。” 他都年过半百了,有白头不是很正常吗? 王大贵张了张口,正准备说话,目光触及傅玉棠伤感的表情,拒绝的话顿时说不出口了。 也许老俞说得对,他是该好好保养一下自己,多用生姜水洗洗头发。 就算不为自己形象着想,至少也可以让大人安心啊。 想着,点头道:“好的,大人。我明天就找老俞开点药方,好好保养自己。” 听到他的话,傅玉棠顿时高兴起来,连连颔首道:“千万别忘记了,就算是鬼,也要做只健康鬼,有尊严的鬼!” 面对傅玉棠的关心,王大贵非常感动,连连点头道:“知道了,大人。大人也是,再忙碌也别忘了保重身体啊。” “当然。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我自当爱惜。”傅玉棠回道。 主仆二人你来我往,相互关心一番,这才各自回房休息。 临走前,傅玉棠喊住欲要进入书房的连青,问道:“连青,上次我带来的那份供词,你看了可有想起什么吗?” “大人是说钱一毛的供词吗?”连青摇了摇头,如实回道:“属下只觉得十分陌生,半点印象都没有。” 第1315章 下雨也得上朝啊,大人。 如此回答,在傅玉棠预料之中,所以并没感到失望。 倒是连青一脸难过,有点恼恨自己不争气,都这么久了还没恢复记忆,没忍住抬起手,用力地捶了捶脑袋。 傅玉棠:“……!!” 本来就浑浑噩噩的。 俞仕治了很久,才勉强让他清醒一点,这要是再打坏了可怎么办? 不说俞仕白费功夫,只怕真相永远都找不出来了。 王大贵:“……!!” 不要啊! 本来脑子就不好,再拿脑袋出气的话,岂不是原地变智障?! 他好不容易才洗去了职业生涯的污点,可不能让连青毁了! 想到这里,傅玉棠与王大贵对视了一眼。 二人不约而同伸出手,阻止了他这种类似于自残的行为。 傅玉棠轻叹了一口气,出言安慰道:“你也别心急,我已经派人去南洲城调查了,想来再过不久便会有消息传来。” “是啊是啊。”王大贵连连点头,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要相信大人的能力,安心在府里养伤,不要想些有的没的。” 重点是不要拿脑子出气,害他职业生涯蒙灰。 连青不知他的心中所想,闻言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傅玉棠,低声道:“让大人费心了。” “客气了。”傅玉棠直视着他,认真保证道:“不管如何,我都会为你查明真相的,你不必担忧,更不用心急,好好养伤,真相总有大白的一天。” 语毕,鼓励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多言,回屋休息去了。 王大贵也适时地安慰了两三句,随即跟着傅玉棠离开。 连青站在原地,目送二人离去,直至身影消失不见,方才抬步进入书房,继续当他的人形监控。 眼下昆吾明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傅玉棠身心放松了不少,回屋后,往床上一瘫,打算美美地睡个好觉。 结果也不知道是反派光环作祟,老天爷见不得她如此好吃好睡,还是反应延迟了,现在才想起要劈死她与风行羚这一对在言情文里搞耽美的逆天兄弟,大半夜忽然打起了响雷,下起了大雨。 那雷声一声比一声大,伴随着哗哗的雨声,吵得傅玉棠根本睡不着,盯着帐顶看了一夜。 等到第二日寅时,王大贵隔着门叫傅玉棠起床,见里面久久都没应声,还道出了什么事情。 推门进来一看,就见傅玉棠直挺挺躺在床上,双目圆睁,面容苍白,一副死不瞑目的怨气样子。 这情景,配合着外面的雷鸣闪电,狂风暴雨,差点没把王大贵给吓死了。 还以为傅玉棠暴毙了呢。 小心翼翼地靠近床边,观察到傅玉棠胸口还有起伏,王大贵这才松了口气,低声提醒道:“大人,该上朝了。” 傅玉棠躺着没动,桃花眼里满是红血丝,声音嘶哑道:“外面还在下雨……” “是啊。”王大贵点点头,脑子一时没转过弯儿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道:“下雨也得上朝啊,大人。” 第1316章 简而言之,就是踩着傅玉棠博名声 傅玉棠眼珠子呆滞转了一下,又道:“我觉得我好像生病了……” “那不正好?”王大贵神情一点变化都没有,哄小孩的话张口就来,“大人带着这副病容上朝,向皇上请个十天半个月的假,皇上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傅玉棠一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对啊! 她怎么没想到呢! 立刻从床上爬起来,凑到梳妆台前,往琉璃镜里一瞧。 熬了一晚上的她,面色苍白如鬼,两眼发红,眼下乌青,不用任何多余的化妆打扮,往人群里一杵,就是一副被劳役过度的牛马之相。 只要风行珺还有点良心的话,肯定要给自己批假的! 思及此,不用王大贵再多言,傅玉棠快速将自己收拾好,雄赳赳气昂昂地进宫请假,啊呸,上朝去了。 冒着大风大雨,一路来到景光殿。 将手上的油纸伞递给守在门口的侍从,傅玉棠抖了抖衣摆上的水珠,抬步进入大殿内。 因为时间还早的关系,大殿上的人并不多,只有三三两两的官员凑在一起低声说话。 看到傅玉棠来了,众人瞬间噤声,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露出个心照不宣的表情。 简直把“我们正在说你闲话”几个大字印在了脸上。 傅玉棠扫了他们一眼,多半是礼部、吏部的人。 左右没舞到自己面前来,傅玉棠懒得搭理他们,兀自找了个不显眼的角落窝着,打了个呵欠,开始闭目养神,琢磨下请假的腹稿。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到有人说道:“无情无义,连自己的父亲都能送入大牢,简直丧心病狂!看太傅回来怎么教训他!” 声音大得仿佛凑在自己耳边囔囔。 傅玉棠刚好梦到自己顺利请了假,每天乐滋滋地躺在家里翘脚呢。 结果就因为他人嚎了这么一嗓子,瞬间惊醒过来。 美梦……断了。 假期……消失了。 傅玉棠耷拉着嘴角,带着迟来的起床气,循声看了过去。 说话的是礼部司郎中,甄欣德。 抬手拦住欲要上前争论的刑部众人,傅玉棠走上前,死死盯住甄欣德,正准备亲自开口怼回去。 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侍从的高喝声:“皇上驾到——” 闻言,甄欣德顿时露出得意的神情。 嘿,时间掐得刚刚好。 论口才,他深知自己不是傅玉棠的对手,这才故意掐着时间点,当众批评傅玉棠。 一来,让对方没机会反驳。 二来,还可以给众人营造出一种他不畏强权,刚正不阿的形象。 简而言之,就是踩着傅玉棠博名声啦。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然是因为邵太傅回来了。 根据可靠消息,一旦谈和成功,邵太傅就不会再去边关了。 按照他混迹官场的多年经验,当然也有傅玉棠这标本在前,他估摸着如果邵太傅留在京城的话,皇上极有可能一人两用,让邵太傅顺便把礼部尚书这一职位给担了。 这样的话,邵太傅就是他的顶头上司了。 第1317章 升职不是梦,讨好上司是关键 众所周知,升职不是梦,讨好上司是关键。 邵太傅一直以来都十分不喜傅玉棠这徒弟。 他借势踩上两脚,说不定能在邵太傅面前讨个好呢。 想到这里,甄欣德不由露出个美滋滋的笑容。 傅玉棠冷眼瞅着他,见他笑得一脸荡漾,扭头就去问从身边走过的芮成荫,“他最近搬石头搬到精神失常了?没事儿挑衅我做什么?” 芮成荫哪里知道为什么? 稍稍琢磨了一下,不确定道:“大概是觉得天天搬石头,生活没奔头,还不如死了算了,所以上窜下跳想让你给他一个痛快吧。” 傅玉棠“啊”了一声,惊道:“为什么找我?我可是好人啊!哪里做得出如此血腥之事?” “这话你自己信吗?”芮成荫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我看你对自己真是一点数都没有!” 语毕,眼角余光瞄到风行珺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口,连忙低下头,快速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好。 傅玉棠跟在他身后,快步行至队伍最前方,与满朝文武一样,高呼了三声“万岁”后,便老实如鸡地站在原地。 不是她吹,她这人咸鱼归咸鱼,适应能力却是一等一的强。 因为每天凌晨三点起床,严重睡眠不足的关系,为了防止猝死,在求生欲的督促下,她很轻易地练就一套站着睡的补眠大法。 眼下早朝一开始,傅玉棠自觉今日没自己什么事儿,便双脚微分,做了个稍息的动作,立马闭上眼睛睡觉,打算延续刚刚被打断的美梦。 上方,风行珺根本没发现她会周公去了。 眼下见她垂着脑袋,老老实实站在原地,只觉得她不复往日的活泼伶俐,浑身似乎还散发出一股若有似无的悲伤低落,一时间心里莫名有些不好受。 唉。 也不怪阿棠难过。 想来是太傅回京,勾起阿棠不愉快的回忆了。 不是他说,太傅当年确实做得太过分了。 以往他们三人一起跟着太傅读书,阿棠连功课都是看心情做的。 一遇到考试,更是直接请病假,能推就推。 理由很简单,需要长篇大论,手累。 师徒这么多年,难道太傅还不了解阿棠的尿性,不知道阿棠最讨厌考试、做功课吗? 阿棠在殿试上乱写,那完全是意料之内,情理之中啊。 偏偏太傅上纲上线,不顾所有人的阻拦,对着阿棠一顿狂喷,顺便当众表演了一场恨铁不成钢,忍痛将徒弟逐出师门的戏码。 不说文武百官,就连风行珺当时都被吓到了。 完全没料到太傅会发这么大的火。 连忙左手风元,右手风行羚,身后带着傅玉棠,发动所有他能想到的人,想要劝说邵景安收回成命,三思而后行。 要知道,阿棠只是懒而已,又不是真的不学无术,实在没必要如此大动肝火啊。 再说了,阿棠年纪还小,偶尔分不清场合,任性胡闹也是正常的。 往好一点想,至少阿棠还是给了他几分面子,只写了一些狗屁不通的打油诗,没直接在卷子上画小王八。 第1318章 邵太傅和阿棠都不是轻易低头的人 由此可见,阿棠胡闹归胡闹,还是有点点分寸。 更何况,她这次殿试不好好写,不代表下次也这样啊。 犯人都还有改过的机会呢,为什么太傅就不能给阿棠一次机会,非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呢? 这不,弄得他们师徒感情破裂,连修复的可能性都没有。 父皇、他以及小羚就跟鹌鹑似的,夹在他们二人中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二人都打不得,骂不得,更偏袒不得,他们也很为难啊。 父子三人只能默默蜷缩在角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毕竟,眼下邵景安和傅玉棠只是小范围的闹别扭,还没丧心病狂到找外援,拉他们评理站队的地步。 要是他们多事插上一脚的话,搞不好会激化矛盾,届时他们师徒二人逼着他们父子三人来个二选一,那他们父子三人要怎么办法啊? 要是母后还在世的话,倒可以和稀泥,四人分两组,私下商量好,各选一边站队。 不仅仅看上去很公平,完美体现出师徒二人在他们心中是一样重要的,到时候,他们四人还可以偷偷联手,来个里应外合,化解他们师徒二人的矛盾。 可眼下他们只有三人啊! 不管怎么站队,都没法彰显公平,只会增加矛盾。 总不能把父皇劈成两半,一人分一半吧? 父子三人商议了老半天,都没商量出解决办法,最后只能选择做个睁眼瞎,当作没看到师徒二人之间的暗涌,让师徒二人自己去解决矛盾。 可惜,邵太傅和阿棠都不是轻易低头的人。 数年过去,二人关系依旧十分紧张。 一看就是打算老死不相往来了。 如今父皇仙逝,倒是解脱了。 就是苦了他和小羚,还得继续夹在他们师徒二人之间左右为难啊。 想起往后大概率有不少这样的为难日子,风行珺就有点儿生无可恋。 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收回落在傅玉棠身上的目光,收敛了下心神,便将注意力放在了正事上面。 为难归为难,政事还是要处理的。 至于太傅和阿棠之间的矛盾…… 一个是太傅,一个是丞相,不止是他的左膀右臂,更是大宁的肱股之臣,二人往后必然要经常接触, 在朝堂上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 他还是得找个合适的机会,让二人重修于好才行。 心里盘算着,风行珺稍稍顿了一顿,沉声向满朝文武讲起自己昨日收到的消息,告知众人昆吾明目前就在城外驿馆,即将择日进京。 同时,下令宣召邵景安以及边关一众将士觐见。 “传邵太傅以及边关众将士觐见——” 随着一层层传令声,以邵景安为首的一行人自殿外缓缓走入。 恭恭敬敬地对着上首的风行珺行过一礼后,邵景安一行人站起身,在大殿中央站定。 望着面前风姿不减,与当年离京时几乎无异的邵景安,风行珺面露感慨之色,有种邵太傅他从未离开过京城的错乱感。 第1319章 她,向来是寸步不让的啊。 “太傅以及众将士一路辛苦了……” 风行珺沉声道,对着众人就是一顿夸,夸夸小作文没有一千字也有八百字了,直言邵景安一行人驻守边关辛苦了。 就在他滔滔不绝,口吐赞扬之词时,一侧的戚商、严贞、郁珈善三人则是不约而同地瞪圆了双眼,面露吃惊之色。 棠哥(大人)不是说邵太傅变得又黑又老吗? 这、这这与当年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啊。 棠哥(大人)她之前莫不是在……造谣?! 三人交换了个眼色,直觉傅玉棠之前所言是故意抹黑邵太傅的形象。 搞不好,连昨日与他们的交谈都是精心设计的,有意引导他们误会邵太傅肾虚了,想要大面积败坏一下邵太傅的名声,为自己出出气呢。 可惜,他们三人都是嘴巴严实的人。 从始至终都没有将马车上的交谈内容泄露出去,致使棠哥(大人)的小心思落空了。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越想越觉得有这可能。 依照棠哥(大人)的卑鄙性子,完全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思及此,三人齐齐将视线落在站在队伍最前方,听闻邵太傅入殿都没有动一下,一副平静如水,毫无心虚之色的傅玉棠的后脑勺上,隐晦地撇了撇嘴。 都多大的人了还玩这一套,幼不幼稚啊! 大殿中央,邵景安一边听风行珺说话,一边分出心神,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不远处的傅玉棠。 与他想象中没太大差别,即便她头戴官帽,脚蹬黑靴,腰佩玉带,穿着颜色沉重的官袍,鹤立于庄重肃穆的景光殿里,整个人亦不见半分死板,反而透露出丝丝冷锐肃杀之气,让人见之忘俗。 无形间,反倒为景光殿增添了一分亮色。 她低着头,静静地站在一旁。 从他进入大殿这段时间,她都不曾抬头看过他一眼,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好像在发呆,又似乎是在心虚。 这是……胆怯了吗? 得知他曾经是傅玉棠的师父,担心自己的身份被拆穿,所以不敢面对他吗? 邵景安暗想,心里越发笃定面前的傅玉棠是他人假冒。 毕竟,真正的傅玉棠一向肆意张扬,天不怕地不怕,从来不会因为他的身份而惧怕他,不敢面对他。 她与他之间,一直以来,只有他让步的份儿。 她,向来是寸步不让的啊。 想起以前为了督促傅玉棠做功课,不得不与她斗智斗勇的日子,邵景安冷淡的面容,难得露出了点儿笑意。 很细微,却没逃过上方风行珺的双眼。 见他盯着傅玉棠笑,眼神还那么温和,尽显师父对徒弟的关爱,风行珺心里那叫一个激动啊! 刚刚他还在苦恼,要怎么化解阿棠与太傅之间的矛盾。 眼下,他都还没开始行动呢,机会就主动递到面前了—— 自从太傅与阿棠闹翻后,面对阿棠都是一张面瘫脸,现在竟然主动对阿棠笑,那说明他的心变软了,打算与阿棠重归于好了! 第1320章 万万没想到皇上是个挑事精 既然如此,他自然是要顺水推舟帮太傅一把的。 思及此,风行珺强压着激动的心情,清了清嗓子,招呼道:“傅爱卿,太傅与边关将士们为了大宁的安定,苦守边关多年,你认为该如何奖赏他们呢?” 话落,原本昏昏欲睡的文武百官眼睛一睁,瞬间精神了。 自邵景安进殿后,傅玉棠老实跟木头人似的,一言不发。 邵景安也是个高冷的,连半分眼神都没往傅玉棠那边瞟。 这让原本想要看好戏的众人一阵失望,还以为今天早朝也就这样平淡无味地度过了。 万万没想到皇上是个挑事精,也喜欢看师徒相杀的戏码! 竟然亲自上阵,挑动邵景安、傅玉棠之间的矛盾! 这这这…… 简直是太好了! 他们有好戏看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想着,暗地里交换了个眼色,兴奋得直搓手。 傅玉棠睡得迷迷糊糊的,隐约中听到风行珺在叫她,下意识“嗯”了一声,闭眼附和道:“对对对,皇上您说得对!微臣完全同意你的话!皇上英明,皇上万岁!” 风行珺:“……??” 你在说什么? 文武百官:“……!!” 就说傅玉棠这人小心眼。 即便过去多少年了,还记恨着邵太傅将她逐出师门一事,如今不想给太傅请赏,故意阴阳怪气呢。 眼下就看邵太傅如何应对了。 想着,众人默默地把目光转向邵景安。 邵景安神情冷淡,盯着全程不敢抬头的傅玉棠,眼神微凉,心道:“果然是假货。” 连面对他的勇气都没有,唯恐被他看出破绽。 只有站在傅玉棠身后的芮远光不断抽搐着嘴角,眼皮狂跳不停。 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可是清楚得很啊。 听听这绵长的呼吸声,傅兄明显就是在偷偷打盹呢! 傅兄啊傅兄,我一直知道你胆大,却不知道你如此有胆! 竟敢在上朝期间,皇上的眼皮子底下睡觉,实乃真英雄也! 不过,英雄归英雄,浑身是胆也受不住大刀一砍啊! 殿前失仪这罪可大可小,为了傅兄的安危着想,他还是将她叫醒吧。 想着,稍微调整了一下站姿,芮远光避开周围的人,偷偷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戳了戳傅玉棠的后背,试图唤醒她。 没曾想,人没唤醒,小动作倒是让坐在上方的风行珺看得一清二楚。 沉吟片刻,径自起身,行至傅玉棠身边,双手背在身后,弯腰侧头看了她一眼,见对方双目紧闭,呼吸轻柔绵长,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年,当即冷笑了一声。 他在上面绞尽脑汁发表长篇大论,心力交瘁,连哈欠都不敢打一下,唯恐被史官记上一笔,说他毫无君王之仪,让后世子孙笑话。 她倒好,在底下睡得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简直岂有此理! 公道何在? 律法何在? 风行珺站直了身子,用眼神制止了芮远光唤醒傅玉棠的举动,上前半步,伸出右手,搭在傅玉棠肩膀上,收紧手指,眼中的嫉妒几乎要冲破天际了,冷笑道:“傅爱卿,你说说朕哪里说得对了?” 第1321章 还有没有点积极的工作态度了? 傅玉棠吃痛惊醒,抬起头,露出一张白净如玉面容,眉眼如画。 看见风行珺就站在自己面前,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困惑。 瞅瞅上方的龙椅,又看看面前之人,迟疑道:“皇上?今天这么快就下朝了?” 风行珺闻言,立刻瞪了她一眼。 下朝,下朝,天天就想着下朝! 还有没有点积极的工作态度了? 有偷懒睡觉的时间,怎么不帮他多批阅几本奏章呢 ? 如果不是史官在一旁盯着,他少不得要骂傅玉棠两三句,然后抓住她早朝睡觉一事,借题发挥,给她多安排点事情,好减轻自己的负担。 可惜,没有如果。 风行珺飞快看了眼角落里奋笔疾书的史官,深呼吸了两个来回,风行珺端出仁君的模样,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傅爱卿真调皮。 看到早朝气氛沉闷,竟然想出这活跃气氛的玩笑话。 朕是想问问你,刚才朕哪里说得对了?” 傅玉棠一愣,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也有点儿疑惑。 她睡得正香呢,哪里知道风行珺说了什么,又哪里说得对了? 但见风行珺死死盯着自己,下颌紧绷,明显咬着后槽牙的样子,傅玉棠便知道他这是动气了。 自己也没做什么啊,他生哪门子气? 难道是觉得自己不该赞同他的话? 想到这点,傅玉棠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小心翼翼地说道:“难道皇上觉得微臣说得不对?” 风行珺:“……” 你问朕,朕问谁? 就你那牛头不对马嘴,堪称万金油的回答,朕能说什么? 难道朕要说你错了? 如果说你错了,那朕不就是在否定自己? 到时候,史官笔头一动,直接在史书上给他添上一笔喜怒无常的评价。 遇到犀利点的,搞不好还会说他精神错乱,前言不搭后语呢。 明明他是个好人家,却留给后世一个疯子的形象,多冤枉啊! 风行珺心里堵得半死,偏偏为了维持形象,不好发火。 毕竟,如果让满朝文武知道他是因为嫉妒傅玉棠能在早朝睡大觉而大发雷霆的话,说出去也不好听。 不稳重。 有违明君、仁君的形象。 思及此,风行珺抿了抿唇,勉强扯了一下嘴角,提醒道:“朕有意嘉奖邵太傅以及边关将士,你觉得如何?” “那肯定好啊。”傅玉棠完全赞同风行珺的提议,点头道:“他们劳苦功高,确实应该奖赏。” “那你觉得赏些什么好呢?”风行珺有意追问道。 按照他对阿棠的了解,她最敬重边关将士了。 由她来拟定奖赏的话,那赏赐必然是丰厚至极。 届时,他再从中调和一二,将阿棠拟定丰厚奖赏一事,说成阿棠崇拜、孺慕他这个师父的表现,太傅必定十分感动,进而与阿棠相拥而泣,抱头痛哭…… 说不定,他们二人当场就会和好了呢。 想到这里,风行珺不由为自己点了赞。 这世上怎会有像他如此睿智的君王,连不可化解的师徒矛盾都这般轻易被他给拿捏住了! 第1322章 早知道他就不提赏赐这件事了 朕实在是太英明神武了! 风行珺喜滋滋地想着,不曾想傅玉棠这家伙根本不按照他的剧本走,反而无比现实地说道:“这得看皇上私库有什么了。毕竟,最近国库比较艰难,不好再给它增加负担啊。” 接下来还有好几场硬仗要打呢。 国库里的物资储备可万万动不得。 这一点,傅玉棠认为风行珺应该知道。 因此,风行珺一开口提出要奖赏邵太傅一行人,她便下意识以为所有赏赐都由风行珺私库出。 此言一落,立刻得到邵奇以及户部一众官员赞许的目光。 还是哥哥(傅相)好啊。 处处体谅他们户部的不易。 哪里像皇上,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在哥哥(傅相)的帮助下,约束佛门,引导百官、商贾捐献财物,国库好不容易丰盈了一点点,还没捂热,皇上就大手一挥飞了出去,嘴巴一张一合就要让国库大出血。 简直就跟败家子似的。 想着,邵奇一行人的脸都拉长了,小眼神不断地瞟向风行珺,用眼神表达自己对国库的扞卫。 其余的官员则是齐齐瞪大了眼睛,面上不掩兴奋之色。 就知道傅玉棠没那么好说话。 邵太傅得罪了她,还想从她手里拿到奖赏,简直天方夜谭! 顿了顿,又抬眼去看邵景安。 太傅,该你出招了。 却见姿容出尘的青年静静地站在原地,眉眼微垂,神情一点变化都没有,仿佛赏与不赏他都不在意。 这让百官一阵失望,觉得邵景安这人也太沉稳了。 傅玉棠都快欺负到他面前了,他还不做反击。 真是白瞎了大家的期待。 想着,众人没忍住叹了口气,只能将期待的目光转向风行珺。 按照皇上这挑事儿的性子,肯定不会就此停手吧? 此时,风行珺压根儿没注意到百官的小动作,满脑子都回响着傅玉棠的话,神情僵硬无比。 失策了。 他一心忙着调和他们师徒二人的矛盾,完全忘了国库紧缺一事。 更没想到自己小金库会成为牺牲品。 那可是他视如亲生,东拼西凑,抠搜度日,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小金库啊! 他、他他舍不得。 见风行珺抿着唇,半天没反应,傅玉棠皱了皱眉,迟疑道:“皇上该不会想着奖赏由国库出吧?” 一边说,一边斜眼看他。 那小眼神,仿佛他是一只趴在国库上吸血的蚂蟥一样,充满了鄙视。 ——充盈国库有多难,你心里没点数吗? ——眼下开办女子学堂,并确保其顺利运行,需要多少银两,不用我说吧? ——接下来还有多少硬仗要打,多少地方要用到银子,要我一一指出来吗? ——就目前的形势,你好意思把主意打到国库上面? 面对傅玉棠谴责的目光,风行珺哪里敢点头啊,干笑了两声,一脸正气地说道:“那不能。一切赏赐全由朕的私库出。” 表面云淡风轻,内里心痛得直滴血。 呜呜呜…… 早知道他就不提赏赐这件事了。 第1323章 都是刻在骨子里的优点…… 可怜的小金库,朕对不起你。 不是他抠门小气,而是他积攒一点私人财产不容易啊。 因为边关战火不断的关系,大宁的财政状况一直不是很好。 先皇在世的时候,一直要求宫里的人不可奢靡享受,挥霍无度,提倡躬行节俭。 这就导致了风行珺吃喝不缺,但好东西嘛,却没有多少。 一直以来,他的小金库约等于无。 后来登基为帝了,每年有了各地方送来的岁贡,才勉强有了那么一点家底。 如今,辛辛苦苦养了六七年的金库,还没来得及长大成人,就这么直接原地灰飞烟灭。 风行珺不心疼才怪! 面对傅玉棠这个三言两语就害死了他的小金库的“凶手”,风行珺心痛得无法呼吸,看都不想看她一眼,耷拉着嘴角,想要转身回到龙椅上,远离罪恶滔天的犯罪分子。 好在还有三分理智在,觉得自己的小金库不能就这么白死了,方才堪堪忍住。 看了眼几步远,犹如局外人的邵景安,试着把话题往二人身上引,缓和一下二人之间的气氛。 奈何二人脸上都没什么表情,更无眼神交流,就算风行珺有心想要说笑两三句,都找不到切入的点。 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说道:“傅爱卿果然善解人意。 就如同傅爱卿所言,太傅以及边关一众将士劳苦功高,确实该赏。 还得大大的赏! 说实话,傅爱卿与太傅,就如同朕的左膀右臂,缺一不可啊。” 语毕,伸手扣住傅玉棠的手腕,想要将傅玉棠往邵景安身边带,让他们二人顺势握手言和。 又担心傅玉棠狗脾气上来,当众拒绝他,害他没了面子。 略微沉吟了下,朝傅玉棠倾了倾身子,凑到她耳边,以仅两人可闻的声音,半哄半劝道:“阿棠,朕看太傅这次回京,对你的态度似有软化,很有可能是想跟你重归于好。 你等会儿给朕一点点面子,就别跟他计较了。 往后你们在朝堂上还得见面呢,关系闹太僵也不好。” 他不贪心,不求他们师徒二人的关系恢复如初,最起码不要一见面就冷脸,双方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让他与小羚左右为难,夹在他们二人之间大气都不敢喘啊。 对于风行珺的话,傅玉棠没有拒绝。 即便风行珺不说,傅玉棠也要找机会与邵景安接触接触,修复关系的。 毕竟,邵景安都那么老了,她一个小年轻一直跟老人家计较也不好啊。 难道还要将他逼到边关受罪吗? 这不摆明着虐待老人吗? 再者,她对邵景安很有好感。 只要一想到邵景安那白发苍苍的模样,以及比她爷爷还要慈祥的眼神,她心里就莫名腾升起一股亲近感。 傅玉棠心想,这可能是她这社会优秀青年体内的“敬老”基因在作祟。 唉,她就是这么大方善良,活泼可爱,尊老爱幼…… 没办法,都是刻在骨子里的优点,扔都扔不掉。 真是让人烦恼。 傅玉棠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朝风行珺递去一个“你放心”的眼神,颔首道:“放心吧,只要他不再逮着我骂,不主动招惹我,我肯定跟他好好相处。” 第1324章 我有点怀疑咱们俩上辈子认识…… 这…… 他可不敢保证啊。 太傅可是极其讲究规矩的人,依着他的严厉性子,要是看到阿棠在朝堂上跳脱的行事风格,很难不爆发啊。 风行珺在心里嘀咕,面上却是不显,没什么底气地说道:“那不能,他肯定不会再骂你。” 总而言之,先让他们和好,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停顿了一下,又想到邵景安当年不留情面的做法,考虑到傅玉棠可能心有芥蒂,不愿意主动开口求和,便积极出谋划策道:“你等会儿要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与太傅打招呼,就眼神柔和一点,默默盯着太傅看就行了。 我觉得吧,太傅被你这么一看,绝对会找话题与你交谈的。 朕刚刚看到了,他看你的眼神可亲近了,一看就是十分记挂你。” 傅玉棠:“……??” 真的假的? 我读书多,你可不要骗我啊。 还有你这行为…… 傅玉棠桃花眼微眯,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没忍住吐槽道:“皇上,我有点怀疑咱们俩上辈子认识。” “哦?” 话题转换得太快了,风行珺不由愣了一下。 待反应过来后,脸上不自觉露出点堪称慈祥的笑容,得意道:“是不是觉得有朕这兄弟极好?一看到朕,就有种上辈子你我是一家人的亲近感。” 傅玉棠摇了摇头,直接道:“我怀疑我上辈子是潘姓女子,名唤金莲,你则是我身边最熟悉的陌生人。” “潘金莲?!最熟悉的陌生人?!” 风行珺陡然瞪大了双眼,像是想到了什么,竟然不顾场合,一把握住傅玉棠的肩膀,高兴道:“莫非朕是武大郎?!” 哎呀,他就知道阿棠不是那种薄情寡义、见异思迁,朝三暮四、狼心狗肺之人。 怎么可能因为他不能生孩子就移情别恋呢? 阿棠她,是真的很爱朕啊。 而且,还颇为浪漫。 他这边很严肃、很认真地跟她说正事呢,她的小脑瓜子就已经发散到他们上辈子去了,还幻想着自己变成女子,与他结为夫妻。 真是让人无语又好笑。 嗐,说实话,还怪可爱的。 看在她一片痴心的份上,他决定了,下朝后奖励她一大车奏章! 不批完不准出宫! 毕竟,爱一个人就是希望自己能时时刻刻看到心上人,渴望着与心上人看一片天,呼吸同一片空气。 他这样做,也只是尽他最大的能力,延长二人相处的时间,让阿棠能时时看到他,好满足阿棠内心对他的渴望罢了。 唉,朕可真是太善良了。 面对觊觎自己的兄弟,竟然还如此贴心为兄弟考虑,尽可能满足兄弟的欲望。 也难怪阿棠对朕念念不忘了。 像朕这样贴心又善解人意的汉子,世间不常有啊。 风行珺感叹着,已经开始在脑海里幻想自己将御书房积压的奏章全部推给傅玉棠,傅玉棠伏在桌案上,苦哈哈地批阅奏章,自己则在一旁美人榻上呼呼大睡的美好生活了。 完全没注意满朝文武以及史官如出一辙的错愕眼神。 第1325章 其实,他不是很爱上朝 之前众人看到他们谈着谈着,面容渐渐变得严肃,神情凝重地凑在一起咬耳朵,还以为君臣二人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在商量要事,完全不敢出言打扰。 甚至担心自己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小命不保,连看都不敢看,纷纷低下头。 邵景安则是微微蹙起眉头,双眼锁定背对他的傅玉棠,眼眸幽深一片。 看来这冒牌货比他想象中更会糊弄人。 就连与傅玉棠相识多年的皇上都没有发现冒牌货的伪装。 还与以前一样,将冒牌货当成亲兄弟对待。 如此看来,要揭穿冒牌货的真面目,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还需从长计议才行。 沉思间,大殿忽然响起一句惊天之语—— “莫非朕是武大郎?!” 满朝文武:“……!!” 什么情况? 皇上竟然认为自己是武大郎?! 这这这…… 他们没有听错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在对方眼里看到错愕之色。 再瞅瞅一脸高兴,不见半点愤怒之色的风行珺,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君心,果然难测! 毕竟,但凡正常一点的男人,谁会想着做绿云罩顶的武大郎呢? 邵景安也愣住了,冷中带愁的面容上破天荒显露出点点呆滞。 皇上他……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迟滞了片刻,邵景安微微蹙眉,抿了抿唇,正欲出言提醒风行珺注意形象。 眼角余光不经意往角落里一瞥,就看到史官一手册子,一手炭笔,边抬眼瞅着风行珺,边奋笔疾书,脸上的笑容说不出的猥琐。 再看看周围的官员们,一个个也是伸长了脖子往前面看,一边看,一边对身边的同僚挤眉弄眼。 邵景安:“……” 其实,他不是很爱上朝。 每次看到满朝文武,他都有种自己太过正常,反而格格不入的感觉。 就比如,现在。 明明皇上失仪了,身为臣子,理应出言提醒才是。 奈何满朝文武,看热闹的看热闹,抓小辫子的抓小辫子,愣是没一个人站出来提醒。 长此以往, 皇上的威严何在?大宁的礼仪何在?朝廷的威信又何在? 沉默了片刻,邵景安面容微沉,抬步上前。 傅玉棠背对着满朝文武,压根儿不知道众人的小动作。 更没发现邵景安已经走到了她身后。 而风行珺,完全沉浸在幻想当中,也没注意到身边的一切动静。 正美滋滋地畅想未来,冷不丁听到傅玉棠压低声音道:“什么武大郎,你就是个拉皮条的王婆!” 什么用眼神盯住邵太傅,什么眼神要柔和一点,什么一看太傅就是十分记挂你…… 简直跟牵线搭桥的皮条客没什么两样! 傅玉棠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邵太傅可是个正直有原则的老人家,老学者! 不说他为人如何,就凭他是你的老师,你也不能将对方形容成一个眼神就能勾搭上的西门庆啊!” 一边说,一边扭头往后看。 想要观察一下邵景安的神情,若是对方误会了,也好及时解释,免得伤了老人家的心。 第1326章 化身武松,一拳打死邵太傅 期间,嘴里持续性嘀嘀咕咕地教训着风行珺,“这要是让他老人家听到,那该多伤心啊,一点礼貌都没有!” 不料,一转头就对上一张冷若冰霜的面容。 对方眼神幽深,墨眉轻蹙,静静地看着她,眼睫长长的,鼻梁挺而直, 唇色淡粉,面上隐有郁郁寡欢之色,气质极其冷冽。 “我滴妈呀!”傅玉棠被吓了一跳,没忍住惊呼出声,问道:“你、你什么情况?” 这不是之前在护国寺门口遇到的青年吗? 她一直以为他是邵太傅新收的徒弟,或者幕僚。 毕竟对方长得如此白净,看上去文质彬彬,着实不像边关武将。 只不过,他怎么出现在大殿上了,还在大殿上随意走动? 最关键的是,对方走路还无声无息的,就跟摸壁鬼似的。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傅玉棠满脑子小问号。 听到傅玉棠的惊呼声,邵景安眉头不由皱得更紧了,忍不住出言道:“景光殿乃是朝臣商议要事的地方,在此威严庄重之地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风行珺也没料到邵景安会偷摸上前来,更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面对这教导自己多年,余威仍在的冷面师父,风行珺还是有点胆怯的。 此时听到邵景安的话,当即拍板决定,死道友不死贫道。 犹如变脸一般,挺直腰板,端起帝王的架势,对着毫无防备的傅玉棠使出一招甩锅大法,很没有兄弟爱地说道:“就是。 大呼小叫什么? 傅丞相,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狗……咳咳,你在胡说什么? 什么朕是武大郎,太傅是西门庆,你要化身武松为朕报仇,一拳打死邵太傅,简直一派胡言! 朕知道你与太傅感情不是很好,但也不能一见面就喊打喊杀啊! 能不能有点敬老尊贤的思想? 距离殿试那件事,都过去了多少年了,你至于这般耿耿于怀吗?! 不是朕说你,身为男人,心胸大一点,没必要如此斤斤计较,知道不?” 语毕,抬起眼,像是刚发现邵景安一般,先是面露惊讶之色,随即微微皱眉,状似不悦地瞪了傅玉棠一眼,而后朝着邵景安露出个安抚的笑容,沉声道:“太傅,朕已经为你教训过他了,你勿要为此生气。” 一套表演行云流水,比奥斯卡最佳男主角的演技还要精湛。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要是太傅实在气不过,大可骂他两句消消气。” 骂完了阿棠,可就不能再教训他了。 风行珺一脸深沉地想着,看向傅玉棠的眼里带着三分同情,五分愧疚,两分迫不得已。 其实,他也不想这样的。 他不想小金库白死,竭力想要修复阿棠与太傅的关系。 但! 造化弄人,事与愿违啊! 为了避免被太傅责骂,他只能把阿棠推出来了。 正所谓,虱子多了不怕痒。 反正阿棠与太傅的关系都那么差了,不在乎这一次两次的矛盾了。 大不了以后他再慢慢帮他们修复关系好了。 满朝文武:“……!!” 就知道皇上是个挑事精,心里巴不得邵太傅和傅玉棠打起来! 人家邵太傅都还没说什么呢,傅玉棠从早朝到现在,也没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就皇上一个人在那边上蹿下跳地拱火。 简直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思及此,史官没忍住看了他一眼,低头在册子上写到:“奸内生奸,上蹿下跳,挑事不断,唯恐天下不乱!大宁,危矣。” 一旁的傅玉棠则是瞪圆了双眼,直愣愣地望着眼前的青年。 他,邵景安?!! 第1327章 眼睛不要到处乱看,太傅在这里 根据她黄金十八点狗血剧的资深观众经验,太傅不都是头发花白,人生经历十分丰富的老爷爷吗? 谁家的太傅是个小年轻啊。 而且看岁数,似乎跟她也没差多少。 推算一下年龄,最多只有二十八九的样子。 这这这这会不会是弄错了啊? 或许,太傅有老寒腿,今天下雨了,老寒腿发作,没法来上朝,所以让这青年代替? 嗯,肯定是这样的。 不然的话,逻辑不通啊。 太傅教导了她六年,又去了边关六年,这都有十二年了。 假设太傅今年二十九岁,那他岂不是十七岁就成为当朝太傅了? 十七岁,还未成年呢。 人生阅历都没有多少,就要挑起人生导师的责任,带他们三个小徒弟,这说得过去吗? 风元那家伙怕不是在开玩笑。 傅玉棠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直觉这一切实在太诡异了。 转头看向身边忙不迭撇清关系的风行珺,希望他多说几句,她再趁机多收集点有用的信息。 风行珺说得口干舌燥,使劲地把黑锅往傅玉棠身上甩,却见邵景安依旧眉心紧蹙,双目幽深看着他,神情平静到了极点。 似在沉思,又似在酝酿怒气。 这让风行珺十分不安。 不怕太傅生气,就怕太傅不言不语啊。 当年,太傅与阿棠闹翻的前期,太傅就经常用这种眼神看着阿棠。 眼下,他被这样的眼神锁住了…… 嘶,太傅他该不会听到他与阿棠的全部对话,嫌弃他多管闲事,觉得丢了面子,一怒之下打算把他也一并逐出师门吧? 思及此,风行珺不由紧张起来,心跳都加快了不少。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就看到傅玉棠朝他看了过来,目光灼灼,唇瓣微动,似有话要说。 按照他对阿棠的了解,阿棠明显是要为自己辩解,拉着他一起同沉沦啊。 谁让他对不起她在先呢? 阿棠出手放出一招同归于尽,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风行珺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果断地来了个先下手为强,色厉内荏道:“你看朕干嘛? 你对不起是太傅,还不赶紧向太傅道歉。” 兄弟,别看朕啊。 朕做出舍人为己的行为,也是很痛心,很心虚的。 只不过,你一个人背黑锅,总好过咱们兄弟二人一起被逐出师门。 朕还想做明君,给后世子孙留个好形象,不想与兄弟你做个扫地出门二人组啊。 想着,风行珺伸出双手,捧住傅玉棠的脸,将她的脑袋转向了邵景安,神情严肃提醒道:“眼睛不要到处乱看,太傅在这里!” 自己则往傅玉棠身后藏了藏,心里默默祈祷道:“太傅,你要骂就骂阿棠好了。 反正他向来不听你的话,不管你说什么,他一个字都不会放在心上。 不像朕,内心脆弱且敏感,还是个纯纯的英俊少男,渴望长辈的关爱,长辈的一句重话,朕都要难过好几天呢。” 傅玉棠:“……!!” 所以,这人真是邵景安?! 第1328章 皇上,这盛世如你所愿啊皇上! 天杀的! 难怪风元算计她,算计得毫无心理负担,看不出半点良心存在的痕迹。 原来在她之前,那死鬼就有使唤童工的前科啊!!! 由此看来,她还是高估了风元的节操,害得她认错了人。 望着眼前好似她欠钱不还,满脸写着不高兴的青年,傅玉棠快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她与青年在护国寺相遇的点滴,确定自己没露出什么破绽后,这才稍稍放下心。 扯下风行珺的手,睁着一双乌黑清亮的桃花眼,终于开始正视邵景安。 面容冷峻,富贵俊秀,衣衫整齐,无一丝褶皱与不得体的地方,气质冷冽,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一看就是那种极为讲究规矩,时时刻刻把礼仪放在心里的人。 也难怪他会为了她胡乱答卷大发雷霆,为了风元让她空降刑部一事愤而离京。 嗯,表里如一地守规矩,誓死扞卫老祖宗留下来的教条。 对于这样的人,傅玉棠向来敬而远之。 就她这咸鱼性子,他们就不是一路人。 还是少纠缠为妙。 想着,侧头看了眼拼命朝她使眼色,满脸哀求,就差没作揖求着她背黑锅的风行珺,了然地眨了一下眼睛。 递给对方一个放心的眼神,回过头,毫无感情地对邵景安说道:“是本相一时冲动失言了,还请太傅见谅。” 不得不说,这冒牌货还真是模仿到位。 将傅玉棠本人的性格,言行举止都拿捏得刚刚好。 难怪皇上没察觉出面前之人是他人假冒的。 其实,不止是皇上,就连他乍一看,也以为这人就是傅玉棠本人。 倘若不是她看他的眼神露出了破绽,想来他也会被蒙在鼓里。 邵景安对顶着傅玉棠面容的假冒者一点儿好感都没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神情淡淡道:“傅相口中说着道歉,面上却无半点歉意,我还真看不出一点你道歉的诚意。” 风行珺:“……??” 不是,太傅你怎么回事? 你不是想要与阿棠和好吗? 现在是什么情况? 文武百官:“……!!” 哦豁,终于打起来了。 皇上,这盛世如你所愿啊皇上! 考虑到皇上爱看热闹,且目前邵景安已经支棱起来,正面与傅玉棠杠上,俨然要上演一出师徒相残的戏码了。 有些脑子活络的官员,已经开始琢磨着上场抢点戏份,搏皇上欢心的同时顺便讨好邵景安,为自己将来的仕途做准备。 甄欣德就是其中之一。 听到邵景安声讨傅玉棠,甄欣德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他等了一早上,终于等到机会了。 太傅,您看着吧,我与您是一样的! 咱们都是威武不屈,不畏强权之人! 就算傅玉棠再厉害,我也是不怕她的。 咱们二人双双联手,手刃傅玉棠,整肃朝纲,还朝堂一片净土! 事成之后,你做丞相,我做尚书,咱们齐心合力辅佐皇上,让大宁走向盛世! 届时,不说流芳百世,史书上怎么着也有他甄欣德这一名字! 第1329章 太傅,她在挑衅你诶。 思及此,甄欣德再也忍不住了,挺直腰板,立马跳了出来,义正辞严地附和道:“邵太傅说得没错。 从傅丞相的话里,下官根本没看到傅丞相有任何悔过、歉意之处。 不是下官爱说人是非,专门揭人短。 就当年的事情而言,明明就是傅丞相你有错在先,太傅不过是根据礼法发落你,你至于记恨这么多年吗? 怎么说太傅他老人家也是傅丞相你的师父,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古人亦云:一日为师百日恩,终身不忘师徒情。 邵太傅教导了你六年,说是你的父亲也不为过。 如今他老人家才刚刚回京,你便立马对着他喊打喊杀。 有这样对待自己恩重如山,犹如父亲一般的师父吗? 莫怪下官说话难听,傅丞相你这做法简直毫无礼数,不孝兼失德! 要是我是邵太傅,面对你这不孝子,只怕心都要碎了。” 邵景安:“……” 你说话确实难听。 下次不要再说了。 风行珺:“……” 有病吧你? 没看到太傅与阿棠二人之间的气氛已经很紧张了吗? 你跳出来当什么裁判官? 等会儿他们二人要是打起来,或者阿棠突然脾气上来,撂摊子不干,不愿意替朕背黑锅了,你是能上前帮忙拉架,还是替朕承担太傅的怒火呢? 风行珺拉长脸,在心里将甄欣德骂了个半死。 正准备出言喝止对方的胡言乱语,就看到傅玉棠毫无礼仪地撸起袖子,双手往腰上一叉,一副分外嚣张的模样,鼻孔看天道:“那你想怎么样? 难道要本相闭门思过半……一个月吗? 闭门思过一个月,是不是就能够体现本相十足的诚意了?” 不等甄欣德回答,又转头去看邵景安,话里话外不无挑衅道:“如果太傅是这样想的话,那要让太傅失望了。 毕竟本相乃是百官之首,日理万机,朝堂上少不得本相,可没什么时间闭门思过啊。” 语毕,便学着电视剧里权倾朝野,无视礼法的大奸臣的样子,发出一串串猖狂笑声。 边关将士:“……!!” 特么的,真是太嚣张了。 不要说太傅忍不了你,就连我们都想打你了。 就你这死德行,闭门思过一个月哪里够? 最起码要半年! 甄欣德:“……” 太傅,她在挑衅你诶。 咱们一起上,让她直接永久闭门思过! 刑部众人:“……” 这显而易见的激将法…… 棠哥(大人)想偷懒的心不要太明显了。 皇上,你千万不要上当啊! 刑部众人在心里呼喊道。 队伍里,郁珈善看看叉腰狂笑的傅玉棠,又瞅瞅身侧面容麻木的刑部众人,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抿了抿唇,偷偷问身边的陈慎道:“大人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突然换了张面孔。” 话还说得那么难听,好似要拉仇恨一般。 这明显不符合大人平日里的行事风格啊。 难道是太傅回来了,大人心里受到刺激了? “还能怎么?”陈慎瘫着脸,目视前方,根据多年上当经验,为郁珈善分析道:“大人的话要听,但不能全听,只能捡着关键字听。” 第1330章 原来阿棠是冲朕来的! 别看他说了那么多,重点只有七个字——闭门思过一个月。 “简而言之,他想偷懒。”陈慎言简意赅道。 “啊?”郁珈善一下子瞪圆了清澈的双眼,吃惊道:“大人若是休息一个月,那、那他手头上的庶务怎么办?” 闻言,陈慎撇了下嘴角,生无可恋道:“你以为他为什么想偷懒?当然是因为他知道,一切有咱们这些牛马帮忙承担。” 语毕,简单帮他科普了一下傅玉棠以往的“丰功伟绩”。 郁珈善:“……!!” 继糖果事件后,好不容易复原的小心灵再一次受到重创。 前方,原本神情还算自若的风行珺,在听完傅玉棠的话后,脸色遽然大变,感觉全身上下的气血都在往脑门上涌,整个人都在发抖,唇瓣也在抖。 被气的。 原来阿棠是冲朕来的! 他就是说阿棠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讨价还价都没有,直接点头认了错,帮他背起大黑锅。 害得他十分感动,当即决定晚点回御书房,从那满满一车,准备今日送到刑部给傅玉棠批阅的奏章里挑出两本自己批阅,实实在在为阿棠减轻负担。 结果,万万没想到,阿棠竟是打着休假的小算盘! 不是一天两天,而是一个月啊! 面对狮子大开口的傅玉棠,风行珺硬了,拳头硬了。 为了避免自己一时冲动,控制不住自己,失手打死她,风行珺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回到龙椅上。 坐定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傅玉棠,当场驳回她的痴心妄想,“闭门思过什么的就免了,回去写三页检讨外加一封道歉信就行了。” 一听这话,刑部众人眼睛一亮,纷纷躬身道:“皇上英明,皇上英明……” 甄欣德:“……!!” 凑不要脸的白花蛇,你们竟然抱团取暖,相互包庇! 明明就是傅玉棠有错在先,你们还妄想为她脱罪,实在可恶! 哼,就只有你们人多是吧? 真当我是在孤军奋战吗? 甄欣德撇了下嘴巴,一个眼神甩过去,礼部的队伍瞬间站出好几个官员。 没有任何废话,一脸苦大仇深地看着风行珺,直言此举不妥。 话里话外都在说傅玉棠身为百官之首,本应为百官榜样,眼下却对着曾经的师父大放厥词,无半点尊敬之意,简直无情无义无礼到极点。 言行举止,全无百官之首的样子。 说难听点,简直不堪为相。 念在她初犯的份上,让她回家闭门思过一个月,小惩大诫刚刚好。 不止能彰显皇上对太傅的敬重,也能给底下的人一点警示,以免往后有人学傅玉棠对师长不敬,造成礼法的崩坏。 大殿中央的边关将士们听得连连点头,邵景安在边关多年,与他们同吃同睡,有着过命的交情。 比起陌生的傅玉棠,他们自然更偏向邵景安。 此时听到甄欣德一行人的话,齐齐站出来声援,就跟人机似的,全程都是“对对对,末将也是这样想的,这位大人说得没错。” 第1331章 可恶! 又让她偷懒成功了! 而邵景安考虑的则是眼前的傅玉棠是假,但他却又不知道这假冒者是何身份,假冒傅玉棠的目的是什么,真的傅玉棠又去了哪里。 在他弄清楚对方意图,揭穿她身份,找到真的傅玉棠之前,最好不要让对方过多参与朝政,以免泄露朝廷机密。 尤其是眼下正值大宁、西鸣两国谈和的紧要时刻。 思及此,邵景安也出声赞同了让傅玉棠闭门思过一个月的决定。 风行珺:“……” 你们这是在惩罚阿棠吗? 你们这是在罚朕! 奈何邵景安这“苦主”都开口了,还摆出了一大堆让人无法反驳的大道理,如果风行珺不点头答应的话,实在说不过去。 没办法,最后只能狠狠地瞪了眼傅玉棠,不甘不愿地说道:“一个月未免太严厉了点。念他是初犯,就罚他闭门思过半个月吧。” 半个月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再让阿棠多偷懒两天,他也不用当什么皇帝了,直接自己收拾收拾,穿好寿衣,找父皇母后团圆算了。 闻言,邵景安微微一顿。 若是动作快一点,半个月应该足够了他探查出假冒者的身份,找出真正傅玉棠的下落了。 想着,邵景安没再出言反驳,低头行了一礼,恭声道:“皇上英明。” 甄欣德一行人以及边关将士们见状,也跟着行礼,高声道:“皇上英明。” 风行珺:“……” 英明个屁! 辛辛苦苦忙活了一早上,不止小金库没了,还害得阿棠与太傅的仇更深了,最后连带他自己都搭进去了! 半个月。 十五天啊! 光是想一想,风行珺就觉得未来一片黑暗,心里悔不当初。 早知道他就不多管闲事,插手阿棠和太傅之间的事情了! 相较于风行珺的痛苦懊悔,傅玉棠可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没想到啊,没想到啊,邵太傅还真是十分讨厌她! 一来就雷厉风行地将她踢出朝堂,让她如此轻易获得半个月的假期。 直接省去她与风行珺扯皮请假的过程。 真是太好了! 傅玉棠没忍住笑出声,只觉得未来一片光明,连讨厌的下雨天也变得诗情画意起来。 一下朝,接过内侍递过来的油纸伞,一路踩着水坑,蹦蹦跳跳往宫外走。 见她如此开心,刑部众人的牙都要咬碎了。 可恶! 又让她偷懒成功了! 心里恨得牙痒痒,却又拿她没办法。 最后,只能把账全部记在邵景安以及礼部一行人头上,暗暗发誓一有机会,就要给他们好看,让他们也体会一把牛马的滋味! 邵景安还不知道自己被刑部的白花蛇们盯上了,一看到傅玉棠离开,便立刻撑起油纸伞,有意跟在傅玉棠后面暗中观察。 待见她如同孩童一般,一路踩着水坑玩,不自觉愣了一下。 这是傅玉棠本人开心时会做的举动。 别看她眼下情绪如此外露,其实当年她刚当选为太子伴读,奉旨进宫的时候,生性并不如后来的活泼,反而十分沉闷,从不开口说话。 第1332章 简直就跟一块软泥似的。 旁人都以为她是在乡下长大,没见过世面,心生胆怯,这才不敢开口,唯恐说错话。 他亦以为如此。 而且,据他所知,她在入宫前一天,她的生母青蓉便离奇身亡了。 安南侯府对外宣称病逝,但京城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精。 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这只是个借口。 世上哪有那么凑巧的事情呢? 儿子刚被选为伴读,生母就去世。 联想到青蓉的出身,众人皆猜可能是安南侯府觉得青蓉的身份不光彩,担心外人议论,索性来个留子去母。 一来,能掩盖傅平安的风流过往。 二来,直接让傅玉棠顺理成章地记在安南侯夫人的名下。 邵景安与众人差不多的想法,深觉这其中有什么隐情,只不过这是安南侯府的私事,他无权过问。 而安南侯府那边,唯恐先皇得知傅玉棠生母身亡,觉得傅玉棠晦气,进而反悔,大手一挥取消傅玉棠太子伴读的身份,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地将她送进宫,压根儿没给傅玉棠送生母最后一程的机会。 这做法,着实让人不耻。 他身为旁观者,都不自觉为安南侯府的所作所为感到心寒。 更不说是身为当事人的傅玉棠。 失去生母,没有得到家人的安慰也就罢了,反而被家人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短短一天的时间,生活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哪个孩童能适应得了呢? 别说是不说话了,性情大变都有可能。 出于怜悯的心态,邵景安下意识对她多投注了几分关心。 只不过,他当年的岁数也不大,且在族中没有弟弟妹妹,压根儿没有与半大孩童相处的经验。 每次遇到傅玉棠,只会干巴巴地问她可有认真听课? 今日课业可有不懂的地方? 昨日留下的功课可有完成? 喜不喜欢练字? 他那边有许多字帖,要不要描摹一下? 或者,有没有自己喜欢的书籍或者想要描摹的字帖? 总而言之,多找点事情做,人才不会一直沉浸在过往的悲伤里。 他好心一片,却没想到,傅玉棠压根儿不理他。 任凭他说破嘴皮子,连个眼角余光都没舍得给,就跟木头人似的,坐在座位上发呆。 一旦他多说两句,那更完蛋,直接往桌子上一趴,倒头就睡。 就连先皇来了,依旧趴在桌上不动弹。 简直就跟一块软泥似的。 看似谁都能捏上两下,但不管怎么揉捏,她就是没动静,更无半点变化,依旧保持原样。 见此,他彻底束手无策,只能随她去了。 倒是皇上和羚王爷,大概是因为缺少玩伴的关系,自傅玉棠入宫伴读后,二人就对她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即便傅玉棠成天不说话,也不能阻止两人的热情。 一有时间,二人就凑到她身边,甭管她是在睡觉还是发呆,逮着她就是叽里呱啦一顿输出。 不需要傅玉棠的附和,他们兄弟二人就能一唱一和,兀自说得开心。 后来,大概是被二人吵得实在没办法了,自进宫后,整整一个月都没开口说过话的她破天荒开口了,桃花眼一扫,冷声道:“闭嘴!” 第1333章 我喜欢你,你不要赶我走嘛! 不曾想,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兄弟二人更加热情了。 一人径自爬上练字的矮桌,凑着她跟前,额头顶着额头,鼻子对着鼻子,超近距离观察着她,嘴里嘀咕道:“幻觉吗?是幻觉吗?我听到你开口说话了。” 一人则在旁边来回跑动,嘴里惊喜道:“哎呀,原来你会说话啊?我就说父皇不可能因为担心我学功课时偷偷讲话,故意给我找个哑巴伴读!” 邵景安:“……” 只能说小孩子的想法确实比较与众不同。 无语的瞬间,他也看到傅玉棠眼里的厌烦。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抬起手,一把推开凑到自己面前,脸对脸的羚王爷,细眉皱得紧紧的,嫌弃道:“你离我远一点。” “别这样嘛。”被推开后,羚王爷非但没生气,反而顺势跪坐在矮桌上,一把搂住傅玉棠的脖子,脸贴着脸,扭动着身子,撒娇道:“我喜欢你,你不要赶我走嘛!” 皇上则是站在傅玉棠身后,从后面搂住二人,附和道:“阿棠,你不要这么冷淡,你是我的伴读,我们都是好朋友啊。” 明明两个都比傅玉棠高大,却跟猴子似的全部挂在六岁的傅玉棠身上。 傅玉棠被二人缠得死死的,大概是从来没遇到过这么热情的兄弟俩,向来平静如水的双眼,破天荒浮现一丝无措,窘迫得连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憋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你们放开我,不然的话,不然的话……我就打你们了!” 不曾想,此言非但没有震慑住二人,二人反而变本加厉,顺势将她抱得更紧了,缠着她陪他们一起玩。 见她小脸憋得通红,呼吸急促,拳头攥得紧紧的,一副快无法呼吸的模样,邵景安直觉是风家兄弟二人下手没轻没重,适时走上前为她解围,提醒兄弟二人开始上课了,勿要玩闹。 闻言,风家兄弟二人这才松开手,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傅玉棠好像这时候才察觉到他的存在,抬起眼,盯着他看了几秒钟,垂眼道:“多谢。” 声音脆生生的,音量却不大,只够他们二人听见。 说完后,便似不好意思一般,如往常一般往桌上一趴,盯着书房外的风景发呆。 邵景安睁大眼睛,完全没想到面前的孩童向自己道谢,不由愣怔了一下。 待反应过来后,嘴上已经不自觉带上点点笑意了,觉得自己这小徒弟话是少了一点,但还挺有礼貌,怪可爱的。 其实,像他这样的年纪,照理来说是没有收徒的资格。 至于太傅一职,他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看。 但就他自己而言,他觉得自己不够格。 得知先皇要让他教导太子,他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先皇是不是一时糊涂,找错人了? 他十二岁入仕,如今才十八,自认眼界不高,人生阅历不多,亦不精通人情世故,不擅长与人往来,根本没办法承担起传道授惑的师父角色。 第1334章 这是对我这一小小男子汉的蔑视! 太傅这角色,应由人生经验丰富的年长者担任才是。 先皇让他担任太傅一职,实在过于草率了。 “君王一跬步,关乎民命,不可忽也。 太子是未来的天下之主,他的每一个决策、每一个行动都关系到老百姓的生死存亡,都可能对广大民众产生深远的影响,不能忽视。 微臣才疏学浅,恐难当教导太子之责。” 摆事实,讲道理,对着先皇苦口婆心说了一大堆,希望先皇打消想法。 不曾想,先皇仍旧坚持己见。 不止将皇上扔给他教导,还买一送二,把羚王爷和傅玉棠也一并扔给他带了。 担心他半中间撂担子不干,还为他办了一场颇为隆重的拜师宴,彻底敲死他与太子三人的关系。 自此,他一个尚未弱冠的少年身后就跟了三个拖油瓶,过上了上辈子杀猪,这辈子教书的悲惨生活。 平心而论,他的徒弟都不是愚钝之人,功课方面不需要他过多的操心。 但是!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七、八岁的孩子讨人嫌,猪狗都不待见啊。 这话在风行珺兄弟二人的身上体现了个淋漓尽致。 就像初生的牛犊一般,二人除了对傅玉棠抱有极大的兴趣,对很多事情同样充满好奇,而且精力充沛不知疲劳,总是干些离谱的事情。 只要他一个没看住,这兄弟二人就跑出去闯祸。 什么打破瓷器,四处涂鸦,挖泥巴糊墙,潜入御书房偷盗玉玺,拿着玉玺砸核桃…… 只有众人想不到,没有他们兄弟二人做不到的。 比起风家兄弟二人,傅玉棠就像是从天而降的小仙童,除了不爱说话,爱发呆,不做功课,基本没什么大缺点。 哦,对了,现在还得加上一个懂礼貌的优点。 谁能想到这寡言的小徒弟,还是个尊师重道,有礼仪的稳重小人儿呢? 一时间,邵景安整颗心都软了,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本是赞赏之举,却没想到对方反应极大。 他的指尖刚触及她的头发,对方便腾地站了起来,捂住自己的脑袋,眉头皱得死死的,盯着他义正辞严道:“男人的头是不能乱摸的!” 邵景安一怔,还没开口说话,一旁的风家兄弟二人就凑了过来。 “摸了会怎么样?”风行羚趴在桌子上,歪头看她,好奇道。 风行珺则是瞅着傅玉棠,学着先皇夸他的样子,双手背在身后,绷着一张小脸,语重心长地说道:“之前你说话还结巴呢,现在真是越说越顺溜了。不错,你做得很好,继续保持。” 本来能听到小徒弟开口说话,对邵景安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眼下,见到小徒弟如此有生气,莫名有种小孩强装大人的反差感,邵景安心中好笑,抱着逗弄小孩子的心态,弯下腰,故意捏了捏她头顶上的小揪揪,含笑道:“我就摸了又如何?” 他是她的师父,等同于是她的长辈,难道还摸不得吗? “这是对我这一小小男子汉的蔑视!” 傅玉棠瞅着他,一把推开在她面前卖萌,眨巴着眼睛的风行羚,脆声道:“我要举报!我要抗议!我要告诉皇上!” 第1335章 只要晚上早点睡,一切皆有可能! “皇上管不了你我师徒二人之间的事情。” 邵景安垂眼看着她,忍笑道:“告我?你就算告到天庭都没有用。” 闻言,傅玉棠顿时蔫了。 重新趴回桌子上,一脸闷闷不乐。 邵景安看得直发笑,没再逗她,直接将风家兄弟提到各自的座位上,命二人坐好,开始授课。 等到中午休息的时间,邵景安收拾好桌上的书籍,正准备找傅玉棠聊一聊,开导一下她,告诉她方才都是玩笑之语。 不料,一抬头,人早就不在书房里了。 连同风行珺、风行羚二人亦不见了。 正琢磨着三人是不是如往常一样去御书房陪先皇用膳,就听到不远处的矮桌下传来窸窸窣窣的细微动静。 邵景安微微挑了下眉头,放轻手脚走了过去。 只见三个小豆丁聚集在一起,蹲在桌底下唉声叹气。 望着愁眉不展的傅玉棠,风行珺自以为很小声,其实整个书房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的音量,安慰道:“唉,阿棠你看开点就好了,太傅他一向无法无天的。” “是啊,一辈子很短的,忍忍就过去了。”风行羚附和道。 傅玉棠听得目光呆滞,满面风霜,“难道就没人能治一治他吗?” 风行珺、风行羚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没有。就算告到父皇那里,父皇也只会说太傅做得好。” 听到这话,傅玉棠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没有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磨着牙,握拳道:“我不信!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为藐视我男子汉尊严,随手捏我小揪揪一事付出代价!” 风家兄弟二人看了眼身形瘦小,明显比他们小了一圈的傅玉棠,觉得她报仇的成功率有点低。 毕竟太傅有勇有谋,手段了得,他们二人联起手来都不是太傅的对手,更不用说如此弱小的傅玉棠了。 但身为好朋友,二人还是很大方地给予她美好的祝福,相信她总有一天能获得超能力,成功打败邵景安。 于是,跟着握了握拳,异口同声道:“我们相信你!只要晚上早点睡,一切皆有可能!” 傅玉棠:“……” 沉默了片刻,径自起身离开,强行结束与二人的聊天。 一转身,看到邵景安正抱臂站在桌子前,神情戏谑地看着她,傅玉棠脸上一点变化都没有,没有一丁点儿被抓包的心虚感,仰起头,用鼻孔藐视他,嘴里发出一声冷哼后,保持鼻孔看天的姿势离开了书房。 邵景安看得失笑,并未把她的小脾气放在心上。 反而琢磨着小徒弟目前看来已经走出丧母之痛,重新恢复活力了。既是如此,那学业也应该提上日程了,他要怎么让小徒弟认真听课,好好做功课呢? 毕竟,小徒弟出身乡下,入宫之前从未启蒙过。 相较于风行珺、风行羚,小徒弟的基础稍显薄弱。 如果不勤奋一点的话,只怕以后会跟不上进度。 他这边费心费力地为傅玉棠制定补习计划,并且严格实施,结果傅玉棠却半点不领情,察觉出他的意图后,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抗拒。 第1336章 太傅,你的靠山没啦。 连表面功夫都不做,直言他不必白费心力,自己是绝对不会配合的。 邵景安只当她年纪小,说气话,便苦口婆心地讲了《伤仲永》的故事,告诉她不要仗着天资过人,盲目自大,以免日后追悔莫及。 傅玉棠却道自己心里有数,又言他是太傅,所有注意力应该放在风行珺身上,而不是她这伴读身上。 然而邵景安却认为不管是风行珺还是她,他们都是自己的徒弟。 做师父的,自当一视同仁。 怎可因为徒弟的身份而区别对待呢? 师徒二人各自坚持自己的想法,却又说服不了对方,只能陷入僵持状态。 最后,邵景安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假装对傅玉棠不满,请先皇出面,让先皇帮忙劝说一二。 万万没料到,先皇才刚一开口,就被傅玉棠打断了,神情十分严肃,望着先皇道:“皇上这是要插手我和太傅之间的事情吗?管得了吗?” 一听这话,邵景安顿觉哪里不对。 下一秒,便想起自己“藐视”她男子汉尊严一事,不由暗道了一声“不好”,刚想开口阻拦,就听到毫不知情的先皇笑着道:“阿棠这是哪里的话?朕乃是真龙天子,天下之主,莫说是你和太傅,就是天下万民,朕也管得。” 闻言,傅玉棠闪过一丝笑意,挑衅地看了他一眼。 下一秒,噘着嘴,换上委屈的神色,扑上前喊冤道:“那还请皇上为小臣做主啊!太傅他蔑视小臣的男子汉尊严,不经过小臣的同意,就捏小臣头顶上的揪揪。” 风元:“……??” 什么情况? 眨眼间,苦主身份就对调了? 垂眸看了眼抱着自己大腿抽噎的傅玉棠,再看看神情无奈的邵景安,风元满头雾水。 邵景安微微叹了口气,言简意赅地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末了,无奈道:“臣只是开玩笑,没想到玉棠他会如此介怀。” 顿了顿,转过头,认认真真地向她道了一声歉。 傅玉棠依葫芦画瓢道:“小臣之前也是跟太傅开玩笑,没想到太傅会如此介怀。太傅,对不起。” 话落,师徒二人当场和好。 风元:“……” 不是,你们这么快就握手言和了? 那朕来此的目的是什么呢? 难道朕只是你们师徒二人玩闹的一环吗?! 嫌弃地看了面前这对师徒一眼,风元无语片刻,撇了撇嘴,径自起身离开。 以后朕再插手你们师徒二人之间的事情,朕就是狗! 傅玉棠也跟着抬步往外走。 临出门前,像是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邵景安一眼,笑嘻嘻地说道:“太傅,你的靠山没啦。” 语毕,三步并做两步跃下台阶。 昨夜,京城下了大雨,书房外的院子里还有不少积水,她就这么一脚一个水坑蹦跶过去,不掩心中的愉悦。 当时邵景安还道她是小孩子心性,后来相处久了才发现,这是她的小习惯。 每次只要一开心,又刚好有外部条件的话,她便会去踩水坑。 难道这假冒者连这点小习惯都掌握了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假冒者或者幕后之人,必然是极其熟悉傅玉棠之人。 会是谁呢? 邵景安盯着不远处的身影,眼中闪过沉思之色。 第1337章 做拉仇恨的反派,她是专业的。 傅玉棠一路来到宫门外,找到正在不远处棚舍避雨的王大贵,笑嘻嘻地招呼他回家。 王大贵瞅了她身后的宫门一眼,没看到其他官员出来。 心里暗道大人这是准备偷懒了,所以下朝后第一个冲出宫外,趁着刑部众人没注意,抓紧时间跑路呢。 没有片刻耽误,直接点头道了一声:“好。” 动作麻利地牵来马车,扶着傅玉棠进入马车后,说道:“大人坐稳了。” 语毕,扬鞭一挥,匆匆往长兴街的方向赶。 待离开宫门外,确定后面没有“追兵”,王大贵才回过头,隔着车帘对傅玉棠道:“大人,你这样偷偷跑回府没什么问题吧?” 确定严贞、戚商二人不会上门抓人吗? “什么偷偷跑回府?我这是光明正大地回府!”傅玉棠纠正道。 挪到门边的位置坐下,撩起帘子一角,露出半张面容,脸上的笑意怎么都止不住,言简意赅地把早朝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最后,状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大贵,再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你家大人又在朝堂上树敌了,邵太傅第一天回朝,我就得罪了他,进而被勒令在府里闭门思过半个月。” “怎会这样?!”王大贵耐心听完她的话,“哎呀”一声,一脸气愤道:“礼部那群人也忒会落井下石了! 简直一点人样都没有! 大人你如今已经贵为丞相,他们竟然还敢上蹿下跳地得罪你? 还有那什么邵太傅,真真是一点眼色都没有! 半个月,十五天,这好听吗?圆满吗? 要是出去玩的话,时间充裕吗? 为何不直接抹零,凑个三十天的整数呢? 完全不会办事儿啊。” “就是,就是。”傅玉棠连声附和,顿了顿,又道:“不过做人要懂得知足。十五天也勉强可以。 咱们可以去城外农庄小住几日,钓钓鱼什么的。 等假期、啊呸,闭门思过结束,我再努力努力,故意挑衅一下邵太傅,说不定下一次就能有三十天的假期了。” 王大贵闻言,立马咧嘴笑了起来,鼓励道:“那大人加油。要是真有三十天的假期,咱们就可以去更远的地方玩了。” 傅玉棠美滋滋地说道:“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 做好人,她不大懂。 做拉仇恨的反派,她是专业的。 二人一路说着话,穿过街道,眼瞅着长兴街就在眼前,就在这时候,一道纤细的身影忽然从旁边的巷子里冲了出来,踉踉跄跄地扑倒在马车前。 王大贵被吓了一跳,连忙“吁——”的一声,双手猛地收紧缰绳。 马儿感受到他的紧张,也乱了阵脚,前蹄高高扬起,发出一声嘶鸣。 整个车身因为急停而剧烈摇晃,傅玉棠眼疾手快地伸出手,一手紧紧抓住车辕稳住身形,一手帮助王大贵稳住马车。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来人趴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高高扬起的马蹄,双目微瞠,秀美的脸上写满了惊恐与绝望,隐约之中还有一丝丝不易觉察的后悔。 第1338章 这人明显就是碰瓷儿的! 傅玉棠和王大贵都没注意到她的细微表情,二人合力控制住马车,马车最终稳稳停下,距离那扑倒在地的人不过咫尺之遥。 片刻之后,马儿渐渐冷静了下来。 四周再次恢复之前的宁静,只剩下哗哗的雨声。 傅玉棠与王大贵稍稍喘了口气,相视一眼,傅玉棠跳下马车,神色冷峻地走向那个趴在地上的人。 这大雨天的,不好好待在家里避雨,到处乱窜什么? 差点就酿成交通事故,小命不保了! 王大贵见状,连忙拿起放置一旁的雨伞,撑开挡在傅玉棠头顶,跟着走上前。 傅玉棠垂眸看着趴在地上之人,看身形是个女子,长眉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心里闪过千万种猜测。 正欲询问对方为何冲出来拦车时,对方恰好抬起头,露出一张明艳动人的面容。 蛾眉曼睩,气质雍容。 这不是前两天遇到的那位夫人吗? 没错,就是吴永安偷偷跟踪的那位夫人。 傅玉棠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抿了抿唇,伸手将她扶起来,转头看了眼四周,沉声道:“夫人为何一人在这?你的家仆呢?” “夫人?你……你见过我吗?”邵明澜迟疑道。 边说,边打量着傅玉棠。 视线在她的面容上停顿了好几秒,蛾眉微微蹙起,面露沉思之状。 片刻之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们!刑部的办案人员!” 傅玉棠轻轻颔首,掏出一块帕子递给她,温声道:“正是我们。夫人这是发生了什么?为何如此惊慌?又为何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呢?” “此事说来话长。”邵明澜接过手帕,一边擦拭着面上的雨水,一边苦笑道:“我是禹城人士,近日入京探亲,看望离家多年的弟弟,顺便遵循家中双亲的吩咐,帮弟弟找门亲事。 不曾想,弟弟离家多年,早已变得十分叛逆,与家人的感情也变得浅淡了。 得知我是来京城管教他的,竟直接就将我赶出家门,让我自生自灭! 我无处可去,只能在街上游荡。 恍恍惚惚间,不知怎么的就来到这里,还冲撞了二位大人……” 说到这里,邵明澜忍不住低头“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傅玉棠:“……” 不是她这人没同情,而是大姐你的演技太拙劣了啊! 傅玉棠在心里吐槽道,视线先在她满头珠钗上停顿了一下,又落在她腕间的玉镯上,最后瞅着她身上半湿不湿的华服上,无声叹了一口气,心情有点儿复杂。 漏洞百出的言语,无处不在的破绽,这人明显就是碰瓷儿的! 看样子,还是专门冲着她来的呢。 想着,傅玉棠回头看了眼王大贵。 四目相对,二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个眼色。 王大贵眨了下眼睛,脸上适时显露出同情之色,看着邵明澜,叹息道:“真是太可怜了。那夫人现在准备怎么办呢?要不要我二人送夫人回去,帮夫人教训一下你那不知所谓的弟弟?” 邵明澜:“……” 嗯? 这么简单粗暴? 问都不问一声就要替我出头? 第1339章 刑部办案都这么草率的吗? 刑部办案都这么草率的吗? 还是说傅玉棠本性就是如此? 邵明澜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头,她今日故意制造机会接近傅玉棠,就是想要多了解她一点点。 因为傅玉棠主张开办女子学堂的缘故,不管外面对傅玉棠的评价如何差,她始终保持着怀疑的态度。 在她看来,想要彻底了解一个人,不止要看对方做了什么,还要了解她这举动后面的动机。 而探知这一切的最快方法,就是面对面与对方接触。 然后从对方的言语,表情,动作中找出真相。 在过去的几年时间里,傅玉棠可谓是不显山不露水。 即便有,也是一些乱七八糟,突显她废物本质的传言。 如果她不是景安的小徒弟,邵明澜还真不认识这人,更不会对这名字留有印象。 当然,留下的也不是什么好印象。 毕竟,在禹城邵氏族人的眼中,傅玉棠这家伙就是个迫害景安的坏蛋。 如果不是傅玉棠的话,他们邵氏最出色的、最优秀的子孙也不会远走边关。 边关! 那可是凶险至极,稍有不慎就丧命的地方啊! 邵景安可是邵氏百年一出的天才,从小到大被族人当成了宝,因为傅玉棠去了那样恶劣的地方,族人对傅玉棠有好脸色才怪。 邵明澜亦是如此。 她是邵景安的二姐,在她十二岁的那年,她娘老蚌怀珠,生下了邵景安。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放在穷人家的话,她这年龄都能做邵景安的娘了。 年龄上的差距,让她自小就十分疼惜这个弟弟。 乍然得知弟弟去了边关,邵明澜都快疯了。 边关刀剑无眼,那是他一个读书人能去的地方吗? 他们邵氏乃是百年世家,差他那么一点功绩光宗耀祖吗? 不喜欢傅玉棠,看不惯先皇的做法,大不了直接辞官回家,做什么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跑去边关呢? 他这是在惩罚先皇与傅玉棠,还是在惩罚他自己,或者惩罚家中的长辈? 邵明澜是个火爆脾气,安抚好家中双亲后,当即决定去边关将邵景安带回禹城。 然而,还未等她出发,邵景安的家书就到了。 似乎料到她会有所行动,特地在信中言明他之所以前往边关,是想多磨练一下自己,并非一时赌气,更与任何人无关,一切都是循心而为。 并且他去了边关,只是担任军师一职,无需上阵杀敌,并无太大的危险。 最后还说自己最多在边关驻守六年。 六年后,便会回京。 所以,请众人勿要担忧。 同时,再次强调一切都是自愿的,与他人无关,希望众人勿要迁怒他人。 这个他人,不用明说,大家都知道指的是傅玉棠了。 看到这封家书,众人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随他去了。 邵明澜也打消了将他带回禹城的想法,只不过到底还是迁怒了他人—— 虽然邵景安在信中口口声声说一切与傅玉棠无关,可认真说起来,如果没有收傅玉棠这草包徒弟,景安就不会与先皇爆发争吵。 第1340章 还是因为傅玉棠这害人精! 不爆发争吵的话,景安就不会想要去边关。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傅玉棠这害人精! 这么一想,邵明澜实在难以对傅玉棠产生好感。 不过,她们一人在京城,一人禹城,相隔千里,就算她心里再多不满,也不可能因为一气跑到京城找傅玉棠算账。 尤其是又有邵景安的家书在前。 不高兴,那也得忍着。 原以为她们二人这辈子都产生不了任何交集,不曾想一个月前,禹城突然接到京城送来的圣旨,下令开办女子学堂。 这一旨意让禹城所有人都震惊了。 邵明澜当时正在书房练字,听到这消息好半天都没回过神,直至墨汁污了衣袖,经由丫鬟出言提醒,方才反应过来,连忙差人去打探消息。 经由下人多方打探,她这才知道原来在不久前,傅玉棠正式上任为丞相。 开办女子学堂一事,正是傅玉棠亲自提出的。 与此同时,傅玉棠还对大宁现有的律法做出不少改动。 比如,严打拐子。 比如,从良女子的户籍问题。 可以说,自她上任以来,大部分举措都是针对妇孺孩童方面,一直致力于完善有关于妇孺孩童的律法,最大限度保护妇孺孩童。 这倒是让邵明澜对素未谋面的傅玉棠有了不少改观。 尤其是开办女子学堂一事。 身为男子,能不看轻女子,力排众议,做下此等惊世举动的,当真是了不起! 邵明澜还真不信这是一个废物草包能做出的事情。 她开始对傅玉棠产生好奇,命人收集有关于她的消息。 知道得越多,越觉得外面的人对傅玉棠评价失实。 越了解对方,就越想要亲自会一会对方,看看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因此,当族中收到大宁、西鸣两国将要议和,邵景安作为陪同人员,即将回京的消息,她立刻站出来,当着众人的面,脸不红心不虚地表达了对弟弟的思念之情,恳请族中长辈同意她进京看望弟弟。 看弟弟是顺便,主要还是想见一见傅玉棠本人,探查对方的底细。 如果对方是真心想要为这世界的女子争一争读书的权利,她自当全力支持,发动她的小姐妹一起出钱出力。 她们做不了什么大事儿,但是教人读书识字还是没什么问题。 只不过,这话不好当着各位长辈的面说,只能以想念幼弟为借口。 最后,还不忘加上一句,“反正爹娘还有各位叔伯们要是不同意的话,我也是要进京的。” 归根结底,不过是光明正大地去,或是偷偷地去的区别而已。 众人:“……” 那你还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 众人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知道她性子一向执拗,决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 担心她一人偷摸上路危险,终是点头同意了她进京的请求。 也是她好运气,一进京就遇到了傅玉棠当街抓捕罪犯。 只不过当时的她并不知道面前之人就是傅玉棠本人,还暗自感叹刑部人才济济,连个办案人员都如此英俊非凡,气质出众。 第1341章 你怎么跑得比所有官员都快?! 这让她更加好奇傅玉棠的真面目了。 因此,今天一大早就派随从到宫门外守着,查探傅玉棠的马车是哪辆,将其锁定住。 然后,等到傅玉棠下朝,登上马车后,她再命人驾驶马车撞上傅玉棠的马车,来个意外的邂逅,顺理成章地接触傅玉棠,了解一下傅玉棠的为人。 如果对方当真是个明察秋毫,一心为民的好人,她便会主动亮明身份,说明来意,请求进入女子学堂担任夫子。 若是对方拿女子学堂当幌子,为自己博个好名声,那就别怪她当众撕下她的假面! 本来世间女子已经够艰难了,傅玉棠这家伙再利用她们为自己造势,简直罪该万死,罪不容诛! 一开始,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不费吹灰之力就成功锁定傅玉棠乘坐的马车,只等傅玉棠下朝出宫了。 按照邵明澜的想法,傅玉棠身为百官之首,当朝丞相,每日下朝后,少不得与皇上私下讨论政事。 所以,必然是走在最后的。 那时候,宫门已经没什么人了,她再命人驾驶马车撞上去,顶多就是车厢损坏了一点儿,根本出不了什么大事。 哪里能料到,傅玉棠一反常态,今日是第一个出现在宫门口的。 看到她表面悠哉,实则脚步飞快,就跟飞毛腿似的蹿出宫门,邵明澜还怔了一下,惊奇道:“这不是那日在街上办案的刑部人员吗?” 再看对方身上的紫色官服,又暗猜道:“看他年岁不大,顶多刚弱冠。这岁数……莫非这人是傅玉棠的左膀右臂,严戚二位当中的一位? 步伐坚定,动作利落,气质出众,如此雷厉风行,难怪能辅佐傅玉棠,压住手底下的官员。” 正在心里暗忖着,就看到对方脚下一转,登上了傅玉棠的马车。 然后…… 没给她半点反应的机会,那马车就像离了弦的利箭似的,“嗖”一声消失在眼前。 邵明澜:“……!!” 不是,这马车怎么就这么走了? 我还没上场呢! 还有,刚刚那人别是傅玉棠本人吧? 这一认知,让邵明澜彻底无语。 看了眼现在才陆陆续续出现官员影子的宫门口,再瞅瞅已经快看不清影子的马车,邵明澜忍不住在内心咆哮道:“身为丞相,你怎么跑得比所有官员都快?!这合理吗?这合适吗?” 被这一出乎意料的结果打乱了阵脚,邵明澜没来得及多想,立刻吩咐随从驾车追上,打算瞅准机会来一场人为的碰瓷事故。 却没料到,傅玉棠下朝后,不去政事堂,也不没去城东刑部,反而直奔长兴街。 长兴街,位于皇城脚下。 道路并不宽广,反而小巷颇多。 傅玉棠前往长兴街的话,那她一路跟在后面,根本没有碰瓷儿的机会啊。 毕竟,道路就那么丁点儿宽,那么大的一辆马车,只要不是人和马不瞎的话,是不可能撞上去的。 想到这点,邵明澜当机立断抛弃了马车,穿过小巷子,绕到了傅玉棠的前面。 第1342章 完全是缺乏刑部铁拳的教育! 等到马车经过的时候,瞅准时机,咬了咬牙,心一横,往前一扑,佯装摔倒在马车前。 如她所设想的那般,傅玉棠果然走下马车,与她来了个面对面的接触。 只不过…… 按照套路,傅玉棠不应该先安慰她,然后帮她找个临时的安身之所,再派人去调查真相吗? 她刚好趁着这段时间与傅玉棠多接触接触,抓紧时间了解一下对方的为人。 待了解得差不多了,一直跟在她后面的随从便会按照之前说好的,现身于人前,告知傅玉棠,她的弟弟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特地令人来找她。 而她,便可顺势下坡,直接带着随从走人。 哪曾想,傅玉棠一点都不按套路来,不分青红皂白的,一开口就是要上门打她弟弟? 难道傅玉棠知道她的身份了,想要借机来个公报私仇,报复景安多年前把她逐出师门一事? 邵明澜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连忙摇了摇头。 不会的。 她与景安虽然是姐弟,但长得并不像,且她近三十年没来京城了,傅玉棠根本不可能知道她的身份。 思及此,邵明澜稍稍定了定心神,顿了一顿,干笑道:“这、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傅玉棠怜爱地看着她,温声道:“这大风大雨的天气,他不顾你的安危,直接将你这一弱女子赶出来,简直毫无人性! 这样的畜生,别说是打他一顿了,就算把他扔到大牢里改造,那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是啊是啊。”王大贵在旁疯狂点头,附和道:“就他这种死德行,完全是缺乏刑部铁拳的教育!大人,你说是吧?” 傅玉棠颇为赞同地“嗯”了一声,撸起袖子,跃跃欲试道:“夫人,你尽管将你弟弟的住址报上来,我们现在就去为你报仇。” 邵明澜:“……” 真没看出来堂堂丞相大人还是个好战分子。 微微抿了下唇,粉白的面容上勉强挤出个笑容来,强行转移话题道:“好冷……” 边说,边双手环抱在胸前,上下搓着胳膊,装出一副寒冷不堪的样子。 傅玉棠见状,贴心为她解释道:“冷是正常的。毕竟夫人没有雨伞,不像我和大贵,下雨天记得带伞出门。” 语毕,侧头看了眼王大贵,主仆二人各自往对方的身边走了一小步,紧紧靠在一起,朝着邵明澜嘻嘻一笑,脸上尽是得意的神色。 期间,王大贵还十分体贴地把油纸伞往傅玉棠方向倾了倾。 完全没注意到雨水沿着伞上的纹路,尽数倾倒在邵明澜头上了。 邵明澜:“……!!” 这两个臭男人! 面前的人当真是傅玉棠吗? 这样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人,真会为天下女子着想吗? 感受到雨水“哗啦啦”往自己脸上砸,邵明澜强忍着破口大骂的冲动,稍稍往后退了一步,避开油纸伞上的水,咬牙道:“那大人还真是有先见之明。” 停顿了一下,道:“说起来,我与二位大人也算有缘,还不知道二位大人如何称呼呢?” 第1343章 原来是傅大人与王心腹! 听到这话,王大贵立刻挺直了腰板,一脸骄傲地介绍道:“我家大人乃是当朝丞相,傅玉棠傅大人是也! 而我,王大贵,是我家大人的一号心腹!” 随着说话声,油纸伞又往前倾斜了一点。 下一秒,邵明澜再次享受到雨水洗头的免费待遇。 面容不由自主地扭曲了一下,邵明澜挤出一抹惊讶的神情,吃惊道:“原来是傅大人与王心腹! 民妇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二位大人见谅。” 说着,弯下腰,柔柔向二人行了一礼记。 傅玉棠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重新把话题转移到她身上,沉声道:“如今夫人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大可放心将你弟弟的信息告诉我们。 本相保证,一定会好好教训你弟弟,让他当场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对啊。”王大贵一手撑伞,一手比划道:“夫人不必觉得不好意思,不过打个人而已,随手的事情,千万别觉得有负担。” 邵明澜扯着嘴角,干巴巴地说道:“打人不好吧?……打人!是不文明的……打人,有损二位大人的形象啊。” “那夫人打算怎么办呢?”傅玉棠叹了口气,很是为难地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本相很难办啊。 看来本相是帮不上忙了,夫人自己保重,咱们就此别过。” 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邵明澜:“……!!” 哔哔哔—— 老娘冒着生命危险,千辛万苦勾搭你,如今还没说上两句话,你就要走,门儿都没有! 心里将傅玉棠骂了个半死,面上却露出哀戚之色,手中的帕子一甩,捂脸哭泣道:“丞相大人,难道你要见死不救吗? 民妇现在一人在外,孤苦无依,你忍心将民妇扔在这里风吹雨淋吗? 民妇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厚颜求大人发发善心,收留民妇吧……” 听到这话,傅玉棠眸光微微一动,这是准备缠上她了? 面前之人穿金戴银,气质娴雅,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 不可能冒着生命危险,讹她三瓜两枣。 而对方从始至终也没开口讨要银子。 只着重强调自己无处可去。 这是打定主意跟她一起走吗? 可若说对方是别人派来的卧底奸细什么的,也不大像。 反而像是有意来与她套近乎的。 傅玉棠眨了下眼睛,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问道:“说了这么多,本相还不知道夫人如何称呼呢? 夫家姓甚,做什么的?家住在哪里? 本相可以派人给你的夫君递个话儿。” 邵明澜没料到傅玉棠会突然有此一问,瞬间卡壳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地说道:“夫家、夫家在禹城,来回得好几天呢。” 支吾了老半天,就是不愿意说说出自己的名字与具体身份。 傅玉棠见状,没忍住“啧”了一声,耐心彻底告罄,双手一摊,无奈道:“那本相也没办法了。 本相的生活也很拮据,没有能力收留外人。 若夫人真的无处可去,可前往城南慈幼堂求助。 本相还有要事,先行一步,夫人自便。” 第1344章 何来落魄之说? 语毕,没给邵明澜任何反应的时间,领着王大贵径自离开。 等到邵明澜回过神,人早就跑了个没影了。 隐在暗处,目睹了全程的随从,不由叹了口气。 其实,在他看来,二小姐今日之举,完全就是没事找事儿。 如果她真想了解傅丞相,与傅丞相面对面交流,那直接递上帖子,大大方方上门拜访便是。 单凭小少爷曾是傅丞相师父这一点,只要懂点人情世故的人,都不会拒绝二小姐登门。 二小姐对傅丞相有什么疑惑之处,也可直接摊开明说嘛。 何必这般弯弯绕绕,遮遮掩掩呢? 这不是画蛇添足吗? 随从再次叹息,见邵明澜依旧呆呆站在雨中,迟疑了一下,撑伞行至她身边,劝说她先回太傅府,一切从长计议。 邵明澜自然不甘心,却无可奈何,只能打道回府。 城东偏北方,登科巷,太傅府。 大厅内,邵景安招来高义,低声吩咐了一番,让他务必将傅玉棠这些年的动向调查清楚。 就在这时,邵明澜带着一身狼狈,大步走了进来。 见状,邵景安顿了一下,抬手示意高义先下去。 随即,将视线落在邵明澜的脸上,见她满头满脸是雨水,脸上隐有怒气,唤来丫鬟,让人去拿布巾,准备姜汤等物。 待安排好一切,方才出言道:“二姐姐这一大早去了哪里?为何弄成这副模样?” “还不是你那好徒弟!” 邵明澜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从袖袋里掏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雨水。 待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木质香气,不似她常用的熏香,动作不由一顿,低头看了眼手里鸦青色的帕子,瞬间意识到这是傅玉棠之前递给她的手帕。 因为傅玉棠“见死不救”的行为,邵明澜对她的印象直线下降。 此时看到这帕子,更是嫌弃到不行。 直接往邵景安身上一扔,告状道:“你们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难怪你会那么讨厌傅玉棠,直接将他逐出师门,换成是我,我也要没法给他好脸色。” “看到我淋雨,傅玉棠那家伙只给了这么一张帕子,连把伞都不愿意给我!”邵明澜咬牙骂道。 不止不给,还冲她炫耀自己手里有伞,简直太气人了。 邵景安闻言,原本挥开帕子的动作一顿,转而将其接住,随手放在了一旁的案几上。 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淡声道:“你今天去找他了?为何?” “不找怎么知道他是如此冷血无情之人?” 邵明澜与幼弟感情深厚,二人之间无话不谈,加上此时她身处京城,远离家族的约束,便不再掩饰真性情。 索性把方才的事情一五一十讲了出来,蛾眉紧蹙道:“因为开办女子学堂一事,我还以为他是个怜香惜玉,心地善良的人。 不曾想,事实恰恰相反。 面对我的求助,他只道他无能为力,让我去城南找慈幼堂帮忙。 我真是看错他了!” 邵景安坐在一旁耐心倾听,待听到她为了接近傅玉棠,编造出她被他赶出门,无处可去一事,没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视线在她满头珠钗停顿两秒,嘴里发出一声叹息。 如此蹩脚的谎言,别说是傅玉棠本人了,但凡有点眼睛都不会信。 “他怜香惜玉,心地善良,不代表他没脑子。” 邵景安抬起眼,看着邵明澜,提醒道:“你满头珠钗,一身华服,手戴金玉镯,分明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夫人,何来落魄之说?” 第1345章 果然是个怜香惜玉的好男人啊 邵明澜一愣。 邵景安继续道:“还有,就算我将你赶出门,难道你的随从是吃白饭的吗?就无一人出来阻拦,或者为你出头吗?” “这、这……”邵明澜顿时噎住,抿了抿唇,强词夺理道:“我这次进京就没有带随从,只带了阿胜一人。 阿胜他忠心护主,被你给活活打死了。 所以我才无人可用,无处可去。” 守在门口的随从阿胜:“……” 二小姐,真是谢谢你了。 阿胜自小跟在你身边,尽心尽力地保护你,自认没什么功劳,平凡得让人一眼就忽视,万万没想到,却能得到小姐你如此记挂。 就连编造谎言,都不忘贴心为小的安排个不得好死的结局。 真是让小的太感动了。 想着,阿胜抬头看天,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 屋内,邵明澜不知道阿胜心里的吐槽,越说越顺溜,越说越觉得有道理,拍掌道:“没错,就是这样。只是我千算万算,没算到傅玉棠那臭男人如此冷血,竟然丢下我不管!” 邵景安:“……” 明知道是陷阱,难道还要闭着眼睛往下跳吗? 傅玉棠又不傻。 沉默了片刻,见她一脸义愤填膺,不由再次开口指出她的破绽,“按照你今日的装扮,只要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你家世非凡。 禹城与京城相距千里,依照你的家境,家人怎可让你只带一个随从上路? 好,就算你说的是真话,家里确实只安排阿胜一人护送你上路。 那这是不是说明阿胜其实是个全才? 不止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更能全方位照顾好你呢? 否则,钱财权势都不缺的家族怎会允许自家夫人(姑娘)只带着一名随从轻装上路呢? 这样一推算,你的谎言不就再次出现了破绽了—— 像阿胜这样的全才,会如此轻易被人给活活打死吗?” 邵景安望着面前之人,叹息道:“不管是你的伪装,还是言语都充满了破绽,实在难以取信他人。” “你的意思是,傅玉棠早就看穿我的伎俩了?”邵明澜睁大眼睛,迟疑道:“所以他才不搭理我,直接甩袖而去?” 邵景安没回答,只递给她一个眼神,“你觉得呢?” 见此,邵明澜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一拍桌子,高兴道:“那他脾气还挺好的。 知道我在欺骗他,也没跟我计较,更没有发脾气,利用他丞相身份吓唬、刁难我。 临行前,为了防止判断错误,担心我是真需要帮助,还特地为我指明慈幼堂的方向。 啧啧,果然是个怜香惜玉的好男人啊。” 傅玉棠如此大度豁达,倒显得她的试探行为有些小家子气了。 一瞬间,邵明澜对傅玉棠的好感跃出低谷,呈直线上升,直接突破原有的好感度。 邵景安:“……” 不得不说,阿姐还真是善变。 方才还是一口一个臭男人,这才没到一刻钟的时间,傅玉棠在她口中又变成好男人了。 面对明明比自己大,却依旧满心天真,脾气一如既往地像天气般善变的家人,邵景安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第1346章 京中可有阿景喜欢的姑娘? 弄清楚傅玉棠“见死不救”的缘由后,邵明澜也没再在今日的事情上纠结,转而关心起邵景安的个人情况。 “阿景,你今日上朝一切可顺利?这次回来应该不走了吧?” “一切顺利。”邵景安略过早朝上的小风波,微微垂眼,淡声道:“不走了。” 既然下定决心回来,他就没想过再逃避。 邵明澜闻言,脸上自然而然地带出笑容,欣慰道:“那就好。 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这一去六年,阿爹阿娘是日日担忧,夜夜难眠,唯恐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不是阿姐爱说教,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阿爹阿娘他们考虑啊。 他们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 如今他们要是知道你不去边关了,不知道有多开心呢! 啊,这样吧,你等会儿回房写封信,差人送去禹城,让他们二老高兴高兴……” 邵景安“嗯”了一声,点头同意了她的提议。 邵明澜见幼弟配合,心里十分高兴。 想着弟弟离家多年,心中定然想念家人,便挑着家中的一些趣事儿说了。 说着说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脑门道:“哎呀,瞧我这记性,差点就忘了正事儿了! 其实,我这次进京,阿爹阿娘还交代了我一个任务。 只不过你昨日回来,我想着你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这才没打扰你。” “什么?” 邵景安不解地看向她,脸上带了点点困惑,“二老有什么吩咐?” 邵明澜脸上满是看好戏的模样,嘴角上扬,笑着道:“自然是有关于你的终身大事了。 你已至而立之年,也是时候成家了吧? 寻常人家的男子在你这年纪,儿子都会打酱油了。 你如今还是孤家寡人一个,莫说是阿爹阿娘了,就是你阿姐我也十分操心啊。 所以这次进京,阿爹阿娘特地交代我帮你物色个好姑娘,督促你娶妻生子呢。” 说到这里,她秀美的面容上满是八卦之色,朝他的方向倾了倾身,双目直视着他,试探道:“京中可有阿景喜欢的姑娘? 若有,你直接告诉阿姐,阿姐明天就请媒婆上门提亲去。 如此一来,倒也不辜负阿爹阿娘的吩咐了。” 