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福晋的娇宠日常》 第1章 第1章 正值夏日。 阿哥所的池塘里开满了荷花。 姑姑馥容回到阿哥所,刚穿过月门便看到大太监安福站在四阿哥的院子前训斥小宫女。 “你们一个个的怎么做事儿的?毛毛躁躁,一点也不仔细。”安福尖细的嗓子里透着威严,面白无须的脸上此时满是怒色:“福晋心善,不和你们计较。可你们知道吗?宫里头的一个瓷碗一个瓷碟,那都是记着的。少了哪个,都是大事!如今……” 他话说到一半,眼角余光扫到馥容的身影,匆匆结束了训话。又紧走两步来到馥容身边:“姑姑,怎么样?” 馥容压低声音:“没大事,不过是摔碎了一点东西而已,幸好不是什么名贵的。内务府说了,福晋不计较就没什么,扣她们一年的俸禄补上就算。” “那就好,幸亏福晋心善。不然真计较起来,可得让旁的阿哥们看了笑话,觉得四爷这边连点不值钱的小东西都太过看重。”安福心里头道着阿弥陀佛,轻声说:“姑姑觉得不觉得,这两天福晋脾气好了许多?” 以前的福晋,年龄虽小却颇为严厉,把四阿哥的院子管理得密不透风。 那两个小宫女,是三天前打碎了东西的。本来福晋说要严惩,把她们送去慎刑司。昨天上午忽然改了主意,说和内务府商量一声,若是无妨的话,克扣俸禄就算了。 身边伺候她的宫人们听了后,表面上和以往没什么不同,暗地里却都松了口气。 阿哥所里的福晋们,数四福晋最一丝不苟,做事儿最严谨。 底下人战战兢兢的平时都很紧张。 如今四福晋把伺候了她两年的小宫女从轻处罚,让大家伙儿心底都轻松了些,觉得福晋宽厚。 最起码,福晋还肯念着大家的好。 馥容听了安福的话,赞同地点点头:“我也觉得福晋这两日脾气和顺些了。许是年岁到了吧。” 福晋十一二岁就嫁给四阿哥,来到阿哥所。 或许她担心自己年岁太小怕压不住阵,福晋做事生怕行差踏错,十分严谨,一举一动都按着规矩来,半点都不肯松懈。 如今几年过去,福晋年岁渐长,应该是心性也开始变化起来,这才改了主意。 说到这儿,安福眼珠子转转,忽然想到一事:“姑姑,福晋之前年岁太小,虽然和四阿哥拜堂成亲,却始终没有全了所有仪式,未圆房。如今她已经长大了,做事也开始周全起来。那这事儿是不是……” 馥容听后忍不住斜了他一眼:“可管好你这张嘴吧。主子们的事儿,也是我们能妄议的?” 话虽这么说,俩人到底是在宫里头相识多年的老人了。馥容还是多多少少透了点消息给安福:“四阿哥说了,这两日就要到福晋生辰。阿哥所请吃饭稍微庆祝一下,之后的礼仪便能全了。” 安福听后大喜。 四福晋和四阿哥的感情,只能说不好不坏。相敬如宾有余,却始终没有多少情意在。 礼仪全了后,福晋说不定便能有孕了。若是福晋生下个小阿哥,四阿哥定然对福晋更好。那他们这些跟着伺候的人,怕是也能沾沾光。 “你可别想太多太远了。”馥容一看安福这模样,就知道他在琢磨什么:“万事都要走一步看一步。想那么多做什么。” 安福笑笑:“姑姑教训的是。” 俩人说着话便进入屋内。 馥容目光快速巡视,瞬间发现了坐在窗前的那抹倩影。 她身材纤瘦乌发朱唇,正执着一本书身形慵懒地倚靠在窗边,姿态透着说不出的娇俏美丽。 以前的她,美则美矣,总是太过谨慎古板,整个人的精气神就好像缺了点什么。 这两日不知怎的,她虽如往日那般不太爱说话,举手投足间却突然多了神韵,婀娜多姿顾盼神飞,甚至还透着些妩媚。 馥容想,福晋果然是长大了,再不似以前那样是小孩儿模样。 她整了整衣衫下摆,打算和福晋回禀那两个小宫女的处罚结果。 谁知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听窗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声。 “……唉。” 佳凝倚靠在窗边,望着院中夏景,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叹气了。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滞。 宫人们都紧张起来。 馥容瞥了四周一眼,安抚过大家,决定先不提两个小宫女的事儿,走上前去轻声道:“福晋,您放心,过几天您就年岁到了,该全的礼数可以全了。您是嫡福晋,往后爷终归是要常来您这儿的,不用理会其他人明里暗里说的那些话。” 这话她也是大着胆子说的。 身为奴才,特别是宫里的奴才,一言一行都要谨慎仔细。稍不留神,便万劫不复。 不过,福晋嫁过来已经好几年,她对福晋比较了解,方才敢大着胆子去劝慰。不然福晋心里头堵着,这满屋子伺候的人也不好过。 没办法。 福晋年岁小,婚后礼数都没能全了。比起院子的其他年长的格格们,和四阿哥之间始终少了点亲近。 如今年岁够了,往后肯定就能好起来。 馥容这般想着,只希望福晋放宽了心才好。 不然日日愁郁又不小心显现在面上的话,被阿哥所其他的人看到,外人又要觉得福晋是个顽固不化且看不惯格格们受宠的小气人了。 佳凝正欣赏窗外美景。冷不丁地听了这几句掏心窝的话,愣了一愣后,却是有些无语。 她秀眉轻扬唇角含笑,下意识侧头望向屋内。 满屋子都是提心吊胆又面带同情的宫女和太监们。 这些人年岁都不大,所谓“老一些”的,也才二十多岁三十多。大部分都处于十几岁的年纪。 佳凝再一思量刚才馥容说过的话,顿时哭笑不得。 难道他们都以为,她之所以叹气,是因为四阿哥和格格们亲近、与她有点疏远,所以她在这儿伤春悲秋呢?! 在这种气氛下,佳凝一时间竟是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才合适了。 事实上,她之所以这样,完全不是因为那个夫君。 而是在想这大热天的,如果能叫个外卖,来杯三分糖的少冰奶茶喝一喝,那就很棒。 可惜没有。 所以她愁得想叹气。 现在就因为一声叹息搞得伺候的人紧张起来,佳凝也十分无奈。 她朝馥容笑笑:“我不怕什么。爷虽然对院子里的格格们不错,却素来最尊重我,凡事都会问过我意见。只是这天有些燥热,我看着满院的荷花,想着不知道今儿能不能吃上莲子羹,不知不觉越来越想吃,这才发了愁。” “莲子羹有什么难的?”馥容面上也带了笑,想着福晋再怎么看着端肃,到底年少是个小孩儿脾气,爱吃好吃的:“我一会儿让人去厨里说一声,今儿晚上就能做出来。” 佳凝眼睛一亮:“要冰镇的!” 安福在旁欲言又止。 冰镇的寒凉,对女子身体不好。福晋这都快要和爷圆房了,往后不多久就会有小阿哥,这还是别了吧…… 可是馥容像是没看到他眼神似的,朝着福晋含笑应下:“好,奴才让人和他们说,要冰镇的。” 佳凝心满意足。 没有奶茶。 有冰镇的莲子羹解暑也不错。 馥容有些心疼地看着福晋面上的笑容。 都多久了,福晋没这样笑过了。 她不是不知道冰镇寒凉,可是福晋一向严于律己,好不容易有个这样的小要求,她不忍心说出和福晋想法相悖的提议。 馥容眼帘半垂,掩去心中的万般思虑,轻声说:“福晋,之前摔碎东西的那两个小宫女,内务府那边已经回消息了。” 佳凝忙问:“怎么样?” “不会严惩,只罚月俸。”馥容道。 佳凝的心这便彻底放了下来,笑容更深。 轻罚就好。 如果依然是重罚的话,她这次过来的第一次尝试就失败了。 事实上,佳凝穿越成为四福晋,不过是个任务者。 她来到这个世界,需要在这儿过完一生。并且在日常生活中,努力为自己现在的身份——四福晋乌拉那拉氏正名。 如今的她名为乌拉那拉·珞佳凝。 因为太小就进入宫里阿哥所成为胤禛的妻子,原身不得不从小就紧绷着,做事一丝不苟,生怕行差踏错。 与此同时,她也不愿身边伺候的人出错。严格管教身边的下人,严厉约束身边的妾室们。 这种做法为她后来的口碑造成了一定影响。 总有人不甘被她这样管教而在外乱传,不愿听她的,却又不得不做足了表面功夫。 他们心有不甘,便在外头悄悄抹黑嫡福晋。 明明一些事情四福晋的初衷是向东的,那些人却能在外面传成了向西,甚至是向南向北。 事情的各个版本传得多了,到了后世,再被人解读出来,便成了另外的意思。 这使得现代,也就是佳凝所处的时代里,很多小说都把乌拉那拉氏写成了和实际形象十分不符的样子。 事实上,乌拉那拉氏虽然古板了些,做事太过严谨不肯放松分毫,人其实还不错。 正因为她一向端庄持重,胤禛日后成为皇帝,亦对这个妻子十分尊重。即便他对她心里不是爱情,也相敬如宾,十分敬重她。 可是后世的许多小说里,乌拉那拉氏的形象却越来越黑化。为人冷厉拈酸吃醋严惩下人苛待妾室,一桩桩一件件的恶名,都往她的头上按。 最关键的是,胤禛子嗣稀少这样的事儿,也能怪到四福晋的头上。说四福晋为人狠辣,是她害得后来身为皇帝的胤禛子嗣方面依然十分艰难。 