听到这话,邵景安微微皱了眉,声音如常道:“并无喜欢的姑娘。” 邵明澜没有察觉到他的细微变化,听到这话,下意识以为他没有喜欢的人,便按照临出发前,家中二老交代的那般,卖力推荐道:“那你还记得王家妹妹吗?就是香兰,你还记得她吗?” 王家的当家夫人,与邵景安的娘张氏是手帕交。 张氏怀邵景安的时候,多年无所出的王夫人刚好也有了身孕。 二人闲聊的时候,都说这俩孩子有缘分。 不然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就凑在同一个时间来呢。 王夫人还笑言:“若是你我生下的为一男一女,那便定下娃娃亲,你我结为儿女亲家,岂不美哉?” 张氏知道小姐妹爱说笑,也没把这一戏言放在心上,随口应了一句:“好。” 第1347章 她与邵景安是有娃娃亲的! 其实,这本是玩笑话。 一开始,二人完全没当真。 却没想到,身为小辈的王香兰反而当了真,一心想要履行当年的约定。 王家夫妇年逾四十才有了王香兰这一女儿,自然待她如珠如宝,捧在手心里宠着,有求必应。 难得的是,她竟然没有那些骄纵霸道的毛病,性情十分恬静温雅,平日里只爱吟诗作赋,人生目标就是寻个天下第一才子做夫君。 而邵家的景安哥哥,不止相貌出众,还学识渊博,品行端正,乃是同龄人里的佼佼者,堪称才貌双全,完全符合她的要求。 本就是十一二岁情窦初开的年纪,动起心来自是一发不可收拾。 奈何女儿家生性害羞,脸皮薄,不好宣之于口,只能偷偷藏在心里。 久而久之,竟然害起了相思病,卧床不起了。 直至这时,王夫人才知道自家女儿的心思。 一方面怜惜女儿,一方面也是想着邵景安确实为人中龙凤,又刚好是手帕交的孩子,双方知根知底。 常言道:肥水不流外人田。来个亲上加亲倒也不错。 于是,便登门向张氏透露了结亲的想法。 张氏自然没有异议,只是自家儿子自己了解,景安那孩子看似好说话,实际上十分有主见,她并不敢擅自为他下决定。 因此,只能如实道:“这还得看景安的意思。这是一辈子的事情,还得你情我愿才好。 若是将他们强凑在一起,只怕会成为怨偶。” 王夫人想想也是,回去后便向女儿转达了张氏的意思。 王香兰心思敏感,一听这话,差点没哭出来,盯着王夫人道:“张伯母这些话是不是推脱之词?” “哪里?兰儿勿要多想。” 见女儿一脸失落,王夫人连忙安慰道:“你张伯母不过实话实说罢了,她也很喜欢你呢。 我家香兰长得好,又知书达理,只要景安不瞎,必然会答应的。 要知道你们二人可是极有缘分的,当年我和你张伯母一同怀有身孕,还曾为你们定下娃娃亲呢……” 王夫人本意是为了宽女儿的心,却没想到自己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女儿是一点都没听进去,只记下她与邵景安是有娃娃亲的! 这是双方父母亲口约定的。 时下男女成亲,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他们二人已经有父母之命了,现在只剩下媒妁之言这一步了! 而媒妁之言,大多只是做给外人看的形式而已。 根、本、不、重、要! 四舍五入,等同于她与邵景安已经是夫妻了! 想到这里,王香兰瞬间破涕为笑,人精神了,病也好了,每天数着日子等邵景安来家里走形式。 却不知,邵景安散学回家,在听到张氏的话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摇头拒绝了。 直言自己忙着科举,无暇顾及终身大事。 而且,他眼下不过十二而已,现在说亲未免太早了一点。 “只是先定亲,又不是成亲。” 张氏看了他一眼,试图说服他,温声道:“你王家妹妹性格娴静,颇有才华,阿娘看着也颇为中意……” 第1348章 不知道他道德水平如此之高。 “既然阿娘中意,那阿娘自己娶了吧,推给儿子算什么回事?” 张氏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家儿子顶了回去。 邵景安目前虽然才十二岁,面容尚且稚嫩,但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让人信服的稳重之气。 见张氏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忍不住皱起眉头,认真道:“天下的好姑娘没有万万千,也有千千万,难道阿娘每遇到中意一个,就要让儿子娶一个吗? 王家妹妹是很好,但一直以来,我都只当对方是妹妹,从没有过其他逾矩的想法。” 如今张氏骤然提出让他娶王香兰,对他来说不亚于让他娶自家妹妹,他道德上那关就过不去。 张氏:“……” 知道自家儿子端方雅正,但从不知道他道德水平如此之高。 只是邻家妹妹,又不是真妹妹,这有什么好排斥的? 有心想要再劝说两句,但见自家儿子一脸严肃,隐含着丝丝反感,就知道他并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这么想。 他是真觉得自己跟香兰在一起,那就是那乱什么啊! 沉默了片刻,张氏只能干巴巴地点头道:“阿娘知道了,阿娘会跟你王婶婶说的。” 停顿了一下,没忍住又追加了一句,“其实,做人没必要这么高标准地要求自己。阿景,有时候,道德水平低一点,让自己放松一点,应该会比较好。” 邵景安不明所以,却没多问,点头应下。 郑重地表达了自己不愿意与王香兰成亲的想法后,邵景安以为这件事将就此落幕。 于是,便将这件事抛之脑后,重新投入课业当中。 同年,他离开禹城,前往京城参加科举,夺得状元之位。 自此,仕途就跟搭上火箭似的,一路高升。 最后还摇身一变,以十八岁的年纪,成为太子太傅。 堪称天下读书人的最高榜样。 但凡提起“邵景安”这名字,无人不竖起大拇指赞叹一句:“天下第一才子!” 远在禹城的王香兰听到这些消息后,更觉得自己没看错人,一心认定了他,口口声声说要履行长辈当年的约定。 任凭两家长辈如何解释,如何劝说,她都不曾改变心意。 反正邵景安一日不娶妻,她便一日不嫁,等着邵景安回心转意,有朝一日上门迎娶她。 这一等,就等到了现在。 如今,邵景安都到了而立之年,王香兰也三十了。 张氏觉得这两人就这么干耗着也不是办法,便趁着邵景安回京这时间,吩咐邵明澜打探打探,要是邵景安有喜欢的姑娘,那抓紧时间把亲事办了,好让王香兰彻底死心。 姑娘家的花期统共就这么几年,再耗下去就人老珠黄了。 如果还没有喜欢的姑娘,那就让邵明澜充当一下媒婆,多说说王香兰的好话,撮合撮合他们二人。 “说真的,香兰妹妹文静娴雅,样貌也出众,对你又痴心一片,你当真不考虑一下吗?”邵明澜说道。 邵景安听到这话,当即皱起了眉头,神情随之冷淡了两分。 第1349章 一直都有喜欢的人。 “阿姐,我以为我做得足够明显了。” 从他留任在京到他驻守边关,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里,家人给他的信件里时不时会夹杂着王香兰的信。 第一次收到王香兰的信,是在他十五岁,担任礼部侍郎的那一年。 当时,他便在回信里十分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言明自己绝无可能娶她,让她另择良人,不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免得白白蹉跎了光阴。 同时,也告诉家人自己不可能娶王香兰为妻,让家人勿要盲目撮合。 此后,再收到王香兰的信,他皆原封不动地退回去,不看不回,不给对方一点念想。 有时候家人提及,他亦郑重告知家人,让家人慎言慎行,他与王香兰绝无可能,勿要给王香兰半分希望。 经过他一次次的拒绝,最近这三四年,他再也没收到王香兰的信了。 他还以为对方终于想开了,知道他是绝无可能回心转意,选择放手。 结果,听阿姐的意思,王香兰仍是执迷不悟? 思及此,邵景安眉头皱得更紧了,冷淡的面容上隐有不耐之色,再一次重申道:“阿姐,我与王香兰没有半点可能,你们别再白费力气了。还有……” 稍微停顿了一下,犹豫了片刻,开口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们不必再为我的终身大事操烦,我自有分寸。” “哦……啊?!” 这些年,邵景安拒绝王香兰的话,邵明澜少说也听了或看了有数十遍。 此时,听他再次拒绝王香兰,一点意外的感觉都没有。 不是她说,邵景安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不开窍! 仿佛天生少了男女之情那根筋一样。 而香兰妹妹呢,就好像是多了一根筋,一心就认定他了。 遇上他这样没情根的臭男人,明智的人都知道应该及时放手,香兰妹妹却执拗地不肯放手,到最后反而蹉跎了自己。 同为女子,邵明澜想到王香兰等了这么多年,最后仍是求而不得,心里不免为她感到难过。 忍不住瞪了邵景安一眼,低下头在心里为王香兰默哀。 然而,令人万万没想到,下一秒她竟然听到少根筋的弟弟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这消息如一道惊雷砸在邵明澜的颅顶,使得她整个人一个激灵,瞬间精神起来。 “真的?!”邵明澜睁大眼睛,面上不掩惊讶,下意识确认道:“你当真有喜欢的姑娘了?别是为了糊弄家里人和香兰吧?” “确实有喜欢的人了。” 邵景安脸上并无说笑的痕迹,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不由温柔了些许,抬眼直视着她,神情认真道:“一直都有喜欢的人。喜欢了好几年,不过因为自惭形秽,不敢表明心意罢了。” 闻言,邵明澜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听听,听听,这叫什么话?! 堂堂天下第一才子,家世、才华、相貌……样样出众,样样不缺的邵景安竟然会自惭形秽! 那姑娘本人以及家世得好成什么样,才让阿景如此不自信啊?! 第1350章 不需要担心出现棒打鸳鸯的戏码 “阿景,你莫不是看上了哪个公主?” 话刚说出口,就想到当朝只有王爷,没有公主,便立刻改口道:“莫不是看上了哪位郡主?” 边说,边在心里琢磨着,其实按照禹城邵氏的名声与底蕴,要娶郡主的话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更不用说阿景本人也极其优秀,品行又端正,真看上哪位金枝玉叶,不出意外的话,姑娘的家人肯定会点头同意的。 可以说,只要阿景勇敢跨出第一步,所有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啊! 完全不需要担心出现棒打鸳鸯的戏码。 想到这里,邵明澜顿时放心了。 不由微微一笑,看向邵景安的眼中带上了点点戏谑之色,倾身道:“阿景,究竟是哪家姑娘让你如此神魂颠倒呢?” 邵景安没回答,只道:“时机到了,你们自然会知晓。” 随即,极其自然地转移了话题,问道:“阿姐今日与傅玉棠接触,可发现他有什么怪异之处?” “没有啊,哪里有什么怪异之处?”邵明澜回道。 邵景安闻言,倒也没有太意外。 毕竟她与傅玉棠并不熟悉,对方真有怪异反常之处,她不一定能在第一时间发现。 于是,便仔细询问了一番他们相遇的经过,没放过任何一丁点儿细节。 见他一脸认真,不似随口一问,邵明澜暗猜这当中或有什么问题,便收起说笑的心思,将外面的阿胜叫进来,一同回答,免得出现疏漏。 待邵景安问清楚一切后,邵明澜再次将话题转到他心上人的身份上。 奈何自家弟弟嘴巴极其严实,任凭她怎么追问,他都不愿意吐露一丁点儿。 最后,邵明澜实在没办法了,便道:“那你有心上人一事,我可告诉阿爹阿娘吗? 一来,可以让二老安心。 二来,也好让香兰妹妹死心。” 邵景安既然将自己有喜欢的人这件事说出口,就没想着隐瞒家人,颔首道:“可以。” 听到这话,邵明澜这才满意,转身回房,提笔将今日之事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 期间,还不忘让阿胜出门打听京中都有哪些尚未成亲的、富有才华的世家姑娘。 然后糅合了自己的猜测,非常贴心为家人圈定目标,言明阿景的心上人大概率就在这些人里面。 叽里呱啦扯了一大堆后,才拿着差不多半截手指厚的信件,让邵景安抓紧时间派人寄回禹城。 邵景安见到这么厚的一封信,心中讶异,便多问了一句,为何这次的信如此厚重? 邵明澜担心被他察觉自己已经暗中锁定了他的心上人,这两日还琢磨着怎么推波助澜,促进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连忙道:“我多年没来京城了,察觉京中变化不少,与爹娘提及时,不知不觉就多说了两句。” 这解释倒也合乎情理。 邵景安闻言,没有多想,按照邵明澜的嘱咐,转头便让人加急送去禹城。 不到十日的功夫,禹城那边就收到了邵明澜的信。 好巧不巧,当时王家母女二人正在邵府做客,得知邵明澜从京城寄了信回来,便让张氏拆开看看。 第1351章 你这人下手怎么就这么狠呐! 这一看,犹如一道晴天霹雳,一下子劈在众人的脑门上,众人瞬间僵化在原地。 景安他看似不声不响,竟然早就有了喜欢的人了?! 王香兰呆呆地看着信件,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等了近二十年,结果竟然等来了一名负心汉! 回家后,哭得肝肠寸断,当即决定效仿秦香莲,上京城寻夫讨要说法去。 凭借着一腔被邵景安背叛的孤勇,趁着王夫人不备,带了一大包金银细软,叫上丫鬟,花重金雇佣了镖队护送,直奔京城而去。 等到王夫人发现的时候,人都走了大半天了,估摸着已经离开禹城了。 王夫人吓得六神无主,连忙找王老爷商量,夫妻二人商议了一番,决定进京将女儿找回来。 张氏得知后,自觉此事有自己的一份责任,不能视而不见。 因此,晚间休息的时候,与邵父说了自己准备进京的想法。 “还有一点,阿澜在信中说阿景有了心上人,我进京的话,也能帮阿景把把关。 如果那姑娘各方面都适合阿景的话,也能督促阿景把婚事定下来,顺便帮阿景操持成亲事宜。” 邵父一听,立刻在心里琢磨起来。 如果小儿子要成亲的话,自己这当爹的不在场哪里行?! 左右族长一职,他已于三年前移交给长子了。 无事一身轻是没错,但日子久了,就感到特别无聊。 每天都快闲出屁来了,不是去找老朋友下棋,就是窝在书房里看书练字,只觉日子分外难熬。 陪着发妻去京城找一找王家那小丫头,顺便看看多年未见的小儿子,散散心也挺好的。 而且听阿澜在信上说,京城最近变化可大了,跟数十年前一点都不一样,繁华了许多。 他还有点小好奇,小心动呢。 想着,当下决定陪着妻子一同进京。 第二日便找到王家夫妇,四人商议了一番,做好安排后,领着一群家仆与护卫,浩浩荡荡前往京城。 远在京城的邵明澜还不知道自己一封信竟然在禹城引起轩然大波,两家长辈一同进京来了。 把信寄出去的第二日,她便开始一边暗中观察着邵景安的人际往来,试图找出他的心上人,一边每天天不亮,假借接送邵景安为由,蹲守在宫门口,打算与傅玉棠再来一次“偶遇”,表明身份,为上次的试探道歉。 不曾想,一连蹲守了两三日,都没见到傅玉棠的马车。 这是怎么回事? 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邵明澜靠在车壁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让阿胜去打探消息。 一探听,方才知道傅玉棠被勒令闭门思过半个月! 而这一切,竟是来自于阿景的手笔。 等于说阿景他一回京,就立马迫不及待地针对傅玉棠这个被他逐出师门的可怜小徒弟。 二话不说,一脚就把傅玉棠踢出朝堂,踹回家去了! 至于吗? 就说至于吗!! 人傅玉棠也没招你惹你,你这人下手怎么就这么狠呐! 难怪那一天傅玉棠走得那么快,看上去气势汹汹的,纯属就是被阿景这黑心肝师父气的! 第1352章 人家还只是个孩子啊! 人家还只是个孩子啊! 像傅玉棠这般年纪的,有些人还赖在长辈身边撒娇呢! 阿景倒好,净逮着她欺负! 邵明澜气得直哆嗦,强压着怒气,等邵景安下朝。 待邵景安下朝后,出现在宫门外,立刻让阿胜将人带上车,屏退众人,将对方狠狠骂了一顿。 “你说说,你都三十了,不管是年龄,还是辈分,都稳稳压傅玉棠一头,怎么还如此幼稚小心眼? 他就一个还未弱冠的小孩儿,你与他计较什么?!” 邵明澜死死盯着面前之人,嘴巴叭叭不停,“你都已经将他逐出师门了,你们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就算以前有什么不愉快,眼下也过了这么多年,就这样桥归桥,路归路不好吗? 至于这般针对他吗?” 邵景安腰板挺直,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闻言微微闭眼,抬手揉了揉发胀的脑袋。 回京后的第三天,皇上就以他曾任过礼部侍郎,目前礼部尚书一职空缺已久为由,迫不及待地将礼部尚书一职推给他,命他掌管礼部事务。 他离京多年,京中变化极大,官员亦是换了一批又一批,放眼望去,基本上没什么熟人。 想要短时间了解京中的一切,理清礼部的事务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更不用说,他还得分心调查真正傅玉棠的下落。 这几天,他几乎忙得脚不沾地,连歇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此时听到邵明澜的话,更觉得脑门突突突地跳。 人累,心更累。 邵景安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不好说自己有此举动,盖因怀疑目前的傅玉棠是假的。 抿了抿唇,只能略去傅玉棠替皇上背黑锅这一情节,简单将傅玉棠在殿上的表现说了一遍。 最后,沉声道:“我并非有意针对他。他之所以被勒令思过,皆因他在殿前胡言乱语,不敬尊长罢了。” 邵明澜一听,这才意识到自己误会了弟弟。 神情一窘,正想开口说些软话,顺势道歉。 然而,还未等她开口,邵景安便抢先一步道:“我知道阿姐急于找他的原因。 只不过,如今女子学堂尚未建成,能否顺利开起还是未知数。 阿姐着实不必急于这一时。 待到女子学堂建好了,开始正式招生了,命阿胜打探清楚女子学堂内部的运作,以及学堂对任课夫子的要求后,阿姐再找傅玉棠也不迟。” 丢下这么一段话后,便以还有要事为由,径自钻出马车,转乘自己的马车前往礼部点卯。 邵明澜顿了顿,将他的话在心里过了几遍,觉得有几分道理,打消了前往长兴街拜访傅玉棠的想法,安心留在府里等待时机。 长兴街,傅府。 傅玉棠本想借着这半个月的时间,带府里众人去城郊玩一玩,钓一钓鱼,体会一下农家乐的快乐。 奈何天公不作美,接连下了四五天的瓢泼大雨。 没办法,傅玉棠只能老实窝在府里消磨时间。 每天除了睡,就是吃。 着实体验了一把咸鱼的快乐。 第1353章 不要叫我旺财,要叫我魅魔大人! 这大概是傅玉棠有史以来最轻松,最舒心的日子了。 “真希望往后的每一天都能像现在这样悠闲轻松啊。” 傅玉棠坐在廊下,手捧热茶,许愿道。 对面的王大贵正在收拾棋盘上的棋子,闻言抬起头,笑着道:“会有那么一天的。” 俞仕蹲坐在一旁煎煮草药,一边往炉子里扇火,一边附和道:“大贵说得没错。 只要大人从今日开始,连服十日的滋补养神药方,老俞我保证十日之后,大人便可顺利恢复记忆。 届时,不管大人想要做什么,都将所向披靡,无人可挡。” 到时候,还有人能挡住大人过好日子吗? 没有! 一个都没有! 三人正说着话,躺在傅玉棠脚边,昏昏欲睡的旺财忽然支棱起耳朵,朝大门口的方向看了过去。 下一秒,门外便响起了沉闷的敲门声。 “估计是大平和小满回来了。”俞仕道。 眼下正是小满散学的时间,甘大平提前去接他了,估算一下时间,二人也该回来了。 说着,俞仕拿过一旁的油纸伞,前去开门。 旺财则是从地上爬起来,往前走了两步,直勾勾地盯着大门口看。 傅玉棠瞅着旺财期待的样子,转头对王大贵说道:“小满最近去国子监上学,没有太多的时间陪伴旺财,可把旺财寂寞坏了。” “是啊。”王大贵收好棋盘,起身道:“这段时间小满回家后,旺财可是走到哪里跟到哪里,连晚上都要跟小满睡在同一个房间。 小满也是宠它,找老俞要了杀虫生发的药粉给旺财用,每晚上临睡前都帮旺财洗了澡,将旺财打理干净后,直接抱到床上睡。 他们这一人一狗着实腻歪得紧。” 说到这里,王大贵像是想到了什么,没忍住笑了一下,朝傅玉棠挤眼道:“不得不说,旺财是真的有魅力。 咱们常说,隔壁的小芮大人视旺财为亲儿子。 如今看来,咱们的小满也难逃旺财的魅力,打心眼里把旺财当成好兄弟了。 府里大的大,小的小,全部被它给吸引住了。” 闻言,傅玉棠也想到芮成荫往日那些奇葩操作,不由哈哈一笑。 长臂一伸,勾过旺财,狗头对着王大贵,掐着嗓子道:“汪汪,尔等凡人知道就好。 凡人听令,从今天开始,不要叫我旺财,要叫我魅魔大人!” “好的,旺财。没问题的,旺财。”王大贵恭敬道。 旺财:“……??” 傅玉棠:“……哈哈哈。” 说笑间,俞仕撑着伞回来了,看着嬉笑的二人,轻轻提醒道:“大人,芮尚书来了,想要拜访你呢。” 傅玉棠一怔,惊讶道:“你是说芮远光来了?” 这好好的,怎么突然上门拜访了呢? 俞伯站在廊下,用力点了 下头,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情有点古怪。 犹豫了一会儿,方才朝门外努了努嘴巴,压低声音道:“大人,还有一点奇怪之处,也不知道是不是芮尚书来找你的路上掉进水沟里了,一副鼻青脸肿的样子,看上去好不狼狈呢!” 第1354章 傅兄……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傅玉棠一听,更加惊讶了,不由自主瞪圆了眼睛。 听俞伯话里的意思,芮远光还受伤了? 可最近朝堂上也没听说朝堂上发生了什么大事啊? 他这伤从何处来? 再者,身为兵部尚书,不止位高权重,还武力高强,谁能伤得了他呢? 傅玉棠满脑子的小问号,与王大贵对视了一眼,转头吩咐他将廊下的坐垫、棋盘等物收起来,顺便准备茶水,一边让俞仕去将人请进来。 自己则领着旺财转身进入大厅,等待芮远光进入。 不多时,芮远光的身影就出现在大厅外。 甫一照面,没等傅玉棠开口呢,芮远光便一瘸一拐地朝她走了过来。 行至她面前站定,双手握住她的手,顶着一张猪头脸,老泪纵横道:“傅兄,傅兄……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傅玉棠被他脸青鼻子肿的模样吓了一跳,连忙招呼俞仕去拿伤药,一边领着他到椅子边坐下,一边打量着他,出言询问道:“芮兄,你这是……发生什么事情呢?” 看看他这熊猫眼,左脸上的牙印,以及脖子上的抓痕和牙印。 再看他身上的官服,布满了褶皱,凌乱不堪。 有些地方像是被暴力撕开,破了好大的口子,隐约可见里面的白色中衣。 尤其脐下三寸那一块的布料,简直快被撕成一条条的布条了,上面隐有血迹。 这这这…… 难怪俞伯会面色古怪。 原来说他掉臭水沟,只是俞伯隐晦地暗示而已! 他他他这样子,明显是就被人那啥了啊! 傅玉棠瞅着他委屈不已的面容,又看看他这副饱受凌辱的打扮,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心里直打鼓,暗道:“别是遇到素有“掏.肛兽”之称的采草大盗阿连了吧?!” 采草大盗阿连之名,来自于傅玉棠不久之前在明镜堂桌岸上看到一个案卷。 上面记载,七年前京城曾莫名出现一个采草大盗,江湖人称“掏.肛兽”阿连。 此人来自南洲城,是来京城投奔亲戚的。 本名叫什么,无人得知。 认识的人,都叫他阿连。 他本人亦用此名自称。 阿连生得獐头鼠目,身形瘦小,平日里看着老实巴交,人畜无害,不管遇到谁,皆是笑脸相迎。 就算有人当面嘲笑他面貌丑陋,他亦不生气,反而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相貌是爹娘给的,我也没办法啊。” 或者面带笑容地自嘲两三句,化解尴尬。 可以说,为人十分的豁达。 俨然就是个阳光开朗大男孩。 因此,见过他的人对印象都很不错。 殊不知,在旁人日积月累,有意无意的嘲笑中,阿连的内心早就像是发酵的酱豆子一样长毛了,慢慢变态了。 他长得不好看,所以他嫉妒面容英俊的人。 他生得瘦弱矮小,所以他憎恨身材高大勇猛的汉子。 这种莫名的恨意里又隐约掺杂着几分向往,以及一丝若有似无地爱慕。 正所谓,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 第1355章 不明白,不清楚,想不通。 阿连早就变态得不能再变态了,所以只剩下爆发。 从一个阳光开朗大男孩,化身成为觊觎他人菊花的不环保人士。 他很快就锁定了第一位受害者。 在一个下雨天,对其缓缓伸出罪恶之手,以避雨为借口,跟随受害者回到家中,而后不顾受害者的意愿,强行采摘雏菊,为受害者治疗便秘。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竟然犯案是十二起! 而受害者全是面容英俊,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的独居壮汉。 按理来说,阿连是个三寸钉,应该无法制服他们才对。 但据受害者的口供,首先阿连虽然长得丑,可看上去十分憨厚,见人三分笑,十分有欺骗性。 只要见到他,就会下意识认为对方是老好人。 加上大家同为男子,并且自己身形体力有压倒性的优势,与他相处时,自然而然就放松了警惕。 其次,他们怀疑阿连身上有携带类似迷药的东西。 因为他们在察觉阿连行为不对的时候,曾试着反抗,无一例外感觉四肢发软,全身乏力,提不起一丁点儿力气。 只能任凭对方欺辱,眼睁睁看着对方无证行医,强行为他们润肠通便,再强行收取“诊金”,将家里洗劫一空。 也正是因为阿连这种万事做绝,不止伤人,还要劫财的行事风格惹怒了受害者们,受害人忍无可忍,这才上京兆府报案。 可惜,当时的京兆尹是万事不管的张小帅,一接到这案子,就直接以受害者众多,事态严重,京兆府能力有限,无力独自侦办为由,将这案子递交给刑部,请求刑部负责。 彼时,刑部尚书乃是禄泰和。 禄泰和收到这案子后,随手将其丢给刑部主事柳惜文,也就是静安侯的次子,霁雪的二舅督办。 也不知道这柳惜文是急于证明自己,还是本质上是个草包,又或者这中间有什么猫腻,被人刻意引导了,竟然将三名乡下农户列为嫌犯。 说他们是团伙作案,假借采草之名,行入室抢劫之实。 三名农户都是老实人,大半辈子都在地里刨食,从未进过城,听到柳惜文对他们的指控,自然不认。 受害者们也提出这三人与阿连的长相不符,请柳惜文慎判,以免冤枉无辜。 柳惜文却一口咬定他们三人面貌丑陋,身形矮小,就是他们口中的罪犯阿连。 至于相貌不同…… 那就是受害者们中了迷药,出现了幻觉,才虚拟出一个阿连的形象。 毕竟,刑部的衙差们将京城都翻了一遍,也没找到阿连这个人存在的迹象。 而这三人的犯罪证据,可都是实打实的。 三言两语将受害者们打发了,柳惜文大手一挥,直接判了三人斩立决。 此后,很诡异的是,掏.肛兽阿连再也没出现过。 京城里,再也没听说什么雨天受害者了。 这让受害者们忍不住心生怀疑,难道真是自己出现幻觉,虚构了一名叫阿连的罪犯吗? 不明白,不清楚,想不通。 索性就不想了,彻底将这一段过往埋藏在心里。 毕竟,对他们说,这本就是一件充满伤害的事情。 第1356章 实乃天下第一神探! 百姓不知道这案件漏洞百出,所谓证据与之前的调查结果相悖。 只看到受害者没有选择再伸冤,加上京中再无新的受害者出现,百姓自然而然以为柳惜文是抓到了真凶。 经此一事后,柳惜文可谓声名大噪,百姓们纷纷夸他明察秋毫,断案如神,竟然能从受害者的供词里,分析出阿连是个虚构的人物,从中找到三名真凶。 实乃天下第一神探! 面对百姓们如此赞誉,圆滑如禄泰和也很会办事儿,直接顺应民意,大笔一挥,直接将柳惜文提拔为刑部司郎中。 此举,同样获得百姓们一片好评。 只不过,还未一年,柳惜文便被爆出错判案件,被先皇下令处死了。 同年,傅玉棠进入刑部。 第二年,禄泰和也走了柳惜文的老路,被查出身犯数罪,被傅玉棠与新皇联手送去见阎王爷了。 此后,傅玉棠正式掌管刑部。 傅玉棠接掌刑部的第一件事,便是处理那些错判的案件,为蒙冤之人翻案。 在严贞、戚商的帮助下,大部分的案件都顺利解决,成功抓到真凶。 唯有“掏.肛兽”阿连这一案件。 傅玉棠始终没找到相关线索,主要原因还是柳惜文案件办得不详细,没有记录关键线索,别说嫌疑犯的画像了,就连衙差的走访记录都无。 这让傅玉棠想找阿连的邻居探听情况,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找起。 而且,因为柳惜文胡乱办案在前,百姓人人自危。 看到傅玉棠贴出告示,寻找阿连的邻居,还以为刑部要抓替死鬼呢,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一张告示贴了大半年,一点动静都没有。 路过的百姓都得小心翼翼避着走,唯恐被刑部当成阿连抓走。 这种情况下,傅玉棠无计可施,边在心里暗骂禄泰和、柳惜文等人把刑部的路给走窄了,一边去找受害者们重新了解详情,打算绘制嫌犯画像。 奈何这件事对受害者们来说就是噩梦,压根儿不愿再提及。 尤其是受害者都已娶妻生子,担心被家人知道这段不堪的过往,一看到衙差上门,情绪就变得十分激动,二话不说开始驱赶衙差。 见此,傅玉棠也没办法了,只能将这案件暂时压下。 有空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希望从受害者当时的只言片语里找出新的线索。 同时让底下的人留意各地类似的案件,试着找出阿连的踪迹。 令人感到怪异的是,这些年来,阿连这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犯罪案件里再也没出现过他的身影。 傅玉棠都开始猜测,是不是老天有眼,直接让阿连暴毙于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了。 万万没想到,他再次出现了! 而受害者,竟然是堂堂兵部尚书,芮远光! 天啊! 这还有没有天理啊! 堂堂兵部尚书,光天化日,呃,不对,是狂风暴雨中让人掏了肛,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简直是把京兆府、刑部的脸面扔在地上用脚踩啊! 而且,看芮远光这发髻散乱,衣衫凌乱的样子,定然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第1357章 有他们二位朋友,值了! 想到这里,傅玉棠分外感性地红了眼眶,双手反握住芮远光的手,眼角含泪地看着他。 为了避免刺激到他,她尽量斟酌着措辞,半是确认半是安抚道:“芮兄,我知道你一向是个注重脸面的人。 能让你这样不顾形象来找我,身心定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放过伤害你的畜生! 那畜生,为非作歹多年,我很早以前就想将他逮起来,关入刑部大牢了,只是苦于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加上当年有禄泰和、柳惜文那群庸才在中间胡搞瞎搞,才使得他逃过一劫。 这一次,他肯定没那么好运了。 我一定会好好给他一个教训的!” 听到这话,芮远光感动得眼泪“哗哗”往下流,抱着傅玉棠的胳膊,哽咽道:“傅兄!傅兄!你为何这么好? 今生有傅兄你这一知己,芮某当真是别无所求了!” 说着说着,又隐约觉得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儿。 不对啊,傅兄怎么知道我跟霁文康那狗东西干仗了? 他与李敏才、以及姓霁的老小子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一直不错,可以说是亲如兄弟了。 上次成荫跟着傅兄去青楼办案,被李敏才与姓霁的老小子看到。 二人都是出了名的大喇叭,当着他的面再三保证,绝对不会把成荫逛青楼一事说出去。 还说什么“成荫尚未娶亲,若是让人知道逛青楼,还像软脚虾一样被人抬出门,往后还怎么说亲啊? 芮兄,你放心,为了成荫小侄的终身大事着想,这件事我们兄弟一定守口如瓶,绝对不会泄露半字!” 当时就把他感动得眼泪差点掉下来了。 只觉得自己没白交这两位朋友。 为了他的家人,面前这两个长舌男竟然能压抑住八卦的天性,学会缄口不言了。 有他们二位朋友,值了! 当即抱着二人说了一大通感激的话语,为了表达谢意,还给二人备了一份薄礼。 结果呢,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霁文康那老小子一转身,就把成荫去青楼一事添油加醋地传播出去,闹得人尽皆知。 若非兵部的下属嘴巴不严实,偷偷议论的时候被他逮了个正着,他都不知道霁文康这小子的嘴巴那么快,不过半天的功夫,满朝文武都知道成荫去青楼了! 简直气煞他了! 他想要解释,却心有顾虑。 担心会因此暴露了顾二的身份,引得某些有心人横插一脚,坏了傅兄的计划,犹豫再三只能默默咽下这哑巴亏。 只等一切尘埃落地后,再好好找霁文康算账。 不曾想,报应就跟幸福一样,总是来得那么猝不及防。 他这边都还没采取行动,京城里就莫名传出霁雪是断袖的传言。 而且还说得有鼻子有眼,让人不信都不行。 比起成荫去青楼一事,霁雪是断袖的传言传播范围更大,更广! 哈哈哈哈…… 如果是以往,他得知这件事,少不得赶紧告诉霁文康,让他赶紧采取行动,免得霁雪小侄的名声受损。 但现在嘛…… 第1358章 我就看你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他只想捶腿大笑,高呼一声:“天道好轮回!”转头就让人多多宣传,好为成荫报仇。 反正是霁文康不仁在先,那就别怪他不义在后! 霁文康说成荫闲话,坏成荫的名声,那他欺负他的儿子霁雪,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妥当地安排好一切,确保不会让任何人抓到他的小辫子后,芮远光犹觉得不解气。 思忖了片刻,打算趁着今日兵部没什么事务,跑去平阳侯府找霁文康落井下石。 告知对方京中的传闻,好让对方也体会一下他当日得知成荫的谣言满天飞时,那种愤怒又无奈的心情。 哪曾想,这老小子说别人闲话一副悠哉闲适,喜笑颜开的模样,轮到自己的儿子,立刻火冒三丈。 不止将桌子拍得“砰砰”响,还当着他的面把散播谣言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无能狂怒完毕,看到他坐在一旁凉凉地喝茶,还迁怒道:“你在笑什么?这事情很好笑吗?” “难道我不能笑吗?”他脸上带着有礼貌的微笑,反问道。 闻言,霁文康当即冷哼了一声。 他也不惯着霁文康这狗东西,直接道:“哼什么哼!我还没说你呢,你直勾勾盯着我做什么?比眼睛大吗?” “看你怎么了?”霁文康不悦道。 “我这人不爱被人看。” “我就看你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就不让你看……” “我就看……” “……” “……”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火气越大,也不知是谁率先动的手,很快就扭打在一起了。 本来他一个兵部尚书,碾压一个养尊处优的侯爷,完全不在话下。 但心里到底还是顾念了几分兄弟情,没好意思下死手,每次出手的时候都下意识保留了六分。 不曾想,那霁文康被京中的传言搅得心烦意乱,奈何找不到幕后黑手,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正愁找不到发泄对象呢。 芮远光上门一撩拨,整个人顿时就炸了,理智全无。 与芮远光打架的时候,专往人体脆弱的部位踹,爪子、牙齿也没闲着,逮住哪里就抓哪里,咬哪里。 逼得芮远光直骂脏话:“我.操.你大爷的,你到底会不会打架?哪儿学的女子防身术?靠,咬我的脸做什么?!你有完没完?” 二人打得不可开交,最后还是平阳侯府的管家大高听到动静不对,进来查看,才发现两人在地上扭打成一团,赶紧让小厮分开二人…… 各自放了一番狠话后,芮远光往地上“呸”一声,直接甩袖离开。 回府的路上,越想越气,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便命人调转了车头,找傅玉棠求助来了。 可以说,他今日去平阳侯府,完全是临时起意。 却没料到,傅玉棠料事如神,竟然一看他这身狼狈模样,就猜出是霁文康那混账东西所为。 再听听她的话,她已经看那混账东西不爽很久了?! 是了是了,当年傅兄入宫伴读,霁文康那狗东西自觉傅兄抢了霁雪小侄的机遇,没少在背后编排傅兄。 第1359章 傅兄跟他是天下第一好。 想来这些年傅兄都记在心里,伺机想要报仇呢。 奈何当时霁文康那混账东西不止有刘清做靠山,还有静安侯这岳丈,以及柳惜才、柳惜文两个大舅子在后面帮衬着。 傅兄自然拿他没办法了。 更不用说,傅兄当时只是个白身。 而柳惜文可是刑部主事,深得刑部尚书禄泰和的赏识,要将霁文康关入刑部大牢,那不是将东海龙王送入西海龙宫——左右一家人,白倒腾了吗? 也难怪傅兄会大骂禄泰和、柳惜才这群庸才从中作梗了。 仇人就在眼前,自己却报不了仇,出不了气,换做是他的话,他也生气。 如今霁文康那狗东西的靠山全没了,身为好兄弟的他又被狗东西欺负。 新仇旧恨下,傅兄自然火冒三丈,想要狠狠教训那狗东西一顿了。 嗯,他完全能理解傅兄的心情。 毕竟,傅兄跟他是天下第一好。 打在他身上,那是痛在傅兄身上啊。 捋清楚傅玉棠的话后,芮远光自以为明白傅玉棠的意思,一边感叹傅玉棠料事如神,一边同仇敌忾道:“对。傅兄,你千万不要放过那个禽兽啊! 那禽兽虽然文弱瘦小,可他下手歹毒得很! 一路压着我打,我稍稍一反抗,他就用牙齿咬我,用手挠我,你看看……” 他侧了侧头,露出脖子上的抓痕和牙印,哽咽道:“同为男子,我是真没想到那畜生会使出如此卑鄙的手段,简直没有把我当人对待,在我身上为所欲为啊……” 好歹他们也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啊。 霁文康那家伙竟然一点儿都不顾念往日的情分,下手如此之重! 简直白瞎了他这数十年如一日,掏心掏肺对待他的情义! 思及此,芮远光忍不住掉下两三滴辛酸泪,为自己感到不值。 傅玉棠:“……!!” 他他他没否认自己被人那啥了!! 还有,他说的这些被非人对待的详细过程,与其他受害者的口供相差无几啊!! 他是真的遇到采花大盗阿连了!!! 傅玉棠只觉得一道惊天霹雳,直直落在了天灵盖上。 身子晃了晃,不由自主踉跄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脸色发白,嘴唇颤抖,眼前一阵红一阵黑,几近昏厥过去。 是她无能。 是她无能啊! 没能尽快抓住那该死的阿连,才使得芮远光今日有此一劫。 天啊! 红玫兄弟,我对不起你啊! 我没有保护你的儿子,我的义子啊! 我再也无颜见你了! 天啊! 小芮,我再也不是你心目中无所不能的白马爷爷了! 我我掌管刑部半生,竟然连你爹的贞操都护不住。 天啊! 这完全就是她职业生涯的耻辱! 从今往后,她再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环保人士了! 连身边之人的小雏菊都护不住,她算哪门子环保人士啊? 傅玉棠单手揪着胸口,一脸痛不欲生,看向芮远光的眼里有怜爱,更有愧疚,无比自责道:“是我的错!一切全是我的错!要是我早点将他抓起来的话,远光你也不会遭此伤害!” 第1360章 出气一时爽,全家奔赴黄泉场 芮远光见她伤心欲绝,更觉得他与傅玉棠之间的兄弟情情比金坚。 痛他所痛,疼他所疼,他们果然是天下第一好! 他深情款款地看着傅玉棠,一脸感动道:“傅兄,你不要这样子。 是我出门在外没有好好保护自己,我一时大意,才让那畜生得了手。 跟你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你不必如此自责。” “怎么会没关系呢?”傅玉棠只道他是在故作坚强,痛苦道:“远光,你无需宽慰我。 你今日有此一劫,盖因我的过错。 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不,不是为你报仇。 是为你我报仇! 我会将他抓到刑部,任你处置!” 芮远光一生顺风顺水,如今遭此大难,心里肯定产生了极大的阴影。 为了消除他的创伤后应激障碍,让他往后能继续保持身心健康,傅玉棠觉得自己要是抓到了阿连,就开个小后门,让他亲自审讯阿连,让他把心里的恐惧、愤怒、恨意全部发泄。 顿了顿,又严谨地补上一句,“不过你可不能用力过猛,错手杀了他。” 正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罪犯阿连作恶多端,实属该死。 但是最后的下场,应由律法做出审判并执行。 而不是由芮远光,或是其他受害者擅自取走他的性命。 这样做固然大快人心,可受害者也将变成加害者。 律法,等同于无。 长此以往,社会必将大乱。 听到这话,芮远光自然没有异议。 毕竟霁文康身上有爵位,平日里也没犯什么大错误,能将他抓入刑部关个几天,都要称赞傅玉棠厉害了。 杀了霁文康? 那简直是出气一时爽,全家奔赴黄泉场啊! 傅玉棠不傻,他也不傻,当然不可能做出这样的蠢事。 再说了,他与霁文康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今日来找傅玉棠,也只不过是一时气急了,想要让傅玉棠帮他想想办法,小小教训一下霁文康而已。 待教训完了,二人还能勉强接着做兄弟。 就跟以前无数次吵架一样,待气消了,再重新和好。 可以说,就算傅玉棠不提醒他,他自己也有分寸。 而且,自他听傅玉棠说要把霁文康关入刑部大牢,他就已经在心里想好要怎么教训霁文康那狗东西了—— 到时候,他就让人将狗东西绑到行刑架上,好好戏耍一番,然后就像今日这样,他也在他的脸上、脖子上咬上几口,让他尝尝这有多痛! 想到霁文康或许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不断向他求饶,芮远光脸上不由露出点点笑容,忙不迭点头道:“我都听傅兄的。” 傅玉棠轻轻“嗯”了一声,察觉到他情绪放松了不少,心情似乎也好了一点,这才缓缓把话题往正事上面引。 抬头看了眼门口的方向,见俞仕还未取药回来,顿了顿,斟酌道:“不过,抓他之前,还需要远光你多多配合。 这样吧,你先随大贵去后院找俞伯验验伤,我好收集那畜生伤人的证据,将他绳之于法。” 第1361章 大贵,你有拿个汤匙给俞伯吗? 这是准备以他的伤势为借口,把霁文康抓到刑部了? 真是个好主意! 到时候他这苦主也可光明正大出入刑部,不用再费心找借口了。 傅兄真是机智! 芮远光不由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神情顺从道:“好的,傅兄,我一定全力配合。” 见他遭遇如此劫难,却还强颜欢笑的,全身心配合她,傅玉棠心里苦涩极了,勉强一笑,扬声叫来王大贵,让王大贵带他去找后院验伤。 自己则孤零零坐在大厅里,望着芮远光的背影,眼里充满了悲伤。 王大贵将人带给俞仕后,重新返回前院大厅,看到傅玉棠单手撑在额头上,口中连连叹气,一副难过不已的样子,不由顿了一顿,放轻了脚步,上前询问道:“大人,何故伤心?” 傅玉棠闻声,抬起头,张口欲言。 下一秒,似想到了什么,又缓缓闭上嘴巴。 怔怔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冒出一句:“大贵,你有拿个汤匙给俞伯吗?” 王大贵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汤匙?用来做什么?” 为什么要给俞仕汤匙呢? “就是让俞伯帮远光掏一掏那啥啊!”傅玉棠再次叹了口气,招呼王大贵上前来,低声把芮远光的遭遇说了一遍,忧心道:“我听说那什么长时间留在直肠里,很容易感染发烧的,让俞伯帮忙掏一掏比较好。” 王大贵“啊”了一声,神情呆滞地看着傅玉棠,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许久之后,方才回过神,干巴巴地赞美道:“大人,你懂得可真多!” 傅玉棠挥挥手,淡定道:“不必夸我,你要学会习惯我的博学。” 思来想去,到底放心不下芮远光这个义子,傅玉棠稍稍沉吟了几秒钟,起身道:“罢了,为了远光的健康着想,我还是亲自交代俞伯吧。” 语毕,径自抬步往后院走。 王大贵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房间里,芮远光脱下衣服,赤裸着上身,让俞仕帮他检查伤口,顺便上药。 俞仕边忙活,边闲聊道:“又是抓痕,又是咬伤,还有软组织挫伤……芮尚书这一身伤口是怎么来的?” 芮远光虽然很少来傅玉棠的府邸,但架不住他有个爱说话的小儿子——芮成荫。 上次成荫回府,多半时间都在讲傅府里的趣事儿。 所以,芮远光是知道俞仕这人的。 他不仅是傅玉棠的家仆,还是她的府医。 傅玉棠极其看中他。 既然傅兄信任俞仕,那在芮远光看来,俞仕这人也就是自己人了。 所以,芮远光没有瞒他,直接把霁文康的所做所为讲了一遍。 巧了,俞仕跟他也是同一个想法。 觉得他既然是自家大人的兄弟,那也就是自己人了。 听到他被霁文康欺负,俞仕一脸义愤填膺,连声道:“那平阳侯也太过分了!” “可不是?”芮远光附和着,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嘿嘿一笑,道:“不过他也没占到太大的便宜,他咬我,我就打他,一拳砸在他鼻子上! 这不,我衣服上的血迹就是那家伙的。” 第1362章 傅兄,你的府医不正经啊! 听到这话,俞仕一下子就笑了,正准备开口说话。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王大贵的叫门声 俞仕手上动作一顿,让芮远光稍等片刻,转身前去开门。 见到傅玉棠、王大贵都在门外,俞仕还有点惊讶。 转念一想,芮尚书是大人的好兄弟,大人关心他也是正常的。 于是,便主动汇报道:“大人放心,芮尚书没什么大碍,全是一些皮外伤而已。” 傅玉棠闻言,脸上非但没有半分喜色,反而幽幽叹了口气。 一旁的王大贵看她脸色不好,也跟着叹了口气,偷偷摸摸往俞仕手里塞了一把汤匙,低声道:“给,用开水烫过了,也用火烤过了,完全消好毒了,可以直接使用。” 俞仕看了眼手里的汤匙,瞅瞅傅玉棠,再瞧瞧王大贵,一脸茫然。 不是,他这是在给人上药,又不是躲在房间里吃独食,给他汤匙做什么啊? 王大贵见状,探头往房间里看了一眼,确定芮远光不可能出来后,与傅玉棠一起将俞仕拉到院子里,用三人可闻的声音道:“这东西是给你掏一掏芮尚书的……魄门。” 俞仕:“……??” 他为什么要去掏那里啊? 他又不是倒夜香的! 俞伯握着巴掌大的汤匙,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惊声道:“来这里之前也没说要做这么多啊!” 更没说他一个大夫要干夜香郎的活儿! 王大贵早就料到他不一定会乖乖照做,闻言,立刻摆出一个严肃的表情,郑重道:“那里面的东西可都是证据!” 俞仕:“……??” 什么情况? 芮尚书不就是和霁文康打了一架吗? 怎么还有证据落在他屁股里了? 俞仕皱眉瞅着王大贵,怀疑他在骗人,故意戏弄他。 傅玉棠在旁幽幽叹了口气,为王大贵作证道:“是真的,俞伯,你就帮帮忙吧。” “可这……”俞仕拿着汤匙,做了个挖的动作,迟疑道:“就这么掏?” 傅玉棠和王大贵对视了一眼,神情十分郑重,齐齐点了下头。 俞仕:“……” 搞不懂你们这些聪明人想做什么。 不过既然大人都这么说了,那应该是真的很重要。 犹豫了两秒,点头道:“行吧,那我现在就去取证据。” 语毕,转身回房,把门一关,开始忙活了。 过了没一会儿,房里就传来芮远光略显惊恐的声音—— “俞伯,你你脱我裤子做什么?我腿脚没受伤啊……” “不要紧张,我只是帮你检查一下身体,放轻松点……”这是俞伯安抚的声音。 “那你为什么让我趴下?” “检查后背有无伤口而已,不要紧张,放松放松……” “哦,等一下,你拿个汤匙做什么?” “……”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 “你个糟老头子,快住手……啊!” “啊!” 随着两道惊呼声响起,院子里的傅玉棠和王大贵齐齐伸长了脖子,踮着脚尖往屋里看。 下一秒,房门“嘭”一声被人踹开,芮远光衣衫不整,出现在二人眼前。 看到傅玉棠,芮远光像是看到救星一般,立马朝她飞奔而来,语速飞快道:“傅兄,你的府医不正经啊!他、他竟然想吃我豆腐!” 第1363章 综上所得,俞仕他就是阿连伪装的 不得不说,俞仕的行为,唤起了他远古的记忆,让他想到了一个人。 七年前闹得满城风雨,后来又莫名失踪,至今下落不明的采草大盗——掏.肛神兽阿连! 此人最喜欢的就像他这样面容英俊,身强体壮的汉子了! 据他所知,阿连是个瘦弱、矮小的人。 俞仕呢,与阿连一样,身板同样瘦得如同竹竿似的! 身高嘛,跟他这种九尺壮汉比起来,俞仕确实是矮小的。 还有,阿连擅长下迷药。 俞仕同样十分精通药理。 从他刚刚那娴熟的上药手段,以及对各种草药如如数家珍。 可想而知,俞仕对药材是多么的有研究! 让他像阿连那样,趁着壮汉们不注意,下个迷药什么的根本不在话下。 最重要的一点是,阿连的作案时间,经常选在雨天。 是的,就像今天这般雾蒙蒙,水汽充足,四处充满了阴暗、旖旎气氛的下雨天! 眼下,天气,符合要求。 受害者,符合要求。 犯罪嫌疑人……同样符合要求。 芮远光眨了下眼睛,心里冒出个大胆的猜测—— 综上所得,俞仕他就是阿连伪装的! 当年,柳惜文错判案件一事被公之于众,得知阿连仍然逍遥法外,却莫名销声匿迹,江湖上、市井间再无他的犯罪身影,他还觉得有些奇怪。 身为名副其实的美男壮汉一枚,他说不担心自己的安危,那就是虚伪,就是对自己外貌的不自信! 他不是个虚伪的人,同样也是个实诚的自信汉子。 当然会担心阿连对他下手了。 正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即便他武艺再高强,也有疏忽的时候,谁知道阿连什么时候就瞅准时机对他下手了呢。 他与李敏才闲聊的时候,还忧心道:“阿连这该死的罪犯,该不是躲在哪个阴暗角落偷偷窥视京中的壮汉们,伺机采取偷袭行动吧?” 李敏才当时推测道:“与其说暗中窥视,倒不如说躲起来养身体了。 你看看,半个月犯案十二起,如此不知节制,就算是铁打的肾,也要被败坏了啊!” 说到最后,还朝他眨了眨眼,求认同道:“芮兄,你我同为男人,应该懂得男人的脆弱吧?” 芮远光:“……” 不。 我不懂。 不是每个男人的肾都像你这般脆弱的。 你小子肾虚就肾虚,别拖着老子跟你一起下水。 那时候,他压根儿没把李敏才的话放在心里,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李敏才肾虚一事上面。 看到他年纪轻轻就肾虚,作为他的朋友,芮远光打心眼里为他感到难过。 这些年,每逢年节或者李敏才生日什么的,芮远光送的礼物全都是滋养补肾的珍贵药材。 结果没想到李敏才这狗东西,嘴巴吞进他送的壮阳补药,吐出来的却是成荫肾虚的坏话! 就跟霁文康那混账东西一个鸟样。 反正欺负霁雪,报复霁文康这种费脑子的事情他都做了,收拾李敏才也是顺手的事情。 一转头,就让人把李敏才肾虚的事情传播出去。 第1364章 美男子中的美男子,壮汉中的壮汉 想来再过两天,京城里的人都会知道了。 想到这里,芮远光不禁在心里就为自己点了个赞。 要不老人家常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呢。 这话是有一定道理的。 他跟傅兄接触久了,真觉得自己都聪明了不少,阴险小手段层出不穷。 不过…… 当年的他觉得李敏才的推测纯属无稽之谈。 可按照目前看来…… 结合俞仕的年纪,还真有可能被李敏才那家伙误打误撞猜对了! 阿连不是不想犯罪,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方面,他的年纪大了。 一方面,是因为他无节制的放纵。 他的肾,就像是夜空里的流星,短暂的辉煌过后,彻底熄火啦! 所以这些年才没有再伸出罪恶之手! 少了犯罪资本,年岁又大,腿脚不利索,无法四处盗窃财物,为了活下去,他便利用自己的下药特长,化名为俞仕,跑到富贵人家,也就是傅兄的府里当差。 按照阿连的想法,他肯定是把傅兄这里当成养老地点了,一心想着在傅兄这里安度晚年。 可惜,老天是有眼的,阿连他还是太天真的。 因为,他万万没想到,老天爷会给他安排一出桃花劫! 对,没错! 他就是阿连的桃花劫! 他,芮远光,今年四十有五。 生得一张国字脸,浓黑眉,多情眼,高鼻梁,月牙唇,身形高大,肩宽腰细,腿长一米八,要脸蛋有脸蛋,要身高有身高,要肌肉有肌肉。 简直是美男子中的美男子,壮汉中的壮汉。 由内而外都是顶呱呱的配置! 不是他吹牛,往人群里一站,那就是鹤立鸡群! 作为喜好壮汉的阿连, 一看到他这精品,莫说走不动道了,哈喇子不流出半里地都算不识货! 而事实证明,做出采草大盗的阿连,他是识货的,非常识货! 一看到他,就看出他衣服里藏着一副精壮的身躯。 因此,对他垂涎不已。 可以说,此时此刻,他在阿连的眼里就像是一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 除非阿连是瞎子,不然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果然,阿连压根儿没法控制住自己对他的向往与爱慕,拼着被发现真身的危险,暗暗对他上下其手,话里话外与他套近乎。 奈何阿连的身体早就亏空了,面对他这万里挑一的顶级壮汉,心痒痒却无能为力。 所以阴险如阿连,犯罪神经微微一动,就想出了借助工具,玩弄他身体这一小妙招。 借着他对俞仕这一身份的信任,哄骗他宽衣解带,意图对他不轨! 多亏了他机警,这才没让阿连得手。 想到这里,芮远光便一阵庆幸,三步两步跑到傅玉棠面前,一脸严肃道:“傅兄,咱们快快去刑部报案吧, 采草大盗阿连出现了!” 傅玉棠方才还愁着等他检查完身体后,要怎么说服他报案呢。 此时见他如此主动配合,傅玉棠又高兴又欣慰,连声道:“好好好。 不过为了避免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有损远光你的形象,咱们最好秘密处理了。 你直接跟我说就好了,晚点我让严贞、戚商他们二人来取供词。” 第1365章 莫非俞仕被阿连挟持了?! 不料,芮远光压根儿不同意低调处理。 听到她的话,立刻皱眉道:“阿连这件事,如果能成功破获的话,傅兄所掌管的刑部又将添上一笔政绩,为何要秘密进行?” 顿了顿,又紧跟着说了一句,“傅兄不用担心我的形象受损,比起刑部的政绩,我这点名声算什么呢?” 左右又没有被俞仕得手,怕什么? 旁人真要谈论起来,还得夸他英勇神武,协助刑部抓到潜逃多年的罪犯呢! 傅玉棠:“……!!” 什么是男子汉大丈夫? 芮远光就是啊! 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生性豁达,视一切不幸遭遇为浮云。 什么是好兄弟? 还是芮远光啊! 为了她刑部的政绩,直接将自己的形象、名声置之度外! 傅玉棠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所有注意力立刻被带偏了,都忘了询问他刚刚那句俞仕吃他豆腐的言论是怎么回事儿。 当即握住芮远光的手,哽咽道:“远光,你真是太好了。 那就依你所言,趁着刑部众人还没有散值,咱们现在就去刑部立案!” 语毕,就要拉着他往外走。 芮远光却站着没动,抬手一指屋内,沉声道:“傅兄莫急,咱们得把罪犯阿连一并带上,免得他逃跑了。” 傅玉棠和王大贵一听,纷纷睁大了双眼,惊声道:“什么?阿连竟然跟着你偷摸到府里来了?!” 又想到之前听到的惊呼声,其中有一声似乎是俞仕发出来的。 结合目前还没有看到俞仕的身影出现。 傅玉棠、王大贵四目相对,不约而同倒抽了一口凉气—— 莫非俞仕被阿连挟持了?! 思及此,二人“哧溜”一声,躲到了芮远光的的身后。 傅玉棠探出脑袋,对屋里的人喊道:“里面的人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 放下武器,释放人质,立即投降! 你的一切行动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抵抗是徒劳的,只会加重你的罪行。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否则我们将采取进一步行动。” 王大贵跟在后面补充,高声道:“我们是刑部办案人员,我家大人是当朝丞相,现在依法执行公务,请你配合我们的行动。 你已经被我们重重包围,没有逃脱的可能。 抵抗是徒劳的,只会加重你的罪行。请立刻放人,保持冷静并配合我们的工作,我们将依法给予宽大处理!” 相对于他们二人的好声劝说,芮远光就直接多了,冷声道:“阿连,你已经走投无路了!识相的话,就立刻滚出来!” 说话间,俞仕一手捏住流血的鼻子,一手握着汤匙,头稍微向前倾斜,慢吞吞地从房间里走出来。 说来真是倒霉。 他一心想着帮大人取证据,却没料到芮远光是个暴力分子,他都还没开始行动呢,芮远光二话不说,突然给他鼻子一拳。 脆弱的鼻子,哪里受得住年轻力壮的武将的拳头呢,当场就见红了。 本来他还想处理好再出门,结果听到大人、大贵、还有芮远光三人在外面大呼小叫。 第1366章 保持你的理性,勿要多想! 担心他们出了什么事情,俞仕这才匆匆出来查看,却看到傅玉棠三人如临大敌一般站在院子中央,直勾勾盯着自己看。 俞仕一愣,瓮声瓮气道:“怎么了?为何这样看我?” 傅玉棠正欲回答,芮远光抢先一步站出来,厉喝道:“大胆阿连,还不束手就擒!” 傅玉棠:“……??” 什么情况?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啊? 王大贵:“……??” 老俞是阿连? 开什么玩笑? 俞仕:“……??” 阿连是谁? 三人一脸懵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齐齐将目光转向了一身正气的芮远光。 傅玉棠“呃”了一声,迟疑道:“远光,你说俞伯是阿连?这、这是不是弄错了?” “没错!他就是阿连!” 芮远光无比肯定,一五一十地说出自己的猜测,指着俞仕手里的汤匙,补充道:“傅兄你看,作案工具还在他手里呢!人赃并获,看他还怎么狡辩!” 最后,还满脸庆幸对傅玉棠说道:“幸亏傅兄你面容虽然俊美,身体却十分单薄,手无缚鸡之力,整体上没那么英俊威猛,所以没法激起他的兽欲。 还有大贵,相貌英俊归英俊,但年龄稍大,一副人老色衰的样子,不如我风华正茂,细皮嫩肉,同样入不了阿连的眼。 以至于同他住在一起那么久了,愣是一点事情都没有。 只能说,有时候,人长得不那么勇猛,不那么文武双全,不那么面面优秀,还是有点好处的。” 傅玉棠、王大贵:“……” 谢谢,其实最后这段话,你可以不用说的。 俞仕也是一脸无语,自己身为府医,兢兢业业做事儿,加量不加价地做着额外的工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结果倒好,苦劳也没有,还多了一顶“雨天色魔”的帽子。 当场就拉长了脸,没好气道:“你这人会不会说话?什么叫老夫想吃你豆腐?老夫这是帮我家大人取证据!” 芮远光愣住了,当即转头去看傅玉棠,不明道:“什么证据?” “呃,那个……” 知道自己弄错了,傅玉棠露出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支吾道:“一切都是误会……就如同远光你怀疑俞伯是阿连一样,我也不小心发散了一下思维……” 小心翼翼地把自己之前的猜想说了一遍,讪笑道:“事情就是这样,主要是这天气,还有远光的打扮,以及你我之间的对话,让人很难不往那方面想啊……” 芮远光:“……” 所以,傅兄根本不知道我这一身伤从何而来。 俞仕:“……” 所以,大人说的取证据是假,让他掏肛是真。 一瞬间,二人纷纷拉长了脸,斜着眼睛,神情鄙视地看着傅玉棠。 没想到大人(傅兄)看着一身正气,人心却是黄黄的。 哼! 年纪轻轻的,思想太不纯洁了! 沉默了片刻,芮远光详细、清楚、明白地把自己这一身伤的由来介绍了一遍,义正辞严地申明道:“这是我与霁文康男人之间的决斗,跟失身没什么关系!傅兄,请你收起你的兽性,保持你的理性,勿要多想!” 第1367章 大人的觉悟,不是一般人能领悟 他芮远光一生高贵如兰,雏菊娇艳,如雪的清白差点就毁在傅兄手里了! 俞仕也是同样的想法。 他这双救人济世的双手,差点承受了他所不能承受的重—— 险些从回春的妙手,变成了摧花的辣手。 他“蹭蹭蹭”走下台阶,站在一旁,摆出医者的架势,附和道:“确实,芮尚书身上的伤,大多都是重力击打所致。 大人,赶明儿我给你熬点下火的莲子心,清一清你的思想!” 面对二人的强调,傅玉棠小脸一红,坚决不承认自己人心黄黄的。 视线从王大贵、俞仕、芮远光面上掠过,一本正经地说道:“其实,这不能怪我。 毕竟,我还有个小名,叫马x龙。 我的人生座右铭就是,呵护你的每一只眼。 因此在看到远光受伤后,自然而然就想多呵护一下他的第三只眼,与思想纯洁与否没什么关系。 你们能理解我的,对吧?” 闻言,面前二人十分不给面子地摇了摇头。 不,他们不理解。 只有王大贵分外捧场,连连点头道:“大人,我能理解你!毕竟大人的觉悟,不是一般人能领悟的! 大人之所以有这样美好的误会,全因太想将阿连这罪犯绳之于法了! 阿连那恶人,一旦被大人盯上,此生算是玩完啦!” 正说着话呢,眼角余光就看到连青探头探脑地出现在院子里,看到傅玉棠后,犹豫了片刻,慢吞吞地走到了她的面前,略显迟疑道:“大人,我方才在隔壁听见这里无比喧哗,便出来查看。 隐约间,似乎听见你们在说什么阿连…… 我对这名字感觉非常熟悉,我一听到这名字,就觉得自己的记忆好像又恢复了一点。 我记得有人这样叫过我! 不对,是很多人都这样叫过我。 平日里,我也这样自称。 我就是阿连,阿连就是我。 你们要找的人,应该是我。” “啊?!” 闻言,傅玉棠、王大贵、俞仕齐齐发出一声惊呼。 你知不知道阿连是谁啊? 一听到个相差无几的名字,就立马对号入座,别是又犯痴病了吧? 想着,傅玉棠、王大贵、俞仕三人没忍住盯着连青看,企图从他的面容上看出点他目前正常的痕迹。 芮远光看不见连青,冷不丁听到三人的惊呼声,不由被吓了一跳。 见三人直勾勾盯着某处看,连忙询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傅玉棠闻言,立刻收回视线,摆手道:“没什么。觉得嗓子有点干,嚎两声润润喉。” 经过她慧眼的检测,连青这家伙眼下十分不正常。 赶紧拉下去再治一治。 边说,边朝王大贵、俞仕二人使了个眼色,而后引着芮远光往前院大厅的方向走,试探道:“说了这么久的话,喉咙都干了,咱们还是去前院喝茶吧。 对了,我刚刚听远光说起阿连,似乎对这人十分熟悉啊?” 芮远光跟着她往院子外走,如实回道:“熟悉倒是算不上,只不过当年的事情也略知一二罢了。” 第1368章 跑来找自己的白马小王子 毕竟,阿连十五天连采十二菊这件事,在当时还是闹得挺大的。 傅玉棠一听这话,忙问道:“那远光可知阿连当时居于京城何处?抑或是他样貌如何?” “这倒是不知。”芮远光摇头道。 他知道的,都是些众所周知的八卦而已。 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能记住阿连这事儿,还多亏李敏才肾虚呢。 顿了顿,提醒道:“这些细节的话,刑部的案卷应该都有记载吧? 傅兄要是想知道的话,可直接翻阅案卷啊。” “就是没有才愁人啊。” 傅玉棠微微叹了口气,把有关于阿连一案的基本情况讲了一遍。 末了,叹息道:“正因为如此,这案子才迟迟不能侦破。” 芮远光听完,没忍住跟着叹了口气,“如此说来,确实让人烦心。” 见她一脸忧愁,又出言让她放宽心,说不准哪天突然就有新线索了呢。 破案跟打仗差不多,有时候也需要那么一点点奇妙的机遇的。 傅玉棠颔首道:“如今也只能这样想了。” 二人回到大厅,喝了茶,芮远光开始说起霁文康的“罪行”,让傅玉棠帮忙想办法,治一治霁文康。 听他这话里的意思,并非真想报复霁文康,而是因为一时气不过而已。 待气顺了,还是要接着与霁文康做好朋友的。 耐心听完芮远光的话,傅玉棠笑了下,和稀泥道:“他说小芮的坏话,你不也宣扬了霁雪是断袖的传言?而且你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依我看,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真再闹下去,你们二人可就再也做不了兄弟了。” 接着,便客观地为他分析了一番。 芮远光听着深觉有道理,想了想,开口道:“那行吧,就听傅兄的话,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傅玉棠笑着颔首。 闲话了几句后,芮远光起身告辞。 见状,傅玉棠跟着起身,打算亲自将他送出门。 二人走到大门前,傅玉棠的手刚触及门闩,外面正好响起了一阵富有节奏的敲门声。 傅玉棠瞅了瞅天色,还道是小满回来了,便转头与芮远光说了一声,笑着抬手打开了大门。 门外,芮昊苍敲完门后,把手里那支含苞待放的玫瑰花往嘴里一叼,左手撑在门边的墙壁上,右手叉腰,双腿交叉,摆了个十分深沉炫酷的姿势。 听到开门声,他强压着激动的心情,嘴角微扬,缓缓撩起眼皮,营造出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挑眉看向来人,媚眼一送,油腻腻地说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开不开心?” 刚回京,应酬多。 芮昊苍这才没能第一时间来长兴街。 这几天,他好不容易处理完手里的事情,摆脱了那些上门套近乎的人,趁着远光那小子没散值,就兴冲冲地跑来找自己的白马小王子了。 不是他说,远光那小子真是烦人得紧! 他一回京,都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呢,那小子就死命缠着他,硬逼着说他说出白马先生的身份。 第1369章 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当年护国寺一别,再次重逢,傅玉棠已摇身一变,成了太子伴读。 为避免先皇以及有心人的猜忌,他与傅玉棠不约而同地选择隐瞒二人的交情。 只等傅玉棠伴读任务结束,出了宫再向众人袒露。 哪曾想,过了没多久,傅玉棠竟然被调到刑部去了。 这情景,摆明了先皇是要培养她啊! 而且看先皇的态度,大概率还是冲着孤臣这一目标去培养的。 如此一来,他与傅兄的关系更不好告诉众人了。 别的不说,光是他与傅兄的普通往来都足够让多疑的先皇猜测万千。 搞不好,还以为宁安伯府有什么小心思呢。 又或者怀疑傅兄的忠诚。 对外是不能宣布,对内的话…… 芮昊苍不是没想过告诉家里的人,让家中的小辈认一认人。 但是! 远光这孩子,性子太耿直了,根本藏不住话。 孙子辈,同样遗传了远光的正直,生性单纯,别人稍微一套话,就把家里的情况吐露得一干二净,明显也是守不住秘密的。 放眼望去,府里就没有一个嘴巴严实的。 更不用说,远光还有两个大喇叭发小——李敏才、霁文康。 这要是让他们知道了傅兄的身份,那还不囔囔得人尽皆知。 出于种种考量,与傅玉棠商议过后,二人一致决定继续维持现状,像以前一样偷偷摸摸地来往。 至于何时向众人宣布二人的结义之情,二人觉得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如果有合适的时机,二人商量过后都觉得没问题的话,那就向外界公开。 告知众人他们是失散多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但求同年同月同日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此时听到芮远光再一次问起白马的信息,芮昊苍自觉现在不是公开二人关系的好时机,当即摇头道:“不知道,不清楚,你不要问我。” 不曾想,他的傻儿子半年不见,竟然变聪明了。 一听他这话,立马冷笑道:“爹,你这话糊弄成荫那傻小子还行,想要糊弄我,门儿都没有! 你真当我不知道白马就藏在京城里,躲在朝堂中,暗暗窥视着我吗? 爹,我已经长大了,没半年前好糊弄了! 为了避免咱们父子为了个外人反目,您还是老老实实告诉我白马是朝中何人吧?” 芮远光十分相信傅玉棠的判断,在他眼里,傅玉棠就是个料事如神,无所不能的人! 虽然有些时候吧,傅兄是有点怪怪的,莫名有点儿疯癫。 有些想法跟其他人也不大一样。 但是在大事、正事上面,傅兄一点儿都不含糊。 既然她说了白马就在朝堂里,那白马肯定就在朝堂里! 抱着对傅玉棠十二分的信任,芮远光说得格外的笃定。 如此坚定的语气,惊得芮昊苍心跳都快了好几拍,还以为他已经锁定傅玉棠的白马身份,只等验证了! 不过,芮昊苍好歹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别的不说,至少心理素质是杠杠的。 第1370章 他还真是想念他的白马小王子啊 即便内心怎么惊慌,面上都不动如山,一口咬定远光就是在胡说八道。 末了,不忘摆出被人误解的不悦神情,吹胡子瞪眼道:“你个傻小子!为父骗你这事儿有什么好处呢? 为父巴不得你能与我的白马小王子和平共处呢。 如果他在京城的话,我肯定第一时间让你们二人见面,当面说出对彼此的不满,化解你们二人的误会。 从此以后,咱们就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了。 可事实是,为父的白马小王子早在辅导完成荫后,便云游四方去了,压根儿不在京城里。 眼下,就连为父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说到最后,还非常应景地叹了一口气,行至窗边,双手背在身后,目光深沉地看向远方,尽显心中的惆怅与思念。 大概是因为他的演技太好了,远光这孩子立马就信了他的话,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而他,察觉到危机解除后,开始盘算着去找傅玉棠。 别看他年纪大了,脑子还是很好用的。 这些天,远光缠着他说出白马的身份,他礼尚往来,趁机问了一下最近朝堂上的情况。 当然,重点都放在傅玉棠身上。 得知傅玉棠被勒令在家思过,顿时喜上眉梢,不由在心里暗道了一声:“好!” 真是天公作美啊! 这美,不止是指傅玉棠被下令闭门思过一事,更指天气。 按照他对傅玉棠的了解,平日里若是被下令闭门思过,她百分百会偷偷跑出门玩耍。 而这种下雨天,到处都湿漉漉的,傅兄最讨厌了,所以每逢雨天,她一般都待在府里睡大觉,哪里都不会去的。 此时上门,刚刚好! 完全不用担心扑空。 而且这时辰,不管是远光,还是成荫乖孙,他们都在上值呢,半点都不用担心暴露。 简直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 思及此,他果断采取行动,瞒着府里众人,一个人偷偷来到了长兴街。 离开府里之前,还不忘去花园里摘了一朵玫瑰,用来当做他们之间的暗号。 嘿嘿,半年多未见,他还真是想念他的白马小王子啊。 料想对方肯定也十分想他。 此时见到他,必然惊喜极了。 芮昊苍叼着玫瑰,喜滋滋地幻想着傅玉棠见到他后,那惊喜中带着感动,感动中带着愕然,愕然里带着欢喜,热泪盈眶的样子,没忍住笑了下。 此时,说完精心准备的台词后,利用眼角余光瞅了一眼傅玉棠,邪魅一笑,猛地一甩头,尽显风流姿态。 嘴上的玫瑰随着他的动作一晃,飞出一串雨水,不偏不倚全甩在毫无防备的傅玉棠面上。 一开门,眼睛就遭遇到老男人油腻袭击的傅玉棠:“……!!” 站在一侧门后,目睹了全程的芮远光:“……!!” 二人呆滞地看着犹如开屏孔雀,做作而不自知的芮昊苍,一时失语。 没等到期待中的反应,芮昊苍微微一怔,直觉这不科学啊! 要知道他的白马小王子一直以来都是很热情的。 第1371章 要玩回家玩,下雨天别到处乱跑 平日见到他,少不得相互拥抱一二,以表对兄弟的想念。 眼下这是怎么了? 总不能兄弟二人半年不见就生疏了吧? 心里暗暗嘀咕着,芮昊苍抬起眼,望着眼前顶着一脸水珠,神情呆愣愣的青年,正准备开口,就看到自家的傻儿子从门后缓缓走了出来。 芮昊苍:“……!!” 什么情况? 远光这小子怎么在这里?! 这时候,他不是在兵部当值吗?! 眼皮突兀地跳了两下,芮昊苍只觉有哪里不对,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头,将视线落在傅玉棠的身上。 希望兄弟能给他一点提示,他好看情况应对。 却没料到,对方依旧保持着呆愣的状态,嘴巴微张,神情显而易见的错愕,似乎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上门。 只睁着一双清亮的桃花眼,视线在他身上来回打量了一会儿,最后落在他嘴上的玫瑰上。 玫瑰,红玫…… 已知这位老人家不是邵景安了,那他该不会就是芮远光的爹,老宁安伯芮昊苍,她的好友玫瑰公主吧?! 鉴于之前错认人一事,保险起见,傅玉棠没敢贸然开口,转头看向身后的芮远光。 如果这是芮远光的爹,那他肯定要有所表示吧? 察觉到傅玉棠的视线,芮远光的脸都红了,羞的。 他爹这是干啥啊? 平时在家里不着调也就算了,如今大庭广众之下,好歹收敛一点啊。 一大家子都在京城里住着,周围的熟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着也要顾及一点府里的颜面吧? 到哪里玩不好,偏偏来到傅兄的府邸前瞎搞,他的脸都要被他爹给丢光了! 看着眼前这为老不尊,有刻意卖弄风骚嫌疑的亲爹,芮远光不止想要自戳双目,更有种想要找地缝钻进去的冲动。 他涨红了脸,压根儿不敢去看傅玉棠的脸,只盯着面前的芮昊苍,粗声粗气地开口道:“爹,你你跑来这里做什么?要玩回家玩,下雨天别到处乱跑。” 芮昊苍:“……” 这臭小子,怎么说话的呢? 说得他好像是个智障一样,每天没事干就在京城里乱窜似的。 简直就是个不孝子! 当即拿下嘴里的玫瑰,没好气地说道:“你管我在这里做什么?倒是你,现在不是当值的时间吗?你为什么在这里?” “呃这……” 芮远光瞬间卡壳了,面上闪过一丝心虚之色。 差点忘了,他爹不喜欢傅兄。 虽然他爹经常在家里夸傅兄聪明,却明令禁止他主动接近傅兄,在朝堂上不得与傅兄往来。 芮远光觉得他爹与满朝文武一样,打心眼里对傅兄存在偏见。 即便他爹十分欣赏傅兄的才智。 面对他爹的三申五令,作为孝子的他为了不惹他爹生气,只能跟傅兄偷摸来往。 更重要的是,傅兄是大气体贴之人,担心他与她交好会引来百官的针对,同样不欲将他们的关系公之于众。 所以,关于他与傅兄是好兄弟这一点,目前除了成荫之外,并无第二人知道。 原以为这秘密能一直保守下去,万万没想到他爹有朝一日竟然会跑来长兴街玩,还当场撞见他在傅兄的府里! 第1372章 简直就像是来会小情人的! 这这这要如何是好啊?! 芮远光一阵紧张,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听到芮远光那一声无比清晰的“爹”,傅玉棠就知道自己没猜错,与芮昊苍对视了一眼,朝他露出个友好的笑容。 芮昊苍见她这般,眸光微微一亮,碍于儿子在场没开口说话,只盯着芮远光看,眼里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紧张。 远光这小子不会看出他与傅兄的交情了吧? 一旁,芮远光见自家老父亲眼睛都没眨一下,直勾勾盯着自己看,脸上还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怀疑之色,心里更加紧张了。 他爹不会看出他与傅兄的交情了吧? 想着,心头不由狂跳起来,转头看向傅玉棠,眼含求助之意。 傅玉棠瞅瞅芮昊苍,再看看芮远光,将二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后,心知二人都不欲让对方发现他们在与自己来往。 沉吟了两秒,站出来解围道:“老宁安伯别误会,远……咳咳,芮尚书是来找我商议要事的。” “是啊是啊。”芮远光连连点头,附和道:“我是来找傅丞相商谈政事的。” 芮昊苍“哦”了一声,又问道:“那你的脸怎么回事?为何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 “此事说来话长。”芮远光回答道,担心他爹误会傅玉棠,顿了顿,紧跟着又补上一句,“不过跟傅丞相没什么关系,私事而已。 等回府了,我相信说给您听。 倒是爹,你来这里做什么? ” 还打扮得如此风骚。 明明一大把年纪了,还穿得如此花俏,身着大红团花长袍,脚蹬金线描边乌云靴,头戴碧玉冠。 啧啧,简直就像是来会小情人的! 等等! 他爹……该不会真的有情况了,想要发展第二春了吧? 不然的话,做什么又是打扮,又是带花呢? 思及此,芮远光的气势一下子就起来了,眼含审视,上下打量着芮昊苍。 芮昊苍被他看得一阵紧张,连忙去看傅玉棠。 这小子不会真的察觉到什么了吧? 兄弟,快快快,帮我想个借口。 接收到玫瑰公主求助的眼神,身为白马王子的傅玉棠半点都不慌,张口就道:“据我所知,老宁安伯在长兴街除了小芮大人,好像没什么熟人啊? 老宁安伯莫不是来找小芮大人的?” 芮昊苍闻言,双眼顿时一亮,高声道:“是啊,我是来找我成荫乖孙的。 我离京半年,心里非常想念成荫。 这不,一有空就赶紧来找他了。” 说到这里,像是想到了什么,换上一副疑惑的神情,盯着傅玉棠和芮远光,皱眉道:“对了,我还没问你们呢。你们二人谈事归谈事,跑来成荫的府里做什么?” 芮远光:“……!!” 原来如此! 他就说他爹好端端的,怎么会跑来长兴街,还上演了这么一出辣眼睛的戏码。 原来是看望成荫那混小子的。 他爹是很疼成荫没错,平时就跟老顽童一样,经常与成荫凑在一起玩闹,有此举动再正常不过了。 第1373章 明日就在府里恭候大驾 芮远光恍然大悟,随即看向芮昊苍,又是无奈,又是好笑道:“爹,你找错门了。 这里是傅府,隔壁才是成荫的家。” 语毕,抬手指了指左手边的宅子,强调道:“喏,就是那套宅子。” 跟傅兄的宅子只有一墙之隔的呢。 也难怪他爹会走错门。 芮昊苍“哦”了一声,顺着他的话,适时露出个了然的表情,探头往旁边的宅子看了一眼,道:“原来是这样。我说呢,你们怎么都躲到成荫的府里来了。” 一边说,一边做出要离开的样子。 趁着芮远光不注意,瞅了眼傅玉棠,朝她飞去个眼神,暗示自己明天再来。 傅玉棠会意,飞快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日就在府里恭候大驾。 芮昊苍微微一笑,这才拉上芮远光,一同前往隔壁等芮成荫回府,顺便询问他脸上的伤势从何而来。 傅玉棠则是关好大门,转身回后院,询问连青的状况。 原以为连青是旧病复,精神错乱,才说出自己就是掏肛兽阿连这种吓死人不偿命的话。 不曾想,他神情极其认真,万分肯定道:“我没有胡说,阿连这名字,我真的很熟悉!这肯定就是我的名字!” 同时,经过俞仕的诊断,连青的病情确实有所好转,眼下是正常的精神状态。 既然这样的话…… 傅玉棠、王大贵、俞仕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立马摆出审讯的架势。 傅玉棠一手将他按在了矮凳上,让他能实体化。 王大贵和俞仕则是从杂物房里找来绳子,直接将他五花大绑起来。 而后,三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沉声问道—— “那你生前都害了多少人?” “盗窃的财物、不是,物证都放在哪里?” “你都是怎么实施犯罪的?” “是不是受害者找上门报仇,你才死的?” 面对三人的逼问,连青一脸茫然,眼睛比小鹿还要纯良,眨巴着双眼,无辜道:“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全忘了。” “忘了不要紧,我可以提醒你一部分。” 傅玉棠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细微变化,缓缓将案卷上的记录复述了一遍。 末了,淡声道:“可有印象?” “没有。”连青摇了摇头,如实回答道:“全无印象。而且我喜欢的是女子啊,怎么会做出侵犯男子的事情?” 别忘了,他可是有妻儿的人。 傅玉棠闻言,没有说话,盯着他看了半晌,确定他没有说谎后,这才挥手让王大贵将绳索解开。 片刻之后,忽然来了一句,“我认为你绝对不是阿连。虽然你与他一样,都来自南洲城。 比起你是阿连,我更相信你是阿连的受害者。 这样吧,最近我正在为刑部找授课师父,课程完了之后,会有个结业仪式,连青你同我们一起去参加。” 到时候,连青以受害人的身份出席,将他的经历作为虚拟案子,让刑部众人模拟现场调查,说不定有意外的收获。 而连青看到模拟现场,搞不好脑子一受刺激,就恢复记忆了呢。 第1374章 拖课这种事情,古往今来一直存在 就像今天这样,一听到阿连的名字,他就有了反应,想起了那么一点不知真假的过往。 总而言之,对待连青这种什么都记不得,就得大胆下点猛药。 如同她一般,之前她也没什么都没想起来,被昆吾明那家伙踹一脚,立马想起大半。 这两日,她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心里早就下定决心了,要是吃了俞伯开的滋养心神的药仍然没有恢复记忆的话,她就再去撩拨一下瘸腿的昆吾明,让他用他那一条好腿再踹她一下,搞不好她就会完全恢复记忆呢。 即便受伤了也不要紧,反正疼的也不是她。 连青是个资深宅男,对需要出门的活动一点兴趣都没有。 但既然是傅玉棠亲自开口,他无论如何也会给她面子。 几乎没有片刻犹豫,直接点头道:“好的,大人。” 傅玉棠轻轻“嗯”了一声,挥手让他回了书房。 自己则领着王大贵、俞仕二人前往大厅,商讨起要如何更快一点恢复连青的记忆。 正说话间,小满和甘大平回来了。 之所以这么晚回来,原因只有一个——夫子拖堂了。 傅玉棠:“……” 唉。 看来拖课这种事情,古往今来一直存在的啊。 同一时刻,城北,莘家茶楼。 结束了一天的功课,莘华容和青蓉不约而同长舒了一口气,揉了揉发胀的脑袋,二人转头看了眼窗外,察觉外面天色将暗,便分外有默契地收拾好书籍纸笔,并肩往外走。 如往常一样,莘华容先将青蓉送回府。 因为巷子过于狭窄,不好调头的关系,青蓉每次都让莘华容将她送到巷口就行。 左右距离不远,巷子两边都有人家,出不了什么事情。 莘华容见她坚持,便不再多说什么。 只不过,眼下正在下大雨,莘华容担心她淋雨受凉,便命令车夫老田将马车驶入巷子。 青蓉闻言,忙阻止道:“就那么一小段路,我自己走就行了。” 莘华容本不同意,架不住青蓉一再劝阻,只好拿过一旁的披风给她披上,理了理她的领子,无奈道:“你啊,就是爱与我客气。 左右我是拗不过你,你自己小心点,别受凉了。” 青蓉笑着握了下她的手,眉眼微弯道:“知道啦,小姐!咱们明天见。” 莘华容看了她一眼,笑着点了点头,“顺便帮我向阿棠问声好。” 前几日,听说阿棠被禁足在家,她担心阿棠难过,便上门探望。 不料,几次上门,阿棠要么在睡觉,要么就是在吃喝,俨然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阿棠如此看得开,倒是让她满腹的安慰之词没了用武之地。 不过,莘华容却感到十分高兴,期间还夹杂着丝丝欣慰。 身为男子,最忌患得患失,贪多务得,阿棠有如此豁达的胸襟,是件好事儿。 见状,莘华容彻底放下心,就没再上门打扰她悠哉度日了。 青蓉勾起唇角,盈盈笑道:“好的,小姐。” 语毕,伸手掀起帘子一角,接过老田递过来油纸伞,轻轻撑开,钻出了马车。 莘华容目送着她离开,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这才让老田驾车离开。 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有一辆马车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 在她离开后,原本跟在她后面的马车,猛地加快速度追了上来,随即稳稳地停在了巷口…… 巷子里,青蓉撑着油纸伞,小心避开地上的水坑,缓缓前行。 眼看傅府就在眼前,脸上的笑容越发明显,正欲加快脚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阿蓉。” 第1375章 难道我连自己的心上人都认不出来 听到这声音,青蓉面容微变,脚下明显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径自加快了脚步。 她快,身后的人更快,径自丢开手里的油纸伞,大步追了上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雨幕中,清俊消瘦的面容隐隐有几分激动之色,抓着纤细柔软的手腕,五指微微收紧,带着明显的颤抖。 既怕力道太轻,她趁机挣脱,又怕太过用力,弄疼了她。 他手心一片灼热,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女子,哑声道:“阿蓉,是你吗?是你对不对?” 青蓉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抬起眼,视线触及来人的面容,瞳孔骤然一缩。 面纱下的脸庞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愕,慌乱地挣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大步,与他拉开一段距离,竭力平静道:“你是何人?我不认识你,还请公子自重!” 语毕,不敢再多看他一眼,转身便要离开。 “你怎么可能会忘了我?我是永安,被你指着鼻子大骂登徒子,不学无术的吴家浪荡子,吴永安。” 吴永安再次拉住她,双目被雨水砸得生疼,红得几近滴出血来,却压根儿不敢眨眼,唯恐一个不注意,面前之人就像十几年前一样,再次消失不见。 “阿蓉,我是小安哥,你当真忘记了我吗?” 青蓉转过头,毫不留情地扯下他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位公子想必是认错人了。我叫小青,不是也不认识你口中的阿蓉姑娘。” “认错?”吴永安轻笑一声,即便面对她的再三否认,他的眼里仍是不掩神情,直直地盯着她,声音哽咽道:“我确实不学无术,但我并非傻子。 阿蓉是我唯一心爱的女人,难道我连自己的心上人都认不出来吗? 你就阿蓉,别说你只是戴了面纱,就算你伪装成其他人的样子,我也认得出你。 阿蓉……你就是我的阿蓉…… 我不会认错人的。” 吴永安越说越激动,看着面前朝思暮想的人,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搂住,紧紧拥在怀里,声音沙哑道:“阿蓉,我的阿蓉…… 这些年我很想你……你当年为何要如此狠心抛下我? 我们不是说好要在一起一辈子吗? 我们说好的,你的儿子我也会视如己出,我会为你们母子安排个新的身份户籍,然后上门迎娶你…… 我们都说好了的啊……你为什么就这么狠心,连只言片语都不曾留下,就抛下我了?” 不是一次,不是两次,而是连续三次抛下了他! “阿蓉,你真是太狠心了。”吴永安双臂紧紧揽住她的腰,脊背微弯,将脸埋入她的脖颈间,眼泪止不住地落下,喃喃道:“这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狠心的女人……” 偏偏他却喜欢得紧,纵然世上有万千女子,他也只喜欢她一人。 他出生于安康伯府,家中有权有势。 身为家中的老幺,可以说他既无支撑门楣的压力,亦不需要像穷苦人家的孩子一样,憋着口气,奋力上进,以求有朝一日能光宗耀祖。 第1376章 与傅平安并称京中双魔 是以,安康伯夫妇对他的要求也不多。 这辈子只要安分点,不四处惹祸,做个轻松自在的富贵闲人就行。 由此可见,安康伯夫妇对这个小儿子有多么的溺爱与纵容了。 这样一来,也造成吴永安恣意放纵的性子。 尚且年幼的时候,倒还不显。 除了调皮一点点,贪玩一点点,不爱读书之外,没什么大问题。 长大后,有了独立行动的能力,可随意出入府里,他的任性妄为才真正暴露出来。 斗鸡、遛鸟、赏玩文玩、听戏、游湖是家常便饭。 尤其是认识傅平安以后,有了臭味相投的玩伴,那更是肆无忌惮。 尚未弱冠,便已经学会了狎妓。 日日流连花丛,夜夜眠花宿柳那都是常有的事情。 安康伯夫妇见状,也曾试着管教他,让他多少收敛一点,别年纪轻轻就败坏了身子。 奈何,无论如何矫正,他都死性不改。 一个没看住,人就跑到青楼去了。 来来回回抓了几次后,性子没掰过来,笑话倒是让外人看了不少。 还使得吴永安纨绔之名越发响亮。 与傅平安并称“京中双魔”。 色魔的魔。 安康伯夫妇:“……” 失策了。 没想到他们教育小儿子的行为,非但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反而害得小儿子失去了名声。 见此情景,夫妻二人束手无策了。 同样的,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唯恐一个没注意,害得小儿子的名声更臭了。 最后,夫妻二人只能相互安慰,永安这孩子只是单纯喜欢美色,做人还是有底线的。 胡闹归胡闹,却并未做些欺男霸女、出入赌坊,欺行霸市的行为,倒也勉强称得上是个风流而不下流的好孩子。 做人嘛,总有各种各样的缺点,也有各自的喜好。 只要他不干违法的事情,那就随他去了。 家长轻松,孩子也高兴不是? 这么想着,安康伯夫妇便将他叫到跟前,苦口婆心地教育了一番,言明底线:“逛青楼可以,玩也可以,但不可做违法乱纪的事情,不可仗势欺人,不可欺行霸市,不可欺男霸女。 否则,安康伯府绝不包庇!” 当时,吴永安年轻气盛,不懂好赖,不理解长辈们的苦心,还洋洋得意自己终于赢了爱说教的长辈们一局。 为了庆祝自己的胜利,骑上马就找傅平安庆祝去了。 听他的好兄弟平安说,今天是万红楼的花魁挂牌接客之日,他们兄弟二人还想着去凑凑热闹,争取拔得头筹呢。 为了节省时间,他选择抄近道。 不料穿过巷子的时候,被一辆灰扑扑的马车拦住了去路。 驾车的人应该是个新手,挥鞭驱赶了半天,马车愣是没动弹一下。 他等得不耐烦,眼瞅着与傅平安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当即出言喝斥道:“你这狗奴才到底行不行? 爷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耽误了爷去青楼喝花酒,爷拿你是问!” 他脾气不好,赶车的小哥比他更火爆,闻言探出脑袋,顶着一张白皙文静的脸蛋儿,张口对着他就是一顿疯狂输出—— 第1377章 完了! 他坠入爱河了! “喊什么喊? 彰显你的声音大,中气足吗? 你以为我想堵在这里吗? 没看到我这边也很着急吗? 要不是这里偏僻,找不到一个人帮忙,我早就离开这鬼地方了! 还用得着你催促?” 赶车小哥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尚显稚嫩的莹白小脸上布满了细汗,因为愤怒,两眼亮得惊人,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比吴永安此生见过的,最漂亮的琉璃灯还要光彩夺目。 一瞬间,吴永安的心仿佛被什么击中了一般,“砰砰砰”地剧烈跳动着。 他怔怔地看着对方,只觉得周遭的喧嚣尽数消失不见吗,一切都变成黑白色,唯有面前之人是鲜活明艳的。 在欢场上打滚多时的他,此时此刻,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他坠入爱河了! 而让他坠入爱河的人,竟然是个身份低微的赶马小哥! 是个男人! 难怪他赏遍京城名花,愣是没动心,原来他竟然是个断袖! 这一刻,吴永安震惊了,期间还夹着隐秘的欢喜。 他玩归玩,闹归闹,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自然十分向往书中描绘的爱情。 有的人穷尽一生,也没办法遇到自己喜欢的人。 他却是如此的幸运,在这平平无奇的一天,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 虽然对方是个男人,还凶巴巴的,看上去十分的没素质,但他就是莫名的心动。 京城这么大,巷子千万条,偏偏对方就堵住了他的路,这何尝不是一种缘分呢? 吴永安骑在马上,手握缰绳,痴痴地想着。 见他呆呆地看着自己,似在酝酿反击的话语,赶车小哥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懒得再跟他废话,缩回脑袋,继续研究起赶马之术。 忙碌间,偶尔露出半张面容,俊雅又迷人。 吴永安看了一会儿,忽然翻身下马,走上前,一只手抢过了赶车小哥手里的缰绳。 在对方开口之前,抢先一步说道:“就你这磨磨唧唧的样子,像什么男人,一看就是不会赶马的。 好好坐在一边别乱动,当心掉下去,我帮你把马车赶出去。” 别看他面上一片平静,实际上心里紧张得很,说话的时候,完全不敢看对方,耳尖还浮现出一抹可疑的红晕。 低头收紧了手中的缰绳,挥鞭赶马,耐心地引导拉车的骏马,一点一点挪出巷子。 眼见马车终于驶出巷子,赶车小哥高兴极了。 到底年纪不大,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瞬间就忘记刚刚的不愉快。 转头看着他,双眼亮晶晶的,欢喜道:“出来了。谢谢,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他穿着一身男式深色长衫,头戴小厮帽,打扮得十分简洁干净,面容白玉无瑕,阳光下仿若吹弹可破,唇瓣水润,如上好的蜜桃,引人咬上一口。 吴永安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莫名觉得有点口干舌燥。 担心失态,他故作冷静地移开目光,将视线落在了他圆润的耳朵上。 却发现微微粉红的耳垂上,赫然有个耳洞。 第1378章 他这是实打实遇到真爱了! 吴永安愣住了,赶忙去看另一只耳朵。 同样有耳洞。 这…… 吴永安吞了口口水,谨慎起见,将目光落在他的脖子上。 没、有、喉、结! 吴永安:“……!!” 原来她是个姑娘! 好不容易平复的心跳再次剧烈跳动起来,方才以为赶车小哥是个男人,他都接受良好。 更别提眼下发现对方是个姑娘,全身的血液立马沸腾起来,满腔的爱意都溢出来了。 爹、娘,你们的儿子我不是断袖! 他这是实打实遇到真爱了! 担心唐突了心上人,他强压着激动的心情,故作淡定地回答道:“不过小事而已,不足挂齿。倒是你,怎么把马车赶到如此狭窄的巷子里呢?” 大概是因为他出手帮忙的关系,心上人对他的印象大幅度上升,如实回答道:“我想抄近道来着,结果没想到这巷子如此狭窄,马车就被卡在中间了。” “哦?那你这是要去哪里?” 吴永安问道,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一句,“我没有其他的意思,主要是看你赶车技术不是很好,倘若顺路的话,我可以帮你赶一程,路上顺便教你驱赶马车。” 不是他乐于助人,主要还是想和她套套近乎,看看她是哪家的姑娘,下次好再见。 “这个……”小姑娘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身后的车厢,犹豫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我……我想去安南侯府。” 要去平安兄弟的府上? 吴永安愣了一下,疑惑道:“你去安南侯府做什么?” “就是……那个……”小姑娘还没开口,脸蛋儿就先红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说道:“安南侯府前段时间向我家小姐提亲了,我家小姐好奇傅世子的模样,特地让我过来打探一下消息。” 关于平安兄弟的亲事,他是知道的。 这么说来,眼前这小姑娘就是莘家的人了? 再瞅瞅身后的车厢,吴永安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此时此刻,想必莘家小姐就在车厢里吧? 不用想也知道,这二人,必是瞒着家中的长辈偷偷溜出来的。 如果只是让小姑娘来打探消息的话,小姑娘何至于亲自赶着马车前来呢? 吴永安心里跟明镜似的,却没有说破,笑着点头道:“原来如此。正巧我也准备去安南侯府,大家一起走吧。” 说着,没等小姑娘拒绝,便率先下了马车,把自己的坐骑牵了过来,绑在马车后面,而后重新接过马车的缰绳,以教导小姑娘赶马车为由,帮她将马车赶到安南侯府。 当然,路上也没有闲着,有意无意打探起小姑娘的身份信息。 小姑娘非常单纯,性子也耿直,几乎有问必答。 很快的,他就是知道面前之人叫阿蓉,今年十三岁,是莘家小姐的小厮。 小厮二字,落在早就知道她是女儿身的吴永安的耳朵里,自动转变成婢女。 得到了心上人的信息,吴永安高兴得合不拢嘴,为了给主仆二人留下好印象,卖起兄弟来是半点都不犹豫。 第1379章 不学无术的吴家浪荡子! 不用青蓉多问,就主动把傅平安的优点、缺点,外加从小到大的糗事,如同倒豆子一般,一并吐露了干净。 见他对傅平安如此熟悉,青蓉不由惊讶道:“你为何对傅世子这般了解?” “哦,因为我是他的好兄弟。” 吴永安回答道,顺势自我介绍了一番,厚着脸皮套近乎道:“阿蓉,我虚长你四岁,照理来说,你应该叫我小安哥。” 不曾想,青蓉一听他是傅平安的狐朋狗友,立马变了脸色,无比嫌弃道:“原来你就是“京城双魔”之一的吴永安!” 她家小姐可是好人家的姑娘,要是让人知道她们与吴永安走在一起,外面的人还不知道要如何编排呢。 思及此,没有任何犹豫,青蓉直接喊停了马车,将吴永安赶了下去。 在吴永安不解的目光中,跑到马车后面,将他的坐骑牵了过来,径自将绳子往他身上一甩,一张芙蓉小脸绷得紧紧的,抿了抿唇,轻呸道:“刚才在巷子里,我就知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人!登徒子!不学无术的吴家浪荡子!” 语毕,没给他一丁点儿开口解释的机会,径自上了马车,手中马鞭一挥,飞也似的离开。 独留吴永安一人站在原地,表面上苦大仇深地看着离去的马车,内心偷偷地直骂娘。 阿蓉真是……太特么可爱了! 嫉恶如仇,正义十足不说,还特别聪明伶俐,他不过稍稍教导了一下,就能把马车赶得这么好! 不信你看,这才没一会儿功夫,马车就不见踪影了。 知道了心上人就在莘家当差,吴永安鸡不斗了,鸟不遛了,青楼也不去了,傅平安也不约了。 毕竟,傅平安那家伙最近被傅侯爷拘在家里准备成亲事宜呢,根本没空出门。 而且按照时下的习俗,即将成婚的男女是不能见面的。 他就算约了傅平安,对方也不可能带着他出入莘家啊。 反而因为傅平安的身份,他连莘家宅子都不能靠近。 如此一来,还不如不约呢。 吴永安心里的小算盘打得一清二楚,有事没事就在莘家宅子附近徘徊。 明面上是有事路过,实际上是蹲点。 就希望哪天能“偶遇”心上人。 皇天不负有心人,蹲守了半个月,终于再次见到青蓉了。 还是做姑娘家装扮的青蓉。 比当日小厮打扮的她美上百倍,千倍! 吴永安看得眼睛都直了,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以往左右逢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愣是忘了一干二净。 只能傻乎乎地走上前,遵循本能拦住了她的去路,“阿蓉。” “是你?”青蓉怔了一怔,随即一脸戒备地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她今日之所以出门,是奉夫人之名,到莘家的铺子拿小姐的嫁衣,没想到一出门就遇到了吴家的浪荡子。 他来这里干什么? 别是想要向夫人、老爷告发她与小姐偷偷溜出门,前往安南侯府一事吧? 青蓉警铃大作,快速看了一眼四周,所幸周围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二人。 第1380章 阿蓉,我娶你好不好? 这才勉强定了定心神,将他拉到角落里,冷声质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温软的掌心贴在他的手腕上,仿佛一块暖玉软软地贴在他的肌肤上,让吴永安心神为之一荡。 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道:“阿蓉的手好软。” 青蓉:“……” 果然是个登徒子! 沉默着收回手,忍了忍,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没忍住,抬腿就踹了他的腿弯一脚,怒声道:“浪荡子!臭流氓!你到底想要作甚?!” 吴永安白白挨了一脚也不生气,甚至脸上的笑容都没减少半分,反而温声道:“我皮糙肉厚的,你小心一点,当心伤了自己。” 青蓉:“……” 有病吧这人? 斜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神情十分不耐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 在见到她之前,他没想要做什么,只想着再见她一面,与她说说话。 但是在见到她之后,他变得贪心了,想要天天都能见到她才好。 这不是一时兴起。 而是打心眼里就这么想的。 如果他能天天见到青蓉的话,让他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他、他就想一辈子跟她在一起。 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吴永安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在欢场里浪荡了近四年,逢场作戏,花言巧语不知道说了多少。 他自以为向人表明心意并不难,而当他面对青蓉的时候,脑子却是一片空白。 这是他十七年以来,头一次如此认真地想向一名女子表明心意。 他想说“我心悦你”、“我想要你”等等诸多好听又美妙的情话,而是嘴巴却半点不听使唤,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面对近在咫尺的心上人,他下意识屏住呼吸,像个从未经过人事的毛头小子一样紧张地攥紧双手,浑身僵硬,心脏“噗通噗通”跳到嗓子眼。 嘴唇嗫嚅许久,吭吭哧哧憋出一句话:“阿蓉,我娶你好不好?” 说完,他的脸颊和耳朵根,不争气地红了个彻底。 青蓉:“……??” 这人是真的有病啊! 他认识她吗?了解她吗?就开口说要娶她。 果然是个浪荡的家伙,企图利用自己的相貌、家世、身份,拿终身大事这种虚假的承诺来哄骗无知的姑娘! 简直无耻至极! 青蓉心里十分唾弃他,看向他的眼里带了几分厌恶,想也不想地拒绝道:“不好。我对你没兴趣,更未想过要攀龙附凤,你打错算盘了。” 她没兴趣,也不耐烦跟他玩这种男女游戏。 就她目前而言,她满心只想着帮小姐办好婚礼,陪小姐去安南侯府,帮小姐在安南侯府站稳脚跟。 至于其他的,她根本无暇顾及。 听到青蓉毫不留情的拒绝,吴永安脸色一寸寸变白,一把拦住欲要离开的她。 见青蓉挣扎,他心下一急,没有多想,直接将她往拐角处的巷子里拖了拖,一边急声解释道:“我是真心的。我是真的想要娶你。” 青蓉被他的举动吓得花容失色,本能地激烈挣扎起来,尖叫道:“你放开我……你不要碰我……” 第1381章 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你了 吴永安一听,下意识松开了手。 青蓉连连后退,后背紧紧靠在墙壁上,脸上写满了恐慌之色,身子直抖,眼泪不自觉掉了下来,惊惶地盯着他,连声道:“你、你不要过来……” “好好好,我不过去,但你也不要跑。” 吴永安退后了两步,见她满面仓惶,又往后退了一步,举起双手,以示自己并无歹意,这才开口解释道:“阿蓉,你别害怕,我没想对你做什么,更不会逼迫你欺辱你…… 我、我是真的想要娶你,我没跟你开玩笑。 我……” 他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想要移开视线,却又觉得说话不看人,太过失礼,强忍着羞涩,抬起俊秀的面容,眼睛里蓄满了无比热切的情意,神情坚定道—— “阿蓉,我娶你这话不是信口开河,更不是哄骗你。 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你了。 不,是比喜欢更强烈。 我、我心悦你,我想与你结为夫妻,想要天天跟你在一起。 我知道我的名声不好,以前做过不少荒唐事,我不会拿年少轻狂当借口。 做了便是做了,说再多理由也是矫饰。 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你若是想打想骂,我都认,也会改。 我向你保证,从今天开始,远离那些乌七八糟的人与事,改掉一切坏习惯。 往后几十年,就守着你一个人过。 保证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掉一滴眼泪。 阿蓉,你嫁给我,好不好?” 越说越顺,越说越觉得这主意好极了。 吴永安心头一阵滚烫,小心地观察了下青蓉的神情,发现她脸上仍有残留的惊惧。 停顿了一下,半是缓和,半是安抚,道:“阿蓉,我知道我这些太唐突了一些,你一时无法接受。 但是这些全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你不用急着给我答复,我可以等,等多久都没关系。 只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我,行不行?” 青蓉听他说了这么一大堆话,信誓旦旦,神情认真且郑重,不似玩笑,更不似热血上头一时兴起,整个人由惊惧转为震惊,最后慢慢地冷静下来。 她抬起头,头一次仔细地打量起眼前之人。 明明是京中出了名的浪荡子,却偏生有一张好皮囊。 额头饱满,浓眉长眼,鼻梁直挺,双唇饱满微翘,一副文人君子的模样。 可以说,当日如果不是他自爆身份的话,她压根儿不会将他与臭名昭着的“京城双魔”联系到一起。 面对他的表白,青蓉没觉得高兴,也没有多大的虚荣感。 反而有些许厌烦。 她跟这人只不过是一面之缘而已,根本没什么交集。 对方冲上来就是情啊爱啊,想要求娶她。 在她看来,就是有大病。 就算脑子没病,仅凭一面就爱得死去活来,未免太浮夸,太孟浪了。 可以说,吴永安除了那张具有欺骗性的好脸外,各方面都不符合青蓉的择偶条件。 “你……” 青蓉嘴巴动了动,担心再次刺激到他,使得他做出过激的举动,在内心斟酌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道—— 第1382章 我与阿蓉你本就是天生一对。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吴永安回答得很快,声音响亮道:“我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说得句句属实,绝无欺骗你的意思。 阿蓉,不怕你笑话,我自从第一次见到你,就为你倾倒了。 即便一开始,我以为你是男子,也不曾有过半分犹豫,只想着要怎么说服家人,让他们同意你我在一起…… 后来发现你是姑娘家,我心里不知道有多开心,我……” “你先等等。” 听不喜欢的人表白,犹如大热天被关在旱厕里,浑身都难受。 只是听了一半,青蓉便忍不住皱起眉头,压根没有心情听他接下来的话,径自打断他的话,试着用身份上的差距打消他天马行空的想法,“你应该知道,我只是莘家的一个婢女。 而你是安康伯府的小公子,出身高贵,你我完全不相配。 其实,像吴公子你这样的身份,就算想要找世家小姐也是轻而易举。 你有更好的选择,何苦与我纠缠?” “如何不配?”吴永安克制着不上前,情真意切道:“在我看来,我与阿蓉你本就是天生一对。 是,在外人眼中,或许你的身份不高,可认真说起来,我也不是什么好鸟啊。 我只是侥幸投了个好胎,有安康伯府做靠山而已。 其实,我就是个一无是处的人。” 真说起来,还是他高攀了呢。 阿蓉是个好姑娘,心灵手巧,而他不过是个猫憎狗厌的浪荡子,除了一张脸还看得过去,着实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地方。 阿蓉与他,就是千娇百艳的鲜花与臭气哄哄的牛粪。 他娶阿蓉的话,还是阿蓉吃亏呢。 “阿蓉,我说着这些话,不是哄你开心的,而是真心实意。”吴永安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郑重承诺道:“没遇到你前,我确实荒唐了些,但是我也不是什么真正的色中饿鬼,管住裤腰带还是没问题。” 别说不去青楼了,就是不纳妾,他也能完全做到。 只要阿蓉愿意嫁给他,即便刀山火海,他也敢去闯一闯。 “至于我家里……”吴永安想了会儿,神情认真道:“我爹娘都是和善人,只要我喜欢,他们不会多说什么。 我是家中的老幺,不需要支撑门楣,也不需要光宗耀祖,他们只要求我不做违法乱纪的事情就行。 阿蓉若是担心他们二老以门第不符为由拒绝,那完全是多虑了。” 这话不是在安慰她,而是他打定主意了,今日回家就好好表现,做出浪子回头,改过自新的模样。 他爹娘一看他这样,肯定是要心生疑虑的。 届时,必然会张口询问他是不是撞邪了。 而他将顺势说出自己有喜欢的女子一事,言明是为了心上人改头换面,努力奋进,趁机为他的阿蓉说些好话。 他爹娘一听,便会对阿蓉产生好感。 此后,他再时不时透露一点阿蓉的情况,着重点明是他的阿蓉将他拉到正道上来,不遗余力地为阿蓉塑造好形象自,好让他爹娘把阿蓉当成拯救他们儿子的福星。 第1383章 她一个弱女子怎么能承受得了? 如此一来,就算以后知道阿蓉的身份,亦不会反对他们二人在一起,更不会对阿蓉产生轻视之心。 “比起这样迂回的做法,其实我更想直接带你回家,想他们宣布我此生非你不娶。但是……” 吴永安挠了挠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双颊微红道:“我担心他们看轻你,为世俗所惑,偏听偏信,以为你是什么不好的女子,面上待你热情,却并非真心敬重你。 思来想去,还是迂回点好。 麻烦是麻烦了一点,但是可以减少许多流言,避免阿蓉你被流言所伤。” 时下未婚女子是不怎么能出门的,他与阿蓉虽然是因为缘分相遇,阿蓉对他亦是恪守礼法,不假颜色,但落在别人的耳朵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 京城里有不少好说是非之人,其中还不乏有想象力丰富者,若是得知他与阿蓉的事情,少不得偷偷编排他们二人早就眉来眼去,瞒着众人结成桑中之喜了。 他是男子,脸皮厚,被人说上两三句,不痛不痒,只当多增添了点儿风流韵事。 可阿蓉不一样,流言如刀,她一个弱女子怎么能承受得了? 他的计划安排得十分周详,可以说只要他能想到的,全部都考虑进去了。 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青蓉听得一阵沉默,料定这人或许是真的打算缠上自己了,神情复杂地看了他许久,到最后只能采取拖字诀,“你……你先回去。给我点时间仔细想想。” 见她没有像刚刚一样,一口就回绝自己,吴永安顿时喜上眉梢,连忙答应了一声,缠着她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然后同手同脚地离开了。 此后,二人保持着十五天一次的见面频率,每次见面的时间都不长,差不多只有一盏茶的功夫。 因为第二次见面时,被拒绝后吴永安明显过激的反应,青蓉不敢再直接拒绝他,当然也不敢不与他见面。 唯恐他一个疯劲儿上来,直接上莘家找她,闹得人尽皆知。 她身为莘华容的贴身婢女,如果她传出什么流言蜚语,连带着莘华容的名声都会受损。 这个险,她不能冒。 所以,每次只能战战兢兢地赴约,同时委婉地表达自己其实并不喜欢他这样的浪荡子。 她喜欢的是有责任、有担当、适合过日子的老实人人。 就算穷一点、丑一点都没关系,只要人踏实上进就行了。 吴永安听到这话,当场对号入座,觉得自己就是阿蓉心目中的理想夫君。 立马拍着胸脯,表明自己就是那个老实人。 青蓉:“……” 见过自信的人,却没见过如此自信的。 每次与他沟通,都觉得两人在鸡同鸭讲。 无言片刻,只能生硬地转移话题,客套地问起他的近况。 吴永安闻言,还道青蓉这是在关心他,高兴得差点找不到北,没有任何隐瞒地把自己的动向交代了一遍。 连何时起床、何时用膳、何时如厕都没放过。 简直比刑部审讯犯人还要详细。 第1384章 勉强还算有些可取之处吧 同时,还邀功道:“阿蓉,我最近没有去青楼,更没有去斗鸡遛鸟了,每天都本本分分地呆在家里。 我爹娘眼下还以为我玩累了,只在家里小小休息一些时日。 只要我继续坚持下去,相信再过个一两个月时间,我爹娘他们肯定察觉不对。 到时候,我就可以正式开始计划了!” 青蓉无言以对,半晌方道:“你这又是何苦?” “这是我心甘情愿,自找的。”吴永安稍稍上前一小步,眼里满是神情,掷地有声道:“阿蓉,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等我们在一起后,我会对你很好很好,就算把心掏出来给你,我也愿意。 我会让你成为京城最幸福的女人,对你百依百顺,唯命是从。 让京城所有女子都羡慕你,让你一辈子都无忧无虑。” 面对他的表白,青蓉再次选择了回避的态度,没应声。 吴永安也不逼迫她,只像以往一样按照约定的时间来找她,时不时给她送点精致又不显眼的小饰品。 又或者是零嘴、糕点。 不贵重,却能看出他是花了心思的。 而且,自从青蓉询问过他的日常后,之后的每一次见面,不必青蓉开口,他就主动把未见面这段时间的一举一动都交代了。 担心事情太多记不住,还特意写了一本小日记。 遇到或者想到有趣的事情也顺手记下,每次赴约,就拿着小日记本,一字一句读给青蓉听。 青蓉听着他惟妙惟肖的讲述,以及时不时搞怪的表情,内心五味杂陈,说不出话。 她本以为他是见色起意,满腔荒唐的情意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淡化,甚至她每次赴约,故意将自己往粗糙邋遢里打扮。 然而,无论她怎么折腾,他全然没有嫌弃之色,并未过多没关注她的外貌、衣着如何,只是心疼她太过忙碌,人又清减了。 无论是他一腔热忱地表达情意,还是目的明确地安排未来,甚至真的说到做到,再也没有踏足青楼一步,京中百姓都开始怀疑他转性了,每月两次风雨无阻地来莘家附近见面,种种行为背后透露出来的信息,都证明了一件事—— 他确实喜欢她,对她志在必得,誓死不渝。 她相信了他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情根深种。 即便青蓉平日里表现得再成熟,实际上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面对如此赤忱的情意,说不动心是假。 尤其是经过几次接触后,她发现吴永安这人与外界传言里大有不同。 在京城百姓口中,他是个不学无术,只知道依靠祖荫,贪玩又好色的纨绔子弟。 可事实上,他是个有底线、有原则的人。 玩闹归玩闹,却从不去触碰违法乱纪之事。 好色嘛,是有的。 不过就像他说的,他自己完全有能力管住自己的裤腰带。 而且,他是个很聪明的人,有自制力,确定了目标就会努力达成。 更不用说,他还写了一手好字。 勉强还算有些可取之处吧。 第1385章 真的?你真的愿意嫁给我? 心里暗暗对他改了观,青蓉对他的态度也有了明显的变化。 吴永安察觉后,嘴角恨不得咧到耳后根,却并不敢有丝毫怠慢,仍然如以往一般,每次来找她,都早早地在约定的地点等着,干果糕点小首饰抱了一大堆,傻傻地站在角落里,犹如一只呆头鹅。 青蓉见状,少不得说他两句,对比之前的不假颜色,这一次语气嗔怪,带上了女儿家的娇羞。 吴永安挠着头,傻呵呵地笑,下次依旧如此。 二人算是心照不宣地谈起了恋爱。 确定了关系后,吴永安可谓是神清气爽,察觉到青蓉没再排斥他的亲近后,终于在一次见面时,鼓足了勇气,拉起她的手,面容通红道:“阿、阿蓉,我让人上莘家提亲好不好?” 他爹娘最近已经开始怀疑他撞邪了,如果阿蓉愿意的话,他就顺势公开他们的关系,让他爹娘找媒人上门提亲。 原以为青蓉会立刻点头答应,不曾想她却轻轻蹙起眉头,摇头道:“还是再等一段时间吧。 听说小姐未来的婆母不是个好相处的,我担心小姐会受到欺负,所以想陪着小姐进入安南侯府。 毕竟……我现在的年岁不大,嫁人的话,也太早了些。” 说到后面,一张芙蓉面不由自主布满了红云,整个人娇羞不已。 吴永安愣了愣,意识到她这是愿意嫁给他的意思,当即一蹦三尺高,嘴角直接咧到耳后根,双手紧握住她的手,再三确认道:“真的?你真的愿意嫁给我?” 青蓉的脸红得跟天边的晚霞,艳丽又动人,轻轻“嗯”了一声,小声又坚定地说道:“等小姐在侯府里站稳了脚跟,我就出府嫁给你。” 闻言,吴永安喜不自禁,忙不迭拍着胸口道:“阿蓉,你放心,我也会帮助莘家小姐的。 我与平安兄弟也算有几分交情,他那人与我一样,贪玩归贪玩,却也是个有底线的人。 待莘家小姐进门后,我会好好跟平安兄弟说,让他善待莘家小姐。 平安兄弟是侯夫人的宝贝蛋子,平日里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只要平安兄弟一心护着莘家小姐,侯夫人也会爱屋及乌,将莘家小姐当亲生女儿疼爱的。” 听到这话,青蓉自是十分欢喜。 二人说着话儿,畅想未来,直至天色渐暗,方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彼时,尚且年轻的二人不知人心险恶,更不知吴永安有底线,不代表他的好友傅平安就有底线。 随着莘华容嫁进安南侯府后,青蓉作为她院子里的管事,需要忙碌的事情更多了。 再者,侯府规矩多且严,作为在侯府后院任职的一员,若无要事的话,是不可随意外出的 吴永安作为外男,即便是上门做客,亦不能靠近安南侯府后院一步。 自然而然的,与青蓉没什么见面的机会。 这使得他们二人见面机会骤减。 整整将近一年的时间,他们也不过只见了一次面。 这一面,还是吴永安百般算计得来的机会。 第1386章 阿蓉,我等你。 得知莘华容要去护国寺上香,猜测青蓉会随行,本着赌一赌的想法,偷偷跟上去,伺机制造了一场“偶遇”,才侥幸见得心上人一面。 甫一见面,吴永安便拉着青蓉的手,将她带到人迹罕至的后山。 细心地将树下那块平坦的石头擦拭干净,又铺上帕子,这才拉着青蓉坐下,叽里呱啦地表达了一番自己的相思之情。 末了,委屈巴巴地说道:“阿蓉,你今年十四了。 寻常人家的女子,这年纪已经可以嫁人生子了。 你到底什么时候嫁给我,给我生个娃娃啊?” 青蓉哪里能想到他如此直白,闻言面容不由一红,垂着细白的玉颈,羞涩道:“小姐现在已经怀有身孕了,等她平安生下小少爷,我就离开侯府。” 到时候,小姐有了孩子傍身,算是彻底在侯府站稳脚跟了,料想侯老夫人就不敢再随意给小姐脸色看了。 “真的?”吴永安有点怀疑,噘着嘴道:“等莘家小姐生了孩子,阿蓉不会又以莘家小姐以及小少爷需要照顾为由,再次留在侯府,继续拒绝我吧?” “当然不会。”青蓉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了,最近小姐的夫君,也就是傅平安,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药,还是知道了她与小安哥的事情,有事没事就往她跟前凑,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上下打量着她。 那眼神渗人得很。 每次遇到傅平安,她心里都莫名有些害怕。 要不是小姐现在怀有身孕,身边需要人照顾,她真想直接离开侯府,离傅平安远远的。 张了张口,想要告诉吴永安这些事情,又想到吴永安曾说傅平安与他一样,虽然名声不好听,但其实也是个有底线的好人,便默默闭上了嘴巴。 可能是她多想了吧。 没必要说出来让小安哥跟着一起操烦,为她担心。 搞不好,弄巧成拙,伤害了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思及此,青蓉打消了诉说的念头,柔声道:“小安哥,我保证这次绝对是真的。” “那莘家小姐愿意放你离开吗?” 吴永安把玩着她的手指,仍旧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她要是不放人咋办?你是不是就要继续留下?” “当然不会。”青蓉摇摇头,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出点点笑意,望着他道:“忘了告诉你了,去年小姐出嫁的时候,就把我的卖身契还给我了。 我现在是自由身,只要我想离开侯府,随时都可以离开。” “真的?!” 吴永安本来还盘算着,要是莘华容不愿意放人,他不介意向他爹娘亮明青蓉的身份,由他爹娘出面,逼迫莘华容放人。 此时听到青蓉的话,顿时惊喜万分,“嘿嘿”傻笑出声,再次确认道:“那你出府后就嫁给我? 人家平安兄弟小我一岁,孩子都有了,我今年都十八了,身边还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呢。” 虽说时下的世家儿郎都是行了冠礼再娶亲,女子及笄再嫁人。 他距离行冠礼还有两年,阿蓉也还有一年才及笄。 但不管了! 阿蓉这么好,要是他不赶紧定下来,被别人抢走了可怎么办? 就跟安南侯一样的,担心看中的儿媳妇被人捷足先登了,立马押着尚未弱冠的平安成亲。 外面的人也没说什么啊。 可见未到年龄就成家这种事情,也是很稀疏平常的嘛! 他扁着嘴巴,可怜巴巴地卖惨,青蓉被他搞怪模样逗得发笑,认真且真诚道:“好,我答应你,出府就嫁给你。最多半年,半年后我就出府找你。” 说话间,不远处传来阵阵脚步声。 有人来了。 二人对视了一眼,相携着站起身,依依不舍地分别。 “阿蓉,我等你。”吴永安眷恋地看向她温柔如水的眼睛,嘴里不放心道:“你千万别失约啊。” 第1387章 过了今天,小仙女就要下凡 别到时候为了莘家小姐,再次拒绝他了。 “嗯。”青蓉踮起脚尖,伸手取下他头顶上的落叶,芙蓉面上带着点点笑意,眉眼微弯道:“我答应你。这段时间,你保重自己,咱们很快就见面了。” 吴永安傻笑着道好,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时间就在吴永安一天天翘首以盼中流淌而过,很快就来到他们约定的那一天。 一大早,吴永安就跑到约定的地方等着,如之前赴约时一样,手里抱了一大堆青蓉爱吃的干果与糕点,袖袋里还揣着一支发簪。 时下,倘若男女有意结亲的话,按照习俗,男方可赠簪子表达对女方的爱意。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青蓉愿意松口嫁给他,吴永安可谓是志得意满,神采奕奕。 护国寺一别后,一回府就命小厮找个能工巧匠,虚心跟着老师傅学习了一段时间,亲自雕制了一支金镶玉的簪子。 他一会儿低头看看怀里的干果糕点,一会儿摸摸袖袋里的簪子,心里激动得不得了。 他都想好了,等青蓉出府后,他就立马带她回家,向爹娘表明自己的心意,让二老同意他们的亲事。 经过他最近这一年多的表现,以及有意无意暗示阿蓉的存在,他爹娘对阿蓉的印象极好,迫切地想要见阿蓉一面。 三番四次询问青蓉的住址,恨不得立马让人去提亲,迎娶青蓉进门,好让她帮忙管教这不成器的小儿子,让小儿子能彻底改头换面,奋发向上。 只不过他考虑到阿蓉还在侯府当差,担心他爹娘用有色眼光看人,也担心自己贸然说出阿蓉的身份,给阿蓉带去困扰,这才再三推脱。 导致他爹娘都有点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撞邪,被不知名的女鬼给迷住了,所以杜撰出“阿蓉”这一虚假身份。 不然的话,为什么一直不让他们二人见一见阿蓉姑娘呢? 俗话说得好,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嘛。 就算现在不见,以后还不是照样要见? 早点晚点都要见,还不如早一点,还能多些时间培养感情,让阿蓉姑娘趁早熟悉安康伯府不是? 想到自己偶然间听到他爹娘的悄悄话,吴永安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在心里嘀咕道:“阿蓉才不是什么女鬼,更不是丑媳妇,她是天上的小仙女。” 而过了今天,小仙女就要下凡,成为他的妻,与他携手共度一生了。 思及此,吴永安就高兴得恨不能绕着京城跑上三圈,忍不住在原地蹦了蹦,翘首看向阿蓉来时的方向。 可是,他等啊等啊,等到天色抹黑,街道上的灯笼渐渐亮起来,他都没等到阿蓉的出现。 吴永安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开始怀疑是不是阿蓉变卦了,不愿意嫁给他,所以才没来赴约。 他有点儿生气,但不过一秒,内心就马上否定了。 不会的。 阿蓉不是这样的人。 阿蓉性子直爽干脆,就算她不愿意嫁给他,也不会采取逃避态度,而是直接了当地告诉他,明明白白地做这个了断,不会无缘无故地消失。 第1388章 哼,真当他没脾气吗? 肯定是有什么事情绊住她前来的脚步,这才没有准时赴约。 想到这里,吴永安稍稍定了下心神,继续站在原地等待。 这一站,就站到了第二天早上。 街上的灯笼熄灭了,月亮消失了,太阳升起来了,怀里的糕点凉了,包装糕点的纸亦被露水打湿,混合着糕点上的糖霜,黏糊成一坨,粘在他胸前的衣服上,弄得一身的狼狈。 吴永安却没心思关注这些,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看看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再看看冉冉升起的红日,艰难地扯了一下嘴角。 吴永安摸了摸袖袋里的簪子,只觉得清晨的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 胸口处,空落落的,一片凄凉。 阿蓉她真的没有来。 她失约了。 果然,比起他,莘家小姐对阿蓉来说更重要。 吴永安抿了抿唇,丢掉怀里的糕点,动作很是粗鲁地抹了一把眼泪,嘴里恨恨道:“就算莘家小姐再重要又怎样? 阿蓉失约就是不对,就算闹到公堂上,还是我有理! 我这就去侯府找这狠心的女人,看她到底是几个意思? 倘若、倘若她真选择莘家小姐,那小爷我大不了再多等她两年就是了,作甚要躲着不敢见小爷?” 哼,真当他没脾气吗? 待会儿他要是见到阿蓉,肯定要好好跟她说道说道,让她哄一哄他。 不然的话,他可是要生气的! 一边嘀咕着,一边弯腰揉着发胀酸疼的双腿,慢吞吞地往安南侯府的方向挪动。 轻车熟路地来到安南侯府,因着他与傅平安的交情,门房对他并不陌生。 一看到他来了,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恭敬道:“吴公子是来找世子的吗?” 来的路上,吴永安就想好了主意,假意上门探望平安兄弟,与他客套几句后,将话题引到祝贺平安兄弟荣升为人父一事上面,然后顺势提出向莘家小姐问好,伺机见青蓉一面,问清楚情况。 此次听到门房的询问,他当即应了一声,正准备开口让门房通报,就见门房面露难色,觑着他道:“恐怕要让吴公子白跑一趟了,我家世子这段时间无法见客。” 吴永安一愣,不解道:“为何?平安兄弟他怎么了?” “这……”门房小心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周围无其他人后,将吴永安拉到一边,小声道:“您是世子的好兄弟,小的不敢瞒您,世子他受伤了。” “啊?”吴永安眼睛微睁,惊道:“这是怎么回事?平安兄弟为何受伤?” “这嘛……”门房的面上不自觉闪过一丝鄙视之色,过了好会儿才低声道:“三日前,世子他…… 唉,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不顾世子夫人的颜面,竟将主意打向世子夫人视如姐妹的青蓉姑娘身上…… 趁着世子夫人不注意,欺辱了青蓉姑娘。 世子夫人得知后,伙同青蓉姑娘一起将世子给打了,将世子的脸抓伤了…… 如今世子顶着一脸伤,实在不宜见客。” 第1389章 而他,又是多无能? 本来后院发生的事情,前院门房这边是不应该知道的。 尤其是这种事关主子,有损颜面的丑事。 奈何,青蓉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儿,加上莘华容不像其他夫人一样,得知自己的夫君与身边的婢女搅和在一起,二话不说就将怒气撒向婢女,认为是婢女搔首弄姿,勾引了自家的夫君。 在得知傅平安做的恶心事后,她选择第一时间护住青蓉,将矛头转向傅平安。 主仆二人联起手,一路追着傅平安打。 傅平安哪里见过这架势,看到二人面容癫狂,摆明了是要让他死,差点没吓得尿裤子。 唯恐被二人打死,满后院抱头鼠窜,闹得后院里人尽皆知。 还有一点,林氏小门户出身,老侯爷又是个不懂得教妻的,致使林氏做了数十年的当家夫人,仍旧一点长进都没有,御下能力更是几近于无。 数十年下来,侯府被她弄得乱七八糟,主子不像主子,下人不像下人,一点规矩都没有。 偏偏她又是个贪图权势,惯爱耍威风,莘华容进门后,便将其当成是来夺管家权的敌人,死活不愿意把管家权力交出来。 这就导致青蓉的事件发生后,无人第一时间约束下人,让下人们勿要声张出去。 所以,不到半天的功夫,前院这边也知道了。 门房觉得吴永安与自家世子交情那么好,没必要隐瞒对方,便嘴上没把地将这件事说出来。 闻言,吴永安一张俊脸瞬间褪去血色,一个踉跄,险些跪倒在地。 眼前一阵阵发黑,却强撑着一口气,仔细问清楚来龙去脉。 在得知青蓉已于当日离开侯府,不知所踪后,吴永安喉咙一甜,嘴里涌起阵阵血腥气。 在剧烈的情绪波动之中,他整个身子都在惊怒地打哆嗦,双目红得可怕。 傅平安! 这无耻的小人! 满京城的青楼,难道还不够他逛的吗? 竟然将手伸到无辜的清白姑娘家身上!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啊!! 还有阿蓉,她当时得多害怕,多无助绝望? 而他,又是多无能? 阿蓉身陷险境的时候,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帮不上忙…… 甚至,他刚刚还在怪她没有赴约。 他到底是有多蠢! 比起她所遭遇的这一些,他宁愿她只是反悔了,不想嫁给他所以失约! 想到青蓉遭遇的一切,吴永安五内如焚,情绪彻底失控,满脑子只剩下“杀了傅平安”这一念头。 血液自嘴角滑落,双目变得赤红,吴永安推开面前之人,不管不顾地想要冲进侯府杀了傅平安。 然而,刚有所动作,口中便吐出一口鲜血,眼前闪出无数道明明灭灭的光影,最后全部归于黑暗,整个人“砰”一声倒在了地上。 袖袋里的发簪跟着摔了出来,“叮——”落在地上,断成了两截。 等到吴永安再次醒过来,自己已经身在安康伯府。 安康伯夫人坐在床边默默垂泪,见他醒来,激动得又哭又笑,道:“你这孩子,差点吓死阿娘了!” 第1390章 然而,他只是个纨绔。 昨日一夜未归,她与安康伯还以为他故态萌发,再次跑出去与狐朋狗友相聚,并未放在心上。 结果,等到了白天,他却让安南侯府的下人抬着回来。 看着脸上血色尽褪,一动不动,毫无生气的幺儿,安康伯夫人手脚一软,险些瘫在地上。 好在有长子在旁搀扶着,方才勉强撑起身子,颤抖着声音吩咐人去请府医过来。 经过府医的诊断,说是他这是情绪起伏过大,一时激动导致晕厥,没什么大碍。 安康伯夫人这才放下心,守在床边等他苏醒。 没醒的时候,她满心担忧。 醒了之后,又忍不住生气,气他胡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不由嗔怒道:“你这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要为了阿蓉姑娘改过自新吗? 这才多久的时间,又开始夜不归宿了? 这也就罢了,还把自己弄得又是吐血,又是昏迷……” 简直、简直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吴永安呆呆地盯着帐顶,听到“阿蓉”二字,他眼珠子微微动了一下,将目光落在了一脸憔悴的安康伯夫人身上,想要让她派人帮忙找寻青蓉的下落。 嘴唇嗫嚅了两下,又觉得不妥。 要是他请爹娘帮忙的话,那爹娘一调查,不就知道阿蓉失贞的事情了? 这样一来,他们肯定就不同意他娶阿蓉了。 想到这里,吴永安缓缓闭上嘴巴,重新将视线落在帐顶,想到阿蓉的遭遇,眼睛一红,开始一声不吭地掉眼泪。 任凭安康伯夫人如何哄,都不肯开口说一句话。 待身体好了之后,他开始外出青蓉的下落。 然而,他只是个纨绔。 认识的朋友,也是纨绔,要不就是酒肉朋友,根本没什么本事,手里没什么有用的人脉。 只凭他一人,茫茫人海里,想要找个人谈何容易? 不是没想过去找莘华容探查情况,可自从出了她殴打傅平安那件事之后,莘华容就被安南侯夫人禁足了。 别说是他了,就连莘家人想要见她一面都难。 直至此刻,吴永安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没用。 不止保护不了心爱的人,离了安康伯府,他连找个人都找不到。 偏偏他又不能让他爹娘知道这件事。 甚至,他连为阿蓉报仇都做不到。 他无数次想要提着剑冲进安南侯府,将傅平安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他不怕死,却害怕自己这样做,会连累爹娘,害了兄嫂,以及可爱的小侄子。 怕他们会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被皇上怪罪,政敌们趁机落井下石,致使安康伯府四分五裂,家人颠沛流离。 他是个懦夫。 一无是处的懦夫。 在强烈的自责下,吴永安迅速消沉下去,日日借酒消愁。 却没想到,他不去找傅平安算账,傅平安反而主动送上门。 见到罪魁祸首,他脑子一热,杀心顿起,理智全无,只想当场宰了他。 最后,还是家仆上前阻止,他才勉强唤回一点理智,克制着杀了他的冲动,宣布与他断绝兄弟关系。 第1391章 我来晚了,让你受苦了 同时,下定决心,要重拾课业。 他现在杀不了傅平安,不代表以后杀不了。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傅平安往后极有可能会进入朝堂。 虽说安南侯府的爵位到傅有志这里是最后一代了,但从傅有志逼着傅平安娶莘华容的举动来看,他大概率是打算联合莘家,用莘家的钱替傅平安疏通关系,帮傅平安在朝堂上谋得一官半职。 平日里,他是动不了傅平安没错。 可在官场上,要一个人死,那可真是太容易了。 只要他也进入朝堂,便有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傅平安,还不用连累家里的人。 最重要的是,他还能发展出属于自己的人脉与势力。 到时候,他便可以利用手里的权势寻找阿蓉。 找到阿蓉后,他们就立刻成亲! 就算爹娘以后知道阿蓉的过往,不喜欢阿蓉,那也没关系。 他可以直接搬出安康伯府,在外面买个小院子,与阿蓉二人过自己的小日子。 前提是他能顺利考取功名,彻底自立起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做个只能依靠安康伯府,处处受人掣肘的纨绔。 他越想脑子越清明,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再好不过的主意。 于是,与傅平安划清界限后,一改往日的消沉,发奋图强,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 他不是个聪明人,天资一般,为了尽快取得成绩,早点找到青蓉,只能下苦力气,勤奋苦读。 如此过了三年多,终于考取了功名。 又在父兄的帮助下,一步一步往上爬,用了三年多的时间,坐上了光禄寺寺卿之位,手下有了自己的人。 一坐稳官位,他便命人暗中调查青蓉的下落。 皇天不负有心人,也该说感谢林氏不会管家,留下了不少蛛丝马迹,只经过一个多月的调查,便有了眉目。 原来他的阿蓉这些年一直在城郊的某处农庄。 得到这消息,他激动得无以复加,连忙让人备车前往。 在庄子里,他终于再一次见到朝思暮想的人。 相较于印象里精致、爱打扮的她不同,眼前的她长高了不少,亦成熟了不少。 穿着一身粗布衣裳,挽着发髻,头戴碎花布巾,柳眉微蹙,皮肤略微黝黑,面上带着明显的憔悴,与寻常的农妇并无区别。 可落在他眼里,她还是当年的她。 不管她怎么变,她依旧是他的阿蓉,是月宫上的嫦娥,是不染凡尘的仙子,眉目清丽如画,依旧美得令人心尖直颤。 “阿蓉。”吴永安哽咽一声,顾不得许多,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向她,直至来到她的面前,方才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她憔悴的面容上,克制道:“阿蓉,对不起,是我没用,我来晚了,让你受苦了。” 每说一句话,就落下一滴泪,直至最后泣不成声。 乍然见到吴永安,青蓉脸上的神情从最开始的错愕,慢慢转变成震惊。 待听到他的话后,眼眶不由一红,别开脸道:“你、你怎么来了?来这做什么?” 第1392章 我来履行承诺,娶你进门 “我来娶你。”吴永安上前一步,满目热忱,神情坚定道:“我来履行承诺,娶你进门。” “你……要娶我?” 她以为过了这么多年,他已经忘了她。 甚至,有可能早已娶妻生子了。 青蓉怔怔地看着他,目光触及他坚定的面容,不由悲从中来,现在的她又怎么能配得上他? 思及此,忍不住落泪道:“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信守承诺,可我……” 她哽咽着,面对心上人,她实在无法提及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些不堪的过往。 最后,只能别开视线,狠心道:“小安哥,你走吧。以前那些话,我就是随口说说而已,你不必当真。” “可是我偏要当真。” 吴永安双手紧握住她的肩膀,眼泪从通红的双目中滚落,满目深情道:“我不止以前当真,现在当真,往后还要当真。 你答应过我,说要嫁给我,就不能言而无信。” “现在的我,如何能嫁给你?” 她连面对他的勇气都没有。 与他说话,都自惭形秽。 青蓉脸色变了几变,泪水涟涟,看着面前的青年。 几年不见,他变得成熟稳重了,眉宇间再无之前的轻浮之气,眉目英挺,腰杆板正,成为一个顶天立地,气宇轩扬,能为他人遮风挡雨的男子汉。 而她,却是坠入深渊,满身泥泞,永不得见光。 这样的她,如何配得上他? 他这般好,她又怎能耽误他,害他被人耻笑呢? “就将它们当成玩笑话吧……”青蓉别开视线,声音干涩,说出来的话令吴永安肝肠寸断,“看在你我过往的情分上,你就忘了我吧…… 我与你之间,本就不相配。 而且,你应该注意到我的打扮,我已经嫁人了。 你我注定无缘,你还是快些回去吧。 等再过几年……不,也许不用几年,再过个一年两年,你娶妻生子之后,便会明白今日的事情有多么不值一提。 比起你的妻子,我这乡下农妇是多么粗鄙可笑……” 她不止失贞,还有了孩子,如何配得上他? 又如何敢奢望,自己还能嫁给他? 又有什么颜面嫁给他? 吴永安听到她这些妄自菲薄的话,气得唇色发白,死死地盯着她,冷笑道:“你当我是小孩子是不是? 我怎么说也比你年长,这一把年纪难道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连喜欢,还是玩笑都分不清吗? 阿蓉,实话告诉你,我来这里之前就把你这些年的情况调查得一清二楚,你有没有嫁人,我比你自己还要清楚。 你……” 他停顿了一下,略过那些让她痛苦的过往,面露怜惜道:“这一切不是你的错。 是我识人不清,是我的无能才造成如今这局面。” 如多年前二人约会那般,他低声将自己这些年的情况说了一遍,鼓起勇气伸手将她圈入怀中,挺直的腰背微微弯曲,头抵着头,气息交缠,眼中一片炽热,深情道:“阿蓉,你就当可怜我这些年的辛苦,应了我好不好?” 第1393章 这辈子,我只要你,只想要你。 看着面前陌生又熟悉的青年,青蓉只觉得多年未见,他变得更难缠了,身形也高大了许多,无形间多了一股压迫感,贴在她腰间的手掌又宽又热,让她心乱如麻。 过了好半晌,语带哭腔道:“你这又是何苦?你知不知道我被……”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吴永安偏过头,轻吻了一下她的鬓发,阻止了她自揭伤疤的行为,神情怜惜道:“但我不介意,这一切也不是你的错。 至于那孩子…… 阿蓉,我愿意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子疼爱。 我向你保证,会把他视如己出。 阿蓉,你嫁给我好吗? 这辈子,我只要你,只想要你。 我的妻子,也只会是你。” 听到他说出这些话,青蓉忽然觉得眼尾酸涩,喉咙哽咽,瞬间泪如雨下。 忍不住靠在他胸前失声痛哭,好似要将这些年所受的委屈尽数哭出来。 当年,她得知自己怀有身孕,第一个念头便是打掉腹中的胎儿。 那时候的她,除了恐慌、不喜之外,心里未尝没有抱着除去腹中野种,她仍可假装无事发生,只当过往的一切是场噩梦。 只待她梦醒了,就能再与吴永安再续前缘的想法。 然而,事与愿违,年仅十四岁的她哪里能想到人江湖郎中为了骗钱,竟然卖假药给她? 等到后面发现不对,腹中的胎儿已经将近足月了,根本无法再堕掉。 那一刻,她心如死灰。 随着孩子的出生,她的所有幻想与希望也被带走了。 孩子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所遭受过的一切。 更彰显着她再也摆脱不了与傅平安的关系。 不管她愿不愿意,一旦外人知道这孩子的来历,那么在外人的眼中,她就是傅平安的外室。 到时候,如果傅平安以侯府血脉不得流落在外为由,执意将她们母女二人接回去,她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还得感恩戴德侯府给了自己一个小妾的身份。 可以说,这孩子就像是一条绳子,将她与安南侯府、傅平安紧紧捆绑在一起,让她这辈子都无法挣脱。 这孩子就如同如影随形的梦魇,把她严严实实笼罩起来—— 浑噩时,担惊受怕。 清醒时,痛苦不堪。 明明她离幸福就差那么一点点,这孩子却像一洼泥潭一样,使她深陷其中,不得逃离,缓缓将她拖入黑暗中,任由痛苦将她淹没,令她陷入无边的窒息当中。 这孩子就是个孽种! 身上带着傅平安血脉的孽种! 明晃晃提示着她不堪过往的印记! 是,也许在外人看来,这孩子是无辜的。 可她呢? 难道她就天生该死,天生应该承担这一切吗? 她也是人啊! 她也是有血有肉,会哭会笑,有感情,有喜好的人啊。 她不过才十四岁。 为什么要让她一个人承受这么多? 为什么偏偏让她遭受这么多苦难? 她从来没有伤害过别人,也从来没有奢求过大富大贵,幻想攀龙附凤,不择手段往上爬。 第1394章 她真的努力过了。 她只不过是想好好地活着,找个喜欢的人,与他平淡稳定地度过一生而已。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愿望都实现不了呢? 她想不明白,想不通为什么是自己遭受这样的事情。 明明她已经有喜欢的人,明明她与小安哥说好了,再过不久她都要嫁人了…… 为什么要她遭遇这些事情? 每每思及此,她心里总是充满了不甘,更有怨恨。 不止恨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傅平安,也恨自己的孩子。 她也想过,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她不该把所有的仇恨加诸于她身上。 既然她生下她,即便再不喜,最起码也要做好一个母亲的职责。 她尝试着对她好,尝试着亲近她,可是每每亲近那孩子,她都忍不住想起她遭遇的一切,想到傅平安欺辱她时那令人作呕的模样。 让她每次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建设,在瞬间彻底崩盘。 她真的努力过了。 可是,她没办法,她真的没办法接受那孩子。 她想,或许她们母女二人真的没有缘分。 她注定当不了一个好母亲,更无保护那孩子的能力。 尤其是那孩子一生下就人人惊叹她长得好,五官精致,精雕玉琢,明显就是个美人坯子。 面对周围人的夸奖,她没觉得高兴,反而满心悲凉。 生于乡野,无权无势,美貌于这孩子来说就是个灾难。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替那孩子隐去真实的性别。 她受过的苦,不能让她的孩子再走一次了。 彼时,她的想法很简单,也没有想太多。 只觉得隐去孩子的真实性别,孩子以后的日子会自在快活许多。 总归不出意外的话,她们母女二人这辈子会一直住在庄子里,直至老死。 她把自己的孩子扮成男孩子,压根儿妨碍不了他人,也不会有人闲着没事干,盯着她们母女二人不放,继而拆穿孩子的身份。 她想着,待孩子长大了,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找到如意郎君了,她再向众人说明情况就行了。 届时,那孩子成了家,有夫君护着了,即便长得再出挑,也可以平安顺遂地过完一生。 她计划得很好,却没想到随着时间的流逝,孩子年岁渐长,她偶然发现自己的孩子天生有阴阳眼,竟然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有好几次竟然被看不见的东西引导着,偷偷一人跑到城里去了。 城郊距离城里,少说也有五六公里。 这当中还要穿过一段狭长的山道。 山道两侧杂草丛生,山上还有野兽、毒蛇出没,平日里大家进城赶集,还得成群结伴呢。 她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独自走山道,那得多危险? 更不用说,还有可能遇到拐子或者歹人了。 届时,她一个半大的孩子,要如何自保? 只要想到这些,青蓉就心惊肉跳,一阵后怕。 也是从这时候,她才意识到其实这孩子对她很重要,她并没有想象中那般讨厌这孩子。 于是,她开始再一次学着放平心态,拼尽全力克制自己,努力让自己不再想那些过往,重新试着接近她,对她好。 第1395章 世人要她死,她偏不死。 担心她年幼,再次被看不见的东西引导着做些危险的事情,便带着她前往护国寺,求慧心大师出手帮忙。 慧心大师欣然应允。 只不过,代价是那孩子可能失去之前的记忆。 青蓉听到这话,也曾犹豫过,不知该如何抉择。 可仔细想了想,比起孩子的生命安全,丧失一小段记忆不值一提。 最重要的是,她以前对孩子那么冷淡,想来孩子过往那些记忆也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 既然她已经决定好好对待她,那过往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忘了就忘了吧。 从今以后,她们母女二人一起丢掉不愉快的过往,一起创造新的、愉快的记忆。 打定主意,青蓉点头同意慧心的提议,由慧定出手,帮孩子封印掉阴阳眼。 此后,如慧心所言,那孩子果真失忆了,变得十分依赖她。 而她,也试着彻底摒弃过往,开始学着对她好,做个合格的母亲。 母女二人虽然过得清苦,却也其乐融融。 只是,青蓉没想到的是,有一天吴永安会找上门,如同数年前,依旧满腔热忱,执意要娶她。 甚至愿意把她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 他知道她所有的不堪,包容她所有的不堪,依旧愿意小心翼翼地将她捧在手心里护着,这让青蓉如何不动心,如何不感动? 她主动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腰身,哭得不能自已,生怕这是一场美梦,她一放手,眼前的人就会化成云雾消失不见,从美梦中惊醒。 “小安哥……我以为你忘记我了……怨我当年没有赴约……” “怎么可能?”吴永安轻轻抚摸着她清瘦的脊背,心痛得仿佛被刀子一下一下地割开,感受到胸前的濡湿,眼眶发红,强忍着泪水道:“我知道我的阿蓉是好姑娘,从来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我只恨我自己无能,让你这些年受了许多委屈,吃了许多苦,整个人都瘦了……” 一边心疼,一边低下头,抻起袖子,抹去她的眼泪,温声安抚道:“好阿蓉,别哭了。 我今天是来接你回家的,你应该高兴,咱们不哭。 咱们现在就回城,告知爹娘,安排媒人上门提亲,好不好?” 青蓉抽噎着,闻言不由一顿,下一秒缓缓地摇了摇头。 见状,吴永安一颗心直直地往下坠,下意识屏住呼吸,“为什么?” 她……难道不喜欢他了吗? 青蓉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簌簌往下掉,抽泣着道:“我、我已非完璧之身,莫说你家人同意与否,你要是娶我的话,旁人也会笑话你的……” 时下,连寡妇都没有再嫁的权利。 更不用说她这种失贞的女子了。 按照世人的想法,像她这种没了清白的女子,为了表达自己的贞烈,就不应该活在这世上,白绫、水域才是她的归处。 只是她心里到底堵了一口气。 世人要她死,她偏不死。 明明这一切不是她的错,她为什么要顺着别人的意去死呢? 第1396章 我不惧人言,我只怕你不喜欢我 还有就是如果她死了,小姐她只怕此生也将活在愧疚悔恨当中…… 基于以上两点,她憋了一口气,不顾他人异样的眼光,咬牙活下来了。 不止没有死,还生下奸生子。 乡下人淳朴,不知她的来历,只当她新寡,肚子里的孩子是遗腹子,可能不会有太多的想法。 但在处处讲究规矩的城里,尤其是城里还有不少知情人的情况下,她这举止,落在众人的眼里,便是个放荡的,苟且偷生的女人,即便抓去浸猪笼都不为过。 他要是娶她的话,指定要遭人耻笑的,有可能还会以此攻讦他。 “我不怕。”吴永安松开她瘦弱的身躯,转而捧住苍白的脸,直视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他们笑我,我还笑他们愚昧无知。 不去谴责罪魁祸首,反而讥讽受害者,这是什么道理? 像他们这种蠢人说的话,当成狗叫都嫌吵,我为什么要放在心上呢?” 他握住她的手,探向自己心口,诚心诚意道:“我不惧人言,我只怕你不喜欢我,不肯嫁给我。 只要你愿意嫁给我,莫说是流言蜚语,就算面前是刀山火海,我都敢上前闯一闯。 阿蓉,你别再拒绝我了。 只要你点头,所有的一切我都会安排妥当,你无需担心。 我会给你还有你的孩子制造一个新的身份,将所有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告诉众人,你我本该多年前就结婚的,奈何你家中出了变故,这才拖延至今。 而你的孩子,便是我的亲生骨肉。 我素有纨绔之名,别人知道后,只会笑话我风流荒唐,不懂礼数,可怜你被我哄骗,无名无分跟着我多年。 要骂也是骂我,不会说你半句不好。 待你嫁入安康伯府后,若是你觉得在安康伯府住得不自在,我们可以搬出来自己住。 如果你不喜欢留在京城,我就申请外放,与你一起去别的地方。 要是你仍觉得不够自由,我还可以辞了官职,陪你游山玩水。 阿蓉,我这话可不是信口开河,你知道的,我这些年修心养性,不止没再跟着狐朋狗友胡闹,身上还有了一官半职,手里有俸禄,加上家中长辈给的零花,自然而然积攒了不少家底。 而且,我还学了几手功夫。 不算太厉害,但也够用,保护你和孩子是没有问题的。 咱们小心一点,走得远远的,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买个院子,过自己的小日子也挺好的。” 可以说,他把自己所能想到的、或许会面临的情况,全部都考虑了一遍,还拟出了可行的计划。 青蓉抬头怔怔地看着他,见他眉眼虽然长开了许多,可他眼里的深情与热忱却从未变过,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儿。 他一心朝着她走来,而她却瞻前顾后,从不敢主动踏出一步。 这对他不公平。 一只手还停留在他胸膛,感受着那里急促的跃动,青蓉抿了抿唇,终是松了口,“好。只要小安哥不惧,那我同样不怕。从此以后,我与你同行。” 第1397章 青蓉愿意嫁给小安哥为妻。 “阿蓉……”听到她答应下来,吴永安不争气地红了眼睛,声音也跟着哽咽起来。 大手轻握住她的柔夷,凑到嘴边亲吻了一下她的手指,哑声道:“阿蓉,我好高兴。你、你这次不会再骗我吧?” “不骗你。”青蓉轻靠在他的胸前,轻声道:“我愿意嫁给你。青蓉愿意嫁给小安哥为妻。” 听到这话,吴永安激动得眼睛都红了,双手紧紧将她搂在怀里,低头亲了一口她的发顶,言辞恳切地道:“阿蓉,我会对你很好很好,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你的那种好。你的孩子,我亦是同样。” 说起孩子,他停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举目四望道:“对了,咱们的孩子呢?他去哪里了?为何不见踪影?” 察觉到他称呼上的变化,青蓉不由“噗呲”笑出声。 这人好不要脸。 她都还没嫁给他呢,就开始一口一个“咱们的孩子”了。 对上吴永安茫然的视线,青蓉顿了顿,想到那孩子现在除了经常上门来她玩耍的玩伴们,基本上不认人。 为避免吴永安产生疑惑,便主动将之前与众人解释的措辞重复了一遍,轻声道:“那孩子半年前爬树上玩耍,不小心掉下来,脑袋受了伤,失去了以往的记忆,有点不认人。眼下她刚好玩累了,正在房中休息呢。” 吴永安一听,瞬间急道:“这么严重?要不,我让人请名医过来看看?” 脑子受伤,这事儿可大可小啊。 青蓉连忙制止,告诉他已经请过大夫了。 “大夫说并无大碍,只要多多休息就好了。至于失去的记忆,因为年龄小的关系,对她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吴永安这才放心,想到小孩子正在休息,他也不好进屋打扰,免得吓到孩子,便打消了见一见孩子的想法。 转而与青蓉说起自己的打算,“我本想今日就接你们母子二人进城的,不过孩子在休息,就暂且先不吵他。 我现在就回城,趁着户部尚未散值,找户部的熟人帮你们娘俩弄个新的身份,顺便置办好宅子等物,明日再接你们娘俩进城,后天便让人上门提亲,可好?” 青蓉面带薄红,垂着细白的颈儿,轻轻“嗯”了一声,低声道:“都听你的。” 语毕,迟疑了下,壮着胆子,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 感受到脸上传来的温软触感,吴永安彻底僵化在原地。 待反应过来后,嘴角直接咧到耳后根,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而后,顶着两只烧得通红的耳朵,整个人飘飘然的,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城为他的妻子儿子办假证去了。 却不想,一回到城中,就接到上级的命令,说是今年皇上准备提前祭祀天地,同时打算在祭祀当日宣布太子伴读的人选。 两件大事儿凑到一起,负责掌管宫廷祭享、宴劳、酒醴、膳馐之事的光禄寺自然有得忙了。 吴永安身为光禄寺寺卿,既要统筹全局,又要与太常寺卿共同准备祭祀所需的物品,包括牲畜、酒水等,并在祭祀结束后将祭肉分发给皇帝和百官?,可以说是忙得脚不沾地。 第1398章 简直是天理难容,苍天无眼! 自从回到城里,就没有脱身的时候。 连着好几日,吃住都在光禄寺里。 当然,忙碌之时,他没忘了派人到城郊告知青蓉一声他这边的情况,让她勿要多想,等忙完了这一阵,他就开始筹备他们的婚事。 至于户籍一事,他也请户部的熟人帮忙了,让青蓉勿要担心。 只要安心留在庄子里,等着他上门接他们母子二人就行了。 青蓉自然应好,让人转告他专心办好手里的差事,保重自己,勿要担心他们母子二人,她与孩子等着他回来。 传话的人是从小跟在吴永安身边的小厮阿康,脑子不聪明,但胜在嘴巴严实,够忠心。 对于自家少爷与青蓉的事情,他是知道一点点的。 不过,愣是没说出去半个字儿。 就算安康伯夫妇再三询问有关于吴永安心上人一事,他亦没有吐露一丁点儿。 原因很简单,少爷没说可以说,那就是不能说。 就算天皇老子来了,他也不能说。 其实,一开始,他心里一直以为自家少爷只是玩玩而已。 但经过这些年,亲眼目睹了少爷的变化,他深刻意识到少爷是真的喜欢青蓉姑娘,非青蓉姑娘不可。 因此,在面对青蓉的时候,他直接把青蓉当成未来的主母对待,打心眼里尊敬她。 作为旁观者,他对他们二人之间的这一段感情,亦十分动容。 在他眼里,这就是一桩情投意合的良缘! 二人不在一起的话,简直是天理难容,苍天无眼! 本着促成二人好事的想法,阿康兢兢业业地传达了自家少爷的话后,又用心记下青蓉姑娘对自家少爷的叮嘱,喜滋滋地当起了青鸟,回城传信去了。 路上,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遇到一辆马车疾驰而过,还一不小心吃了一嘴灰呢。 不过,他心情好,看在自家少爷与青蓉姑娘即将修成正果的份上,就不跟对方计较了,继续悠哉悠哉往城里赶。 而庄子里,青蓉送走了阿康,关好大门,一转身就看到女儿顶着一头毛茸茸的爆炸细发,揉着眼睛,赤脚站在她身后,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阿娘,你站在门外做什么?”她细声细气地问。 青蓉快步走过去,将她抱起来,温声道:“小红什么时候起来的?怎么没穿鞋子?” “忘了。”冰雪可爱的小家伙皱了皱鼻子,神情无辜道:“我刚刚醒来,以为阿娘不见了,就赶紧跑出来看看。” “阿娘一直在呢。”青蓉一手抱着她,一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含笑道:“下次可不能忘了,不然阿娘可要生气了。” 闻言,小家伙吐了吐舌头,软软道了一声:“好。” 青蓉抱着她回房穿好鞋子,牵着她来到院子,自己坐在矮凳上,让小家伙背对着她,禁锢在身前,从怀里掏出梳子为她梳理头发。 眼神温柔,不掩慈爱之色。 等等…… 再等等…… 只要再过几天就好了。 上次小安哥来得匆忙,走得也匆忙。 她没找到机会与小安哥说小红的事情。 等这次小安哥回来了,她就将小红的真实性别告诉小安哥,她们母女身边有了保护的人,小红就不用再做男孩子的装扮了。 到时候,她会为小红买许多裙子,将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补偿这些年对她的亏欠。 青蓉在心里说道,手上熟练地将面前小家伙的头发分成左右两半,在头顶各扎成一个形状如羊角的发髻。 然后,拉着她转过身,面向自己,替她整理好身上的男童款衣服,正欲开口说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第1399章 皇上早就看出傅家的优良品质 “就是这里吗?” “是,属下调查得很清楚,他们母子二人就住在此处。” “很好,把门打开。” 随着门外的交谈声落下,下一秒,大门被人从外面强行破开。 傅平安那张宛如噩梦的脸,毫无预兆地出现在青蓉面前。 身后,是安南侯傅有志,以及两个身强体壮的护卫。 不止青蓉被吓了一跳,连带她怀里的孩子亦是被吓得抖了抖,下意识往她怀里钻,双手紧紧揪着她胸前的衣服,寻求安抚。 双手本能地护住怀里的孩子,青蓉抬起眼,望着傅平安几人,眼里有厌恶,有恐惧,面上带着难以言说的惊慌,将孩子死死搂在怀里,站起身,声音颤抖道:“你们、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傅平安没有回答,率先将视线落在她怀里的孩子上面。 看样子差不多六岁左右,年龄对上了。 瞅着这小样子,粉雕玉琢,细细长长的眉毛,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就跟葡萄似的,晶莹剔透,由内而外透着一股机灵劲儿,简直跟他小时候一模一样。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他的种没错! 思及此,傅平安转过头,冲他爹傅有志高兴道:“爹,没有错,这就是我的儿子!” 傅有志同样在注意着青蓉怀里小娃娃的一举一动,见她小脸发白,明显被吓得不轻,却没有像普通小孩子一样大哭大闹,反而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们,心下满意地点点头。 不愧是他傅家的种,即便没有经过精心的教养,举止间还是与外面那些泥腿子不同,自带沉稳之气。 果然遗传是很重要的。 难怪皇上会时不时询问他傅家有没有适龄的孩子,想要将其作为太子伴读。 想必皇上早就看出傅家的优良品质。 也多亏了皇上的慧眼识珠,他们才找到傅家遗落在外的子孙,免去乖孙被青蓉这无知妇人耽误,明珠蒙尘的后果。 最重要的是,皇上不止一次说过,要是安南侯府有适龄的子孙,他必将其点为太子伴读。 而眼下,这不就有个现成的孙子吗? 只要将他们母子二人带入侯府,给青蓉安排个正经的名分,他这乖孙就是名正言顺的安南侯府长孙。 届时,他再到皇上面前佯装无意地透露出府里确实有适龄的孩童,只不过前些年身体弱,一直在城郊外的庄子里休养,所以府里没什么人提起。 就是担心小孩子福薄,被人经常念叨,身体经受不住。 所以皇上几次询问,他都不敢告知这长孙的存在,唯恐白高兴一场。 日前,经过大夫的诊断,这孩子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方才接回府里。 此时就在府里养着呢,打算过一段时间找先生接受启蒙。 皇上一听,必然欣喜万分,大手一挥让乖孙进宫伴读。 而他们安南侯府,因为出了个太子伴读,身价必将跟着水涨船高,平安延袭爵位不再是问题。 君不见,霁雪只是作为伴读候选人而已,这些年以来,平阳侯府与他的外祖家静安侯府都被众人捧得高高的,风头一时无两吗? 第1400章 那还不得直接飞上天?! 他们傅家出了伴读,那还不得直接飞上天?! 成为京中第一世家指日可待! 想到这里,傅有志心头不由一热,行至青蓉面前,眼神热切地看着她怀中的孩子。 语气虽然还算温和,神情却不掩倨傲,道:“你们母子二人收拾收拾,与我们一起回侯府。他……” 抬手指了指青蓉怀中的孩子,淡声道:“作为安南侯府的血脉,本侯断不可能让他流落在外。 当然,你为侯府诞下长孙有功,安南侯府也不会亏待你,不会再计较你之前伤害平安一事,给你安排个妾室的身份。 希望你进了侯府能恪守侯府规矩,好好服侍平安,不要再做出逾矩之事。” 他自以为这是对青蓉的恩典,完全没注意到青蓉在听到这话后,脸色倏地白了。 她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环抱着孩子的整条手臂都在惊惶地打哆嗦,她睫毛微颤,看着面前之人,强忍住心内的恐慌,磕磕绊绊地说道:“我、我不回侯府……小红也不回去……我们都不回去……” 她想告诉傅有志和傅平安,她不稀罕侯府的一切,也不愿意做傅平安的妾室。 比起侯府锦衣玉食的生活,她更喜欢乡下的清苦日子。 她只想与小红待在乡下,安稳过自己的小日子。 她保证不会向外人透露她们与安南侯府的关系,也不会借着安南侯府的名头在外面胡作非为。 他们要是信不过,她可以立字据,还可以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京城。 然而,话还未完全说出口,傅有志便变了脸色,直觉面前这妇人不识抬举,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堂堂侯爷说话,哪有一名丫鬟置喙的份儿?! 就连莘华容这儿媳妇,都不敢当面反驳他的话。 当然,莘华容也没精力管这么多。 自从生下思兰后,她身子便一直不好,时常卧病在床。 平日里还要照顾思兰,早已心力交瘁,完全没精力管外界的事情。 不过担心莘华容收到风声,坏了他们的事儿,也因为他之前允诺过亲家,这辈子不让平安纳妾。 所以,今日一行,他们是瞒着莘华容过来的。 只待说服了青蓉,将他们母子二人带回侯府,直接来个先斩后奏。 届时,人都在侯府住下了,就算莘华容有意见,也没办法将他们赶出去不是? 顶多就是给莘华容几分面子,不办纳妾的仪式。 至于莘家那边,他亲自去说道说道,分析一下利弊,想来亲家明白缘由后,亦不会再多说什么。 他一切都计划得好好的,却没想到青蓉会出言拒绝。 说句烂泥扶不上墙都不为过。 他给她脸,她才是平安的妾室。 不给的话,她就是个见不得光,可以随意打骂发卖的贱籍外室! 冷笑了一声,朝身后的两个护卫使了个眼色,让他们二人直接将人带走。 青蓉自然不从,怀里的孩子在大人拉扯之间,更是吓得小脸发白,哇哇大哭。 这番动静,引来了左邻右舍的注意。 第1401章 欺负孤儿寡母,简直岂有此理! 大伙儿纷纷出来查看,见几个大男人围着青蓉母子,当即皱起眉头,大声质问他们想干嘛?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登堂入室,欺负孤儿寡母,简直岂有此理! 面对群情激愤的众人,傅平安在傅有志的暗示下,抢先一步告知众人,青蓉是他的妾室,而小红是他的儿子。 并且颠倒黑白,将他欺辱青蓉一事,说成了是青蓉主动勾引他,惹得莘华容大怒,这才把青蓉贬到庄子上来。 却没想到,青蓉竟然偷偷怀了身孕,瞒着侯府生下孩子。 既然是侯府的血脉,自然要回侯府,断无可能流落在外。 这不,一知道这孩子的存在,他就来接他们母子二人了。 不过青蓉不满他对他们母子二人多年的忽视,心里有气,这才不愿意跟着他离开。 末了,傅有志也适时站出来,彬彬有礼地道了一声抱歉,“因为侯府的私事,打搅了各位,还请各位见谅。” 总而言之,父子二人是打定了主意,当众坐实青蓉的妾室身份,好让她的孩子成为名正言顺的侯府长孙。 一番话说下来,众人看青蓉的眼神都变了。 这块地方本就是莘华容名下的农庄。 周围的农户,基本上都是莘家的佃户。 他们自然认识莘华容,也知道青蓉与莘华容的关系。 当年青蓉忽然来到庄子上,众人心中还暗暗奇怪青蓉作为小姐的贴身婢女,好好的怎么会被送到庄子上来了? 原来是她勾引了小姐的夫君! 小姐性子温顺,待人和善,对身边的人更是好得没话说,万万没想到青蓉却背着小姐,做出如此不知廉耻之事! 更不用说,她还偷偷生下孩子。 她这是想干什么? 明显就是想要攀龙附凤,为自己谋个好前程! 枉他们还以为她是新寡,突然间没了夫君,心情郁闷,这才被小姐送到庄子上散散心。 平日里,怜惜她年纪轻轻没了丈夫,对她颇为照顾。 她生下“遗腹子”后,左邻右舍更是忙里忙外地照顾她与孩子。 不曾想,她竟是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而她肚子里的孩子,更是背叛小姐的铁证,意图抢夺小姐在夫家地位的工具! 一想到这点,众人心里就呕得半死。 是,他们是乡下人,不认识字儿,没什么文化,但他们好歹懂廉耻。 趁着小姐有孕爬床,这是有脸皮的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一时间,众人对青蓉唾弃不已。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选择袖手旁观。 有些妇人气不过青蓉的行为,在旁阴阳怪气道:“青蓉妹子,安南侯与世子都亲自来接你们母子回家了,足以看出安南侯府对他们母子二人有多重视了,你见好就收吧,可不要再拿乔了。 不然的话,当心惹恼了安南侯与世子,到时候他们二位耐心告罄,甩手回城,你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这床啊,不就白爬了吗?” 语毕,在场众人不由哄笑出声。 听着众人的嘲笑声,青蓉面白如纸,口中喃喃地说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攀附他,是他欺辱了我!是他无耻地欺负我……” 第1402章 到了最后,原来错的不是别人 至于小红,她从来没想过要利用小红与侯府扯上关系! 她紧紧捂住怀里孩子的耳朵,声泪俱下,自揭伤疤,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说起那段不堪的过往。 所求的,不过是希望众人出手帮帮她。 尤其是在场妇人,同为女子,她们肯定能明白她的痛苦,阻止傅平安带她们二人回府。 不曾想,在场众人听到她的话后,只是稍稍沉默了一瞬,继而皱眉劝说道—— “既然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妹子,你就从了他吧?” “是啊,他能来接你,说明心里还是有你的,你就不要与他计较了。” “事到如今,你不跟他,还能跟谁呢?” “对啊对啊,你都已经失贞了,离了他,谁还会要你?有哪个男人能接受一个没了贞洁的妻子?他愿意回来找你,而不是继续抛弃你,你应该感恩戴德才是。别闹了,跟他回去吧。” “妹子,别怪姐说话不好听,如果你当真没有其他心思的话,当日发生那样的事情,直接一死了之不就行了吗?” “就是就是,非但没死,还生下了孩子,很难说没有其他的想法。” “嗐,要是我,我都无颜活在这世上……” “我说句公道话,她嘴上说世子欺负她,谁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真那么憎恨这种事情的话,当时就应该自尽,保全自己的名声啊。” “现在说什么不愿意回侯府,就是在装模做样,借机拿乔呢。” “长得就是一脸狐媚相,难怪招人惦记!要怪只能怪她自己不检点!”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是她行为端正,世子会对她下手吗?” “没错没错……” “……” “……” 说到最后,在场众人竟然一致认为是她的错。 如果不是她长得太招人眼,傅平安就不会对她下手…… 如果不是她苟活于世,就不会有今天这情景…… 如果不是她…… 如果不是她…… 到了最后,原来错的不是别人,而是她这个受害者! 青蓉脸色一白,纤弱的身子晃了两晃,只觉得灵魂好似被劈成了两半。 一半接收着外界的一切,一半麻木不堪,仿若旁观者,眼前发生的皆与自己无关。 她动了动嘴唇,神情无助,视线一一掠过在场众人的面容。 以往熟识的妇人,一改往日的和善,每个人的眼里有鄙夷,有轻视,有嫉妒……有各种各样的情绪,唯独没有同情与怜悯。 仿佛她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一般。 而向来淳朴憨厚的叔伯以及一众男性,则是斜着眼打量她,目光流露出垂涎之色。 与身边的同伴相视一眼,露出心照不宣的轻佻笑容。 见此情景,青蓉想哭却哭不出来,好像所有的泪水一瞬间都流干了,剩下的只有一个空空的躯壳。 最后,重新将视线落在傅家父子二人身上,放下怀里的孩子,“扑通”一声,屈膝跪下,一双秋水美目痛苦地闭上。 再睁开时,内里只剩下无尽的悲凉。 第1403章 本侯就绝无可能让他流落在外。 她浑身抖得厉害,却强行吞下满腹的血泪。 柔顺地伏下身,重重地叩了个头,向伤害自己的人哀求道:“侯爷,世子,我与小红从未贪图过侯府的一切,更没有想过借此机会回侯府,求你们高抬贵手,放过我们母子二人吧。 我们会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京城。 只求二位大人放过我们母子二人。 只要二位大人放了我们,青蓉必将二位的恩情铭记于心,在佛前日夜祷告,为二位诵经祈福,祈求二位安康喜乐,长命百岁。 求你们放我与小红,求你们了……” 每说一句话,便磕一个头。 没一会儿,如玉的额上就渗出鲜血。 身侧的孩子,睁着双懵懂的眼睛,因为丧失了所有记忆的缘故,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知道自己的母亲正在受苦,忍不住放声大哭。 边哭,边伸手去拉她,嘴里喊着:“阿娘起来……” 青蓉闻声,眼泪跟着簌簌往下落,额头抵在满是小石子的粗砺地面上,语调涩然道:“求二位大人高抬贵手,求你们了……” 见此情景,傅平安面露动容之色,转头看向身侧的父亲。 要不,就这么算了吧? 他们母子二人不回去就不回去。 随他们去好了。 其实他个人也不是太重视自己的血脉流不流落在外这问题。 他还年轻,他爹要是想要孙子的话,他回去花点心思哄一哄莘华容,把莘华容哄回心转意了,每天晚上努力一点,搞不好明年他爹就能抱孙子了。 殊不知,傅有志重视的也不是自家血脉流落在外,而是能带着他们家一飞冲天的契机! 如果他没有得到皇上的暗示也就罢了…… 如果安南侯府确实没有适龄的孩童也就罢了…… 他心里或有遗憾,只当侯府没这运气,接不住这天大的福气。 可偏偏皇上向侯府抛出了橄榄枝,府里因为平安前些年的荒唐,刚好有了这么一个适龄的孩子… 如今这泼天的富贵就在面前,伸手可得,这让傅有志如何能松口? 他一脸不为所动,居高临下地看着青蓉,一字一句敲碎了她的幻想,冷声道:“不可能。 他是侯府的血脉,本侯就绝无可能让他流落在外。 而你是他的生母,便生是侯府的人,死是侯府的鬼,想要离开侯府,简直异想天开。 本侯今日来此,是来通知你,而不是来征求你的同意。” 话落,不欲再与她多说,直接命人强行抱走她身边的孩子。 至于青蓉本人…… 担心她回侯府闹腾,惊动莘华容,再次与莘华容闹得侯府不得安宁,就暂时命人将她囚禁于原地。 此举亦是为了拿捏这对母子。 为了母亲,这小孩儿还不得乖乖听话,任凭他摆布? 而青蓉,为了自己儿子,亦不敢轻举妄动。 事实上,如他所料,手里有了“人质”,双方确实都很安分。 不过,青蓉面上不显,实际上一直试着想办法进城,想要找吴永安求助。 可是门外有护卫守着,她根本无法外出一步,外面的人亦无法靠近一步,为她传递消息。 第1404章 这世道容不下我们…… 当然,自从她当众说出傅平安欺辱她一事,压根儿没有妇人愿意接近她了。 倒是有些不怀好意的男子,以为她可欺,曾试图靠近她的住所,最后一律被守在门外的护卫打发了。 青蓉没办法,只能待在房中,日复一日祈祷自家的孩子一切都好,小安哥尽早发现她现在的处境。 不曾想,吴永安没有等来,却等来了小红被点为太子伴读一事。 因为小红成功当选太子伴读,安南侯府特许小红前来看望她,企图以小红的名声劝她回侯府,让小红的身份更加名正言顺。 得到这消息后,青蓉彻底绝望了。 打发了前来当说客的管家,一众前来看热闹的邻居,以及闻讯而来,找自家孩子玩耍的孩童们,青蓉抱着孩子回到房里,如同失去所有精气神一般,整个人都消沉了。 她与小安哥,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往后,她将彻底与傅平安、安南侯府彻底绑在一起。 还有她的孩子…… 如果有一天被人发现她是女儿身,那她要怎么办? 思及此,倍感绝望的青蓉忍不住落下眼泪,抱着怀中的孩子哭泣了起来。 半晌之后,哭声忽然一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将孩子拉出怀里,郑重嘱咐道:“孩子,阿娘现在说的话,你要牢牢记住—— 你跟其他人不一样,不管你往后去哪里,做什么,都不要让他人近身……” “阿娘,这话你已经说过好几遍啦。我这次去安南侯府,就与在家时一样,日常起居都是一个人,没有让其他人帮忙。” “我知道,我知道我的小红是个听话的好孩子。”青蓉强忍着眼泪,继续道:“你以后入了宫也要如此。 从今天开始,别再说什么不愿入宫的傻话,免得惹恼了皇上。 入宫伴读这件事,是圣恩,不是你我能拒绝得了。 阿娘方才听侯府的管家说,教导你们的太傅叫邵景安,是个连中六元的状元郎,学富五车,胸藏万卷,鼎鼎有名的大才子。 等闲人连接触的机会都没有,你能跟着他识字明理那是天大的福气。 既然他如此有才华,那你就要把握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好好跟着他学习,莫要光惦记着玩,知道吗? 还有,待你成人后,太子不需要伴读了,你就直接离开京城,不要进入官场。” “为什么?皇上伯伯说,让我好好学习,以后给我封个大官做,阿娘为什么不让我做官?” “因为你不能做。 你跟其他人不一样。 这世道容不下我们……外面的人惯会颠倒黑白……他们的偏见根深蒂固…… 不管你做得有多好,一旦他们知道你的……身份,那时候,就算你没有错,在他们眼中,你也是错的,是不容于世的,各种恶意的揣测,各种脏水,都会往你身上泼……” 想到之前的种种,青蓉再次哽咽,抬起手,轻轻抚着她的脸,眼里藏着不易觉察的悲伤,柔声道:“孩子,你记住阿娘的话,伴读结束后,你就找个借口立刻离开皇宫,走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到时候,你就能彻底自由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穿女装就能穿女装。” 第1405章 阿娘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也许,那时候她的孩子还会遇上喜欢的人,与喜欢的人共结连理,白头偕老,一辈子喜乐圆满。 “那阿娘会跟我一起走吗?” 青蓉闻言一顿,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点头道:“阿娘跟你一起走,无论你去了哪里,阿娘都跟你在一起,阿娘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那行。那等我长大了,就带阿娘离开京城,咱们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了。我不喜欢安南侯府,也不喜欢皇宫。里面规矩多得很,烦人得紧。” “……好。”青蓉含泪点了点头。 把该嘱咐的都嘱咐了一遍后,青蓉起身,亲自去小厨房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 母女二人用过晚膳后,见天色已晚,洗漱过后,青蓉便哄着女儿睡下。 “小风轻轻吹,小鸟低低叫,小狗慢慢跑,小猫偷偷笑,屋里静悄悄,宝宝睡觉觉……” 青蓉半倚在床头,轻轻拍着怀中的孩子,嘴里吟唱着童谣。 待察觉到怀里的孩子呼吸平稳,彻底睡着后,低头在稚嫩的面容上落下一吻。 而后,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到衣箱前,推开箱盖,拿出很早以前就准备好的三尺白绫, 将脸埋进去,无声痛哭。 在外人面前,她一向要强,从来不肯向人示弱,更不愿意让人看出她的脆弱与狼狈。 可眼下,她累了。 她再也撑不下去了。 青蓉双肩剧烈颤抖着,手却死死捂住红唇,不肯发出一点儿声音,唯恐吵到安睡的孩子。 也许,外面的人说得没错。 她早就该死了。 她应该死在六年前,而不是苟活至今。 省得再与傅平安、安南侯府纠缠不清。 更不用遭受旁人异样的眼光,羞辱的言语。 而她的孩子,亦不用因为她的苟活,来世间受罪,活得比一般人更艰难。 从出生到现在,就没享受过一天的母爱。 她是多么想陪她的孩子多走一段路程,多想再抱抱她,疼疼她,看着她嫁人生子…… 可是,她实在撑不下去了。 与其继续回到安南侯府受辱,委身欺辱她的人,仰仗对方的鼻息生活,她宁愿就此死去! 青蓉心痛如刀绞,抬起爬满泪水的脸,将手中的白绫抖开,往上一抛! 三尺白绫如灵蛇,飞上了房梁。 青蓉踏上圆凳,回头看了眼床上熟睡的孩童,眼泪再次流了下来。 倘若这世上真有神明的话,希望诸神看在她一生凄苦的份上,多多怜悯她,保佑她的孩子一生顺遂无忧,岁岁平安喜乐。 希望小安哥往后能遇良缘,夫妻和睦,子孙满堂。 希望小姐身体健康,事事如意。 若有来世…… 只愿不再是女儿身。 青蓉回过身,双手勾住白绫,闭上眼睛,轻轻踮起脚尖,往前一踏,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消散于晚风凄凉飘荡黑夜中…… 而她,亦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等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有了自我的意识后,已经身在京城里了,就在长兴街附近徘徊。 每天浑浑噩噩,也不知道自己要干嘛,只能蹲守在不见光的角落,听来往的百姓或游魂说八卦。 然后,慢慢恢复了生前的记忆。 第1406章 你别在丢下我一个人了…… 后来王大贵到外面找仆人,得知是到傅府当差,她激动不已,第一个跑上前,表明自己愿意到府上做厨娘。 自此,她彻底进入傅府,看到了她的孩子,还有了再世为“人”的机会。 再后来与小姐重逢,每日与小姐一起读书习字,闲暇时逛街游玩,就像她生前,小姐尚未出阁那时候,她们二人一起绣花做女红,时不时瞒着府里的人外出玩耍一般。 一切似乎都没变,她亦感到十分满足。 只是比起当时无忧无虑的她,现在的她内心深处多了一个人。 一个她深爱,却不敢触碰的男人。 她不敢去打探有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她希望他过得好,害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她想去见他,却又担心他已经忘了她。 在这样矛盾的心理下,她下意识选择逃避。 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亲自找上门,找到了她。 只是,事到如今,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而她,亦非真正的人了。 他们断然没有相认的可能性,也不能相认。 否则,他若是问起,她又要如何解释自己的“死而复生”呢? 思及此,青蓉用力挣开他的怀抱,垂眼道:“请公子自重,我不是青蓉,我只是他人府上的一名小厨娘而已。公子你认错人了。” “我不会认错,你就是阿蓉!” 他不知道阿蓉去世多年,为何会忽然出现在人间,且样貌与生前几乎无差。 但他却不敢多问。 他担心自己一不小心犯了什么言语禁忌,阿蓉就再次消失不见了。 他不想管那么多,也不想追根究底,他只将阿蓉的出现,当成神迹,是老天对他的怜悯,这才让他与阿蓉能再次相见。 再次看到自己的心上人,吴永安心里又酸又涩又苦又甜,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儿。 只有一点是肯定的,不管过了多久,他再次见到她,依旧像以往那样喜欢她,迷恋她,依旧会为她倾倒。 他看着她,只恍恍惚惚觉得这近二十年的空虚光阴,全部被填满了。 “阿蓉……” 他深情呼唤了一声,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上前一步,欲要靠近。 却见她连连后退,似有逃避之意,又连忙顿住脚步,口中急道:“阿蓉,你别害怕。我不靠近,我不靠近,我就站在这里,你不要走,你别在丢下我一个人了……” 这些年来,他无数次在梦里惊醒,无数次梦到他与阿蓉的最后一面。 那时候,他站在祭坛上,表面看似恭敬严谨,协助皇上祭祀天地,实际上心里正盘算着明日忙完了就去接阿蓉母子。 却没想到,祭祀完天地后,皇上竟然宣布傅平安的儿子为太子伴读! 一听这话,他当即心头一跳。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莘家小姐生的是女儿吧? 儿子的话…… 那只有阿蓉的孩子了! 思及此,他心头不由一凉。 待忙完手里的事情,出了宫,已经是第二日晌午了。 不顾身体上的疲倦,他骑马匆匆前往城郊庄子,行至庄子附近,凑巧遇上安南侯府的下人。 第1407章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 那二人抬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口中不干不净地说他的阿蓉不识好歹,大喜的日子给人平添晦气,竟然自缢而亡。 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山风拂过,正巧掀起白布的一角,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清丽面容。 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容,吴永安手脚一软,径自从马上摔了下来,一头撞在山道旁的巨石上,昏死过去。 等到他再次醒来,阿蓉的头七都过了。 自此天人永隔,抱憾终身。 他后悔莫及,永远都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如果……如果那一天他直接将阿蓉母子带走,而不是先去办什么劳什子户籍,是不是这一切不幸,都不会发生? 是不是阿蓉就不用再承受那么多痛苦? 是不是他们母子就不会分离,阿蓉也不会绝望到自缢? 雨,哗啦啦地下着。 吴永安看着面前的女子,眼泪早已与雨水混为一体,声音哽咽地向她道歉,解释当年的一切。 “阿蓉……我错了……” 临近不惑之年,威严无比的光禄寺寺卿此时此刻哭得像个孩子,磕磕绊绊地表达心里的情感,“阿蓉……这些年,我真的很想你…… 你是不是生我的气,所以你找了傅玉棠,找了莘华容,独独不愿意来看我……不愿意与我相认……” 如果不是礼部集体被罚到城北搬石头,恰好就在莘家茶楼附近,让他有机会远远一瞥,一眼就认出青蓉,继而偷偷跟踪她,确定了她的身份,她是不是要永远都躲着他?永远与他当个陌路人? 青蓉哪里能想到世事如此之巧,礼部被罚,连带从属部门的光禄寺也要一起去搬石头。 更没想到,仅凭一眼,吴永安就认出她。 甚至这段时间一直在暗中观察她,连带着她的动向都调查得一清二楚。 此时面对他的质问,她心中万分苦涩,强忍着泪意,别开脸道:“这位公子,你当真是认错人了。” “我没认错!”吴永安试着上前一步,确定青蓉不再抗拒他后,冲过去一把抱起她,紧紧拥在怀里,哑声道:“阿蓉……我不问为什么……我也不在乎你现在是人还是其他的什么…… 我想告诉你,你回来就好,回来了就好…… 你不要不认我……不要假装不认识我……不要再抛下我了…… 我真的快承受不住了,再来一次,我真的会死…… 阿蓉……你不要不理我……” 青蓉听得心痛,一手撑着伞,一手垂在身侧,感受到脖颈间传来点点湿热,犹豫了半晌,方才迟疑地抬起手,轻轻搭在他清瘦的脊背上。 二人静静在雨中相拥,谁也没有说话。 兀自沉浸在思绪中的二人,完全没注意到稍远处,一双充满怨念的眼睛正盯着二人。 透过雨幕,阿三隐约看到身影模糊的二人浓情蜜意地抱在一起,不由想到自己无疾而终的感情,以及那无缘的几百两银子,心里直发酸,没忍住轻呸了一声,低声骂道:“狗男女!不知羞!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不要脸地抱在一起!” 车内,原本正在闭目养神的芮成荫一听这话,立马来了精神,倏地睁开双眼。 第1408章 养阿三千日,一时也用不上。 他住的这一片,全部都是在朝当官的。 在场为官,哪个不是分外注意对外形象,时刻为百姓做好榜样? 更不用说,这条街上,还有他这个正气无比的御史大夫坐镇。 是哪个臭不要脸无视他的威严,胆儿肥地在他眼皮子底下,青天白日行浪荡之事,与女子搂搂抱抱啊? 这不摆明了给他们御史台冲业绩吗? 身为敬业勤劳的御史大夫,他岂能错过这主动送上门的业绩? 芮成荫“蹭蹭”往车前挪了挪,掀开帘子的一角,探头四处看。 唯恐惊扰到正在幽会的野鸳鸯,使得到手的参人业绩飞了,还很是周全地压低了声音,询问道:“哪呢?哪呢?狗男女在哪里?” 阿三勒紧了手里的缰绳,稳住马车,指着远处的人影,示意芮成荫看,“爷,在那里呢。” 芮成荫顺着他所指的方向,伸长脖子往外看。 奈何此刻雨太大了,眯起眼睛看了好半天,也没看清那两人是谁,只看到两道相拥在一起的人影。 想着阿三是练武之人,眼力听力都比自己好,便道:“阿三,帮爷瞅瞅,那两人是哪个业绩,啊呸,是何方不要脸人士?” 阿三也看不清那二人的模样,摇头如实道:“雨太大了,那二人担心生病着凉,约会也不忘打伞盖住头脸,属下根本没看到二人的容貌。” 而且,那男人还背对着他,他哪里知道对方长得是圆是扁啊? 话落,就收到芮成荫鄙视的小眼神。 人家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他倒好,养阿三千日,一时也用不上。 无语地盯着他片刻,芮成荫沉吟了几秒,很没道德地说道:“既然看不清,那就靠近一点看看。” 正所谓,捉贼拿赃,捉奸成双。 这两个不要脸的都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了,他作为纠察百官缺点、改善朝堂风气、提升百官素质、督促百官进步的正义小使者害羞什么?脸红什么? 直接冲过去,将他们当场抓住,那是刚刚好啊! 此举正中阿三下怀,就应该这样做。 他情场失意,钱袋也失意,生而为人,如此的不幸福,这对狗男女凭什么那么幸福呢?! 就应该被爷抓起来,狠狠地教训一顿! 因此,阿三没有一丁点儿破坏人约会的自觉,手中缰绳一抖,浑身冒着酸气,咬牙切齿朝着雨中的二人冲去。 知情的,知道他们主仆二人此举只是为了一睹二人的容貌。 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主仆二人是要创死雨中的二人呢。 随着马车的靠近,车轮快速滚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惊动了原本相拥的二人。 青蓉回过神,连忙收回手,推开吴永安,脸上带了两团红云。 吴永安知她害羞,顺势握住她的柔荑,低声安抚道:“阿蓉,别怕,我追寻你而来时,顺便让他先行离开,命他一刻后再来接我……” 不是他不想与阿蓉多待一会儿,而是一刻后,朝中各部门散值了。 正是纷纷往府里赶的时候,为避免众人发现端倪,他这才掐好时间离开。 “眼下,应该是阿康来接我了。” 他一边说,一边回头看。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不远处,芮成荫主仆二人面容狰狞坐在马车上,犹如疯狗一样,穿过雨幕,直直朝着他这方向撞了过来! 第1409章 他只是偷懒,不是杀人啊…… 哪曾想,芮远光今天也逃值摸鱼,跑来找傅玉棠,结果撞见了芮昊苍上门拜访。 经过傅玉棠的一通忽悠,还当真以为自己的老爹走错门了。 想到自家老爹平日里最疼爱成荫这小孙子,一回京就跑来长兴街找人,必然是想念幼孙,想得厉害。 本来爷爷回京,成荫这做孙子公务繁忙,整日需要盯着礼部那群人,无暇回宁安伯府看望爷爷,勉强说得过去。 但如今爷爷都亲自来到孙子府上了,他还快快前来迎接,那就不行了。 思及此,芮远光带着自家老爹回到芮成荫的府上,直接吩咐阿四去御史台找芮成荫,让芮成荫没事赶紧回府一趟,爷爷就在府里等着。 老人家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见他这个小孙子一面呢。 芮成荫得知他爷爷回京,本想第一时间就回伯府探望的。 不过想到他爷爷刚回来事多,加上他还得盯着礼部这群孙子,防止礼部的孙子们偷懒,便打算等这段时间,爷孙二人都忙完了,再好好聚一聚,顺便打听一下白马爷爷的下落。 总归都是自家人,他爷爷又向来疼爱他,必然不会计较这点细枝末节的礼数。 不曾想,他还没回伯府,他爷爷竟然亲自上门来找他! 得知这消息后,当即让阿四回府里复命,说自己立马回去。 然后快速处理好手里的事情,与御史台的同僚们打了声招呼,领着阿三提前回府。 结果就这么凑巧,撞见了吴永安和青蓉二人相会。 吴永安还不知道自己的烂运气堪比傅玉棠,压根儿做不了一点点坏事,一做坏事必被人撞见。 见青蓉一脸紧张,还温声安抚道:“眼下,应该是阿康来接我了。” 一边低声与青蓉解释着,一边回头看。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不远处,芮成荫主仆二人坐在马车上,面容狰狞,犹如疯狗一样,穿过雨幕,直直朝着他这方向撞了过来! 浑身上下都写着“狗贼,纳命来!”五个大字! 吴永安:“……!!” 他早知道芮成荫这御史大夫正直严苛得不正常,疯起来连傅玉棠都敢挑衅,但他从来不知道他如此的疯狂啊! 他这段时间不过是趁着芮成荫不注意,让同僚帮忙掩护,偷偷溜出城北,跟踪青蓉,浑水摸鱼的频率高了一点而已。 芮成荫生气是正常的,但、但也不至于杀了他吧?! 他只是偷懒,不是杀人啊,罪不至死啊! 看着来势汹汹,俨然要将他当场诛杀的芮成荫,吴永安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出于对危险的本能反应,没来得及多想,拉着青蓉就跑。 芮成荫:“……!!” 阿三:“……!!” 哎呀,这对狗男女还敢跑?! 简直是不把他这正义小使者(悲情阿三)放在眼里啊! 芮成荫气极了,径自钻出马车,不顾迎面而来的瓢泼大雨,站在车辕上,一手紧紧抓着车厢边框,一手往前一挥,喝令道:“追!” 第1410章 莫非傅玉棠这是准备来一出美人计? “是!”阿三大声应下,马鞭一扬,提高速度,横冲直撞地追了上去。 却没想到这一对狗男女鸡贼得很,专门挑着狭窄的巷子钻。 马车根本无法进入。 见状,芮成荫干脆弃车而行,摆动两条大长腿,穷追不舍。 今天这业绩,他是要定了! 听到身后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吴永安回头看了一眼,见芮成荫一副不咬死他,坚决不松口的疯狗架势,惊得直咽口水。 看了身边气喘不已的青蓉,当机立断将她拦腰抱起,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前跑。 奔跑间,青蓉面上浅蓝色的轻纱随风飘动,在雨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触及那抹浅蓝的轻纱,芮成荫不由一怔,脚下随即慢了三分。 迟疑的瞬间,吴永安已经带着青蓉拐进一条羊肠小巷里了。 为了阻止他继续追,吴永安还十分机智地将巷子的杂物都踢翻。 看着布满“障碍物”的小巷,芮成荫不得不停下脚步,眼睁睁地看着那对狗男女消失在眼前。 阿三同样一脸垂头丧气,转头看身侧的芮成荫,请示道:“爷,现在怎么办?” 芮成荫盯着二人消失的地方看了片刻,最后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转身往回走,淡声道:“先回府再说。” 