这事儿闹得连时空管理局都看不下去了。 派出佳凝前来掰正这位受夫君尊敬的嫡福晋的形象。 佳凝,也就是现在的珞佳凝,需要做的事情其实只琐碎了点,却很简单。 她只需要把日常生活里,会被外人疯传“四福晋严苛阴狠”的小事给化解掉,让外人对她没什么可乱传的,就好了。 之前嫡福晋想要严惩那两个打碎了东西的宫女,正是想告诫身边的人,在宫里做事一定要仔细谨慎,切不可分心大意。 周围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 但凡她房里出点什么事儿,到了周围人的眼中,可能就是四阿哥管教不严、四阿哥院子里太过松懈。 因此嫡福晋决定严惩。 可如今佳凝来了,自然处理方式和原身不同。 佳凝负责的就是掰正嫡福晋的形象,听闻这件事后,当机立断让人从轻处罚。免得再被有心人揪住这件事不放,让外人觉得嫡福晋太过严苛。 实际上,原身也是年纪小才会这样谨小慎微地做着这种事情。 在佳凝这个以前就做过穿越任务的人士看来,那两个宫女真不是故意的,并非是外头的眼线故意为之,不需要送到慎刑司打发出去。 这件事本来也不用严惩,按规矩来就行。 此时大太监安福上前一步过来,弓着身子问:“福晋,快要摆晚膳了,要不要让人多准备些,请了四爷一起来用膳?” 这话,是福晋房里的太监宫女们每天都要问一遍的。 原身秉承着“不给四爷添麻烦”的原则,每隔十天半个月的,才会专门邀请四爷过来自己屋里一趟。 免得本来四爷要去格格们的屋子里,被她请了后不好意思不来,再扰了爷的兴致。 今天安福也不过是随口一问。 前些天爷刚陪福晋用过一次餐,今天恐怕福晋是不会去请四爷的。 不止他一个人这么想。 屋里所有人都习惯了福晋的行事方式,全都这么想。 可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珞佳凝却没怎么考虑就直接应了:“嗯,多摆一些。顺道让人告诉高无庸一声,让爷今晚来我屋里用餐。” 是“让爷来”,不是“问一声要不要来”。 这便成了有些强势的、让爷尽可能来的说法了。 安福听后十分意外,却也十分惊喜。 本来嘛,作为嫡福晋,完全可以有这种气势。 免得被那些整天把眼睛粘在爷身上的小贱蹄子给抢走了爷。 安福高高兴兴应着:“哎!奴才马上就去传话!” 他也不吩咐小太监了,自己立刻飞奔出屋子,亲自把这事儿告诉高无庸去。 佳凝,也就是如今的珞佳凝,看到安福的样子后,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她的性格可和原身不一样。 在她看来,身为福晋,就该任性一点。 凭什么嫡妻要让着妾室? 凭什么妾室可以为所欲为,而嫡妻就得包着揽着处理那些烂事? 如今她是嫡福晋,自然要拿起嫡妻的架势来,让四爷尽量往她这边多走动。 不为别的,只因后世的小说里,之所以把嫡福晋写得那么不堪,有一个参照就是“胤禛和乌拉那拉氏并不亲近”。 无论这个理由牵强不牵强,她身为任务者,都得把这件事掰正了才行。 珞佳凝打开“正妻系统”,顺手签了个到。 这里每天签到的话,可以获得一瓶“健康药水”。此物属性十分厉害,可以瞬间“消除一切负面影响”。 而且它可以累积,无使用期限,可以对任何人包括她自己使用。 珞佳凝决定每天坚持签到。 这东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可以用上,攒着总能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另外她顺便打开系统商城,看了眼自己的成就点。 昨天成就点还是0,今天已经变成了100。 这便是饶了小宫女后所得的奖励。 “正妻系统”所给的成就点,可以在系统商城里兑换道具物品,也可以选择回到现世后兑换现金。 珞佳凝仔细研究过。 100成就点,在现世可以一比一千兑换十万块钱。可是在系统商城,只能购买两个沉睡药丸。 要知道这沉睡药丸是一次性使用物品,每次使用都要消耗数量1。 相比较起来,两个沉睡药丸的价值真不如现世的十万块钱。 毕竟系统给与成就点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激励任务者努力完成任务。对任务者来说,现世还是最终回归的目的地。 因此给与的现世奖励要更好一些。 珞佳凝决定把成就点攒起来,能不用的时候就不用,往后回到现世再兑换现金。 这时候有个小宫女匆匆进屋。 馥容轻声呵斥:“莽莽撞撞的像什么样子。当心惊扰了四福晋。” 她转眸一瞧,小宫女有点眼熟,不由脸色有些冷了:“怎么是你。之前毛毛躁躁摔坏了东西,现在又这样急急慌慌的不成样子。你怎么做事的!” 小宫女名唤翠莺,也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被训斥这么一通,登时眼圈儿就又红了。 可她望见了嫡福晋后,心里一紧,顿时把惧怕抛到了脑后。 她知道自己做事不够麻利,摔坏了东西。 这是她不对,她认罚。 之前翠莺已经做足了心里准备,担惊受怕了好几日,想着自己会在慎刑司受到什么样的惩处。 结果刚刚,她收到消息,不用受罚了。福晋心善,派人求了内务府那边,从轻处置。 翠莺当时就大哭了一场。 现在眼睛都还肿着。 本来她看到了一些事儿,不敢和福晋说,也没想过和福晋说。 如今刚刚知晓,福晋饶过她,不用她去慎刑司了。她觉得再不和福晋提的话,就真太不是东西了。看时间有些紧,她忙急慌慌跑来,生怕会耽搁。 现下即便是姑姑馥容训斥过,翠莺咬了咬牙,依然大着胆子把话讲了出来:“福晋,奴才有要事禀报。” 她生怕福晋不肯细听,忙补充道:“是和李格格有关的。” 这话倒是真让珞佳凝起了几分兴趣。 李格格? 四阿哥登基后成为了“齐妃”的那个妾室? 珞佳凝微笑颔首:“你且说说看,到底是什么事儿吧。” 第2章 第2章 珞佳凝朝她轻轻颔首:“你说。” “李格格今天让人拿了一些点心,打算给小格格吃。”翠莺说着,心越来越慌,声音也有些发抖:“奴才在旁边捡东西呢,正好在假山后头,那提了食盒的人没看到。奴才瞧见,食盒里还藏了个荷包。那人把荷包里的东西拿出来瞧了眼,奴才看它分明是……分明是……” “到底是什么!”馥容喝道:“有话快说!” 翠莺闭着眼睛脱口而出:“暖香丸!” 这话一出来,馥容的神色忽然变得微妙起来。 暖香丸是一种比较罕见的药丸。 这东西没什么旁的用途,唯一的用处就是催情增加床笫之事的乐趣。寻常女子即便是已婚了,也不会备着它。 何况这是在宫里,更不允许这东西出现。 虽说它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 可用上了它,倒显得皇上不行似的。 终归不好。 四爷一向洁身自好。 遇到事情多的时候还时常睡在书房里。 李氏准备暖香丸的用意,就很值得琢磨了。 馥容冷脸喝问:“你是怎么认得此物的?” 翠莺低头嗫喏着:“奴才刚入宫的时候跟过王贵人一段时间,看到过王贵人用它。所以——” 王贵人因为“惑乱后宫”而被打了板子丢入冷宫的。 具体是个什么缘由,旁人并不知晓。 如今听了翠莺一番话,馥容方才知晓,应当和“暖香丸”有很大的关系。 这东西真用起来,不过是起个催动作用而已,并不伤身。 可王贵人错就错在她想把它用在皇上身上。 现下快要到晚膳时间。 仔细算算,四爷回到阿哥所的时间,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 馥容喃喃道:“我看李格格的做法,等会儿估计会让人拦在爷回来的路上。” 然后顺道把爷“请”到她的屋里去。 之后的事儿…… 嗯。 就顺理成章了。 可是刚才福晋不是说,让爷到福晋这边用晚膳吗? 李氏的做法会不会让四爷改主意呢? 馥容正这样琢磨着,便见福晋忽然起身,朝着屋外走去。 她忙紧跟几步追了上去:“福晋,您打算去哪儿?” “去李氏那边看看。”珞佳凝淡淡道。 这个李氏真有意思。 眼看着四爷最近休息在书房,就打算出手了?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如果李氏抢四爷的时候不耽误她的事儿,那无所谓,她不在乎。 男人嘛,不过是她做任务的“桥梁”而已,无关紧要。 可是,现在李氏的做法明显会打乱她做任务的计划和进度,那她就绝不会置之不理了。 · 一行人去往西厢房的路上。 馥容有些犹豫地轻声询问:“福晋是打算搜暖香丸去吗?” 现在因此惩罚李氏的话,帮李氏的人一旦发现不对劲,说不定会恶人先告状,把事情尽快地抖出去。 这东西骤然出现在宫里,又是在王贵人出了那种事儿之后。消息传出去的话,必然要引起皇上震怒。 