如果他方才没眼花的话,那男子的背影好像是光禄寺卿吴永安啊。 至于那女子…… 想到那抹浅蓝,芮成荫稍稍皱了下眉头,在他认识的人当中,好像只有青蓉姑娘一人是戴着面纱的。 结合二人在长兴街私会,那女子必然是青蓉姑娘无疑了! 不过,这两人是怎么搅合到一起的? 一个是傅府的厨娘,一个是礼部…… 等等! 礼部?! 芮成荫脑海里灵光一现,感觉自己好像嗅出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话说,上次礼部的人为了逃避做苦力,故意把傅平安拖下水,怂恿傅平安上刑部找傅玉棠闹事,傅玉棠除了把傅平安扔到大牢里,似乎没有其他的动作啊? 根据他对傅玉棠的了解,有仇不报,明显不是她的风格。 奇怪的是,这段时间,傅玉棠这家伙还一直静悄悄的,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不正常。 很不正常。 严重怀疑傅玉棠是在憋大招。 而且,目标有可能直指光禄寺卿吴永安。 要知道,之前上安南侯府怂恿傅平安的,正是吴永安此人! 为此,礼部的人还齐心合力替吴永安打掩护呢。 礼部的人以为他们配合得很好,御史台众人都是瞎子,不知道吴永安偷偷溜走呢。 殊不知,他们御史台只是觉得冤有头债有主,礼部的人骂了他们,底下从属的光禄寺等部门却并没有编排他们御史台,这才睁一只闭一只眼罢了。 不过,光禄寺没有得罪他们御史台,眼下却是得罪了傅玉棠啊。 尤其是吴永安。 芮成荫摸着下巴,微微眯起双眼,莫非傅玉棠这是准备来一出美人计?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吴永安怂恿傅平安,利用傅平安与傅玉棠的父子情,搅得傅玉棠烦心不已,让她对家人伤心又痛心。 傅玉棠没那么阴险,就不利用年老的安康伯夫妇了,直接针对吴永安本人。 所以,派人去勾吴永安的春心,让吴永安这单身数十年的老房子着火。 然后在火苗烧得正旺的时候,“噗”一声将他熊熊燃烧的爱情小火苗给吹灭,当面召回青蓉,对着吴永安叉腰狂笑,毫不留情地揭开一切真相,让他深刻感受一把与她一样的,被重视之人背叛又失心的滋味?! 第1411章 老实的身体,撑不起卑鄙的思想 没错,肯定是这样的。 按照傅玉棠的阴险性子,极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芮成荫眼里闪过一道暗芒,自以为窥探了傅玉棠的计划,国字脸上显露出看好戏的神情,闲庭信步地往前走。 他打算回去后,找个时间试探试探傅玉棠的口风,看她什么时候收网,他好去看热闹,顺便跟在傅玉棠后面捡个漏,来个废物利用,在早朝上以“有伤风化”之名,将吴永安揪出来,继续为御史台冲业绩。 反正放着也是浪费,还不如拉到御史台,为他们御史台的政绩添砖加瓦。 这才不浪费他今日的追赶。 他心里的小盘算打得噼里啪啦响,计划得好好的,却赶不上变化。 通俗点来说,就是他老实的身体,撑不起他卑鄙的思想。 因为长期伏案办公,缺乏锻炼,使得他的身体外强中干。 白天冒雨追吴永安时,不知不觉受了凉,回府又跟他爷爷、他爹多聊了几句,没有及时喝下驱寒姜茶,当晚夜里就发起了高烧,神志不清地说起胡话。 阿三守夜时,听到他大晚上躺在床上,一口一句:“皇上,臣要告发吴寺卿私通,秽乱京城,罪不容诛!”直觉有哪里不对,赶紧上前查看,这才发现他感染了风寒。 于是,连忙叫来府医。 烧水、降温、煎药……忙活了大半夜,体温才慢慢降下来。 直至寅时,人才渐渐恢复清明。 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明显是没办法再去上朝。 芮成荫掩唇咳嗽了两声,招手让阿三拿来文房四宝,强撑着写了告假的奏疏,让人快马加鞭送入宫。 做完一切,喝了药,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待他再次醒来,天已经大亮。 外头,雨已经停了。 阳光灿烂,透过纱窗,洒进了屋内,光是看着,便觉得身体暖洋洋的。 芮成荫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待记忆回笼,方才从床上坐起。 伸了伸懒腰,身上再无昨日的无力感,反而有种精神大好,体力充沛的感觉。 穿好衣服,推开窗户,院子里树叶上的雨滴还未完全蒸发,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芒,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清新的气息。 抬头看看天,估摸着差不多巳时了,便开口唤来阿三,准备洗漱的热水。 待洗漱完毕,用过早膳,喝了药,府医确认没什么大碍后,想着傅玉棠也刚好在家,便想着去她府里找旺财玩,顺便探探她的美人计进展得如何了。 为避免扑空,他打算先上墙头看看。 同一时间,傅玉棠正在院子里晒太阳。 眼下,府里就只有她一人。 甘大平送小满上学去了; 青蓉与往常一样,与莘华容有约,早早就出门了; 王大贵见天气难得放晴,准备带着旺财出去逛逛,顺便邀请傅玉棠、俞仕同行。 俞仕欣然应允。 傅玉棠本来也想去,不过她今日与老宁安伯有约,不知道对方会选在何时上门拜访,担心对方走空,便婉拒了邀请,独自一人留守在府里,等待贵客上门。 第1412章 原来我是你刷业绩的工具人。 芮成荫爬上墙头,一眼就看到她懒洋洋地窝在躺椅里,翘着二郎腿,有一下没一下摇着躺椅,桃花眼微微眯起,神情闲适,整个人看上去慵懒极了。 芮成荫从未见过她这般放松的样子,感觉与平时大不相同,一点儿都不像是朝堂上威风凛凛的傅相。 此时此刻,反而更像是游戏于花丛中的狸奴。 矜骄贵气,对人爱搭不理。 无人时,便露出本来的高冷面目,独自慵懒地蜷缩在石头上,享受着此刻的宁静,在暖洋洋的阳光下打着盹。 他怔怔地看着她,视线落在她舒展的眉眼上,一时间竟不忍出言打扰。 倒是傅玉棠的五感出乎他意料的敏锐,他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不过两秒,对方便有所察觉,眉心一蹙,倏地睁开了眼睛,径自朝他看了过来。 待看到是他后,神情明显放松了下来。 下一秒,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微睁,如玉白皙的面容上露出显而易见的意外之色,惊讶道:“你眼下为何还在府里?” 正常来说,他现在不是应该在御史台当值吗? 芮成荫哪里好意思说年轻力壮的自己其实脆弱如纸糊,不过淋了一场雨就病倒了? 对上傅玉棠疑惑的目光,眼神四下飘忽,脑子快速转动,准备编造个不失颜面又合情合理的借口。 最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双眸微微一亮,重新落在傅玉棠身上,装模做样地叹了口气,一手搭在墙头上,叹息道:“别提了,自从朝堂上少了你,我觉得上朝都没意思了。 以前上朝的时候,我骂你,你骂百官,咱们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共同营造健康活泼,富有生气的朝堂环境。 现在你不在了,我没人可以骂,也没有人骂朝上那些饭桶,朝堂就跟一潭死水似的。 不止是我,连皇上最近都开始在早朝上打瞌睡了。 唉,日子实在无聊得紧。 我索性就告假休息两天。” 傅玉棠:“……” 懂了。 原来我是你刷业绩的工具人。 没了她这工具人,芮成荫相当于剑客手里没了剑,主持人没了话筒,所以干脆请假。 一时间,傅玉棠竟然不知道该说感谢他对她的看中,还是该笑他的业务范围太过狭窄,这么多年都没发展出新“客户”,依旧只盯着她一人薅。 斜眼盯着他,无言半晌,傅玉棠提醒道:“这不还有礼部那群人吗?你这告假在家的话,他们那群人不就有光明正大偷懒的机会了?” 不提礼部还好,一提礼部,芮成荫脸色都不好了。 右手握拳,狠狠砸了一下墙头,大吐苦水道:“我都不想说了,礼部那群碎嘴子这段时间以昆吾明要进城,礼部需要安排接待事宜为借口,各个躲在礼部装忙。 加上连日大雨,城北那边没法开工,他们已经连续偷懒好几天了。 还有你那无缘的师父…… 嗐,我都不稀罕说他!” 以前他还以为邵太傅是个好的,最近发现他也就那样。 第1413章 就为了这点小事不高兴? 明明是礼部的碎嘴子有错在先,邵景安却不分青红皂白,处处偏袒礼部那群碎嘴子,芮成荫就不喜欢他了。 傅玉棠见他一脸无语,倒是被勾起了几分好奇心,坐直了身子,饶有兴趣地八卦道:“咋啦?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芮成荫噘着嘴,不高兴道:“还能有什么?礼部尚书之位不是空缺了许久? 皇上便让邵太傅兼任礼部尚书之位。 自邵太傅上任后,他处处偏袒礼部的官员,还替他们说情,说礼部那群碎嘴子只是一时失言,并无恶意,让皇上免去对礼部的惩罚。 还说什么西鸣二王子即将进城,礼部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要负责相关接待事宜,再让他们去城北做苦力的话,恐怕不妥。 而且,城里的两座女子学堂在护国寺僧人的帮助下,已经快建造好了。 只剩下最后这么一点工程,有工部独自完成就好了,礼部的碎嘴子没必要再去做苦力。 礼部碎嘴子应该把重心放在接下来的事情,开始着手筹划女子学堂的课程以及师资的安排才是。” 总而言之,冠冕堂皇的理由是一套接一套,让人根本找不到一丁点儿可以反驳的地方。 皇上听了也觉得有道理,便大手一挥,免去他们的苦力。 傅玉棠:“……” 就为了这点小事不高兴? 傅玉棠不由失笑,在芮成荫看来,邵景安这是偏袒礼部,觉得邵景安是支持礼部碎嘴。 可在傅玉棠看来,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如邵景安所言,女子学堂的建设已经接近尾声了。 就算他不开口求情的话,再过不久,礼部众人也不用再去做苦力。 倒不如借着这机会,卖礼部众人一个好。 左右是送上门的机会,不用白不用。 “他这样做无可厚非。” 傅玉棠重新躺回摇椅,眯眼享受阳光,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点着扶手,淡声道:“他作为礼部尚书,自然是要护着礼部的人。 就如同你身为御史大夫,平日里不也护着御史台众人吗? 不可否认,这是一种私心,但更多的却是官场上的无奈。 你身为一部的头领,若是连底下的人都护不住的话,以后谁敢为你效命,谁又会服从你,听从你的差遣?” 不结党营私的孤臣,非黑即白的忠臣,谁不喜欢?谁不向往? 可当一个人真成为孤臣,忠臣,就真的能维持住朝堂上的清明吗? 你都孤立无助,没有帮手了,仅凭一个人的力量,还有能力去维持公平、正义吗? 顶多只能做到独善其身罢了。 “邵景安离京六年之久,京中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又恰逢昆吾明进京一事。 在对一切都不明了的情况,为了顺利完成皇上交代的任务,亦为了保证礼部不在大事上拖后腿,进而伤及大宁的形象。 他不止要尽快了解外部的情况,还要想办法以最快的速度收服礼部的官员,厘清礼部的内部事务。 从而使得礼部上下一心听候他的差遣,为接下来的工作做准备。 而最快的方法,便是拯救礼部众人于水火之中。 可以说,邵景安有这一举动,实在太正常不过了,亦是人之常情。” 第1414章 他芮成荫可是老实的好孩子。 说到这里,傅玉棠转头看了眼愤愤不平的芮成荫,语重心长地说道:“小芮,但凡有抱负的人,一旦进入官场,是不会一味地追求独善其身的。 正所谓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朝。 清高孤傲,避世不出,只单纯对这世道发出愤懑不平之声,是改变不了什么的。 只有入世、融世,才能有改变这个世道的机会。 而你要护住这世间的公平正义,心智就要比大部分人更深沉,想得比所有人更远,手段比坏人更狠绝,更强硬。 唯有这样,才能震慑住一切魑魅魍魉,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乖乖收起罪恶的爪牙。” 这亦是大忠似奸、大真似伪的缘故。 芮成荫:“……!!” 我承认你说的是很有道理。 但是…… 你这说话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听着怎么就那么像我的白马爷爷呢? 如果不是他昨天偷偷问了他爷爷,得知他的白马爷爷云游四海去了,且傅玉棠的年龄对不上,他真有点怀疑啊。 心里暗暗嘀咕着,却知道以他与傅玉棠的交情,傅玉棠能对他说出这番话,可谓是推心置腹了。 其中,不乏点拨之意。 嗯,有点儿小感动。 但他不说。 一旦说出来,傅玉棠这家伙还不知道要多得意呢。 因此,芮成荫故作平静地“哦”了一声,点头道:“行了,我知道了。” 说话间,环顾四周,慢慢将话题引到正题上来,口中询问道:“对了,旺财去哪里了?怎么不见它出来晒太阳?” “跟大贵出去活动筋骨了。”傅玉棠回道,顿了顿,又添上一句,“估计将近晌午才会回来。” 芮成荫了然点头,又问了府里其他人的情况。 得知府里只剩下傅玉棠一人,顿觉这正是讨论阴谋诡计的好时机。 眼睛一眨,嘴角露出一抹饱含深意的笑容,下意识往前倾了倾身,打算问她美人计的事情。 就在这时,门外骤然响起叩门声。 声音在寂静的院子竟好似惊雷一般。 芮成荫没有半点防备,冷不丁被吓得浑身一震,差点从墙头掉下来。 双手撑在墙头上,险险稳住身子,探头朝门外看了过去,见福禄领着两名侍卫就站在傅府门外,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比起傅玉棠这块敢把惩罚当假期使用的滚刀肉,他芮成荫可是老实的好孩子。 既然他跟皇上说了他生病,那他就得乖乖“生病”,好好在府里养病,不能到处乱窜。 否则,他就是欺君之罪。 担心被福禄发现,芮成荫顾不上许多,直接脖子一缩,果断滑下梯子,溜回房间里“养病”去了。 傅玉棠:“……??” 什么情况? 说都不说一声,就这么溜走了? 撞鬼了? 傅玉棠在心里嘀咕道,听着门外不紧不慢的敲门声,并没有立刻起身开门。 而是老神在在地躺在摇椅上琢磨起来—— 看小芮那跑得比兔子还快的身影,来人肯定不是什么善茬。 也不可能是老宁安伯。 第1415章 这不是与她的玫瑰公主有约吗? 要是老宁安伯的话,小芮肯定第一时间就叫“爷爷”了。 能让小芮害怕成这样的,朝中就没几个人。 由此可见,来人定然是小芮得罪不起的。 结合小芮告假在家休息一事…… 外面大概率是宫里人了。 小芮担心被发现欺君,所以这才招呼都不打一声便跑了。 如今她正在闭门思过,宫里的人却来她府上…… 傅玉棠眉梢微挑,莫非风行珺那厮又准备起幺蛾子了? 思及此,傅玉棠更不想动弹了。 安安静静地躺在摇椅上,假装家里没人,企图蒙混过关。 结果,来人也是执着,继续不紧不慢地敲门。 如此来回拉扯了一刻钟,外面的人摆明是不见到人不放弃,傅玉棠只能叹了一口气,朝外喊了一句:“来了!” 语毕,站起身,慢吞吞前去开门。 门外,福禄身形颀长,着锦白长袍,头戴冠帽,静静站在原地。 看到傅玉棠,他面上不自觉流露出点点笑意,双眸清亮,招呼道:“傅大人近日可好?” 傅玉棠看到他,佯装一愣,疑惑道:“福禄公公?你怎么来了?” 福禄微微一笑,没有立马回答,而是玩笑道:“傅大人可让我好等啊!我差点以为今日天气晴好,傅大人又出去散心了呢。” 是有这想法。 不过,这不是与她的玫瑰公主有约吗? 否则,你以为你能找得到我? 傅玉棠暗道,面上尴尬一笑,问道:“不知福禄公公找我何事啊?” “不是我找你,是皇上找你。”福禄递给她一个“你懂的”的眼神,微微侧了下身子,邀请道:“十万火急,还请傅大人快快随我进宫吧。” 傅玉棠:“……” 果然不出我所料! 风行珺那家伙又起幺蛾子了! 是想让她帮忙批阅奏章,还是想提前解除她的禁令,让她恢复早朝? 这两样,不管是哪一样,都足够让傅玉棠恨得直咬牙,心里将他骂个狗血淋头。 过了会儿,方才开口道:“……行吧。烦请公公稍等片刻,我进去换身衣裳就走。” 福禄自然颔首道好。 傅玉棠回后院换了身衣服,顺便写了张“主人今日进宫不在,贵客改日再来”的大字,关好门窗后,往大门上一贴,这才与福禄并肩离开巷子。 福禄回头看了眼门上的大字,转头问傅玉棠,“你今日有客?” “主要是大贵他们不在家。” 傅玉棠笑了下,神情如常道:“小满去上学了,大贵他们出去游玩,府里一个人都没有,担心有人上门拜访,所以贴出告示,以免他人白跑一趟。 同时,也算是给府里众人留个口信,以免他们担心。” 福禄轻轻颔首,表明自己知道了,没再多问,与傅玉棠一同登上宫车,前往皇宫。 御书房内。 风行羚一边帮风行珺挑拣奏章,一边听自家皇兄犹如念经一般的忏悔。 待对方终于闭上嘴巴了,忍不住出言指责道:“所以说,皇兄你好好的作甚要往阿棠身上扣黑锅?” 第1416章 阿棠你应该能理解我吧? 这般上蹿下跳,到最后倒霉的还不是皇兄自己? 风行珺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一脸悔不当初道:“我这还不是想着修复阿棠与太傅的关系吗?” 他本意是好的,谁知道弄巧成拙了? 当然,他更没想到太傅会偷偷跑上前,听他与阿棠的谈话。 “我就想着与其二人一起死,那不如苟活一个。反正阿棠与太傅的关系都那么差了,也不差这一件两件……” 越说,声音越小,越说,越没有底气。 最后在自家弟弟强烈谴责的目光下,默默闭上了嘴巴。 风行羚将手里有关于军机要事的奏章扔给他,语气认真道:“阿棠与太傅都是聪明人,他们知道该如何处理两人之间的关系,皇兄你就不要再胡乱插手了,免得越帮越乱。” “不会了不会了。” 就这一次,已经差点要了他半条命了。 再来一次,他不得原地升天? 风行珺抬手接住奏章,放在书案上,抬眼道:“我已经让福禄去请阿棠了。 等阿棠来了,我将就之前甩锅一事,当面向他道歉。 顺便表明再也不插手他与太傅之间的事情,尽大努力求得阿棠的原谅。” 然后,再把前段时间改造好的兵器拿出来。 一通操作下来,阿棠肯定非常感动,当场就原谅他了。 到时候,他便可顺理成章请求阿棠留下来帮他批改奏章。 阿棠看在他如此真诚,外加礼物的份上,肯定不好意思拒绝他。 更不用说,他还做了两手准备,特地把小羚也叫过来了。 就算阿棠真如此铁石心肠,不愿意帮忙,他还可以偷偷给小羚使眼色,让小羚帮忙说几句好话。 阿棠与小羚交情深厚,只要小羚开口,阿棠百分百会同意的。 届时,他再卖卖惨,一切不就水到渠成了? 嘿嘿嘿…… 朕实在太机智了! 风行珺忍不住为自己点了个赞。 幻想间,门外传来福禄的禀报声—— “皇上,傅丞相来了。” 话音落下,风家兄弟不约而同挺直了腰板,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风行珺指尖偷偷在砚台边蹭了蹭,趁着风行羚没注意,往自己眼睛下补了点墨粉,掏出藏于奏章下,巴掌大的小琉璃镜,确定看上去够憔悴后,这才抬起头,清了清嗓子,沉声道:“让他进来。” 傅玉棠闻声,推门而入。 进屋快速环视一圈,见风行羚也在,不由微微一愣。 下一秒,很快恢复如常,神情淡然,大步行至书案前,躬身行礼道:“参见皇上,不知道皇上召微臣进宫何事?” 一听她这生疏的话语,风行珺“哎呀”一声,立马起身行至她身边,拍着她的肩膀道:“阿棠何必如此见外? 那什么……之前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往你身上扣黑锅…… 可是当时那情景,史官又在一旁盯着…… 唉,我也是没办法啊……” 噼里啪啦,叽里咕噜,吧啦吧啦。 绞尽脑汁解释了一大堆,风行珺眨巴着一双熊猫眼,看着傅玉棠,可怜巴巴地说道:“阿棠你应该能理解我吧?能不能原谅我啊?” 第1417章 那朕就不奢求你的原谅了。 傅玉棠瞅了眼书案旁那一撂撂的奏章,再看看他黑得不正常的黑眼圈,老实道:“只要皇上不让我帮忙批改奏章的话,我就原谅你。” 风行珺:“……” 你要是这样说的话,那朕就不奢求你的原谅了。 沉默了片刻,径自跳过傅玉棠的话,接着往下演,“对了,之前给阿棠你准备好的武器已经改好了,阿棠你看看可还满意?” 语毕,不等傅玉棠开口,便屁颠屁颠跑到书案后,将之前改造好的玄铁拿出来,殷勤地递给她。 比起之前不可言说的形状,如今的外形更像是短匕。 除了外形之外,其余的地方并无多大的改动。 傅玉棠拿在手上掂了掂,重量也轻了少许。 轻轻按动机括,剑身瞬间延长,随手一挥,便有剑鸣声。 “确实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剑。”傅玉棠赞叹道。 风行珺趁机邀功道:“那是。 考虑到阿棠你臂力不足,我特地让人缩短了外形,减轻了重量。 阿棠平日里放在袖袋里防身刚刚好。 如何?目前这样子,阿棠可还满意?要不要为它起个名字?” 傅玉棠轻轻“嗯”了一声,收起剑身,把玩着剑柄道:“确实很好。 这剑身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有别于一般的长剑繁复。 隐于手柄之中,超脱一般长剑外形,跳出自古以来的条框约束。 观之外形,低调不惹眼,隐逸又脱俗,就叫它“云隐”吧。” “云隐……” 风行珺念叨了两遍,觉得这名字不错,借着说话的空档,又往傅玉棠跟前凑了凑。 就差没把自己的熊猫眼怼到傅玉棠眼皮子底下了。 奈何面前之人就是如此的没良心,从进入御书房到现在,就跟没看见一样。 看到他这两个黑眼圈,都没问一句他身体是否无恙? 一点都不关心他。 真是太没良心了! 小羚看到他,至少还面露不忍,知道叮嘱他注意身体,张罗着为他找太医呢。 眼看着是指望不上傅玉棠主动良心发现了,风行珺当机立断采取第二方案。 转头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风行羚,没话找话道:“小羚,你觉得云隐这名字如何?” 自从傅玉棠进入御书房后,风行羚便一直避免与她对视,兀自低头拨弄着手里的奏章,颇有些无措的样子。 心里有羞涩,有忐忑,更有懊恼。 那天,他就不应该被阿三、阿牛怂恿,脑子一热,跑去找阿棠表白。 当时没觉得怎么样。 但是回宫后,细想了一下与阿棠的谈话,这才恍然明白过来。 阿棠这是在装糊涂! 从阿棠当时顾左右而言他的回应来看,阿棠心里对他没有任何想法。 只不过是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方才强压下被冒犯的怒气,体面地回绝他,表明对他只有兄弟之情。 对于这样的结果,风行羚苦涩不已,心上好像被什么利剑用力地划了一下,可细思起来,却能理解。 可以说,阿棠的拒绝不止在他意料之中,更在情理之中。 第1418章 不谈感情,只做阿棠的好兄弟。 毕竟阿棠是个正常男人,喜欢的是娇软明艳的美人,不喜欢他这浑身硬梆梆的男子是正常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忍下眼里的酸涩,拼命告诉自己,他喜欢阿棠,是他自己的事情,不应该再为阿棠带去困扰。 既然阿棠只当他是好兄弟,那他就做她的兄弟。 从今以后,不谈感情,只做阿棠的好兄弟。 风行羚强忍心痛,决定藏起这见不得光的妄念,终其一生,再也不提此事。 此生就以兄弟、朋友身份守在她身边,如小时候许诺过的一样,拼尽全力保护她,竭尽所能帮她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等到……等到阿棠成亲的那一天,他也会以兄弟的身份恭喜她,真诚献上自己的祝福。 他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更不是个回避问题的人,打定主意后,便立刻执行。 用了两三天的时间,收拾好所有情绪,准备出宫一趟,告诉傅玉棠那日是在开玩笑的,让她勿要多想,好让二人的关系恢复如常。 临出发的时候,却收到皇兄的求助,说是阿棠最近休沐,少了阿棠这个“奏章过滤器”,他一个人完全忙不过来啊,让他前去帮忙分拣奏章。 望着皇兄那两个跟墨汁染的黑眼眶,风行羚十分心疼,点头同意了皇兄的请求。 期间,好奇多问了句:“阿棠最近是有什么事情吗?为何又休沐了?” 不问不知道,一问才知道皇兄弄巧成拙,一番操作下来,害人又害己! 谈话间,又得知傅玉棠等会儿也要进宫,心里更是一阵紧张。 虽然他已经做好面对傅玉棠的准备了,但事到临头,心里还是忍不住紧张起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丝丝不易觉察的期待。 尽管内心不愿意承认,自觉得他已经放下对阿棠的爱慕,把她当成兄弟看待了。 但其实这些天他仍然如同陷入爱河的普通男女一样,一直很想阿棠,很想见她一面。 此时冷不丁被点到名字,他下意识抬起眼。 视线猝不及防与傅玉棠撞了个正着,心脏顿时漏跳半拍。 肤白红唇,眉目飞扬,眸光清清冷冷的,犹如溪涧山泉,清澈见底,明明还是如往常般的寻常打扮,矜贵疏离,可落在风行羚眼里,却有种莫名的吸引力,引着他靠近。 心脏,再次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他慌乱地移开视线,嘴里有些磕巴道:“好、挺好的,我觉得挺好的。” 语毕,飞快低下头,翻动手边的奏疏。 完全没注意到自家兄长正疯狂朝他使眼色。 风行珺:“……??” 不是,兄弟,你转性了啊? 如果是以前的话,一遇到阿棠的事情,你少不得狂吹一顿。 怎么今天就这一句话? 你们两人闹矛盾了啊? 瞅瞅面色如常的傅玉棠,再看看满身不自在的风行羚,风行珺觉得自己猜对了。 嗐! 天不助朕啊。 好得跟亲兄弟似的二人早不吵架,晚不吵架,偏偏等到他有需要的时候才吵架。 第1419章 他也还是个孩子,还得长身体呢。 一、二方案接连夭折,证明他打感情牌这条路是行不通了,风行珺果断采取强硬手段。 清了清嗓子,回到书案后坐下,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盯着傅玉棠道:“阿棠,咱们私事说完了,现在开始讨论公事。 我今天叫你进宫,是有一件事想要问问你。 前两日,我听太傅说你把慧心大师抓起来了,可有此事啊?” 其实,这是多此一问。 阿棠之前就跟他打过招呼了,说慧心有可能与西鸣那边勾结,必要的时候,她会将慧心抓起来。 本来嘛,慧心那家伙抓了就抓了,他完全无所谓。 不过,到底是国寺住持嘛,抓了之后,阿棠怎么着都应该跟他打一声招呼啊。 而不是由太傅告诉他。 这显得他们君臣二人之间的关系很生疏啊。 说明阿棠做事不认真,不细致,不周全。 这样的话,他罚她立功自赎,帮他批改一些无关紧要的奏章,完全不为过吧? 他心里小算盘打得美美的,万万没料到傅玉棠听完后,瞬间皱起眉头。 径自把云隐往袖袋里一揣,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失声道:“皇上,有关于慧心的事情,我第二日就写了奏疏呈上,讲明了来龙去脉,请示如何处置慧心,你这……” 掰着手指算了算,她是被罚禁足思过那一日递交的奏疏,距离现在都有一星期了啊! “整整七日,皇上竟然还没有批复吗?!” 傅玉棠目瞪口呆,定定盯着风行珺许久,直盯得对面之人脸皮微微泛红,才面露无奈地道出一句—— “我一直以为皇上已经下了处置慧心的指令,慧心早就进入刑部大牢,开始劳动改造的环节了,没想到目前仍还在京兆府看管着。 皇上你这……”办事效率也太低了吧? 严重耽误了我们司法部门的工作进度啊。 后面的话,傅玉棠没有说,只略带谴责地望着风行珺,一切尽在不言中。 风行珺哪里想到傅玉棠办事如此细致周全,连个小纰漏都不留给他? 同时,他也很委屈。 抬手往墙角边一指,示意傅玉棠去看那一撂撂的奏疏,痛苦道:“朕也想早点处理啊。 但这奏疏,一日比一日多,朕根本批不完啊! 内外诸司每日送到皇宫的奏疏少说也有150多件,汇报的事情近500件。 相当于朕一天要看看150道奏疏,一天要处理400多件事,并且还都是大事。 阿棠你又三天两头休沐,所有的事情都由朕一人承担,朕哪里忙得过来?” 他也还是个孩子,还得长身体呢。 不保证充足的睡眠怎么能行? 难道要像祖辈们一样,正值壮年就早早驾鹤西去吗? 想起最近的苦日子,风行珺就忍不住掉下辛酸泪。 泪水落下,将眼底的墨粉冲刷掉大半,在脸上留下一道道黑印,看上去滑稽极了。 傅玉棠无意间看到这一幕,一时没防备,“噗嗤”笑出声。 闻声,风行珺立马瞪起双眼,顶着一张大花脸,生气道:“你是不是我兄弟?看到我伤心难过,不安慰我也就算了,还有脸嬉笑?” 第1420章 又要说什么诛心的话来伤朕的心 认真说起来,他沦落到这地步,傅玉棠也是要负一部分责任的! “人家常说郎心似铁,朕以前一直不信。 今日看到你这嬉皮笑脸的样子,朕总算是信了。” 风行珺哀怨地看着她,如同祥林嫂一样,又开始絮叨起以前傅玉棠爱慕他,对他言听计从,指哪打哪,忠诚不二的样子。 对比得知他不能生孩子后,立刻毫不留情地抽身离开,前后态度转变得比天气还快,待遇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简直令人心寒! “想当初,阿棠你对朕多么好,一心只想着朕。 朕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朕说东,你绝对不往西,朕指北,你从不往南走。 你从来不会拒绝朕的,哪像现在……” 风行珺碎碎念个不停,脸上写满了对傅玉棠的控诉,仿佛她就是个玩弄人心,欺骗感情的渣男一般。 傅玉棠本来还笑着看他表演,听着听着,听到他开始说起从前,面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大哥,求住口啊! 你弟弟还在一旁呢! 咱们能不翻以往的旧账吗? 如果是以往的话,她肯定乐得看风行珺表演,时不时往他伤口上撒点盐巴,笑嘻嘻地逗他一逗。 可眼下风行羚这断袖还在一旁呢。 上一次,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打消了他对她的觊觎,将他打发走。 如今要是让他知道她曾对着风行珺表白,得知她跟他一样也是个断袖,不用他掰就已经自动弯得跟蚊香似的,那不得高兴得喜上眉梢,卷土重来,再次缠上她了?! 到时候她要怎么办? 难道她要说他们二人撞型号了,她不愿意屈居于人下吗? 届时,他要是恋爱脑上头,甘愿放弃男性尊严,主动提出做下面那个,那她也没有工具满足他啊? 搞不好,还会暴露她的真实性别。 啧啧…… 一想到那场景,傅玉棠就忍不住头疼。 再听风行珺的絮叨,一股危机感油然而生。 眼皮突兀地跳了两下,当机立断地选择打断了风行珺的话,气沉丹田,张口大喝了一声,“皇上!” 清亮的声音在安静的御书房乍然响起,犹如惊雷似的,将风家兄弟吓了个激灵。 风行羚:“……??”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 认识阿棠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阿棠的中气这么足,嗓门这么大! 啊,果然阿棠就跟一座宝藏似的。 总是时不时让人充满了意外的惊喜。 如果能跟阿棠在一起的话,那每天得多有趣开心啊? 风行珺:“……!!” 我靠! 突然嚎这一嗓子,差点吓死朕了! 阿棠,朕的好兄弟,你难道不知道人吓人会死人吗?! 望着面前的青年,风行珺面容微白,一脸心有余悸,瞪眼道:“阿棠,你没事那么大声做什么? 朕差点没被你吓死了。 说吧,你又要说什么诛心的话来伤朕的心了?” 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对于傅玉棠懒散的性子,风行珺摸得透透的。 看她今天这架势,他是留不住她了,也别奢望她能留下来帮他了。 第1421章 最英勇威猛、最讲义气的汉子 不出意外的话,阿棠肯定是要找借口溜了。 此时此刻,风行珺已经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彻底放弃挣扎了,打算等她走了以后,再好好跟自家弟弟哭诉一番,感慨一下人心的易变。 风行羚亦是一脸好奇,默默抬头看向傅玉棠。 正如风行珺了解傅玉棠一般,傅玉棠也十分了解他。 见他一脸忿忿不平,就知道她现在要是走了,风行珺转头就得跟风行羚“科普”一下她以往的“丰功伟绩”。 那时候,她不得再次走上原路,被风行羚缠上了吗? 所以,她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 思及此,傅玉棠果断走上前,直视着风行珺,情真意切地说道:“皇上,你这是什么话? 你我好歹是兄弟一场,难道我还能眼睁睁看你在火坑里挣扎而见死不救吗?” 你能! 不止能,还会在一旁幸灾乐祸,哈哈大笑。 风行珺在心里接口,面上平静无波,斜眼盯着傅玉棠,没说话。 傅玉棠也没在意,继续道:“看到皇上如此辛苦,我其实也很心疼的啊。” “心疼?”风行珺保持着斜眼看她的姿势,扯了下嘴角,破罐子破摔道:“别说那些好听的。真心疼我这兄弟的话,怎么不见你出手帮我啊?” 傅玉棠“哎呀”一声,顺势道:“谁说不帮了?我正准备跟你说呢,让你不要焦虑,不要担心,一切有我呢。 就这么一点点奏章算什么? 我协助你将它们都给清空了!” 风行珺:“……!!” 幸福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风行珺激动得手都抖了,站起身,蹿到傅玉棠面前,一把握住她的手,确认道:“真的吗?不骗朕?” “当然。”傅玉棠保持着僵硬的笑容,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千真万确。不清空,我今天就不走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风行珺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把抱住她,感动道:“阿棠,你真好!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最亲的兄弟,比小羚还亲! 纵观天下,豪杰万千,但在我心里,他们谁都比不上你。 阿棠,你是天底下最英勇威猛、最讲义气的汉子!” 此等华而不实的马屁,一听就是虚假得很,不拍也罢。 傅玉棠一脸嫌弃地推开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一旁的风行羚,义正辞严地申明道:“说话就说话,别搂搂抱抱的,像什么样子?要知道,我可不是断袖。” 才怪! 之前是谁一心追着朕跑的?是谁费尽心思想把朕这样那样,玩弄个遍的? 要不是朕好心让安南侯给你上点生理课,让你分清男女之别,你现在还在断袖的道路上狂奔,痴痴恋慕着朕这英俊汉子呢。 不过,看在你今日主动帮朕的份上,朕就不拆穿你过往那些糗事了。 风行珺暗暗想着,依言放开了她,顺着她的话,笑着道:“一时激动而已。阿棠别多想,朕也不是断袖。” 才怪! 一旁的风行羚佯装整理奏疏,闻言忍不住撇了撇嘴,在心里嘀咕道:“皇兄你明明就是断袖,外加花痴症!” 第1422章 咱们三人就是纯纯的兄弟情啊!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皇兄刚刚分明是假借高兴之名,趁机与阿棠增加身体上的接触,偷偷占阿棠的便宜! 不过,比起皇兄的暗戳戳,自己好像更严重一点。 竟然一时脑热,跑去跟阿棠表白了。 以前阿棠神经大条,被皇兄占了不少便宜,也没意识到不对劲。 眼下皇兄不过是搂抱阿棠一下,阿棠就如此紧张,宛如惊弓之鸟。 可想而知,他当日的表白,肯定吓坏了阿棠吧? 阿棠这才如此敏感害怕,再三声明自己并非断袖。 思及此,风行羚愧疚不已,觉得有必要帮忙消除一下傅玉棠的心理阴影。 敛眉细思片刻,决定与之前计划一般,直接将他的表白定性为开玩笑。 于是,抬起眼,冲着二人笑了笑,附和道:“这样说来,咱们三人就是纯纯的兄弟情啊!因为,我也不是断袖。” 才怪! 你不是断袖的话,那日跑到刑部表白是谁? 傅玉棠心里偷偷吐槽,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断袖了好吧? 在这十八禁的小言世界里,你个王爷却连半点戏份都没有,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一切吗? 不过,她也不是那种爱揭人短的人。 吐槽归吐槽,嘴上还是立马善解人意地接口道:“那真是太好了!我们三个都不是断袖。” “哈哈,说得是呢……” “没错没错……”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分外贴心地为对方隐瞒了性取向问题。 干笑两声后,不再多言,开始处理御书房里的奏疏。 有了上一次相互配合的默契,这次三人处理奏疏的速度还挺快的。 临近天黑,傅玉棠便将自己手里的奏疏处理完了。 将手里的毛笔往笔洗里一丢,伸了伸懒腰,看了眼仍在奋笔疾书的风家兄弟二人,招呼道:“我做完了,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府啦。” 风行珺闻言,抬起头,两眼无光道:“先别急着走,华明宫还有不少奏疏呢。” 语毕,没等傅玉棠反应过来,便扬声将守在门外的福禄叫进来,让他带人去华明宫,把里头那些奏疏都搬过来。 福禄领命退下。 一刻钟后,领着一队内侍进入御书房。 看着每人怀里那一大摞奏疏,傅玉棠眼睛都瞪圆了,扭头看向风行珺,惊声道:“怎么还有这么多?!你最近是不是偷懒了?” 不然的话,怎么堆积这么多? “要是偷懒的话,就不会搬去华明宫了。”风行珺有气无力地说道。 华明宫是他的寝殿。 照理来说,是不应该用来处理公务的。 但是因为最近的奏疏实在太多了,他为了尽可能地消减它们,这才让人搬了一些过去。 趁着睡前或是早朝前的空档,抓紧时间批复一两本。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奏疏……” 风行珺叹了口气,抬起眼,看着她幽幽道:“最近又是佛门改革,又是推行女子学堂,事情可不就多了起来? 因为这两件事史上皆无先例,并无可以借鉴的地方,各地官员自然有很多不明之处,遇到问题也不知如何处理,唯恐坏了事,只能上奏请示……” 最后,全部一股脑儿堆到他书案上来了。 第1423章 你说的家人,是指你那个义子吗 傅玉棠:“……” 好吧。 是她误会了。 见傅玉棠久久不回话,风行珺还以为她要半路撂担子逃跑,连忙提醒道:“阿棠,你刚刚可是自己说了要帮我清空奏疏的。” 傅玉棠:“……” 她是说过,但她不知道有这么多啊! 奈何…… 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斜对面伏案做事的风行羚,傅玉棠只能硬着头皮,颔首道:“当然。只是……” 顿了顿,看了眼堆积成山的奏疏,料想今晚是没法出宫了,便道:“为免府里的人担心,还请皇上派人到我府里说一声。” 说起这个,风行珺隐约想起之前似乎听福禄说过,傅玉棠前段时间收了个被拐的孩子当义子,取名为傅小满,目前就在国子监学习。 据说那孩子极为聪颖,吴祭酒赞不绝口,连连感谢福禄为他送去个好苗子呢。 思及此,风行珺放下手里的笔,好奇道:“你说的家人,是指你那个义子吗?” 傅玉棠惊讶道:“皇上怎么知道的?” 风行珺没有隐瞒,把福禄告诉他的事情一五一十讲了一下,笑着道:“听福禄说那孩子年岁不大?阿棠尚未成家,怎么想着要收养孩子了?” 别告诉他,阿棠传宗接代欲望真那么强烈。 没找到合意的妻子,就先弄几个孩子过来养养,满足一下自己当爹的欲望?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真是太可怕了! 也能看出,他真是没戏了。 以后再也不能利用阿棠喜欢他这件事,驱使阿棠当牛做马了。 早知道他就不应该如此积极地为阿棠科普生理知识! 但凡他忍一忍,忍到阿棠弱冠再采取行动,现在也能翘脚享福了,而不是在这里苦哈哈地批阅奏疏。 想要阿棠帮忙,还得一哭二闹,绞尽脑汁找借口,卖可怜。 唉,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一想到这点,风行珺就忍不住在心里叹气不止。 傅玉棠不知他心中所想,听他问起,就把之前应付众人的措词重新搬出来,叹气道:“小满今年差不多三岁左右,他失了以往的记忆,又无人前来认领,我怜他年纪小,去了慈幼堂无法自理,便将他带到府里照顾。 这不,时间一长就有了感情,索性将他收为义子。 不管怎么说,也是一场缘分。” “原来如此。” 风行珺微微颔首,明明他也还没成家,更没有照顾小孩的经验,却装出一副很懂的样子,深沉道:“小满才三岁,正是粘人的时候,若是阿棠没回家的话,小满大概率会担忧不已,继而哭闹不止……” 说到这里,风行珺停顿了一下,沉吟道:“这样吧,我让福禄亲自走一趟,告知他你今晚有事不能回府。 说来那孩子是你的义子,也算是我的侄子,作为伯伯,我理应给他备一份薄礼才是。 等会儿,我让福禄给他带点小玩具。 小孩子嘛,有了玩具,自然就会忘记不开心的事情。 至于正式的见面礼,等中秋宫宴,你将他带到宫里来,我当面给他。” 第1424章 迎来一名神秘的不速之客 其实,傅玉棠并不打算让小满过多的曝光于人前,尤其是各种宴会上,唯恐遇上熟识小满的人,引起他人的怀疑。 而且,小满好不容易才放下过去,要是再遇上之前的人,难免再次勾起他痛苦的记忆。 这才没有大张旗鼓地举行宴会,昭告众人她将小满收为义子一事。 此时听到风行珺的话,她下意识想要拒绝,奈何风行珺第一次当人长辈,分外的积极热情。 没等傅玉棠开口,就已经将福禄叫进来,快速拟定了一份礼物清单,让福禄送去府里。 风行羚也没闲着,自从知道小满的存在后,他陆陆续续收罗了不少好玩的玩具,只等傅玉棠开办拜干亲的宴会,再一并交给小满。 不料,傅玉棠却迟迟未有行动。 而且…… 飞快看了眼斜对面的傅玉棠,风行羚觉得她应该是不打算将自己收了义子一事公之于众了。 也是。 有关于自身的事情,阿棠向来不爱四处宣扬。 这样做法,十分符合阿棠的行事风格。 思及此,风行羚索性命人去他寝宫,把他这段时间亲自搜罗的玩具一并送去傅府。 做完这一切后,兄弟二人开始兴致勃勃地讨论起中秋宴要给小满准备什么礼物,要什么样的礼物,才够体现他们二人对小满的重视与喜爱,同时还要小满喜欢才行。 最好让小满一看就能心生喜爱,进而乖乖地、主动地叫他们“伯伯”。 见他们二人一副情绪高涨,已经开始幻想未来了,傅玉棠只能咽下嘴边拒绝的话语,转而微笑道:“行吧。那我就先替小满谢谢二位风家伯伯了。” “你我之间客气什么?”风行珺大手一挥,很是现实地说道:“真感谢的话,赶紧替我多批复几本奏疏。” 闻言,傅玉棠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知道了!” 风行羚则是看着这个,瞅瞅那个,低低笑出声。 就在三人熬夜与奏疏苦战之际,位于城东偏南的太傅府,迎来一名神秘的不速之客。 此时已是戌时五刻(晚8:15),外面漆黑一片。 按理来说,宵禁时间已到,此时除了巡逻差役,外面是不允许闲杂人等随意走动的。 听闻外头传来敲门声,门房十分诧异。 这大晚上的,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冒着被巡逻差役逮住的风险四下乱窜啊? 就不担心闹到京兆府,或是被御史台知晓,明日早朝上被参一本吗? 到时候,可别把他们家太傅给拉下水了! 想着,门房的脸色就有点不好看,将大门打开了一道缝隙,眯着眼睛往外看,不耐烦地说道:“谁啊?” 来人一袭黑色斗篷,将面容遮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小截白皙光洁的下巴。 没有计较门房的失礼,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将手里的青玉腰牌在门房面前亮了亮,沉声道:“邵景安可在?” 大概是因为刻意压低声音的缘故,来人的声线在幽静的黑夜里显得格外诡谲刺耳。 第1425章 皆与太傅的心上人有关。 门房眯起眼,透过门缝,借着门外屋檐下灯笼的微弱光线,盯着那玉牌看了好一会儿。 待看清上面的云纹饰后,不由打了个激灵,一改之前的不耐,连声道:“在的在的。” 边说,边侧身将来人迎进门,恭敬道:“这位公……大人快快请进。请您进屋稍等片刻,我现在就去禀报我家大人。” 来人抬步进入太傅府后,却并没有跟随门房的脚步继续前行,而是站在院子里,淡声道:“我就在此等着,你且去通禀吧。” 门房一怔,确定对方并不是在说笑,更非对他不满后,呆呆“哦”了一声,抬步匆匆前往书房。 不多时,邵景安便领着高义赶了过来。 看到来人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不露一点真面目,邵景安不由愣了一下,迟疑上前道:“你是……何人?请问深夜到访,有何事找邵某?” 来人没有立刻回答,只抬手指了指高义、门房二人,言简意赅道:“还请太傅屏退无关人员。” “大人……”高义第一个不赞同,微微上前一小步,低声耳语道:“此人深夜到访,却遮头盖脸,有意隐瞒身份不说,对大人的问题同样避而不答,明显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辈。 此等宵小之徒,不知其目的为何,还请大人以自身安危为重,勿要听信他的话。” 邵景安没说话,心里对来人亦是充满怀疑,眼中隐有探究之色,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来人。 本来,高义出言是刻意压低了音量,不曾想神秘来客是个耳聪目明的,将他的话尽数收入耳中。 面对他的怀疑,神秘来客不见半分恼意,依旧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直言道:“我对太傅并无恶意,今日来此是私事,也是公事。 而这两件事……” 稍微停顿了一下,斗篷下的嘴角微勾,显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一字一句道:“皆与太傅的心上人有关。” 说到“傅”字,有意无意地加重了语气。 闻言,高义眉心陡然一跳。 这人是谁? 为何知道太傅他喜欢…… 此人是准备拿这件事来威胁太傅吗? 若是,那他就留不得了! 太傅心上人的身份太过特殊,如果被外面的人知道了,那太傅必将遭到亲朋好友的反对和世人的唾弃谩骂。 太傅这一生的清名都将分崩离析,毁于一旦。 太傅心有所属这件事,绝对不能宣扬出去! 更不能让第三人知晓! 想到这里,高义脸上闪过一抹决绝,看向来人的眼里不掩杀气。 脚,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 浑身肌肉在这一刻紧绷,摆出随时发起进攻的姿态。 甭管面前这人是谁,今日定不能让他活着离开太傅府! 察觉到高义身上浓烈的杀气,来人低低笑了声,腔调古怪道:“倒是一条忠心护主的好狗。不过,先别紧张,放轻松一点,我对太傅没什么恶意,更不会将此事宣扬出去。” 如果他想要对邵景安不利的话,今日就不会特地上门了。 第1426章 你的心上人他失忆了 再说了,就邵景安与那人目前的关系,说出去谁信? 听到这话,高义顿了顿,下意识看向身侧的邵景安。 与预想里的震惊、惊慌不同,邵景安似乎早就预料到有一天会被人当面揭穿多年以来,一直深藏于心底的秘密,也想好了如何面对这一天。 此时,他脸上的神情没有半分变化,依旧冷冷淡淡的,整个人看上去冷静极了。 定定地看着来人,几秒后,方才开口道:“此处不是谈话之地,若阁下不介意的话,请移步到书房一叙。” 来人看了眼一脸敌意的高义,又看看神情茫然,眼底隐含好奇之色的门房,嘴里发出一声轻笑,颔首道:“也好。” 语毕,没再多言,抬步跟着邵景安前往后院书房。 屏退了众人,紧闭门窗后,书房里只剩下神秘来客与邵景安二人。 双方坐定后,邵景安抬起眼,看向对面之人。 见对方端坐于座位上,并无摘下斗篷露出真面目的打算,便出言道:“眼下只有你我二人,阁下无需再遮掩面目,大可坦诚相见。” 神秘来客不为所动,淡声道:“我是谁并不重要,你若是执意想要得知我的姓名,那便叫我无名吧。至于来处……” 他低低笑了一声,抬头看向邵景安,光洁玉白的下巴微动,声音诡谲道:“我想你的家仆已经告诉你了,无需我再赘述。 我今日来此,只为告诉你一件事情,你的心上人他失忆了。” 听到这话,邵景安明显愣了一下,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眼里有点儿茫然,又带着点点震惊。 “他……失忆了?”他呆呆地重复了一遍。 “是,他失忆了。”无名轻轻颔首,万分肯定地说道:“半年前,他曾失踪过一段时间,回来后便已经失忆了。只不过……” 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他再次轻笑出声,望着满脸愕然的邵景安,声音含笑道:“你也知道,他是个颖悟绝伦,各方面都高人一筹的人。 要隐藏失忆一事,对他而言并非难事。 偶尔不慎做出有别与以往的出格行为,亦被他掩饰为失踪归来,尝尽人情冷暖,导致性情大变。 正因为如此,满朝文武,乃至他身边的人,事到如今都无人发现他这一秘密。” 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他现在身边也没什么熟悉他的人。 毕竟,万成那小子不惜福,眼高于低,偏偏又命比纸薄,典型志大才疏。 趁着他失踪之际,不顾念旧情,选择投向湘王。 连带着他府里的家仆有样学样,跟着叛逃。 这对他来说,是坏事,也是好事。 左右是他留不住的人,早早离开也好。 二来嘛,他失踪回来后,也就不需要费尽心思掩盖自己失忆一事了。” 对于万成背叛傅玉棠一事,邵景安是知道的。 自从他怀疑傅玉棠是他人假扮后,他便吩咐高义把傅玉棠这几年的动向打探得一清二楚。 结果…… 第1427章 这是上天赐给他的机会 还真是令人一言难尽。 在过往的六年里,她仍旧是一如既往的懒散,平日不是在刑部办公,就是窝在府里。 就与之前在宫内伴读一样,日常活动范围极小。 社交活动,几近于无。 唯一可疑的地方,就是她于几个月前,无故失踪了将近一个月。 如果他人想要冒充的话,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就是最好的时机。 可是,自她回来后,性子还是跟以前没什么两样,行事风格也与之前相差无几。 这让邵景安十分疑惑,同样也很诧异。 如果她真是傅玉棠本人,那她为何会用如此心平气和的眼神看他? 难道她不再计较当年的事情了吗? 还是说,她已经彻底放下过去,只当他是个陌生人? 不管是哪种,邵景安都无法接受。 他想要她的眼中有他的存在,想要她心中有他这人,而不是当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基于这点心思,他不认命地让高义再去探查她失踪那段时间都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执拗地认为她是他人假冒,而非她放下过往,自此无视他。 可惜,一无所获。 正当他束手无策之际,无名登门了。 还给他带来了如此震撼的消息。 邵景安愣怔了一下,脑子有瞬间的短路,但奇异的是他竟然一点儿都不惊讶,很轻易地接受了这一说法。 就像是潜意识里早有预料一般。 是啊。 就算别人冒充得了她的外形、性格,她的才智却是无人能及的。 光是在朝堂上??纵横捭阖的手段,普天之下就没人能与她媲美。 这世上,就没人比得过她,没人冒充得了她。 除了她本人。 所以…… 她不是无视他,不是将他当成了陌生人,只是失忆了而已。 失忆,意味着他与她之间的不愉快过往,她都忘记了。 失忆,意味着他与她有无数个新的开始。 有别于以往的、崭新有利的开始。 这是他的机会。 上天赐给他的机会。 邵景安想了许多,内心激动不已,面上却半点不显,盯着无名道:“既然你说无人知晓他失忆,那你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还有,他失踪那段时间究竟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又为何会失忆?” “这就是我说的公事。”无名端坐在他对面,声音微沉道:“我今天来此,除了告知你他失忆一事之外,还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何事?”邵景安问道。 无名沉声道:“趁着他失忆,手段还不够成熟,对外界还不够了解之际,阻止他将大宁拉入战火之中。 你大概不知道,他心里对风家有太多的不满。 而论起罪魁祸首,便是先皇。 当年先皇为了一己之私,在他身上下了诅咒……” 无需邵景安多问,无名便主动把十二年前,风元伙同慧心、慧定二人对傅玉棠做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你现在知道他为何失忆了吧?因为他已经解开身上的诅咒了。” 无名轻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而解开诅咒的代价,就是失去过往的记忆。” 第1428章 他不主张与西鸣谈和……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 邵景安抿了下唇,压下心头翻涌起的惊涛骇浪,面上平静无波道:“以他的手段,他必然早就安排了恢复记忆的计划。 如今,距离他解开诅咒已经有数月的时间了,他怎可能到现在还没恢复记忆?” “既是诅咒后遗症,又岂会如此轻易就能解开?” 面对邵景安的质问,无名不见丝毫慌乱,反而耐心解释道:“这世间只有下咒之人才有恢复记忆的解药。 简而言之,只有慧定才能帮他恢复记忆。 然而,在他解开诅咒的那一刻,慧定便会遭受反噬,命丧黄泉。 这是一道无解的难题。 换句话说,在解开诅咒与保留记忆之间,他只能选择一个。 而他,最终选择了解开诅咒。 摆脱风家对他的约束,同时也失去了他的所有记忆,且再无恢复的可能性。” 听到这话,邵景安心下又是一阵骇然。 他这些年一直在边关,帮助镇国公对抗西鸣。 慧定亦在边关走动,治病救人,弘扬佛法,在当地具有一定的名望,深受百姓的爱戴。 对比他因逃避来到边关,慧定作为得道高僧,却能毫不犹豫地舍弃京城的一切,主动来到边关这苦寒之地济世救人,邵景安十分的敬佩。 自觉比起慧定,自己着实狭隘,愧疚之余,起了与慧定结交的心思。 奈何一直无缘得见。 直至某次机缘巧合下,二人方才有了交集。 此后,每每得空之时,他便会离开军营,去城中寻找慧定谈经论道或煮茶对弈。 可以说,慧定就是他的半个知己。 原以为二人的友情能一直持续下去,不曾想数月前的某一日,慧定突然暴毙了。 当时正值两军交战,战况胶着,他在营中主持大局,根本不知城里发生的事情。 等到战事告一段落,回到城中,方才得知慧定已于五日前身亡,被受过他恩惠的百姓们葬在了望向京城的山谷里。 当时,他从百姓们口中得知慧定是发了急病,突然口吐鲜血,倒地而亡。 万万没想到,真相竟是受到了术法的反噬。 而一开始承受术法的人,竟然是傅玉棠。 一瞬间,邵景安心里五味杂陈,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半晌之后,才重新开口道:“既然他早已失去记忆,且再无恢复记忆的可能性,那你为何说他要把大宁拉入战火之中?” “他虽然不能恢复记忆,却可以提前为自己记录下过往发生的事情,以此来提醒自己报仇雪恨。” 见邵景安似要反驳,无名稍稍抬了抬手,示意他勿要着急,耐心听他说完。 “我这话并非信口开河,而是有一定的依据。 第一,从他失踪回来,对傅平安依旧冷淡的态度就可以窥见一二; 第二,以前所未有的强硬手段,扫除了在朝堂上有可能阻碍到他的对手,为的就是后面的计划能顺利实施; 第三,不顾边关动荡,鼓动皇上对佛教下手; 第四,不顾国库吃紧,大兴开办女子学堂; …… …… 若是边关无战火,他这些举措从长远来看,确实利国利民。 可偏偏边关战事不断,这一项项改革措施,只会加重大宁的负担,破坏百姓的团结,让原本上下一心的大宁四分五裂…… 最重要的是,他不主张与西鸣谈和……” 第1429章 因为我爱他。 听到这里,原本一派淡然的邵景安微微变了脸色。 域外之患,不可不察;境内之安,不可不固。 然,外患不除,何以安内? 如果说傅玉棠提出前几项的措施,是真心为大宁好的话,那她应该知道做出这一系列改革的前提,需要有个稳定和平的外部环境。 假设外部存有忧患,内部又起动乱,届时内忧外患,大宁要如何自处呢? 邵景安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傅玉棠这些举措的确稍微欠缺考虑了。 一向做事细致,思虑周全的她,是不可能犯这样明显的错误。 这其中确实有异。 不过,他却并未全然相信无名的话。 因此,没有开口说话,只静静望着无名,等待他的下文。 无名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一个失忆的人,就如同初初降世的懵懂幼童,对外界的一切,尚处于摸索阶段。 身后又无他人的指点,却能有条不紊地进行这一系列计划,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邵太傅你负有盛名,是百姓公认的大才子,大宁最聪明的人,若是你在失忆的情况下,能快速做出这一系列举措吗?” 邵景安扪心自问,恐怕是做不到的。 见邵景安不吭声,无名道:“所以我才说他在得知自己身中诅咒后,肯定为自己留下了不少线索,提醒自己勿要忘了先皇对他下咒,以及害得他失忆之仇。 失踪回来后,他第一时间找到了自己留下的线索,并且按照上面的步骤开始实施计划。 他对先皇不满,所以要报复风家,毁去大宁,毁去一切。 而我今日登门拜访,便是想请求太傅趁着他计划尚未成熟之际,抓紧时间阻止他……” ”一来,可拯救大宁。 二来,免去他这般百年不出的俊秀人物,落入万劫不复之地。”无名恳请道。 虽然对方言语诚恳,但这样的理由,并不能说服邵景安。 邵景安双眉紧蹙,原本就稍显冷淡的面容,此刻半点表情都没有,淡声道:“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 那你为何不直接把这件事告诉皇上?” 为何就偏偏找上他呢? 要知道,傅玉棠如今已官拜丞相,名副其实的百官之首,大权在握。 而他虽贵太傅,却是虚衔,除去新任的礼部尚书之位,并无实职,如何能阻止得了傅玉棠呢? “你若是真想阻止他的行动,为何不直接将他的全盘计划公之于众,让皇上出手阻止,岂不更方便快捷?”邵景安反问道。 “因为我爱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无名径自脱口而出道:“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他了。” 如珍宝、如珠玉那般的喜欢。 更是如知己、如亲人那般的爱护。 “如果我将这件事公之于众,或是告知皇上,那他就必死无疑了。 我不愿意他死,更不愿意看到他走上不归路。 这种心情……想必邵太傅应该能理解吧?” 他语调古怪,听着生硬又刺耳,但是其中的情意却是十分明显,蕴含丝丝柔情。 第1430章 一个阉人也懂得什么是爱吗? 冷不丁听到无名毫不掩饰地表露心迹,邵景安不由愣住了。 倒是没想过面前之人竟然如此坦诚。邵景安心道。 待听完最后一句,他眼睫轻颤了下,缓缓收紧手指,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道:“我需要证据。” 无名想要仅凭这几句话就说服他,让他相信他的话,未免太过天真。 尤其是在他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的情况下。 “我没有证据。” 似乎早料到邵景安会有此一言,无名言语中没有半点意外,更无气恼,坦言道:“但我也没有欺骗你的必要。 他失踪以来做的桩桩件件,邵太傅只要稍微派人调查一下便知。 至于失忆与否,如果想要验证的话,想来对邵太傅你来说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一旦确定傅玉棠的确失忆了,不就能验证他这些话的真伪了吗? “你说得没错。” 邵景安微微颔首,眉眼冷淡道:“要调查这些事,对我来说并不难。 同样如你所言,我确实喜欢傅玉棠,亦不愿意看他步入深渊。 关于你所言之事,我自会派人去调查清楚。 至于你……” 目光落在他的斗篷上,似是要透过厚重的布料,看清他的面容,沉声道:“那云纹玉牌乃是皇城内侍独有的腰牌。 你,究竟是何人?” 能知道这么多事情,还能看出他喜欢傅玉棠,可见与他、傅玉棠的接触不少,在宫中的地位并不低。 既是熟人,为何却不敢用真面目示人? 若真不想透露身份,为何又拿出充满指向性的云纹玉牌? 这前后的行为未免太过矛盾了些。 邵景安心思转得飞快,几乎可以断定无名今日来此的目的并不单纯。 眉眼低垂,掩下眼底的锋芒,片刻之后,方才抬起头,下颌紧绷,眼神冷得像是块冰,有意刺激他道:“你说,你爱他……一个阉人也懂得什么是爱吗?” 说话间,眼里不无嘲讽之色。 认真说来,现在的邵景安,早已与众人想象中的翩翩君子相差甚远。 经过战场淬炼的他,彻底扫去了之前的温和,取而代之是杀伐果决。 不止心智深沉,手段果决又护短。 同样的,在亲临战场,加入战场,融入战场后,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将士们的伟大。 自然容不得他人对将士无礼。 高义前半生都在保家卫国,直至负了伤,才不得不从战场上退下来,跟在他身边。 方才被无名骂了一句“好狗”,邵景安便记在了心上。 如今找到了机会,自然要回击。 虽然言语是稍显刻薄了一些,但在他看来,无名此人也不是什么好鸟。 更不用说,他的目的实在难辨。 若是因为单纯喜欢傅玉棠,而不愿看到她做错事情,凭着无名透露出来的信息,他自己就有千百种方法阻止,不一定要找他邵景安出手。 尤其是在明知道他喜欢她的情况下。 在邵景安看来,无名此举倒更像是在搅浑水。 或者,还有另一个形容词——挑拨离间。 第1431章 简直是天下第一薄情郎啊! 意识到这一点后,邵景安自然不会跟着他的计划走,抬眸直视着面前之人,声音淡淡道:“你的委托说完了,现在该轮到我了。 首先,你登门拜访,请我出手帮忙,那么就应该拿出足够的诚意,保持一定的坦诚。 而非遮头盖脸,试图单方面对我下达命令。 同时,你若是这当成一场合作,那么作为利益的交换,就要事先的利益分配。 我若是帮你阻止了他,你能给我什么好处呢?” 他不知道无名的目的是什么,但或许可以从无名的身份,以及允诺的好处里,窥探出无名的真实意图,探查出蛛丝马迹。 无名:“……!!” 不是。 我千辛万苦来帮你,你不感激我也就算了,还找我要好处? 这是人干的事儿? 大概没想到邵景安是如此唯利是图的人,无名身形陡然僵硬了下,声音也不如之前的淡然,磕磕绊绊地说道:“这、这怎么能算是利益交换呢? 我只是、只是帮忙传达一些消息而已啊。 再说了,你你不是喜欢傅玉棠吗? 他作为你的心上人,已然踏上了不归路,你难道不应该阻止吗?” “有谁规定喜欢一个人,就要无条件为他付出?” 邵景安反问,冷淡的眉眼,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喜欢他,与我想要好处,这两者并不冲突。 再说了,他在我心里并非独一无二的存在。 没了他,这世上还有张玉棠,王玉棠,李玉棠…… 甚至在我看来,他死了也挺好的,我刚好也能断念。 不说其他,我至少能彻底收心,娶妻生子。 省得往后被他人知晓我与他的事情,坏了我这一身名声不说,连带着禹城邵氏的形象也将因我而被抹黑。 可以说,他死对我百利而无一害。 只要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就能让我的人生回到正轨,何乐而不为? 更不必说,他死了,那丞相之位就非我莫属了。 如此一想,比起仕途,傅玉棠倒也不是太重要。” 无名:“……!!” 这还是人吗?! 是,这世上鲜有痴情种。 他也没想着邵景安能有多么的忠贞不渝。 同为男人,谁还不知道谁啊。 可是! 他也不能如此势利啊! 不管怎么说,傅玉棠目前仍旧是他喜欢的人。 在得知傅玉棠的计划后,他不应该是心焦万分,开始暗中筹划阻止傅玉棠的行动,尽力救一救自己喜欢的人吗? 可邵景安呢,不着急也就算了,还跟他讨价还价起来,同时还在心里默默盘算起傅玉棠死了,他能得到多少好处! 简直是天下第一薄情郎啊! 陈世美来了都得喊爹,李甲见了都得跪下叫哥哥。 再退一万步说,不看在傅玉棠是他心上人的份上,至少他们也曾是有过一场长达数年的师徒情分啊。 他这样袖手旁观,当真好吗? 来这之前,无名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会有这等变故。 此时见邵景安这般冷心冷清的样子,瞬间乱了阵脚,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第1432章 负心多是读书人。 从方才见面,无名说话处处保留的行为上看,邵景安也没想他现在能主动说出什么一二五六出来。 不过,他不急。 左右无名亲自送上门了,不吐露出所有秘密的话,解开他心中的疑团,他是断不会让无名轻易离开太傅府。 而且…… 偏冷的眼眸轻扫了一眼略显无措的无名,很明显,此人也不是什么心理素质强大,有骨气的人。 既然好言对待不行,那就采取强硬手段。 不信他不乖乖将所有事情吐露出来。 思及此,邵景安没有半分犹豫,当然也没给无名半点讨价还价的机会,直接朝外高声吩咐道:“来人,将此人拿下!” 无名:“……!!” 特么的! 果然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邵景安对于他这个传信之人不说感恩戴德,至少也应该礼遇有加。 怎么一眨眼就变了态度。 说翻脸就翻脸,他都怀疑对方之前的谦和温顺,全是假象,只为了套取他的信息罢了。 心里将邵景安骂得半死,慌乱抬手阻止道:“别、别啊。 邵太傅千万不要冲动。 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啊。 你想知道什么,我直接告诉你好了,没必要喊打喊杀啊。” 闻言,邵景安眼里闪过一道暗芒,“什么都说?” “对对对,邵太傅想知道什么,只要我知道的,我全部都招,呃,不是,是我什么都说。”无名保证道。 邵景安这才满意,出声吩咐高义暂且不要进来,端坐于书案后,眸光清冷地看着面前之人,冷声道:“我耐心有限,只给你一次机会,希望你好好把握。 第一,你到底是谁? 第二,是谁派你过来的? 第三,你来此有什么目的?” 无名被他这么一通吓唬,哪里还敢耍花招,装大头蒜? 瞅了眼邵景安,扯下头顶上兜帽,露出一张全然陌生的年轻面容,低着头,老老实实地道:“我叫方大力,是明州城人士。 三日前刚来到京城,主要是想见见世面,外加谋求一份差事。 毕竟,我读过几年书,识得一些字。 听说京城遍地是黄金,这不就想来捡点小金豆吗? 哪知道,这京城,哎呀……实在一言难尽,我来京城三天,一份差事都没找到……我……” 噼里啪啦,叽里咕噜,吧啦吧啦。 邵景安:“……” 失策了。 万万没想到,此人是个话痨。 眼看他越说越离谱,连这几日吃什么,喝什么,因为没找到差事,过于忧心导致上火尿黄便秘这种事情都说出来,一副将他当成倾诉对象的架势,邵景安不得不出言打断他的话,重新将话题带回来,“说重点。” “啊,哦。”方大力乖乖点头,压下满腹的倾诉欲望,道:“事情的转机就出现于今日傍晚,我当时在城东找了一天的差事,却一无所获,整个人饿得晕晕沉沉,一不小心冲撞了一位贵人的马车。 贵人看我可怜,得知我的处境后,便给了一点银子让我填饱肚子,同时让我来太傅府传话……” 第1433章 有些是我自己稍微加工了一下 “他告诉我,只要来到太傅府,我此生便可衣食无忧。 毕竟、毕竟太傅您这事儿…… 可能在京城很正常,但在我们乡下,就有点不好见人啊。 我本来是不愿意来的。 不过,贵人说了太傅您不是那种草菅人命的官员,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您肯定会给我一大笔封口费。 我想想也是,就同意了贵人的要求。 而且贵人也说了,等我办完差事,就在相遇的地方等他,他会额外多给我一笔报酬。 我看那人说话和气,通身贵气,不像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就同意了他的提议。 然后接下来的事情,太傅你也知道了…… 就是刚刚那些话,全是那人嘱托我告知于您的……” 邵景安挑眉,问道:“全部?” 方大力面容一僵,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呃,基本。有些是我自己稍微加工了一下。” 本来他是没胆子这样做的,但是门房态度的转变,给了他莫名的勇气 。 让他知道,原来他手里的玉牌这么好用。 难得做一回人上人,不得好好威风一下? 谁曾想,玩到后面,竟然玩脱了。 “但是他说他爱傅大人那件事是真的,不是我自己胡编乱造的。”方大力补充道。 对于这问题,邵景安并不关心,淡淡“嗯”了一声,又问道:“那贵人是谁?你可知道他的名讳?” 方大力摇头道:“这个我是真的不知道。 他只告诉我,只要我好好完成任务,往后便可衣食无忧。 谁知道邵太傅您……” 非但不按照那人的安排来,反而对着他喊打喊杀。 说到这里,方大力不由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我说的句句属实,还请太傅明鉴。 对了,那人还说了,要是太傅实在不信,仍然意图对我动粗的话,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说着,低头在衣袖里摸索了片刻,掏出一封信,伙同之前的云纹玉牌一并交给他,老实道:“他说,若是太傅您问起的话,就与你道声失礼。 本该亲自来一趟的,但是实在无暇脱身,加上担心引起傅大人的警觉,便只能吩咐我前来了。” 邵景安接过信件和玉牌,将玉牌放置一旁,低头拆开信件,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信中内容不多,笔迹潦草,可以看出是对方是匆忙之间写下的。 主要是解释他为何没有自己亲自前来的原因。 末了,直言道:“经试探,为我传信之人在京中无亲无故,若太傅实在担心其泄密,可直接将其灭口,亦无人察觉。” 落款:福禄 后面,还加盖了一个私印。 邵景安的视线在福禄的名字上停顿了会儿,片刻之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如果是福禄的话,那么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也只有福禄,会为了她如此殚精竭虑,处处为她考虑,唯恐她受到一丁点儿伤害。 想当年,明明他与福禄年纪差不多,论容貌气度,他还略胜福禄一筹。 可不知为何,傅玉棠刚入宫的时候,就是不爱搭理他,反而十分亲近福禄。 第1434章 说好的衣食无忧,荣华富贵呢? 福禄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她不胡搅蛮缠,也不会打扰对方做事,就是单纯地跟着而已。 福禄也是个好脾气的。 虽然年幼时期就进了宫,看多了人情冷暖,性子却没有因此变得阴郁,反而越发温和,对待人事物都十分有耐心。 不管傅玉棠做什么,有多么出格的举动,福禄都不会与之计较。 知道她懒,不爱活动,闲暇的时候,福禄就经常背着她在宫里四处走动,让她熟悉宫里的环境。 有时候,她不愿意到书房上课,亦是福禄哄着、劝着,将她带到书房来。 可以说,比起他们这些人,福禄更像是她的哥哥,她的家人。 而一开始,傅玉棠确实也是称呼他为“福禄哥哥”。 后来是福禄一再强调自己身份低微,当不得她这一声“哥哥”,傅玉棠才渐渐改口。 不过一切都仅仅只是称呼上的改变而已,二人的交情半点不受影响。 如果傅玉棠将他……觊觎她这件事,告诉福禄的话,那再正常不过了。 而且,福禄跟在先皇身边多年,作为先皇的亲信,自然知道先皇所有的事情。 先皇给傅玉棠下咒这一事,自然不会瞒着他…… 他理解傅玉棠的想法,知道她的痛苦,亦心疼她的经历。 若是能快意地报仇,邵景安觉得福禄未必不会同意傅玉棠采取行动。 可傅玉棠偏偏采取了如此极端的做法。 福禄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自毁,走入万劫不复的道路? 就如同他委托方大力转达的—— 正是因为他爱护傅玉棠,所以才冒着风险将所有事情摊开说明,希望他能阻止傅玉棠。 理清缘由后,邵景安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心里反而沉甸甸的。 目光从信末最后一句话掠过,稍微停顿了两秒,收起信件,重新将高义叫了进来,吩咐他将方大力带下去好好安顿。 方大力:“……!!” 这安顿,是他想的那个安顿吗? 别是想要杀人灭口吧? 这跟之前说的不一样啊!! 说好的衣食无忧,荣华富贵呢? 一想到自己即将命丧黄泉,方大力面白如纸,手脚都软了,瘫在椅子上,完全站不起来。 见状,邵景安淡声解释道:“放心,我不会伤害你。只是你所言之事,事关重大。 为了避免你泄露秘密,这段时间你就在府里住下吧。 待到一切事情尘埃落定,我自会给你一笔银钱,送你离开京城。” 方大力这才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道好,在高义的搀扶下,慢慢往门外挪。 邵景安则是坐在书房里,眉眼微敛,盯着手里的信件与玉牌,有点儿头疼。 高义将方大力安排到一个偏僻的客院里,给他指派了两名小厮,表面是为服侍他,实际上将其看管起来。 就跟养猪似的,好吃好喝供着。 但是若是想在府里四处走动,或者出府,那完全没门儿! 安排好一切,高义重新回到书房。 见邵景安犹如雕像一般,坐在书案后不动,双眉紧锁,似满腹心事,迟疑了一下,轻步上前道:“大人,属下已经安排好方大力了。” 闻声,邵景安抬起头,轻轻“嗯”了一声,忽而开口问道:“高义,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对他的心思的?” 第1435章 我……爱上了自己的徒弟…… 他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直至方大力上门时,高义的表现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演技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高义他……大概早就知晓他对傅玉棠有不可告人的心思了。 努力回想了一下过往种种,邵景安抿了下唇,低声道:“是之前进京那一次吗?” “……不是。” 高义抬起头,快速看了眼邵景安一眼,犹豫了会儿,如实道:“是回上云城后,大人一直闷闷不乐。 后来听老宁安伯说傅大人尚未娶亲,大人的心情就莫名好转…… 那时候,属下方才隐有猜测。” “原来是这样。” 邵景安面容有些僵硬,他从未与人提及过自己的心思,得到高义肯定的回答,即便觉得十分难堪,却并没有逃避或者矫饰的想法,垂眸道:“你猜得没错,我确实有断袖之癖……” 话落,便看到高义瞳孔骤然紧缩,神情僵住了。 确实。 猜测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邵景安勉强扯了一下嘴角,说得万分艰难,“如你所想,我……爱上了自己的徒弟……外面的人都以为我是因为殿试一事,自觉丢了脸面,才将逐出师门的。 其实,他们都错了。 我只是因为太爱他了……” 闻言,高义睁大了眼睛,面上难掩惊讶,“大人,你这……这……是为何啊?” 话刚说出口,冷不丁想起他们进京那日,邵景安再三声明傅玉棠并非自己弟子一事,瞬间反应过来。 五大三粗的汉子喉咙像被什么硬物哽住,好半晌,低低叹气道:“大人,你这是何苦?” 为了跟傅玉棠在一起,竟然那么早就开始谋划这一切。 这要是让外面的人知道他与傅玉棠断绝师徒情分,只为了以后能名正言顺在一起,那、那…… 高义完全不敢想象到时候有多少人口诛笔伐,怒斥谩骂他。 “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机会。” 邵景安轻轻后仰,靠在椅背上,面容隐于黑暗之中,下颚绷着,骨骼清晰,一双幽深长眸垂着,声音有些缥缈,“我不甘心。 我想给自己一个机会,顺便给我们二人一段冷静的时间。” 他眼睫轻颤,面上带着一丝苦涩,低低道:“高义,我也是读过圣贤书,被先生教化过,知道礼义廉耻的。” 从小到大,一直恪守君子之道,重视规矩的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对自己的弟子产生不伦的感情。 他出生于名门世家,接受的是最正统的教育。 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并没有什么悲惨的童年,或者不堪的经历,让他心生阴翳,滋生不可言说的癖好,继而扭曲到将这份阴暗投射到他人身上,欺辱比他弱小之人。 他更不是天生的禽兽畜生。 察觉对自己的徒弟产生非分之想时,他也痛苦烦恼,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无耻到这种地步,竟将自己的感情投放到自己的徒弟身上,觊觎自己的小徒弟。 他抵抗这份龌龊的心思,此后亦一直小心隐藏,不敢让任何人知晓。 第1436章 师徒过往 除了那一次…… 那时候,先皇还在世。 时值秋季,天气渐渐转冷,皇上和羚王爷跟着武术师傅去演武场练武,他批改完三个徒弟上交的功课后,犹豫了半天,才决定如往常一般前去藏书楼。 不出意外,傅玉棠早就在内中了。 那时候的她不过十一,面容还稍显稚嫩,然而眉眼之间却有了沉稳之色。 即便生得如女子般明艳,却不会给人一种娇弱之感。 反而飞扬入鬓的长眉,如水墨画般的点漆眼眸,如同碧海上的明月,灼灼生辉,清冷疏淡,远在天边,触不可及。 让人打眼一看,就知道这是个俊俏的小郎君。 她穿着一身浅蓝色长袍,墨发高束成马尾,捧着书卷,歪坐在窗边的榻上,腿上盖着披风,从容自若。 午后的阳光,从舞动的枝叶间洒下斑驳的光影,越过大敞的窗户,落在她绣着水墨山蓝色袍服上,也落在她玉白的肌肤,使得她整个人似有些慵懒的醉意。 眼睛微微眯着,似在看书,又似在打盹。 听到他的脚步声,她径自抬起眼,看了过来。 面容平淡,没什么表情,眼神却非常清澈,似山间清泉,仿佛能照映出人心里的秘密,让他不敢多看一眼。 那时候,他们师徒二人的感情还算不错,看到他后,她立刻从榻上爬起来,套上鞋子,老老实实地向他行了一礼,“师父。” “嗯。不必多礼,如往常一样,自便就好。”他淡声说道。 视线只在她面上停留了一秒,便强行移开,下颌绷紧,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与平时无异。 闻言,傅玉棠当真不与他客气,直接身子一歪,踢开鞋子,重新倒回软榻上,将披风往身上一盖,持着书卷,继续翻看阅读。 他则是转身走向里面成排的书架。 找到自己想要的书籍后,强压着心里的喜悦与紧张,一步步来到软榻旁,坐在她对面的位置。 没有多余的言语,二人各自翻阅书籍。 在这样静谧的环境下,他很快就静下心来,屏蔽了一切乱七八糟的想法,全身心投入阅读之中。 偌大的藏书楼,只剩下沙沙的翻书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他合上书籍,抬起眼,这才发现对面之人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头歪在靠垫上,双目紧闭,呼吸绵长,手里的书卷要掉不掉。 与清醒时不同,睡着了的她一改往日的冷淡孤傲,没有任何的攻击力,就像是天上的云朵一样,看上去白白的,软绵绵的。 侧颜白玉无瑕,幼细的绒毛,吹弹可破。 让人忍不住想要碰一碰,摸一摸。 他食指动了动,有些怔忪。 过了好一会儿,才慌乱地移开视线,阖上双眸定了定心神,努力让自己心绪平和下来。 理智告诉自己应该起身离开,可心里却又舍不得与她独处的机会。 最后,只能木木地坐在座位上,心不在焉地盯着手里的书册看。 然而,没两秒,目光却再次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对面之人身上。 第1437章 是为了给自己留有一个机会。 秋天的风夹带着丝丝寒意,吹入藏书楼,原本熟睡的人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本能地伸出右手在身侧摸索起来。 这是在找披风吗? 他视线在软榻上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披风的影子。 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探头往地上一瞧,果不其然看到了堆叠在地上的狐裘。 见此,他唇角微弯,不由无声地笑了下。 瞥了眼蜷缩成一团的小徒弟,放下手里的书,轻手轻脚地来到她身边,捡起狐裘,轻轻拍去上面的灰尘,抖了抖,上前两步,眉目间泛起些许温柔,弯腰将其覆在她身上。 随着他弯腰靠近的动作,一股若有似无的冷冽木香扑鼻而来。 与此同时,对方软绵悠长的呼吸,亦轻轻拂过他的脸颊。 手上的动作微顿,视线似有了自主的意识,在她眉眼间流连,最后落在她粉色的唇瓣上。 他喉结滚动了两下,呼吸也有点儿凌乱,素日里冷冷清清的眼中,此时暗沉沉的。 意乱情迷间,他略微倾身,缓缓低下头…… 下一秒,就看到眼前之人倏地睁开双眼,紧接着,胸口传来一阵闷痛。 他僵硬地低下头,看到一只套着长袜的脚丫子,牢牢抵在了他的胸口。 脚丫子的主人,面含杀气,双眼却还带着刚睡醒的茫然。 四目相对,待看清楚面前之人是他后,她不由瞪大了眼睛,眼中一扫最初的茫然,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 如玉白净的面上,呆滞、错愕、惊慌、震惊、不可思议…… 各种神情在她的面容上轮番出现,最后统统归结于平静。 一种令人窒息的、全然陌生的,却又充满攻击力的平静。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更无半分留情,脚下用力一蹬,直接将一脸惊慌的他踹翻在地。 而后挥开身上的狐裘,穿上靴子,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面上不掩厌恶之色,长腿一跨,踩着地上的狐裘,径自离开藏书楼…… 他以为她离开后,会第一时间找先皇告状,向众人揭露他无耻的行径,心里亦做好被众人唾骂,被先皇严惩的准备。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她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 平日里,该做什么,仍旧做什么。 一切似乎没有任何的变化。 仿佛那日的事情只是他的一场梦而已。 唯有她的疏远,提醒着他那日并非梦境,而是真实发生过的。 她知道他的心思了。 知道身为师长的他,对她怀揣着不可告人的龌龊想法。 所以从那之后,她便开始有意与他保持距离。 师徒二人的感情,在几年短暂的缓和后,再次回到冰点。 回想起那段过往,邵景安不由闭了闭眼,掩下眼中的后悔,低声道:“当年,我将他逐出师门,不可否认,是为了给自己留有一个机会。 但是,细究起来,更多的是想单方面远离他,断了自己的妄念。 后面远走边关亦是如此。” 他不知道自己何时喜欢上傅玉棠的,只是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第1438章 我就没想过再逃避…… 他觉得这一份感情来得莫名其妙。 在他的人生规划里,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对一个男子动心。 他觉得这份感情,也许是他的错觉,又或者是一时间的心血来潮? 毕竟,他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 大概是因为接触的姑娘不多,社交范围过于狭小,方才对面若好女的傅玉棠起了歪念。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要说样貌出色的女子,他又不是没见过。 弱冠之后,京中有不少世家隐晦地提及自家的姑娘,想要与他结亲,先皇亦摩拳擦掌地想给他牵红线。 大大小小的宴会上,天香国色不知看过多少,亦不曾心动过。 不存在因为年轻气旺,就对身边的人产生绮念。 所以当时的他就想着远离京城,不再见傅玉棠,多去看外面看一看,或许就能逐渐放下这段不伦的感情。 就算放不下,至少还能解开他心里的一个疑问—— 他喜欢傅玉棠,是不是因为他单纯只是个断袖而已? 军营里全是汉子,各式各样的都有,如果他是断袖的话,总不会一直不动心吧? 而经过这几年的验证,他似乎是断袖,但又不全是。 他不知道其他的断袖是怎么回事,但是就他而言,不管遇到的男子有多么的优秀,人多好,相貌如何俊朗,他都不曾动过心。 将士们长期驻守边关,粗犷豪放,不拘小节惯了,偶有逾矩的亲密举动,他便会下意识避开,心里直泛恶心。 然而,面对傅玉棠,他却不会有这种感觉,反而想着更接近对方一点点。 他花了六年的时间,终于确定了他只喜欢傅玉棠一人。 他的眼里,只看得到她一人的存在。 不管光阴如何流转,不管多少年未曾见面,只要想起她,他的心依旧会为她跳动。 剧烈的、欢欣的,只为她一人跳动。 于是,他选择正视自己的感情,重新回到京城。 “从踏入京城开始,我就没想过再逃避了。”邵景安沉声道。 能诚实面对自己的感情固然是好。 但是…… 高义挠了挠头,纠结了会儿,斟酌开口道:“可我看傅大人他不像是……呃,就是觉得他与别的官员来往,十分有距离感。” 简而言之,傅玉棠不像是个断袖。 太傅要是跟她表明心意的话,如无意外的话,百分百被拒绝。 而且,不说其他,光傅玉棠那一身气势,那张脸,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更容不得他人的亵渎。 太傅要是敢上前表明心意,搞不好傅玉棠会追着太傅狂喷,一怒之下说不定还会动手呢。 毕竟同为男子,有人却偷偷摸摸地觊觎自己,想想都有点让人受不了吧? 不过这话不好直接同邵景安说,只能委婉地说道:“太傅,您与傅玉棠都是深受三纲五常的熏陶,断袖这种事情…… 若是要傅玉棠接受你的话……大概很难。 再说了,要是让您家人知晓,或者禹城的族人知道,那、那可怎么办?” 第1439章 只要是他,那就值得。 邵景安既然选择回京正视自己的感情,那对于这些问题,自然一一考虑过了。 闻言,淡声道:“我向他表明心意,如果他不接受我,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只是,目前他身边也没有其他的人,不是吗?” 或许傅玉棠在别人眼里是个矜骄,高傲的人,脾气极差,对人爱搭不理。 但是,实际上的她却是个十分接地气的人。 虽然聪慧至极,却十分懒散,爱摸鱼,偶尔还有点小神经,小疯癫。 脾气不差,心胸亦十分豁达。 只要他赤诚相待,她肯定会看到他的真心,慢慢软化态度,最终接受他。 “至于禹城那边……” 邵景安一脸漠然,道:“如果他们不接受,觉得我污了邵氏的名声与形象,我可以改名换姓,舍去邵家子弟的身份和地位,甘愿成为无家无业的白丁。” 他在朝中任职这些年,手里也积攒了一些积蓄,养活自己与傅玉棠是没什么问题。 “至于外界的流言蜚语…… 这天地何其辽阔,大宁只算小小一隅,从古至今风流人物无数,我与傅玉棠又是何其渺茫,哪里那么多人成天盯着我们二人看呢? 一部分人的非议和鄙夷根本算不得什么。 待时间久了,他们自觉无趣,便会自动消停。 就算大宁容不下我们,我们还可以去别的地方。 天地之大,总归有我们二人的容身之处。” 高义闻言,一时间无言以对。 半晌才道:“大人,你这又是何苦?” 明明有无数条锦绣花路可以走,偏偏选择了最难的一条。 舍了姓名、身份、声望、家族,舍了所有的一切,像孤注一掷的赌徒一样,又像扑火的飞蛾一般,义无反顾地走向傅玉棠,只为求得对方接受他的情意,回应他的爱。 “这样值得吗?”高义忍不住问道。 “值得。”邵景安没有任何的犹豫,神情郑重道:“只要是他,那就值得。 因为这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他了。 他虽然不听话,不守规矩,人又懒散,行为跳脱…… 纵然他身上有百般缺点,但无法否认的是,他的确是个极为优秀的人。 从我与他相遇的第一天,我便知道,这世上只有他,能第一时间明白我的意思。 也只有他,能明白我所有未尽之言。 他不止是我心上人,更是我的知己。 唯有在他面前,我才能畅所欲言,做一个真正的自己。 外面的人说我聪慧,说霁雪神童,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见过傅玉棠,没有与他接触过。 如果他们见过傅玉棠,深知他的才智手段,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了。 抛开个人感情不谈,傅玉棠他确实是我此生最得意的弟子。 不是我教导厉害,而是他自身有这样的潜质。” 高义:“……” 这话说的。 难道当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太傅,您现在不过三十,正值壮年,往后说不定还有许多的门生弟子呢。 现在就说傅丞相是最得意的弟子,未免太过早了点吧。 第1440章 阿三护卫好,你也是来买书的? 说是抛开个人感情,但在他看来,邵景安能说出这样绝对的评语,就是掺杂了个人感情的,明显不够客观。 心里想着,脸上亦表现出一丁点儿。 邵景安一眼就看出他心里的想法,郑重地摇了摇头,目光中满是笃定,“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比他更优秀,更出色了。 你若是有机会与他接触,便会知晓我今日之言并不夸大的成分。 对于他这样的人,欺瞒是最愚蠢的交往方式。 因为没有什么能瞒得过他。 唯有坦诚,方能在她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所以……” 略微顿了顿,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坚定道:“如果他真的失去记忆了,那眼下无疑是我最好的机会。 我与他可以掩去之前所有的不愉快,一切重新来过。” 当年,藏书楼一事,他一直想要找机会与她道歉,说明情况。 奈何她大概是被吓到了,从那之后,一直对他避如蛇蝎,连最常去的藏书楼都不涉足了,从来不曾给他靠近交谈的机会。 使得他那句“抱歉”,直至今日依旧没有机会说出口。 回京的路上,他时常盘算着如何与她解释,如何道歉才能让二人的关系有所缓和,乃至重归于好。 又担心重提旧事,会再次勾起她不愉快的回忆,引起她的反感,使得二人关系越加恶化。 犹豫不决间,幸得上天垂怜,福禄及时为他送来了消息。 她失忆了,忘记了所有的过往。 如此一来,他倒是省去了许多麻烦,无需再顾虑其他,只要诚心待她,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向她表明心意即可。 思及此,邵景安很快拟定了一系列的计划。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二人分别六年,莫说是傅玉棠了,他或多或少都有点变化。 为了尽快了解傅玉棠,熟悉傅玉棠,做到投其所好,除了高义调查来的资料,他还打算从傅府的人员下手。 傅玉棠生日那天,他在旁能看出她十分重视府里的那几人。 与他们的相处方式,不像是主仆,反而像是家人。 双方都十分放松自然,有什么说什么,是平等的关系。 尤其是那个叫小满的孩子。 虽然只是她的义子,但从她不惜开口求人也要将小满送入国子监,就可以看出她对那孩子是真心的喜欢和重视。 见他主意已定,开始兴致勃勃地拟定追人计划,高义深知劝说无用,只能轻叹了一声,专心听从差遣,全心配合太傅的行动。 同时,考虑到太傅是第一次追人,没什么经验,高义第二天还特地去书店里买了些情感类的书,打算送给自家太傅作为参考。 也是凑巧了,在书店里竟然碰到芮御史家的阿三护卫。 阿三遇到他同样也很惊讶,迟疑道:“你是……太傅家的高护卫吗?” 高义点点头,抱拳道:“阿三护卫好,你也是来买书的?” “是啊。”阿三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这人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看书而已。 高护卫,你呢? 你想要买什么书籍? 不是我吹,我阿三可是这书店的资深客户,一双眼睛可厉害着呢,什么书好,什么书不好,我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我给你推荐推荐?” 第1441章 阿三可是经过皇家认证的情感专家 听到这话,一旁正在盘账的掌柜忽然抬起头,瞅瞅阿三,再看看高义,欲言又止。 敏锐察觉到掌柜的神色,阿三第一时间将目光落在掌柜身上,不解道:“掌柜的,你怎么了?是不是遇上什么难事儿?若是,我可以听你倾诉一下。” 绝口不提要帮忙。 不是他势利,而是关于术数问题,他也不懂,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他也就是问问,关心关心掌柜而已。 高义亦是满脸茫然,盯着掌柜看。 见掌柜嘴角抽动,神情不佳,似有难言之隐,心里还小小的怀疑了一下自己,他们二人好似没说什么冒犯掌柜的话吧? 为何掌柜用这副神情看着他们二人? 对上两双充满疑惑的眼睛,掌柜扯了一下嘴角,凭借着丰富的工作经验,以及超高的职业素养,很快收敛起多余的表情,挂上招牌的笑容。 笑得那叫一个憨厚和蔼,对着高义道:“没什么,一点事儿都没有。阿三客人说得没错,他的眼光确实很不俗,是我们店里的常客呢。” “不俗”二字,狠狠加重了语气。 高义刚进京没多久,与阿三接触甚少,不知道阿三已经被刑部列为智障嫌疑人,更没听懂掌柜的暗示,一听这话,立马转头面向阿三,高兴道:“那敢情好啊! 阿三兄弟,我这人是个大老粗,最不耐烦看书了,你赶紧帮我选几本吧? 我有个兄弟,最近为情所困,我想买几本书给他参考参考,让他多点追……呃,追人的经验,你帮我推荐几本可好?” “这有何难?” 阿三一听,撸起袖子道:“其他的我不懂,但是这种烦人又复杂的情感问题,我最会了。” 虽然他自己感情失败,但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嘛! 他就是太爱小草了,所以才忽略了小草的外在,没有发现小草是男儿身。 而且,该说不说,小草那家伙也是阴险得很啊! 为了追求阿牛的心上人——小花姑娘,得知小花姑娘皮肤敏感,有些胭脂水粉用不了后,竟然不顾男性尊严,为小花姑娘做起了免费试妆的工具人。 你说说,一个大男人时不时涂脂抹粉,顶着一张粉面,在大庭广众之下忙活,半点不见羞涩别扭之色,他能不误解吗? 换做其他人,也是要照样误会的! 君不见,熟食店的左邻右坊都误会了吗? 不得不说,小草真是个狗男人! 不止伤害了他,更伤害他的阿牛兄弟! 阿三心里对小草的无耻行径唾弃万分,自觉不是他和阿牛无能,而是对手太狡猾了。 但凡小草不那么阴险卑鄙的话,他和阿牛都能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了。 呃,好像有哪里不对? 不管了,反正就是这意思,大家明白了就行。 他这可不是盲目自信,而是有依据的。 没看到连羚王爷都找他做情感顾问,咨询起他朋友的感情问题了吗? 他,阿三,可是经过皇家认证的情感专家! 第1442章 他阿三就是个断袖! 帮高义挑选些情感书籍这种事情,对他来说简直信手拈来。 挥手让欲要上前推荐书册的掌柜去忙自己的,不必招待他们二人,阿三领着高义,熟门熟路地来到书架前,“唰唰唰”从书架上抽出五六本书,逐一介绍道—— “这本《情话大全》,是一名叫白马先生写的,号称软饭男必备,仙女听了都思凡,有一段时间在京城十分流行,不过后面不行了。 用的人太多了,而且内容过于浮夸油腻,别说是现在的姑娘家不吃这一套,连路过的野狗听到这里面的情话,都得吐出隔夜饭,火冒三丈,追着你狂咬三里地。 你买回去,让你兄弟好好读一读,记住与心上人往来的时候,千万要注意措辞,表明心意的时候,记得避开里面这些不着四六的油腻情话,以免惹得心上人反感。” 语毕,将《情话大全》塞到了高义的怀里。 高义双手接住,用心记下他的话,分外感激道:“多谢阿三兄弟提醒,我记下了。” “这一本《情话背后的真相》,这几年非常受姑娘们的欢迎,但凡识字的姑娘们,基本人手一本。 你拿回去给你兄弟研究研究,根据里面的逻辑揣摩一下姑娘家的想法,到时候交往时就对症下药,尽量捡些姑娘爱听的,喜欢的话说,保证成功率大大提高。”阿三又道。 刚刚那本《情话大全》还行,但是现在这个…… 高义迟疑了一下,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口了。 太傅喜欢的是傅丞相啊,人傅丞相是男子,太傅研究姑娘家的喜好,根本没意义啊? 犹豫了两秒,高义将阿三拉到一边,四下张望,确定周围无人,而掌柜的就在柜台上盘账,压根儿没有注意他们后,压低声音道:“阿三兄弟,我刚刚忘了告诉你了。其实,我那兄弟是个断袖……” 边说,边朝阿三挤了挤眼,露出个“你懂的”神情,虚心请教道:“你有没有针对性更强一点,更实用的书籍推荐一二?” 老推荐京城姑娘喜欢的,对他家太傅不适用啊。 阿三一听,瞬间倒吸了一口气。 天啊! 怎么又来一个断袖?! 最近是怎么回事? 怎么感觉京城遍地都是断袖啊? 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有断袖。 这这…… 搞得阿三都有点怀疑人生了。 人们常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难道,他自己其实也是个断袖? 只是他自己没察觉而已? 不然的话,他好端端的怎么会喜欢小草呢? 难道他是喜欢小草能干,喜欢小草家开了间熟食店吗? 那必然不是啊! 小草能干,他只会心疼小草吃苦了。 小草家有熟食店,那是小草干爹干娘的产业,跟小草没关系。 作为干女婿,他顶多只能天天去吃免费的卤味而已。 所以,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因、为、小、草、是、个、男、人! 他阿三就是个断袖! 他爱上小草,是来自灵魂深处不自觉的吸引! 第1443章 民风现在变得这么开放了吗 阿三彻底醒悟了,并且很快就接受了这件事。 不是他心理素质强大,而是事实就摆在面前呢。 常言道:方以类聚。 他阿三是个为情所困的断袖,所以他遇到的也是些为情所困的断袖。 想明白这点后,阿三拍了拍高义的肩膀,理解道:“我明白,我明白。 实不相瞒,我也是个断袖。” “啊?” 冷不丁听到阿三自爆,高义眼睛瞪得滚圆,一脸难以置信。 不是,京城的民风现在变得如此开放了吗?! 对着他这仅有几面之缘的人,阿三大大咧咧地说出自己是断袖一事,就好像喝水吃饭一样平常似的。 由此可见,京城的百姓们对断袖包容度很高啊。 这样的话,他还替太傅操心什么? 根本不需要担心有人说太傅的闲话好吧! 高义在心里暗道,转头看了眼阿三搭在他肩膀上的大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容不由一僵。 顿了顿,肩膀一斜,抖落阿三的手,然后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一小步,干笑道:“阿三兄弟,不好意思啊。很不幸,我不是断袖。” 阿三闻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我也没说你是啊。” 转身将手里的书籍一一放回原位,语重心长地说道:“既然你兄弟是断袖,那这些书他都用不上了。 这样吧,我以过来人的身份,给他几句忠告和建议吧。” 有经验丰富的前辈帮忙指点,那自然是好事了。 高义双眼一亮,忙不迭道:“那敢情好!实不相瞒,我的兄弟是个新蛋子,一点感情经验都没有,正好需要指点。还请阿三兄弟不吝赐教。” 阿三“嗯”了一声,摆出一副看遍万水千山,历经万千情感的过来人姿态,单手负在身后,一本正经地说道—— “第一,告诉你兄弟,看中了,喜欢了,不要犹豫,不要矜持,直接大胆表白! 不然的话,一旦错过良机,就只能悔恨终身。 就像我一样,我只是慢了一步,就……就与他无缘,彻底天各一方了……” 说到这里,阿三忍不住哽咽了一声,朝着小吃街的方向伸出手,满脸悲伤道:“啊! 我最爱的卤味~~ 我心爱的卤猪蹄~~~ 我无缘的五百两~~~~ 我的小草,他就这么娶妻生子了~~~~ 使得我一天、一次免费吃卤味的机会都没有了……” 高义:“……??” 嗯? 好像有哪里不对? 但是看阿三兄弟这般痛苦的样子,又好像没有哪里不对? 他言之凿凿,句句在理,明显是有很丰富的感情经历。 大概是因为阿三是个话痨,所以偶尔会扯些有的没的? 思及此,高义没再多想,直接从他那一大堆话里,精准提炼出中心思想,“所以,阿三兄弟的意思是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正是。” 阿三用力点头,随即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幽幽叹了口气,以身说法道:“不要想着人还年轻,还可以多等两年,就磨磨蹭蹭的……” 第1444章 我可是资深的情感专家,能说废话吗 “想当初,我觉得我心爱的草还未弱冠,就想着慢慢来,不着急。 天天在他工作的店门前转悠,就想着他能注意到我,主动招呼我进去,然后我就顺势进去找他坐坐,运气好的话,还能蹭点饭,多多增进点感情,好为下一次上门打下基础。 却忘了他是个少年人,完全经不起姑娘家的诱惑。 这不还没弱冠,就忙着张罗成亲了,根本没给我与他套近乎的机会。” 听到这话,高义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不得不说,阿三这话歪打正着,正中高义的担忧。 是啊是啊,傅玉棠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目前又身居高位,堪称京城第一才俊。 除了他家太傅之外,不知道还有多少世家盯着,想要与他结亲呢。 如果太傅不加快脚步的话,搞不好傅玉棠就要被姑娘家勾走了。 毕竟,傅玉棠不是断袖啊。 在这场感情里,姑娘家有着天然的优势。 本就处于弱势的太傅,要是不抓紧点儿,搞不好一眨眼,傅玉棠就被人抢走了! 此时此刻,高义终于明白自家太傅为何动作那么快了,不过一晚上就拟定了全盘计划。 原来,太傅他早就考虑到这一点了。 思及此,高义连连点头,心道:“太傅不愧是苍龙卫的军师,做事就是缜密周全。” 一边暗叹,一边对阿三的观点深表赞同,道:“阿三兄弟这话说得有道理,是这样没错。” “我可是资深的情感专家,能说废话吗?” 阿三十分骄傲地瞥了他一眼,抬手从书架上取下两本书,递给他道:“这本疯癫白小马写的《缺德人生》就很好,里面告诉咱们一个道理——尽情放下个人素质,享受缺德人生。 爱情这种事,本来就是自私的,所以让你的兄弟不要再讲究什么道理、道德,更不要光顾着什么面子、里子。 直接一句话,不要脸,大胆上,死缠烂打就行了。 还有这本,很靠谱的小白马写的《从零开始,一百天学会演戏》,让你兄弟回去也练练。 正所谓,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习得三分戏,演到你流泪。 到时候,他当着心上人的面演上一演,将五分感情演绎出十二分至死不渝的深情,他心上人还不得感动得稀里哗啦,当场点头同意了他的追求?” 高义听得惊叹连连,直觉阿三真乃神人也! 当真不负情感专家之名! 竟然能想出如此好的方法。 难怪他今日出门听到喜鹊叫,原来是昭示着他会遇到阿三这贵人啊! 对着阿三千恩万谢一番,高义拿上避雷手册——《情话大全》、思想指导手册——《缺德人生》、实际操作工具书——《从零开始,一百天学会演戏》,爽快地到柜台付了账,昂扬大步回太傅府了。 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掌柜一言难尽的目光。 阿三则是在书架里挑挑拣拣,最后挑了一本名为《弄懂这些问题,你就是最厉害的情感专家》的书籍,如获至宝一般,抱着它,找掌柜的结账。 第1445章 你到底还有多少奏疏? 掌柜一看这比他拉出来的米田共还要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在故弄玄虚的书名,嘴角不自觉抽搐了一下。 再看看着作人:白大马,整张脸皮都抽动起来了。 “阿三客人,你这……”掌柜瞅瞅这书,再看看阿三,斟酌开口道:“你之前买的那本书看完了?” “你是说《缺德人生》?还没看完呢。” 阿三摇摇头,笑得一脸知性,“那到底是消遣读物,没什么内涵,平日里无聊打发时间罢了。 这不,今早宫里临时发下通知,满朝休沐三日。 我家爷不用上朝当值,我也跟着清闲下来。 眼下难得有这么一大把的自由时间,就想着买点有用的书看看。” 他算是发现了,他十分有做情感专家的潜质。 所以,他准备趁着这几日空闲时间,系统化地学习一番,努力朝着这方面进修,誓要成为全京城最厉害、最资深的情感专家! 想着,阿三爱惜地摸了摸手中书籍的封面。 他能不能成功,全靠它了! 掌柜“啊”了一声,瞅了眼他手里的书籍,怎么看这书册都与“有用”二字搭边。 最后,只能干笑道:“那阿三客人还真是好学啊。” 阿三谦虚一笑,道:“天性如此,没办法。” 掌柜:“……” 嘴角抽搐了会儿,顿了顿,还是想再劝劝阿三,让他换本真正有用的。 奈何阿三一心想着快点回府看书,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连连催促他结账。 无奈之下,掌柜只能含泪赚了这一笔昧良心的银子,嘴上顺便提醒道:“阿三客人,最近刑部又要开始举行普法宣传活动了,你之前得了大礼包,优势极强,搞不好今年能夺冠,你可别忘了去参加啊!” “那当然了,我都跟我的好兄弟阿牛约好了,一旦刑部开办活动,就算天上下刀子,我们也是要去参加的。” 语毕,阿三把书往怀里一揣,潇洒离去。 掌柜站在柜台后,看着阿三远去的身影,心里琢磨着有空的时候,他还得去刑部一趟,多领一点反诈大礼包放在店里备着。 唉,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最近京城里脑子不灵光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阿三是一个,刚刚那位客人又是一个。 看来,刑部诸位大人们的普法反诈宣传活动任重道远啊。 宫外,众人各忙各的。 皇城内,傅玉棠、风行珺、风行羚三人亦忙得不可开交。 傅玉棠提笔在奏疏上写下最后一个字,将奏疏往旁一推,双手抻直,趴在桌子上,顶着两个堪比大熊猫的黑眼圈,侧头看向不远处的风行珺,有气无力地说道:“虎哥,你老实交代,你到底还有多少奏疏?” 一开始,批改完御书房书案旁的奏疏,她以为任务完成,可以回家休息了。 结果没想到,华明宫里还有一部分。 华明宫的奏疏处理完了,风行珺屁股下的椅子暗格里,还有两撂。 暗格里的处理完了,书架上还藏着一排。 书架的批完了,华明宫床底下还有一堆…… 第1446章 我的棠,没了你我可怎么办啊? 傅玉棠:“……” 忙到最后,傅玉棠都怀疑是不是奏疏成精了,能自主产崽,还是风行珺有个类似于聚宝盆的东西,一本奏疏扔下去,就能生出两本奏疏。 然后,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 最后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两天一夜啊! 整整两天一夜! 在本属于她的假期里,她连眼睛都没能合一下,就为了帮他清空这些奏疏! “说实话,你最近是不是都在偷懒?”傅玉棠瞅着他,质问道。 不然的话,怎么会堆积出这么多奏疏? “哪有啊?”风行珺一听,立马从成堆的奏疏里抬起头,顶着与傅玉棠如出一辙的黑眼圈,喊冤道:“我每天都尽力批改了。 一开始倒也能勉强应付,但是后面阿棠你时常休沐,而我在你休沐期间,刚好有点儿倦怠,就想着明天再努力一把也行,哪曾想,日复一日……” 剩下的话,他没说完,傅玉棠却是明白了。 所以,这东西就跟高利贷似的。 没有及时还款,消除债务的话,就会利滚利,越来越多,直至他无法负担。 想到这里,傅玉棠稍稍同情了他两秒。 两秒之后,直起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道:“那现在应该全部都清空了吧?没有了吧?” 大有他敢点头,她就立马暴起掐死他的架势。 风行珺见状,忙摇了摇头,如实回道:“没了没了。所有的奏疏都处理好了。” 难得阿棠主动提出帮忙,面对主动送上门的好牛马,他当机立断,直接下令休沐三日。 准备趁着这三日,与阿棠、小羚同心协力,专心处理积压的奏疏,一次性将这些奏疏处理完! 唯恐他前脚去上朝,傅玉棠后脚就溜了,继续享受她的假期去。 如今看来,他的安排确实很英明啊。 同时也验证了,阿棠果然是一只好牛马。 在计划里,三日才能堪堪完成任务,因为阿棠的高效率,两天就完成了! 想到这里,风行珺就忍不住一阵激动。 此生能有阿棠这样的好兄弟,实在是太好了! 因为她,他从今晚开始,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思及此,风行珺看向傅玉棠的眼里,不自觉冒出点点水光,起身行至傅玉棠身边,一把抱住了她,哽咽道:“阿棠!我的棠,我的好兄弟,没了你我可怎么办啊?!” 动作之大,把斜对面正机械批阅奏疏的风行羚都惊动了。 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望着不远处的二人,眼珠子迟滞地转动了一下,握着笔,有声无气地提醒道:“皇兄,自重。不要趁机占阿棠的便宜。” “我这算什么占便宜?”风行珺抬起眼,振振有词地说道:“我这是表达对牛……一样任劳任怨,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好兄弟,我的阿棠的喜爱!” 跟占便宜什么的,完全不搭边。 他可是笔直的汉子。 当然,阿棠经过他的“思想改造”后,现在也勉强算是个笔直的汉子。 两个正直的汉子之间,能做出什么占便宜的事情呢? 阿棠有的,他也有啊。 而且…… 瞅了眼自己广阔的胸肌,健硕的身材,风行珺骄傲地挺起了胸膛,毋庸置疑的,他的某些地方,也比阿棠这文弱书生更大! 第1447章 罪魁祸首,没资格说话。 傅玉棠不知他心中所想,眼下累得直想回府好好睡一觉。 但是风行羚不走,她也不敢走啊。 唯恐风行珺眼下一高兴,激动之余开始回忆起往昔,旧事重提。 顿了顿,只能抬眼看向对面,询问道:“狗兄,你做完了吗?” 要不说傅玉棠是心思缜密的端水大师。 前面为了让风行珺老实交代,对着他使出一招兄弟情,打起了感情牌,久违地叫了他一声“虎哥”。 这会儿担心风行羚多想,一碗水端平地使用旧称,唤其“狗兄”。 半点没给风行羚计较的机会,以防对方醋意大发,当众表现不满。 使得风行珺察觉出端倪,兄弟二人私底下串联“口供”,发现她是个“断袖”的事情。 却不知,她这是完全多想了。 熬了两天一夜,风行羚的脑子早已一片混沌。 只剩下躯体的本能在做事。 哪里还有心思计较称呼问题呢? 此时此刻,听到傅玉棠的问话,风行羚扫了一眼桌上的奏疏,没忍住叹了口气,心里只有后悔两个字。 当年他们三人为了有更多玩耍的时间,便采取轮流制,每天由其中一人帮其余二人做功课。 这样做的后果便是——他们可以无比娴熟模仿对方的笔迹,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就连太傅都看不出一点端倪。 然而,自己当年玩得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痛苦。 当年的他要是知道,将来有一天他因为可以毫无破绽地模仿皇兄的笔迹,导致他需要与皇兄一样没日没夜地批改奏疏,还是通篇废话,无聊无趣到极致的奏疏。 他肯定打死也不同意皇兄和阿棠的提议,一心坚持出淤泥而不染,独自完成功课,不与他们二人同流合污。 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风行羚抬起手,翻了翻桌上的奏疏,耷拉着眼皮,气若游丝道:“快了,还有十几本。” 傅玉棠一听,忙道:“那我帮你吧。咱们做完了,好赶紧回去休息。” 语毕,推开风行珺就要上前帮忙。 风行珺不满道:“阿棠,你这也太偏心了吧?你就光问小羚,怎么不问问我?” “这是什么话?”傅玉棠眼睛一瞪,理直气壮地说道:“这些难道不是你的奏疏吗?我帮狗兄,不就是在帮你吗?” 风行羚在旁附和道:“就是。” 阿棠关心他,皇兄跑出来凑什么热闹? 想着,又补上一句,“罪魁祸首,没资格说话。” 风行珺本来还想说些什么,让傅玉棠帮小羚分担任务的同时也别忘了为自己分担一些 ,哪曾想,自家弟弟如此不留情面,直接往他胸口捅了一刀。 风行珺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沉默地回到原位,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小羚,你可真是我的好弟弟啊!” 弟弟长大了,叛逆了,再也不听他的话…… 想到这点,风行珺干涩的眼睛里不由自主流下一行泪水。 望着眼前奋笔疾书,忙碌不停的二人,起身走到窗边,双手负于身后,一脸深沉地看向远方,口中哽咽道:“窗外寒风飘零,洒满我的脸,吾弟叛逆伤透我的心,你说的话就像寒锥刺入我心底,哥哥真的很受伤……” 第1448章 你到时候别忘了去参加啊 听到这熟悉的曲调,傅玉棠手里的笔一顿,抬眼看向风行羚,问道:“你又从宫外带些乱七八糟的书给他看了?” “没、没有啊。” 自从得知阿棠对他无意后,他便根据阿牛之前所言,到书店里买了那本据说非常有用,可打通他人演技天赋的《从零开始,一百天学会演戏》。 他打算借此精心雕琢自己的演技,为的就是在阿棠面前更好掩饰自己的心思,让二人重新回归以往的兄弟情。 将书买回来后,为了方便日夜研读,他把书藏在了枕头底下。 谁知道皇兄什么时候偷偷摸进他的寝殿,还把那本书一字不落地看完了呢? 也难怪皇兄堆积这么多奏疏,感情所有时间都用来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了! 唉。 风行羚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有些无语,却并不生气。 毕竟父皇母后去得早,皇兄与他相依为命。 作为彼此唯一的血缘亲人,皇兄平日里多关心他两分也是正常的。 但…… 万万没想到,皇兄这会儿会当众哼起那歌谣。 更惊人的是,阿棠竟然也知道这歌谣。 这这这这让他如何是好啊? 明明他也没干什么坏事儿,眼下却莫名有点儿难为情。 飞快地瞥了一眼傅玉棠,风行羚面容微僵,摆弄着眼前的奏疏,心虚道:“我、我也不知道皇兄是从哪里听来这歌谣的。” 对于他的小动作,傅玉棠恍若未闻,淡淡“哦”了一声,转而说起另外一件事。 “对了,再过几天,我们刑部又要开展普法宣传活动了。 我之前不是送了你一个反诈活动大礼包吗? 有了这礼包,可获得不少小奖品,还有互动机会。 你到时候别忘了去参加啊。” 见她没在歌谣一事上多做纠缠,风行羚瞬间松了口气,连连点头道:“好的,我一定准时参加。” 他早就从阿牛、阿三口中知道这大礼包的含金量了。 就算傅玉棠不说,他也要去见识见识的。 闻言,傅玉棠轻轻“嗯”了一声,没再多言。 低头将手里的奏疏处理完,看见风行珺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窗边自怜自艾,似有逃避劳动的嫌疑,与同样忙活完了的风行羚相视了一眼,齐齐朝天翻了个白眼。 要不是眼下他们二人已经筋疲力尽,没有多余的精力与他计较,高低得将他从窗户边揪回来打一顿。 左右是自己主动开口要帮他清空奏疏的,傅玉棠轻叹了一口气,懒得跟风行珺这家伙多说,起身将他书案上尚未批阅的奏疏整理了一下,提笔开始批阅。 风行羚见状,自然是要帮她的。 二人相互配合,很快就将所有奏疏处理好。 而后,不约而同站起身,相携着离开御书房。 等风行珺收拾好心情,一转头,御书房就只剩下他一人了。 风行珺:“……!!” 人呢? 都去哪里了? 风行珺瞪圆了眼睛,在御书房里找了一圈,都没发现二人的踪影,连忙唤来福禄,询问二人的下落。 第1449章 这话真是话糙理不糙啊! 最后,从福禄口中得知,二人早在一刻前就已经离开了。 一人回寝殿休息去了。 一人则是婉拒了另一方的盛情邀请,执意出宫回府了。 风行珺:“……” 这两个没良心的。 离开都不告诉他一声。 没忍住冷哼一声,挥退福禄,行至书案前,准备把自己没处理完的奏疏批阅完。 待目光触及那些码放整齐的奏疏,风行珺不由愣住了。 翻了翻,见所有奏疏都已批阅完毕,唇角止不住上扬,咧着嘴,无声笑了。 一方面,是感动于二人的贴心。 另一方面,是他终于掌握了牛马的正确使用手册! 难怪民间常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这话真是话糙理不糙啊! 他情绪一低落,一伤心,阿棠和小羚就主动帮他把所有奏疏都处理完了。 那是不是说明往后想要拿捏阿棠,让阿棠为他办事,使唤她帮他批阅奏疏,根本不需要阿棠喜欢他,只要他稍稍扮可怜就行了? 这一刻,风行珺悟了,眼里精光闪现,有了个大胆的计划。 另一边,傅玉棠回到府里,面对王大贵等人的关心,简单地说了这两日的情况后,就直奔浴房沐浴。 待洗漱完毕,用了膳,径自回房,倒头就睡。 王大贵心疼她辛苦,也知道因为性别的关系,她连休息的时候,亦一直保持高度警惕,根本不能好好休息。 便如往常夜里一样,主动守在院子里,没让任何人前来打扰她。 傅玉棠足足睡了一整天,才彻底清醒过来。 精神饱满地从床上爬起来,伸了伸懒腰,穿好衣服,打开房门一看,太阳都快下山了。 傅玉棠开口唤来王大贵,得知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后,便前往浴房洗漱了下,吃了几块糕点垫肚子后,开始问起这两日府里的情况。 “我没在府里这两日,众人都还好吧?可有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 “棘手的事情倒是没有。大家还是跟之前一样,各自做好分内的事情,各忙各的。 就是小满……” 王大贵微微笑了一下,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老实巴交的脸上显露出点点慈爱之色,道:“因为想念大人,晚上背着众人偷偷哭了好几回。” 这两日早上起来,眼皮肿得跟核桃似的。 偏偏还努力装得跟小大人似的,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众人看在眼里,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为了照顾他的面子,只能假装闲聊,话里话外暗示他傅玉棠只是进宫为皇上办事,等到事情忙完了就会回来,让他不要伤心难过。 昨日,得知傅玉棠回来了,小满高兴得直咧嘴笑,连旺财都顾不上了,从马车下来后,背着小挎包,第一时间想要冲进屋找傅玉棠。 王大贵担心他打扰傅玉棠休息,好说歹说才将他劝住。 “这不,原想着今早能见到你了,结果你仍在休息。 小满早上没见到你,那小嘴巴翘得都快能挂油瓶了。 连国子监都不去了,就坐在院子里,等你起来呢。 最后,还是老俞哄着说路上给他买糖吃,这才不情不愿地上学去。”王大贵笑言道。 第1450章 那必然是货真价实的术法高手 傅玉棠一听,不由跟着笑了,顿了顿,又问道:“除此之外,这两日可有人上门拜访?” 她留在门上的字,老宁安伯应该有看到吧? 就是不知道她进宫这两日,老宁安伯还有没有再来找她。 王大贵不知她所指的访客是老宁安伯芮昊苍。 闻言,立刻“哎呀”一声,瞅着傅玉棠,惊声道:“莫非大人乃是天神下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所以,这话的意思是,这两日,确实有人上门来找她? 傅玉棠微微愣了下,连忙问道:“是谁?” 王大贵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先环顾了一圈四周。 确定四下无人后,方才凑到傅玉棠身边,刻意压低声音道:“是周大福。 昨日,周大福亲自上门,想要见一见大人。 奈何大人就在宫中,他只能委托我转告大人,大人上次吩咐他找的精通术法之人,已经找到了。” 听到这话,王大贵又惊又喜。 料想傅玉棠知道这件事后,必然十分开心。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确保那人是有真本事的,他抽空跟着去了总部,见了那人一面。 “那人确实是个人才,并非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 能让王大贵称为“人才”的,那必然是货真价实的术法高手。 傅玉棠闻言,顿时喜上眉梢,当即决定这两日抽空去一趟总部。 “除了周大福之外,可有其他人上门?”傅玉棠追问道。 王大贵摇了摇头,如实道:“并无。这两日咱们府里安静得很,并无其他外人拜访。” 听到这话,傅玉棠猜测老宁安伯应该是看到她留下的字条了。 这几日,朝廷休沐,他估计也从芮远光口中得知她都在宫里,便没有再上门拜访。 因此,傅玉棠稍微思忖了下,便没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打算等这两日手头上的事情忙完了,再找个时间与他见面。 打定主意后,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想了想,开口道:“再过一会儿,小满应该就散学了吧?” 得到王大贵肯定的答复,傅玉棠吩咐道:“大贵你去备一下车,咱们亲自去接小满,给他一个惊喜。” 王大贵自然道好,笑呵呵地去准备马车。 甘大平、俞仕二人想起小满早上去国子监那闷闷不乐的样子,有意想要哄小满开心,就提出一起前往。 小满要是看到他们与大人一同去接他回家,肯定十分高兴。 傅玉棠心想:“反正大家待在府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出去走走也好。” 因此,没有任何犹豫,便点头同意了二人的要求。 人多,马车小,拥挤是必然的。 考虑到国子监距离长兴街不太远,就在皇城外的西北面,一行人当即决定步行前往,全当锻炼身体了。 期间,还可以尝一尝路边的小吃摊,简直一举两得。 众人相互对视一眼,一拍即合,关好门窗,即刻出发前往国子监。 同一时刻。 邵景安也来到国子监外。 撩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对着车外的高义道:“那孩子是这时候散学的吗?” 第1451章 一看就是个成功率不高的战术啊。 高义侧过头,面上不掩恭敬,压低声音道:“是的,估计最多一盏茶的功夫,那孩子就会出来了。” 顿了顿,没忍住又多说了一句,“大人,要不您看看我买给您的那三本书吧?” 他知道太傅是第一次追人,没经验很正常。 加上太傅是个内敛的人,不善于表达心中的情感,所以面对喜欢的人,总会下意识采取不正面应“敌”的迂回战术。 但是…… 这战术也太迂回了吧? 不去讨好傅玉棠,亲近傅玉棠,反而从傅小满这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入手,打算先接近傅小满,然后通过傅小满接近傅玉棠…… 这这这绕的圈子也太大了吧? 一看就是个成功率不高的战术啊。 先不说傅小满配不配合,就京城里现在的风气,百姓们对于孩童的保护态度可是十分明显,对拐子那叫一个深恶痛绝,外加如饥似渴。 是的,如饥似渴。 毕竟,逮住一个拐子就有十两黄金呢。 因此,像国子监、学堂、慈幼堂等等这种小孩子出入比较多的地方,有不少正义热心的百姓暗中蹲守着呢。 就想着哪天运气好,抓个拐子发家致富呢。 太傅和他刚回京不久,算是个新面孔,贸然出现在这里,别等会儿被人当成拐子抓起来了。 届时,事情闹大了,可是要丢大脸的。 高义在心里嘀咕着,眼角余光瞄到有几个魁梧的壮汉已经开始注意到他们,有意无意地在他们马车附近来回走动,眼里隐隐带着探究之色,心里的担忧更是达到了顶峰。 “太傅,要不咱们先回去再筹划筹划? 真的不是我吹牛,那三本书是真的很有用啊。 它们乃是经验丰富人士倾情推荐的,连掌柜都说好。”高义再次劝说道。 真的吗? 邵景安瞥了他一眼,一点儿都不信。 光从那奇奇怪怪的书名,还有作者花里胡哨的笔名里,邵景安就嗅到一股不正常的气息。 翻看了一点《从零开始,一百天学会演戏》,更是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通篇胡言乱语,狗屁不通。 也只有像高义这般单纯的人,才会认为那是本好书。 几乎没有一丁点儿的犹豫,邵景安直接将三本书置于书架角落里,再也不想看第二眼了。 多看一眼,都觉得是对自己智商的亵渎。 此时听到高义的话,他不为所动道:“不试试怎知不行?” 从傅玉棠的人生经历来看,她年幼丧母,而安南侯这父亲,有跟没有一样。 老安南侯,还有侯老夫人就更不用说了。 这二人就从来没把傅玉棠当成自家孙子看待过。 可以说,傅玉棠从小到大都没有体验过家庭的温暖。 没有,必将心生向往。 以往她有万成陪着,还有过往一些美好的记忆撑着,所以不觉得如何。 后来万成背叛了她,不止失去伙伴,还失去了记忆的她自然倍感孤独寂寞,越发渴望家庭的温暖。 这一点,从她收养傅小满,买王大贵几人做下人这两件事情上,可以完美体现出来。 首先,按照王大贵、俞仕的年纪,二人在人伢子那里是无人问津的。 第1452章 究其原因,不过是想有个家罢了 二人没有任何的市场,更没有价值。 换成唯利是图的人伢子,估计会直接找个山头将二人扔了,让二人自生自灭。 毕竟,二人皆已年过半百。 正常的买家,谁会将二人买回去呢? 事情做不了多少,搞不好还要给对方养老送终。 可傅玉棠偏偏就买了。 不止买了,还一买买俩。 她不是傻子,却做出这样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 究其原因,不过是想有个家罢了。 失去记忆的她,没有了过往的顾虑,只知道遵循本心行动,想像其他人一样,有个属于自己的,人员俱全,美满的家庭。 所以,她收养了傅小满,假装自己有了血脉相连的亲人。 然后又买来王大贵、俞仕二人,扮演家中长辈的角色。 护卫甘大平,则是类似于兄长的角色。 而厨娘小青,便是温柔的长姐角色。 这样也就能解释,为何她没有将王大贵他们当成下人看,明明是上下级的关系,她的语气却十分轻松自然,交谈间从没有采取命令的口气,态度平等。 明明她也还是个孩子,明明她还未到成家的年纪,却迫不及待想为自己创建一个家庭。 由此可见,她对家庭生活有多么的向往。 对于这样的她,邵景安心疼万分。 同样,也十分清楚地知道,如此渴望家庭温暖的她,对于家人定然重视万分。 因此,他这才选择从小满身上入手。 这是最有效,最便捷的方式。 只要他得到小满的认可,那傅玉棠就不会排斥他。 届时,他再登堂入室,获取府里其他人的认可,在傅玉棠不知不觉间,逐渐成为他们当中不可缺少的一份子…… 至此,一切水到渠成。 简而言之,就是采取润物无声、细水长流的攻略手段。 如果全员都是正常人的话,他这样想是没错,计划更是精妙。 在他步步算计之下,成功率不说百分百,至少也是百分之九十九。 可是,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傅玉棠比他想象中还要豁达通透,早已放下对亲情的执念。 更没算到王大贵一行人根本不是活人,他们这群人压根儿不用经过“人才市场”的筛选,而是直接开后门进了傅府。 只能说,人算终究不如天算。 就在他思考着如何接近傅小满,而不引起小满的反感时,国子监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群学子如出笼的鸟儿,争先恐后地跑了出来。 邵景安眼眸微动,抬手掀起车帘子往外看。 来这之前,他就做了充分的调查,自然知道小满的样貌。 望着蜂拥而出的学子们,他开始寻找小满的身影。 同一时间,傅玉棠一行人,左手零食,右手糕点,也来到了国子监大门外。 举目看去,门口空地上基本都是国子监学子,以及前来接人的马车。 看着被堵得水泄不通的大门口,傅玉棠没忍住“哇”了一声,嚼着嘴里的糕点,含糊不清道:“就一个提前班,就这么多人啊?” 那要是正式开课了,那不得密密麻麻都是人? “这不算多啦,大人。”王大贵剥着蚕豆,嚼吧嚼吧道:“这到底是国子监,不是什么普通书院。 但凡有点家世的,谁不削尖了脑袋往里面挤啊?” 第1453章 礼部的人就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是啊。不止如此,吴祭酒这次借着提前班的名头,破例收了不少家世贫寒,但天资聪慧的学子呢。这样一来,人就更多了。” 甘大平日常接送小满,相较于傅玉棠几人,他对国子监的情况算是比较了解的。 此时听到傅玉棠的话,便也开口解释了两句。 傅玉棠惊讶道:“竟有这种事?朝上怎么从未有人提及?” 认真说起来,这也是一项政绩。 “花瓶部”的那些人平日里做了点事情,恨不得嚷嚷得天下皆知。 这一次怎么这般老实,一声都不吭呢? 正疑惑间,就看到甘大平一边嗑瓜子,一边道:“大概是因为这并非正式授课的缘故吧。 听说,国子监的夫子一开始确实有些微词,不过都被吴祭酒以这是提前班,体验课为由压下去了。 吴祭酒说,倘若是正式开课的话,自然要精选有潜质的学子,择优教导。 但是这不是体验课嘛,只要有兴趣的话,都可以来试试。 这其中可不乏资质优秀的孩子。 届时,可提前将他们收入国子监,好生教导。 免得被其他书院抢走了,或使得明珠蒙尘。 说是提前班,其实也是一种变相开拓生源,为国子监挑选优秀学子的方法。 认真说起来,还是国子监赚了呢。 众夫子听到这话,颇觉有道理,便不再反对了。” 既然无人反对,自然不会上报到礼部,也不会搬到早朝上去讨论了。 傅玉棠不知道很正常。 说完,甘大平手一伸,半点不客气地从俞仕手里抓了一把瓜子,磕得“咔嚓咔嚓”响。 傅玉棠闻言,不由赞叹道:“这般说来,吴祭酒还是个人才呢。” 不显山不露水,却能把国子监掌控得牢牢的。 亦能体恤百姓之苦。 知晓教育的不平等,特别弄了个提前班,让普通人家的孩子有了读书习字,开拓见识的渠道。 若是礼部的人皆与吴祭酒一样有仁心、有手段、脚踏实地干事儿,邵奇也不至于三天两头给他们脸色看,死活不肯给经费。 估计早就跑来请示傅玉棠,与傅玉棠、礼部、户部三方相互配合着开始推行全民扫盲活动,以及知识素质教育了。 只能说,礼部的人就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像吴祭酒这样的,则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啊。 思及此,傅玉棠没忍住轻叹了一声,道:“要是礼部的人都是吴祭酒这样的人就好了。” “谁说不是呢?” 甘大平对傅玉棠道:“听小满说,吴祭酒讲课也十分幽默风趣,通俗易懂,提前班的学子都喜欢他。 而且,他平日里对小满也颇为照顾。” “可不得照顾?”王大贵站在一旁,骄傲道:“咱们大人为了小满,可是拿出十分的真心与吴祭酒结交的。 还有小满的年纪虽小,但天资却不错,出于爱才、惜才心理,吴祭酒也会多用几分心的。” “原来如此。”甘大平这才恍然大悟。 一行人说着话,眼见学子越来越少了,却始终不见小满出来。 第1454章 垃圾不落地,京城更美丽! 俞仕不由踮起脚尖,探头往大门口的方向看,担心道:“人都快走完了,怎么还不见小满出来啊?” “嗐,还早着呢,不用担心。” 甘大平不以为意道,见众人一脸不解,便解释道:“小满这不才三岁吗? 你们今天也看到了,一到散学的时间,学子们乌泱泱一大片,人挤人地往外跑。 小满人小,稍稍不注意就会被人绊倒,容易发生踩踏事件。 到时候,肯定要受伤的。 所以我就骗他说,我的驾车技术不好,人一多就控制不住马车,为免发生意外,我打算每天都会延迟一刻钟才来接他。 估摸着那时候门外就不会拥堵了,我也好赶马车,让他散学的时候不要急着离开,等到后面没什么人再出来。 届时,我刚好也到达门口了……” 说到这里,甘大平稍稍停顿了一下,不掩得意道:“小满信以为真,此后每次都等到最后才出来。 压根儿不知道我一到散学的时间,就在门外等着他呢。 所以,你们不用着急,等国子监里没什么人了,小满就会出来了。” 闻言,众人不由朝他递来个赞许的眼神,不约而同地竖起大拇指,夸他做得好,做得对。 为了小满的安全着想,是该这么做。 甘大平也深觉自己这善意的谎言说得极好。 心里越发得意起来,兴奋之下,当场给众人表演了一场裘千尺吐枣核钉,“噗噗噗”将瓜子壳吐得到处都是。 见此不文明的行为,傅玉棠眼皮一跳,忙阻止道:“不要!” 话才刚说出口,两名穿着粗布衣裳,头上绑着红色宽布条,上面绣着“纠察”二字的中年人瞬间从天而降。 二人一高瘦,一矮胖。 高瘦那人看了眼满地的瓜子壳,再看看傅玉棠四人,双眉一竖,指着四人,大声喝斥道:“垃圾不落地,京城更美丽! 你们四人有没有身为京城一份子的觉悟,竟然随处乱扔垃圾?” 矮胖的同样满眼愤怒,直视着傅玉棠四人,同仇敌忾道:“乱扔垃圾也就算了,还特意跑来国子监丢! 难道你们不知道最近国子监收了很多年纪小的学子吗? 你们在散学时刻,跑来这里看热闹,给此处交通增加负担也就算了,还制造垃圾,你们就不担心带坏这些学子吗? 还有没有公德心了? 告诉你们,我们二人乃是京城卫生纠察员,专门抓你们这些不讲卫生,乱丢垃圾的低素质人员! 如今人赃并获,我们兄弟二人也不跟你们废话了,老实跟我们走一趟吧。” 王大贵:“……??” 俞仕:“……??” 甘大平:“……??” 事发突然,王大贵、俞仕、甘大平三人被骂得一愣一愣,满眼茫然,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一旁的傅玉棠则是默默捂住脸,一副羞于见人的模样。 她就知道会这样。 说起这个京城卫生纠察组,实际上跟她有些渊源。 因为,成立卫生纠察组一事,还是她拍板同意,协助郁珈善创建的。 第1455章 京城卫生纠察组正式成立。 上一次,昆吾明粪洒京城,弄得京城街道臭气熏天,百姓们不光出行不便,更没办法出摊,严重影响了挣钱的速度,以及生活质量。 对此,百姓们心有余悸。 唯恐再次发生类似的事情,京中百姓商议了一番,推举出两名代表,壮着胆子到京兆府,向郁珈善提了意见。 希望京兆府抓犯人、维护京城治安的时候,也别忘了管一管京城的卫生问题。 毕竟,这是国都,要注意一下形象啊。 那什么,刑部不是天天宣传什么“京城是我家,一切靠大家”、什么“建设美好家园,共创文明城市”吗? 那他们作为家中的一份子,提出一点关于建设美好家园的要求,似乎也是很合理的吧? 郁珈善耐心听取了百姓代表的意见,沉吟片刻,表示会认真处理此事。 奈何他对此实在没什么经验,也是第一次收到百姓的恳请,担心处理不当,引得百姓寒了心,思来想去,决定去刑部请教傅玉棠。 听说京城的百姓开始主动参与到京城文明建设当中来了,傅玉棠那叫一个欣慰,当即道:“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提议,当赏!” 问清楚是何人提议的之后,傅玉棠很是大方地给郁珈善批了一点款项,并让他去田泰鸿那边领两个小奖牌,让他带回去好好奖励提议之人,以示鼓励。 同时,告知郁珈善,其实刑部这些年也一直有在关注京城的卫生问题。 她亦早早拟定了一系列改善卫生的计划。 奈何张小帅不配合,刑部又无法逾矩,这才无法大范围推行。 只能勉强管好刑部所在的城东这一亩三分地。 眼下郁珈善若是有心的话,那他们可以相互配合,应京城百姓的要求,成立了一个官民合作的卫生纠察组。 专门聘请京中热心百姓帮忙监督京城的卫生问题。 并根据乱丢垃圾者的行为、态度、影响,酌情给予一定的处罚。 不一定要罚款钱财,也可以让对方做义工,寓教于惩。 …… …… 噼里啪啦,叽里咕噜,吧啦吧啦。 傅玉棠把自己所能想到的,全部讲了一遍。 郁珈善听得惊叹连连,用心记下傅玉棠每一句话,回去就制定了一套计划,交予傅玉棠过目。 傅玉棠检查了一遍,又让刑部众人也看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纰漏,执法者更无空子可钻后,大印一盖,同意了郁珈善的策划。 自此,京城卫生纠察组正式成立。 只不过…… 傅玉棠单手捂住脸,耳根都红了。 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被抓的一员。 眼角余光瞥见王大贵三人拿着零食,一脸懵逼的样子,傅玉棠轻咳一声,小声跟王大贵三人说了这卫生纠察组的来历。 弄清楚一切后,王大贵三人的脸也红了。 怎么说他们生前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没想到再世为人,一大把年纪的他们竟然会因为乱扔垃圾一事被人当众呵斥,被定性为“低素质人员”。 第1456章 他这人丑归丑,还是很有素质的 尤其是甘大平,整个人就跟煮熟的虾子一样,恨不得将脑袋埋进地里。 察觉到周围有不少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三人与傅玉棠一样,纷纷抬手以袖掩面。 “那个……”傅玉棠挡住大半张脸,小步挪到卫生纠察员身边,好声好气道:“二位大哥,我们有错,我们认罚。 只不过,去衙门就免了吧? 我这、我这还要接孩子呢……” “是啊是啊……”甘大平在旁附和。 其实,他这人丑归丑,还是很有素质的。 平日里从不乱丢垃圾,就是今日太过高兴了,这才一时得意忘形,疏忽了…… 王大贵、俞仕亦是纷纷求情。 虽然他们没乱扔垃圾,但是大家都是一伙儿的,瓜连藤,藤连瓜,根本分不开啊。 高瘦纠察员闻言,眉头一皱,打量着四人。 见四人衣着华贵,倒是不怀疑他们的话。 只习惯性地确认一遍,“你家孩子就在国子监里读书习字吗?” “是的。”傅玉棠用力点头,一脸真诚道:“在提前班的甲班学习,今日我们就是来接他散学的。” “既然都有孩子了,那就更应该为后代子孙做好榜样!乱扔垃圾像什么样子?”矮胖纠察员皱眉教训道。 “是是是,我们知错了,我们改正,我们认罚。” 傅玉棠四人低着头,连声向二人做自我检讨。 二人见他们认错态度十分良好,便没再多少说什么,问四人是选择交罚款,还是做义工。 得知四人选择交罚款后,问了四人的名字与住所,给四人开了一张罚单,让四人五日之内到京兆府缴清罚款。 若是逾期未缴,京兆府便会将四人的信息、画像,所犯何事一一写出来,张贴于公告栏,让京中百姓都欣赏一下他们乱丢垃圾的风采! 傅玉棠四人拿着罚单,老实如鹌鹑,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一定遵纪守法,爱护环境,永不再犯! 末了,傅玉棠为表诚意,还不忘握拳高喊口号,“从今天开始,我立志垃圾不落地,美德升天际!” 王大贵附和道:“垃圾不落地,文明在脚底!” 俞仕紧随其后,“垃圾不落地,心情更美丽!” 甘大平大声跟随,“垃圾不落地,京城更帅气!” 闻言,纠察二人组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抬步离开。 临走前,还不忘拿来扫帚和簸箕,将地上的垃圾一并带走。 见状,傅玉棠四人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笑出声。 虽然被罚很丢脸,傅玉棠却没有气恼,想到纠察二人组在看到她留着长兴街的地址,脸上没有半分惧色,举止更无丝毫退让和讨好,心里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欣慰感。 不管怎么说,比起以往,京城是一天天的变好,百姓们也是在一天天变好了。 他们不再畏惧强权,有了自主的意识,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一切以律法为准。 这是不是说明她这些年的普法宣传,有了那么一点点效果呢? 第1457章 必要创造出一个天下大同的世界 王大贵、俞仕、甘大平亦是相同的感受。 经历过前朝末期的动荡黑暗,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看到百姓如此有活力精神的样子了。 不,不对。 眼下百姓的状态,比他们印象里最好的时期还要好。 印象里,即便社会安定,国家强盛之时,他们也没有见过百姓挺直腰杆做人的样子。 可眼下,他们却看到了。 而这一切,全是大人与刑部众人一点一点,日积月累创造出来的啊。 一瞬间,三人眼眶微热,莫名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相互对视一眼,努力眨了眨眼睛,不约而同抬头望天,压下眼底的泪意。 不远处,邵景安将一切收入眼中。 他倒是没料到傅玉棠会亲自来接傅小满。 不过由此也可证明,傅玉棠确实很重视傅小满。 还有就是…… “这六年期间,京城的变化确实极大啊。” 车内,邵景安一袭素雅的灰衫,面容俊雅,遥遥望着傅玉棠,墨眉舒展,如山间的清风,温柔和煦。 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转头对高义道:“当年,他就说过若是有朝一日,他能入朝为官,那么他必要创造出一个天下大同的世界—— 让弱者不恐惧、让强者不嚣张、让权力不傲慢、让社会更公平、让恶人怕作恶、让善人能自保、让所有人都能互相尊重。 当时,我只以为他在说孩子话。 如今看来,倒是我太过肤浅,过于看轻他的决心了。” 从方才的情形,就可以看出傅玉棠这些年做得确实不错。 不仅时刻以身作则,还带动了其他人一起。 目前看来,一切已经初见雏形了。 “看来,即便失忆了,她的初心与本性仍旧不改分毫。” 说话间,邵景安面上的赞赏与骄傲,如何都掩不下去。 高义方才见那纠察二人组因为瓜子壳那么一点小事逮着傅玉棠四人狂喷,还道二人是哪里来的神经病呢,没事找人发泄情绪。 后面看到二人脑袋上的“纠察”二字,从双方对话中得知,这二人是纠察卫生的。 当即为二人捏了一把汗。 他们知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谁啊? 那可是傅玉棠啊,堂堂百官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啊! 这二人是不要命了吗? 胆敢因为丞相家的下人乱吐瓜子壳这点小事,就在丞相面前大呼小叫?! 难道他们不知道丞相门前七品官,世族屋前无犬吠吗? 他们嫌命太长了是不是? 按照他的设想,傅玉棠等会儿肯定会觉得自身威严受到挑衅,继而面露不悦。 王大贵等人则是立刻反击二人,当场表明身份,狠狠教训二人一顿后,押着二人向傅玉棠道歉。 不曾想,现实与想象截然相反。 面对纠察二人组的斥责,傅玉棠四人老实得像被拎着翅膀的小鸡仔一样,垂着脑袋,老实认错。 全程没有亮明身份,以势压人,更不见半分不悦。 不是做戏,而是真真正正地全面配合,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诚心诚意地认错。 第1458章 大人看上的人,自然是极好的 这一点,与传言中冷血无情,手段狠绝的傅丞相完全不一样啊。 比起权倾朝野,老谋深算的丞相身份,倒更像充满侠气的鲜衣怒马少年郎。 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是自己的问题就老老实实承认,不狡辩,不逃避,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言行举止压根儿不像文臣,更像武将的作风。 高义就欣赏这样的人。 也难怪太傅会喜欢她。 就连他,此时此刻都对傅玉棠有些许好印象了啊。 扭头看了眼面上不掩欣赏的邵景安,高义笑着道:“那是。大人看上的人,自然是极好的。” 闻言,邵景安微微一怔。 下一秒,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温声道:“他本来就很好。” 说话间,小满背着小挎包,从国子监里走了出来。 高义一看,连忙道:“大人,傅小满出来了。” 本意是想提醒自家太傅可以行动了,不料邵景安却坐着没动。 见高义面露不解,邵景安解释道:“如今他来了,我不好再出现。今日就先不与小满接触了,暂且跟在他们后面探探情况吧。” 语毕,抬眼见小满站在大门口的台阶上,四处寻找自家马车,邵景安身子微微后仰,避开了小满的视线,示意高义放下车帘。 高义会意,抬手拉了一下勾着车帘的钩子,放下车帘后,装出一副在等人的模样,神情放松地坐在车辕上,时不时往大门口的方向张望一下。 如此伪装下,果然没有引起小满的注意。 视线从高义身上掠过,正疑惑大平叔为何还没来,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唤—— “小满,这里——看这里——” 小满乍然一听,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 不然的话,怎么会听到爹爹的声音呢? 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循声看了过去。 下一秒,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巴。 是爹爹! 今天爹爹亲自来接他了! 乌溜溜的大眼睛陡然亮了起来,小满眉眼一弯,高兴地举起双手,往傅玉棠的方向用力挥了挥,蹦跳着喊道:“爹爹!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语毕,径自迈动着小短腿,“蹭蹭”跑下台阶,朝傅玉棠的方向飞奔而去。 傅玉棠大步迎上前,蹲下身,伸开双臂迎接他,将他抱了个满怀。 而后搂着他站起身,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故意道:“小满这两天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怎么轻了不少?” 小满脸一红,不好意思说他是想她了,所以不想吃饭。径自将脸埋进她的脖颈处,小声又心虚道:“有的。小满有吃饭。” 傅玉棠哈哈一笑,没再逗他,抱着他往回走。 小满窝在她怀中,看看傅玉棠,又看看王大贵、俞仕、甘大平三人,眉眼弯弯,嘴角挂着笑,心里满足极了。 虽然他很想让傅玉棠一直这么抱着他,但是想到自家爹爹身体并不好,这段时间一直在吃药,担心累着她,便主动要求下地行走。 傅玉棠见他坚持,便将他放下,改成牵着他的手,与王大贵三人慢悠悠地往长兴街的方向走。 一行人有说有笑,走走停停,完全没注意到有辆不起眼的马车,正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第1459章 大侠就是要这样无发(法)无天! 路上,傅玉棠见旁边的摊子上有卖糖葫芦的,便掏银子买了五串,一串递给小满,自己和王大贵等人也各自拿了一串。 咬了一口,低头问小满,“进入国子监后,一切可还适应?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吗?” 小满舔着红果上的糖浆,闻言抬起头,望着傅玉棠,眉眼微弯道:“夫子好,同窗们也很好,他们都很照顾我。倒是功课方面……” 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细细的眉毛轻轻皱了一下,有些难为情地说道:“提前班的教学进度和方式,与我生……嗯……与之前学的并不大相同,小满有好多地方不理解……” 一听这话,原来懒懒散散的王大贵三人一下子来了精神。 大概是因为小满太过懂事,太过省心的缘故,王大贵三人半点没有养孩子的乐趣。 感觉自己一身本领,毫无用武之地。 如今小满遇到困难,三人自觉等来了机会,连忙凑上前,七嘴八舌地询问道—— “小满哪里不理解?” “是不是跟策论有关?” “还是君子六艺?” “或者与医卜星相山五术有关?” “……” “……” 三人把自己擅长的猜了一遍,结果小满摇了摇头,一一否定后,如实道:“都不是。 是以往遗留下来的问题。 之前……府里请夫子教导我,夫子只让我通读全文,并且背诵下来。 但文章所含的意思与道理,却从未讲解过。 如今去了提前班,文章我倒是会背了,但是夫子让我说其意,我却说不出来……” 王大贵三人一听,没忍住笑了起来。 原来是没理解文章的意思啊。 完全就是个小问题。 对他们来说,都不用动脑,瞅一眼文章就能解决了。 见小满一脸愁色,王大贵伸手抚着小满的脑袋,笑道:“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儿呢。 原来就这么一个小问题。 小满不用发愁,等回家了,你跟大贵爷爷说哪里不懂,大贵爷爷好好为你讲解一番。 保管咱们家小满一听就懂,一点就透!” 俞仕在旁点点头,笑言道:“说不定都不用你大贵爷爷出手。就你那点小问题,身为大老粗的大平就能帮你解决了。” “是啊,别看我是个粗人,但还是有一定的文学素养的。”甘大平附和道。 “就是稍微有点没素质。”王大贵没忍住吐槽他,顿了一顿,想到怀里的罚单,嘱咐道:“明日送完小满,你自己去京兆府把罚款给缴了,我们可不陪着你去了。” 甘大平哼哼两声,表示知晓了。 嘴上却是顺着王大贵的话开玩笑,一手举着糖葫芦,一手抬起,拂了下头上稀疏的头发,脑袋一甩,神情狂妄道:“尔等凡人懂什么,大侠就是要这样无发(法)无天!” 闻言,众人不由一愣。 待反应过来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哈哈大笑。 小满一看王大贵几人说得如此轻松,这才意识到自己认为的难题,或许还真是个小问题而已,瞬间放心了,跟着众人一起笑了起来。 第1460章 他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师徒情分了! 欢快的笑声惹得跟在后面的高义心头痒得跟猫抓似的,十分好奇傅玉棠一行人到底在开心什么呢? 这一路走来,笑声都没有断过。 有心想要靠近一点,听听他们在说什么高兴的事情,又担心被发现,只能强压下心里的好奇,继续坐在马车上抓耳挠腮,暗暗揣测缘由。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傅玉棠一行人身上,完全没有留意自己后头还有一辆马车跟着呢。 难得朝廷休沐三日,芮成荫便抽空回宁安伯府小住了两三天,孝敬孝敬他爷爷。 这不,明日开始恢复早朝了。 芮成荫便收拾收拾,告别了爷爷,离开宁安伯府,准备回长兴街。 不曾想,路上竟然撞见一辆马车形迹可疑地跟在傅玉棠一行人后面。 芮成荫瞬间警觉起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行为如此鬼祟,定然没有好事! 别是有人想要对傅玉棠不利吧? 思及此,他连忙让阿三放慢速度,偷偷跟在了那辆马车后面。 阿三瞅着那辆不起眼的马车,越看越觉得眼熟,越看越觉得熟悉,苦思冥想了一会儿,忽然“哎呀”一声,转头对芮成荫道:“爷,您看这马车是不是有点像太傅乘坐的那辆?” 芮成荫一听,连忙探出脑袋,仔细瞅了片刻。 灰扑扑的,一点都不起眼。 不过用料却十分精细,懂行的一眼就能看出这马车的名贵。 外行的,则觉得这是辆普通马车而已。 嗯,低调奢华有内涵。 确实有点像邵景安的马车。 不过,这青天白日的,邵景安跟踪傅玉棠做什么? 难道……是傅玉棠的美人计被发现了?! 所以邵景安打算暗中盯着傅玉棠,收集证据,揭穿傅玉棠的阴谋,拯救吴永安,顺便反将傅玉棠一军? 毕竟他现今为礼部尚书。 吴永安作为光禄寺寺卿,明明白白就是他的下属。 傅玉棠对吴永安下手,那就是在打他的脸。 邵景安想要反击,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如果是以往的话,芮成荫或许还会觉得邵景安对傅玉棠仍有一丝师徒情分。 但自邵景安回京后,上朝第一天就把傅玉棠踢出朝堂,让傅玉棠闭门思过,芮成荫就再也不这么想了。 他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师徒情分了! 而且照目前的情景看,往后二人少不得在朝堂上厮杀。 一想到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朝堂,又要再起波澜,芮成荫不由“啧”了一声,没忍住又多看了那马车两眼。 平心而论,他肯定是不想参与到他们师徒二人的斗争里。 不过…… 想到礼部那群孙子的无礼之举,芮成荫也不愿意就这么放过礼部的人。 他巴不得吴永安以及礼部一群人被傅玉棠狠狠教训一顿呢。 邵景安想要帮吴永安? 门儿都没有! 芮成荫眼睛微眯,沉吟了片刻,国字脸上浮现出一抹阴险的笑容,吩咐道:“阿三,直接把马车赶过去,超越他们,追上傅玉棠!” 阿三不明所以,却没问为什么,点头应声道:“好的,爷。” 第1461章 小芮,你不惜福啊。 话音落下,挥鞭催马,直追傅玉棠。 与邵景安的马车擦肩而过时,芮成荫还特地撩起一角车窗帘,确定赶车的人就是邵景安的贴身护卫高义后,嘴角的冷笑怎么都压不住。 哼,你想护着礼部的人,那就是与我芮成荫为敌! 今天遇上我芮成荫,算你倒霉! 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芮成荫放下车窗帘,转而撩起车窗帘,看着越来越近的傅玉棠,扬声打了声招呼—— “傅玉……傅大人,好巧啊。” 听到这怪里怪气的称呼,傅玉棠几人齐齐一愣,转头循声看了过去。 一眼就看到芮成荫坐在马车上,朝他们飞奔而来,笑得一脸灿烂。 待马车稳稳停下后,芮成荫钻出马车,来到众人面前,朝众人微微颔首后,开始与傅玉棠套起近乎,“你今天亲自接小满回家啊?” 看他笑得跟偷了鸡的黄鼠狼似的,傅玉棠直觉没什么好事,微微挑了下眉,颔首道:“是啊,怎么了?” “没啥,没啥,我就问问。” 眼角余光瞥了眼邵景安的马车,发现对方就停在远处不动,芮成荫笑了下,低头看了眼小满,不走心地客套道:“小满,几日不见,你又长高了不少啊。” 小满:“……??” 有吗? 他怎么没发现? 没听说他们死后,魂魄还会长大啊。 小满心里想着,仰头看着芮成荫,出于礼貌,声音清脆地道了一声,“多谢小芮哥哥的夸奖。” “诶,叫什么哥哥,你应该叫我伯伯才是。”芮成荫纠正道。 论年纪,他可比傅玉棠大呢。 小满睁大眼睛,是这样吗? 但他为什么总觉得小芮哥哥比爹爹小呢? 他有点怀疑芮成荫是在骗他,下意识转头看向傅玉棠。 傅玉棠压了压唇角,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地说道:“小芮,你不惜福啊。 小满叫你一声哥哥,你还赚了呢。 我若是你的话,肯定抓住机会,让小满多叫两声。 可惜…… 唉。 小满,既然小芮大人不喜欢你叫他哥哥,那你直接叫他小芮吧。” 小满不明白傅玉棠话里的意思,但不妨碍他照做,“哦”了一声,从善如流地改口道:“多谢小芮的夸奖。” 芮成荫:“……” 总而言之,他们父子就是要占他便宜就对了! 得亏傅玉棠早已入朝为官,没有做生意的机会,不然按照她这不肯吃亏的性子,妥妥就是个奸商啊! 要是平时的话,芮成荫少不得与这父子二人掰扯清楚辈分问题。 但眼下,想到自己还得利用傅玉棠为自己报仇出气呢,便暂且压下嘴边的反驳。 没好气地冲这父子二人翻了个白眼,直接把话题转移到正题上面来,简单地说了一下自己发现邵景安跟踪他们一事。 刻意往旁边挪了两步,背对着高义,往后努嘴暗示道:“看到我身后那辆马车了没? 驾车那人就是邵太傅的贴身护卫。 不出意外的话,邵太傅就在车里。 你啊,可长点心吧,被人跟了一路都不知道!” 第1462章 一路偷偷摸摸跟着我们做什么?! 傅玉棠闻言,与同样神情错愕的王大贵几人相视一眼,惊声道:“他没事跟着我们做什么?” 你自己做了什么好事,你自己不清楚吗? 见傅玉棠揣着明白装糊涂,芮成荫轻哼道:“我怎么知道?要不你亲口问问他呗。” 本意是故意阴阳她,却忘了傅玉棠这家伙有时候就是那么的疯癫,那么的不按照套路出牌。 一听他这话,立刻颇为赞同地点头道:“你说得有理。” 语毕,径自往前走了两步,双手叉腰,深吸了一口气,气沉丹田地冲着高义喊道:“你们怎么回事?一路偷偷摸摸跟着我们做什么?!是不是想图谋不轨啊?” 芮成荫:“……!!” 不是,你还真问啊? 按照你以往的手段,你不应该隐忍不发,故作不知,暗中谋划,在邵景安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时候,再给他沉痛一击吗?! 怎么就这么大大咧咧说出来了? 你之前的深沉呢?稳重呢?淡然呢? 全部都被人夺走了吗?! 芮成荫内心咆哮不止,远处的高义则是慌乱得六神无主。 不好! 被当场抓包了! 当事人还直接找上门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 完全没有料到傅玉棠会突然发难,高义被打得手足无措,下意识转头面向车厢,结结巴巴道:“太、太傅,怎么办?傅大人好像发现我们了。” 邵景安也没想到自己会不慎暴露,更没想到傅玉棠会直接质问。 不过,相较于高义的慌乱,他明显淡定了许多。 抿了抿唇,低声道:“既然被他发现了,那便无需再隐藏,直接过去吧。” 依着她的性子,若是他避而不见,有所隐瞒的话,反而惹她不喜。 倒不如坦诚一点。 听到自家太傅平稳的语气,高义的心神跟着一定,脸上的慌乱之色缓缓散去,低低应了声:“是。” 语毕,按照邵景安的吩咐,驱车前行。 车内,邵景安却远不如高义以为的淡定。 虽然垂着眼,面色依旧冷冷淡淡,可微微颤抖着的指尖却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直至听到外面传来高义的提醒,方才抬起眼,风度翩翩地下了马车。 堪堪站定,一抬头,就看到几步外的傅玉棠。 今日,她着了一身青绿色长袍,本就如山雪似的面容更显白净,一双灼灼桃花眼,因着怒气越加耀眼夺目。 邵景安的目光快速掠过她凛冽精致的眉眼,优越的鼻梁,红润的双唇,犹如有了自我意识一般,视线没忍住在她嘴上多停顿了两秒。 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在面前之人尚未察觉时,立刻收回视线,重新将视线落在她眉眼之间,上前两步,拱手道:“傅大人,好久不见。” 傅玉棠打量了他一眼,琢磨着二人之间的师徒感情已经破裂,看他也不是很喜欢她的样子,便不跟他多客套,直接质问道:“你跟踪我做什么?” 是啊,是啊。 你跟着她做什么呢? 芮成荫主仆二人不约而同地在心里问道。 第1463章 他跟踪大人,不是为了陷害大人…… 按照常理,傅玉棠、邵景安双方谈事情,他们作为无关人员,应该识趣地主动离开才是。 奈何主仆二人都是八卦的主儿,又自觉跟傅玉棠他们十分熟悉。 正所谓远亲不如近邻。 邻里之间,就应该互帮互助。 这样一想,傅玉棠的事情,四舍五入,勉强也算是他们的事情吧。 这般想着,二人愣是站在原地没动,默默竖起耳朵,打算听听这邵景安能说出什么理由来。 一侧的王大贵则是微微皱起眉头,眼含审视,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邵景安。 得知邵景安在偷偷跟踪他们,为了弄清楚邵景安的意图,对方准备下车那一瞬间,王大贵就开始直勾勾盯着马车看,时刻观察起他的一举一动。 不看不要紧,一看眼睛都忍不住瞪圆了。 大人年纪小,又失忆了,或许不会想太多。 但作为过来人,还是活了一两百年的,阅人无数的老人家,王大贵第一时间就发现邵景安看自家大人的眼神很不对啊。 不像是看仇人,也不像是看徒弟,更不似看小辈,反而…… 啧,怎么说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了,总感觉有点像是在看心上人啊。 可转念一想,世家子弟是最讲究规矩礼教的。 那些显赫的世家,往往对子孙后代有着严格的要求和期望。 对于那种什么豢养娈童,什么分桃断袖等乱七八糟的事情,排斥得很。 有的世家甚至以“存天理,灭人欲”为宗旨,明令族人、子孙后代适当禁欲,避免过度放纵导致身体衰败或精神萎靡。 这邵景安乃是百年世家出身,应该不会胡搞瞎搞吧? 而且看他这相貌堂堂,清正气质,一看就是讲规矩的人,不像是个觊觎徒弟的衣冠禽兽啊。 一时间,王大贵怀疑自己是不是思想过于龌龊,想太多了。 殊不知,身旁的甘大平也有这感觉。 他对感情或许迟钝,脑子也没有王大贵等人聪明。 但他是天生的武者,五感十分敏锐,对人的情绪变化感知能力极强。 当初,在护国寺的时候,他就察觉到邵景安看傅玉棠的眼神有点不对。 只不过,当时的他并不知道他就是傅玉棠的师父。 还道邵景安可能与江一、江南星一样,是傅玉棠狂热的崇拜者。 因此,他并没有多想。 眼下再次见到邵景安,得知对方的身份,冷不丁就想起护国寺那一面。 再看对方刚下马车,望向自家大人时,那隐含觊觎的小眼神,甘大平整个人都麻了。 这这这人不对劲啊! 他跟踪大人,不是为了陷害大人,而是刻意尾随,伺机占有大人啊! 想着,甘大平没忍住用手肘偷偷顶了一下身侧的王大贵,暗示他此处危险,为了大人的菊花,啊呸,安全着想,他们还是快离开吧。 王大贵一愣,侧头看向甘大平,无声询问道:“怎么了?” 甘大平没回答,瞅了眼邵景安的方向后,又杵了他一下,然后眨了下眼睛。 这是他们之间独有的暗号。 意思是此处有危险,速速离开。 第1464章 大人,不好了,大贵哥晕倒了! 王大贵:“……!!” 所以,邵景安是真的有问题吗?! 大平武功盖世,能让他觉得危险的…… 嘶…… 莫非这四周早有布置? 邵景安他今日是有备而来? 是想当街陷害大人?又或者,直接采取行动,对大人不利?! 这般想着,王大贵心里的警报直接拉到最高级。 要知道,生前好几次,他都是靠着甘大平的预感才逃过一劫。 他与甘大平认识多年。 是亲身体会过甘大平的预感有多准的。 甘大平认为有问题的,那就是有问题! 见邵景安又往前走了一步,有点像是打着趁机靠近傅玉棠,伺机下手的想法,王大贵眼皮一跳,没来得及多想,当即怪叫一声,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甘大平眼疾手快地抱住他,扯开嗓子,对着近在咫尺的傅玉棠喊道:“大人,不好了,大贵哥晕倒了!” 傅玉棠被他这狮子吼震得两耳嗡嗡作响,脑子里出现瞬间的空白。 过了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 得知大贵晕倒了,她哪里还顾得上邵景安呢? 连眼角余光都没再给一个,径自转过身,朝王大贵看去。 见王大贵翻着白眼,浑身抽搐不止,忙上前一把握住王大贵的手,连声询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好的,怎么就晕倒了呢?” 也没听说他患有羊癫疯的病史啊。 边说,边吩咐俞仕实施急救。 芮成荫和阿三也被吓了一跳,跟着围了上来。 俞仕不知道王大贵在做戏,当真以为他生病了,正准备掏出随身携带的银针,给他来两针,脚尖就被人轻轻踩了三下。 手上的动作随之一顿,抬头看向抱着王大贵的甘大平。 四目对视,几秒后,俞仕手上方向一转,落在了王大贵的手腕,做出把脉状。 一边把脉,嘴里一边嘀咕道:“不对啊,这不对啊,奇怪啊,怎么是这种脉象呢?” 一看他眉头紧蹙,傅玉棠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小满亦是眼含惊慌,伸手紧紧揪住傅玉棠的袖子,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芮成荫知道俞仕的医术不错,此时看他都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不由面露担忧之色,急声道:“俞伯,他究竟怎么了?还能不能救啊?” 俞仕闻言,抬起头,环顾了众人一圈,幽幽发出一声叹息。 见状,傅玉棠、小满、芮成荫三人的脸色更加不好了。 一旁的邵景安见此情景,想到自己府里有一名从宫里出来的老御医,正准备开口让傅玉棠将人带去太傅府,找老御医看看。 然而,话还没说出口,阿三抢先一步站了出来。 他单手托着下巴,眯眼盯着王大贵,煞有其事地对众人说道:“正所谓眼白朝天,法力无边,四脚朝天,寿命一点。 俞伯看不出来大贵叔的病症是正常的。 因为,答案只有一个——” 阿三环视了一圈众人,抬手一指王大贵,掷地有声道:“大贵叔被鬼上身了!” 傅玉棠:“……” 王大贵:“……” 俞仕:“……” 甘大平:“……” 小满:“……” 就知道不能对阿三抱有希望! 傅玉棠一阵无语,看了阿三一眼,没理会他的胡说八道,继续围着俞仕询问情况。 第1465章 你说得很好,下次不要再说了。 倒是芮成荫一脸好奇,追问道:“那这种情况要怎么办呢?” 虽然,他也不是很相信阿三的话。 但是倘若俞仕真的没办法了,那不如就死马当活马医,试一试阿三的办法也是可以的。 面对芮成荫的询问,阿三半点不慌。 毕竟,他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 说来也是凑巧,这不,快到中元节了。 听说中元节,鬼门大开。 阿三为保自身平安,防止有恶鬼觊觎他的美好肉体,继而进行夺舍,便特地花了半两银子,向一名游方术士学了两三招。 其中有一招就是破解鬼上身的。 阿三本是未雨绸缪,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算大贵叔运气好,遇到他阿三这个贵人了。 只能说,能力越大,需要承担的越多啊。 思及此,阿三颇为烦恼地叹了口气,一本正经地说道:“很简单,直接用筷子夹他的食指就行。” “这么简单?!” 芮成荫一听不用药,不针灸,只需要夹手指,那完全可以试一试啊。 有用,自然最好。 没用,那对王大贵也造成不了什么伤害啊。 于是,转头对傅玉棠说道:“要不,试一试吧?阿三力气大,我让阿三去路边摊子借一双筷子来试试。” 甘大平眼皮一跳,没等傅玉棠回答,忙踢了俞仕一脚。 俞仕立刻出言阻止道:“大人,大贵这是急症,不是鬼上身啊。 要治好,其实也不难。 我方才叹气,是因为想到我今日出来得匆忙,忘了随身携带银针了。 只不过,大贵这情况,拖不得啊。咱们现在得赶紧回府,我好给大贵施针。” 傅玉棠闻言,面上的焦急之色迟滞了一下。 视线在俞仕腰间停留片刻,扫了一眼甘大平,最后又看了一眼翻着白眼,时不时抽动两下的王大贵,眉梢几不可察地往上挑了一下。 抿了抿唇,抬起眼,神情哀愁道:“小芮,人命关天,还请借马车一用。” “应该的。”芮成荫没有二话,指挥着阿三帮忙将王大贵抬上马车,拉着傅玉棠一行人,匆匆赶回长兴街。 一行人匆匆忙忙,全然没想起与邵景安打声招呼。 街道上,邵景安看着快速离去的一行人,眼底闪过一丝茫然之色。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王大贵的病来得太过“突然”,太过“巧合”了。 敛眉沉思片刻,他回头看着高义,低声询问道:“高义,你说他们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不然的话,为何刻意阻止他与傅玉棠接触呢? “不能吧?” 高义挠了挠头,耿直道:“大人与他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吗? 方才大人连开口说一句话,打声招呼,表现一下的机会都没有,他们能有什么意见?” 邵景安:“……” 说得也是。 你说得很好,下次不要再说了。 长兴街,傅府。 回到府里,俞仕以施展独家针法为由,留下甘大平打下手,把众人都赶出房间。 关好门窗后,确定外头没人了,这才回到床边。 见王大贵仍旧直挺挺躺在床上装死,没忍住给了他一脚,没好气道:“别装了,人都走了。” 第1466章 邵景安竟然觊觎他的宝…… 王大贵躺着不动,摆明了是要装死到底了。 俞仕拿他没办法,气呼呼地踢了他两脚。 顿了顿,转头看向站在床边犹如人形柱子的甘大平,皱眉道:“大平,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演上这么一出?” “迫不得已啊。”甘大平长长叹了口气,抬手把王大贵的脚往床内推了推,一屁股坐在床上,撩了下所剩无几的头发,没有半分隐瞒,把自己的发现说了一遍。 末了,补充道:“我怀疑他对大人有某种不可告人的想法!” “什么?!” 王大贵惊叫一声,也不装死了,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合着他的感觉没错啊! 邵景安确实想要对大人不利。 不过,不是朝堂上勾心斗角的不利,而是贪图他家大人身心,摧花斫柳的不利! 想到这里,王大贵也把自己的发现说了一遍,拍着大腿道:“我就说那小子眼神不对! 我还想着是自己想多了呢,结果没想到真是我自己想太多了,把他想得太好了!” 邵景安那小子,还当真觊觎他们家大人! 俞仕听得一愣一愣的,万万没想到邵景安竟然觊觎他的宝。 充电宝的宝。 可是,看邵景安端方雅正的模样,不像是会搞师徒恋的人啊。 更不用说,他还是世家出身呢。 世家里的人,不是最重视师长关系这些吗? 他可是大人的师父啊。 听闻最重视规矩的,怎么可能会产生这样有悖礼教的想法? 俞仕下意识不信,眨了眨眼,磕磕绊绊道:“不、不能吧?你们是不是想太多了?他、他可是大人的师父啊,而且看上去不像是断袖啊……” 说到这里,眼睛蓦地瞪圆了,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顿住。 还别说,邵景安那小子还真有可能不是断袖! 比如,他已经知道大人是女儿身了?! 思及此,俞仕眼里闪过一丝惊慌,转头看向王大贵。 他能想到的,王大贵自然也能想到。 如果是这样的话…… 王大贵脸色极差,沉吟了几秒,抬眼冷声道:“等会儿咱们就把这件事告知大人。 管那小子是真断袖,还是假断袖,总归就是对大人有觊觎之心。 咱们给大人提个醒儿总没错。” 俞仕、甘大平想了想,是这个道理没错。 相互对视一眼,点头同意了王大贵的提议。 前院。 傅玉棠随便找了个借口,将芮成荫主仆二人打发回隔壁。 关好大门,一转身就看到小满站在院子里,眼泪汪汪地看着她,面上不掩惊慌,强忍着哽咽道:“爹,大贵爷爷会没事的吧?” “当然。”傅玉棠上前牵住他的手,弯腰低声道:“因为啊,你大贵爷爷是在装病。” “啊?”小满惊呼出声,眼泪挂在脸上要掉不掉,稚嫩的小脸上显露出呆滞的神色来,茫然道:“为什么?” “不知道呀。”傅玉棠摇摇头,掏出帕子为他擦干眼泪,压低声音提议道:“咱们现在就去问问他,小满觉得如何?” 第1467章 真当她是大扳手,万人迷啊? 小满一向听傅玉棠的话,闻言没有半分犹豫,握拳点头道:“好!” 语毕,二人没有片刻耽搁,直接抬步前往后院。 刚来到后院,就与王大贵三人撞了个照面。 双方平时玩归玩,闹归闹,实际上都不是墨叽的人,尤其是这事儿还可大可小。 一见面便直奔主题,不约而同说出目的—— “大贵,你为何要装病?” “大人,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说罢,双方皆愣了一愣。 待反应过来后,不由相视一笑。 王大贵竖起大拇指,赞叹道:“我就知道这等拙劣的小伎俩瞒不过大人的慧眼。” “却也将我与小满吓了一大跳。”傅玉棠笑了下,低头看了眼小满,抚着他的脑袋,温声道:“尤其是小满,看你病倒了,担心得一路上掉眼泪。” 却又不敢哭出声,更不敢多说多问,唯恐给他们添乱。 直至回了府里,见王大贵得到医治了,傅玉棠有空了,才找了个机会问出心里的担忧。 听到这话,王大贵下意识看了小满一眼。 见他眼皮微肿,鼻头发红,俨然大哭过的样子,就知道这孩子被吓得不轻,顿时面露歉意,连忙蹲下身,好生道歉了一番。 俞仕、甘大平亦围上前,温声细语地安抚小满。 小满大方地原谅了他们,却也没忘了最开始的目的,望着面前三人,不解道:“大贵爷爷、俞仕爷爷、大平伯伯,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三人对视了一眼,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示意傅玉棠、小满二人进屋再说。 见三人这般郑重,傅玉棠便知非同小可,面上笑意微敛,带着小满进入屋内。 关好门窗,确定四周无人后,众人依次坐定。 王大贵也不含糊,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 甘大平在旁补充,俞仕则是时不时附和一两句。 傅玉棠抱着小满,听得嘴巴微张,父子二人脸上是如出一辙的错愕。 过了好半晌,傅玉棠才闭上嘴巴,下意识不信道:“这不能吧? 我知道我出类拔萃,鹤立鸡群……整个人优秀极了,在你们心中是完美无缺的。 但是,你们这也太夸张了。” 真当她是大扳手,万人迷啊? 来一个就能掰弯一个? 天生媚体,任何人见到她都会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吗? 她要是有这种潜质,还不得直接被送进小甜文里大杀四方了。 再不济,花市里面也有她的一席之地啊。 哪里要来此方世界,与满朝文武斗智斗勇,苦哈哈地做着反派? 傅玉棠觉得吧,人要自信,但也不能太过自信,至少得有点自知之明啊。 “我知道,屎壳郎还觉得自己的孩子香呢。 可是,你们这滤镜也太厚了。” 傅玉棠轻叹了一声,对众人说道:“你们家大人是谁?人人喊打,欲杀之而后快的丞相啊,怎么可能有此等倾倒众生的魅力?明显想太多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大人。” 王大贵咂巴了下嘴巴,提醒道—— 第1468章 邵景安这桃花,就是夺命的刀啊! “莫要以为被邵景安喜欢上,就代表大人你魅力无边了。 大人可别忘了,邵景安与你可是师徒关系。 你们这师徒恋……” 没忍住“啧”了一声,碍于俞仕等人在场,不好明说,只能丢给傅玉棠一个眼神自己体会去,暗示道:“与世不容啊!” 真要被外面的人知道,流言蜚语,恶意揣测,冷嘲热讽,指指点点等一系列八卦主角的待遇,一丁点儿都不会少。 当真以为这是什么好事吗? 即便有好事,那也是主角才有的待遇,跟大人这大反派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搞不好,在他家大人反派光环以及倒霉属性的加持下,还会扩大影响,煞得她身败名裂,一命呜呼呢! 傅玉棠:“……!!” 对不起,是我肤浅了。 颠倒众人放在主角身上,那就是倾国倾城万人迷;放在反派身上,那就大祸害,专门祸乱众生。 是她疏忽了,一时间忘了自己的角色与定位。 所以,邵景安这桃花,就是夺命的刀啊! 不管是不是真的,她都要小心防备。 想着,傅玉棠轻轻颔首道:“我明白了,我会小心的。你们也是,不管邵景安是什么想法,或者有什么目的,总归不是熟人,遇到了记得避开些。” 如果邵景安真的对她有什么想法,在她这里肯定是行不通的,搞不好会从他们这群人身上下手呢。 王大贵也是这想法,所以才没有支开小满,让他留下旁听,借此提醒他注意一二。 闻言,众人纷纷点头,表示一定注意,不会让邵景安有任何登堂入室,趁虚而入的机会。 至于青蓉那边,等她回来了,王大贵自会找机会告诉她。 商议完毕,又叮嘱众人勿要对外多言后,傅玉棠叫上王大贵,转身去了书房。 进入书房后,傅玉棠一扫在外的轻松姿态,肩膀一垮,歪在了罗汉榻上,一手揉着额角,有气无力道:“大贵,你说这邵景安他是不是知道我的真实性别了?” 不然好好的,跳出来添什么乱啊? 搞禁忌师徒恋也就算了,还搞断袖…… 简直是在叠加buff啊! 他不要命了,她还要呢。 还有就是—— 不谈过往,也不谈邵景安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对未成年的她有想法,就单说现在。 如果邵景安真的喜欢她,这次回京,难道不应该对她和颜悦色一些吗? 可他呢,偏偏一回来就立马针对她了。 见到她时,眉眼冷淡,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仿佛她欠了他几百万两银子似的。 傅玉棠虽然没谈过恋爱,但不代表她没见过别人恋爱啊。 邵景安这种种表现,跟喜欢完全就不搭边啊…… 别告诉她,邵景安是个傻直男,所以才用了越喜欢你,就越要招惹你,为难你,刁难你的招数。 现在的小学生都不会这么幼稚好吗! 再说了,就他那不凡的履历,完全可以证明他双商过人。 根本不存在情商低下的可能。 除非脑袋被驴踢了,不然怎会使用这种烂招数? 第1469章 喜欢,却又怕被伤到…… 傅玉棠百思不得其解,脑袋瓜子突突地疼,没忍住闭上眼,低声道:“仔细想了想,他喜欢我的可能性不大。” 她内心也倾向于希望王大贵他们几人猜测错误。 如今她的全盘计划正值关键时刻,可不想陷入什么感情纠葛里面。 尤其那人还是邵景安。 他是太傅,不管在朝堂,还是在风行珺心中都有一定的份量。 与他为敌,或是纠缠不清的话,对她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儿。 王大贵确定、肯定、以及一定,自己没有眼花,没有看错。 邵景安看自家大人的眼神就是不清白! 但是对于邵景安的矛盾行为,他也是想不通。 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说道:“反正我和大平都觉得他的眼神不对……” 噼里啪啦,叽里咕噜,吧啦吧啦。 说了一通甘大平超准预感的过往,王大贵神情认真道:“不管如何,还请大人小心为上。” 傅玉棠轻轻“嗯”了一声,眼睛并未睁开,只低低道:“我明白。” 不知道是不是熬夜的关系,她今日起床后,总觉得头有点疼,闷闷地钝痛。 到了现在,额角更是突突地跳。 好似被铁锤重重地敲击一样。 有点浑浑噩噩的感觉。 她懒懒地挥了挥手,表示自己想要静一静,示意王大贵退下。 见此,王大贵还以为她是为此事烦心,想要仔细谋划一番,便不再多言,轻手轻脚地离开书房。 傅玉棠在书房休息了片刻,状况仍然没有缓解,起身告知众人晚膳不必叫她,便径自回房躺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关系,当晚傅玉棠就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在皇城藏书楼里,与邵景安上演了一出师徒禁断之恋。 更确切地说,是她钓鱼瘾犯了,对邵景安进行了一场钓鱼执法。 梦里的她,似乎早就知道邵景安对她怀有心思。 她很不开心,不明白为何大人们都这么的虚伪,这么的表里不一。 就如同先皇风元,表面似乎极其宠爱她,她要什么就给她什么,时常惹得风行珺、风行羚二人吃醋不已,纷纷抗议到底谁才是他亲生的。 满朝文武也说风元太过溺爱她,怀疑她是流落在外的皇子。 其实,所有人都不知道,风元根本没有他表现出来的这般爱她。 每次无人注意的时候,他总是用一种复杂又戒备的眼神看她。 就像看一件工具,喜欢,却又怕被伤到。 因而不敢靠近,只能不走心地哄着,供着。 这种眼神,在入宫的第二天,她就注意到了。 还有邵景安,外面的人都说他端方雅正,性情宽和大度,乃是当世君子。 说她能拜在他的门下,是她几世修来的福气。 她以前也这么想,但现在却并不这么觉得。 在她看来,没有哪个君子会用那样奇怪的眼神看自己的徒弟。 与风元的戒备不同,也有别于风行羚单纯喜爱她,不含杂质亲近的眼神,邵景安的眼里更多了几分她看不懂的占有欲。 第1470章 她不喜欢这受制于人的感觉。 那不是师父看徒弟的关爱眼神。 她讨厌那样的眼神。 一点都不想与他有过多的接触。 可现实是,她没有资格、更没有能力避开他。 风元与他的存在,就像是一张大网将她牢牢网住,让她挣脱不得。 他们二人的身份,让他们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一般,只要她哪里做得不好,令他们稍有不悦,他们动一下手指,就能轻易左右她的生死与未来。 她不喜欢这受制于人的感觉。 偏偏一人是九五之尊,一人是她的师父,她不得不耐着性子与他们周旋。 除非,他们主动疏远她。 等等! 除非……他们主动疏远她? 梦中的她,翻书动作一顿,将这一句话在心里咀嚼了两遍,缓缓垂下眼。 思索间,外头隐隐传来了脚步声。 是邵景安来了。 她心知肚明,却不愿意起身,直至对方进入后,避无可避,才不得不起身,低头佯装恭敬地打招呼。 而后顺着他的话重新坐下,状似全神贯注地看着手里的书,实则脑海里再次思考起让他主动疏远的计划。 很快的,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脑海里浮现。 确定了计划的可行性,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当机立断地下了决定。 飞快地瞥了一眼对面的邵景安,佯装困顿地闭上了眼睛,装模作样地打起了盹。 果不其然,邵景安上当了,如她预料那般靠近了她…… 她心中暗喜,立马睁开双眼,打算借题发挥,让自己往后可以名正言顺地远离他。 同时,捅破窗户纸后,按照邵景安的性子,如非必要,想来不会再主动寻找机会接近她了。 从此以后,他们二人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简直完美! 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哪知话还没说口,就看到邵景安冷淡的眉眼浮现点点狰狞的笑意。 在她惊讶的视线中,“唰”一下,从背后摸出两把大砍刀,一手一把,直勾勾盯着她,嗓音低沉道:“过年了,可以杀猪了。” 啊? 愣神间,脖颈处陡然一疼。 低头一看,差点没被闪着寒光的杀猪刀亮瞎眼。 这这跟她计划的不一样啊。 瞅瞅那冰冷的杀猪刀,再看看满脸杀气的邵景安,她非常识时务地求饶道:“等一下!我,我是良民啊。不对,我是好人啊!杀人是犯法的,杀人是要偿命的!” “人?”邵景安微微愣了下,盯着她道:“依我看,你是猪妖吧?不然的话,为何会说话呢?” “我不是猪妖,我是真人,货真价实的人!不信你看……” 她伸出手,想让邵景安好好看看,她这可是人手,不是什么猪蹄,不存在猪妖这种事情。 不曾想,一抬手,一只白白胖胖的猪蹄就出现在自己视线里。 她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浑身不由一震。 下一秒,猪蹄子也跟着抖了抖,蹄子上的猪毛随风飞舞,似在向邵景安问好。 邵景安冷笑,道:“你的猪蹄已经暴露了你猪妖的身份了!” 第1471章 我邵景安从来不养废物! 不、不对啊! 她、她真的是人啊。 为什么突然就变成猪了呢?! 这一变故,让她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邵景安显然也没有听她废话的打算,双刀相互摩擦了一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沉声道:“我邵景安从来不养废物! 你每天吃得多,干得少,时常浑水摸鱼,又爱戏弄人,是个祸乱猪圈的万猪迷! 本来这也没什么,但错就错在,你还发起了癔症,妄想搞师徒恋,偷偷觊觎我。 这也就算了,眼下还打算钓鱼执法,让我给你开小灶,多给你准备些猪食! 你说说你,如此得寸进尺,留你何用! 我现在就把你杀了助兴,让大伙儿过个好年!” 语毕,直接抄起双刀,连麻药都不打,将她砍了九九八十一块。 “不要!不要啊!” 傅玉棠双目紧闭,躺在床上,来回翻滚,躲避着邵景安的大砍刀。 一个没注意,就滚到了床下。 脑门磕在脚踏上,发出一声巨响。 傅玉棠没忍住闷哼一声,这才醒过来。 清醒的瞬间,第一时间举起自己的双手,借着窗外的月光,仔细看了眼,还好还好,还是人手,不是猪蹄。 与此同时,隔壁偏房的王大贵听到里面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还道出了什么事情,立马点灯,来到傅玉棠的房门外,低声询问道:“大人,你没事吧?” 傅玉棠摇摇头,道了一句:“无事。” 说着,揉了揉发疼的脑门,重新爬回床上躺好,让王大贵也回去休息,不必担心。 听到这话,王大贵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门外守了一会儿,确定真没什么事情后,方才转身离开。 傅玉棠再次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结果,不是梦到自己被邵景安追着砍,就是梦到她与邵景安搞师徒虐恋,被别人追着砍。 其中,还夹杂着许多不知真假的过往。 傅玉棠躺在床上,眉头紧蹙,额角不由自主地渗出了冷汗。 明明屋里放了冰盆,并不炎热,她却像置身在火炉中烤一样,汗水涔涔,几乎喘不上气来。 等再次醒过来之时,外面已经大亮。 如昨日一样,脑袋仍是钝钝地疼。 傅玉棠强忍着晕眩,起床去找俞仕,告知他自从昨日开始,自己就觉得头晕目眩,严重怀疑霁雪那家伙趁着她不注意,偷偷解开捉生替死蛊了。 使得她身上的伤势,对她这前主人恋恋不舍,重新回来找她了。 “不可能!” 俞仕一挥手,斩钉截铁道:“普天之下,除了我之外,应该没有第二个人会解。” 边说,边将手搭在她的腕间,屏息片刻,抬起头,脸上没有凝重之色,反而隐隐带了笑。 对上傅玉棠不解的眼神,含笑道:“是之前服下的药起作用了。 这段时间,我不是给大人开了恢复记忆的新药方吗? 为了使得它可以最大程度发挥功效,刺激大人的神经,帮助大人快速恢复记忆,我特别在其中加了一味麻痹大人体内母蛊的药材。 让它暂时无法将服药后带来的不适转移到霁雪身上。 如今大人稍有不适是好事儿,待到药效全部发挥出来,大人就可以恢复记忆了。” 第1472章 可能多梦,忆起从前的事情 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又嘱咐道:“药效发挥作用期间,大人身子会比平常更加羸弱,或有突然晕厥的情况。 晚间休息的话,亦有可能多梦,忆起从前的事情。 这段时间,大人不刚好有假期吗? 若无要事的话,就在府中静养吧,最好不要再外出了,免得发生意外。” 说罢,转头看了眼一旁默默听着的王大贵,叮嘱道:“大贵,你也看着大人一点啊,不要什么事情都顺着大人,让大人四处乱跑。” 事关傅玉棠的安全,王大贵自然上心,点头道:“知道了,这段时间我会看住大人的。” 其实,他们二人的担心纯属多余了。 就傅玉棠现在这脑子昏昏沉沉的架势,让她到外面溜达,她也没精力动弹。 每天就乖乖待在房间里,该用膳就用膳,该吃药就吃药。 为避免小满等人担心,也是为了遮掩傅玉棠失忆一事,王大贵和俞仕第一时间对外宣称傅玉棠感染了风寒,担心传染了他人,所以一直待在房间里静养,不便见人。 小满、青蓉、甘大平信以为真。 除了每日到房门外询问傅玉棠的情况,关心一下她有否好转外,其余之间皆不敢打扰,唯恐耽误她养病。 芮成荫上门找旺财玩,难得没见到她,随口问了两句。 听说她感染风寒,嘴上嘲笑着她体质如弱鸡,转身就让阿三送来一支品相上佳的野山参,以及一株百年灵芝。 傅玉棠没有推辞,直接让王大贵收下,顺便转告一声多谢他的关心。 芮成荫闻言,轻哼了一声,傲娇道:“这声谢谢,还是等他好起来再亲口对我说吧。让大贵叔你转达的话,太没诚意了。” 深知他口是心非的性子,王大贵笑着应好,如实向傅玉棠转达了芮成荫的话。 傅玉棠笑了笑,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暗自思忖着等她恢复记忆了,就送给他一个大惊喜。 接下去的日子,如同俞仕说的那样,傅玉棠时常无预兆陷入昏睡之中。 大概是被药物刺激得太狠,脑神经太过活跃,晚上休息的时候,基本梦境不断。 开头经常是一些真实得她仿佛亲身经历过一般的过往,在她想要深究下去的时候,剧情忽然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后续发展乱七八糟,离谱到让人无语的梦。 以至于每次醒来,傅玉棠都不知道梦里那些过往究竟是真的,还是药物作用下,凭空幻想出来的。 夜里没休息好,白天自然也没什么精神,整个人都显得恹恹的。 到了假期的最后一天,脑子比前两天更浑噩,醒过来连做了什么梦都记不得了,只有身上被汗水湿透的中衣,昭示着应该不是什么好梦。 不过几日的功夫,整个人就瘦了一大圈。 脸色也是惨白惨白的,没有一丁点儿血色。 俞仕知道药效对傅玉棠有一定的刺激,但没料到作用如此之大。 见她一脸憔悴,有点不忍心,道:“大人,要不我还是把麻痹母蛊的药给去了,顺便减轻点药量吧?” 第1473章 我只是不习惯有人近身…… 记忆恢复得慢点,那就让它慢点。 总好过眼下受罪啊。 看大人这般虚弱的模样,他实在心疼。 王大贵亦是,站在一旁,跟着劝说道:“大人,左右那昆吾明还没进城呢,恢复记忆一事,咱们不必着急啊。” 担心傅玉棠坚持,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再说了,明日开始,大人就要恢复早朝了。 为了防止意外,咱们还是按照老俞的提议减轻药量吧?” 傅玉棠没有立刻否决,而是询问道:“若是按照目前的情况,多久能恢复记忆?” “最多三日。”俞仕回道。 “那如果减轻药量呢?需要几日才能恢复记忆?”傅玉棠又问。 俞仕斟酌道:“差不多十日左右。” 傅玉棠轻轻“嗯”了一声,拍板道:“那就按照之前的方子来,不必刻意减轻药量。” 这几日,她断断续续做了一些不知真假的梦。 对于邵景安一事,有了些许猜测。 恢复记忆这件事,她迫在眉睫。 “至于早朝……” 傅玉棠顿了顿,她已经在家休息半个月了,若是再请假的话,风行珺那家伙肯定说啥也不批准。 而且…… 邵景安归来,朝堂上人心浮动,各有盘算。 她缺席这半个月,也足够让那些原本非诚心追随她的人选择重新站队了。 眼下,趁着昆吾明尚未进京,她刚好可以上朝探探情况,将这群人一个个揪出来,免得以后坏事。 傅玉棠稍稍垂下眼,掩去眼中的算计,道:“左右最近也没什么大事,顶多就是到景光殿走个过场而已,出不了什么事情。” 她心意已决,王大贵和俞仕根本劝不动,只能叹息着照做。 等到傍晚的时候,用过晚膳后,傅玉棠接过俞仕递来的药,一口一口喝了个干净,漱了口,便早早躺下了。 等睁开眼,又是一身的汗。 见天光朦朦胧胧,尚未大亮,傅玉棠躺着没动,闭了闭眼,片刻之后,方才恢复清醒。 就在这时,门外刚好传来王大贵的提醒声—— “大人,寅时了,该起来准备上朝了。” 傅玉棠应了声,扶着床沿站起,前去浴房沐浴。 将自己收拾妥当后,与王大贵一同前往小厨房用膳。 青蓉得知她今日要上早朝,半夜就起床准备了一大桌风寒初愈,好克化的粥点。 眼下见到她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先是一愣,下一秒,眼眶就红了。 本能地抬起手,神情关切地摸了摸她的额头,问道:“好点了吗?还难受吗?要不今日就请假,接着在家休息?” 傅玉棠不大自在地偏了偏头,躲开她的动作,神情如常道:“已经好多了,多谢青姑娘关心。” 青蓉动作落空,面容不由一僵,尴尬地收回手,讪讪道:“那就好,是我逾矩了。” “青姑娘也是关心则乱,我能理解。” 傅玉棠淡声道,察觉到她眼中似有泪意,顿了顿,又添上一句,“我只是不习惯有人近身,青姑娘勿要介怀。” 第1474章 加油,阿三,爷对你有信心! 语毕,没再多言,招呼王大贵坐下一同用早膳。 王大贵看看神情淡淡的傅玉棠,再瞅瞅有些无措的青蓉,无声叹了口气,坐下说了几句话缓解气氛后,摆摆手示意青蓉先退下,这才拿起筷子,开始用膳。 用过早膳后,二人便如以往一般,驱车进宫去了。 他们前脚刚离开长兴街,隔壁的芮成荫也准备好一切,领着阿三出门了。 不曾想,一打开大门,就看到小满抿着唇,怀里抱着个鼓鼓囊囊的小包袱,与甘大平蹲守在他家门口。 芮成荫愣了一愣,打量了二人一番,怎么看都像是来找他避难的,不由张口道:“小满,你犯错了?被傅玉棠赶出家门了?” “没有啊。”小满摇摇头,行至他面前,仰头看着他,声音清脆道:“小芮,我爹爹今天上朝去了。 他身体不好,麻烦小芮在早朝上多帮我留意一下。 必要的时候,多多照顾一下我爹爹啊。 给,这是我给你的报酬。 里面是我最喜欢的玩具,还有我爱吃的糕点。” 说着,不由分说地把小包袱塞到他手里。 甘大平站在小满身后,神情郑重,躬身抱拳道:“还请小芮大人多多看顾我家大人。” 语毕,一大一小不等他回答,便匆匆离开了。 芮成荫抱着小小的包袱,一瞬间,竟然有点儿小感动。 果然,还是傅玉棠比较聪明。 比起旺财这种胳膊肘子往外拐的叛逆不孝子,显然养个知冷知热的干儿子更有用啊。 思及此,他转头问阿三,道:“阿三,你说我也去收个义子怎么样?” 阿三一听,立马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爷若不弃,阿三愿拜为义父。” 到时候,他就是阿三少爷了,可以与旺财少爷平起平坐啦。 不求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求每天都有卤味吃,每个月有几百两零花钱就行。 想来这一小小的要求,爷,啊不,义父肯定会满足他的。 我阿三真是太机智了! 哈哈哈哈…… 阿三心里狂笑不止,忍不住为善于把握时机,勇于自荐的自己点了个赞。 芮成荫:“……” 阿三,你是认真的吗?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阿三还比他大两岁呢。 沉默了片刻,芮成荫一句话都没说,直接扭头往外走。 只能说,自从去了隔壁之后,阿三是越来越不正常了。 间歇性回归正轨,持续性疯疯癫癫。 与傅玉棠那种疯癫是常态,正常是伪装,有异曲同工之处。 唉,就算他有心整日将阿三带在身边,企图用自身的正气压制阿三身上的邪气,让阿三恢复如常,亦是没有任何效果。 算了,没救了,不管了。 反正像傅玉棠那么疯癫的人,都能活得好好的。 阿三肯定也能行! 加油,阿三,爷对你有信心! 阿三见芮成荫一句话都不说,转身就走,完全不知道自家爷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害羞了吗?还是太过惊喜了? 挠挠头,没想明白,只能从地上站起,紧随其后。 第1475章 能不能帮我多看顾她一下? 傅玉棠还不知道小满人小鬼大,昨晚上无意间听到王大贵说她今日要带病上朝,竟连夜准备好礼物,等到她离开后,就立刻领着甘大平“贿赂”芮成荫去了。 马车一路平稳行驶,很快就来到宫门外。 在王大贵的搀扶下,傅玉棠慢吞吞地下了马车。 见王大贵面含担忧,欲言又止,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无需担心后,转身进宫。 