李氏是四阿哥这边的人。倘若皇上生了气,不止李氏要受罚,就连四阿哥和四福晋必然也要受到牵连,得一个“治下不严”的罪名。 算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了。 馥容想要劝一劝福晋。 查暖香丸的事儿可以暂缓。 要是不能在遮掩住消息的情况下不知不觉地就把李氏给惩了,倒不如先装作不知道这件事,查一查是谁在后面帮助李氏为好。 然后来个一窝端。 源头若不在四阿哥这里,更大可以闹起来。说不定还能顺便把李氏直接给办掉。 谁让那姓李的不过是个妾室,却整天仗着给四爷生了个女儿便耀武扬威的? 馥容左右衡量着在心里快速思量,却听四福晋淡淡道:“还不到时候。” 馥容飞快抬头望了眼:“福晋的意思是?” 珞佳凝:“还不到拿捏这件事的时候。” 且不说等她去了后,那东西不一定还在食盒里。 即便是在,她也不在这个时候处罚李氏。 现在她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做任务拿到成就点。 李氏这个事儿如果现在立刻处理的话,对她改善“刻薄”的名声没有一点点的帮助,应该是没有成就点奖励的。 反正背后帮李氏的那个人,不可能只出手一次。且看对方能够弄到暖香丸这种东西,应该还是在宫里有些手段的。 想要拿捏李氏,这事儿可以做暗藏的引子。 等幕后帮李氏的人冒出来了再说。 这样一来,她一出手就拿捏住一个大的。顺便帮宫里除去一害,成就点必然能大幅度增加。 简直美滋滋。 “今儿过去只是为了把四爷请回我的屋里去。”珞佳凝道:“旁的事情暂且搁着。” 天大地大。 唯有成就点最重要。 别的都是小事。 馥容没想到四福晋居然想得这样周全,不由松了口气:“福晋说的是。奴才都听福晋的。” · 清荷苑是阿哥所里景致颇佳的一个院落。 每到夏日,清荷苑里满池的荷花便会次第开放。阵阵花香充溢四周,让烈日下的干燥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四阿哥胤禛的院子,正是在清荷苑。 西厢房内。 李氏透窗朝外望了一眼,没有看到期盼的人影,便小声吩咐自己身边的大丫鬟:“你们把晚膳摆上,等会儿爷就该到了。” “暖香丸该怎么办?”大丫鬟芳蕊小声问:“是留在食盒里头,还是拿出来另放着?” 李氏斟酌了会儿。 她屋里布置得颇为雅致,很对四爷的胃口。 四爷每每来到她房里的时候,都会自己到处看看,找她最近有没有弄点新奇的小玩意儿出来。 暖香丸拿出来的话,放在哪里都不够保险。 说不定就会被爷看到。 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还是留在食盒里吧。”她决定道:“一会儿用膳的时候,你趁着布菜的功夫,想办法放到爷的吃食里就行。” 到底是个偏门的东西,晚上床笫之事时助兴用的而已,登不得大雅之堂。 这东西还是不要被四爷看到为好。 等会儿用晚膳的时候,悄悄放到他的饭里,悄悄让他吃掉便是。 没必要让他知道此物的存在。 方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给小格格装点心的食盒是李格格屋里的,旁人不敢随意乱动它。 东西放在这里面最保险。 方蕊收拾点心时,便将装了暖香丸的小荷包留在了点心食盒里头。 不一会儿另一个大丫鬟春蕊急匆匆进屋:“格格,听说福晋让人叫了四爷到她房里用晚膳。您看……” “不妨事。”李氏浑不在意地说着:“四爷既然答应了今晚来我房里,必然会来。” 方蕊有些犹豫:“可四爷一向尊重福晋。” 到底是嫡妻。即便心中没有多少爱意,可四阿哥万事还是第一个想到福晋的。 李格格朝春蕊望过去:“我不要任何的意外发生。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春蕊迟疑着说:“要不然,万一,奴才是说,万一四爷要去嫡福晋那里。奴才就和四爷讲,小格格想阿玛了……格格,您看这样行吗?” 她口中的小格格,便是李氏生的女儿。孩子已经一岁多了,是如今四阿哥的孩子里唯一活下来的。 早先宋格格生过一个女儿,没足月就夭折了。所以对于自己的第二个孩子,也就是李氏所生的这个小格格,四阿哥还是很疼惜的。 倘若说小格格想阿玛,他再怎样也会来看看。 李氏朝春蕊笑笑,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道:“四爷终归还是最惦记着我这儿。” “可不是!”春蕊当即赞同地应着声。 这时候晚膳送了来。 主仆几人正兴致勃勃商量着给四爷沏什么茶,就听门外头的小太监高声喊着:“四福晋到——” 福晋来了? 她们主仆面面相觑着,心中满腹疑问,却毫无紧张情绪。 不怪李氏这样不惧怕嫡妻乌拉那拉氏。 实在是,乌拉那拉氏不过看着吓人而已,实际上是个软柿子,很好捏。 只要明面上没犯错,乌拉那拉氏就绝不会动手处置人。 李氏想,福晋一向是个好面子的,从来都不会放下面子来格格们的屋里公然抢四爷…… 那么这次福晋过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带着疑惑,李氏亲自到门口去迎接:“福晋,天儿那么热,有什么事情您让下人们通禀一声就行了,何必亲自过来一趟?倒是难为您晒了大太阳。” 今天的太阳确实很大。 不过这个时候已经开始西落,日光倒也没有那么夸张的烈。 珞佳凝闻言目光微斜,望了李氏一眼,并未回答对方疑问。等翠莺撩开了帘子,她便迈步而入。 这个屋子,原身来过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没有仔细看过,只留下了“清新雅致”的大体印象。 现在珞佳凝环顾四周,发现布置得也确实不错。 墙上挂了山水画,乃是当代名家所作,颇有价值却不算太贵重太出挑,符合李格格的身份。屋里头有盆栽,形状奇巧。燃了淡淡熏香,气味清雅。 总的来说,给人的感觉便是身处其中,挺舒服的。 珞佳凝只快速看了看,便择了上首位置落座。 珞佳凝想着,既然那些小说里讲,前期福晋嫉妒李氏得到了四爷的宠爱,从而拈酸吃醋行事严苛。 那么,不如把李氏受宠一事掐死在苗头里。 免得往后李氏得宠了再影响到她的任务进度。 今天来抢四阿哥就是第一步。 本来她就是嫡妻,是正室。 妾室在她跟前就像婢子似的。 说是抢夫君,都还抬举妾室了。 珞佳凝微笑着问李氏:“格格今儿忙什么呢?” “也没什么。”李氏眼帘微垂,目光望向自己脚尖前面三寸处,摆足了洗耳恭听的柔顺姿态:“不过是看看书,写写字,逗一逗小格格,打发时间罢了。” 往常她和福晋的对话就是这样,平淡无趣,而又不得不说。 她本以为这样简单说完之后,福晋就会走。 哪知道福晋居然聊上了瘾是的,问她要了平日看的书看了几眼,还要了她练的字,赞赏一番。 李氏面上不显,心里暗暗有些着急。 等会儿四阿哥就会来到她这儿。 万一到时候福晋也在,事情怕是不太处理。 李氏微微抬眸,趁着福晋看大字的时候,望向周围。却发现怎么也寻不见春蕊。 她略一思量忽然明白过来,应当是春蕊偷偷溜了出去,打算拦在半途去叫四阿哥来这边用晚膳了。 想通这点后李氏又气又急。 春蕊那丫头,平素里机灵得很,怎么这个时候反而想岔了? 若是福晋不在,自然想办法让四爷来这儿最好。 可如今福晋没走依然留在屋里,那就不让四爷过来才是更好! 谁都知道,四爷最尊重福晋。 万一他看福晋在,跟着福晋去用晚膳了,就真是白费了一番力气了。 李氏生怕春蕊把四爷叫了来,忙眼神示意方蕊,让她想办法不要让四爷立刻到她房里,等晚一些福晋走了再过来。 谁知主仆两个刚刚互相使了眼色,什么事儿都还没来得及办,门口小太监的通禀声已经响起:“四阿哥到——” 李氏心里一沉,暗道坏了。 恰在这时,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胤禛边撩着帘子边往里走:“听说瑾瑜想阿玛了?阿玛来了。小瑾瑜呢?” 瑾瑜便是小格格的名字。 四阿哥胤禛本是听高无庸说,今晚上福晋邀请他去她屋里吃饭,打算去福晋那儿用晚膳的。听说女儿瑾瑜想他了,这才往李氏房里走了一趟。 谁知他撩了帘子一看。女儿没见着,满满当当一屋子人,倒是让他着实吃了一惊。 他望向珞佳凝:“福晋,你怎么在这儿?” 珞佳凝已经看到了掀起竹帘步入屋内的年轻男子。 他比她大两三岁的样子,气质沉敛身材高瘦,脊背挺直。漆黑的眸子扫视屋内,不怒自威。 自打他进来,满室的人就都噤若寒蝉,半个字儿也不敢多说了。 珞佳凝意识到这个初现气势的年轻男子,就是四阿哥胤禛。 事实上,她这一趟过来,为的就是堵胤禛。 