王大贵站在马车边,目送着她进去,直至身影消失不见,方才收回目光。 却没有与往常一样,到附近的凉棚里休息,而是抬眸四下搜寻。 待看到严贞、戚商二人的身影后,眼睛微亮,连忙抬步迎上去。 客套一番后,请求道:“二位大人,我家大人这段时间感染了风寒,如今尚未痊愈,还请二位大人待会儿早朝上多多费心,多照顾一下我家大人。” 严戚二人没有一丁点儿犹豫,直接点头应下。 接着,又细细问了傅玉棠目前的状况,得知除了身体虚弱,并无其他不适后,这才稍稍放心。 拍了拍王大贵的肩膀,明确保证他们二人会护住傅玉棠,这才告别王大贵,抬步进入皇城。 同一时刻,安康伯府门外。 吴永安正欲登上马车,入宫上朝。 眼角余光无意间往前方不远处的巷子拐角方向瞥了一眼,意外看到一抹纤细的粉蓝身影。 察觉到他的视线,来人不闪不避,反而向他招了招手。 他微微一怔,借着街道两旁灯笼微弱的光线,眯眼仔细看了会儿。 是青蓉。 吴永安面上一喜,却很快压下嘴角。 回头瞅了瞅,找了个借口将身侧的随从都打发走,“我有一本奏疏放在书房桌上忘了拿,你去帮我取来。” 待随从离去,给贴身护卫阿康递了个眼色,命他在原地守着,自己则快步走到拐角处,一脸惊喜道:“阿蓉,你怎么来了?” 青蓉将手里还热乎着的糕点递给他,知道他时间紧,没有多余的客套,直言道:“那孩子最近身体不适,今日还强撑着上朝去了。 小安哥,你、你若是方便的话,能不能帮我多看顾她一下?” “这是什么话?”吴永安一手拿着糕点,一手握住她的手,温声道:“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肯定多多照看他。” 这不是嘴上哄她,而是他真的有身体力行去做。 没见这么多年,无论朝中的人如何劝说,如何鼓动,他都没有针对过傅玉棠吗? 说到底,还不是看在她是青蓉孩子的份上。 说着说着,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儿,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吃味道:“阿蓉,要不是因为那孩子,你是不是就不来找我了?” 这段时间,他要约她可不容易。 十次有八九次,被她以要学习为由拒绝了。 最后,只能像上次一样在长兴街的巷子里,匆匆忙忙见上一面。 “阿蓉,你有空也多关心关心我吧。我也很脆弱,也很需要你的关心。” 边说,边凑近前隔着面纱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黏黏糊糊地说道:“你看看我,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多可怜啊。 你能不能发发善心,多抽出一点时间陪陪我?” 第1476章 听都听不懂,更不用说吵架了 青蓉没料到他会突然有此大胆的举动,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脸颊瞬间红得像火。 她害羞地往后退了两步,企图拉开与他的距离。 吴永安却不依不饶地黏着她,一直将她逼到退无可退,后背紧紧贴上墙壁。 “阿蓉……”他低下头,眼眸里尽是深情,低声相邀,“今日光禄寺应该无事,我可以约你一起去游山玩水吗?” 顿了顿,怕青蓉不答应,又道:“算算时间,我们已经好久没有坐下来一起好好说话了,你就答应我吧,好不好?” 青蓉迟疑了片刻,垂眸轻轻“嗯”了一声。 听大贵哥说,邵景安现在是礼部尚书,刚好是小安哥的上司。 她可以趁机打探一下邵景安到底是什么情况。 看他到底是真的对阿棠她怀有不轨的想法,还是另有谋算。 而且,如小安哥所言,他们确实很久没有坐下来好好说过话了。 想到这里,青蓉点了点头,道:“好。” 吴永安一听,强压着欣喜,巴巴道:“那今日巳时,咱们老地方,不见不散?” “好。”青蓉再次点头,顿了顿,抬起头,盈盈美目直视着他,柔声道:“我会去的。” 得了这一句,吴永安瞬间欢天喜地。 黏着青蓉说了一会儿话,直至听到外面传来阿康的提醒声,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王大贵几人各自发挥自己的人脉,拜托对方早朝的时候照顾傅玉棠。 傅玉棠半点不知,只觉得自己快被吵死了。 如果知道满朝文武会因为谈和一事,吵成一团,那她今天说什么都不来早朝了。 即便风行珺不批准。 傅玉棠站在队伍最前端,强压着头疼,面无表情地想着。 说真的,她以为在她休息的这段时间,西鸣谈和一事应该早有定论,大家已经达成共识,准备一致对外了。 没想到,就西鸣那苛刻的谈和条件,竟还有人觉得可以答应?! 还能吵吵闹闹长达半个月,直至现在仍争论不休?! 这是不是说明,主张谈和的官员并不少?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真是让她大开眼界了。 原本严肃庄重的景光殿,在满朝文武的争吵声中,瞬间秒变农场。 傅玉棠静静地站在原地,耷拉着眼皮,只觉得耳边充满了各种不知道什么物种的家禽叫声,各种各样的奇怪语言。 像是在用声音表演五禽戏,又像是峨眉上的猴子,上蹿下跳,“吱吱”叫个不停。 听都听不懂,更不用说吵架了。 根本吵不明白。 从早朝开始到现在,都已经半个时辰了,话题还一直原地打转呢。 傅玉棠抬手揉了揉眉心,看着这满朝文武,不止脑袋突突地疼,连耳朵也跟着嗡嗡作响,一股烦躁之气自心底腾升起来。 忍了忍,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没忍住,抬起头,转身厉声喝道:“都给我闭嘴!” 话落,原本争论不休的满朝文武下意识闭上嘴巴,抬起眼看向她。 喧闹的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第1477章 花果山的猴子都没你能叫! 一旁的邵景安闻声,微微侧目。 这才敢放心大胆地将视线落在她身上。 这一看,便察觉不对。 面容苍白,额上隐有冷汗,俨然一副病容之态。 她生病了吗? 邵景安望着她,不由自主皱了下眉头。 完全没注意身后的甄欣德,在见到他皱眉的那一瞬间,面上闪过一抹激动之色。 自从傅玉棠今日出现在朝堂上那一刻开始,甄欣德就一直注意着邵景安的一举一动,想要在邵景安跟前卖个好。 此时,看到邵景安皱眉了,似有不悦之色,心里立刻大呼:“机会来也!” 没有多余的犹豫,果断跳了出来,盯着傅玉棠,一脸义正辞严道:“傅相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等还说不得话了?” 一边说,一边斜睨着傅玉棠,注意到她满脸病容,微微愣了一下。 下一秒,眼底闪过幸灾乐祸之色。 看傅玉棠这消瘦模样,想来闭门思过这段时间,过得很不好吧? 不过,他也能理解。 毕竟,太傅一直以来都觉得她是个草包废物,十分看不上她。 甚至因为先皇让她进入刑部一事,怒走边关。 眼下回来了,肯定是要把她踢下丞相之位的。 而且,从太傅一回京,就把她踢出朝堂的强势作派上看,傅玉棠失去丞相之位指日可待。 她担惊受怕,提心吊胆,那不是很正常的吗? 可以说,现在的傅玉棠就是一只落水狗。 他不趁着这时候赶紧踩上两脚,在邵太傅面前表现一番,待到邵太傅登上相位,哪里还记得他甄欣德是谁? 那礼部尚书之位,哪里轮得到他甄欣德上位呢? 思及此,甄欣德表演得更加卖力了,大步上前,指责道:“傅相,下官倒是想不明白了,我等为国事尽心尽力,你却让我等闭嘴,这是何用意呢? 莫非,傅相觉得我等不应该?没资格?参与朝政?” 一句话,既给傅玉棠扣了大帽子,又将她与满朝文武对立起来。 闻言,上首的风行珺瞬间皱起了眉头。 这甄欣德有病吧? 上蹿下跳地胡说八道什么? 也是阿棠提前喊了停,不然在再等个一刻半刻,他也是要受不了出声让他们住口的。 就个谈和的事情,也能磨叽半个月。 多亏了他与阿棠早有应对之策,心中不慌,这才能勉强容忍他们天天说废话。 不然的话,眼前有一个算一个,他都得单独拎出来骂一顿。 除了刑部。 毕竟,人家刑部一开始就立场明确表示不谈和了。 只不过,胡搅蛮缠的人太多。 刑部不耐烦与他们多纠缠,表态后,便不再开口,也不与这些傻子争辩。 免得被这群傻子带到沟里。 此时,见到甄欣德没事找事,一副挑事儿的样子,风行珺正准备张口喝斥。 傅玉棠再次抢在他前面,站出来冷斥道:“闭嘴吧你!” 眉眼凌厉,扫了他一眼,压根儿不耐烦与他扯些有的没的,直言道:“花果山的猴子都没你能叫!” 屁话说了一大堆,没一句有用的。 第1478章 景光殿大艺术家——甄欣德 严贞、戚商二人得了王大贵的提醒,一直在默默关注傅玉棠。 此时见她面色不佳,身形微晃,便知她或支撑不住,当即相互交换了个眼色。 戚商眼眸微动,佯装不解地站出来,询问道:“这……不知傅相说的花果山是何处?” “是啊,下官才疏学浅,还希望傅相解惑。”严贞跟着站出来,一脸认真地请教道。 说话间,二人极其自然地行至傅玉棠身后的位置,微微侧身,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伸手撑住了她。 傅玉棠回头看了二人一眼,六目相对,默契一笑。 “不知。” 傅玉棠非常干脆地回了一句,见甄欣德面露嘲讽,似要张口,朝他微微一笑,抢在他面前,慢条斯理道:“本相要是知道的话,早就日行一善,送甄大人上花果山与族人团聚去了。” 而此时此刻,他应该早成群结伴上树摘桃去了。 何至于留在景光殿,闲得吱吱乱叫? 戚商、严贞:“……“ 棠哥这嘴啊…… 世上当真无人能及。 满朝文武:“……!!” 她来了,她来了,她带着大家熟悉的毒舌,向我们走来了。 原本昏昏欲睡的满朝文武一下子精神起来了,兴奋得直搓小手,暗暗交流了一个眼色。 这下又有好戏看了。 天知道,傅玉棠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们每日早朝有多么的无聊。 邵太傅兼任礼部尚书,礼部那群花瓶自觉有了靠山,一改之前的畏缩,走路恨不得鼻孔朝天。 在朝堂上,更是趾高气昂。 天天摆出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 偏偏能力有限,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 害的他们每天都得听这群花瓶老调重弹,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简直是一大折磨! 现在好了,傅玉棠来了,终于有人可以治一治他们了! 嘿,说起来也是奇怪,也不知道傅玉棠这家伙是吃什么长大的。 乍一看矜贵无比,文质彬彬,不曾想说话贼难听。 嘴里吐出的每个字都像是在鹤顶红与砒霜里滚过一遍似的,剧毒无比啊。 一旦遇上,就会被伤得体无完肤。 轻则当场昏厥,重则吐血而亡。 不过,好在被骂的不是他们,而且傅玉棠下手精准,不存在误伤的情况。 所以他们也没太多的紧张感,更谈不上四下逃窜。 只要管好自己的嘴巴,克制住“见义勇为”,“舍己救人”的冲动,一般都能平安无事混到下朝时间。 当然,也能免费看场好戏。 前提是有人甘愿为“艺术”献身。 奈何,在场的众人平日里都是惜命之人,一点都没有舍命为大家表演一场的觉悟。 众人还以为今早就要这么平平淡淡地度过了。 没想到,景光殿大艺术家——甄欣德,闪亮登场了。 这这这…… 盛情难却,盛情难却啊! 对方硬要表演,他们也不能不看,辜负了对方的好意啊。 肯定要好好欣赏,才能对得起他的付出! 思及此,文武百官强压着激动的心情,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大殿中央的二人看。 第1479章 太傅,你看看他! 相较于百官的兴奋,作为当事人之一的甄欣德,心情可谈不上多好。 他涨红了脸,恼怒道:“你骂我是猴子?!” “我夸人的时候可能虚情假意,但我骂人的时候绝对无比真诚。所以……” 傅玉棠淡淡瞥了他一眼,平静无波道:“你不用怀疑自己,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你你你……” 没想到傅玉棠竟然就这么承认了,一点都不带掩饰的,一分面子都不给他! 甄欣德气得浑身发抖,脸色极其难看,张了张口,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这人简直胡搅蛮缠!” 顿了顿,又扭头找邵景安求助,道:“太傅,你看看他! 大家商谈国事,各抒己见,讨论得好好的,这有什么不对? 他偏偏站出来阻止,也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 “不错。” 不等邵景安开口,一名满脸络腮胡,浓眉豹眼的武将站了出来,粗声粗气道:“你们这些文臣每天就知道勾心斗角,一点儿正事都不干,真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眼下是争权夺利的时候吗? 现在最关键的是——咱们到底要不要和西鸣谈和! 人使臣团都已经来到城外了,你们还在什么猴子,什么花果山的,说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简直不知所谓! 尤其是傅相你……” 武将扭头盯着傅玉棠,皱眉道:“身为百官之首,傅相你更应该以身作则,尽快拿出一点章程来。 这都大半个月了,你一个计划都没有也就罢了,反而让积极筹划的众人闭嘴,更与甄大人七扯八扯,实在失职!” “你说得很好。但是……” 傅玉棠直视眼前的陌生人,淡声道:“与甄欣德一样,废话连篇,没一句有用。” 武将不明所以,浓眉一竖,质问道:“傅相这话是什么意思?” “自然……” 傅玉棠张口正欲回答,喉间忽然一痒,没忍住低低咳嗽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止住咳嗽,抬眼对上首的风行珺,躬身道:“最近受了风寒,请皇上原谅微臣殿前失礼。” 她的面容白得像纸一样,嘴唇同样毫无血色,让人一看就知道她这是带病在身。 风行珺:“……!!” 不是,你装病啊你?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准备等会儿下朝后,以生病为借口找我请假? 别问他为什么会这么想,因为他等下也准备装病,装可怜,让傅玉棠帮他批改奏疏。 只是没想到又被傅玉棠抢先了一步。 而且,还如此的逼真! 不得不说,阿棠的演技又进步了啊。 风行珺在心里嘀咕,打算下朝了,旁敲侧击一下她这是在哪里进修的演技,他也去学学。 以前的他嗤之以鼻,但想到阿棠吃他扮可怜这一套,从今天开始,他就要投其所好,逐帧学习! 想着,风行珺双目微睁,仔细观察。 却意外发现她额上带汗,脸色比前阵子白了许多,神情也恹恹的。 就连身形,似乎比之前也消瘦了几分。 这、这是真生病了啊?! 第1480章 是众人心目中名副其实的军师 意识到这一点,风行珺立马向前倾了倾身,关切道:“爱卿今日可好些了?可要朕召御医为你诊治?” 可别影响了上朝、办公啊。 不然的话,他御书房里的奏疏又要堆起来了。 傅玉棠瞅了他一眼,看出他心中所想,无奈道:“多谢皇上关心。臣已大好,皇上不必担忧。” 语毕,侧了侧身子,看向武将,继续刚才的话题,哑声道:“我这段时间一直病得迷迷糊糊,脑子里一片浑噩,有点认不得人。 请问这位将军如何称呼,担任何官职?” “我乃是苍龙卫名下,飞鹰营校尉,冯利。”武将一脸骄傲地说道。 这一次,亦是由他领队,护送太傅陪同西鸣使臣团进京议和的。 对于傅玉棠,他不算熟悉,但也不陌生。 他们虽然从未见过面,不过傅玉棠这大名,他可是早有耳闻。 当年,邵景安突然来到苍龙卫担任军师一职,全军上下都对他好奇得很。 没明白他一个出身显赫的文臣书生不留在京城享福,逍遥度日,来他们这苦寒之地做什么。 这环境,他个小白脸能待得住吗? 听说,还是主动前来的。 这让众人越加好奇了,他来这里到底想干啥啊? 有消息灵通的八卦者,还特地去打听了一番。 后来才知道,人邵景安看似斯文温和,骨头还是很硬的。 因为不满先皇偏宠草包徒弟,担忧草包徒弟误国误民,这才用己身做抗争,怒走边关。 边关将士是讨厌文臣不错。 但他们讨厌的是那种只会纸上谈兵,不干实事的文臣,对邵景安这种有骨气,有原则,坚守底线,勇于发声的文人却是十分敬佩。 加上他一来就连续制定了一系列的计划,帮众人击退西鸣的铁骑,解了被围困的危机,众人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过三四年的时间,邵景安便彻底在苍龙卫站稳脚跟。 在纪律严明的苍龙卫里,威望仅次于镇国公。 是众人心目中名副其实的军师。 冯利自然也是将邵景安当成偶像一样崇拜着。 作为粉丝,自然不容许有人欺负他的偶像。 身份不同,角色不同,看问题的角度自然不同。 以前他把邵景安远走边关的事情当成八卦听,兴起还要凑上前发表两句观点,说几句风凉话。 现在回想起来,却只余满心的愤怒。 对傅玉棠没有半点儿的好印象。 在护短的冯利眼里,傅玉棠俨然已经变成一个佞臣,故意鼓动先皇将邵景安贬斥边关的坏蛋了。 此次回京的路上,冯利就一直琢磨着要如何教训傅玉棠一顿,又不伤及邵景安的颜面。 不管怎么说,傅玉棠都是军师的徒弟。 正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要是把她欺负狠了,军师面上也无光啊。 他粗中有细,考虑得面面俱到,却独独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他根本不了解傅玉棠! 连对方是扁是圆,弱点是什么,一概不知。 这要从何处下手? 没办法,只能按捺住心里的想法,等进京再说。 第1481章 她以为这样就能掩盖她的罪行吗? 结果刚进京,他都还没行动了,邵景安就抢先一步出手了。 冯利:“……” 不愧是军师啊。 动作就是快。 他都没反应过来,军师就“唰”飞起一脚,在众人毫无防备之际,直接把傅玉棠踢回府里思过了。 既然军师都如此不留情面了,那他也不必再客气。 下朝回府后,立马让人去调查傅玉棠的个人信息,准备伺机下手。 令他没想到的是,傅玉棠这人还挺励志的,运气也极好。 出身不好,却步步高升。 短短几年,就官拜丞相了。 除了先皇、皇上太过偏宠她外,好像也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为官这些年,根本没犯什么错。 不止如此,还把刑部管理得井井有条的。 这这这这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啊! 看她所作所为,完全不像是草包。 还挺聪明机智的呢。 连三朝元老刘清、钱有才都被她给弄下台了。 可是…… 军师也不像是那种会无故冤枉他人的人啊。 由此可见,傅玉棠的一切都是表象! 她道貌岸然,她人面兽心,她衣冠禽兽……她把所有真相都压下去了! 她以为这样就能掩盖她的罪行吗? 实在太天真了。 她能压下真相,却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 于是,冯利派人混入市井,让他们多多从百姓们口中挖掘出一些鲜为人知的秘密。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我滴个娘啊! 这傅玉棠不仅是个奸臣,还特么是个荤素不忌的断袖! 这这这这…… 冯利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断袖。 原本还想着回京后好好捯饬一下自己,把络腮胡刮了,让自己英俊的脸庞重见天日。 得到这消息后,立刻打消了这愚蠢的想法。 他可不想傅玉棠缠上他。 不是他自恋,而是他有一段被纠缠的过往。 那时候,他刚参军,什么都不懂,有一名兄弟很热心帮助他,提点他,让他快速适应军中的生活。 他对此十分感激,将这位兄弟当成了好兄弟。 万万没想到,他把人当好兄弟,实际上人家把他当成心上人了。 在一次夜黑风高,夜深人静的时候,兄弟对他表白了,他当即石化。 待反应过来后,连忙拒绝了兄弟的情意。 不曾想,他兄弟却死缠着他不放,说像他这种面容粗犷,身材匀称,充满男子汉气概的人,天生自带吸引力。 只要是断袖,都会喜欢他。 他,就是祸国妖姬。 所以不是兄弟不愿意与他做单纯的兄弟,而是他太魅惑,太骚气,兄弟情难自禁啊。 听完这话,冯利整个人都麻了。 从此以后,便留起了胡子,不爱洗澡,不爱洗脚,张口闭口三字经,将自己往粗俗里捯饬。 这才断了兄弟的念想。 原以为离开军营,来到京城能好好做自己了,结果万万没想到…… 天啊! 还给不给他活路了。 天啊! 难道他长得帅,身材好也有罪吗?! 冯利悲愤不已,对于傅玉棠这人,他原本只是为军师出口气。 第1482章 不是,兄弟你这么老实啊? 眼下,全部转换成为民除害,保花护菊的斗志了。 这不,一看到有落井下石的机会,立马就站出来狂喷她一顿,试图将她再赶回府里思过去。 “原来是冯校尉。” 傅玉棠点点头,看在他是戍边将士的份上,就不喷他了,只委婉道:“你说得很好,但是眼神不好。” 顿了顿,出于对戍边将士的敬重,贴心道:“这样吧,下朝后你跟我回府,我府里有名大夫,医术精湛,我让他帮你检查一下身体,做个全方位的诊断。” 冯利:“……!!” 来了来了! 这人果然断袖。 而他,果然对断袖有天生的吸引力。 他这才刚露面呢,傅玉棠就惦记上他了。 还什么眼神不好,有府医为他检查身体。 真当他是三岁小孩吗?! 这明显就是想要将他骗去府里为所欲为啊! 如同被火星子烫到一般,冯利一蹦三尺远,双手护在胸前,豹眼圆瞪,怒喝道:“大庭广众,皇上面前,你在乱说什么下流话?!” “啊?” 见他神情贞烈,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傅玉棠脑子迟滞地转动了一下。 片刻之后,终于反应过来,无语道:“你这人看着老实巴交的,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眼神不好,耳朵不灵,连攻击目标都找错了,可知脑子也不聪明,明显需要做个智商检测。”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冯利更加生气了。 然而,还未等他开口,一旁的严贞便抢先一步,道:“冯校尉,我且问你,大家是从何时开始商议谈和一事的?” 武将没多想,直接道:“从太傅回朝那一日。” “那距离现在多久了?”戚商追问。 冯利一顿,如实道:“半个月了。” 严贞又问,“那傅相何时被禁足思过?期限多久?” 武将面容一僵,结结巴巴地说道:“同样半个月。” “那这段期间,你们商议不出结果,与本相何干?” 傅玉棠面无表情看着他,冷声道:“本相从始至终都没有参与其中,何来阻碍之说?!又何来失职之说?! 本相说你眼神不行,耳朵不灵,脑子也不好,你认不认?” 冯利脸一红,老实道:“我认。” 傅玉棠:“……??” 不是,兄弟你这么老实啊? 我这嘴里还有一大堆话没发挥出来呢。 只是,眼下人都老实认错了,傅玉棠也不好再说什么。 愣怔了一下,只能干巴巴地说道:“知错就好。至于你说的谈和一事……” 沉吟了片刻,与上首的风行珺交换了个眼神,淡声道:“这般讨论下去也不是办法。 这样吧,赞成谈和的,就站左边; 认为不应该谈和的,就站右边; 不知道该如何选的,就站中间。” 话音落下,风行珺也适时开口道:“就按照傅爱卿说的办。 至于西鸣谈和的条件,料想有的爱卿还不是很清楚,朕现在让福禄完整宣读一遍,众爱卿听仔细了。 听完后,再慎重做出选择。” 第1483章 是担心气不死她吗? 语毕,目光威严地扫了一眼在场众人,抬手命人拿来西鸣呈上的国书,示意福禄逐字逐句读出来。 除去一大堆繁兀的客套话,简单总结一下就是—— 西鸣王希望与大宁结成兄弟之国,西鸣为长,大宁为幼。 同时,苍龙卫离开西关峡,以明月城为界,设置市集,开放通商。 大宁每年需向西鸣进贡银五百万两,绢二十五万匹,茶三万斤,谷物种子千斤,以及给予西鸣一定的耕种技术支持等等。 遇到节日另上贡银一百万两,绢五万匹,茶一万斤。 末了,还十分贴心地说,若是大宁没有太多的现银,可用玉石珠宝等价代替,西鸣这边并不介意。 哦,对了,为了增加两国经济与文化的交流,他们还希望能大宁这边能指派一名公主,和亲西鸣,缔结两姓之好。 傅玉棠一听开头,就没忍住皱起眉头。 这上面的条件,比邵景安之前传来的内容还要苛刻,还要得寸进尺! 真当大宁是任人拿捏的面团吗? 即便知道风行珺这边一开始就没有谈和的打算,傅玉棠听了还是生气。 直觉西鸣这是拿大宁的颜面当地毯踩。 这种耻辱的东西,风行珺自己留着生气就行了。 还特意拿出来做什么? 是担心气不死她吗? 想着,傅玉棠没忍住瞪了风行珺一眼。 风行珺一脸无辜,他这不是考虑到她半个月没上朝,消息滞后,担心她知道的不够具体,影响她发挥,这才赶紧找个机会告知她吗? 不然的话,他也不想听这些狗屁话。 一听就要心梗半天。 傅玉棠:“……” 耐着性子往下听,眉头是越皱越紧,双唇是越抿越深。 等到听完最后一个字,那嘴角直接耷拉得跟没牙的老人家似的,肚子里面全是火气。 最后实在没忍住,开口狂喷道:“果然是粗鄙蛮族,毫无礼数之辈! 一面说要做皇上的兄长,转身又要娶公主,咋滴?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吗?想要乱伦啊?! 此等蛮夷还谈什么和?需要的是矫正,重塑三观,重新学习礼义廉耻!” 主动提出谈和,还敢如此猖狂,简直不知死活,当心被打断三条腿! 如此厚颜无耻,没脸没皮的野男人,放在大宁乡下是要被抓去浸猪笼的! 一旁的芮成荫闻言,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看傅玉棠这家伙还有力气骂人,就知道她病得不是太厉害。 稍稍放下心,如以往在朝堂上斗嘴的样子,习惯性地接了一句,“傅相怎么一上来就喊打喊杀? 真真半分君子风度,大国之仪都没有。 你不是常说你们刑部最会改造人吗? 此等不知廉耻的野蛮人怎么不抓去刑部改造一番?” “本相倒是想改造,关键看诸位同僚支不支持了。” 傅玉棠挑了挑眉,扫了一圈在场众人,“若是诸位同僚亦觉得西鸣蛮族欠缺礼教,需要好生改造,那本相可允诺诸位,收服西鸣之日,定然将此卑劣者押入大牢,好生将其改造一顿。 本相保证,若是他做不到彬彬有礼,俯首称臣,学会说人话,做人事,本相是不会让他出狱的,如何?” 第1484章 不懂长幼,怎么不见他逢人叫爹 闻言,芮成荫与御史台众人对视一眼,出言道:“那我等就拭目以待了。” 常言道:“最了解你的人往往不是朋友,而是你的对手。” 御史台与傅玉棠在朝堂上斗智斗勇多年,深知她的手段。 再者,芮成荫这半年与傅玉棠接触不少,对于她的性子有一定深入的了解。 开始学会了听话听重点。 刚刚傅玉棠说什么来着,收、服、西、鸣! 这说明她早就有一定的计划了。 再结合昆吾明进京,被傅玉棠打得抱头鼠窜,粪洒京城的悲惨经历,芮成荫对傅玉棠收服西鸣一事有十足的信心! 做不到,他们御史台就狠狠参上傅玉棠一本,拿她来刷业绩! 想着,没有任何犹豫,御史台众人走向了右边。 刑部众人从一开始就表明了不谈和,此时也不废话,直接走到右边站好。 芮远光前段时间一直跟着傅玉棠跑,自然知道西鸣不是诚心来谈和的。 大宁与西鸣始终要有一战。 在他看来,早一点打,就能早一点结束。 他们这一代打了,后代子孙便能高枕无忧了。 所以,他无条件支持傅玉棠的决定。 但他不能表现出来。 于是,装模作样地沉吟了片刻,朝上首的风行珺行了一礼,躬身道:“西鸣欲要大宁向其称弟,摆明了是要折辱大宁,折辱千千万万为国捐躯的戍边将士,微臣身为兵部尚书,断不能接受此协议。” 说完,直起腰板,大步走向刑部众人。 兵部的官员亦觉得西鸣是在羞辱人,纷纷跟在他后面站到了右边。 见到六部已有二部,皆是主战不谈和,连同一向与傅玉棠不对付的御史台众人都一股脑跑去右边了,以甄欣德为首的礼部官员不自觉皱起眉头。 环顾四周,发现从未表过态的户部、吏部、工部三部官员亦时不时看向右边,面上似有动摇之色,甄欣德连忙站出来道—— “其实,这其中或有误会。 如傅相所言,西鸣王就是个蛮夷之辈,自然不如诸位精通笔墨,识礼知书。 什么兄弟之国,长幼之分,或许是他弄错了……” “这话你说着信吗? 他要是真不懂长幼,怎么不见他逢人叫爹呢? 当真以为他跟你一样白痴吗? 随便来个人,就巴巴迎上去跪舔? 怎么? 膝盖骨没了?站不起来是吧?” 傅玉棠头疼得厉害,实在懒得听甄欣德扯些有的没的,直接开口打断他的话,冷声道:“远的不提,就说他登位多年,在与大宁交战的时候,还顺便收服了周边的几个小部落,就知道是名精明强干,有勇有谋的人物。 此等枭雄,你说他不懂长幼之分?! 简直睁着眼睛说瞎话。 一句话,主战就站右边,主和就左边,犹豫不决就站中间,别老是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蠢话。” 甄欣德只不过说了一句话,就差点被傅玉棠喷得半身不遂。 再看周围的礼部同僚,各个皆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而其余三部的,却是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脸腾地涨红了。 第1485章 生病了,就老实待着吧。 想要默默退下,但…… 下意识看了眼最前排的邵景安,对方站在傅玉棠对面,身着大紫太傅朝服,腰背如松,垂眸站在原地,如皎皎明月,清冷高洁,全程都未开口阻拦他,这是不是说明太傅也是主和的呢? 思及此,心里莫名又有了点勇气,磕磕绊绊地开口道:“下官并没有为西鸣王说好话的意思。 主要是目前咱们这国库也紧缺,再打下去恐怕会两败俱伤,谁都讨不到好。 除去让大宁自降为弟一事,其他条件看来还算合理。 由此可见,西鸣确实极具谈和的诚意。 咱们这边若是因为自降为弟一事不满,可以等西鸣二王子进京后再好好协商一下,没必要一上来就喊打喊杀啊。 毕竟,现在这些条件,只是初步的交涉。 一切都还有商量的余地。” 有些尚未表态的官员听到他的话,纷纷点头应是。 想想也是,西鸣这些条件邵太傅、镇国公肯定早就知道了。 如果不主和的话,太傅是断不可能陪同西鸣使臣团回京的。 镇国公那边也不一定会放行。 料想西鸣是真的有诚意和谈,且还有一定商量的余地,镇国公、邵太傅这才点头同意。 否则,此时此刻,邵太傅只怕仍待在边关,一起与镇国公应敌呢。 比起年少气盛,间歇性发疯的傅玉棠,他们还是比较相信温和沉稳,情绪稳定的邵景安。 跟着太傅的决定走,肯定没有错。 这般想着,众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结伴走向左边。 见此情景,甄欣德深受鼓舞,再接再厉道:“最重要的是,若是开战的话,能保证大宁百分百赢吗? 如果可以,我等自是不惧与西鸣一决死战。 如果不行的话,为何就不能采取缓兵之计,暂时以和为贵呢? 本来国库就不充盈,北域那边战事亦十分吃紧。 如今西鸣既然有议和的想法,那咱们刚好可以顺水推舟,跟他好好谈一谈。 先给他们一点甜头,每年拿少少的银子将其稳住,好腾出手专心去收服北域。 等到打下北域,咱们再去攻打西鸣。 这样不就刚刚好?” 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越想,越觉得这办法可行。 底气越足,声音越大,往前站了一大步, 扬声道:“如此一来,户部的诸位同僚也不用天天为充盈国库发愁了。 可以说,此次议和,对大宁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傅玉棠:“……” 我可去你的吧。 你这猪脑子能想到的事情,西鸣那边会想不到?! 正准备开口,身侧的严贞倏地伸手拉住了她。 傅玉棠侧头看他,面露询问之色。 严贞抿了抿唇,直接递给她一个眼神。 生病了,就老实待着吧。 就这种货色,小爷我一个人就能搞定! 还用得着棠哥你出场? 说句不谦虚的,连阿商都不用出手好吗! 按下蠢蠢欲动的傅玉棠,他抢先一步站了出来,看向甄欣德的眼里少见的盛怒,神情也如烈火一般燃烧起来,扬声道:“缓兵之计?你缓的是谁的兵?” 第1486章 人弱虎壮,如何能与之相斗? “你有认真研究过目前两国的情况吗?” 严贞一双乌黑清润的大眼睛满是怒火,娃娃脸上是不加掩饰的鄙夷,“如今大宁国库吃紧,西鸣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迫不及待地求和,给他们上贡,无异于割肉喂虎! 届时,人弱虎壮,如何能与之相斗? 再退一步,如果一切真与你说的一样,大宁步步退让,给了银子、粮食、珠宝、女人,西鸣就果真不再骚扰大宁边关,与大宁和平相处,从而给大宁专心对付北域的机会。 但你想过没有,在大宁征战北域这几年,西鸣可是在休养生息啊!” 用的都还是大宁提供给的银子与物资。 何愁不发展迅速?! 国力何愁不强大?! “等到大宁收服北域之时,西鸣还是眼下的西鸣吗? 刚经历了战争的大宁,还有能力再与西鸣抗衡吗? 若是西鸣趁机毁约,对大宁发动进攻,大宁还有抵抗之力吗?!”严贞冷声质问道。 闻言,甄欣德顿时噎住。 在场众人同样一脸愣怔,呆呆地看着严贞,似乎完全没想到这一点。 就在此时,邵奇适时地站了出来,表态道:“严侍郎说得没错! 议和,对于大宁来说并无益处。 臣,同样不主张谈和。 臣身为掌管国库、赋税的户部尚书,辛苦收罗来的每一文钱,为的是边关将士能吃饱穿暖,再无后顾之忧,全力打退一切豺狼虎豹。 而不是为了变成赔款银子,一分一分地压塌他们的脊梁骨,让他们跪在地上,向蛮夷之辈俯首称臣! 为的是大宁百姓能堂堂正正做人,而不是为了一时和平的假象,卑躬屈膝,低人一等。” 国库里的每一文钱,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让他白白送给西鸣?想都不要想! 西鸣要打的话,那他们就陪到底。 反正最近有了哥哥的帮助,狠狠刮了佛门一层皮不说,连带乡绅富商也十分有眼力地主动捐献了不少。 眼下国库充盈了不少,根本不需要担心经费问题! 要不是他大哥交代了,让他除了皇上之外,勿要向任何人泄露国库的真实情况,他恨不得挂上鞭炮,高声宣扬一下他大哥的功绩,顺便让大家不要慌,不要乱,大宁还可以再陪着西鸣玩到底呢。 如今,手里有了钱,邵奇腰不酸,腿不痛,睡眠也好了,吃嘛嘛香,腰杆挺得倍儿直。 高贵冷艳地扫了在场众人一眼,顶着一张面瘫脸,大步朝右边走去。 户部右侍郎赖子安、度支司郎中池乐意、仓部司郎中叶思源紧随其后。 左侍郎高力言瞅瞅这个,看看那个,假装犹豫了一下,与礼部的石博明相视一眼,好朋友手牵着手,也走向右边。 其余户部的人则是站在原地没动,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邵奇见状,清瘦的面容上没有半分表情,全然没有被背叛的感觉。 反正他在先皇、皇上眼中就是个孤臣。 只认死理,不认人。 没人跟随是很正常的事情。 无所谓,不在乎。 第1487章 不过是这师徒二人的明争暗斗。 当然,事实上也没什么人在意。 至少傅玉棠、邵景安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二人面对面站立,一人眉心微蹙,冷淡如山风,自有超然绝俗的风骨。 一人眉目冷冽,肃杀如山上雪松,孤高自傲,遥不可及。 二人皆是相貌、气质出众之人。 明明没有任何眼神的交流,更无过激的举动,在场众人却在二人之间隐约看出一股若有似无的对峙之态。 吏部尚书箫胜见此情景,心里的小算盘更是打得飞快—— 今天这事儿,从表面上看,似乎是主战、主和的问题。 实际上嘛,不过是这师徒二人的明争暗斗。 选择战,那就是代表往后要与傅玉棠同一阵线了。 选择和,便是选择投靠太傅阵营。 箫胜眨了下眼睛,心中暗忖道:“从太傅一回来就把傅玉棠踢出朝堂的举动看,太傅这次是准备强势进入朝堂,打压傅玉棠了。 而从他们之前的交手来看,明显太傅更厉害一些。 没看到傅玉棠全无招架之力,一下子老实就范了吗? 眼下又病得半死不活的,一看就不是很可靠的样子。 还是选太傅吧。” 怎么说邵景安也是傅玉棠的师父啊。 傅玉棠师承他门下,半路又被逐出师门,想要青出于蓝胜于蓝,那几乎不可能。 思及此,箫胜站到了左边。 吏部众人一看,连忙也跟着站到了左边。 有了他们开头,礼部的人也陆陆续续往左。 严修礼目光在傅玉棠身上停顿两秒钟,身为木鱼的他还是选择相信“佛祖”吧。 迟疑了片刻,抬步往礼部众人相反的方向走,心里想着事儿,一个没留意在石博明、高力言二人中间站定。 原本正偷偷交流八卦,突然被第三人插足的二人:“……” 干啥呢? 干啥呢这是? 没看到他们两个人正在说悄悄话吗? 没忍住轻哼了一声,二人不约而同抬起手,用胳膊肘将严修礼顶到后面去。 而后两个人紧紧靠在一起,抬头看向大殿中央。 大殿前排,是一些世袭的公卿们。 平心而论,他们也是不主张打仗的。 就如同甄欣德说的,谁能保证一定能打赢西鸣呢? 要是打不赢,不慎将那群野蛮人惹毛了,到时候天下动乱,那他们的好日子不是没了吗? 花一点银子,保住安稳的日子,划得来。 怀着求稳的想法,世袭的公卿全部走到左边。 吴永安本来想要站右边的,但是想了一想,他要是去右边的话,那礼部这边不是就没卧底了? 到时候,阿蓉要是问他朝堂上的情况,求他帮傅玉棠的忙,那他岂非什么都做不了? 光想想那情景,吴永安就觉得一阵丢脸。 搞不好阿蓉还会觉得他无能,以为他跟以前一样,只知道游手好闲,半点本事都没有。 倒不如就留在主和派里做卧底,偷偷窃取情报资料。 届时,他还可以用传递情报为由,多多约阿蓉出来,阿蓉一定不会拒绝他。 同时,他还能趁机多吹嘘自己,全方位展示魅力,让阿蓉看看他这两面三刀,啊不,是左右逢源的手段! 第1488章 你也知道太傅那人…… 简直一举两得。 思及此,吴永安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左边,一副誓死与礼部众人共进退的模样。 甄欣德等人见状,顿时面露感动之色。 这才是自己人啊。 哪像严修礼,石博明二人,简直就是礼部的叛徒! 眼下,就只剩下工部尚未做出选择。 汲鹏一行人左瞅瞅,右看看,表面看似犹豫,实际上心里打的主意跟吴永安差不多。 只不过,一股脑儿全部跑去礼部那边太过惹人怀疑了。 微微侧头,与工部众人交换了个眼色。 众人会意,不约而同伸出右手,偷偷比划了个手势,用石头剪刀布的方式决定去留问题。 最终,“犹犹豫豫”、“磨磨蹭蹭”地分成两队。 一队由汲鹏带领,屁颠屁颠跑向傅玉棠。 一队由崔开济领着,怀着如丧考妣的心情走向了礼部的阵营。 对上礼部众人怀疑、排斥的眼神,还得耐着性子解释道—— “如今工部又要建造学堂,又要铺路搭桥,已是忙得脚不沾地了。 一旦打起仗,还得协助兵部铸造武器盔甲,真把我们当牛马使唤了吗?! 我们也是爹生娘养的肉体凡胎,哪里禁得起这般折腾呢?” “就是!”沈弘耷拉着嘴角,没好气道:“战争有什么好的?以和为贵不好吗? 也就他们那群没脑子的好战分子,才觉得打仗好呢! 一点都不体谅百姓! 一旦打起仗,受苦的不还是百姓吗?” 语毕,盯着对面的工部同僚们,不悦地撇了撇嘴。 嘴里挑拣了一些主和派爱听的话说了,将对面那一群人贬得一无是处。 礼部众人听得通体舒畅,瞬间将他引为知己。 在沈弘的启发下,崔开济等人也纷纷出言,指责主战派不体谅百姓之苦。 不一会儿,就彻底融入主和派了。 风行珺粗略地扫了双方人马一眼,竟是主和的人数更多一点。 与傅玉棠对视了一眼,风行珺眼眸微动,并没有像甄欣德想象中一样,当场拍板做决定。 而是细细询问了一下双方的想法以及顾虑。 沉吟了片刻,道:“朕现在差不多了解各位爱卿的想法了。 然,此事事关重大,不可轻易做决定。 这样吧,诸位爱卿回去后,再好好思考一番。 三日之后,双方各派一名代表当朝辩论。 届时,诸位爱卿再进行一次选择,少数服从于多数的决定,诸位爱卿觉得如何?” 九五之尊都开口说话了,众人哪里有说“不”的权利? 闻言,满朝文武齐齐躬身,高呼道:“皇上英明。” 风行珺望着众人,笑得那叫一个温润和煦。 得知没有其他要事禀报后,直接挥手下朝。 一转身,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把傅玉棠拎到了御书房。 不必她开口,就十分大方地给了两日假期,让她待在府里好好养身体。 同时,自掏小金库,送了她一大堆补药。 “阿棠啊……”风行珺拍了拍傅玉棠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朕看主和那一方,有可能是太傅亲自出马。 你也知道太傅那人博闻广识,满腹经纶…… 啧,不好对付啊!” 第1489章 除了你,没人是他的对手啊。 风行珺长长叹了一口气,双手撑在她的双肩上,一脸郑重道:“除了你,没人是他的对手啊。 若是普通官员,朕倒是可以用皇帝的身份压一压他。 可他偏偏是太傅,是朕的师父…… 唉! 阿棠,这次就靠你了!” 傅玉棠:“……” 你倒是鸡贼。 自己的师父不好得罪,全部都推给我了? 傅玉棠斜眼看他,眼里充满了鄙视。 风行珺不见半分心虚,理直气壮道:“反正阿棠与他已经师徒感情破裂了,不差这一次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其实,认真说起来,你们也不算是师徒了。所以你顶撞他,完全没事,任谁都指责不了你。” 就连邵景安也不行。 毕竟,是他主动把阿棠逐出师门,先不认阿棠这徒弟的! 思及此,风行珺握拳道:“阿棠,加油!回去好好休息,争取一次性干……呃,说服他!” 傅玉棠:“……” 倒也不必如此兴奋。 她与邵景安也不一定需要针锋相对啊。 纵观邵景安的过往,他明显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 不是坏人,更不是奸细。 他现在之所以想要谈和,大概率也是担心大宁国力不足以支撑到最后,担心败于西鸣,苦了一众百姓。 他们可以告诉邵景安目前国库的真实情况,把邵景安拉到同一个阵营。 这样不就行了吗? 而且…… 傅玉棠没说的是,就那主和阵营里,应该有不少她的“小奸细”呢。 户部不知道有没有,反正工部那群人是没跑了。 比起户部那群圆滑无比的“管家公”,工部的“理工直男”明显生嫩了许多。 基本上,还不能很好地隐藏住情绪。 站在对面,那哀怨的小眼神差点没把她盯穿了。 想来工部众人也是知道谈和这事儿,风行珺不可能一次就拍板决定,所以才跑去主和阵营当卧底。 一来,可以麻痹主和一方,让他们以为谈和是大势所趋,继而放松警惕。 二来嘛,可以趁机偷偷窃取情报,来个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等到三日后,估计会一股脑儿地全站到她这边来,将主和派打得措手不及。 只不过这话不好告诉风行珺,傅玉棠只能捡着邵景安的事情说。 认真分析了一番后,建议道:“皇上,其实你可以找个机会召见邵景安,把咱们最近收割,咳咳,把佛门的改革与贡献说出来。 还有,为了响应皇上的号召,那些乡绅富商也主动捐献了不少银子呢。 邵景安他要是知道咱们百姓不迷信,国库有力量,全民一条心,肯定就同意与西鸣死磕到底了。 再说了……” 停顿了一秒,傅玉棠朝风行珺挤了挤眼,低声暗示道:“根据咱们之前的计划,也不一定非要死磕啊。” 他们的最终目的不就是拖住昆吾明,把西鸣搅成浑水,然后翘脚看热闹,等到合适的时机,果断出手,一举拿下西鸣吗? “只要把这些计划透露给邵景安,他肯定就不主张谈和了。”傅玉棠肯定道。 第1490章 太傅这次是铁了心要谈和。 原以为风行珺会赞同她的说法,不曾想,却摇了摇头,道:“不行的。太傅这次是铁了心要谈和。” “为什么?”傅玉棠愣住了,面上有着无法掩饰的错愕,不解道:“他为什么执意要谈和?” 风行珺“嗐”了一声,以二人可闻的声音道:“因为边关出事儿了。” “啊?!”傅玉棠瞪圆了双眼,同样压低声音道:“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不怪傅玉棠不知道,是他没有及时告知她。 主要是最近事情真的太多了。 太傅回朝那日,特地来到御书房,把边关的事情一一告诉他。 他本想找傅玉棠说道说道,结果恍然想起她被勒令闭门思过了。 这前脚刚下了禁令,后脚肯定不能再把她召进宫,让她四处溜达啊。 不是没想过让人送个口信什么的。 只不过,如太傅所言,此事重大,越少人知道越好。 担心秘密泄露,他只能作罢。 后面好不容易忍了几天,召她入宫帮忙批阅奏疏,他想着忙完了再与她谈一谈。 结果人偷偷溜走了,这不又错失了一次机会? 考虑到再过个四五日,她都要解禁了,而且对于西鸣一事,他们早就商量好了章程。 不管边关有没有事情,他都不会改变想法的。 料想阿棠也是一样。 又想到傅玉棠为了帮他批阅奏疏,熬了两天一夜,直觉没必要因为这件事,专门把她叫进宫里说,让她来回奔跑。 索性就让她在府里好好休息吧。 等她禁令解除,回来上朝了再告诉她也不迟。 谁知,他难得体谅她一回,立马造成信息不对等了。 此时听傅玉棠问起,风行珺谨慎地观察了一圈四周。 确定门窗都关好了,外头除福禄与一众侍卫之外,并无其余可疑人员后,伸手将傅玉棠拉到罗汉榻旁坐下,凑到她耳边,低声把镇国公与西鸣王交战,身负重伤一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当然,西鸣王也没讨到好处。”风行珺补充道,顿了顿,又道:“据镇国公估计,西鸣王身上的伤也不轻。 两国交战多年,西鸣王一直视镇国公为最大的对手。 当然,他这样想也没错。 如果没有镇国公的话,边关还真没有人能挡住西鸣王的铁蹄。 若是他得知镇国公身受重伤,定会乘胜追击,拼上老命把镇国公留在战场上。 一旦镇国公身亡,那苍龙卫便是群龙无首,西鸣铁骑要攻下西关峡指日可待。 镇国公深知这一切,因此受伤后,压根儿不敢在人前露出半点端倪,佯装无事地回城。 同时,为了不引起西鸣王的怀疑,此后几次战役,他皆装得跟没事人一样,亲自出城迎战。 几次试探后,西鸣王当真以为镇国公无事,以为攻破西关峡无望,又逢寒冬即将来临,西鸣王庭物资吃紧,这才起了谈和的想法……” 但事实是,镇国公的伤势极其不容乐观。 本来好好静养一段时日,便可慢慢痊愈。 第1491章 只能说,因果循环。 如今因为接二连三地应战,原本五分的伤势,硬生生拖成了七分。 倘若西鸣王再次发动进攻的话,镇国公恐无法出面应战。 说着,风行珺不由长叹了口气,道:“为了不露出破绽,镇国公拒绝了太傅让他借着谈和一事,趁机回京养伤的提议,只让太傅陪同昆吾明一行人进京,自己仍旧留在西关峡震慑西鸣王以及他麾下的铁骑……” 镇国公,当真是大宁最坚固的铁壁。 如果大宁能再多几个像镇国公一样的将领,那该有多好。 可惜,连年的征战,大宁的将领早已出现断层。 而且西鸣王阴险狡诈,那西关峡,除了熟知他手段与作战风格的镇国公之外,还真没人能守得住。 年轻一代的将领,完全没有镇国公的沉稳,更无与西鸣王周旋的能力。 年纪大一些的…… 要是有那能力,早就被提拔上去了。 哪里需要镇国公一人苦苦支撑呢? 说到这里,风行珺再次叹息。 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感慨万千道:“其实,当年父皇曾与我提及过,他打算把霁雪送到边关,拜镇国公为师的。 往后苍龙卫,就交由霁雪统领。 只不过……” 抿了抿唇,很是委婉道:“考虑到平阳侯府只有这么一棵独苗苗,大概率会舍不得,所以就没张口。” 主要是风元前脚刚反悔以前的约定,转身点了傅玉棠为伴读,面对平阳侯府本就十分理亏。 这会儿要是再开口,命令平阳侯府把家里的小独苗苗送到边关吃苦,那落在外人眼中,岂非欺人太甚?! 而平阳侯府的姻亲,又是家大业大,显赫无比的静安侯府。 京城里这些国公、侯爷,伯爷,爵爷什么的,祖上全是跟随太祖建功立业过的。 风元要是逼得太过了,少不得让底下的人心寒。 届时,君臣离心,恐怕会出大事。 更不用说,风家还有个劳什子的“离魂症”。 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两脚一蹬,离开人世呢? 到时候,只留下两个幼子。 少不得被这些离了心的老臣欺负。 有胆大者,搞不好还会联起手来,打响反封建的第一炮,翻身做主人呢。 而风家兄弟二人,必然第一时间被抓去祭旗。 为了两个幼子着想,风元这才不得不打消心里的想法。 傅玉棠听了一下开头,就把来龙去脉猜得差不多了。 此时,听到他话里的未尽之意,抿了抿唇,安慰道:“就算先皇真的开口了,我看他们也未必同意。” “是啊。所以父皇没有下旨。”风行珺道。 但是,其实父皇心里却一直偷偷盼着,希望平阳侯府能主动开口。 在父皇看来,这是双赢的局面。 结果,平阳侯府非但没有开口,一转头就把人送去刘清那里了…… 想到父皇得知这消息后,满脸震怒,在御书房大发雷霆的样子,风行珺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 那些陈年往事,不提也罢。 只能说,因果循环。 如果当年平阳侯府真把霁雪送去边关的话,他与阿棠今日也就不用为了说服满朝文武而绞尽脑汁了。 而满朝文武,也不用担心西鸣的进犯而战战兢兢了。 第1492章 是真的不赞成阿棠的计划 “正是深知大宁将领青黄不接,为了长远考虑,太傅这才打定了主意要谈和。 希望以此来拖延时间,一来可让镇国公安心养伤,二来可让大宁稍稍喘口气,借机培养一些可用之才。”风行珺说道。 傅玉棠颔首,非常理解邵景安的想法。 只是,她仍然坚持道:“皇上还是应该把我们的计划告知他。” 实行这一计划,需要大家内部合心,才能演出精彩的戏码。 不然的话,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只会给对手可趁之机。 “你以为我没说?”风行珺瞅了她一眼,认真道:“前几天,我就召他进宫说了。但是,他根本不听。” “哦?”傅玉棠侧头看他,追问道:“难道除了镇国公一事,他还有其他的顾虑?” 是啊。 那顾虑就是你。 也不知道是你当年在殿试上的表现,让邵太傅产生了极大的心理阴影,开始怀疑起你的智商了,还是因为邵太傅还在生你的气,一听到这些主意是你想出来的,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第一时间就否决了。 连带着他,都被邵太傅一阵教训。 说什么他跟着傅玉棠胡闹,没经过深思熟虑就下决定; 又说他太过躁进了,外患不除就开始搞改革,办女子学堂,只会加重内部的矛盾,到时候内忧外患,苦的还是百姓…… 反正除了修改律法一事之外,他近期做的每一件决定,邵景安都一一否决了。 末了,直言劝谏道:“皇上有雄心壮志是好事,但治国如烹小鲜,需细心调理,不可急躁。 眼下法令早已颁布下去,无法再收回,只能将错就错。 先稳住外部的形势,让内部得以发展吧。” 起先,风行珺还以为邵景安是把对傅玉棠的气,借机发作在他这可怜的大徒弟身上,随口骂一骂就算了。 到时候大伙儿该干嘛,继续干嘛。 反正从小到大,他也没少被邵景安教训。 结果听着听着,终于意识到不对了。 太傅他这是真的不赞成阿棠的计划! “所以,太傅的意思是……仍要朕与西鸣议和?”他不可置信道。 邵景安没有否认,只道:“帝王之道,首重隐忍待发,伺机而动。韬光养晦,厚积薄发,更是其中精髓。” 听到这话,风行珺就知道邵景安是铁了心要议和了。 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就算是知道阿棠的所有计策,得知镇国公无需再与西鸣王对上,也仍是不行。 风行珺气得想要骂人。 偏偏邵景安如此谨慎,也是为了大宁考虑,并非贪生怕死,或是出于私心,使得他想要发脾气都没有由头。 最后,只能无力地表示自己会好好考虑,让他先行退下。 此时对上傅玉棠探究的目光,风行珺抿了下唇,把二人之间的谈话稍微美化了一下,挑拣了一些相对比较委婉的词语,斟酌告诉傅玉棠。 “所以,他这是担心我的计划失败,暴露了镇国公受伤一事,导致大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吗?”傅玉棠确认道。 第1493章 我信,朕信。 “啊,嗯,是这样没错。”风行珺避开她的视线,用力点头道。 一看他这心虚的样子,傅玉棠就知道他没有说实话,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皇上,你有话大可直说无妨。 你如果不实话实说,我又如何能知道根源所在,又如何想出应对之策?” “我这不是担心你听了生气吗?”风行珺见她脸色不好看,犹豫了一会儿,低声道:“主要是太傅说得那些话不好听。” “外人之言,你见我何时放在心上过?”傅玉棠瞥了他一眼,淡声道:“你直说便是了。” 有了她这句话,风行珺果然没有任何隐瞒,将他与邵景安的对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傅玉棠耐心听完,眼眸微微动了下,右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点着膝盖,恍然大悟道:“所以,归根结底,他只是单纯信不过我。 不管是应对西鸣,还是对内的改革,他都不赞同。 他觉得我的计策会害了大宁的江山社稷,殃及百姓?”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风行珺说道。 “那皇上呢?”傅玉棠转头看他,目光灼灼,不放过他脸上一丁点儿细微的变化,神情认真道:“你相信我吗?” 没有任何的犹豫,风行珺脱口道:“我信,朕信。” 不管是身为兄弟,还是作为帝王,他都信她。 “不担心我失败了?或者与太傅一样,在心里偷偷怀疑我的计策会损伤国本,苦了百姓吗?”傅玉棠半开玩笑地追问道。 “不担心。”风行珺直视着她,神情坚定道:“我相信你。” 阿棠从来不是会拿百姓开玩笑的人。 这世上,但凡登上高位者,无一不视底下的人为蝼蚁。 但阿棠不会。 满朝文武都说她无情,说她冷血,说她狡诈狠毒…… 但他知道她这人其实除了嘴巴毒了一点儿,话多了一点儿,较真了一点儿,爱偷懒了一点儿,高自尊了一点儿,好面子一点儿,偶尔奇怪了一点,时不时有点疯癫之外,心肠很软的。 她很早很早以前就把芸芸众生的苦,看在了眼里,放在了心里。 这不是他胡说。 遥想当年,面对父皇提出的治国、民生问题,他与小羚皆不知如何回答。 唯有入宫不到一年的阿棠站了出来,与父皇侃侃而谈。 一一回答了父皇的问题后,掷地有声道:“人君当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将崇极天之峻,永保无疆之休。 譬如,居安思危,戒奢以俭,德处其厚,情胜其欲。 犹如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 若询其施行之法,当何以措之? 惟当铭记于心一事: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宁。” 意思是:国君掌握着帝王的重权,处在天地间尊崇的地位,应推崇皇权的高峻,永保永无止境的美善—— 在安逸的环境中想着危难;戒奢侈,而行节俭;保持宽厚;克服欲望。 就像想要树木长得好,一定要使它的根牢固;想要泉水流得远,一定要疏通它的源泉;想要国家安定,一定要厚积道德仁义。 如果问具体怎么做,只要谨记一点,君王应该亲近人民,而不是疏远或压迫他们。只有巩固了人民这个基础,国家才能安定繁荣。 第1494章 那要是太傅死活不同意呢? 最后,总结道:“身为帝王或者掌权者,唯有让弱者不恐惧、让强者不嚣张、让权力不傲慢、让社会更公平、让恶人怕作恶、让善人能自保、所有人才能互相尊重,国家才能再现盛世。” 说实话,当时他跟小羚压根儿没听懂。 两个人就跟与族群走失的猴子一样,孤零零地站在书房里,懵懵懂懂地看着在场众人。 一旁的太傅则是双目微睁,冷淡的眉眼破天荒出现一抹呆滞,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般,愣愣地看着她。 父皇起先也愣住了,等到反应过来,第一时间转头去看太傅。 见太傅同样一脸惊讶,便知这些话是阿棠自己所言,并非太傅教授的。 一瞬间,脸上布满了欣慰、慈爱之色,放声大笑,道了三声:“好!好!好!朕果然没看错人!” 此后,父皇更加宠爱阿棠了。 就跟眼珠子似的,护得紧紧的。 明明在皇宫里面,却还是给阿棠指派不少护卫,时刻保护阿棠,免得她磕着碰着。 阿棠要什么,父皇就给什么。 他当时还暗暗觉得奇怪,这两三句话当真这般有魔力吗? 还能让一向严厉的父皇变成慈父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也要学。 因此,他偷偷把这些话记下来了。 打算等下次父皇再问的时候,他就抢先回答。 记着记着,便记到他长大了,登上了皇位,开始亲自处理朝政了。 直至那一刻,他方才知道这几句话的份量。 这世上,没有人比阿棠更希望大宁能变好,百姓能过上好日子了。 他又有什么理由不信任她? 思及过往,风行珺眼含怀念之色,单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语气郑重地重复了一遍:“阿棠,你尽管放手去做。 不管外人说什么,朕与我都相信你。 无论是作为兄弟,还是身为帝王,我与你共进退!”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神情无比真挚。 傅玉棠定定地看着他,企图在他脸上找出一丝说谎的迹象,结果却一无所获。 反而在他坚定的双眼里,看到了一个神情有点儿呆愣的自己。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即刻别开脸,避开他的视线,快速垂眸掩去情绪。 片刻之后,方才抬起眼,望着风行珺道:“我确实不会拿百姓开玩笑,也不愿百姓遭受战乱之苦,更不愿意让大宁的百姓仰仗西鸣的鼻息生活。 所以,邵太傅那边的话……” 略微沉吟了一下,沉声道:“我这两天会找个时间亲自前往太傅府,向他说明情况,取得他的支持。” 风行珺一听,顿时高兴起来。 这事儿由阿棠亲自接手,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只不过,还没开心两秒,冷不丁想到二人之间的“恩怨情仇”。 这…… 按照他们二人目前的情况,以及邵太傅对阿棠的不满,阿棠要是亲自上门拜访的话,怕是连门都进不去吧? 想着,风行珺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看了一眼傅玉棠,噘着乌鸦嘴,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那要是太傅死活不同意呢?” 第1495章 阿棠这现实又残忍的男人! 傅玉棠冷眼一扫,沉声道:“那就掀桌子!谁拳头大,就听谁的!” 这意思是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了? 打太傅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他可不敢想,不敢做。 但是…… 他有点想看。 于是,忙询问道:“那需要我提供什么帮助吗?” 傅玉棠:“……” 她就是随口说说而已。 身为懒惰的文明人,她向来是动口不动手的。 不过…… 瞅着风行珺这兴奋样子,别告诉她,其实他与邵景安也有过节啊? 心里琢磨着,嘴上直接问出口。 “没有啊。”风行珺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就因为你和小羚在殿试上乱写的缘故,我现在可以说是太傅唯一的得意弟子。 他珍惜我,疼爱我,看重我还来不及呢。 我们师徒二人可算是师心相亲,师严徒尊,师徒情深,哪有什么过节? 你不要以你的小人之心,来揣度我们师徒间亦师亦友的感情。” 说完,很骄傲地扬起头颅,一副非常牛气的样子。 说实话,经过上次的失败,眼下他已经放平心态,彻底放弃修复阿棠与邵景安的关系了。 他们这对无缘的师徒想要相杀,还是握手言和,他都无所谓。 只要不殃及他与小羚就行。 一切只当热闹看。 顶多就是在他们二人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与小羚出手拉一下架,省得二人打得头破血流,两败俱伤。 “就如同小羚说的一样,你们两个都是固执的人,劝不好,劝不好啊……”风行珺摇头晃脑道。 傅玉棠:“……” 想看热闹就直说,扯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做什么? 傅玉棠心里嘀咕了一句,无语地盯着他,懒得跟他多说,起身道:“没有就好。我这边也不需要你提供什么帮助,只要你信我,那就足够了。” 语毕,不再多做停留,径自抬步离开御书房。 走了四五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转身往回走。 风行珺见状,还道她有什么事情忘了说,立马坐直了身子,做出洗耳恭听之状。 不曾想,傅玉棠一路目不斜视,直接从他面前走过。 而后,弯腰抱起案几上那堆他赏赐的珍贵药材后,再次飘然离去。 全程看都没看他一眼。 连个眼角余光都没舍得给他。 风行珺:“……!!” 阿棠这现实又残忍的男人! 他还以为她要透露点对付太傅的方法与手段呢。 嗐,可真是白瞎了他的期待。 一瞬间,风行珺失望不已。 傅玉棠才不管他失不失望,抱着满怀装着药材的锦盒,喜滋滋地打开御书房的大门,抬步走了出去。 守在门外的福禄听到动静,下意识侧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福禄清秀的面容带起点点笑容,锦白的衣摆被微风轻轻一吹,上面银线绣制的云纹状吉祥图案动了动,似夏日天空边堆簇的白云,温暖又美好。 衬得他温润如玉,如暖风拂面,让人心生亲近之意。 他主动上前一步,视线落在她苍白的面容上,出言关心道:“与皇上商议完要事了?累坏了吧?身体可还撑得住?” 第1496章 我看你啊,就是来向我讨债的! 傅玉棠眉眼弯了弯,回答道:“一切都好,公公无需担心。” 福禄轻轻颔首,仔细观察了一下,见她精神头确实还可以,这才稍稍放下心,温声道:“你且在这里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安排人送你出宫。” 语毕,转身便要离开。 傅玉棠连忙出声阻止,摇头道:“不必麻烦公公了。眼下时间还早,料想府里的仆人仍在宫门外等着呢,我自行出宫即可。” 闻言,福禄不自觉皱起眉头。 虽然没说什么,面上却隐有不赞同之色。 顿了一顿,道:“那我送送你。就你现在这憔悴样子,我可不放心让你一人出宫。” 说着,很是自然地伸出手,接过她手里的锦盒,率先抬步往前走。 摆明了是不容许她拒绝了。 傅玉棠见状,不由无奈地抿了抿唇,缓步追上。 宫道上,二人并肩慢行。 一人怀抱锦盒,眉眼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人面容憔悴,脚步虚浮,勉强跟上对方,看上去精神恹恹,没什么活力。 二人之间,似有一股看不见的沉默气氛悄悄流淌。 直至宫门隐隐在前,福禄方才像是刚回过神一般,抬起眼,侧头看她。 见她额上布满了细汗,稍稍犹豫了一下,腾出一只手,从袖袋里掏出手帕,如同傅玉棠年幼那时候,轻柔地为她拭去脸上的汗水。 边擦,边温声叮嘱道:“最近天气多变,你要照顾好自己,多多保重身体。” 傅玉棠站着没动,任由他动作,稍稍仰着头,如往常一样扯出一抹笑容,笑嘻嘻地说道:“公公也是,要照顾好自己。” 一看她这嬉皮笑脸的样子,福禄就知道面前之人压根儿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当即斜睨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少操心我。 还是多看顾好自己吧。 天底下,谁像你这般分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想当年,你……” 话说了一半,仿佛想起了什么,猛地顿住。 沉默了几秒,将帕子塞回袖袋里,佯装生气,沉着脸,语带抱怨道:“明明体弱多病,却学着皇上与羚王爷捉猫逗狗,踢天弄井,就跟猴儿似的。 却又因为体力不济,时常把自己摔得鼻青脸肿。 这也就罢了,天生娇气,不喜他人近身,最后操心劳累的还不是我? 一天下来,不止要服侍先皇,还得分心照顾你,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我看你啊,就是来向我讨债的! 这些年,身体好不容易养好了一些,眼下又把自己给折腾成这副样子。 你这分明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死活不吃教训!” 说罢,没忍住瞪了她一眼。 傅玉棠满脸无辜,眨巴着眼睛,为自己辩解道:“我这次是不小心受了风寒,可不是因为贪玩,不能相提并论。” “有区别吗?”福禄斜眼看她,教训道:“虽然按照大宁的风俗,你得再过两年,行了冠礼,才算真正地长大成人,开始学着挑起肩上的责任。 但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活法,不能一概而论。 你年纪虽小,却比外面的人强了一大截,不过十八便已官拜丞相,自当不能再以年龄论事……” 第1497章 兢兢业业摸鱼,老老实实养身体 停顿了一下,面容严肃道:“既然身为百官之首,便该担起责任,展现沉稳,为百姓谋福。 可你呢? 如果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话,如何能照顾、保护天下的百姓? 若无好身体,要如何担起朝堂上的重任?!” 话虽严厉,却满满是对她的关心以及心疼。 并无仗着年纪比她大,故意摆姿态说教她的意思。 傅玉棠不是不识好歹的人,闻言立刻收起面上的玩笑之色,站直了身子,一脸真诚地保证道:“我知道啦! 下一次肯定好好照顾好自己,绝对不让公公操心,更不让公公分心。 从今天开始,我要好好休息,天天向上! 每天多睡觉,少做事,勤吃饭,兢兢业业摸鱼,老老实实养身体,为大宁,为百姓,做出属于自己的贡献!” 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福禄还挺满意的,这才刚浮现出笑容。 却没料到,面前这人正经不过三秒,第二句画风开始不对。 强忍着打断的冲动,耐心将其听完,差点没气笑。 福禄:“……” 你还真是敢说出口。 把偷懒说得如此理直气壮,清新脱俗! 无语地看了她一眼,有心想要吐槽她两句,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毕竟,她有时候就是这么不着调。 看似正经,冷不丁就给你来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或是口吐惊人之语。 就跟小时候似的。 想到从前,福禄的心瞬间就软了。 于是,不与她多计较,把手里的锦盒往她怀里一塞,挑眉道:“还有力气胡言乱语,看来病得不厉害。 既然如此,我就不送你了,宫门就在眼前,你自己回去吧。 回府后……” 他拉长了尾音,压着唇角,学着她方才说话的语气道:“记得多睡觉,少做事,勤吃饭,兢兢业业摸鱼,老老实实养身体,为大宁,为百姓,做出属于自己的贡献!” 见状,傅玉棠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反而一脸受教,点头道:“知道了,公公交代,我一定照做。” 福禄:“……” 合着自己想偷懒,还把锅甩到他头上了? 无语又好笑地瞥了她一眼,佯装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走走走,赶紧走。宫中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处理呢,我得赶紧回去。” 傅玉棠闻言,“哦”了一声,收起脸上的笑意,认真与他道了一声别。 “去吧。”福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挥手道:“路上小心。” 傅玉棠微微颔首,不再多客套,转身,抬步,往前走。 所有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清晨的阳光,从云彩间迸出,落在了宫门口、皇城上,同样也落在了傅玉棠身上。 福禄站在原地,迎着金黄的日光,微微眯起双眼,目送着她离去。 直至看着她走出宫门外,这才收回视线,转身往回走。 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傅玉棠不知何时已经停下脚步。 她回过身,背光而立,隔着大敞的宫门,静静望着福禄逐渐远去的背影。 怀中,抱着尚残留着他身上余温的锦盒,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一点点感受着二人越来越远的距离。 如玉无瑕的面容很平静,锋利的眉眼却偏偏流露出一股深沉的忧伤。 如被野火燎过的土地,失去了生机,以及以往的欢乐,只剩下无言的萧索。 第1498章 又要加班加点,活活累死个人。 严戚二人领着刑部一群人来找傅玉棠的时候,就看到她呆呆站在宫门外,眼神放空,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别是病迷糊了吧? 否则按照她的性子,离开皇宫就跟出笼的鸟儿一样,早就一眨眼不见了。 相互对视了一眼,严贞上前一步,轻轻推了她一把,面露关切道:“棠哥,你怎么了?” 傅玉棠瞬间回神,一转头,见刑部众人都在,不由愣了一愣,惊讶道:“你们怎么都在?” “大伙儿看你今天脸色不对,不放心,所以在外面等你。”严贞解释道。 简而言之,就是担心她出事。 所以蹲守宫门外,好第一时间探知最新消息。 傅玉棠闻言,有点儿小感动。 视线从众人身上掠过,刚想说自己没什么大碍,皇上给自己批了两天假,她自己回府养一养就好了,大伙儿别担心。 顺便表达一下自己内心的感动,对刑部众人深厚情义的欣慰。 哪曾想,话还没说出口呢,就听到严贞又开口道:“主要是最近刑部的事情太多了。 以前你为了逃避去刑部上值,经常没病装病。 现在真生病了,你更不会放过这样绝妙的机会,定要歇个够本才行。 一来二去,你本月至少有二十余日不会踏足刑部。 所以,大伙儿干脆在外面等着,把需要你定夺的事情告知你。 你当场给个指示,大伙儿也好各自去忙活,省得积攒了一大堆事务,严重影响众人的进度。 届时,又要加班加点,活活累死个人。” 傅玉棠:“……!!” 所以,那句不放心,根本不是关心她,而是担心她跑了啊! 傅玉棠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 丧眉耷眼地瞥了众人一眼,脸皱得跟八十岁的小老太太似的。 白瞎了她的感动。 哼! 一群没良心的下属! 傅玉棠在心里腹诽,却也知道如果不是事态紧急,众人绝不可能在此等她。 稍稍叹了口气,颔首表明自己知道了。 与众人一同行至无人的宽敞地方,开门见山道:“最近都有什么事情需要定夺的,依次告知于我吧。” 在场众人在一起共事多年,早已默契非凡。 闻言,半点不含糊,依次上前汇报。 陈慎则是站在傅玉棠身侧,临时充当起文书的责任,掏出随身的小册子和炭笔,将傅玉棠交代的事情一一记录下来。 没一会儿,众人就将该处理的事情禀报完毕。 傅玉棠也一一给出方案,帮众人将所有事情捋清楚,确保众人都明白了,方才开口道:“除了这些,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还有一件事……”田泰鸿抬眼看向傅玉棠,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大人,安南侯这两日一直闹着要见您,您是否要抽个时间去见一见他?” “待到我假期结束再说吧。”傅玉棠随口道,顿了一顿,又问道:“他最近表现得如何?” “除去一开始的不适应,近期算是听话,与牢里的犯人相处得也不错。” 第1499章 大人,病在你身,痛在我身啊! 自傅平安进入大牢后,田泰鸿便命人时刻关注着他。 对于傅平安的情况,了然于心。 此时听到傅玉棠问起,没有半点隐瞒,如实详尽地禀报了一遍。 听闻傅平安在牢里,除了最开始的抱怨闹腾外,后面一直乖乖参与改造,完全没有偷懒耍滑的迹象。傅玉棠淡淡“嗯”了一声,心道:“总归还不算无药可救。” 脸上却一如既往的平静,半点表情都无,淡声道:“若是他再提出想要见我,你就与他说我最近事务繁忙,待得空了便会第一时间去探望他,让他专心待在牢里,好好打探消息。” 田泰鸿点头应好,解决了傅平安一事,便进入下一个问题,“大人,咱们刑部本季度的进修课何时开办?” 往年这时候,基本已经公布培训项目和课程了。 大伙儿也都开始选择项目,着手准备参加了。 眼下却迟迟未有消息,使得刑部全体人员翘首以盼,一日三次询问他进度呢。 “还有普法宣传活动也是,何时开展活动呢?” 最近这段时间,每天都有百姓到刑部,找守卫的衙差探听情况,究竟什么可以领鸡蛋,啊不,是可以学习法律知识。 “让众人勿要着急,最多五日,我便会拟定本季度的培训项目和课程。 至于普法宣传活动,今日回去后,刑部便可着手开展。 此次普法宣传主要集中于反诈宣传,旨在提高京中百姓的反诈意识。 这件事仍然由泰鸿你负责。 一切步骤就按照你之前提交的计划书来。 至于经费问题……” 傅玉棠转头看了眼正奋笔疾书的陈慎,吩咐道:“老样子,还是由陈慎你负责。预算一下经费,再交由阿贞、阿商过目。 若是确认无误,阿贞、阿商便可代我批准。” “好的,大人。”陈慎应声道。 严贞、戚商亦齐声应是。 原本分外棘手的事情,在傅玉棠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很快就处理完毕。 众人这才收起办公的态度,围着傅玉棠开始嘘寒问暖,让她要好好保重身体。 田泰鸿更是倾尽毕生的演技,拼命挤出两滴眼泪,夸张道:“大人,不瞒你说,你就是我的精神寄托,我的人生明灯! 要是没了大人,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大人,你的身体现在已经不是你自己的了。 而是我们大家的啊! 所以,还请大人好好保重身体,继续照亮我的人生之路啊大人!” “是啊,是啊。”刑部众人纷纷附和,异口同声道:“大人,病在你身,痛在我身啊!” 傅玉棠:“……” 少来! 病在我身,只会痛在霁雪身上好吧。 跟你们这群现实且没良心的男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傅玉棠斜着眼睛,望着面前的刑部众人,心里吐槽不断。 确认再无其他要事后,便挥了挥手,婉拒了众人送她回长兴街的想法,让众人赶紧回刑部忙活去。 “那大人路上小心啊,保重身体啊。”众人说道。 傅玉棠摆了摆手,“知道了,你们赶紧去忙吧。” 第1500章 芮成荫不是一直与傅玉棠不和吗? 待众人散去后,这才慢吞吞地往外走,准备去不远处的凉棚找王大贵。 不料,才刚走出一小段距离,便觉得一阵晕眩袭来。 傅玉棠眼前陡然一黑,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就在这时候,一只有力的臂膀扶住了她。 傅玉棠一惊,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努力保持清醒。 顺着手臂往上看,冷不丁对上了吴永安关切的面容。 “傅大人,你没事吧?” 同一时刻,王大贵、芮成荫匆匆跑了过来—— “大人!” “傅玉棠!” 二人快步跑到她身边,芮成荫一屁股挤开吴永安,与王大贵一左一右扶住她。 双眉皱得紧紧的,连声道:“你没事吧?还撑得住吗?还能不能回府?” 他可是收了小满的糕点和玩具,无论如何都得把傅玉棠平安送回府里,才算是完成与小满的“交易”啊。 因此,在得知傅玉棠被风行珺叫到御书房议事后,他便找了个借口,在宫门外磨蹭着不肯离去,与王大贵一同待在凉棚里,等着傅玉棠的出现。 收了青蓉糕点的吴永安也是同样的想法。 偏偏好巧不巧,刑部最近也不知道是在办什么大案子。 下朝后,刑部众人一改往常直奔刑部忙碌的作风,转而在宫门外徘徊起来。 吴永安:“……” 真是奇了怪了。 担心被刑部的人察觉出端倪,更担心青蓉的身份泄露,吴永安只能让阿康把马车赶到无人的角落,暗中观察。 只要能亲眼看着傅玉棠平安回府,或者是回了刑部,他也算是完成阿蓉的嘱咐了。 左等右等,终于等到傅玉棠的出现。 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对方的面容比早朝时还要白。 脚步更是虚浮。 就像是喝醉的人一般,深一脚浅一脚。 吴永安直觉不对,连忙让阿康驾车靠近。 结果,刚追上傅玉棠,就看到对方身子晃了晃,一副快要晕倒的模样。 来不及多想,吴永安立刻跳下车,伸手扶住了她。 刚准备开口邀请她上车,带她去医馆找大夫看看,芮成荫突然出现了。 一看到芮成荫,吴永安就想起对方在雨天穷追不舍,一副要弄死他的疯狂样子,没忍住抖了抖。 此时见他对傅玉棠嘘寒问暖,脑袋里瞬间出现了许多的小问号。 这不对啊。 芮成荫不是一直与傅玉棠不和吗? 眼下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对傅玉棠表现出一副关心不已的样子? 吴永安皱着眉,目光在二人之间徘徊,脑海里突然灵光一现。 难道…… 芮成荫知道那日与他在一起的人是阿蓉了?! 芮成荫对付不了他,所以就把主意打到了他的女人身上! 所以今天特别在此蹲守傅玉棠,打算把他与阿蓉的事情告知傅玉棠,来一招借刀杀人?! 是了,是了。 肯定是这样的。吴永安在心里暗道。 毕竟,傅玉棠不知道阿蓉的真正身份。 在傅玉棠眼里,阿蓉就是个普通厨娘。 一旦傅玉棠知道自己府里的厨娘与人私会,肯定会大发雷霆。 轻则把阿蓉赶出府,重则把阿蓉发卖掉! 第1501章 一家子简直可恶至极! 阿蓉被逼到绝境,为了能继续留在傅玉棠身边,便会吐露出真实身份。 面对生母,傅玉棠打杀不得,又担心泄露丑闻,恐怕会直接命人将阿蓉关起来,囚禁于他不知道的地方,阻止他们二人再见面。 到时候,他将再次失去阿蓉…… 一想到那情景,吴永安就痛不欲生。 不行! 不可以这样! 老天垂怜,才让他与阿蓉相逢,有了再续前缘的机会,他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他与阿蓉之间的缘分。 所以! 他绝对不会让芮成荫把他与阿蓉见面的事情说出去的! 想到这里,吴永安看着疯狂与傅玉棠套近乎的芮成荫,眼里不自觉带上几分厌恶。 芮远光打小就与他不对付,现在他的小儿子又要来坏他的姻缘。 一家子简直可恶至极!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肯定要好好教训他们父子二人一番。 只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阿蓉。 吴永安想着,稍稍定了定神,脑子里飞快地分析起目前的情况—— 芮成荫想要告密是肯定的。 只是不知道他那天看到了多少,又知道了多少,手里有没有证据? 如果没有证据的话,那他就与阿蓉通个气,来个死不认账。 倘若有证据…… 那就有点不好办了。 有心想要试探一二,却又因为傅玉棠在场,担心给了芮成荫借题发挥的机会,只能强行压下。 思来想去,也只有找个机会把傅玉棠支走,再慢慢试探芮成荫了。 想着,吴永安强行扯出一个笑容来,朝芮成荫打了个招呼,“好巧啊,芮大人也在这里。” 一开始,芮成荫看到吴永安,也是愣了一愣。 但很快的,他就想到傅玉棠主导,小青实施的美人计了。 嘿嘿…… 看来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啊。 吴永安这家伙都开始学会关心、讨好傅玉棠了。 要知道,数十年来,吴永安可是一直与傅平安不对付的。 老子都让他看不顺眼了,自然也不会喜欢傅玉棠这流着傅平安一半血脉的小子了。 不过,吴永安到底不是那种胡搅蛮缠,喜欢殃及无辜的人。 这些年,他私底下从来没有把对傅平安的厌恶,发泄到傅玉棠身上。 在朝堂上,亦从来没有针对、为难过傅玉棠,更不曾落井下石过。 当然,也从未与傅玉棠说过话儿。 就跟两个陌生人一般。 虽然同朝为官多年,却从无交集。 可如今他却主动凑到傅玉棠跟前来,还一脸关切的样子,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因为小青姑娘的关系啊! 估计是打着讨好傅玉棠,与傅玉棠建立交情,待时机成熟,找傅玉棠讨要小青姑娘的主意。 毕竟,傅玉棠是小青姑娘的主子。 下人的去留问题,全在主子一念之间啊。 不过很可惜的是…… 这一切都是镜花水月,全是傅玉棠的报复手段。 人小青姑娘也不喜欢你,就是与你逢场作戏罢了。 想到这点,芮成荫心里就狂笑不止。 他自以为摸清楚所有人的小算盘,看向吴永安的眼里不自觉闪过一抹幸灾乐祸,强压着嘴角道:“是啊,没想到吴寺卿也在啊。” 第1502章 刨根问底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我刚好有事路过。” 吴永安言不由衷地回答,顿了顿,又试探道:“芮御史呢?今日没去御史台上值吗?” 闻言,芮成荫顿时一噎。 在外人眼里,他跟傅玉棠还是斗得你死我活的死对头呢。 要是让人知道,他为了小满的那丁点儿糕点,抛弃自尊,抛弃仇恨,巴巴凑上来关心傅玉棠,岂非让人笑掉大牙? 还有傅玉棠,如果知道他特意留在这里,只因关心她,肯定十分得意。 届时,准拿这事儿笑话他。 不行! 他不能让人知道他是来关心傅玉棠的! 思及此,芮成荫把脸一板,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道:“等会儿就去。只不过我有点事儿想要与傅丞相商量,所以特地在此等候罢了。” 果然! 你这个大嘴巴就是想要告密! 吴永安面色一凛,看向芮成荫的小眼神,就跟淬了毒似的,“嗖嗖”往外冒。 假如可以实体化,只怕芮成荫早已当场毒发身亡了。 勉强压下心里的杀意,吴永安皮笑肉不笑地追问道:“不知道芮御史要与傅大人商谈什么要事呢?” 只要你敢开口说,我就敢当场打得你满地找牙! 吴永安心道,浑身肌肉紧绷,双拳紧握,蓄势待发。 芮成荫:“……” 不是,这关你什么事情啊? 刨根问底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呢? 人傅玉棠都没问,就你一直问个不停。 也太爱表现了吧。 芮成荫腹诽不止,非常不高兴地看了他一眼,耷拉着嘴角道:“这是机密,不能与无关人员说道。倒是吴寺卿……” 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半是转移话题,半是看热闹的心态,明知故问道:“办什么事儿需要路过此处呀?” 吴永安:“……” 你管我呢! 就你话多。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神情略微僵硬了一瞬,有样学样道:“这是机密,不能与外人说道。” 芮成荫“哦”了一声,心里就跟明镜似的,也不揭穿他,微笑道:“好吧。既然如此,那本御史就不问了。” 吴永安干笑了两声,没再说什么,但也不提出告辞,就这么巴巴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芮成荫也是,站着没动。 本来傅玉棠还处于要晕不晕的状态,正靠在王大贵身上歇息呢。 一见二人这僵持对峙的架势,当即嗅到一股不寻常的味道,瞬间支棱起来了。 瞅瞅芮成荫,再看看吴永安,状似虚弱地轻咳了两声。 待二人看过来的时候,有气无力道:“今日,多谢二位大人了。只是要商谈公事的话,只怕本相有心无力啊。” 但是看热闹的话,她可以。 因而,故意出言打破二人对峙之态,意图推进事态发展。 吴永安不知她心中所想,闻言不由一喜。 赶紧走,这样芮成荫这小子就找不到机会告密了! 虽说芮成荫与傅玉棠是邻居,但按照二人形同水火的关系,是绝无可能相互上门拜访的。 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傅玉棠回去后,芮成荫会特意登门告密。 第1503章 凭自己的人品,不应当啊? 尤其是,眼下傅玉棠还生着病呢。 要不要见他,有没有心情见他,那还两说呢。 估计也正是因为以上种种原因,芮成荫今日才要在此蹲守傅玉棠吧? 吴永安心道,面上却适时露出关心之色,上前一步,顺势挤开芮成荫,对傅玉棠说道:“那傅大人要多多保重身体,早点回府休息啊。” “咳咳。”傅玉棠咳嗽了两声,微微颔首,半靠着王大贵,虚弱道:“多谢吴寺卿关心。只是休息的话,本相不敢奢望。 毕竟,咳咳咳,本相乃是一国之相,责任重大…… 为了大宁,为了百姓,咳咳,本相也得咬牙撑下去。 特别是现在……” 她抬起眼,目光深沉地看向远方,面含担忧道:“正值多事之秋,西鸣狼子野心,太傅等诸多同僚却被一时的和平蒙蔽双眼,一心想要议和…… 我,唉…… 一想到三日后还要当朝辩论,本相当真不敢有半刻松懈啊!” 说完,不由长长叹了口气。 也是。 他身为光禄寺寺卿,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事情。 更不用说傅玉棠了。 年纪轻轻就承担起丞相之责,还有兼顾刑部尚书之职,压力确实不轻。 吴永安非常理解她。 见她一脸忧愁,犹豫了片刻,斟酌开口道:“如果是关于议和一事的话,傅大人你完全不用担心。其实,我……” 顿了一下,想到芮成荫也是主战的,索性不再隐瞒,压低声音道:“不瞒傅大人,下官也是主战的! 之所以选择与礼部众人一起,不过是为了窃取他们的机密,必要时给傅大人你通风报信,来个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罢了!” 傅玉棠:“……!!” 真的假的?! 你我从未有过交集,为何要这样帮我? 傅玉棠感动之中还有些不可置信。 凭自己的人品,不应当啊? 要知道,她可是一向看不上礼部的人。 从她入朝为官以来,礼部的文官几乎被自己喷了一遍,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人主动为自己做小间谍。 说实话,莫非你也是我的小弟?! 一旁的王大贵闻言,同样满心震惊。 卧底?! 难道这人是大人的人?! 芮成荫则是倒吸了口气,瞪圆双眼,就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上下打量个不停。 万万没想到美人计竟然如此也有用! 老房子着火竟然如此可怕! 为了小青姑娘,吴永安这厮卖同僚竟然卖得如此心安理得,得心应手! 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唉,你说这事儿,实在是……太好了! 他幸灾乐祸地想着,有点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吴永安得知真相那一刻的样子了。 那一定很好玩。 稍稍想象了一下对方痛不欲生的样子,芮成荫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傅玉棠三人闻声,齐齐转头看他,一脸茫然。 大家正在讨论国家大事呢,你在笑什么? 很好笑吗? 现在的氛围很轻松吗?很适合嘻嘻哈哈吗? 面对三人暗含谴责的眼神,芮成荫:“……” 第1504章 仿佛傅玉棠是他的小辈一般。 抿了抿唇,尽量压下上翘的嘴角,干巴巴地说道:“我只是太高兴了。看到吴寺卿如此深明大义,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切,一听就是假话。 不过傅玉棠没空拆穿他,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吴永安身上,转脸对吴永安道:“那真是太感谢吴寺卿了。” 等哪天有机会了,她再找他对对暗号,看是不是自己人。 吴永安连连摆手,情真意切道:“没什么,应该的。那个,傅大人要是没事的话,还是赶紧回府休息吧。我看你的脸色不大好啊。” 说话间,看向傅玉棠的眼里充满了慈爱之色。 仿佛傅玉棠是他的小辈一般。 傅玉棠微微一愣,下一秒立刻反应过来,吴永安这是要把自己支开呢。 也是。 她现在可是百官之首,不管吴永安是不是自己人,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当着她这丞相的面,就是不好与芮成荫起争执,抑或是动手啊。 思及此,傅玉棠了然一笑,颔首道:“本相这就走。吴寺卿,芮御史,你们二位慢聊啊,本相先行一步。” 语毕,朝王大贵使了个眼色,头也不回地走了。 表面上看似离开,实际主仆二人一上了马车,就立刻驱车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在车里偷偷观察不远处的二人。 见傅玉棠终于离开,危机暂时解除了,吴永安当即松了一口气。 芮成荫则是一脸失望,还以为有热闹可以看呢。 结果傅玉棠竟然什么也没干,直接拍拍屁股走人。 唉,她这一走,等于吴永安的戏搭子不见了,他留在这里也没意思。 于是,跟着提出告辞。 却不知,此举落在吴永安的眼里,更成了他想要告密的铁证! 有心想要将他留下来,试探他手里有无证据。 奈何芮成荫根本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道了一句“告辞”后,便大步离开。 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见此情景,吴永安只得作罢。 看了眼天色,估摸着已经辰时四刻(早8:00),与青蓉约定的时间快到了,连忙唤来阿康,坐上马车,匆匆赶回府打扮,准备前往老地方赴约。 不远处,傅玉棠和王大贵头顶窗帘,双手紧紧攀住窗框,只露出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二人。 此时见芮成荫、吴永安没说两句话就各奔东西,傅玉棠不由惊讶道:“怎么走了啊?刚刚不还剑拔弩张吗?” “是啊。尤其是吴永安看小芮大人的眼神,就跟要吃人似的。眼睛瞪得比老俞得知要干活时的眼睛还要大!”王大贵接口道。 “所以……”主仆二人对视了一眼,满头雾水道:“他们这是怎么了?” 正疑惑着,车帘子忽然被人从外面掀开。 清晨的阳光,瞬间洒进车内,照得整个车厢亮堂堂的。 傅玉棠、王大贵没忍住抬起手,挡了下阳光,眯着眼睛往外看。 只见芮成荫一身紫色官服,头戴官帽,身姿挺拔地站在马车外,一手扶着车厢门框,一手捏着车帘子,歪头往里看。 第1505章 不得不说,傅玉棠真是太会玩了 目光触及车内跪坐着的二人,面上顿时扬起了然的笑容,得意道:“我就知道你们二人会躲起来看热闹!” 他就知道傅玉棠没这么容易放过吴永安! 之所以突然提出离开,不就是想看吴永安献殷勤不成的失落样吗?! 不得不说,傅玉棠真是太会玩了。 吴永安那家伙,简直是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傅玉棠却以为他指的是暗中偷看他与吴永安的热闹,如今当场被抓了个正着,也没见半点不好意思,微笑道:“这不无聊吗?对了,小芮你是什么时候与吴永安结下梁子的啊?” 王大贵也十分好奇,坐直了身体,做出认真倾听的样子。 “我与他能有什么梁子?左右不过花瓶部那群碎嘴子的缘故。” 芮成荫如实道,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招手叫来阿三守在马车外,勿要让人靠近,然后长腿一跨,钻进马车里,坐到傅玉棠和王大贵对面,挤眉弄眼道:“你呢?钓了这么久的鱼,准备什么时候收网啊?” “收网?”傅玉棠满头雾水,一脸茫然道:“收什么网?” “嗐,你还跟我装呢?” 芮成荫瞅了她一眼,索性直言道:“实话告诉你吧,你的计划我都已经知道了!” 傅玉棠:“……!!” 真的假的?! 我这还没正式出手呢,你就看出我要造反了? 之前也没发现你是这么聪明的崽啊。 你别是在蒙我吧? 王大贵:“……!!” 是谁! 究竟是谁走漏了消息,泄露了大人的秘密! 记得上一次,小芮大人根本没看出棋盘上隐含深意,这才过了多久,他怎么就知道大人的计划了呢? 难道说,小芮大人背后有高人指点? 二人被芮成荫的话吓得半死,心中暗暗揣测不停,面上却是一个比一个平静。 傅玉棠眼眸黑漆漆的,眼里平静无波,脸上更无任何慌乱之色,状似不解地看着他,淡声道:“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什么计划?” 还装! 芮成荫轻哼一声,一脸看透她的样子,往前倾了倾身,压低声音道:“你放心,我没有其他意思。 我之所以提起这个,就是想问问你,你的美人计什么时候收网,我想去看热闹。” 傅玉棠:“……??” 美人计? 她只有造反大计,哪里来的美人计? 你别是在朝中参我多年,不声不响得了职业病。 一看到或者知道什么与我有关的事情,就本能地往我头上扣帽子吧? 傅玉棠面无表情地想着,却没有第一时间否认。 而是将视线直直落在他脸上,确定他并无半分说笑的迹象,方才微微垂下眼,脑子里高速运转,快速地剖析他话里的信息。 美人计,顾名思义,就是利用美人来诱惑对方,使其沉溺于享乐,从而削弱其意志和战斗力,最终达到战胜对方的目的。 是什么样的情况,会让芮成荫如此笃定她暗中主导了一场美人计呢? 一,美人与她关系匪浅。 二,受引诱那方与她有怨。 第1506章 野心如此之大,竟然想要当她的爹 唯有这两点同时出现,才会让芮成荫如此肯定地认为她出手了。 时至今日,她身边出现过且芮成荫认识、见过的美人,就只有两个。 一个是红霜,一个是青蓉。 所以,这事儿大概率跟她们二人其中之一有关系。 而且,从看芮成荫这幸灾乐祸的样子,受引诱的那人估计跟他也有些许过节。 与她有怨,又同时得罪过芮成荫的,就只有朝上的政敌了。 由此可得,受引诱的大概率是满朝文武当中的一员。 所以,真相就是红霜或者青蓉与朝中官员私会,好巧不巧被芮成荫撞见了? 又因为私会对象刚好与她有怨,所以芮成荫下意识以为她是她派出去施展美人计的? 傅玉棠眼眸微动,全程不到两秒的时间,就把来龙去脉猜得八九不离十。 过了一会儿,方才抬起眼,一脸佩服道:“哎呀,没想到小芮你如此机灵,这都让你知道了。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呢?我是哪里露出了破绽吗?” “嘿,就说你揣着明白装糊涂! 就你这伎俩还想瞒过我?” 芮成荫得意一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我这双眼睛可亮着呢! 话说,前几天不是一直下雨吗? 我提前回家,远远就看到一对野鸳鸯抱在一起……” 噼里啪啦,叽里咕噜,吧啦吧啦。 没有任何隐瞒,芮成荫就将所有事情吐露了个干净,中间还采用夸张手法,狠狠吹嘘了自己一番,着重描述了吴永安被他追得抱头鼠窜的狼狈场景,突显了自己的英勇。 末了,咧起嘴角,贼兮兮地笑道:“从那之后,我每天都提前散值回长兴街,悄悄躲在暗处观察。 果然不出我所料,吴永安被小青姑娘迷得神魂颠倒,次次都老老实实地蹲守在巷子里等小青姑娘回家呢。 哎呀,你们是没看到吴永安那眼巴巴的样子,啧,比我家旺财还要谄媚。 小眼神肉麻得很! 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小青姑娘会喜欢他啊? 人小青姑娘不过双十年华,他呢,都快临近不惑的人了。 一个老男人有什么好的? 小青姑娘难道图他年纪大,图他不爱洗澡吗?” 好生吐槽吴永安一番,芮成荫顿了一顿,又道:“不是我说,小青姑娘也是不容易啊。 为了完成你的嘱咐,正值青春年华,却每日与吴永安这么个老男人虚与委蛇,想想都糟心。 换做是我的话,我都吃不下饭! 事成之后,你可要好好奖励她,给点精神上的补偿,万万不要亏待了人家……” 说着说着,又开始吐槽吴永安。 完全没注意到对面的二人早已彻底石化。 知道此事或许跟青蓉有关。 但是! 她万万没想到青蓉私会的人竟然会是吴永安啊! 她就说吴永安方才看她的眼神不对! 原先还以为对方是单纯地关心她,万万没想到,对方野心如此之大,竟然想要当她的爹! 傅玉棠面上一片麻木,转头看向身边的王大贵,用眼神询问他是否知道这件事。 不料,王大贵比她还要懵,反过来问她—— “大人,所以你这次把傅平安关进大牢里,就是想要亲自换个爹吗?” 第1507章 怕就怕青蓉被人蒙骗了。 傅玉棠:“……” 沉默了片刻,收回视线,转头看向仍在滔滔不绝的芮成荫,面无表情地打断他的话,非常干脆地承认道:“没错,这一切确实是我的计谋。 此事你自己一人知道就行,万万不可告知其他的人,免得泄露了风声,致使我的计谋功亏一篑。” “这还用你说?”芮成荫挑了下眉头,说道:“礼尚往来,你收网的时候得叫上我。” 他不止要看热闹,还要废物利用,踩着吴永安,揪上礼部一群人,带领御史台众人刷业绩,为他们御史台的参人史再添辉煌! 想着傅玉棠与自己是一伙的,便没有隐瞒,细细地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末了,不放心地嘱咐道:“这件事你可千万别忘了。要是不叫我,到时候我和御史台众人就拿你充当业绩!” 傅玉棠心不在焉地点头应和,随便找个理由将他打发走,与王大贵匆匆回府,打算查一查青蓉、吴永安二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如果二人是两情相悦,那他们就不说什么了。 管他们二人是要上演人鬼情未了,还是要上演甜蜜恋情,那都是青蓉的私事。 他们这群外人就不要跟着上蹿下跳,打着为她好的旗帜,自以为是地从中阻拦了。 唯一该做、能做的就是——为青蓉的鬼魂身份打掩护。 怕就怕青蓉被人蒙骗了。 那吴永安打一开始就居心叵测,故意接近、引诱青蓉。 毕竟,除去傅玉棠几人,在外人眼中,青蓉就是个面覆轻纱,貌似无盐,卖身为奴的普通厨娘。 吴永安呢,出身伯府,位居光禄寺寺卿,要家世有家世,要权势有权势。 像他这样的富贵二代,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作甚与一个要容貌没容貌,要身份没身份的厨娘来往? 按照芮成荫刚才话里的意思,吴永安还很会装模做样的,每次见到青蓉都是一副深情款款的痴情模样。 傅玉棠听到这话,眉头瞬间一跳。 这套路,这设定,这种高富帅、官二代主动爱上普普通通的我,并且对我情根深种的戏码,在现代并不少见啊! 尤其是在法治频道! 男方一般都是作为杀猪盘嫌疑人出场的。 而女方,则是以受害者形象出现。 傅玉棠不知道此方世界有没有杀猪盘的存在,但同样的,吴永安这种举动明显不正常。 尤其是莘华容曾说过,那吴永安疑似不能人道,早已多年不近女色了。 他都不行了,还找青蓉干啥,还摆出一副情深义重的样子干啥? 明显是有所图谋! 再联想到上次她与王大贵发现吴永安鬼鬼祟祟跟随他人,被逮住后,对方说是在跟踪莘华容的马车一事。 当时听到这些话,傅玉棠和王大贵打心眼里不信,还以为吴永安是在狡辩呢。 如今看来…… 二人对视了一眼,吴永安那话确实是真的。 只不过,他真正要跟踪的人不是莘华容,而是青蓉! 他那么早就想着对青蓉下手了?! 第1508章 简直就是天生的探子。 或者说,早在他们察觉之前,吴永安就开始试图接近青蓉,靠着家世、相貌引诱青蓉,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了? “实在是太卑鄙了!” 王大贵没忍住骂了一句,老实巴交的脸上破天荒浮现出一抹怒气,沉声道:“这摆明是冲着大人你来的。” 指定是想利用青蓉,窃取府里的机密以及获知大人的动向呢! 傅玉棠倒是不惧吴永安耍什么花招,更不担心青蓉泄露消息。 就她书房里那一大堆“日记”、“账本”,里面没一句是真的,吴永安拿走了也没用。 她不高兴的是,对方竟然把主意打到无关人员身上,拉着无辜人员下水。 傅玉棠微微垂着眼睛,眉眼间闪过一丝煞气,冷声道:“回去之后,派人去查一查吴永安这些年的动向,都与什么人有过往来。” 她倒要看看,他背后之人是谁,竟敢把手伸到她府里来了。 王大贵直接忽略了傅玉棠话里的“人”字,点头道:“行,晚点我让游魂们去查一查。” 在他看来,游魂哪哪都能去,还不留一丝痕迹。 简直就是天生的探子。 不用白不用。 不得不说,京城里的游魂们自从认识了王大贵之后,日子是越来越有盼头,越来越忙碌了。 当然,他们也不是白忙活的。 傅玉棠、王大贵也是要给他们报酬的。 顿了一顿,王大贵迟疑道:“那青姑娘那边……要不要提前去提醒她一声,让她注意一点?” “等查清楚情况再说吧。”傅玉棠沉吟了片刻,补充道:“总归要证据确凿才有说服力。” 王大贵轻轻“嗯”了一声,转而说起中元节即将到来一事。 中元节在佛教里面又称为“盂兰盆节”,大宁崇佛,中元节对大宁的百姓来说,是个极为重要的日子。 每年中元节,朝廷都会举行一场隆重的水陆法会。 晚间,民间百姓则是会齐聚护城河河畔,在河边烧纸钱、元宝等祭祀物品,以及放水灯。 以此表达对逝去的亲人进行悼念,同时也希望能普渡水中的落水鬼和其他孤魂野鬼。 可以说,中元节是个举国上下都十分重视的节日。 王大贵提及它,并非随口闲聊,没话找话。 而是与游魂们的报酬有关。 如之前所言,王大贵每次找游魂们帮忙,皆是有条件的。 双方经过一番你来我往的严肃交涉,游魂们同意为傅玉棠办事,但要求中元节的时候,傅玉棠要给他们烧纸钱,烧元宝、供上多多的美食。 王大贵回府与傅玉棠说了,傅玉棠觉得没什么问题,便直接点头应下。 如今再过几日便是中元节,王大贵便开口给傅玉棠提个醒。 傅玉棠颔首道:“放心,我都记着呢。不过……” 稍微停顿了一下,好奇道:“他们要香火,要美食,我能理解。要纸钱,元宝做什么呢?难道身为游魂还有需要花钱的地方?” 连地府都没得进,他们有再多的冥币也没地方花啊。 第1509章 什么?!傅玉棠来了?! 王大贵闻言,微微一笑,为傅玉棠科普道:“如果是平时的话,那自然没有。 不过每年中元节,城郊外面就有鬼市开放,市集里面有不少有趣好玩的东西。 游魂们很早以前就心生向往了。 奈何他们身为游魂,多年无人祭祀,口袋比脸还干净,真应了那一句穷得跟鬼一样。 他们久闻鬼市的大名,想要去鬼市长长见识,可惜口袋空空心发慌,没钱胆小不敢闯……” 说到这里,王大贵没再继续往下说,递给傅玉棠一个眼神,“大人明白了吧?” “明白了。”傅玉棠了然颔首,大气道:“让他们不用担心,这一次我肯定给他们准备充足的元宝,让他们口袋满满心不慌,走路都带龙卷风。” 王大贵闻言,笑着道:“那小的就先替他们谢谢过大人了。” 傅玉棠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客气,转而问起鬼市的情况,眼含好奇道:“大贵,那你去过鬼市吗?” “自然是去过的。” 比起普通的游魂,他生前好歹是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见过不少大场面,自然不会像普通游魂们一样胆小。 别说他身为忠义之士,每年都有人祭祀,纸钱元宝不缺。 就算他钱袋里一文钱都没有,他照样敢在鬼市里行走。 在他眼里,那鬼市就与人间的市集没什么区别—— 鬼市,卖的都是一些鬼魂可以使用的东西。 就跟人间里,卖的都是活人能使用的东西一样。 第一次进入鬼市时,如果不是清楚地知道来往的都是鬼魂,他都以为自己还活着,就在人间市集里闲逛呢。 不过,见傅玉棠似乎对鬼市十分感兴趣,王大贵便挑了一些有趣的事情说了。 傅玉棠听得惊叹连连,眼睛都瞪圆了不少,直觉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直至回到府里,仍是一脸意犹未尽。 但是,好奇归好奇,却十分有分寸,完全没有前往一观的想法。 总归是两个世界的人。 还是相互保持尊重,井水不犯河水比较好。 而且就她这破运气,以及能让鬼魂实体化的能力,一旦进了鬼市,还不知道要制造出多大的麻烦呢。 君子不立于危墙,智者不陷于覆巢。 这点道理她还是懂的。 再说了,终归有一日,她也会死,也会变鬼魂。 到时候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前往鬼市一观,何必急于一时呢? 想着,稍稍收回发散的思维,重新把注意力放在正事上面。 起身回书房里写了一张拜帖,吩咐甘大平送去太傅府。 自己领着王大贵,匆匆出了门。 二人看似出门闲逛,实际上目标十分明确,一路溜达着来到宁安伯府大门前,敲响了宁安伯府的大门。 以上门拜访老宁安伯为由,成功进入宁安伯府。 芮昊苍正在后院里喝茶,得知傅玉棠前来拜访,瞬间瞪圆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管家,惊声道—— “什么?!傅玉棠来了?!” 声大如钟,配着他那瞪得跟铜铃似的双眼,激动得通红的脸,怎么看都像是生气了。 第1510章 心腹中的心腹,心腹里的战斗机 自从四年前,芮昊苍把宁安伯的位置和掌家大权交给芮远光后,便彻底地撒手不管事儿了。 除去朝堂上必要的指点外,其余所有事情皆任由芮远光自由发挥。 自己则窝在后院享清福,两耳不闻窗外事。 这样做的后果便是——除了他的后院,全府上下都是芮远光的人。 而眼前的管家芮永安,更是芮远光心腹中的心腹,心腹里的战斗机。 他是家生子,自小与芮远光一起长大,忠诚度自然不用说。 不光知道芮远光的所有事情,更清楚府里的一切事情。 因此,他自然知道芮昊苍有多么的不喜欢傅玉棠。 此时看到芮昊苍这怒发冲冠的样子,他瞬间从那短短的几个字里听出别样的意思—— “什么?! 傅玉棠这龟孙竟然敢上宁安伯府? 还敢说要见我? 他哪里来的够胆?! 简直不知死活! 看老子不打死他!” 此时,见芮昊苍站起身,眼神四下张望,似乎在找趁手的家伙,芮永安惊得眼皮直跳,连忙上前阻止道:“老太爷息怒。那傅玉棠好歹是一国之相,您若是打死他,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啊!” 说的什么狗屁话? 傅兄弟可是他的白马王子。 他就是打死远光那混小子,也不会动傅兄弟一根汗毛。 之所以起身,不过是想着回房换身好看点的衣服,再去见傅兄弟罢了。 不过…… 芮永安的话,倒是无意间提醒了他。 为了帮傅兄弟隐藏身份,他以往一直表现得很讨厌傅兄弟。 此时讨厌的人上门了,按照正常反应,他肯定不能见。 反而要摆摆谱,大肆嘲讽一番才对。 尤其是面前之人,还是远光那小子的狗腿子。 他要是有个异样表现,这狗腿子肯定要与前几次一样,一字不漏地向远光那臭小子告密的! 想到这里,芮昊苍微眯了一下眼睛,当即装出一副被劝住的样子,重新坐回去。 一手端起桌上的茶,装模做样道:“傅玉棠?呵,我还不放在眼里!” 随即,在心里补充道:“我的白马王子,可是要放在心里的。” 芮永安不知他心里所想,见他终于冷静下来,不再喊打喊杀,高兴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嘴上连连附和道:“是是是,老太爷您说得对。您若是不想见他的话,小的这就去将他打发了?” “如何打发?”芮昊苍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瞥了他一眼,淡声道:“如你所说,他好歹也是一国之相,就这么将他赶走,像话吗? 若是传出去,外面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说宁安伯府缺乏礼数。” “那、那依老太爷看,要如何是好呢?”芮永安虚心请教道。 芮昊苍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故作沉吟了会儿,方才开口道:“今日就他一人来,还是有其他官员同行?” “就他一人。”芮永安回道。 闻言,芮昊苍轻轻颔首,吩咐道:“这样,你到我房里将我从西鸣带回来的那块墨玉拿来,然后给傅玉棠送过去,就说我身体抱恙,无法见客。 为表歉意,特奉上西鸣独有的墨玉作为赔礼。” 第1511章 傅玉棠是老太爷最讨厌的人。 如此一来,也算礼数周全。 不止是傅玉棠,就连外面的人听了,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老太爷亲自出手就是稳妥周全! 只不过…… 如老太爷所言,这墨玉乃是西鸣独有的特产,因为两国不通商的缘故,使得墨玉在大宁十分的名贵。 将那么一大块墨玉拿去送给傅玉棠,是不是亏了点儿? 不是他眼皮子浅,舍不得这点好东西。 主要是担心芮昊苍会后悔。 毕竟,芮昊苍在送礼这事情上面,是有前科的。 远的不说,就说前年吧,他一时兴起,也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大手一挥,送给慧心一本关于棋谱的孤本。 彼时,二人谈笑风生,一团和气。 任谁也没看出他有半点不乐意。 结果呢,回府后,晚上临睡前神经迟钝地反应过来,心疼得两天都吃不下饭。 甚至还一度病倒了。 而眼下,傅玉棠是老太爷最讨厌的人。 拿着千金难求的上好东西,送给厌恶的人,怎么想怎么不对,怎么想都觉得事后肯定会后悔。 为免眼前之人再次病倒,芮永安觉得自己还是得出言劝说一下。 当然,他不能明目张胆地说芮昊苍会后悔,这会让芮昊苍觉得他是在嘲笑他,看不起他。 只得在心里斟酌片刻,委婉地说道:“老太爷,傅玉棠是您最讨厌的人,咱们没必要给他那么名贵的东西吧?” 不曾想,面前之人完全没体会到他身为管家,勤俭持家、一心为他健康着想的良苦用心。 反而瞪着眼睛,教训道:“他身为丞相,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随便拿个东西打发他,那是在看不起谁呢? 是在说他这丞相不值钱,还是在表现宁安伯府的穷酸呢? 不是我说你,永安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跟在远光那混小子身边多年,大场面都见了不少,怎么还如此抠搜? 就那么一块巴掌大的墨玉,也值得你如此心疼?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们宁安伯府出了什么事,要落败了呢!” 芮永安被他说得满脸通红,险些抬不起头,只能讷讷地说出心里话,“主要是我担心老太爷您事后想起来会后悔……” “后悔啥?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只要是送给自家兄弟的东西,他一点儿都不心疼。 更不用说,这墨玉本来就是要送给傅兄弟的。 “作为一家之长,我这点胸怀还是有的。 哪像远光那臭小子……” 芮昊苍打量了芮永安一眼,撇嘴道:“就因为他讨厌安康伯家的那小子,就强行给你起了个相同的名字,故意来气他,简直幼稚至极! 永安你也是,非但不阻止,还跟着远光胡闹。 你们二人简直是蛇鼠一窝,狼狈为奸!” 语毕,还不忘冷哼一声,充分表达自己的不屑鄙夷。 芮永安哪里能想到自己就一句话,连累得芮远光也被骂了。 低头站在原地,反驳也不是,附和也不是,最后只能喃喃道:“其实、其实我觉得永安这名字挺好听的。” 第1512章 一次是意外,两次是巧合…… 这是他的真心话。 他也不全是配合老爷,意在气吴永安。 主要是,他也喜欢这个“永安”这个名字啊。 能自己选择名字,他肯定要选一个自己喜欢的了。 如若不然,就算老爷要给他改名,他也是不乐意的。 当然,凭着他与老爷一起长大的交情,老爷亦不会强硬逼迫他改名。 可以说,改名这件事,他们二人都是私底下商量好的。 不存在强迫一事。 只不过,看老太爷这气冲冲的样子,显然是听不进他的解释,芮永安只好识趣地停住口,转移话题道:“既然老太爷心意已决,永安这就去将那墨玉取来。” 芮昊苍撩起眼皮,淡淡“嗯”了一声,挥了挥手,道:“去吧。” 表面看似威严沉稳,待芮永安离开后,瞬间一改人前的形象,立马从椅子上跳起来,脚下生风一般,一头扎进隔壁的小书房。 动作麻利地磨了点墨,铺纸,取笔,开始奋笔疾书。 芮永安在他的房间里找了一遍,压根儿没找到墨玉。 面对这结果,芮永安说意外也意外,说不意外,倒也不是太意外。 毕竟,自老太爷从西鸣回来后,脑子就糊涂了不少。 说是去长兴街找小少爷,结果次次跑到隔壁傅玉棠的府邸大门口。 第一次,老爷遇见了,还以为他当真是认错了门,没有多想,直接把他带到小少爷府上。 第二次,小少爷刚好请假在家,正准备出门透透气,结果一出门就看到老太爷正准备敲傅玉棠家的大门。 一问,方才知道老太爷又认错门了! 这前后才间隔一天啊! 怎么还会认错门呢?! 不过,想到老太爷都有大半年没回京了,京里变化不小,又觉得情有可原。 因此,小少爷回家闲聊时提及的时候,众人皆一笑置之,没当回事儿。 第三次,他奉夫人之命,给小少爷送几套新衣服和一些糕点,才刚到下了马车,行至巷子里,就看到老太爷站在不远处,喜滋滋地举起手。 他当即觉得不妙,快步上前一看,果然又又又认错门了! 一次是意外,两次是巧合,那么三次就是不同寻常了。 心知老太爷的情况有点不对,他壮着胆子叫来随行的护卫,不顾老太爷的反抗,立刻把老太爷带回府里,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告知夫人。 夫人一听,当机立断,递上宁安伯府的牌子,让他赶紧进宫去请太医。 同时,派人去兵部请老爷回来。 经过太医的一番诊断,老太爷身体十分的康健,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至少表面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至于为何会接二连三认错门…… 太医沉吟了片刻,开口道:“应该是岁数渐大,老糊涂了。这种情况下,你们就不要再让老宁安伯独自出门了,容易出事儿。 他现在这情况,就跟一个即将丧失记忆的人没什么两样。 搞不好一个转身,便会忘记回家的路。” 一听这话,在场众人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第1513章 只能依靠针灸缓解一二了…… 他也是心惊不已,没想到老太爷的情况竟然如此严重! 唯独老太爷不服气,瞪大双眼,扯着嗓子叫道:“什么老糊涂?我好得很!你不要胡说八道。” 闻言,太医立刻转头对老爷道:“胡言乱语,也是病征之一。” “你个庸医!” 老太爷气极,脸都红了,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不顾在场众人的阻拦,伸手作势要打他。 太医脖子一缩,手脚敏捷地避开老太爷的攻击,“哧溜”一声躲到老爷身后。 面对危险,仍旧不忘本职工作,兢兢业业地为众人讲解道:“呐,你们看到了,失智老人就是这样。 暴躁易怒,躁动不安,伴随攻击性的行为,更是病情恶化的表现。 再过不久,他将会变得自私、主观、急躁、固执、吵闹、发怒,情绪大起大落…… 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将慢慢丧失记忆力、失语及失用、变得缺乏方向感。 同时,还极易走失。 思考能力及判断能力也将逐渐丧失,进而与人沟通有问题,生活无法自理。 到时候,他若是一个人在外面,那么必死无疑。” 一听这话,在场众人瞬间泪两行。 老爷更是心如刀割,一把抱住张牙舞爪的老太爷,哽咽道:“知道了,谢谢太医。 从今天开始,我绝对不会再让我爹出门了。” 为了不让自己成为孤儿,老爷狠了狠心,不顾老太爷的阻拦,大手一挥,命人将老太爷看管起来,不让老太爷有出府的机会。 同时,为了保险起见,还在府外布下层层守卫。 一开始,老太爷还十分不情愿,企图反抗,天天在府里闹着要出门。 府里上下被他折腾得苦不堪言。 而且看老太爷那些闹腾手段,不太像是失智老人,分明是睿智不减当年啊。 有好几次,还险些被他逃出府呢。 也许…… 之前是太医误诊了? 老太爷可能一点事儿都没有,之前走错门只是巧合中的巧合罢了。 抱着一丝丝希望,府里再次请来太医。 还是上次那名太医。 二人见面,太医还没开口,就被老太爷大骂了一通。 “完了!攻击性增强、吵闹、发怒、病情彻底恶化!如今药石已然无效,只能依靠针灸缓解一二了。” 太医皱眉下了结论,直接让人将老太爷按住,从医箱里掏出一根比小指头还要粗,比胳膊还要长,可伸缩的银针,要给老太爷针灸。 老太爷一看,瞬间就老实了,再也不提出府一事。 每天就在府里喝喝茶,看看书,一副修身养性的样子。 这几日,府里众人都暗暗高兴,还以为老太爷病情经过太医的诊治,有所好转了呢。 芮永安也这么认为。 结果,万万没想到,老太爷还病着呢。 这不,眼下就又犯病了。 没忍住轻叹了一口气,芮永安转身走出房间,认命地折回去找芮昊苍,打算从他的胡言乱语里找出点有用的线索,找到墨玉真正的所在之处。 不曾想,刚刚还在花厅里喝茶的人,转头就跑去小书房练字了。 第1514章 嗯,与她梦里的一样。 芮永安:“……” 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情绪大起大落,做事没逻辑…… 嗯,是病情加重的迹象。 等老爷回来了,得好好跟老爷汇报一下。 心里想着,面上却半点没表现出来,垂眼走进小书房,恭敬道:“老太爷,小的在房间里并没有找到墨玉。不知老太爷将墨玉具体放在何处了呢?” 当然找不到了。 因为那墨玉,我一直放在小书房里。 之所以让你去房间找,只是为了支开你而已。 芮昊苍在心里回答,面上却适时露出个惊讶之色,“不在房间里?” “是的,老太爷。”芮永安低声应答,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不知老太爷可还记得将墨玉具体放在哪里了呢?” “这个……” 芮昊苍皱起眉,装出一副认真回想的样子。 片刻之后,双眼陡然一亮,转身从书架底下摸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盒,不好意思道:“我记错了,不在房间里,在书房里呢。” 边说,边打开,好让芮永安看上一眼,省得他到时候背着自己,偷偷检查这礼盒,进而发现他藏在礼盒里的信件。 如他所料一般,芮永安听到这话后,立刻抬头看了过来。 看到锦盒果真放着一块墨玉,一时间有点儿高兴,又有点儿心酸。 高兴的是不需要花费太多功夫找到墨玉。 心酸的是老太爷是真的糊涂了。 明明墨玉就在书房,他方才还信誓旦旦地说在房间里。 想当年老太爷也是个英明睿智,驰骋沙场,上马杀敌的英雄人物啊。 如今英雄迟暮,变成了失智老人,怎能不让人心生悲凉? 芮永安使劲眨了眨眼,忍下眼中的泪意,上前接过锦盒,低头闷声道:“那小的现在就把这墨玉交给傅大人,将他打发走。” “嗯。”芮昊苍挥了挥手,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随口道:“去吧。小心别摔了。” “是。” 芮永安恭声应道,行了一礼后,手捧锦盒匆匆离开。 前院大厅内。 傅玉棠坐在客位上,一边饮茶,一边打量着厅内的摆设。 嗯,与她梦里的一样。 来到这里,就跟回了家一样,无比熟悉,感觉一点都不拘束。 尤其是大厅正中那一幅日出山河图。 红日似血,朝霞如朱,山峦巍峨挺拔,气势磅礴,飞瀑流泉仿佛能听见其轰鸣之声,静谧的湖面则如镜般平静,倒映着红日与朝霞。 整幅画用色十分大胆,以朱色为主,色彩明艳浓烈,有种极强的视觉冲击感。 明明是静谧的山水画,却给人一种铁马冰河的肃杀感。 仿佛能听见山石间回荡的风声,感受到山谷的空幽。 平静的表面下,四处暗藏杀机。 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照理来说,若置身于此情此景当中,定会给人一种无边的绝望感。 然而,山顶上初升的旭日,却打破了这股绝望。 让观者看到,只会觉得新的一天来临,希望也将随之来临。 傅玉棠细细地打量着这幅画,心中倍感亲切,嘴角隐隐浮现出一抹笑容来。 第1515章 痛在老爷身,伤在他的心啊。 无他,因为这幅画乃是她与老宁安伯联手画制的。 芮永安手捧礼盒,来到大厅门口,一眼就看到傅玉棠一面浅酌着茶水,一面悠然自得地欣赏着墙上的画作。 神情闲适,姿态放松,没有半点身为客人的生疏客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才是府里的主人呢。 只能说,人年纪轻轻能当上一国之相,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就冲她这份年纪的沉稳气度,一般人还真没有的。 远的不说,就说小少爷芮成荫吧。 别看小少爷在外古板有礼,实际上在傅玉棠这般年纪的时候,他还经常向老太爷,老爷、夫人等长辈撒娇呢。 想法单纯,做事不管后果,与老太爷一样,非常天真无邪地,无条件地相信一名来历不明的陌生人。 最后,二人双双上当受骗,齐齐掉进白马那老骗子的坑里。 被白马老骗子稍稍一忽悠,就为老爷认了个爹回来。 愁得老爷天天唉声叹气,直说是他给的自由过了火,让小少爷疯,让老太爷放纵,才会使得他现在陷入感情漩涡,平白无故多了个爹。 最后,这爷孙二人是开心自由了,剩下的伤痛全由他一个人背。 不止在人前要强装无动于衷,还要偷偷摸摸找关系,求人帮忙找寻老骗子的下落。 想到老爷那忧愁的样子,芮永安不由轻叹了口气。 真是痛在老爷身,伤在他的心啊。 只不过,现在可不是回忆过往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把傅玉棠给打发走才是。 想着,他收敛了心神,面上挂起客套的笑容,抬步跨过门槛,不好意思道:“实在抱歉,让傅大人久等了。” 闻声,傅玉棠回过头,放下手里的茶杯,微笑颔首道:“芮管家客气了。” 视线微微落在他身后,停顿了两秒,迟疑道:“可是老宁安伯有要事在身,不便见客?” “并非要事,而是抱恙。” 芮永安叹了口气,按照芮昊苍之前所吩咐的,添油加醋描述了一番,面带歉意道:“傅大人难得上门一次,老太爷却无法出来相见,心中十分愧疚。 是以,特地备上赔礼,以表心中歉意,还请傅大人见谅。” 语毕,双手呈上礼盒。 “那真是太不凑巧了。” 傅玉棠叹了口气,遗憾道:“本相原还想着老宁安伯刚从西鸣回来,对西鸣的情况应当十分熟悉,打算趁此机会多多了解一下西鸣那边的风土人情呢。 不曾想……” 忍不住再次叹了口气,无奈道:“倒是来得不凑巧了。” 全程倒是没有与芮永安多客套,要拒绝芮昊苍赔礼的意思。 王大贵见状,极有眼色地走上前,伸手从芮永安手中接过礼盒。 芮永安微微一笑,回道:“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傅玉棠颔首表示理解,老人家嘛,年纪大了,体质下降,时不时有点小毛病很正常。 抿了抿唇,起身道:“既然老宁安伯身体抱恙,那本相就不打扰了。 同时,烦请芮管家替本相转告一声,希望老宁安伯保重身体,等到他老人家身体好了,本相再上门拜访。” 第1516章 画中乃是北域雪山崖的风光 芮永安自然应好。 二人稍稍客套了一番,傅玉棠非常识趣地提出了告辞。 芮永安连忙抬步相送。 不管老太爷再不怎么待见傅玉棠,对方总归是一国之相,宁安伯府这边的礼数总是要做到位的。 临离开大厅前,傅玉棠再次回头看了眼日出山河图,顿了顿,侧脸对身旁的芮永安道:“墙上这幅画大气恢弘,色彩浓淡相宜,线条流畅自如。 以山川为骨,以云雾为魂,既表现了山的雄浑,又展现了水的灵动。 不过寥寥数笔,便将远山、近水、中景、近景巧妙融合,形成一副广阔与深邃的山水画卷。 画者技艺之高超,堪称鬼斧神工,令人叹为观止。” 说着,脸上适时显露出惊叹之色,完美形象地表达了自己对墙上画作的喜爱,打探道:“想来必是出自哪位当世大家之手吧?” 一副她也想要,她也准备找当世大家帮忙画一幅,但她不好意思直说,只能旁敲侧击的样子。 芮永安闻言,顿时笑了起来。 回头看了眼墙上的画作,腰板挺得倍儿直,一向和气的面容,更是不自觉流露出点点骄傲之色。 一边与她往外走,一边自豪道:“傅大人过奖了。此画乃是出自我家老太爷之手,画中乃是北域雪山崖的风光。” “哦?原来是北域的风光吗?”傅玉棠微微一怔,若有所思道:“难怪这景色看着与大宁有所不同呢。” “是啊。”芮永安笑了笑,解释道:“想来傅大人也是知道的,我家老太爷年轻的时候,乃是虎贲军首领,一直驻守北域边关,抵抗敕力王朝的侵袭。 所以对北域的山峦湖泊,可算是了然于心。 要不是因为四年前那一战……” 芮永安停顿了一下,微微叹了口气,没有接着说下去,只道:“想来老太爷也是十分怀念镇守北域边关的日子,这才挥墨画下此画。” 四年前?那一战? 傅玉棠眼眸微动,在脑海里残缺不全的记忆里搜索了一遍,没找到任何记忆。 反倒是想起昆吾明在护国寺所言。 于是,侧头朝身边的王大贵使了个眼色。 王大贵会意,抱着礼盒,佯装好奇道:“芮总管说的是四年前,西鸣、北域联手攻打大宁一事吗?” “是啊。” 芮永安哪里能想到傅玉棠失忆了,主仆二人此时正在套他的话呢。 闻言,没有任何防备,点头道:“就是那一战。我家老太爷伤得太重,动摇了身体的根本,使得他无法再上战场,方才正式从前线退下来,将虎贲军交由副将柱国公接管……” 要是没有四年前那一战,他家老太爷目前肯定是身体倍儿棒,没有沉疴,也就不会老糊涂了。 估计此时还镇守在北域边关呢。 说起来,都怪那该死的西鸣王! 想着,芮永安再次叹了口气,神情略显愤慨,道:“那西鸣王狼子野心,阴险狡诈,简直罪该万死。 当年竟然偷偷摸摸地派出使臣,伪装成商队进入北域,与北域达成协议,忽然发动攻击,害得我家老太爷差点折戟沙场,命殒雪山崖……” 第1517章 是他的白马王子救了他! 由于西鸣、北域民风十分彪悍,酷爱争强斗狠。 因此,国土接壤处,西鸣、北域的百姓时常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发生械斗,次次死伤无数。 久而久之,两国就不再相互来往,俨然像是有世仇一般。 这就给外人一种错觉,下意识认为西鸣、北域不可能有合作的一天。 尤其是在他们联手之前,两国百姓才刚发生一场大规模的械斗。 西鸣死者数十人,伤者八百有余,北域也没讨到好,死者百余人,伤者五百人。 就这种情况,谁特么能忍下这口气与对方合作呢? 然而,事实是西鸣王、北域王都不是正常人,还真的忍下这口气了。 不止忍下,还手拉手当起了好朋友,将矛头一致对准大宁。 边关的大宁将士们毫无防备,被打得措手不及。 前后夹击之下,芮昊苍与虎贲军精锐尽数被困于雪山崖。 面对这样猛烈的夹攻,芮昊苍率领众将士殊死抵抗,与其鏖战了三天三夜。 “时值冬日,雪山崖上寸草不生,众将士饥寒交迫。 为了活下去,只能吞雪充饥。 而老太爷更是身受重伤,天寒地冻,吃喝皆无,伤势又得不到治疗,便留下了不可治愈的顽疾……” 听到这话,傅玉棠和王大贵顿时面露伤痛之色,齐齐叹了口气。 脚下,刻意放慢了速度。 王大贵继续追问道:“那后来呢?后来是如何脱困的呢?” 后来…… 提起这个,芮永安的面色就变得古怪起来,神情跟着扭曲了一瞬。 他没上过战场,又并非当事人,自然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所有一切消息来源,全部来自于自家老太爷芮昊苍。 但是吧…… 按照他家老太爷的说法,以及事情后续的发展,他实在难以启齿啊。 因为—— 他家老太爷告诉他们,是他的白马王子救了他! 说白马那个老骗子,在他即将被敌军杀害,命悬一线的时候,面覆银丝面具,身骑白马,手持长枪,保持着无比的神秘感,率领援军,“唰”一声,从天而降! 然后快速排兵布阵,“唰唰唰”三下两下解决了敌军,万分呵护地将他带回营地里。 营救他的同时还不忘布下连环计,杀了北域王,为他报仇。 做完这一切后,自觉完成了保护公主使命的白马王子,再次“咻”一声消失不见了。 说起这件事,他家老太爷眼里闪动着奇异的光芒,一看就十分不正常的样子。 原本满心期待后续的府里众人:“……” 真是白激动一场了。 白马那老骗子要是真这么厉害,本次论功行赏,会没有他的份儿? 回京领赏的虎贲军将领们,会绝口不提白马这一人的存在? 想想都不可能好吧! 在场众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直觉是老太爷这是伤势还没痊愈,未彻底恢复神志呢,这才胡言乱语。 要不就是他当时伤势太重,以至于产生了幻觉,将前来救援的人看成了白马那老骗子。 第1518章 省得他们这些凡人有眼不识泰山 面对众人的怀疑,老太爷轻哼一声,并不与他们争辩。 待伤势痊愈之后,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匹白马,往马背上一坐,说从今往后,他要效仿白马的英姿,让他们好好见识一下白马的风采。 省得他们这些凡人有眼不识泰山。 府里众人:“……” 完了。 总感觉老太爷经过雪山崖一战后,变得怪怪的呢。 当时众人只当老太爷是战后创伤后遗症,没有多想,只待时间长了,强大如老太爷一定能自我调节过来。 直至这段时间,才终于意识到这不是战后创伤后遗症,而是老太爷受伤后,身体素质下降,已经开始老糊涂,逐渐失智了! 奈何他们都不够细心,没有发现端倪。 以至于老太爷现在药石难医,只能依靠针灸保持清醒。 思及此,芮永安又是一阵伤心难过。 只不过面对傅玉棠主仆二人,不好表露出来。 此时见王大贵目光灼灼,正一脸期待他的下文,芮永安扯了下嘴角,实在难以说出口。 眼神飘忽了片刻,急中生智道:“自然是硬杀出来的了! 虎贲军之名,岂容小觑? 那什么,厅里那幅画看到了吧? 乍一看,是不是以为那是湖泊倒映朝霞,方才血红一片? 实际上,真相是血染大地,映红了天边的朝霞。 而这血,正是出自西鸣、北域的精锐。 可以说,那幅画不是我家老太爷一个人画的,而是千千万万大宁将领们,在雪山崖一起共同完成的瑰丽画作!” 这话是他家老太爷的原话,他没有一丝一毫地胡说。 闻言,王大贵应景地“哇”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大厅的方向,老实巴交的脸上浮现出真切的敬佩之色,竖起大拇指道:“老宁安伯与虎贲军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芮永安自豪一笑,亦认为自家老太爷十分伟大。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很快来到大门口。 遵循礼仪客套了一番后,傅玉棠这才领着王大贵离开宁安伯府。 待回到府里,进了书房,方才打开礼盒,拿出墨玉放置一旁,快速将整个礼盒翻了个底朝天。 最后,在绸布下面找到了一封信。 拆开一看,是老宁安伯写给她的。 笔记潦草,估计是十分匆忙之间写下,没有多余的客套,直接告诉她三件事—— 第一,他随着邵景安前往西鸣王庭的时候,并没有见到西鸣国师的影子。 特意询问后,西鸣方只道:“国师身体抱恙,不便见客,还请贵客见谅。”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信息。 而且,直至他们随着使臣团离开,西鸣百官送行,亦没看到西鸣国师的身影。 第二,他前几天并非故意失约,曾数次想要到长兴街找她,奈何时运不济,屡次被奸人所拦,致使次次未能准时赴约。 第三,目前的他被庸医所害,被芮远光那不孝子囚于府里,不得外出,希望她这白马王子再次拯救他于水火之中,还他自由。 末了,还非常迟疑地问了一句,她为何要将慧心抓起来?可是慧心那老东西犯了什么事儿? 第1519章 你们这群男人还真够无聊虚伪的 傅玉棠看过之后,递给王大贵,让他将其焚烧掉。 自己则是提笔给芮昊苍回了信,言明自己已经知晓他的情况,开始在想办法了,最多五日便让他恢复自由。 这段时间,他就安心待在府里,好好保重身体。 不要再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引起众人的怀疑,加深太医话里的可信度。 至于慧心的事情,事关重大,说来话长,等到下次见面再详谈。 写好后,吹干上面的墨水,装入信封里,让王大贵去准备个回礼,藏于礼盒下,一并送去宁安伯府,交予芮昊苍。 王大贵伸手接过,点头道好。 安排好一切,傅玉棠揉了揉胀痛的额角,径自回房休息。 王大贵则是手脚麻利地准备了回礼,亲自送到宁安伯府,交到芮昊苍手中。 离开宁安伯府的时候,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色。 见今日的太阳不大,估摸着游魂们此时此刻都聚在护城河边活动呢。 想着,脚下一转,前往护城河,吩咐他们调查吴永安的过往。 而吴永安对此全然不知,此时此刻正在府里喜滋滋地挑选着衣服,准备与青蓉来一场甜甜蜜蜜的约会。 …… 另一边。 傍晚时分,登科巷,太傅府。 邵景安从礼部散值回府。 刚一进门,就看到自家二姐手执美人扇,独自坐在大厅内,一手把玩着一张精致的拜帖,面上露出兴味之色。 看到他回来,邵明澜蛾眉微挑,招手让他坐下,转头吩咐下人上茶。 待上了茶,屏退下人后,方才开始进入正题。 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明艳的面容上挂着浅浅的笑容,扬了扬手里的帖子,笑道:“看来你的人缘不错嘛,一回京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来拜访你了。” “不过是官场上的客套罢了。”邵景安淡声道。 他回京这段时间,每天都能收到一打的拜帖。 不是他人缘有多好,或者是认识了多少知心好友,而是众人皆在逢场作戏。 除去一部分想要攀附他的,大多数只是走个形式,表示下该有的礼数,顺便维护一下浅薄的情谊罢了。 对于官场上弯弯绕绕的事情,邵明澜并不清楚。 此时,听到邵景安的话,瞬间愣住了。 垂头看看手里的帖子,又看看面前的弟弟,迟疑道:“是这样吗?” 她还以为给了拜帖,就是真的想要上门拜访呢。 因此,白天傅玉棠让人送来了拜帖的时候,她还十分惊讶,以为他们师徒二人的关系已经有所缓和了。 那帖子里也没什么多余的客套话,目的极其明确,开门见山提出明日想要上门拜访,并且还主动约了个具体的时间。 而这时间段,正是礼部晌午休息的时间段。 末了,还表明自己不会占用他太多时间,若是邵太傅真有不便的话,可派人到傅府说一声,另择时间再约。 说得如此真实,考虑得面面俱到,结果万万没想到,这只是官场上的逢场作戏! “不得不说,你们这群男人还真够无聊虚伪的。” 第1520章 阿景,你这小徒弟可真是个妙人儿 邵明澜没忍住撇了撇嘴,将手里的帖子往身边的桌子上一扔,摇着美人扇,不留情面地吐槽道:“明明你都已经将他逐出师门了,为了所谓的礼仪,他还得捏着鼻子与你客套。 给你递上拜帖,约你相见。 要是换做我的话,那不得呕死? 也难怪他一句客套话都没说,就直奔主题了。 估计他在写这帖子的时候,不止是心里,连嘴上都骂个不停吧?” 深知自家二姐的性子,一听她开口,邵景安就知道没什么好话。 索性低头饮茶,假装听不见。 直至听到“逐出师门”这几个字,他的动作明显一顿。 抬起头,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邵明澜身侧的帖子上,放下手中的茶杯,淡声询问道:“是傅府送来的帖子?” 言语间带着不易觉察的期待,一边说,一边朝邵明澜伸出手。 邵明澜没留意到他的细微变化,将桌上的拜帖递给他,点头道:“就是你那小徒弟。说明日想要上门拜会,问你可有空闲?” 说着说着,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邵明澜以扇掩唇,轻声笑了起来,“阿景,你这小徒弟可真是个妙人儿。 明明走过场,偏偏说得真情实感,情真意切,仿佛就跟真的似的,让人挑不出半点儿错。 明明早已被赶出师门了,却能不计过往,不摆脸色,忍下心中的怨怼,主动给你递帖子。 由此可见他的心性不一般啊。 聪颖绝伦,礼数又周全,心胸气度更是高出寻常人大半截。 如此人物,不应是阿景你最得意的弟子吗? 为何当初你会执意将他逐出师门呢?” 邵明澜歪着头,定定地盯着面前的青年,满是好奇道:“阿景,二姐我都有点好奇了,你当年真是因为他殿试失利,心中恼怒,才将他赶出师门的吗?” 邵景安没有回答,而是盯着手里的拜帖,将那龙飞凤舞的落款与私印反复看了好几遍。 确认自己没有眼花看错后,抬头将守在外面的高义叫了进来,沉声吩咐道:“高义,你现在去一趟长兴街,告知傅丞相,我明日正好有空,随时恭候大驾。” 随时……恭候大驾?! 不是我说,太傅您也表现得太迫不及待了吧? 下午散值的时候,您不说明日要与礼部众人梳理要务吗? 还告知礼部众人最近事情繁多,会比较辛苦,还请众人多多克服一点儿。 甚至,您都做好夜宿礼部的准备了。 怎么这会儿对上傅大人的邀请,您就有空啦? 还随时欢迎傅大人上门拜访? 这这这…… 高义微微垂下眼,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最终,只得低下脑袋,应声道:“是。属下这就去。” 语毕,转身匆匆离开。 相较于知道点真相的高义,仍在状况之外的邵明澜就表现得十分惊讶,满头都是雾水。 不是说拜帖都是逢场作戏吗?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阿景你打算假戏真做? “人家走过场,你硬要人家赴约,这样不好吧?” 邵明澜怔怔地看着邵景安,心里想什么,嘴上同时说了出来。 第1521章 这一对师徒还真是够奇怪的 邵景安一顿,避开她探究的眼神,淡声道:“他不一样。既然他说要上门拜访,那必然是真的。” “为什么他不一样?” 出于直觉,邵明澜认为他这话里有诸多含义,可惜暂时理不出头绪。 正打算开口问他是如何看出来傅玉棠是真心想要上门拜访的,面前之人仿佛提前知晓了她的想法,压根儿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抢先一步道:“我还有要事,暂不与二姐闲聊,先回书房了。” 说罢,拿上拜帖,起身离开。 看似闲庭信步,姿态平和,但邵明澜却敏锐察觉出他的背影看出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 邵明澜:“……??” 不是,这到底什么情况? 决裂的师徒关系有好到上门拜访的地步吗? 身为将徒弟驱赶出师门的师父,会想都不想就同意徒弟的要求吗? 按照常理来说,双方都应当没这个必要了吧? 难道说,他们师徒没有失和? 这拜帖,其实是他们师徒二人之间的暗号吗? 可看阿景刚才的样子,似乎完全没料到傅玉棠会给他递拜帖啊。 邵明澜轻轻蹙了下眉头,不由自言自语道:“这一对师徒还真是够奇怪的。” 尤其是邵景安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更加重了她心里的怀疑。 “究竟是为什么呢?” 此时,大厅里只剩下邵明澜一人,也不讲究什么形象了,直接翘起二郎腿,双眸微阖,低声呢喃道。 手里的扇面,似无意识一般,有一下没一下点着额头,在脑海里飞快揣测起各种可能来。 皇城脚下长兴街,傅府。 高义直勾勾望着眼前紧闭的大门,反复深呼吸,心里紧张不已。 他这可是第一次当传情小青鸟,帮情窦初开的太傅约人,可万万出不得一点差错啊。 他紧张得直咽了口水,好半晌,才勉强定了定神,颤抖着手,敲响了傅府的大门。 不多时,门里就传来询问声,“谁啊?” 高义忙挺直腰板,大声回道:“在下高义,奉太傅之命,来给丞相递个话儿。” 明明是存了讨好的心思,奈何没经验加太过紧张,使得他的话语硬邦邦的。 乍一听,有种趾高气昂,分外瞧不起人的感觉。 门内,王大贵一听,瞬间皱起眉头。 却也料到高义此刻前来,大概率是为了拜帖一事。 顿了顿,伸手打开大门,邀请对方入内。 将他领到大厅内,上了茶,方才语气平平道:“你在此稍等片刻,我这就去请我家大人过来。” 高义闻言,微微起身,拱手感谢道:“有劳了。” 想了想,有意拉近关系,忙又问了一句,“这位兄弟,几日不见,你身体可好些了吗?” 之前在大街上突然发病,可差点没把他吓到。 王大贵闻言,脸上挂起职业的笑容,敷衍道:“好了。回府施针过后就好了,多谢阁下关心。” 语毕,没再多言,示意他稍等,抬步前往后院。 不多时,傅玉棠的身影便出现在大厅外。 第1522章 太傅他有空,非常有空…… 没有多余的客套,直接开门见山道:“太傅让你带什么话给本相?可是不便见本相?” “没,没有的事儿,太傅他方便见客。。” 担心傅玉棠误会了,高义忙站起身,将邵景安的话复述了一遍。 末了,还连声强调道:“太傅他有空,非常有空,每日都非常清闲呢。” 就眼巴巴等着你上门赴约呢。 所以,傅大人你可别误会,或者中途改变主意,放了太傅他的鸽子啊。高义心道。 原以为傅玉棠听完后,开头第一句话会是“知道了”、“请转告太傅,本相会准时赴约”诸如此类的回复。 不曾想,面前之人闻言,如玉的面容上瞬间流露出了点儿复杂的神情,张口就来了一句,“啧,看来礼部当真清闲部门啊。” 眼下女子学堂已经建好,开办在即,礼部不止需要负责后续的一切事宜,还得筹备水陆法会,加上西鸣使臣团不知道具体哪天就进京了,虽然接待事宜由风行羚负责,但具体细节也需要礼部配合。 此时此刻,礼部众人应该忙得团团转才是。 而邵景安身为礼部尚书,不止要主持全局,还得处理礼部事务,应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一人劈成两半用才对。 结果,他竟然还能腾出一天的时间等她上门! 只能说,事情还是不够多啊。 “早知道当年我就选择进礼部了。”傅玉棠似感慨,又似嘲讽,轻声嘟囔了一句。 停顿了下,瞥了眼目瞪口呆的高义,淡声道:“劳烦你转告太傅,我明日定会准时赴约。” 闻声,高义这才回过神,连忙低头应好。 等了会儿,见傅玉棠再无开口的打算,便知他这传情小青鸟再无其他任务了。 于是,分外识趣地告辞离开。 王大贵将他送至门口,关好大门,转身就看见傅玉棠坐在大厅主位上,一改在高义面前的从容,单手支着额头,长眉紧蹙,双目微闭,半靠在太师椅上,一副神情恹恹的模样。 想来是头疼得厉害。 见此情景,他脚步一顿,没有上前打扰,径自转身去了后院,询问俞仕可有缓解之法。 结果,缓解之法没有,刚刚煎煮好的药汁倒是有一碗。 “给,最后一副药了,赶紧端过去让大人趁热喝了。”俞仕对他说道。 王大贵:“……” 没办法, 王大贵只能端着药碗,重新回到前院大厅。 似是嗅到一股苦气,傅玉棠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他手上的药碗上,有气无力道:“又到喝药的时间了?” “是的,大人。”王大贵走上前,将汤药递给她,温声道:“老俞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副药喝完后,待药效发作了,大人就能恢复所有记忆了。” 傅玉棠轻轻颔首,接过药碗,眉头都没皱一下,“咕咚咕咚”喝下去。 待漱了口之后,方才皱着脸,半是吐槽半是吩咐道:“一碗下去,真是解渴又止饿。先回房休息了,晚膳就不必叫我了。” 第1523章 有苦不能言,有冤不能伸 份量又多,味道又苦,一喝下去,当真是食欲全无。 实乃减肥良药! 王大贵本来心情有点不好,此时听到她的话,瞬间笑出声。 过了会儿,才强忍住笑意,温声道:“那大人好好休息。我就在外面守着,有什么事情,喊我一声就行。” 傅玉棠看了他一眼,轻轻“嗯”了一声,没再多言,起身回房。 许是药效发作了,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立马陷入沉睡。 而王大贵如他所言一般,当真守在了傅玉棠的房门外。 直到深夜,万籁俱寂,仍没有回房休息的打算。 俞仕起夜的时候,看到王大贵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还愣了一下。 没有过多的迟疑,走上前,询问道:“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房休息?在想什么呢?” 说话间,却见王大贵抬头看天,面上似有郁郁之色。 俞仕:“……??” 二人相识至今,除了前朝彻底败亡的那一天,他几乎从未在王大贵面上看到如此低落的神色。 “贵儿,你怎么了这是?” 俞仕愣怔了一下,走到他身边坐下,盯着他道:“有心事?” 闻声,王大贵并没有回头看他,依旧保持着望天的姿势,声音微哑道:“大人她……明天就要恢复记忆了。” “是啊。”俞仕点点头,清瘦的面容上浮现出笑意,神情了然道:“所以,你这是激动得睡不着? 还是担心大人恢复记忆,一个人就可以大杀四方,不需要你这心腹了?” 最后一句,俨然带上了玩笑之意,明显是有意逗他开心。 如果是往日,王大贵少不得与他插科打诨一番。 然而,此时此刻的他根本没有说笑的心思。 过了好半晌,方才轻叹道:“如果在今天之前,我肯定会替大人高兴。 可是……” 王大贵侧过头,将视线落在了俞仕的脸上,一向从容的神情破天荒多了一抹忧郁,垂眼道:“眼下的我却开始怀疑,帮助大人恢复记忆,是否是个正确的决定。” “为什么?”俞仕不解地看着他,抓着重点问:“今天你与大人出去发生了什么事吗?” 王大贵低低“嗯”了一声,环顾一圈四周,确定四下无人后,这才压着声音把吴永安一事,以及宁安伯府一行说了出来。 末了,叹息道:“结合昆吾明当日在护国寺所言,那神秘谋士十有八九是大人……” “啊,依照大人的才智,确实有可能是她没错。但是……”俞仕停顿了一下,满脸不解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什么问题?”王大贵睁大了眼睛,情绪明显有些激动,低吼道:“四年前,大人才多大? 那时候,她不过十四而已! 不说富贵人家,就是乡下农户,这年岁的小姑娘都还赖在父母身边撒娇呢。 而大人呢? 是什么样的局面,又是何种情形,逼得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不得不一人前往边关,力挽狂澜? 而这朝廷回报她的是什么? 是她有苦不能言,有冤不能伸。 是一个永世不能背叛的诅咒! 风元他将这天下的重担交托于她肩上,却不肯给她一点身为人的尊严,只将她当做一个统治工具看待,不肯给她一点身为功臣该有的待遇!” 第1524章 一切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 王大贵握紧了拳头,脸上有愤怒,有怜惜,有心疼,但更多的是悲伤,语气中隐含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哽咽,“而大人她…… 这些年,该是受到多少的轻视与白眼,才能在面对各种不堪处境,保持不骄不躁,淡然自处? 又该是受过多少的背叛,才能在失忆后,依旧保持漠然不惊,心平德和? 甚至,潜意识里自动压住了一切情感,消除了对亲情的向往。” 就如同他们刚相遇那时候。 在得知青蓉的身份,大人的第一反应不是欢喜,而是下意识地树立起防备,布下了一系列的陷阱。 当时他以为大人只是谨慎,为了以防万一而已。 然而,随着时间流逝,他越发了解大人。 他才知道这是刻在大人骨子里的记忆。 她遭受过很多很多亲近之人的背叛…… 她不相信任何人,不相信任何感情。 尤其是青蓉。 人们常说母女天性,她与青蓉本该是最亲近的人啊。 可是,在大人潜意识里,她从未认为或者奢望过青蓉会站在她这边。 所以,在湘王一事上面,已然忘记过去的她没有借着自己身份与青蓉相认,借机将青蓉拉到自己的阵营。 而是选择在青蓉面前演戏,特意告知她书房里藏着许多机要文件,以此来试探青蓉,打算来个将计就计。 明明前一种方法更省心省力,不是吗? 同样的,在吴永安这一事上面,大人亦是如此。 不知情的小芮大人看见吴永安与青蓉在一起,第一个想法便是青蓉在为大人打探消息。 而大人得知了,却第一时间将这可能性排除,只认为青蓉姑娘恋爱了,或者是受人欺骗。 除此之外,再无第三种可能。 种种迹象,无不昭示着大人对青蓉的不信任。 当然,大人可能也不在意什么信任不信任的。 毕竟,大人一直将青蓉当成普通外人看待。 “老俞,在今日之前,我只以为大人小时候过得苦,比别人更艰难一点。 可当我今日看到那幅日出山河图,得知雪山崖一战后,我知道我错了。 一切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 王大贵眼眶微红,抬头盯着星星点点的夜空,声音缥缈道:“一个人,尚且年幼的人,一路走来不止要面临上位者的猜忌,还要在困境中展现才智手段,努力自救,同时还要承受亲情、友情的各种背叛……” 光是想一想,王大贵就几近落泪。 他这还是作为旁观者,要是身为当事人,拥有那么一段黑暗的记忆,那得多痛苦。 “或许,当初我应该直接将大人带离京城的,而不是将她带回府里。 如此一来,大人便可以不用再参与朝堂纷争,亦无需恢复记忆。 余生便能安然度日,平安喜乐。”王大贵低声道。 毕竟,凭着大人的才智,即便不当官,照样能混得风生水起,过上逍遥的小日子完全没问题。 一旁俞仕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听完王大贵的话,心里同样难受。 抿了抿唇,劝说道:“大人不是会被过去束缚住的人,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了。” “我知道,大人一向通透,看得开,但我仍是怕她恢复记忆后会难过。”王大贵声音沙哑道。 毕竟知道是一回事,亲身体会到又是一回事。 闻言,俞仕瞬间沉默不语。 长叹了一口气,与王大贵一样,高高抬起头,盯着黑漆漆的天空看,半晌之后,方才重重吸了一下鼻子。 第1525章 不在乎,所以无所谓 其实,王大贵能猜想得到的,傅玉棠自然也能想到。 甚至,身为当事人,她比他知晓得更多。 即便是这样,面对那段黑暗的过往,她仍然表现得很淡定。 究其原因,不过是不在乎,所以无所谓罢了。 就如同她说过的,过去永远成为不了她的束缚。 这不是故作姿态,佯装坚强,而是她打心眼就是这么想的。 王大贵、俞仕二人实属关心则乱,这才一时间没想到这点。 二人在院子里伤春悲秋,上演深夜emo,不知不觉就坐到了天亮。 直至太阳升起,听到小满与旺财起床后的嬉闹声,二人方才如梦初醒。 为避免被其他人看出什么,二人快速收拾好心情,抖了抖身上的露水,各自回房洗漱换衣。 同时,在心里琢磨着,等到傅玉棠起来了,他们要如何开口询问她的情况比较好;还是说就当成不知道,跟往常一样该干嘛干嘛呢;一旦傅玉棠表现得情绪低落,他们要如何安慰;精神崩溃时,他们又要如何有效安抚等等一系列可能面临的问题。 对于二人的担忧与纠结,傅玉棠半点不知。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忽然有种大梦一场三千载,醒来人间已万年的错觉。 眨了眨眼,盯着帐顶看了会儿,待彻底清醒后,方才慢吞吞地起身。 伸了伸懒腰,感受了一下身体的情况,只觉得神清气爽。 只能说,俞伯就是俞伯啊。 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 暗暗赞叹了一句,傅玉棠心情颇好地把自己收拾好,打算出门吃早饭。 结果,刚一打开房门,就看到门边站着一个人形柱子。 对方身形佝偻,神情萎靡,满面风霜。 一张脸白得跟纸似的,两只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大,眼圈黑得像墨汁,配上他浑身散发出来的颓废气息,当真比吊死鬼还要吓人! 一大早,毫无防备之下,就受到如此强烈的视觉冲击,傅玉棠当即被吓了一大跳,浑身汗毛都炸起来了,本能地“蹭蹭”后退好几步。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何方妖孽竟然敢在府里作乱?!”傅玉棠一脸惊魂未定,色厉内荏道。 王大贵:“……!!” 完了。 大人恢复记忆后,刺激过度,再次失去记忆了。 连他这心腹都认不出来了。 想到这里,王大贵心如刀割,扯着嗓子干嚎道:“啊~~大~人~~啊~~你~~~滴~~~命~啊~~怎~么~就~~那~~么~~~~苦~~~~诶~~~~~!” 好好的一个年轻人,怎么三天两头地失去记忆啊! 本来看对方张大嘴巴,傅玉棠还以为对方要咬人呢,当即又退后了好几步。 待听到这熟悉的声线,瞬间睁大了眼睛,仔细将眼前之人来回打量好几遍,不确定道:“你是……大贵?” “嗯?”意识到傅玉棠或许还认得自己,王大贵嚎声一顿,忙不迭点头道:“是我,是我,大人,你没失忆啊?” 第1526章 为你担忧,为你难过,为你流泪到天亮 傅玉棠:“……!!” 还真是大贵。 只不过…… 为何一晚上不见,王大贵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说实在的,就王大贵现在这样子,连妆都不用化了,就可以直接去灵异片的拍摄现场,客串被女妖精或者女鬼吸了精气的路人甲。 等等! 被吸了精气?! 傅玉棠脑海里灵光一现,仿佛明白了什么。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之人,视线在他发肿的眼睛上停顿了几秒,又落在他乌黑的眼圈上,默默吞了吞口水。 看看这眼睛,明显是昨晚上偷偷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长针眼了啊。 再看看他整个人,全无平日里的活力,眼神直勾勾的,十分的呆滞。 俨然一副劳累过度,精气不足的样子。 所以! 她没有猜错! 王大贵确实是被吸走了所有精气。 不过,不是女鬼,也不是女妖精,而是五姑娘! 他这是看了一晚上的避火图,做了一晚上的手艺人! 意识到这一点后,傅玉棠顿时无语了。 大贵,虽然你现在已经不是人了,但也别太不把自己当人了啊。 就你这身板儿,这一大把年纪,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啊! 傅玉棠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抿了抿唇,没忍住劝说道:“大贵,你…… 唉!虽说你现在并非真正的活人,但好歹也是个有点道行的鬼啊。 不管怎么样,也要保持点节操啊。 你年纪都一大把了,就应该修身养性一点,不要过得那么肆意啊。 不能因为不是活人,就胡乱折腾自己。 一大把年纪了,晚上偷偷看避火图,看得长针眼也就算了,还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 唉!你自己说说,这说出去像话吗? 要是京城的游魂们知道了,你还有名声吗?还能出去见人吗?” 语毕,傅玉棠瞅了他一眼,像是被辣到眼睛一般,飞快移开视线,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奈摇头。 原本正在仔细观察她,确认她是否恢复记忆的王大贵听到这话,呆呆“啊”了一声,有些摸不着头脑。 片刻之后,方才反应过来,瞬间无语了。 王大贵:“……” 大人你…… 虽然他知道大人一向不把他当成活人看,更不当男人看,只当他是个非科学人形物体。 但也没必要如此不当人,如此不见外啊。 一大早就开始对他说荤话。 什么避火图?! 他生前活着都不动春心,死了就更不会了。 怎么可能做出偷摸看避火图这种猥琐事情? 还有,他这是肿眼泡,不是长针眼! 至于这肿眼泡从何而来? 还不是因为大人你! 一晚上为你担忧,为你难过,为你流泪到天亮啊。 你竟然还要冤枉我! 王大贵顶着一对肿眼泡,痛心道:“大人,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大人! 原以为你我心有灵犀,英明睿智如大人你会明白我的忠心,感动于我的体贴。 结果万万没想到,大人你一上来就给我扣了个好色的黑锅……” 王大贵感觉自己心都碎了,想了一早上的安慰之词,在傅玉棠开口的那一瞬间,尽数灰飞烟灭。 第1527章 肩扛品如衣柜的钮钴禄·傅玉棠 他算是看出来了,他与傅玉棠压根儿走不了温情路线。 他们二人只能走有话直说,有马屁直拍,狼狈为奸的野路子。 于是,也不再绞尽脑汁想什么开场白了,噘着嘴巴,开门见山道:“大人,你恢复记忆了没有啊?” 这还用说? 俞仕的医术,那是经过前朝皇家认证,拥有上百年的历史,经受得住时间的考验。 自然而然的,她恢复记忆一事,完全毋庸置疑。 因此,傅玉棠醒来发现自己恢复记忆后,倒也没觉得多兴奋。 毕竟是预料中的事情嘛。 此时听王大贵问起,不由“啊”了一声,就跟在聊今天吃什么一样,颔首淡声道:“恢复了啊。我今早一觉醒来,就发现整个人清醒得不得了,什么都想起来了!” 原以为王大贵得知这一消息,会十分的开心。 不曾想,王大贵听完后,脸上非但没有任何笑意,反而显露出迟疑之色。 定定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犹豫了下,斟酌开口道:“那……大人现在感觉如何?心情还好吧?” “好啊,恢复记忆了能不好吗?”傅玉棠回道。 这不,晃晃脑袋,觉得里面充实了不少呢。 她现在是头不晕,眼不花,腰不酸,腿不疼,算计人都更有力气了! “你家大人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傅玉棠了,而是从甘露寺归来,肩扛品如衣柜的钮钴禄·傅玉棠了!”傅玉棠右手握拳,活力满满地说道。 “是吗?” 王大贵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脸色,怀疑她在故作坚强。 “是啊。”傅玉棠点了下头,目光触及他探究的视线,不由愣了一愣,奇怪道:“大贵,你为何这样看着我?” “这……”王大贵迟疑了两秒,选择如实回答,“我怕你难过。” 一听这话,傅玉棠更加惊讶了,满头雾水道:“我为何要难过?” 话刚说出口,便立刻反应过来。 视线再次落到他的肿眼泡上面,像是明白了什么,继而失笑。 抬手搭着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笑道:“大贵,你想多了。 我有什么好难过的? 这世间很多事情,都是自己无法看破,才会被困住啊。” 人是群居的生物,却也是独立的个体,拥有独特的思想和情感。 但有一点是共通的,那便是人性。 而人性,本就是丑陋不堪,缺点满满,充满了贪、嗔、痴、慢、疑、嫉…… 它们并不会因为身份的高低,角色的不同而消失。 只要参悟了这一点,自然不会被他人的行为或态度牵动心神,继而懊恼、后悔、叹息…… 最后,自困原地。 傅玉棠盯着他,扬声道:“我说过了,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过往的一切从来束缚不了我。” 为了一些不值得的人,不值得的事情,让自己困于原地,自伤自怜,那是蠢人才做的事情。 王大贵怔怔地看着她,四目相对,她眼神很镇静,眸光清清冷冷。 如同春日山野里的泉水,澄澈见底,透着有力的,明亮的,坚韧的光。 第1528章 就是不道德地欺骗老人家! 里面,没有一丝过往的阴霾。 就如同她的心,很坚定,也很宽广。 在她一往无前的人生道路上,过往的一切不过是她人生路上的一颗尘埃而已。 意识到这一点,王大贵心里既欢喜,又欣慰。 面上的担忧之色瞬间一扫而空,转而浮现出点点笑意,高兴道:“如此看来,倒是我和老俞白担心一场了。” 傅玉棠“啊”了一声,瞅着他的脸,惊声道:“那不是……俞伯他也跟你一样?” 说着,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王大贵缓缓点了点头,有点儿不好意思道:“跟我差不多。” 说曹操,曹操就到。 见傅玉棠房门开着,却半天不见人出来,俞伯担心出了什么事情,便上前抬手敲了敲门框,道:“大人,你起了吗?没事儿吧?” 边说,边探头往里走。 傅玉棠循声看去,一眼就看到俞仕清瘦苍白的面容,赫然顶着一对与王大贵如出一辙的肿眼泡与黑眼圈。 傅玉棠:“……” 感动之余,又有点好笑。 不必俞仕开口询问,便主动将自己的情况交代了一遍。 听完后,俞仕老脸一红,讪讪道:“倒是我们二人看轻了大人,一把年纪还没大人看得清楚透彻。” “却也让我欢喜。”傅玉棠看着面前二人,神情认真道:“这代表你们对我的关心,我很感动。” 即便这份担心最后没有派上用场,可她却觉得心里是暖的。 俞仕一听,脸更红了,整个人都忸怩起来。 羞涩地看了她一眼,趁机道:“那既然大人这么感动的话,以后多给我摸一摸?” 别看他表现得如此腼腆,实际上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没有片刻的迟疑,直接朝傅玉棠伸出手,掌心向上,勾了勾手指,示意傅玉棠主动把手伸出来。 大有傅玉棠说不愿意,那她刚才的话,就是假的!就是不道德地欺骗老人家! “摸!” 傅玉棠格外地好说话,当即伸手握住他的手,分外大方道:“不止在家给你摸,出去也让你摸。 所以,我决定了,待我假期结束后,大贵你作为时政夫子,到刑部给众人上上课。 俞伯呢,你就去仵作部,带一带那些仵作。 这样一来,咱们就可以整天在一起了,俞伯你什么时候想摸,就能什么时候摸,怎么样?” 起先,俞仕见傅玉棠如此干脆利落地答应下来,还十分的高兴,正准备咧嘴笑,点头应好。 下一秒,就听到自己要去刑部带徒弟,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似的,惊声道:“什么?!来这之前也没说要做这么多事情啊?!” 听到这话,傅玉棠立马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与王大贵相视一眼,不由哈哈大笑。 俞仕瞪眼盯着面前勾肩搭背,相互搀扶着,笑得差点背过气的二人,有点儿无语。 他就是实话实说,有那么好笑吗? 不过,看在傅玉棠给他摸小手,专心当他充电宝的份上,他就不计较了。 “你们两个差不多得了……” 俞仕放开傅玉棠的手,佯装不悦道—— 第1529章 她与邵景安半斤对八两 “那什么,大平方才送小满去国子监了。 青姑娘则是与往常一样,已经出门赴莘夫人的约了。 就连旺财也吃饱喝足了,送小满出门后,便溜回屋里补觉去了。 眼下,府里就剩咱们三人还未用膳。 你们两个笑完了就出来吃饭吧,晚点我好帮大人把把脉,查看一下大人的身体状况。” 语毕,故作高冷地将手往身后一背,转身离开房间。 傅玉棠、王大贵见状,强行忍住笑,抬步跟在后面。 一起用过早膳后,俞仕为傅玉棠把了一次脉,确定她身强体健,再无任何问题后,满意地收回手,提醒道:“大人这会儿算是彻底恢复了。 身体各方面也没问题。 不过,这也代表着捉生替死蛊开始失效了。 待一年后,这捉生替死蛊将彻底无效。 大人还需谨记啊。” 傅玉棠轻轻“嗯”了一声,颔首表明自己知道了。 看了下沙漏,时间还早,便与王大贵一起去市集买马车。 现在小满每天要去国子监上学,需要大平驾车来回接送。 而傅玉棠接下去的事情多,需要用车的地方也多。 府里只有一辆马车的话,不方便。 二人在专门售卖骏马、车辆的市集里逛了一圈,很快就买好骏马与车厢。 回府将新马车收拾干净,换了身衣服,见与邵景安约定的时间快到了。 于是,与王大贵再度出门,驾驶着新马车,悠哉悠哉地前往太傅府。 路上,王大贵没忍住回头,询问起她与邵景安的过往。 “大人,邵景安他真是对你……起了心思吗?” 马车内,傅玉棠神态如常,不见半分羞涩,淡淡“嗯”了一声。 撩起车帘子,见王大贵一脸好奇,又因为这是她的私事,不好意思多问,整个人扭捏极了,顿了顿,索性挪到车门边,低声将当年的事情讲了一遍。 王大贵听得目瞪口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后,默默停下车,自掏腰包买了个切好的西瓜回来,往傅玉棠手边一放,示意她还是多吃点西瓜,解解渴吧。 他有种预感,自家大人今天去太傅府,恐怕连一口茶水都混不上了。 傅玉棠:“……” 倒也没那么严重。 只能说,当年殿试上的事情,她与邵景安半斤对八两,谁也别说谁。 相较于王大贵的忧心忡忡,高义却是十分的紧张。 昨日,确定傅玉棠今天会准时到访后,他回府路上顺便去了一趟御史台,找到阿三兄弟,特地向他请教了一番。 说来也是老天爷帮忙。 本来感情经历就丰富的阿三兄弟,最近对研究人类情感一事有了极大的兴趣,已经开始往专业方向发展了。 为此,还特地买了一本叫什么白大马的专业人士写的《弄得这些问题,你就是最厉害的情感专家》工具书。 阿三兄弟说,如果是早几天来问他的话,他肯定不知道要如何解决约会问题。 毕竟,他也从来没跟人约会过。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已经把书看完了,完完全全做到融会贯通。 第1530章 但凡是个人都得沦陷其中。 解决这种小问题,简直是信手拈来。 阿三兄弟说,人是一种浪漫的生物,最喜欢浪漫又美好的事儿。 如果是第一次约会的话,那最好选个有山有水,有花有草的地方。 稍稍布置一番,摆上些许糕点水果,放上蒲团,备上红泥小火炉,当场来个烹茶煮酒。 啊,那就是艺术与文艺,美与雅的相结合! 但凡是个人都得沦陷其中。 届时,二人边吃边聊,不知不觉间就拉近了距离。 距离一拉近,那成功率就高了,抱得美人归不在话下。 高义听得连连点头,深觉有理。 回府后,立刻将这妙计告诉邵景安,还贴心为邵景安选定了个符合条件的约会地点——后院假山凉亭处。 邵景安一听,顿时皱眉道:“这不合礼数。” 在大宁,客人第一次上门,主人家为了表达对客人的重视与欢迎,基本会在前院正厅内接待对方。 在后院凉亭接待傅玉棠,只怕会让她觉得自己故意怠慢她。 思及此,邵景安坚决不同意。 高义道:“客人是客人,傅大人是傅大人,这哪能一样呢?” 接着,把阿三那套理论搬了出来,劝说道:“正厅好是好,但是太过公事公办了,不好拉近距离。 去外面酒楼接待的话,又显得不够重视。 如果要找个有山有水,有花有草的地方,那就得城郊了,但傅大人他又不一定会同意跟您去。 思来想去,还是凉亭最合适。 第一,不会过于正式,让傅大人感到拘束; 第二,此处风景优美,您与傅大人谈完正事后,还能邀请他一起欣赏美景,多好啊。 府里的摆设,您是一清二楚,随便指着一处风景都能聊起来,不怕没话题。 第三,后院,乃是家人居住之地。 您将傅大人约到这里,不就是在变相暗示傅大人,在您心里他就是您的家人? 当年的事情,实是情非得已,而非您讨厌他。 如此一来,傅大人肯定十分感动,您不刚好可以趁机修复关系?” 搞不好还可以顺势表明心意呢。 到时候,真真就是一出手,便把傅大人拿捏得死死的了。 可以说,这里就是绝佳的见面地点。 选它绝对没错! 邵景安被他后面一句话说动心思,犹豫了好一会儿,终是点头应下,“那……好吧。” 得了他的同意,高义顿时喜上眉梢,连夜欢天喜地布置起凉亭。 如今,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傅玉棠上门了。 凉亭内,高义站在邵景安身后,伸长脖子,直勾勾盯着院子大门口处看,在心里默默掐算时间,计算傅玉棠还有多久才到来。 比起他,邵景安倒是淡定了许多,跪坐在蒲团上,捻着棋子与自己对弈。 只是,偶尔抬眸看向院子大门,泄露了他心里的不平静。 傅玉棠与王大贵一路吃瓜聊天,踩着点儿,准时来到太傅府。 停好马车后,二人把嘴一抹,互当镜子,稍稍为对方整理了下仪容,这才抬步上前敲门。 第1531章 当真一个厅都不给她啊?! “咚。” “吱呀——” 仿佛是担心他们跑了一般,只一下,朱红的大门就打开了。 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傅玉棠和王大贵齐齐惊住,看着“咻”一声,蹿出来的门房,没忍住在心里暗叹太傅府下人手脚就是利落。 这是他们见过的,开门速度最快,出现得最快的门房了! 这要是放在刑部或者总部,那妥妥的积极分子,先进员工啊。 傅玉棠指定得给他颁发个“敬业爱岗”的奖状。 却不知,往常门房并没有这般积极。 至少要问清楚来人是谁,才会上前开门。 但是,架不住昨夜高义反复交代,说傅玉棠今日要上门来,她是太傅府的贵客,怠慢不得。 所以,要求他只要敲门声一响,就要立刻开门。 看到傅玉棠,务必要笑脸相迎,热情相待,让她感受到回家一般的温暖,让她来了太傅府就想来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为此,高义还特地培训了一下门房的言行举止,笑容规范。 要知道,门房可是接触傅玉棠的第一人。 是他们太傅府的门面担当! 万万不可马虎。 门房牢记吩咐,今天一整天都蹲守在门后,压根儿不敢离开半步,唯恐错过了。 此时,见到傅玉棠二人,快速打量了二人一眼,视线在傅玉棠面前停顿了两秒,暗道:“年纪轻轻,气度雍容,仪表不凡,定然是傅丞相了!” 思及此,露出灿烂的笑容,呲着大牙道:“是傅丞相,傅大人吧?” 看着面前笑得跟花儿一样的门房,傅玉棠回以微笑,颔首道:“正是,本相昨日送了拜帖过来,与邵太傅约好了今日见面,劳烦小哥帮忙禀报一声。” 门房一听,脸上笑容更大了,态度更加亲切了。 连忙推开大门,侧着身子,热情万分地邀请道:“高总管早有交代,太傅此刻就在府里等候,还请傅大人快快入内。” 傅玉棠轻轻颔首,抬步进入。 王大贵紧随其后。 原想着门房态度这般好,那邵景安今日应该是不会给她脸色看了。 哪曾想,走着走着,就发现有点不对。 是,当年闹得那般不愉快,二人可以说是彻底决裂。 邵景安如果生气的话,那也正常。 不过,她好歹是第一次上门的客人,加上她身居丞相之位,百官之首,往后在朝堂上,二人抬头不见低头见。 依着邵景安高傲又内敛的性子,就算心里再怎么生气,总会为双方留几分薄面。 她也不奢求邵景安能在正厅接待她,偏厅、花厅什么的,她总混得上一个吧? 不曾想,一个没有! 前面的门房脚下一拐,竟是直奔后院而去。 傅玉棠:“……??” 当真一个厅都不给她啊?! 王大贵:“……!!” 看看,看看。 他就说了吧,大人来太傅府,连杯茶都混不上! 哪有让第一次正式上门拜访的客人去后院的? 这不是胡闹吗? 不说有可能冲撞府里的女眷,客人进出他人后院,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第1532章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神!!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大人不尊师父,毫无礼数,故意擅闯他人后院。 还是说,这就是邵景安真正的目的? 他就是想要用这一招对付大人?! 王大贵心里嘀咕不停,越想越不对,越想越紧张。 皱了皱眉,正欲开口质问门房,身侧的傅玉棠一把拦住他,轻轻摇了摇头。 不就是个后院,有什么好生气的。 没必要、无所谓、不至于。 朝王大贵甩出个快乐三连秘诀,傅玉棠神情自若,看不出一丝不悦之色,不紧不慢地跟在门房身后。 不在厅里招待,那就不在厅里吧。 反正她今日前来,也不是为了与邵景安修复关系,只不过是来打探消息罢了。 没必要在乎邵景安的态度如何。 王大贵不知她心中所想,见她一脸泰然,忍不住暗叹傅玉棠恢复记忆后,真是变得越发沉稳了。 “厉害啊,我的大人!” 王大贵不由自主快走了两步,朝傅玉棠竖起个大拇指,无声道:“大人,你真是成熟稳重又可靠,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 你这高冷的眼神,如玉的面容,看透世间万物的心灵,卓越出众的气质,还有这昂首前进的步伐,都深深迷住了我! 大人,能跟在你身边学习,那真是太好了!” 面对王大贵的彩虹屁,傅玉棠谦虚一笑,摆摆手,同样无声回道:“你说的这些都只不过是我身上微不足道的小优点罢了,不必如此大惊小怪,习惯就好。 别说让我来后院,就是让我去他房间,我的脸色都不变一下的。” 王大贵听完,忍不住再次夸道:“大人,你的心胸真是比天还要广阔,笑容比太阳还要和煦,脾气比兔子还要好,手段比钢铁还要硬,心肠比面团还要柔软! 天啊! 世间为什么有大人这么完美的人! 大人,我宣布,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神!!” “过奖过奖。”傅玉棠微微一笑,脸不红心不虚,照单全收。 然而,打脸总是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在王大贵彩虹屁的疯狂轰炸下,傅玉棠跟在门房后面,很快来到凉亭外。 刚刚还信誓旦旦说自己无论看到什么都都不会惊讶,更不会变脸的傅玉棠,目光在触及眼前的情景时,淡定含笑的面容瞬间出现了一道裂缝,脚步一顿,呆愣在原地。 就像是一群帅哥里突然混入了个杀马特·尼古拉斯·赵四,又像是一群仙鹤里出现了一只瘸腿的家养老母鸡,原先古朴的太傅府,陡然出现了一座格格不入,堪称异类的凉亭。 只见凉亭四面八方都挂着不伦不类的亮粉色布料,周围堆满了颜色缤纷,杂乱不堪的鲜花。 亭子内,还挂了一大堆书画作品。 满满当当的。 有种恨不得把能挂的地方,全部都挂上的拥挤感。 傅玉棠一眼就看出这些作品全部出自邵景安之手,不由愣了一愣。 这是什么情况? 好好的字画不放在书房,反而挂在外面。 挂了也就算了,还唯恐别人看不到一般,特地弄了个奇奇怪怪的亭子,吸引他人的注意。 第1533章 他在边关六年,脑袋没受过伤吧? 所以,他约她来后院,不是因为厌恶她,其真正的目的只是为了炫耀自己的字画?! 除此之外,她还真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把原本应存放在书房里的字画,全部挂出来的原因。 自觉发现真相的傅玉棠僵着脸,嘴角抽搐个不停。 之前也没发现邵景安是这么自恋的人啊?! 身边,王大贵同样一脸呆滞,拼命揉了揉眼睛,有点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邵景安真是当朝太傅,而非他人冒充的吗? 这这这…… 一个太傅的品味怎能差成这样! 就连他这般审美多样化,包容性极强的人,看了都觉得辣眼睛,有种反胃的冲动。 知道的,清楚这是太傅府后院的凉亭。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低俗、低级、低趣味的青楼画舫呢。 这都是什么破审美? 他可以看出布置凉亭的人很努力地想要表达“风雅”二字。 奈何审美不过关,把所有自己认为好的东西,全部都堆砌上去,没有一丁点儿的留白,最后反而成了附庸风雅,杂乱无序。 不提那些杂乱无章的花草了,单单这四周挂着的亮粉色绸布,就足够他吐槽三天三夜了。 不止辣眼睛,还吵人。 风一吹,犹如群魔乱舞般,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就这样子,别说是谈论公事了,就连聊个天都成问题。 这种地方怎么能用来待客呢? 王大贵沉默了两秒,朝身边的傅玉棠递去个询问的眼神。 ——大人,你这无缘的师父品味一直如此奇特吗?或者,他在边关六年,脑袋没受过伤吧? ——不知道啊。 傅玉棠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她也是第一次来太傅府。 与邵景安仅有的接触,要么就是在书房里,要么就是藏经阁,压根儿没接触过他生活中的样子。 平时看他穿衣打扮,也是偏清雅古朴的,谁知道他内心其实如此的闷骚? 就这么一大片骚粉布料,放在绸缎庄都是压箱底的滞销品。 他不知道从哪里收集了这么一大堆,还如此招摇地挂在了后院。 只能说,品味的确有点与众不同。 至于脑子有没有受过伤…… 应该没有吧? 她也不是很确定。 不过,看目前这样子,是有点像受过伤的样子。 不然的话,就算再怎么闷骚,也不会把所有字画都挂出来,还弄了这么多乱七八糟,颜色杂乱的花花草草了。 一看就不是精神正常的人能干出的事情! 主仆二人相互交换了个眼色,不约而同地在心里说道。 前头,门房也早已停下脚步,回头朝傅玉棠二人笑了一下,示意二人稍等片刻。而后,上前几步,躬身对着凉亭内的邵景安禀报道:“太傅,傅大人来了。” 闻言,邵景安下意识绷紧了身体,却又很快放松下来。 淡淡“嗯”了一声,将手里的棋子丢入棋篓里,从蒲团上站起,领着激动不已的高义,缓步走出凉亭。 随即,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青年。 第1534章 他与她有了无数的可能性。 对方立于树荫下,一袭天青色常服,衬得她面若冠玉,俊美好看。 一双桃花眼,幽深清亮,如青瓷点彩,灼灼耀人,让人见之难忘。 几年不见,她身量变高,四肢更为修长,身形高挑,像是一节修竹。 清瘦,稍显单薄,却不掩风姿。 阳光透过婆娑的树叶,落在了她的身上,偏冷的眉眼轮廓被光线勾勒,明明暗暗间,竟莫名有种潋滟的风情。 邵景安静静地凝视着她,心口处剧烈跳动,向来冷淡的眉眼染上了笑意,眼眸里面仿佛有一圈圈涟漪荡漾开,犹如雾散云开,光华耀人。 “你来了。” 他温声道,步下台阶,亲自相迎,神情一片温和。 能做太傅的人,除了学识渊博之外,样貌、礼仪、举止自然也要极为出色才行。 而出身于世家的邵景安,更是其中翘楚。 俊眉朗目,仪神隽秀,举止优雅,一身灰蓝色暗纹宽袖长袍,不知是用何种材料所制,在阳光下像是鱼鳞一般泛着微光,衬得他气质高洁不染,风骨明秀。 不过是寻常迎接客人的动作,由他做来却是赏心悦目至极。 饶是见多了青年才俊的王大贵,都不免多看几眼。 傅玉棠倒是没想到邵景安会有此举动。 他们的关系,好似没好到可以相互迎接对方的地步。 不过,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对方以礼相待,她自然也要回以礼貌。 甭管心里怎么想,礼数总要周全了。 于是,微微一怔后,她很快露出个职业的笑容,废话道:“嗯,刚到。” 笑容灿烂,语气温和。 与以往的冷淡厌恶,有着天壤之别。 邵景安微微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脸上毫无芥蒂的笑容,意外之余,有些受宠若惊。 但更多的是欣喜、激动。 是啊,失忆后的她早已忘记了过往的不愉快。 今日过后,他与她有了无数的可能性。 思及此,他脸上同样扬起点点笑意,邀请道:“进亭子再说。” 傅玉棠:“……!!” 挂了这么一大堆画,亭子里哪里还有站人的地方啊? 果然,你就是想听彩虹屁! 真没想到你是这样闷骚的太傅。 傅玉棠在心里嘀咕道。 却忘了,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凉亭里是站不了人,但是可以跪着,坐着啊。 就如同她来之前一样,邵景安就是跪坐在蒲团上自弈。 这也是高义特意如此安排的。 因为阿三兄弟说,跪坐的话,更能衬托出男子挺拔的腰背,宽阔的胸膛,大大增加男子汉气概! 此时见傅玉棠边走,边抬眸打量着四周,面上不掩新奇,他还见缝插针为邵景安邀功道:“傅大人,这凉亭内的风景不错吧? 这是特地为了迎接您而布置的。 一切都是太傅亲手操持的。 还有您看这画,全部都出自太傅之手呢。” 言语间,不乏骄傲、赞美之意。 阿三兄弟说了,面对心上人,不止要适时地表现出对对方的重视,还要多多展示自己的优点。 第1535章 高义没说错,他真吃这一套 唯有这样,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掳获芳心。 因此,高义非常贴心地把布置凉亭的功劳全部堆在了邵景安的头上。 同时,为了能让傅玉棠看到自家太傅的才华,命人把太傅平日里所创的字画,全部找出来,一一挂在了凉亭里,以供傅玉棠欣赏。 奈何傅玉棠根本没理解他的深意,全部心神都在他最后一句话上面。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他带着字画走来了,开始向她讨要彩虹屁了! 眼下,人都把话递到了她的面前,傅玉棠不好不接茬,只能勉强露出一抹惊讶的笑容,道:“真的吗?实在太荣幸!太傅的才华真是不减当年啊。 这凉亭……也布置得与周围格格不入。 啊不,是独具一格,别有一番韵味。 尤其是这亮粉的……” 呃,这算是帘子,还是算帷幔,或者只是单纯的装饰物啊? 傅玉棠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形容,只能行至布料旁,装作欣赏的样子,含糊道:“更是有画龙点睛之效! 瞅瞅这颜色,瞅瞅这材质,瞅瞅这工艺,当真是俗不可耐……却又清新脱俗。 让人一看就心生喜爱。 使得整个亭子的档次大大提升,配合着这满园乱七八糟,五颜六色的鲜花,简直相得益彰,相互辉映啊!” 说到最后,傅玉棠都有点入戏了,开始真情实感起来,彩虹屁是一波接着一波。 高义听得浑身舒爽,欢喜不已,心里直呼:“阿三兄弟真乃神人也!瞅瞅,傅大人现在多开心啊,赞美之词一句接一句,都不带重样的。” 也怪傅玉棠演技太好,说得太真诚了,一旁的邵景安闻言,也以为傅玉棠当真喜欢这布置。 原本忐忑的心情随之放松,静静凝视着傅玉棠,暗忖道:“原来高义没说错,他真吃这一套。” 还有就是,没想到傅玉棠的审美竟如此奇特。 这倒是极大的出乎他的意料了。 往日看她都穿素色衣裳,还道与他一样,审美偏向简单素雅。 唯有一旁的王大贵,满脸同情地看着傅玉棠。 太不容易了。 大人实在太不容易了。 面对这么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非但不能表露不喜欢,还得绞尽脑汁硬夸。 他也是算是理解傅玉棠平日里为什么老喜欢待在府里,不喜欢到处串门,与同僚联络感情了。 遇到正常点的还好,要是遇到像邵景安这样审美明显不正常的,出于客人的礼仪,大人岂不是得天天睁眼说瞎话? 那还不累死个人? 唉! 辛苦大人了。 王大贵望着傅玉棠,没忍住幽幽叹了口气,一切都是为了生活啊! 不过,大概是因为傅玉棠的彩虹屁吹得太过离谱,老天爷都听不下去了。 于是,在傅玉棠转身,准备接着滔滔不绝之际,当机立断送来一阵狂风。 凉亭四周的布料瞬间“哗啦哗啦”漫天飞舞起来,而后“啪”一声,尽数糊在了傅玉棠的脸上。 声音之大,让在场众人为之一惊。 王大贵不由自主地惊呼一声,快步跑向傅玉棠,神情紧张道:“大人,你没……啊!” 第1536章 真真是豆腐渣工程害死人。 话还没说完,布料的另一头,已然缠住一旁的字画,随风一拽! 下一秒,众人头顶上的字画就跟下雪似的,“哗哗哗”不间断地砸下来。 王大贵猝不及防,当即被砸了个正着。 邵景安、高义同样不能幸免。 伴随着字画落地的声音,凉亭内闷哼声此起彼伏。 傅玉棠头顶亮粉布料,被王大贵护着蹲在地上,心里一阵无语。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等了一会儿,确定不会再掉东西后,傅玉棠轻轻推了一把王大贵,缓缓站起身。 默默扯下脑袋上这不知道算是门帘,还是装饰的布料,傅玉棠抬头看了眼亭子上断裂的细绳,再看看一地的狼藉,抬眸看向邵景安,面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如果不是邵景安也被砸了,她真怀疑邵景安是故意恶整她的。 这么多字画,其中还不乏裱了框的书法作品,竟然只用一根细得跟蚕丝似的轻纱挂着!! 不要命了吗? 省材料也不是这么省的啊。 真真是豆腐渣工程害死人。 得亏邵景安不是工部的官员,不然早晚有一天要被抓去杀头祭天! 对上傅玉棠隐含谴责的眼神,邵景安破天荒红了脸,薄唇抿成一条线,垂眸看了眼脚边抱头蹲在地上的高义,淡声吩咐他叫人过来收拾凉亭。 高义看了眼随风摇曳的细绳,自知坏了事儿,半声不敢吭,乖乖照做。 很快的就带着人把凉亭收拾干净,重新搬来案几与蒲团,放置凉亭中央。 趁着傅玉棠主仆二人没注意,偷偷朝邵景安露出个讨好的笑容。 计划是没问题的,刚刚只是意外而已。 邵景安抿了抿唇,没说什么,抬步率先入座,朝傅玉棠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傅丞相请坐。” 傅玉棠轻轻颔首,行至邵景安对面,跪坐在蒲团上。 待高义上了茶,摆上糕点后,邵景安又出言道:“方才傅丞相的家仆为护着你,不惜以身当盾,此时身上或有受伤。 若是傅丞相不介意的话,就让高义带他去府医那里看看吧。 傅丞相以为如何?” 这是要支开傅大人的随从,争取与傅大人独处的机会吗? 不得不说,太傅出手就是快准狠! 高义暗赞了一句,期待地看向傅玉棠。 傅玉棠面含笑容,道:“既是太傅的好意,那大贵你就去吧,顺便欣赏一下太傅府的风景。” 言外之意就是不用急着回来找她,她与邵景安有事要谈。 王大贵会意,这才冲邵景安道了一声谢,顿了顿,又对高义客气道:“那就有劳高总管了。” “不会不会。” 高义连连摆手,神情愧疚道:“说来是我的过错。若不是我做事马虎,不够认真,为图省事,拿轻纱当挂绳,也不会害得大贵兄弟受伤了。 大贵兄弟眼下说这话,实在是太过于客气了。” 表面是在道歉,实则把刚刚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不是太傅他不谨慎,才使得傅大人受惊,而是他高义做事不行。 一切都是他的错,跟太傅没关系。 语毕,又冲着邵景安、傅玉棠自我检讨了一番,这才道了一声告退,领着王大贵离开。 第1537章 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在引导你来找我 很快的,凉亭里就只剩下傅玉棠、邵景安二人。 两人面对面跪坐。 一人面容沉静,垂眸沉思; 一人神情柔和,眼神缱绻。 谁也没开口说话,似乎在犹豫,又似乎在盘算着如何开口比较好。 四周静谧,萦绕着淡淡的花香。 气氛祥和美好。 邵景安抬眸望着面前的青年,眼里的情意几乎掩饰不住。 自他回京到现在,也只有此刻,他才能不受任何人打扰,肆无忌惮地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好好的、认认真真地看看她。 在见到她之前,他有很多话想要问她,也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对她说。 他想坦明心意,想告诉面前之人,他这些年深藏在心底的情感。 但是他怕贸然说出口,会引起面前之人的反感;怕他们之间会再次像六年前一样生疏冷淡;更怕……破坏了眼下的美好。 最终,只能抿了抿唇,干巴巴地开场道:“你今日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找你?”傅玉棠一怔,仿佛刚回过神一般,抬起眼,直视着他,疑惑道:“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见邵景安似要开口否认,她抿了抿唇,索性坦言道:“当然,我今日上门拜访,也确实有要事想要问你。 不说其他,不谈过往,你我现在同朝为官,便相互坦诚一些吧? 邵太傅以为如何?” 听到这话,邵景安眼眸微微动了一下,轻轻点了下头,温声道:“好。不过,在讨论正事之前,我想问你,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在引导你来找我?” “自你的计划开始生效的那一刻。” 傅玉棠抬眸直视着他,淡声道:“你早就知道我不主张与西鸣谈和,也知道最近朝中的新政措施,与西鸣谈和一事紧密相连。 二者缺一不可,一旦有哪一方无法顺利进行下去,那么另一方也将受到影响,最终满盘皆输。 我相信,关于这点,已经从皇上口中得知全盘计划的你比谁都清楚。 但你却故意以前所未有的强硬姿态,将这计划一一否决。 究其原因,不过是皇上在言谈间曾透露这项计划是由我提出的。 一旦计划出现变故,皇上势必要找我商量。 又或者,皇上、你、我三方会面,坐下来把事情说清楚。 但是,这样的结果,并不是你想要的。 你真正的目的,是与我单独会面。 所以,你必须把皇上从这件事里面摘出去。 因此你在与皇上的交谈中,故意表现出对我的不满,让皇上以为你并非对计划不满意,而是对我本人不满意。 当年,因为殿试一事,你我师徒缘尽。 就连先皇在中间调解说和,亦无济于事。 更不用说皇上了。 你是他的师父,做徒弟的哪里有资格置喙师父的行为呢? 如此一来,他连替我说情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一旦得知你反对的原因皆来自对我的不满,他只能将事情交由你我二人解决。 而我,如果想要解决问题的话,便只能主动上门找你询问缘由。 至此,你的目的便达到了。” 第1538章 我就是这般不择手段的人吗? 说到这里,傅玉棠轻叹了一口气,道:“在你如此周密的计划下,我只能乖乖上门找你啊。” 当然,前提是在她没有失忆的情况下,这番分析才说得通。傅玉棠在心里补充道。 邵景安直觉有哪里不对,皱了皱眉,沉声道:“你并不是个容易被他人左右的人。” “是啊。所以你就拿皇权压我,让我不得不来找你。” 傅玉棠轻笑一声,眼睛乌沉沉的,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喜怒,淡声道:“毕竟,如果我不愿意来找你的话,对抗西鸣的计划就无法进行了? 计划无法进行,那皇上不就着急了? 身为臣子,生来不就是要为皇上分忧解难吗? 就算皇上不以皇权压我,看他忧心操烦,我作为问题症结所在,能置身事外,无动于衷? 满朝文武能任由我逍遥事外? 只能说,邵太傅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说到最后,脸上已然带上了嘲讽之意。 对上她毫不掩饰的厌恶目光,邵景安面色一白,喉咙像被什么硬物哽住,颤抖着嘴唇道:“你是这样想我的?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般不择手段的人吗?” “不然呢?”傅玉棠盯着他,眼如点漆,又黑又冷,犹如海上明月一般美得摄人心魄,却也让邵景安心底发凉,“事实就摆在眼前。” “你看到的并非事实。 我承认,我确实引着你来见我,但是……” 邵景安尾音轻颤,脸上闪过受伤之色,低声道:“我从未想过用皇权压你。” 若是他不知道她失忆,不知道她曾经身中诅咒,他或许会像她说的这样,利用风行珺来逼她, 引着她主动前来见他。 可他眼下已经知道了,知道她在皇权压迫下,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种下了诅咒,他怎么还会利用皇权去伤害她? 在他的计划里,他只是想引起她的猜疑,致使她上门主动打探消息,让他与她有更多的接触机会罢了。 如傅玉棠所言,他确实看出了对抗西鸣的计划里,少不了大宁内政改革这一环。 更知道这一环,于对抗西鸣以及大宁有多么的重要。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更加让他心惊。 如果福禄说的都是真的,那相当于傅玉棠已经开始在进行颠覆大宁的计划了。 她是故意将对抗西鸣、大宁内政改革这两件事情绑在了一起。 一旦计划开始实行,就算有人看破了她的计划,就算中途皇上有所警觉,却也无法再阻止了,更没有回头路了。 因为只要出手阻止的话,昆吾明就会察觉端倪,发现大宁不过是演戏,意在拖延罢了。 届时,西鸣内乱不成,谈和亦不成,便会重新将矛头对准大宁。 可若是不阻止的话,大宁内部即将面临撕裂。 傅玉棠真有异心的话,那时候便是她最好的时机。 只要稍稍散播一下流言,从中引导一二,那些因改革而损失了利益的人,必将群情激愤,对朝廷心生不满,继而反抗朝廷。 第1539章 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就可窥见端倪 到时候,江山危矣! 大宁的百姓也将沦陷于内乱之苦当中。 邵景安心头狂跳不止,却又不敢相信傅玉棠当真如此疯狂。 因此,这才想着试探一二。 所以,在风行珺询问他看法的时候,他故意当着他的面,佯装发怒,全盘否决傅玉棠的计划,借由风行珺之口,表达对傅玉棠的不满。 而傅玉棠这边,大概是因为太过厌恶他,内心对他的感情十分不齿的关系,在失去记忆前,并没有留下任何有关于他的线索。 这一点,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就可窥见端倪。 如今,傅玉棠想要了解他,只能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获取信息。 然而在外人的眼里,他是一个不满徒弟愚钝,怒而将其逐出师门的师父。 这就导致了在傅玉棠的认知里,他同样只是一个对她恨铁不成钢的师父。 如今,她难得提出这么一个看似完美的计划,作为师父的他,是应该感到欣慰的。 而他呢,非但没觉得高兴,反而表现出远胜于当年的愤怒与不满,极其强烈地反对这个计划。 这明显十分反常。 如果傅玉棠当真有颠覆大宁的想法,那她便会心生疑虑。 从而开始怀疑他是否已经看出了她的计划,所以才强烈反对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又看出了多少呢? 是否她哪里露出了破绽? 为了弄清楚这些问题,她一定会主动上门拜访他,伺机从他这里套取信息。 而他,同样地能在与她的交谈中,窥见一丝端倪。 就算没有任何收获,那也不要紧,至少他与她有了独处的时光。 而他实行这项计划,有一大半的原因是为了这点。 毕竟,他要见她一面,当真是不容易。 她府里的人,似乎都不喜欢他。 就如同上一次,得知她失忆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接近她,与她重修于好。 不曾想,反而被芮成荫撞见,多事地向她告了密,致使他的行踪暴露。 那时候,他虽然紧张,却并不慌乱,只认为这样也行,也是个与她接触的良机。 可以光明正大地与她修复关系,打好以后来往的基础。 却万万没想到,她的奴仆们伺机搞破坏,阻止他与傅玉棠的接触。 没办法,他只能再次将目光落在傅小满的身上。 却没料到,傅小满看似乖巧老实,内里却是个小人精。 两次“偶遇”之后,傅小满表面不动声色,一转身就去找吴祭酒,告知吴祭酒最近书院外似有拐子出没。 他很聪明,没有点明是谁,只道这段时日好几次看到有陌生人在国子监门口徘徊,行迹非常可疑。 国子监里面有许多年岁不大的学子,对于拐子出没这件事情,吴祭酒向来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为了保证国子监学子的安全,最近每日散学的时候,吴祭酒都调派了不少人手守在国子监门外维持秩序,顺便观察情况。 此番大动作,自然瞒不住京中百姓。 得知国子监有拐子出没,一个个如同闻到腥味的猫,纷纷涌到国子监周围探查情况,协助国子监的人维持秩序,打算来个手擒拐子,用其换取十两黄金。 第1540章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如此情形下,他根本没办法再接近傅小满,只能铩羽而归。 也曾想到上门寻她。 只是,事情的真相还未完全查探清楚。 为了避免引起各方不必要的怀疑,同时也担心引起她的警觉,即便他心中万分渴望,亦不能主动靠近她分毫。 在诸多顾虑之下,这才层层算计,引着她主动上门。 可以说,在他计划里,从始至终,不存在什么皇权压迫的行为。 他要的只是她主动,同样也确保了她一定主动上门的计划而已。 却没想到会因此造成傅玉棠的误会。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他望着面前眼里冒火,双唇紧抿,俨然十分不悦的傅玉棠,面上染上淡淡哀愁,仿佛明珠蒙尘,云遮朗月。 犹如做错事的孩童,微微垂着眼,想要开口解释。 然而,下一秒,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瞳孔猝然紧缩,浑身一僵,猛地意识到—— 心思缜密如她,为了掩盖自己失忆一事,成功瞒过所有人,那她必然会刻意站在自己尚未失忆的角度上揣测身边每个人的行为。 