珞佳凝心知四阿哥敬重嫡福晋。 即便是李氏找了诸多借口让胤禛过来,只要她来堵人,他十有八九会跟着她走。 思及此,珞佳凝朝胤禛微微一笑:“我整日待在屋里,觉得烦闷。听说妹妹们各处都有好玩的,想着爷您还得一会儿才能去我那儿,便来李妹妹这儿先看一眼。可巧就遇到了爷。” 她语气平和,目光坦然。 但是字里行间都在提醒他一件事——明明她叫了他去她房里的,可他还是出现在了李格格的屋子里。 胤禛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我本来是要直接去你那儿的,听说瑾瑜找我,先来看看孩子。” 提到了孩子,珞佳凝自然不会揪住他的那点小错处不放,转而问李氏:“小格格呢?” 李氏自然不能说,为了能和四爷单独相处,她特意让奶娘抱了小格格去御花园玩。 她垂眸柔声道:“奴才以为四爷等会儿才能回来,让奶娘抱着小格格出去走走,等会儿便回来了。” 胤禛本就为了孩子兴冲冲而来,此时听说孩子不在,那股子热情便淡了几分:“这样啊。” 这时候他身边的大太监高无庸提着个食盒走进了屋子:“爷,这个是放在这边的桌上就行还是放到……” 高无庸口中的话还没说完,眼睛一转望见了珞佳凝。 他没想到嫡福晋也在这儿,忙弓着身子行礼:“奴才见过福晋。” 说罢,他睇了眼手中的食盒。 四爷有好东西没先问过福晋,却直接让他送到了李格格这儿。 虽说是院子里上下都知道福晋不吃这东西的,可眼下这个状况,实在有些尴尬。 珞佳凝倒是不太在意这些细节。 她多少有点了解胤禛这个人,知道他对嫡妻是尊重的。 既然胤禛没让人先送给她,要么就是东西没那么好,不至于必须先问过她。要么就是十分肯定她不要的。 珞佳凝正打算揭过这个话题,免得高无庸那边难堪。 毕竟是胤禛身边的大太监,她也不想折了高无庸的面子。 谁知这个时候胤禛忽然指了高无庸提着的食盒,慢吞吞问:“福晋,这里是父皇刚赏下的牛乳。你,要不要吃?” 拒绝的话都到了嘴边,又被珞佳凝给硬生生咽了回去。 牛乳? 可以做奶茶! 她因为太过意外而愣神的几秒钟里,李氏已经朝食盒看了好几眼。 李氏小心地摆出了柔顺姿态,眼巴巴地望着四阿哥。 她想要牛乳。 这东西味道很好,十分香浓。 可她也知道,四阿哥很重礼数。虽说他平时宠着她,可福晋在的时候,总得给福晋面子。 李氏不甘心地垂下眼眸,静等福晋拒了四阿哥的好意。 阿哥所上上下下,谁不知道福晋古板无趣、每天吃的东西基本上都是固定的? 之前四阿哥也拿回来过牛乳,也问过福晋意见。 不过,福晋嫌腥气不肯喝。 李氏想,这次福晋依然不会要。 东西该是她的,依然是她的。 想到这儿,她露出了自得笑容,轻轻垂下眼帘,静等四阿哥的好意被拒后,东西依然留在她屋里。 胤禛沉默地望向嫡福晋。 这少女虽和他不算很亲近,但毕竟是他的嫡福晋,该有的尊重总得给。 珞佳凝完全没注意到那两个人的神情如何。 她的心里现在只惦记着一件事。 ——用牛奶做奶茶,需要几个步骤来着? 珞佳凝顿时觉得天变蓝了,气儿也顺了。她美眸一转,望向胤禛:“皇阿玛给了多少?” “皇阿玛”这个称呼,满院子的女子里,也只有她能跟着四阿哥叫得,别人叫不得。 李氏听了她的话后,嘴唇紧紧抿起,十指绞着手中帕子。 胤禛本以为福晋不爱这东西,不会回应他的好意。却没想到她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现在乍一听到她这么问,他怔了怔,下意识回答:“挺多的,有一大壶呢。” “全给我吧。”珞佳凝美滋滋地想着就要喝上奶茶了,整个人都精神起来,立刻起身打算回屋,连走路的脚步都轻盈许多:“麻烦爷让人送到我房里去。” 胤禛挺高兴。 头一回,他拿回来的东西,她喜欢。 半点嫌恶的意思都没有,直接要了过去。 “好。”胤禛爽快地应了一声。 到底是自己的东西第一次被她看上,他心里也挺受用,顺势道:“也别让人送过去了。我直接给你拿去吧。” 说着就带了身边的大太监高无庸往福晋的正房去。 李氏猛地抬头:“四爷。” 她这一声呼唤又娇又软,试图提醒四阿哥,他既然来了她房里,合该在这里用晚膳然后晚上直接在这儿歇着。 可胤禛惦记着快点把东西送过去,只顾着往前走,完全没有听到。 李氏咬了咬牙,偏头望向自己屋里挂着的山水画。 明显四阿哥是打算和她一起用晚饭的。 