她不知道他已经知道她失忆了。 更不知道福禄派人给他递了消息。 所以,在她的眼中,他就是在用皇权压迫她。 是他疏忽了! 邵景安面色骤然变白,喉头哽住,一瞬间,心里有再多解释的话语,全都说不出口了。 虽然无意,他却仍旧是伤了她!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后悔不已。 沉默半晌,只能苍白无力地说道:“我、我只是想见你而已。” “是啊,你只是想见我。” 傅玉棠冷眼瞧着他,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嘴角轻勾,冷笑道:“只因你想见我,所以你用尽手段。 邵太傅还真是智慧绝伦啊。 我是不是该庆幸,你只是想见我,而不是想要我的命? 如太傅这般全智全能的人,一旦要我死,还真不知道要给我设下多少陷阱,排布多少杀机呢。” 明明是分外平淡的话语,落在邵景安的身上,却成了最锋利的刀子,一下一下凌迟着他的心。 “玉棠……”他唇瓣颤抖了一下,发出个模糊的音节,痛苦道:“你别这样说……” “那你要我怎样想?”傅玉棠收起笑意,面上冷沉沉的,声量略微提高了点儿,“难道你想说,一切都是意外? 是你做错了,是你不小心造成了这样的局面吗? 外面的人谁不知道你邵太傅智多近妖,算无遗策,你会犯这样的错误吗? 邵太傅,虽然你我以往是师徒,我也确实不成器,但请你也别把我当没长脑子的傻子看。 这样拙劣的借口,你根本糊弄不了我。” “我……” 他不是糊弄她。 而是太心急,太想要见到她,以至于疏忽了这一细节。 他想要解释,可是对上她与六年前如出一辙,隐含厌恶的眼神,嘴里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 狼狈地别开眼,许久之后,才蜷缩了下手指,歉意道:“对不住。但这一切确实是意外。” 第1541章 我只是单纯地想要见你而已 他没有欺骗傅玉棠的想法,却也不能出卖福禄。 思来想去,只能抓住她失忆一事入手,把所有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抿了抿唇,稍稍斟酌片刻,垂眸道:“因为我怀疑你失忆了,所以才想着接近你,试探一二。 就如同上次在街上相遇,我之所以跟踪你,原因就在此。 只是没想到我的举动,会让你府里的人对我产生误解……” 几乎没有任何隐瞒,一五一十地将他这段时间的行动交代出来,苦笑道:“我从未想过,见你一面竟然如此的难…… 后来,我实在没办法,才故意在皇上面前反驳你的计划,表达对你的不满,设计引你主动前来,想要试探你一二,验证你是否真的失忆…… 玉棠,我……” 他张了张口,面容真切道:“我并非想要用皇权压你。我只是单纯地想要见你而已。” 傅玉棠全程没说话,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静静听他讲述。 直至听到邵景安说知晓她失忆了,眉梢这才几不可察地上挑一下,桃花眼里飞快闪过一抹幽光。 待邵景安讲完了,冷哼一声,淡淡地说道:“你想太多了,我并没有失忆。 你为了糊弄我,想出这样离奇的借口,也是为难你了。” “你不用掩饰。” 见她不承认,邵景安并不介意把话说得更加明白一点,“我十分了解你。 你若是没失忆的话,是不会主动向我服软,更不会在一开场率先说出不说其他,不谈过往,只求相互坦诚这样的话语。” 之所以这么说,不就是因为她对他了解甚少,担心他提及二人不为人知的过往细节,致使失忆一事露馅吗? “还有,如果你没有失忆的话,刚刚质问我的时候,是不会说出那句“当年,因为殿试一事,你我师徒缘尽。 因为……” 邵景安微微垂下眼,眉眼间笼上淡淡的愁色,低声道:“你我真正师徒缘尽,不是在殿试之上,而是在藏书楼。” 那时候的他,一时鬼迷心窍,在她面前泄露了他心里的情意,引来了她的反感与厌恶。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他与傅玉棠就再也回不去从前,再也做不了师徒了。 关于这一点,未失忆的傅玉棠与他皆是心知肚明。 “可以说,自你方才开口的那一刻,我就可以完全肯定,你确实失忆了。”邵景安低声道。 听到这话,傅玉棠眼眸幽深了一瞬,却很快掩下情绪,矢口否认道:“你又错了。 在我看来,当年的事情,你我都有错。 经过这么多年,人多多少少都会成长,我早已放下当年的事情了。 只不过……” 停顿了一下,抬眸直视着面前之人,似纯粹的好奇,又似小心翼翼的试探,询问道:“你的最一句话,代表在这之前,你就有所怀疑,却无法验证。 问题是,你为何会产生这样的怀疑? 我不认为我有哪里表现得像失去记忆的样子。” “一开始,我确实没发现你失忆了。直至护国寺重逢……” 第1542章 你对我很重要…… 邵景安抬起眼,直视着她,无比肯定道:“你以前十分厌恶我,从来不会用那样平和的眼神看我,所以在护国寺的时候,我便心生怀疑。 后面得知你曾失踪过,我便暗暗猜测你或许是失忆了……” “一开始?”傅玉棠敏锐抓住重点,微微皱起眉,迟疑道:“在护国寺相遇之前,你曾见过我?” 闻言,邵景安陡然一僵,却又很快放松下来,“嗯”了一声,如实道:“上个月你生日那天,我曾进京过,想要为你庆生。” 傅玉棠:“……??” 真的假的啊? 我怎么不知道? 也没听大贵他们说有人上门拜访啊? 你别是在忽悠我吧? 还是说,你其实是用意念为我庆生? 傅玉棠心里吐槽不停,面上却依旧什么表情都没有,只“哦”了一声,便没有下文了。 这反应,完全在邵景安的意料之中。 她一口咬定自己没失忆,自然不能询问他,为何她会厌恶他,而他又为何在明知道她厌恶他的情况,特地进京为她庆生。 但凡一开口,试图探究他们之间的关系如何,就会当场露馅。 他想的,同样也是傅玉棠所考虑的。 为了保持失忆人设,即便内心十分好奇邵景安时隔六年,为何突然进京为她庆生,后面却又不露面的原因,却也强忍着没问出口。 她跪坐在蒲团上,纤长的眼睫微微下垂,在她的脸上落下一道又长又直的阴影,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点着膝盖。 过了片刻,才再次开口道:“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说,或者真是自己猜测的。 但我想告诉你,我确实没有失忆。 就算你百般试探,我都是这答案。 就如同我方才所言,我希望你我之间坦诚一点,所以我对你保持坦诚,没有失忆这句话是我的真心话。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信。 我也不在乎你的想法。 我今日来此,只有一个问题,你同意我的计划吗?” “我……” 对上傅玉棠的视线,邵景安不自然地别开眼,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紧了紧,艰难道:“我不能同意。” 既然已经验证她确实失忆,福禄说的都是真的,那他就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走上绝路。 预料之中的答案。 傅玉棠没有问理由,更无一丝不悦,微微颔首道:“我明白了。今日叨扰了,告辞。” 语毕,径自起身,抬步欲要离开。 邵景安见状,微微挺直了腰身,低声道:“你就不问一问原因吗?” “为何要问?”傅玉棠脚步一顿,垂下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说的,我不想听。 我要的,你不会做。 这样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但我不想看你走上错误的道路。” 邵景安抬起头,眉宇间带着浅浅的哀伤,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几经犹豫,最后只化为一句话,“你对我很重要,我不忍看到你走上绝路。” “绝路?错误的路? 原来我的计划在你眼中,竟是如此的不堪。 邵景安,你究竟是多看不起我,才会觉得我的计划没用,不足以对抗西鸣……” 傅玉棠愤怒不已,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嘴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盯着他道:“你口中的重要,是不被信任的重要吗? 如果是,那我还真是不稀罕!” 第1543章 大宁的百姓更是赌不起 相较于她的愤怒,邵景安却是松了一口气。 比起之前的不动声色,此时情绪外露,试图用愤怒掩饰真实意图的她,更让邵景安放心。 这是色厉内荏,更是被揭穿后的心虚。 因此,在傅玉棠说出这番话后,二人之间看不见的紧张气氛亦随之一变。 原本处于上风的傅玉棠,俨然成为了落于下风的被动方。 反观邵景安,则是稳稳掌握了接下去谈话的主动权。 “我从来不怀疑你的才智,也并非不信任你。 我说的是你的立场。” 邵景安保持着跪坐的姿势,仰起头,视线稳稳落在她俊雅如玉的面容上,软中带硬道:“如你所言,你我师徒一场,理应坦诚相待。 我只问你一句,你的计划当真是为了对抗西鸣吗?” 话音落下,就看到傅玉棠的面色极其细微地变了变,下一秒,即刻恢复如常,不闪不避地看着他,沉声道:“是。” 邵景安没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眼神温和,极其平静地看着她,轻声道:“可是,我只看到了你的计划,会造成大宁的内乱。 你……” 抿了下唇,神情不变道:“你将所有计划都压在西鸣内乱之上,那是险招。 江山社稷并非儿戏,世事变化无常,而且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不是任何事情都能按照你的想法来。 你的计划虽好,但是风险太大了。 稍有不慎,大宁就会满盘皆输。 你我赌不起,大宁的百姓更是赌不起。” 到底心思深沉,即使二人已临近翻脸的地步,却还保留着理智,心中亦多有盘算,没有将福禄所传的信息说出口。 更不曾透露半分的情绪。 反而另寻了个理由,为她讲起大道理。 如同以往授课一般,习惯性带上了劝诫的语气。 “所以,你的想法是什么?”傅玉棠听得直皱眉,面上隐有不耐,行至他面前,腰背挺直,保持着居高临下的态度,微微垂下双眼,一脸防备道:“或者说,你想要如何阻止我?” 邵景安望着她,目光触及她抵触的表情,眉眼间不自觉流露出有几分伤感。 心知她不喜有人管教,顿了顿,竭力放缓语气,好声好气地商量道:“对抗西鸣不一定要用这样的办法。 大宁内政亦不必与对抗西鸣一事有所牵连。 这是个险招,稍有不慎,便会使大宁落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届时,只怕生灵涂炭。 玉棠,我们将这两件事区分开来,分别执行,好吗?” “如何区分?又如何分开执行?”傅玉棠反问道。 “如果你愿意放弃这项计划,那一切就交由我来想办法。”邵景安道。 听到这话,傅玉棠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追问道:“如果你无法解决呢?” 邵景安一怔,随即笑了下,神情自信,保证道:“这一点你不用担心,只要你不再执着,我定有相应的计划。” 这是在防备她,担心她出手破坏,所以不肯透露半分计划? 傅玉棠眉梢微挑,眼眸幽深,定定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直言道—— 第1544章 一直以来,我都爱你。 “说到底你还是不信任我。 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反正无论我说什么,你一句都不信。 那么,我们朝堂上见吧,一切交由百官决定。” 闻言,邵景安墨眉一蹙,脱口道:“难道真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 “你以为这是菜市场买大白菜吗?还能讨价还价?”傅玉棠冷嗤道。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直白粗糙的话,邵景安顿了一顿,沉默了几秒,低声道:“你我一定要站在对立面吗? 你我就不能各退一步? 就算是为了大宁的百姓,好吗?” “不是你要与我为敌吗?”傅玉棠垂眼看他,冷声道:“是你在逼我。 你也不用做出这番为难的姿态。 反正你我的师徒缘分早就断了。 你一直以来都瞧不上我这不成器的徒弟,对此我心知肚明。 眼下,你我已经各自表明立场,你不用再惺惺作态,况且就你我的关系也没好到惺惺相惜的地步。 我今日来此亦算是自取其辱了。 从今日开始,你我就此形同陌路。 告辞!” 语毕,一甩袖,作势要离开。 “我从来没有看不上你。” 邵景安抓住她的手腕,听到她欲要与他划清关系,一颗心犹如泡在黄连里,又苦又涩。 她一向说到做到,如果真让她就此带着误会离开,那二人之间就再也没有任何可能了。 往后,他就算想要接近她,大概率都找不到机会。 思及此,他痛苦不已,闭了闭眼,低低地说道:“我说过你对我很重要。 之所以反对你的计划,只不愿意你冒险,不愿意看到你走上绝路。 我只希望……心爱的人平平安安,一生无忧。 如果你没有失忆的话,应当知道我对你的心意。 我……” 他跪坐着,一手置于膝上,攥紧成拳,一手紧握着面前之人垂在身侧的手,仰头直视着她,哑声道:“我爱你。 一直以来,我都爱你。 即使分别六年,再次见到你,我的心依旧会为你跳动,对你的心意依旧不变。 我从来没有看不上你。 相反的,我为你有这么一个徒弟感到自豪。 甚至到了现在,我都在为你这些年的成长而感到高兴。 你不再与以前一样随性而为,做事礼数周全又沉稳。 要是换做以往的话,你得知我反对你的计划,定然是直接找上门,而非先递上拜帖。 你知道我在见到拜帖那一刻,有多么的意外,又有多么的开心吗?” 傅玉棠:“……”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再说了,你那开心谁知道是不是因为印证了我失忆一事而高兴呢? 毕竟,因为藏书楼一事后,我从来没对你客气过。 如今在明知道你算计我的情况下,我还非常有礼貌地给了你拜帖,不用想也知道这里面有问题。 按照你的看法,那就是我失忆了,忘记当年的不愉快,所以才会礼貌相待。 心里吐槽不止,傅玉棠面上半点表情都没有。 走过场似的,佯装震惊地僵硬了一下,却又似想到什么,快速恢复正常。 第1545章 所以,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随即,眉头一皱,用力挣开他的手,没有演技,全是感情地说道:“你、你你我可是都是男子! 你、你你你之前还是我的师尊,竟然对自己年幼的徒弟抱有这样龌龊的心思! 简直是道貌岸然的变态!” 虽然极力掩饰,可磕磕绊绊的语气,仍是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慌。 面上,再次流露出熟悉的厌恶之色。 邵景安被她的表情所刺痛,脸色一白,身子晃了晃,眼里闪过一抹难堪,却死死抓住傅玉棠的手不放。 他知道她不喜欢他。 更知道自己的感情与世不容。 如果要求得她的青睐,最好徐徐图之。 可是…… 按照傅玉棠的性子,如果他今日不趁此机会将自己的情意尽数告知她,让她明白他的心意,努力求得她的青睐,往后很可能再也遇不到这样好的机会了。 想到这点,他收紧了手指,仰着清俊雅气的脸,难过道:“是,我是与世道礼教不容的断袖,是躲在暗处窥探徒弟的痴人,更是无耻觊觎徒弟的败类。 可是,我也不是天生的禽兽。 我也是读过许多圣贤书,被夫子严厉教化过,知道礼义廉耻的。 当我意识到自己对你的情意,我也曾唾弃过自己,厌恶过自己,也曾惶恐过,挣扎过、抵制过。 我自认自己是个有廉耻,有操守的正常人,从小到大,无时无刻不谨言慎行,持身亦十分端正。 虽然当不得君子二字,算不上什么雅人,却自问无愧于“儒士”二字。 我怎么会对自己的徒儿产生这样荒唐至极,无耻下流,龌龊不堪的妄念?! 我痛恨自己,对你更是满怀愧疚……” 提及那段彷徨茫然的过往,邵景安眼里不由闪过一抹痛苦之色。 却并没有停下,而是如剖析自己的内心一般,将自己的痛苦挣扎一一说出来。 他在人情场上算是长袖善舞,与人打交道的时候,可谓是面面俱到,万事周全。 可面对情爱,面对傅玉棠,他却是木讷又古板的。 他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爱意,也不知道什么样的措辞才能打动面前之人的心,只能干巴巴地将他这六年的纠结,对她的思念原原本本地讲一遍。 “玉棠……” 邵景安轻唤她的名字,仰起头,痴痴望着面前的青年,向来冷淡的眉眼,此时被满腔的情意所占据。 神情缱绻,丝毫不掩饰他对她的迷恋,满目热忱道:“我努力过,亦尝试过。 可是,仍然管不住自己的心。 我不想再做一个只知道逃避的懦夫了……” 稍稍停顿了一下,他放下了在人前的清冷矜贵,眉眼更像是秋天明净的水波一样,波光粼粼的,鼓足勇气道:“所以,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吗?一个让我爱你的机会……” 傅玉棠:“……” 为了掩藏真相,你也是下血本了。 还打起了一箭双雕的主意。 只可惜,我不吃这一套怀柔手段。 “不能。”傅玉棠垂下眼,望着他的眸子黑深平淡,沉静得似无悲无喜的神明,又冷,又遥不可及,无情直言道:“你是断袖,我可不是。 你的爱,我根本不稀罕。 还请邵太傅自重。 告辞了。” 第1546章 猴年马月才能追到傅大人啊? 语毕,嫌恶地甩开他的手,抬步便要离开。 不曾想,一转身,视线就撞上了一张目瞪口呆的芙蓉面。 是之前那位在雨天遇到,谎称与弟弟闹翻,被弟弟赶出家门的夫人。 傅玉棠不由愣了一下,下意识回头看了眼邵景安。 见他面露惊慌之色,又重新将视线落在面前妇人的身上,沉吟几秒,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嘴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却什么都没说,头也不回地离开。 行至院子大门口,刚好遇到高义和王大贵。 二人边往这边走,边聊着天。 王大贵面带客套笑容,有一搭没一搭敷衍着高义。 眼角余光不经意往前一瞥,便看到傅玉棠大步地从院子里走出来,没有片刻犹豫,立刻快步迎上来。 “大人。”王大贵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下一秒,就发现她脸色有点不对,面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凝滞,略含疑惑道:“大人?” 这是怎么了? 怎么脸色这么差? 活像是被人欠了百万两银子,上门追讨,却被欠债人糊了一身屎的样子。 高义也凑了上来,五大三粗的汉子,完全没注意到傅玉棠的面色不对。 径自把嘴角咧到耳后根,笑得跟朵花似的,热情打招呼道:“傅大人,怎么出来了?不与太傅多坐坐吗?”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傅玉棠的脸色更差了。 “哼。” 她冷嗤了一声,面上愤怒中夹杂着羞恼,羞恼中夹带着耻辱,耻辱里夹杂着厌恶,厌恶里又带着愤怒,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堪堪忍住。 片刻之后,方才恢复往日的平静,绷着脸,冷声道:“大贵,回去!” 话落,目不斜视,直接往外走。 王大贵见状,连忙“哎”了一声,与高义道了声告辞,抬步跟上。 高义:“……??” 这是怎么了啊? 他离开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如今才不到半个时辰,傅大人怎就变了脸? 还有太傅呢? 傅大人都如此生气了,自家太傅为何不赶紧追出来解释一番,好好哄一哄呢? 就算不愿意解释,不愿意哄人,至少也送一送傅大人啊。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主人家也不能让客人就这么独自离开呀。 更不用说,这客人还是心上人呢。 唉,他知道太傅没经验,但这也太木头了吧? 就太傅这样,猴年马月才能追到傅大人啊? 高义没忍住在心里吐槽,他迟疑了一下,暂时按捺下找邵景安了解情况的想法,大步追上傅玉棠二人,礼数周到地将二人送到大门口。 傅玉棠全程没给笑脸,只在临走时,冷冷地道了一声:“今日上门叨扰,辛苦高总管了。” 语毕,直接放下车帘子,命令王大贵驱车离开。 “傅大人客气了。” 高义忙不迭躬身应道,站在大门口,目送着马车远去,直至消失在拐角处,这才抹了一把脸,收起僵硬的笑容,长叹一声,转身往回走。 太傅啊太傅,你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才让傅大人气成这样呢?! 第1547章 这这这简直是无稽之谈嘛! 带着满心的疑惑,高义匆匆赶到后院。 然而,还未靠近凉亭,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交谈声。 与此同时,邵明澜的贴身护卫阿胜如同幽魂一般,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高义的身后。 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一手捂住他的嘴巴,用力一扯,将他带到假山后面。 高义被吓了一大跳,本能挣扎起来,嘴里呜呜地喊着。 “嘘。”阿胜一手死死捂住他的嘴巴,一手制住他反击的动作,然后朝前面凉亭的方向努了努嘴,附在他耳边道:“是我,阿胜。 高总管,二小姐有事与三少爷交谈,你莫要上前打扰,明白吗?” 得知身后之人是熟人,并无恶意后,高义这才停下挣扎,逐渐放松下来。 待冷静下来后,又觉得不对。 不是,二小姐和太傅谈话,你直接告诉我就是了,为什么要这般鬼鬼祟祟,躲躲藏藏呢? 害得他以为太傅府进了歹人呢。 高义满心不解,正准备开口询问,就听到凉亭那边传来了邵明澜的声音—— “阿景,你方才……” 下一秒,一双蒲扇般的大手就捂住了他的耳朵,将外界的声音全部隔绝起来。 高义:“……??” 扭头看了眼身后的阿胜,高义脸上满头雾水,以仅二人可闻的声音,询问道:“你干嘛?” 阿胜目不转睛地盯着凉亭看,唯恐错过亭内二人一点点的对话,嘴上却一本正经地道:“事关太傅的隐私,邵家的秘辛,你不能听。” 高义道:“那你为什么能听?” “因为我也是邵家人。”阿胜理所当然地回答,顿了顿,瞅了他一眼,又添上一句,“世世代代都是。” 所以,他的忠诚度毋庸置疑的。 即便知道邵景安的隐私,也不会对外泄露半句。 高义:“……” 那你还真是了不起哦。 不过,我还是太傅的心腹呢。 作为心腹,嘴巴同样很严实,不该说的一律不会说出去。 高义心里嘀咕着,拉下他的手,抢在他开口之前,道:“我也十分忠诚。 .与太傅征战沙场,一同出生入死,太傅有什么事情都不会瞒着我。 眼下,你要是阻止我了解太傅,那我现在就走出去,告诉太傅和二小姐,你一直躲在假山里偷听!” 反正他看不了热闹,阿胜也别想看。 听到这威胁的话语,阿胜只能默默收回手,露出个妥协的表情,与他一同探头往外看。 凉亭内。 邵静安半跪着,身形微僵,脸色也很僵。 邵明澜的脸色同样不好看,青得像个氧化的铜疙瘩。 她之所以来这偏院凉亭,盖因听府上的下人说,阿景在此招待傅玉棠,便想借着傅玉棠上门拜访之际,前来见一见对方。 顺便自我推荐一下,谋求个女子学堂的夫子职位。 却没想到,刚来到院子里,就听见自家弟弟在向一个年轻男子求爱。 而那名年轻男子,正是傅玉棠,阿景的徒弟! 这这这简直是无稽之谈嘛! 第1548章 我喜欢傅玉棠。 阿景自小端方守礼,克己慎独,活得跟个老古董似的,怎么可能会对自己的徒弟产生那样的感情? 肯定是她看错了,听错了。 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思及此,邵明澜立刻后退,准备在二人尚未发现她的时候,静悄悄离开。 不曾想,却被傅玉棠发现了。 这一下,走也走不成了。 邵明澜:“……” 沉默地站在原地,视线落在邵景安越发僵硬的面容上,邵明澜犹豫再三,终是吞下嘴边质问的话语,干笑了两声,拿着美人扇,拍了拍脑门,自言自语道:“我肯定是中了暑气了,不然会产生幻觉呢?呵呵呵…… 那什么,回房再睡一觉就好了。 死阿胜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害得我这一大早得四处找他! 真是的,等他回来了,我得好好教训他一顿才是……” 无辜躺枪的阿胜:“……” 小姐,您不要每次都往我身上扣黑锅啊! 身为你的贴身护卫,来到京城后,我一直都跟在您身边,隐在暗处保护您啊。 来这院子之前,您还吩咐我,要是高义拦着您,不让您进入的话,让我找个机会引他离开,或者直接敲晕他呢。 不能因为高义不在,我没派上用场,就这般对待我啊!阿胜在心里喊冤道。 对此,邵明澜半点不知,一边碎碎念,一边转身准备离开。 刚走了两步,身后就传来邵景安略显沙哑的声音,低低道:“你没听错,也没看错,我确实是断袖。 我喜欢傅玉棠。 不对,是爱。 很早很早以前,我便爱上他了。” 闻言,邵明澜浑身陡然僵住,震惊地睁大了眼,瞳孔瞬间缩成了个针缝大小。 “阿景,你!” 机械地转动僵硬的脖子,视线落在跪坐在地上,半阖上眼,双唇紧抿,神情难堪又狼狈的邵景安身上,失声道:“阿景,你……你怎么会……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跟他都是男子!! 你、你你当真是断袖?!” “是。”邵景安抿了抿唇,好似下定了决心,抬起眼,不闪不避地看着她,“你说的,我都知道。 你们不是一直很好奇我为何迟迟不肯成家吗? 那是因为我早已心有所属。 我去边关,也只不过是顺理成章地与他断绝师徒关系罢了。 如今我回京,亦是为了他。” 言语间信誓旦旦,掷地有声,神情极其郑重,根本不似热血上头。 他是认真的。 邵明澜震惊地看着自家弟弟,猛地想到他对王香兰百般抗拒,对其他女子不假辞色…… 一切似乎早有端倪,有迹可循。 只不过是她与家里人粗心大意,觉得他聪慧,不需要别人操心,疏忽了他的感受,这才没发现他的异常罢了。 这般想着,邵明澜瞬间失去所有的力气。 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只能憋出一句,“所以,客院那个人是你的禁脔吗?代替傅玉棠,为你消解寂寞的人吗?” 邵景安:“……??” 第1549章 阿景这是在金屋藏娇! “什么?” 本来已经在心里做好面临邵明澜质问、反对、斥骂准备的邵景安,万万没想到自家二姐会突然口吐虎狼之词,不由愣了一下,脱口而出道:“什么意思?什么禁脔?” “还装蒜?” 邵明澜怀疑自家弟弟是在装傻充愣,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就是西院那个。 你藏得跟珍宝似的,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也不允许他出门见人,一天三顿,好吃好喝供着的那位!” 说实话,一开始她得知西院有个年轻人入住,还以为那人是什么贵客。 自家弟弟担心贵人被冲撞了,这才勒令府里所有人不得靠近西院。 但是,观察了几天后,方才发现似乎不是这样的。 反而像是在囚禁那人。 起初,邵明澜还没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按理来说,如果那人犯了什么事儿,阿景可以直接命人将他扭送到官府,没必要关在自己府上啊。 直至今天,直至眼下,在得知自家弟弟喜欢男人这件事,她终于反应过来了。 阿景这是在金屋藏娇! 那人是阿景的禁脔! 自家弟弟为了瞒住她,避免她发现他是断袖,所以才将那人囚禁起来,不让她靠近西院! 天啊! 因为阿景三番四次拒绝王香兰的关系,她和她娘还一直以为阿景是个高底线,高道德的人。 结果,万万没想到是她们太高底线,高道德了,致使想不出人间竟然如此险恶,更没料到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这么会玩,单纯地把阿景想得太美好了! 思及此,邵明澜就有点一言难尽。 忍了忍,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没忍住“啧”了一声,上下打量了眼面前的弟弟,无奈道:“你、你…… 唉! 虽说你年纪大了,有欲望是人之常情,但是…… 说实在,我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别怪做姐姐的不提醒你,阿爹阿娘过几日就进京了。 你还是赶紧找个时间将他送走吧。 否则,阿爹阿娘要是知道你养了个娈童,早晚都会被你气死。” 邵景安:“……” 什么禁脔,什么娈童…… 那是替福禄公公送信的方大力! 也不知道他在二姐心目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竟然第一时间想到那方面去了。 原本沉重的心情被她这么一打岔,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无语片刻,邵景安看了她一眼,淡声解释道:“西院那人并非我的禁脔,乃是故人的手下。 眼下他出了点事,不好出现于人前,这才来府里借住一段时间。 同时,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他的行踪,我这才将他安排到最偏僻的西院,不允许任何靠近,以免走漏风声。” 顿了一顿,又添上一句,“我只是个断袖而已,不是荤素不忌的色中恶鬼,还请二姐慎言。” 言外之意便是什么禁脔,什么娈童,他都没有。 邵明澜这才意识到自己误会他了,听到他的话后,面色不由讪讪,没什么底气地说道:“这、这也不能怪我多想。” 第1550章 你觉得你有机会吗? 顿了顿,为了力证不是自己思想污秽,又一本正经地说道:“再说了,你正值壮年,血气方刚,又对傅玉棠求而不得…… 所以,那什么,肯定要找人消解一下寂寞嘛。 身边留个知冷知热的人,这是很正常的!” 别看她说得轻飘飘的,好似真的不在意。 那是因为邵景安真没做出找娈童的事情。 要是真做了,邵明澜估计一转身,就立刻写信回禹城告状去了,请族中长老来管教他。 但是,自家弟弟这不是没有吗? 所以她可以毫无负担地说出来。 听到她的话,邵景安颇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讶异道:“二姐,你……难道不介意我是断袖吗?” 邵明澜仍是一派淡定,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那你这些年除了傅玉棠之外,可还有看上别的男子吗?” “并无。”邵景安如实道。 闻言,邵明澜几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 她就知道。 就阿景这古板性子,并非滥情之人。 认准了一人,那这一辈子大概率也就是那一人了。 嗯,只喜欢傅玉棠一人的话,很好,非常好,特别的好! 因为,这注定他不会成功! 等到再过两年,傅玉棠娶妻生子了,阿景估计也就死心了。 感情无望的他,心灰意冷之下,定会遵循父母之命,成家立业,收心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自然而然的,也会知道女子的好。 若干年回想起来,对于自己喜欢男子一事,只会一笑而过。 认为自己一时鬼迷心窍罢了。 想着,邵明澜不由弯了弯嘴角。 对上邵景安隐含期待的眼神,非常不留情面地说道:“你这算哪门子断袖? 傅玉棠说了,他不是断袖。 而且,你看看傅玉棠拒绝你时,那般决绝的样子,你觉得你有机会吗? 常言道,鸳鸯成双,蝶成对。 你们两个人得凑到一起,那才算名副其实的断袖。 如今,只有你一个人,你想断袖断得起来吗? 既然如此,那我介意什么,担心什么? 难道你还能对傅玉棠霸王硬上弓,强迫他与你分桃不成?” 邵景安:“……” 真是令人出乎意料的回答。 你果然是我的亲姐。 一开口就往我的伤口上撒盐,半点不顾我的死活。 邵景安心道,觉得邵明澜的话刺耳极了,下意识想要开口反驳。 奈何邵明澜说的都是事实,他根本无处下口。 最终,只能紧抿双唇,定定地盯着邵明澜看,片刻之后,一句话都没说,直接转身离开。 邵明澜:“……??” 难道她说错了吗? 难道她说得不对吗? 这就生气啦? 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一不高兴就走人,默默躲起来生闷气啊? 真是小孩子脾气。 邵明澜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不禁“啧啧”两声,喊道:“阿景,你生气了吗?但我说的都是实话啊!忠言逆耳,但真诚啊。” 话落,就看到邵景安脚步一顿。 下一秒,走得更快了。 没一会儿,就消失在院子里。 第1551章 果真是不负天下第一才子之名 邵明澜:“……” 还是与小时候一样,不经逗。 邵明澜嘀咕了一句,缓缓收起脸上的笑,叹了口气,摇着美人扇,姿态婀娜地走下台阶。 经过假山的时候,招呼道:“阿胜,走了。” 语毕,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阿胜连忙现身跟上。 临走前,还不忘朝高义比了个“封口”的手势,警告道:“你若是敢把小少爷是断袖一事说出去,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闻言,高义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关于太傅断袖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好吗! 要说的话,他早就说出去了,还用等现在? 阿胜说这话,简直就是质疑他的人品,怀疑他作为太傅心腹的职业素养! 若是换作平时,高义肯定要追上去,跟他好好理论一番的。 只不过…… 方才二小姐说,傅大人拒绝了太傅?!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太傅趁着他和大贵兄弟不在的时候,一个激动,当场向傅大人表白了? 若是这样的话,那太傅也太心急了吧? 人才第一次来府里,就逮着对方表白,换谁都会被吓到好吗! 更别说二人还同为男子了。 没点感情基础就贸然表白的话,傅大人肯定以为太傅是在嘲笑她长得像个女人,侮辱她男性的尊严。 这也难怪傅大人离开的时候,脸色会那般难看了。 换成是他,他也生气。 搞不好还要“梆梆”给太傅两拳,发泄下心里的怒气呢。 唉。 只能说太傅还是太没经验了。 高义幽幽叹了口气,一边摇头,一边往主院的方向走,准备问问邵景安具体是什么情况,然后再去找阿三兄弟商讨一下,看看还有没有补救的机会。 可以说,为了太傅能成功抱得丞相归,他真是跑断了腿,操碎了心啊。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傅玉棠其实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生气。 一离开太傅府,脸上的愤怒便立刻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沉思之色。 待回到府里,吃饱喝足后,方才与王大贵进入书房商谈要事。 二人坐定后,王大贵率先开口询问道:“大人,这次去太傅府可有收获?” “有啊。”傅玉棠喝了一口茶,随手将茶杯搁在案几上,往软榻上一靠,叹息道:“邵景安果真是不负“天下第一才子”之名,当真深不可测。 尤其是在边关历练这几年,心思更加深沉了,出手亦比之前果决。” 在面对她的步步紧逼,察觉到她即将与他划清界限之时,心知往后她再也不会给他长篇大论的机会,当机立断地表明心意。 一来,可借用深情,展露善意。 以爱为名,表明他对她无恶意,顺便解释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为她好,好让她在后续的往来中,下意识对他放下戒心,放松警惕。 第二,转移话题,掩盖真相。 让她无法再继续探究他为何知道她失忆这件事。 第三,把握时机,果断出手,光明正大地倾诉他的情感,让她明白他的心意…… 第1552章 一句我爱你,我想见你…… 第四,借此机会,试探她对他的感情。 若她有一丝动摇,那他便可抓住机会,再接再厉,继续给她灌迷魂汤,将她迷得七荤八素后,再劝说她放弃对付西鸣的计划。 如此一来,感情有了,目的也达到了,简直是一箭双雕啊。 若她出言拒绝,那也不用担心。 至少,他可以从她的话语中找到她拒绝的原因,并加以改正,争取下次见面不再犯便是。 第五,亦是为第四条被拒绝做准备,为他往后接近她打下了基础。 从今日开始,他再也不用像之前一样绞尽脑汁找借口接近她了。 他想什么时候见,就可以什么时候见,他想在哪里拦截她,就在哪里拦截她。 还是光明正大,理直气壮的那种。 刑部,长兴街,政事堂…… 只要他想,一天十二时辰,随时都可以去。 一句我爱你,我想见你,就可以解释所有。 简直就跟螃蟹似的,整个京城都可以横着走了。 而她,顶多甩个冷脸,给他吃个闭门羹而已,压根儿拿他没办法。 可以说,他真是把一切都算计得死死的,半分不遗漏啊。 不过,她也没亏。 至少,这一次她也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了。 思及此,傅玉棠稍稍放松了下心情,瞅着王大贵,嘴角含笑道:“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打算先听哪一个?” 王大贵见傅玉棠一脸轻松,料想今日一行还算顺利的,当即嘿嘿一笑,说道:“先听坏消息。” 他倒要看看坏消息能坏到哪里去! 傅玉棠轻哼,如实道:“邵景安这次当真是冲我来的。” 王大贵闻言,立刻一拍大腿,生气道:“我就知道此人不怀好意!” 别的不说,他看大人的眼神就十分不清白! 同为男人,他一眼就看出他心里的想法! 哼。 简直枉为人师! 王大贵在暗骂道,顿了下,又问道:“那好消息呢?赶紧说来压压惊。” “好消息就是你猜得没错,你家大人魅力无边,邵景安果然对我余情未了。” 王大贵:“……” 这算什么好消息啊? 还有,这两个消息有区别吗? 沉默了片刻,王大贵出言询问道:“除此之外,大人还有其他的收获吗?” “自然是有的。” 傅玉棠示意他靠近一些,把最近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简单扼要地讲了一遍,淡声道:“这段时间,我吃了俞伯的药,晚间休息的时候,陆陆续续做了不少关于从前的梦。 梦中,我发现我是知道邵景安的心思的。 自这个梦之后,我便开始不断地推敲,如果当年的我当真知道邵景安的心思,在我极其厌烦他的情况下,我会如何做呢? 结果,我所推测出的最终局面,与风行羚告知我的信息完全相符。 他说,在殿试之前,我曾信誓旦旦地告诉他我与邵景安迟早要决裂的,也曾向他透露过邵景安离京一事有我的手笔。 如此,我便能确定我当年确实知道邵景安的心思,而且不管是殿试决裂,还是邵景安远走边关,皆有我在暗中推波助澜……” 第1553章 他知道我与风家有恩怨 “当然,同样因为风行羚的话,使得我一开始还以为他这次回京是来找我报仇的。 但是随着后面记忆的逐渐恢复,再结合小芮等人的说法,我发现邵景安是个雅人儒士,重礼教,有四方之志,忧国奉公之人。 这样的人,怎可能因为个人喜好,单纯对我不满,就反对大宁内政改革等一系列利民的措施呢? 因此,当我从风行珺的口中得知邵景安仅针对我个人表达不满,只因为这计划的提出人是我所以才反对,我便第一时间怀疑他已经看破了我的计划,这才强烈阻止…… 然而,他看破我计划的前提是——他知道我与风家有恩怨。 否则,只是作为旁观者的话,单纯看这全盘计划的,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甚至他担忧的内部矛盾问题,只要满朝文武一条心的话,根本就不会发生。 即便发生了,要镇压的话,亦是易如反掌。 他真正担忧的是,朝中有人怀有异心,与被挑唆的百姓里应外合。 而这个人,便是我。 所以,他才毫不犹豫地反对。 而我做贼心虚,得知这件事后,定是要上门打探消息的。 一旦我主动上门了,邵景安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同时还间接帮他验证了消息的真假等一系列问题。 当然这些是后话,晚点再说。 现在,不管其他,只单纯地从他这一反对的行为,便可引出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是谁告知他,我与风元的恩怨呢?” “有没有可能当年的事情,他亦有参与其中?”王大贵沉思道。 “我曾想过这问题。但是……” 傅玉棠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眉眼间冷如寒江雪,右手食指轻点着面前的案几,无比肯定道:“以风元的谨慎,以及对两个儿子的爱护,他不可能让邵景安知道这件事。 他还希望他驾崩后,邵景安能多多辅佐风行珺,替他照看二个幼子呢。 若是让邵景安知晓他不择手段地给我下诅咒,难保邵景安不会自危,对他的所作所为感到心寒。 臣子一旦对君王有了防备之心,自然不会尽心尽力为君王卖命了。 更不用说,邵景安有经天纬地之才,背靠禹城百年世家。 不仅有智,还有人、权、财。 一旦他有异心的话,风元前脚死的,风家兄弟二人后脚就得跟在他后面踏上黄泉路……” 说到这里,傅玉棠稍微停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插入一句题外话,“当年邵景安远走边关,不就是风元对他怀有戒心最好的证明?” 当年殿试,以及邵景安远走边关一事,除了风家兄弟二人外,就没有一个当事人是没有私心的,没有一个当事人是无辜的。 邵景安的私心,是想要借着殿试,名正言顺与她断绝师徒关系。 远走边关,是为了逃避京城的一切,静心思考,理清自己的感情。 她的私心,是厌恶邵景安对她的纠缠,却碍于邵景安的身份无法反抗; 第1554章 来个翻身农奴把歌唱 是不喜风元对她的虚伪态度,想要发挥出自己的价值,让自己处于不可或缺的地位,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而不是别人轻飘飘的一句话,一个态度,就能决定她的生死。 所以,她顺水推舟主导了殿试一事,让邵景安可以借题发挥,使自己能以最快的速度在朝堂上占有一席之地。 后面,在邵景安远走边关一事上,更是在后面推波助澜了一把。 毕竟,如果邵景安不离开京城的话,那么她在朝堂上发展势力的同时还要分心提防他,防止被他察觉出端倪。 搞不好还会引来风元的注意,让他对她更加忌惮。 而风元的私心,就是为护住风家的江山与两名幼子。 就如同担心她反噬风行珺一般,风元同样担心邵景安有不臣之心。 尤其是当她还是邵景安徒弟的时候。 得亏他们师徒二人关系一直不是很好,而她面对邵景安的时候,也没有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觉悟,更没有对师父的话言听计从的温驯。 否则,风元估计都要睡不好觉了。 唯恐他们二人凑在一起,处着处着,心就大了,继而看不上风行珺这中规中矩的继承者,联手打响反帝反封建的第一枪,来个翻身农奴把歌唱。 后面殿试闹翻,两人势如水火,想来风元心里都乐开花了。 全程就跟走过场似的,态度极其软弱地劝说一下,便撒手不管了。 连句强硬点的话都不敢说,唯恐他们师徒二人真的和好如初。 毕竟,凭借着他帝王的身份,以及邵景安的忠君思想,但凡他态度稍微强硬一点,邵景安搞不好就从了,乖乖收回成命。 不过,只有这样的话,还是不够。 在风元装满帝王权术的脑瓜子里,她与邵景安最好形成相互制衡之态,那才是最好的。 他们风家的江山,他的孩子才是最安全的。 所以风元开始扶持、培养弱势的她。 而在她的暗中推动下,邵景安也适时提出前往边关。 一听到邵景安准备离开京城,风元差点没高兴死。 左右风行珺已经学成了,开始跟着风元处理朝政了,不太需要用到邵景安了。 他还愁着怎么安置邵景安呢。 官儿给小了,不符合邵景安的太傅身份。 官儿给大了,那再过几年,搞不好会出现无官可封,赏无可赏的情形。 毕竟,邵景安眼下才二十四啊。 到时候,在权势的诱惑下,难保不会产生异心,谋夺他们风家的江山。 就算不造反,继续留在京城的话,也十有八九会发展成像刘清一样的权臣。 不,是比刘清还要可怕。 刘清已经老了,就算他权倾朝野,一手把持朝政的话,还能有几年好活呢? 风行珺光用耗,都能把刘清耗死。 可邵景安不同,他与风行珺相差不了几岁,正值盛年,如果他掌了大权,风行珺就要当一辈子的傀儡皇帝了。 而且,邵景安在京城的话,他也没办法大力扶持傅玉棠。 第1555章 当真是机关算尽啊 眼下,邵景安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放弃大好前程,主动提出去边关沉淀沉淀,风元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装模作样地挽留一番后,便飞快答应了他的要求。 没几日,就伙同刘清等人屁颠屁颠把邵景安送出京城了。 给的职位也很巧妙,是没有实权的军师之职。 上面又有忠君不二的镇国公压着,下有一众老将盯着,就算邵景安在边关待上个十年八载,恐怕也难发展出属于自己的势力。 “可以说,风元为了江山以及两个儿子,当真是机关算尽啊。” 虽然他的有些做法略显无耻,但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个合格的父亲。 所做的一切,多半都是为了自己的儿子。 傅玉棠不由自主感叹了一句,顿了顿,重新回到正题上,淡声道:“就算不是为了风家的江山,仅仅是为了自己孩子的安全,凭着他这多疑谨慎的性子,也不会把我的事情告诉朝堂上的臣子。” “所以,向邵景安告知你与风家恩怨的人,不在庙堂之中。” 王大贵静静地听傅玉棠讲完那段过往,沉吟了片刻,开口道:“而知情的慧心早已被大人你关入大牢,根本没有机会与邵景安接触。 当然,即便有机会接触,自诩得道高僧的他,为了维持自己的名声与形象,也不会与邵景安提起这段有违出家人慈悲的过往。 至于远在边关的慧定,他或许认识邵景安,但因为他的身份是西鸣国师,立场不同,巴不得你与当今皇上掐起来,将大宁弄得一团糟才好,同样不可能将此事告知邵景安,以防邵景安出手阻止你。 至于昆吾明,与慧定同样的心理。 而且,昆吾明是西鸣二王子,就算他说了,邵景安也不一定会信,搞不好最后还会弄巧成拙,让邵景安以为他是在挑拨离间。” 这种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昆吾明即便脑子被驴踢了也不会做。 傅玉棠微微颔首,赞同他的分析,沉声道:“你说的没错。不管是慧心还是慧定,都不可能向邵景安提及诅咒一事。 至于昆吾明,他会说。 但不会现在就说,也不会对着邵景安说。 对于精于算计的他来说,这件事要用在更为合适的地方,争取获得最大的利益。 而告诉邵景安,非但不能获益,还对他的计划有碍。 明显也不可能。 所以,他也可以排除在外。 这样一来,就只剩下一个地方了。” 说到这里,傅玉棠停了下来,与王大贵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皇城内。” 语毕,二人顿了一顿,齐齐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来。 “而皇城内,只有与风元朝夕相处的人,且深受风元信任的人,才有可能得知这件事情。 同时,他还要非常熟悉我和邵景安,或者与我的关系十分亲近,说出的话才有说服力,才能轻而易举地取得邵景安的信任。 而这样的人,整个人皇城内只有一个——” 第1556章 人啊,当真是矛盾又复杂的生物 傅玉棠停顿了一下,垂下眼,掩去眼中的情绪,一字一顿地吐出那个人的名字,“福、禄。” 对此答案,早在傅玉棠开口前,王大贵就有所预料。 但是眼下亲耳听傅玉棠提及,心里仍有一丝说不出的滋味。 毕竟,福禄也算是老熟人了。 每次来府里,与他们也相处得不错。 平日里,面对傅玉棠也好,面对小满也好,皆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明眼人都能看出福禄是真心爱护他家大人的。 然而,就是这样的人,却在大人背后放了一支冷箭。 此时,再回想起从前的点点滴滴,难免让人感到寒心。 沉默了好半晌,王大贵方才低声道:“所以,当日大人在听到风行珺的话时,就立刻猜出是福禄所为了?” “嗯。毕竟这并不难猜。” 傅玉棠抿了下唇,抬起眼,面容早已恢复平静,淡淡道:“只是,我不确定他对邵景安说了多少,而邵景安又看出我多少计划,我是否又有哪里露出了破绽? 因此,为了探明情况,无论如何我都要亲自上太傅府拜访邵景安一次。” 但是—— 一旦进了太傅府,开口打探消息,就等于变相验证福禄的话是真的了。 如此一来,邵景安便会有所防备,不会轻易吐露出任何的信息。 说到这里,傅玉棠稍稍叹了口气,道:“这一回,我当真是进退两难啊。 去,不一定有收获。 不去,那是半分收获都没有。 而且,因为不清楚邵景安知道了多少,我就算有心想要打探,都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总而言之,这一次对方是占尽先机了。 所以,我索性就不挣扎了,直接原地躺平,来个将计就计。” 于是,恢复记忆的她,干脆直接坐实了她失忆一事,面上却佯装遮掩,反将邵景安一军,当机立断给他扣了个心机深沉,故意针对她的帽子,变相逼着邵景安吐露实情。 以此来套取更多有用的信息。 然而,邵景安却也敏锐,面对她的逼迫,半分不肯透露。 最后,还把一场对峙变成了他个人的表白大会,以此来回避她的质问,展示自己的深情,妄想拉近二人的关系。 傅玉棠当时差点没被气笑。 要不是担心露了馅,她早就开喷了。 最后,实在不耐烦听他说那些废话,亦懒得与他黏黏糊糊地纠缠,便直接甩袖离开。 不过,从邵景安最初的只言片语中,倒是可以窥探出他确实知道她身中诅咒进而失忆一事。 从而证实福禄的确给他传递过消息。 意识到这一点后,傅玉棠还是有点小难过的。 “人啊,当真是矛盾又复杂的生物。” 傅玉棠重重叹了口气,微微垂下眼,脸上似有无限的感慨,又带着一点点伤感,叹息道:“明明是计划好的事情,亦是早有预料的事情,眼下发生了,验证了,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轻松自在。” 王大贵闻言,跟着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傅玉棠的手臂,以示安慰。 第1557章 从明天开始,我要认真地浑水摸鱼 半晌后,才开口劝慰道:“左右他怀有异心,如今能提早知道的话,加以防备,也是一件好事。” “是啊。”傅玉棠若有似无地点了一下头,低声道:“总有一天,我与他要站在对立面的。现在知道了,也好。” 王大贵轻轻“嗯” 了声,见傅玉棠面带郁郁之色,为转移她的注意力,重新把话题转到正事上面来,询问道:“对了,大人,眼下大人已知邵景安势必要出手阻止你的计划,大人可有应对之策?” “若是按照先前的计划,我必然要与邵景安争个高下的。 但是,自从去了一趟太傅府,验证了猜想后,我便改变主意了……” 傅玉棠桃花眼里像蒙了一层寒霜,撇了撇嘴,冷声道:“他愿意做别人手中的棋子,我可不愿意。 所以,我决定了——” 她倏地站起身,犹如被打了鸡血一般,昂首挺胸,右手曲起握拳,精神振奋道:“从明天开始,我要认真地浑水摸鱼。 在早朝上做个安分守己,尊师重道的老实人,合格的应声虫!” 对于邵景安的话,她非但不反驳,还要顺着他的意思,全身心支持他的决定,支持停止内政的改革! 王大贵:“……??” 大人,你怎么了大人? 这一次怎么变得这般好说话了啊? 就这么容易屈服了啊? 别是被福禄一事刺激过度了,直接激发体内的咸鱼之魂,直接摆烂躺平了吧? 王大贵怔怔地看着她,顿了顿,没忍住脱口而出道:“大人,你没事吧?” 傅玉棠愣了愣,疑惑道:“我能有什么事情?我很好啊……” 说着,忽然反应过来,继而失笑道:“放心,你家大人没那么脆弱。 至于为何不与邵景安争……” 傅玉棠轻笑了一声,脸上流露出点点狡黠之色,提醒道:“大贵,你可知慧心被抓一事,为何这段时日都没有被昆吾明散播出去吗?” 王大贵一点就通,面上露出恍然之色,笑着道:“因为他知道,光是宣扬慧心被抓一事,只会引起大宁小范围的轰动,达不到他预期的效果。 他想的是靠着女子学堂,多多损耗大宁的国库,顺便借着大宁内政改革,挑起内乱。 因此,这才隐忍不发。” “是啊。”见他明白过来,傅玉棠朝他眨了下眼睛,微笑道:可以说,他比我更希望大宁内政改革措施能进行下去。” 众所周知,她是个善解人意的人。 既然昆吾明有心,那么她自当退居二线,给昆吾明一个表现的机会。 邵景安想要阻拦内政改革,那就阻拦呗。 看看究竟是狡诈阴险的昆吾明厉害,还是心思深沉的邵景安厉害。 不管他们二人如何相斗,谁胜谁败,对她来说都是有益无害的。 昆吾明胜,那她的计划就能继续进行。 邵景安胜,那昆吾明就得吃瘪,她乐得看昆吾明的热闹,而且这般算起来,邵景安也算是变相地为她拖延住昆吾明了。 第1558章 轻轻一躺,世界与我无关 最后,二人注意力成功被对方分散,也就没有过多的时间注意她的动向了。 简直是轻轻一躺,世界与我无关啊。 啧,完美! 又可以摸鱼看戏了。 傅玉棠喜滋滋地想着,嘴上假惺惺地说道:“唉,主要是咱们要给年轻人表现的机会啊。 人家昆吾明年纪轻轻,一路披荆斩棘,追星逐月,千里迢迢来到大宁,有心想要为我谋划一番,我也不能让人败兴而归。 再说了,最近刑部不是准备开培训课程吗? 还有普法宣传活动什么的…… 很多事情需要我点头批准。 而且周大福那边,我也得抽时间去看看情况,处理一下堆积的事务。 还有帮红玫恢复自由、酬谢游魂、迎接新同僚……” 啊! 细数起来,她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呢。 哪里有空陪着邵景安还有礼部一群人扯皮,索性让他们自己玩去吧。 左右和谈是不可能成功的,礼部那群人无论做什么都是一厢情愿。 且各个都是自命不凡的大才子,大智谋家,压根儿听不见别人的意见。 索性就让他们折腾去吧。 只要别来沾边就行。 等到了最后关头,她处理完手里的事情,再出手收拾残局也不迟。 王大贵听得连连叹息,握着傅玉棠的手,一脸心疼道:“竟还有这么多的事情要办!大人,你真是太辛苦了。” “没办法。”傅玉棠露出个“我不辛苦,百姓才辛苦;我不累,百姓才劳累”的神情来,微笑道:“都是为百姓服务,应该的。” 王大贵闻言,立马换上崇拜的表情,彩虹屁就跟不要钱似的,一个劲儿往外蹦,谄媚道:“啊,大人,你为何如此善良,如此优秀,思想觉悟如此之高呢?简直让我自愧不如啊大人! 能跟在大人身边学习,小的真是三生有幸啊。 大人,说真的,你就像是那黑夜里的萤火虫,星空里的启明星,是那么的出众,那么的特别,让我等为之折服啊!” “嗐,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优点而已,不足挂齿,不足挂齿。”傅玉棠挥了挥手,谦虚道。 就在傅玉棠主仆二人插科打诨的时候,太傅府主院书房里,邵景安与高义也在商量着事情。 高义望着面前眉眼冷淡疏离的青年,听对方解释都没解释一句,直接点头承认自己确实向傅玉棠表白了,心里顿时泛起一阵阵无力感,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 过了好半天,才捂着胸口,有气无力道:“太傅您、您这也太心急了吧? 不管怎么说,您至少也要等您与傅大人的关系修复后,再表明心意啊。 眼下贸然将心意说出口,只怕会引起傅大人的反感。” 对于这道理,邵景安何尝不明白? 只是……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 邵景安抿了抿唇,抬起眼,望着面前的高义,淡声道:“你对这话应该不陌生。” 这其中的意思是,用兵作战没有固定不变的形式,就像水的流动没有固定的形态一样。 第1559章 这谈感情怎么能跟打仗一样呢? 水会根据地势的高低选择流向,用兵也要根据敌我的情况采取相应的策略。”. 简而言之就是面对事态,要有灵活性和策略性。 不一定要照本宣科,生搬硬套。 如果刚刚形势稳定,气氛轻松,他当然不会兵行险着,在什么都没有准备充分的情况下,贸然对傅玉棠表明心意。 然而,事实是那时候他已经被傅玉棠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 偏偏又不能透露福禄的事情。 无奈之下,这才提前坦明心意。 一来,可以转移话题,表明自己对她并无恶意。 二来,也是为了探明她心里的想法,试探她对他的感情。 只是,没想到傅玉棠在面对他的时候,时刻保持警惕,坚决不肯给他半分窥探内心的机会。 仅以“不稀罕”三字为由,就结束了话题。 不得不说,不管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的她,皆保持着一定的警觉,说话永远滴水不漏。 听到他用兵法隐喻他与傅玉棠之间的情况,高义喉咙一哽,瞬间失去所有力气和手段。 这算什么? 这到底算什么啊?! 忍了忍,忍了又忍,最终实在没忍住,哀呼道:“我的太傅啊! 这谈感情怎么能跟打仗一样呢? 打仗可以一撸袖子,冲上去就是干,分出个高下结果来。 可感情不是啊,没有谁赢谁输的定论。 只能徐徐图之,以心换心,攻心为上啊。 您、您这一下子就把傅大人惹怒了,往后还怎么与他往来呢?” 之前太傅没表明心意的时候,绞尽脑汁都不能找到接近傅大人的机会。 眼下傅大人已经知道他的心思了,厌恶之下,更不会给太傅靠近的机会了。 这、这不是一下子把自己的情路给堵死了吗? 相较于高义的悲观,邵景安反而表现得很淡定,一脸认真地说道:“错了。 正因为我与他表明过心意,捅破窗户纸了,才能正大光明地接近他。 而不用像之前一样费尽心力找借口接近他,唯恐引起他的误会。 从今以后,我随时都可以去找他。” 高义:“……??” 什么情况? 是太傅疯了,还是他太笨了,跟不上天才的思维啊? 表白不成,怎么反倒成了太傅光明正大接近傅大人的机会? 这这这…… 太傅会不会太乐观了点儿? 高义张了张口,想要说点什么,却又因为压根儿不理解他的话,致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只能憋出一句,“傅大人只怕不会与您见面。” 以前傅大人似乎就有点不待见太傅,她府里的人更是如此。 这会儿傅大人都知道太傅的小心思了,估计一见到太傅,就会立马夹紧屁股,调头跑开吧。 “我觉得吧,追求心上人,还是应该投其所好比较好。 还有呢,要时时刻刻关心对方,保护对方,让对方知道您是无条件地支持他,喜欢他的。 如此一来,方能打动人心,抱得美人归。” 高义挠了挠头,斟酌着给出自己的意见—— 第1560章 朝堂上的事情,不能儿戏 “就比如说,我听说傅大人在朝堂上的人缘不大好。 太傅您呢,可在朝堂上多多维护他,多多支持他,多多关心他,一心一意无条件地护着他,让傅大人时时刻刻感受到您的爱意。 这样说不准傅大人一感动,就开始试着亲近您、依赖您了。” “这……” 关心、保护都没问题。 但无条件地支持…… 邵景安犹豫了一下,直觉不妥,摇头道:“朝堂上的事情,不能儿戏。” 高义:“……” 那咋办? 不是他说话残忍,关键人生活里,您面都见不上,更不用说插手了。 唯一有交集的,可不就只剩下朝堂了吗? 在朝堂上,您还不好好表现的话,那不就彻底没机会了? 高义嘴唇动了动,有心想要再劝说两三句,可目光触及邵景安明显不赞同的表情,知道他是真的不赞同这提议,只能默默吞下嘴边的话。 转而道:“那除了表明心意这一点,您又与傅大人谈了什么啊?” 在高义看来,就邵景安这一板一眼的性子,仅仅靠他一人是绝不可能成功打动傅玉棠的心了。 弄到最后,估计还得他和阿三兄弟上。 因此这才逾矩地问了一句,想着多知道一点细节,回头好找阿三兄弟商量对策,替邵景安挽回颓势。 谈了什么…… 邵景安顿了一顿,脑海里瞬间浮现他与傅玉棠的对话。 心知高义问这话只因关心他,并无其他的意思,便如实道:“不过是各自对朝堂上一些政务的见解罢了,并无其他的闲话。” 高义:“……” 那你们两个还真是无聊。 不对,是太傅你太无趣了。 人家难得上门一趟,你不趁机带着她逛逛花园,玩乐一番也就算了,还逮着人家商谈公务。 唉! 真是要命啊! 得亏傅大人是男人,倘若是女人的话,还不得烦死你了。 难得可以放松一下,你却净说些无趣的事情。 心里吐槽着,高义没忍住叹了口气,暗道:“改天我得再去向阿三讨教几招哄人的手段,回来好好传给太傅才行。” 一旁的邵景安则是微微垂下眼,思绪重新回到傅玉棠身上。 按照他的计划,今日他是要验证福禄信息的真伪,以及确认傅玉棠是否真有造反之心的。 然而,比起六年前,傅玉棠越发沉稳,心思也越发深沉了。 今日登门,言语间几乎甚少透露自己的情况。 犹如暗含明珠的河蚌似的,壳子紧闭,撬不开一点,让他有些无处下手。 然而,在面对他的时候,却是锐利得如同锋刃,对他步步紧逼。 使得他最终只能从她的细微动作里,判断出她确实失去了记忆。 可是…… 这一发现,并不能让他感到轻松,反倒是有股淡淡的违和感,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或者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从一开始,傅玉棠就在用言语误导他,让他以为她失忆了呢? 而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试探他。 就如同六年前一样。 想到这一可能,邵景安眉心一蹙,墨眸里不自觉闪过一抹沉思之色。 第1561章 你人真好,再见,拜拜,皇宫见 假期如流水,就像是兜里的血汗钱,还没来得及捂热,挥一挥手就没了,又到了开始早朝的日子。 傅玉棠唉声叹气地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用过早膳后,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领着王大贵往外走,准备开启浑水摸鱼的一天。 刚一出门,就遇到芮成荫。 四目相对,傅玉棠视线在他手上的油纸包上停顿了两秒,率先抬起手,打了个招呼:“早啊!小芮今天也这么早啊?” 说的什么话? 需要早朝的日子,哪天不是这么早啊? 芮成荫心里嘀咕着,嘴里冷哼一声,傲娇道:“不早了,我专门在此等你的。” “等我?”傅玉棠眨了眨眼,讶异道:“等我做什么?” 芮成荫没回答,大步走上前,二话没说,直接把手里的油纸包塞到她手里,道:“给,上次看你似乎挺喜欢吃我家厨子做的包子,今天特地给你带了一份,你等会儿路上吃。” 傅玉棠瞅瞅手里还热乎着的包子,又抬眼看看他,眼睛一眯,一本正经地说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说吧,又遇到什么困难事情了? 还是说……” 她微微挑了下眉头,充满怀疑道:“这其实是个加了料的包子!” “什么加了料的包子?我是那种阴险小人吗?” 芮成荫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我用旺财的小命向你保证,这包子绝对干净。” 顿了一顿,没忍住生气道:“你说说你这人,怎么疑心病这么重? 你我都是邻居,只是请你吃几个包子而已,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 傅玉棠“哦”了一声,不好意思道:“那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语毕,当真没再多问,直接将包子递给王大贵,让他放到车里。 而后,转头面向芮成荫,挥手说道:“那真是谢谢你了。你人真好,再见,拜拜,皇宫见。” 说罢,抬步便要钻进马车。 芮成荫一见,忙上前一步,拉住她的袖子道:“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呢。” 闻言,傅玉棠立刻回头,露出个“果然如此”的表情,转过身,重新站好,双臂环抱在胸前,姿态闲适,看着他道:“说吧,到底什么事儿。” “倒也没什么太大的事情。” 芮成荫站在原地,国字脸上破天荒出现一丝腼腆之色,扭捏了会儿,不自在地说道:“我、那什么,就是想问问你,今天与邵太傅的辩论有没有把握……” 傅玉棠一听,惊声道:“什么意思?我可是个尊师重道的好人,从没有打算与邵太傅争辩啊!” 不曾想,芮成荫听到这话后,表现得比她还要震惊,瞪圆了双眼,失声道:“什么?! 你不上去与邵太傅辩论?! 你不上去的话,那谁要上去?” 傅玉棠要是不上场,那还有谁能赢得了邵太傅呢? “谁愿意上就谁上呗,反正我是不上的。” 傅玉棠一脸认真,神情极其郑重,半点不见开玩笑的迹象,开口道—— 第1562章 简直是睁眼说瞎话第一人啊。 “人家邵太傅之所以主和,那也是为了百姓着想,我们要理解他,爱护他,包容他…… 不能因为人家主和,就觉得人家胆小怕死,继而针对人家,欺负人家,鄙视人家啊。 这是不对的,是不礼貌的,是不道德的。 作为爱与美,善与慈的化身,心肠如同泉水一样柔软,性情如同阳光一样温暖,做人如同春风拂面一样令人沁人心脾的我,怎么能出言与他辩论呢? 这不是伤人心吗? 不好不好,这种不道德、不礼貌、不对的事情,作为大宁的进步青年,我是不会做的……” 边说,边盯着芮成荫,止不住摇头,嘴里发出“啧啧”的谴责声。 好似站在她面前的是个十恶不赦的大罪人一般。 芮成荫:“……” 说的都是些什么狗屁话?! 还有,你一大早上的,就开始毫无预兆地发疯了? 芮成荫知道傅玉棠每次经历假期后,第一天早朝上总会发疯一阵。 但那时候发的疯,都是有迹可循的。 哪会今天,简直莫名其妙。 一改之前的立场,满口胡言乱语,不知所谓。 看上去就像是鬼上身一般,与以往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话说,目前正值七月,鬼门大开,别是不小心冲撞到什么了吧? 再次打量了一眼面前笑得堪称和蔼可亲的傅玉棠,芮成荫直觉自己有可能猜对了。 沉默了片刻,斜眼看向一旁的王大贵,皱眉道:“大贵叔,你就这样看着啊?” 确定不找个和尚或者道士来给傅玉棠看看? 万万没想到,王大贵疯得比傅玉棠还要严重,闻言眨了眨眼,满脸不解道:“小芮大人,我觉得我家大人说得很对啊,一点问题都没有。 我完全支持我家大人的决定……啊!” 话还没说完,指尖上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没忍住惊呼出声。 垂眼一瞅,就看到阿三拿着一双桃木筷子,狠狠夹住他右手食指,一本正经地对芮成荫说道:“爷,从大贵叔在街上晕倒那天,我就一直偷偷留意着他。 根据我的观察,大贵叔他就是被鬼上身了! 那恶鬼有时候附在大贵叔身上,有时候附在傅大人身上,这才造成他们二人性情大变!” 听到这话,芮成荫看了眼满脸痛苦,“哎呦哎呦”叫个不停的王大贵,连忙询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呢?” “爷,您放心,有我阿三在,一定会保护您平安无事的。 您看看他现在反应这么大,就是因为我把那恶鬼制住了!”阿三煞有其事地说道。 芮成荫:“……!!” 原来如此。 真没想到王大贵竟然会被鬼上身。 当然,他更没想到阿三说的筷子夹手指驱鬼的方法真的有用。 王大贵:“……” 真没看出来阿三你还有神棍的潜质。 简直是睁眼说瞎话第一人啊。 他身为大人的心腹,支持大人的决定,有什么问题吗? 还有,筷子夹手指,相当于拶刑,搁谁身上谁不尖叫啊? 傅玉棠:“……” 第1563章 阿三你才更像是被鬼上身的人 不是我说,比起我和大贵,阿三你才更像是被鬼上身的人吧? 整天净做些奇奇怪怪,没头没脑的事情。 而这样神神叨叨的人,竟然还是自己忠实的书粉…… 每每想到这一点,傅玉棠都觉得有点羞于见人。 扶额轻叹了口气,考虑到阿三的智商水平偏低,傅玉棠深知空口解释必定无用,准备用事实说话。 因此,她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抢过阿三手里的筷子,反手夹住阿三的手指。 阿三:“啊啊啊啊!!!” 不顾阿三的尖叫挣扎,傅玉棠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正准备张口解释任谁被筷子夹住手指,都会受痛尖叫,跟鬼上身没关系。 哪曾想,阿三智商虽然低下,但是品格却十分的出众,非常的威武不屈。 即便痛得五官皱成一团,仍然咬紧牙关不求饶,试图坚持战斗到最后,抬头就冲芮成荫狂喊道—— “爷!不好了,此恶鬼法力无边,竟趁着我不注意,偷偷跑到傅大人身上去了! 快快快,我袖袋里还有几双桃木筷子,爷快拿出来夹住他!” 被阿三焦急的情绪所感染,芮成荫根本来不及多想,直接乖乖照做,“哦” 了一声,小跑到阿三身边,从阿三的袖袋里摸出一双桃木筷子,想都没想地夹住傅玉棠的手指。 期间,还不忘喊话道:“你、你你快放了阿三。” “啊!”傅玉棠没忍住痛呼出声,原本淡定的面容瞬间扭曲了。 王大贵一看,双眉一竖,当即上前一步,直掏阿三袖袋,拿着桃木筷子夹住芮成荫的手指,冷声道:“快放了我家大人!” 见此情景,阿三的脸色瞬间变了。 好啊! 你这恶鬼,伤害我也就算了,还敢伤害我家大人,简直找死! 思及此,一股怒火从心里腾升而起,瞬间忘了右手上的疼痛,低头从袖袋里摸出最后一双桃木筷,对着王大贵的手指,毫不犹豫地狠狠一夹,大声道:“放了我家爷!” “啊——” “大贵!”听到王大贵的惨叫声,傅玉棠面色一冷,转头看向阿三,手指用力,厉声道:“放了大贵!” “啊!” 阿三面容瞬间皱成一团。 芮成荫一看,手上立刻跟着加大力度,对傅玉棠道:“你放了阿三!” 傅玉棠发出一声闷哼,紧咬着牙,额上冷汗涔涔。 王大贵见状,当即下死手道:“废话少说,你先放了我家大人!” 芮成荫痛呼道:“啊!松手松手,手指要断了!” “爷!”看着面带冷汗,浑身抽搐不停的芮成荫,阿三眼神一变,死死盯住王大贵,一脸狠厉道:“你夹我家爷,那我就夹你!” 傅玉棠眸光一沉,冷声道:“你敢夹大贵,我就夹你!” 芮成荫不甘示弱,死死抓住筷子,警告道:“你夹阿三,我就夹你!” 王大贵狠声道:“你夹我家大人,我就夹你!” 说话间,幽静的巷子里,清风阵阵拂过,大门上的灯笼随风摇曳,烛光忽明忽暗。 第1564章 私人恩怨,闲杂人员勿要插手! 清晨的雾气模糊了眉眼,四人围成一个圈儿,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在烛火的照射下显得有些森然。 一股看不见的紧张气氛四人之间缓缓流淌,空气中充满了剑拔弩张的压迫感。 一场大战,即将一触即发。 傅玉棠面如寒霜,扫了一眼阿三,又看看芮成荫,微微眯了下眼睛,朝对面的王大贵使了个眼神。 ——大贵,甭跟他们这对二缺主仆多说,直接先下手为强! 王大贵会意,不着痕迹地点了下头,表明自己知道了。 而就在他们二人眉眼交流的时候,芮成荫同样与阿三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阿三,眼下已经不是什么鬼上身的问题了。 就算没有鬼上身,隔壁这两人也不是什么易与之辈。 想让他们先放手的话,还不如指望今天的太阳从西边升起来呢。 阿三,如今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咬紧牙关,跟他们二人抗争到底,方能彰显你我的男儿本色! 所以,我们要先下手为强! ——明白了,爷。 两对主仆,各自交换个眼色,眼神一凛,杀机尽现,握紧手里筷子,狠狠用力一夹! “啊!” “啊!” “啊!” “啊!” 幽静的小巷里,瞬间响起此起彼伏的痛呼声。 引得俞仕、阿四连忙出来查探情况。 见早该离开的四人仍在门外,俞仕、阿四不由愣了一下。 定睛一看,四人手里各自拿着一把筷子,正龇牙咧嘴,面目狰狞地夹着身边人的食指。 俞仕:“……??” 阿四:“……??” 什么情况啊这是? 在玩什么游戏吗? 俞仕、阿四相视了一眼,并肩走上前,正欲张口询问,就听到傅玉棠冷声道:“放不放手?!不放手,我就用力了!” 芮成荫紧咬牙关,道:“你先放,你放了我就放。” “不行,你先放!” “你先!” “你先!” “……” “……” 所以他们这不是在玩耍,而是在打架啊! 意识到这一点,俞仕脸色一变,当即伸手去掏痒痒粉,准备助自家大人一臂之力。 阿四的动作更快,察觉到他的意图,“唰”一下抓住他的手,用力一扯,便将他禁锢在怀里。 一手掐着他的脖子,张口大喝道:“你们住手,俞伯已经被我抓住了! 人质在手,你们都给我听话一点!” 闻言,四人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异口同声地喊道:“滚!私人恩怨,闲杂人员勿要插手!” 阿四:“……” 俞仕:“……” 紧张的气氛凝固了一瞬,俞仕、阿四神情僵硬,对视片刻,不约而同放下手。 阿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指着绞成一团的四人,问俞仕,“俞伯,眼下要怎么办?” 俞仕哪里知道该怎么办? 盯着四人瞅了会儿,道:“大概这就是年轻人的活力吧。咱们老人家还是回屋休息算了,不要打扰年轻人锻炼身体。” 阿四深觉有理,点点头,与俞仕相视一眼,二人神情真诚,恭恭敬敬地朝四人鞠了一躬,抱歉道:“对不起,是我们失礼了,我们这就离开。” 第1565章 一大早的,傅玉棠在与谁说话呢? 语毕,二人“哧溜”一下,跑得无影无踪。 傅玉棠四人也没在意,仍旧处于僵持之中。 期间,时不时出言喝令对方松手。 太常寺寺卿利茂彦就住在长兴街这一片,如无数个平平无奇的清晨一般,用过早膳后,在妻儿的目送下,掐着点儿登上马车,缓缓朝宫门口的方向前进。 哪曾想,刚经过街道的拐角处,就听到旁边的巷子里传来一阵阵若有似无的说话声。 在这四处无人,万籁俱寂的长兴街,显得格外的明显。 配合着这尚未明亮的天空,说不出的诡异。 就如同有什么精怪,趁着人们睡着了不注意,躲在暗处里窃窃私语似的。 空幽缥缈的说话声陆陆续续传入耳畔,原本窝在车里闭目养神的利茂彦瞬间打了个激灵,浑身的瞌睡虫都跑了。 他“咕咚”咽了口唾沫,本来不想搭理的,但是—— 仔细侧耳聆听,这其中似乎还夹杂着傅玉棠的声音。 再撩起车帘看看位置,刚好就在傅玉棠府邸附近。 这这这…… 一大早的,傅玉棠在与谁说话呢? 早朝的时间都快到了,不赶紧进宫上早朝,还在叽歪什么呢? 嘴里嘀咕着,冷不丁想到今日早朝,他们礼部要与傅玉棠辩论。 嘶…… 傅玉棠这家伙别是在与他人密谋着什么吧? 莫非她想在早朝上将他们这群人一网打尽?! 一想到有这可能,利茂彦也顾不上害怕了,当即吩咐车夫停车,然后领着随从,循着声音,蹑手蹑脚地往巷子里走。 担心被发现了,他并不敢靠得太近,在距离声音来源的五丈处,寻了一个藏身的地方,然后探头一看。 下一秒,瞬间瞪圆了双眼,满脸惊骇之色。 只见傅玉棠主仆二人与芮成荫主仆二人手拉着手,如同做法事一般围成一圈,仰头看着天,嘴里叽里咕噜说着什么。 脸上似悲、似喜、似笑、似哭,浑身颤抖个不停。 间或发出几声似愉快,又像是痛苦不堪的闷哼声。 在阴森森的烛光映衬下,这场景说不出的恐怖与诡异。 中、中邪了吗? 利茂彦看得心惊肉跳,下意识想要转身跑开,却忘了随从就站在自己身后,当即一头撞上。 随从猝不及防,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利茂彦由于惯性,也跟着摔倒,发出不小的动静。 听到声音,傅玉棠四人齐齐一顿,立刻抬眼看了过来。 眯眼细细辨认了一会儿,见到来人是太常寺寺卿利茂彦后,芮成荫看了眼傅玉棠,一改之前的死犟,率先松开手,快速将筷子往阿三手里一塞,重新恢复人前的古板威严形象。 掩饰性地咳嗽了两声,芮成荫理了理身上的衣袖,借机盖住右手发肿乌青的食指,单手背在身后,上前询问道:“利寺卿怎会出现在此?” 利茂彦没想到自己会抓个正着,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尴尬一笑,“恰好路过,恰好路过。 这不,听到巷子里有动静,就进来看看。 那什么……” 第1566章 邵太傅与礼部众人危矣! 看了眼与往常无异,一身正气的芮成荫,又瞅瞅他身后不远处,面无表情的傅玉棠,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芮大人、傅大人,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啊?” 还能干什么? 当然是在打架,互相夹手指头了。 但是这话有损他对外的英明形象,不好对利茂彦这外人说,只能清了清嗓子,掩饰道:“没什么。 只不过是方才出门,觉得月朗星稀,今日定是个好天气,心情愉悦之下,忍不住想要高歌一曲。 然而,还未来得及行动,就遇到了刚出门,同样心情颇好的傅大人。 我与他一拍即合,便相约着共舞一曲罢了。” 时下,男子跳舞是件风雅事情。 因此他这样说,也没什么大问题。 利茂彦“ 哦” 了一声,见傅玉棠没有出言反驳,反而一脸淡笑,微微颔首表示赞同,料想确实是这样。 只不过,这二人的舞姿…… 啧。 实在是太丑,太吓人,太辣眼睛了。 至于表情,更是做作,略显浮夸。 一看就是没什么艺术细胞的人。 利茂彦在心里评价道,顿了顿,正准备说几句场面话,言不由衷地赞美一下。 转念一想,不对啊,这二人不是死对头吗? 好端端的,怎么会凑在一起跳舞呢? 难道有什么值得令人高兴的事情吗? 还得是大喜事才行,不然这水火不容的二人怎么可能不计前嫌,凑在一起欢歌乐舞啊? 利茂彦心里充满了疑惑,小眼神在芮成荫、傅玉棠二人之间不断徘徊。 片刻之后,脑海里忽然灵光一现,猛地反应过来了。 难道是因为早朝辩论一事?!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芮成荫与傅玉棠的主张是一样的——皆不同意与西鸣谈和! 这般看来,别是他们二人合起伙来想出了什么阴谋诡计,企图用来应对早朝辩论吧? 而且,还是有十足把握赢得辩论的那种。 是了,是了。 一定是这样的。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势如水火的二人为何会在早朝前,一改往日的争锋相对,反而手拉手,跳起舞蹈来了。 他们这是凑在一起,提前庆祝晚点的胜利! 思及此,利茂彦胸口一紧,眼皮突兀地跳了两下。 本来一个傅玉棠就够难缠的,加上个脾气如同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油盐不进的芮成荫,那他们只有被按着打的份儿啊! 邵太傅与礼部众人危矣! 利茂彦在心里哀嚎,面上却是不显,勉强扯了下嘴角,露出个笑容来,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二位大人继续继续,时候不早了,我就先行一步了。” 语毕,朝傅玉棠、芮成荫拱了拱手,转身快步离开。 待出了巷子,一上马车,便立刻拉下脸,对车夫吩咐道:“快快,快出发。” 他要抢在傅玉棠、芮成荫二人面前进宫,把这一消息告诉太傅与礼部众人,让大家尽快做好应对的准备。 芮成荫哪里能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就引来利茂彦如此猜测。 等到他与傅玉棠踩着点儿,匆匆赶到景光殿时,迎接他们二人的是殿里诡异又紧张的气氛,以及满朝文武的各异表情。 第1567章 狼狈为奸二人组来了! 来了来了,狼狈为奸二人组来了! 礼部众人在心里骂道,如临大敌一般,眼含敌视,直勾勾盯着二人看。 主战一派则是面带兴奋之色,激动不已。 据他们安插在主和一派里的“探子”回报,傅大人和芮御史早就商量好了对策,就等着早朝将那群胆小怕死,主张谈和的官员一网打尽呢。 而且,还是有十足的把握的。 不过嘛…… 二位大人也真是的,外表看上去那般的稳重威严,内里却是不减童真。 商量到最后,大概是太开心了,竟然在巷子里手拉手一起跳起了舞,结果不慎被“敌方探子”发现了端倪。 不过好在对方知道得不多,而且知道得太晚了,倒也没有造成多大的不利影响。 左右只是提前个一时半刻,让主和一派知道他们胜券在握,有所提防罢了。 眼下主和一派要是也想商量个应对之策,早就来不及了! 思及此,主战一派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对上众人灼灼的目光,傅玉棠一边往自己的位置走,一边朝刑部众人甩了个眼神,“我脸上有花吗?” 刑部众人仔细打量了她一眼,不约而同摇了摇头。 顿了顿,又朝她流露出个与有荣焉的笑容。 傅玉棠:“……??” 做什么? 什么情况? 怎么觉得大家今天都怪怪的? 芮成荫也有这样的感觉,察觉到众人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地看着他,行至任升荣身边站定,低声询问道:“我仪容不整吗?” 任升荣一愣,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没有啊。为何芮大人会有此一问呢?” 那为什么大家都盯着我看? 芮成荫张口欲言,然而话还没说出口,下一秒,风行珺的身影便出现在大殿外。 见状,芮成荫只能咽下嘴边的话,连忙与众人低头站好。 待风行珺进殿坐定后,早朝正式开始。 如以往一样,稍稍说了几句场面话后,风行珺便开口道:“关于是否与西鸣谈和,三日之期已到,双方各派一名代表出来辩论吧。 哪方的支持者多,就按照哪方的观点执行,另一方不得有半句怨言。” 话音落下,下意识看了眼老神在在的傅玉棠,几不可察地挑了下眉。 嗯,面色红润,气色不错,精神头瞧着也还行。 想来经过这几天的休息,身体已经大好了。 今日的辩论估计没什么大问题。 思及此,风行珺稍稍往后靠了靠,紧绷的面容不自觉缓和了几分,望着傅玉棠无声鼓励道—— 阿棠,全靠你了! 傅玉棠:“……” 别靠我。 正所谓靠山山倒,靠树树摇,靠人人跑。 我是靠不住的。 我改变计划了,我要支持太傅啊! 风行珺:“……!!” 什么情况? 阿棠,你在开玩笑吗? 对上风行珺陡然坐直的身体,瞬间瞪圆的眼睛,傅玉棠视线似不经意地掠过他身侧的福禄,微微摇了下头,示意他晚点再说,勿要激动。 见状,风行珺不由皱起眉头。 第1568章 讲文明树新风,骂人之前先鞠躬 按照二人多年的默契,他直觉这里面出现了什么问题。 眸光闪了闪,抿紧双唇,暂时压下心中的疑问,只递给她一个眼神,让她自己看着办就行。 “知道了。”傅玉棠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表明自己知晓了。 主战一派压根儿不知道君臣二人的眉眼官司,就光顾着激动了。 ——上吧,傅大人! ——加油啊,傅大人! ——拿出你早已制定好的计策,大杀四方吧! 众人在心里呐喊道。 芮成荫却是满脸忧心,只能默默祈祷傅玉棠早上说的都是疯话,不会主动赞成谈和。 只是…… 心里也知道,傅玉棠这家伙似乎从不拿正事开玩笑。 如果,她当真改变主意,支持谈和,那就不能再指望她了。 只能由他上场了。 倒不是他爱出风头,只是比起主战一派里专干实事,不善言辞的诸位同僚,有着丰富参人经验,以及屡次与傅玉棠实战过的他,嘴皮子怎么说也比他们溜一点。 不敢保证能赢了邵太傅,但至少不会输得太难看。 想到这里,芮成荫抿了抿唇,再次看了傅玉棠一眼,脚下微动,往外移了移。 如果傅玉棠当真不出来应战的话,那他就直接出列了。 正想着,就看到傅玉棠的衣摆动了一下,慢吞吞地站了出来。 见此情景,主和一派瞬间露出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就知道他们会派傅玉棠出来! 臭不要脸! 竟然把这嘴巴涂了鹤顶红的大杀器弄出来对付他们。 好在他们这边有太傅。 不然的话,被傅玉棠一喷,他们还有活路吗? 主和一派在心里骂个不停,邵景安望着大殿中央的傅玉棠,微微垂下眼,跟着站出列。 见状,傅玉棠勾了下唇角,端得是一副有礼貌的好学生架势,恭恭敬敬地朝邵景安行了一礼,道:“还请邵太傅赐教了。” 此番作派,莫说是邵景安本人了,连满朝文武都被吓了一跳。 什么情况? 吃错药还是转性了? 芮成荫:“……!!” 完了完了! 这般客气,明显毫无过往的锐气和斗志。 她是真不打算与邵景安辩论了,权当是走过场了。 戚商、严贞等刑部众人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棠哥(大人)这是在做什么呢? 相识多年,好像也没发现她在面对对手的时候,是这般客气有礼啊? 陈慎定定地盯着傅玉棠看了一会儿,总感觉有问题啊。 伸手从袖袋掏出小册子,借着前方同僚的掩护,快速翻了翻。 终于在三年前的记录里找到了相似的情况。 “傅大人这是响应之前刑部提倡的文明礼貌建设,以身作则呢。” 陈慎收起小册子,掩唇小声地对着身边的同僚说道:“讲文明树新风,骂人之前先鞠躬。” 原来如此。 刑部众人恍然大悟,脸上的困惑一扫而尽,期待地看向傅玉棠。 面对她如此出乎意料的行为,邵景安不由愣了一愣。 待反应过来后,以平辈的礼仪,躬身回了一礼,淡声道:“也请傅大人指教。” 第1569章 都快抢了我这应声虫的戏份了! 傅玉棠微微颔首,不再多言,直接比了个“请”的手势。 邵景安也没有多客套,转身面向上首的风行珺,行了一礼,率先开口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故,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 战争是国家的大事,它关系到人民的生死和国家的存亡,不能不认真地思考和研究。 因此,君主不可以因一时发怒而发动战争,将领不应该因一时怨恨而导致战争。 大宁与西鸣有百年之仇不假,但作为上位者,领导者应冷静理智,不因个人情绪而轻启战端。 而是应根据实际情况,做出最有利的应对。 眼下适逢大宁内政改革,而且连年的战争,使得大宁战力缺乏,兵马不足。 同时,北域那边敕力王朝虎视眈眈。 可以说,大宁正处于内忧外患之际,实在不宜再与西鸣争锋相对。 恰逢西鸣主动提出谈和,倒不如顺水推舟,双方各退一步的话,化干戈为玉帛。” 说到这里,邵景安稍稍停顿了一下,眼底闪过悲悯之色,“同样的,边关的百姓亦可再免遭战乱之苦。” 与满朝文武不同,他是亲临过战场的,见识过战争的残酷,深刻体会到战争对百姓的伤害。 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由衷地希望战火能尽快平息下来,让边关的百姓安定下来,不再饱受战火的荼毒。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又不失仁智。 简直无可挑剔! 主和一派心里赞道,纷纷点头附和,“是啊是啊,太傅说得没错。” 你们这群马屁精! 都快抢了我这应声虫的戏份了! 傅玉棠暗暗吐槽,面上却半点不显。 正所谓做事要全面,演戏要逼真。 她想做应声虫,当然不能一下子上来就是“啊对对对,太傅你说的对”,这样的话,傻子都能看出她的反常,更不用说邵景安了。 所以,还是得装模作样地辩论一两句。 等到了合适的时机,再适当地附和两三句。 如此才算完美! 想着,傅玉棠板起脸,淡淡扫了主和派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面无表情道:“如太傅所言,兵者,不得已而用之。 但是,诸位有没有想过,如果有选择的机会,谁又愿意动不动的喊打喊杀呢? 真当大宁全民皆是好战分子吗? 不说百姓,只谈上位者。 如太祖,如列位君王,如当今皇上,哪位不希望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 大宁建国百年,诸位可曾见过哪位君王发起过战火,挑起过战争? 大宁之所连年战火,是西鸣无耻撩拨,屡次骚扰边关百姓!是北域屡次越过国线,进犯雪山崖! 是他们恶性不改,蓄意挑衅,破坏天下间的太平! 圣人曾言,杀人安人,杀之可也;攻其国,爱其民,攻之可也;以战止战,虽战可也。 在某些情况下,为了更大的和平与安宁,进行战争是合理的,如杀掉坏人以保护众人,或进攻一个国家但爱护其人民,或用战争来制止战争。” 第1570章 从辩论一开始,你就在算计我? 说到这里,傅玉棠抬眸看向邵景安,扬声道:“对于西鸣、北域这样毫无人性,一心挑衅大宁的豺狼恶棍,只能以战止战,一次性将他们打趴,打服,方能矫正他们的恶性!” “就是就是。” 主战一派连连点头,赞同道:“谁愿意整天与人打打杀杀的,还不是西鸣和北域狼子野心,屡次进犯,死性不改,这才不得不以战止战。” “是啊,只要我们这辈子把仗打完了,咱们后世子孙就不用再受战乱之苦了。” 就连上首的风行珺,亦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邵景安见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何尝不知道这点? 只是…… 看了眼身侧的傅玉棠,邵景安抿紧双唇,神情默然。 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圣人也曾言:亡国不可以复存,死者不可以复生。 兵者,慎之。 非利不动,非得不用,非危不战。 不为大利不要行动,没有必胜的把握不要用兵,不到危急关头不要开战。 眼下开战对大宁并无益处,更无必胜的把握,且并没有到事情毫无转圜的余地。 所以,还请皇上三思。” “又要益处,又要必胜的把握,还要转圜的余地……” 傅玉棠眸光微动,嘴里“啧”了一声,斜眼瞅着他,尖酸刻薄道:“你这要求,与要求媒婆包小夫妻生儿子一样无理。 战争就是战争,哪里来那么多的要求? 难道你能保证与西鸣谈和,大宁能获得大利益,西鸣永不再犯,两国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和平,从此不再生起战火吗?” 邵景安没在意她的尖酸刻薄之语,沉声反问道:“如果我能呢?” “你能?”傅玉棠挑了下眉,不无嘲讽道:“如果你能,那我自然不再坚持主战。” 但问题是,他能吗? 傅玉棠轻哼了一声,扫了他一眼,面上轻蔑不屑,简直不加掩饰。 就差没朝天翻白眼了。 “那好。”邵景安轻轻颔首,掷地有声道:“我能保证和比战,大宁获得的益处更多!” 他回答得太快,傅玉棠直觉有哪里不对。 垂眸细细思量了片刻,像是突然间明白了什么,面容骤然一变,倏地抬起头,冷声道:“你故意挖坑给我跳?! 从辩论一开始,你就在算计我? 利用我孤傲完美的性格,引导我说出刚刚的话,好反将我一军?! 你!! 你简直无耻!” 想她暴打御史台,脚踹花瓶部,战遍朝堂无敌手的精炼人物,有朝一日竟然在自己最擅长的辩论上掉了链子! 她的满腹经纶,她的巧舌如簧,她的侃侃而谈,到了邵景安这里,竟然毫无用武之地! 对方只不过一个小小的激将法,她就输得一败涂地! 高傲矜贵,丰神俊朗,内外兼修,追求不败战绩,一心追求完美,对自己要求严格,几近苛刻的她,怎么能允许自己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你、你……” 傅玉棠一脸饱受打击的样子,抬手指着邵景安,声音颤抖道:“你、你设计我,你竟然设计我……” 第1571章 你以前也不是这么规矩的人啊。 哪里有人前脚刚表白,后脚就毫不犹豫地给对方挖坑的? 所以,你之前的表白,也是为今天做准备吗? 故意让我放松警惕的吗? 对上傅玉棠质问的眼神,邵景安满心苦涩,眼里不自觉闪过愧疚之色。 一旁的主和一派没注意到二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光是看着面容苍白的傅玉棠,内心便已舒爽不已。 哎呀!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就算傅玉棠再厉害,遇上曾经的师父,也只有认输的份儿。 邵奇、芮远光、汲鹏以及刑部众人则是眨巴着眼睛,定定地盯着傅玉棠看。 棠哥(傅兄)(大哥)(大人)今天的表现有点不对啊。 旁人不知道,难道他作为棠哥(傅兄)(大哥)(大人)的好兄弟(好小弟)(好下属)还不了解棠哥(傅兄)(大哥)(大人)吗? 就大人的沉稳性子,就算泰山崩于前,脸色都不带变一下的。 哪里会因为中了个小小的激将法就一蹶不振呢? 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莫非,在这两日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吗? 思及此,众人微微垂下眼,脸上闪过一抹沉思之色。 队列里,芮成荫撇了撇嘴,神情略显无语。 就你刚才那有礼貌的样子,我就知道你丫的是在演戏走过场。 看吧,果然不出我所料。 只不过…… 你的表现实在是太浮夸了! 旁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吗? 你对你的师父邵景安就没什么感情可言,就不要再装出一副被背叛的难过样子了。 有点儿虚假。 至少他看了不入戏,不能感同身受,很影响观看体验啊。 芮成荫在心里吐槽不断,决定不再看傅玉棠这演技不过关人士,默默地将视线转向另一方。 大抵是不忍心看傅玉棠如此难过,邵景安沉默了片刻,放缓语气道:“我并非有意算计傅大人。 更非说大话,我愿以三个月为期,解决西鸣一事。 如果我不能做到,届时傅大人想要做什么都行。” 傅玉棠绷着个脸,本不想同意邵景安的提议,然而方才那话是自己说出口的,只要邵景安能做到大宁方方面面的获益,她就不反对主和。 因此,即便内心百般不愿,最终也只能冷哼一声,道:“最多两个月。 否则,一切免谈,你我再继续往下辩!” 面对她的有意刁难,邵景安顿了一顿,思量片刻,抬眼道:“可以。但是一切要由我全权负责,包括大宁内政改革一事。 没有我的命令,不得继续推进改革措施,如何?” “你!”傅玉棠面色一变,死死地盯着邵景安,攥紧了双手,胸口起伏不定,过了好半晌,才咬着牙道:“好好好!很好!我同意你的要求。 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邵景安望着她,问道:“什么要求?” “你得立下军令状。”傅玉棠恨声道。 “可以。”邵景安沉吟了两秒,点头应下,道:“我愿意立下军令状。 如果做不到,便不再插手任何有关于西鸣、内政改革的事情,全权听从傅大人的意见……” 第1572章 千万别看,还没精修 “同样的,在我负责谈和的这两个月里,傅大人亦不能插手任何有关于西鸣、内政改革的事情。” “好。”傅玉棠颔首应下,转头看向上方的风行珺,躬身道:“还请皇上与满朝文武作证。” 风行珺“呃”了一声,完全没料到事情竟然会演变成这样。 怎么感觉跟小孩子打赌似的。 但见二人一脸认真,神情极其郑重,并无开玩笑的迹象,迟疑了一下,环视一圈在场众人,询问道:“各位爱卿,你们觉得如何?” “微臣认为此办法极好。”甄欣德率先站出来,全力支持邵景安的决定,“微臣觉得邵太傅的话对极了!” “是啊是啊。”礼部众人以及主和的官员纷纷出言附和。 知道了! 你们这群没用的酸儒! 风行珺在心里暗骂,转头看向主战一派,问道:“宁安伯,邵爱卿你们以为如何?” 芮远光、邵奇站出列,恭声道:“臣等敬听皇上的。皇上说好,那就是好。” 风行珺:“……” 行吧。 意料之中的回答。 沉默了片刻,颔首同意了傅玉棠、邵景安二人的打赌,“那就按照傅爱卿、邵太傅的意思来吧。” 闻言,满朝文武跪地叩头,齐声高呼道:“皇上英明。” 风行珺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免礼,确定再无要事后,宣布退朝。 离开景光殿之前,顺便把傅玉棠叫走了。 一回到御书房,屏退所有侍从,风行珺这才一扫在人前的淡定,来回踱步,开口询问道:“阿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怎么就同意与太傅打这个赌呢? 这样一来,咱们所有的计划都停滞不前了啊。” “不过是延迟两个月进行罢了。” 甚至,还不用两个月。 傅玉棠坐在罗汉榻上,神情淡定,不见半点焦急之色,伸手将风行珺拉到身边坐下,不紧不慢地说道:“如果我不顺势同意的话,咱们推进计划的时候,还得时不时防着太傅以及礼部众人出手拦阻,或者从中作梗。 届时,只怕不止要收拾残局,还要费尽心力解释一番。 眼下,交给太傅自己处理的话,咱们不乐得轻松吗? 至于赌约一事…… 皇上可别忘了,有个人比咱们还希望大宁和西鸣打起来,更希望改革措施的推行呢。” 被傅玉棠这么一提醒,风行珺瞬间反应过来,眼睛一亮,低声道:“阿棠说的是昆吾明?!” “正是。”傅玉棠笑着点了点头,同样小声道:“索性就让他与太傅斗去。 省得他进京后,闲着没事,天天鬼鬼祟祟地做些小动作,也省得邵太傅整日盯着你教训。” “所以这是借敌之力,利用敌人的力量为我所用啊!” 风行珺恍然大悟,心中一扫之前的担忧,长臂一伸,勾住傅玉棠的肩膀,噘嘴道:“阿棠,你可真是太聪明了! 你说说,朕要是没了你,可怎么办啊?” “凉拌!”傅玉棠拍开他的手,将他的脑袋顶到一边去,又说道:“你也别以为这段时间你就清闲了。 你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