现在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就在李氏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时候,胤禛却忽然脚步一顿,停住了去势。 “你等我会儿。”胤禛对珞佳凝说了句后,折转回来。 珞佳凝心中好奇他想做什么,顺势跟了回来。 胤禛指了李氏桌上的一碟花花绿绿用纸包着的点心,扭头问珞佳凝:“这是昨儿父皇给的,牛乳做的糖果。挺好吃,我怕你不喜欢,没给你拿。今儿要不要尝尝?” “好啊。”珞佳凝道。 反正整天闲着没事做。 多点吃的也不错。 高无庸正拎着装牛乳的食盒,腾不开手。 胤禛瞥了眼珞佳凝身边,指了翠莺:“你去把糖果给福晋带着。” 他看那些花花绿绿一个个的包装,挺零散,就又指了旁边一个食盒:“就用它装着吧。” 李氏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顿时脸都吓绿了。 四阿哥指着的食盒。 分明是装了暖香丸的那一个。 第3章 第3章 方蕊一听急了:“爷!那是给小格格装点心的!” 这话刚出口,她就自觉失言,忙惊恐地低下头。 果然。 胤禛听了她的话后,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怎么着?小格格装点心的食盒,给福晋装点糖果都不行了?” 他转向李氏,语气依然严厉:“你平时怎么教导下人的?我拿个盒子都不成,平日里福晋来的话,莫不是更动不得你屋里的东西?!” 虽说胤禛现下对李氏多了几分疼爱,却也仅限于此。 他素来清冷,两人相处了这么几年时光,感情有是有,可目前来说也并未多么深厚。 在胤禛看来,夫妻俩要互相尊重,他的东西就是福晋的。 更何况是妾室身边的物件? 即便这个食盒是用来放小格格点心的,可是为了给福晋拿东西,暂时用一下没什么不对。 倘若李氏身边的人反对,那就是李氏没有教导好。 胤禛望向李氏的目光带了几分怒意。 李氏何时被四阿哥这样怒视过,顿时委屈得很。 可现在,她更怕四阿哥会拿了那个食盒。 因为里头还放着装了暖香丸的荷包! 李氏急得不行,生怕四阿哥真拿了那个食盒。她努力寻找着借口,脱口而出:“爷,您忘了?平时小格格的东西,我都不能乱用。我可是她母亲!方蕊知道您一向疼爱小格格,不敢让旁人用小格格的食盒,也情有可原。” 她朝方蕊使眼色,示意方蕊想办法把荷包拿走。 因为她知道,倘若四阿哥铁了心要用那个食盒,在四阿哥的眼皮子底下,她是一点都不能去动那食盒的。 不然四阿哥绝对会觉得有异,进而特别关注她动的东西。 李氏十分焦急,想着春蕊怎么还不回来。 那丫头是个机灵的。 倘若春蕊在,说不定可以在四阿哥不留意的情况下,把荷包取出来拿走。 李氏觉得自己的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 可是胤禛听后,眉心轻轻拧起。 果然平时他还是太惯着李氏了。李氏居然脱口而出,说出“我是她母亲”这样的字句。 可是,小格格的额娘,也就是母亲,分明是嫡福晋才对。 李氏这般说,有些逾越。 要不然还是把小格格抱到福晋跟前养着吧,胤禛想。 反正福晋也已经长大了,到了可以做母亲的年龄。 虽说她性子有些寡淡,没甚出挑的。可她到底在乌拉那拉家是嫡女,行事沉稳端庄,不失大家风范。 小格格跟着她,也没什么不好。 “就用这个食盒便可。”胤禛斩钉截铁地说着,示意福晋身边的一个宫女:“你,把东西装起来。” 那宫女正要应声。 翠莺正好在她旁边,闻言主动请缨:“四爷不如让奴才去装吧。奴才平时也常帮福晋装东西,做惯了的。” 胤禛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 翠莺赶紧转身去做事。 她拿起食盒的时候,李氏和方蕊主仆俩的脸色都极其难看。 不过,主仆俩心中还存有一丝侥幸。 倘若福晋屋里的人不知道荷包里的东西是什么。 说不定会嫌弃东西是从她屋里出去的,随手丢掉。 这个时候,对李氏来说,与其被四阿哥发现了这个东西的异常,惹了他震怒,倒不如丢了的好。 李氏面上平静,心中焦灼地望向翠莺。 翠莺是特意主动请缨来做这事的。 只因她瞧着这个食盒像是之前从假山那边看到的那个。 装着糖果的时候,她仔细谨慎地望着食盒内的一切。 果然,角落里有个荷包。 打开一看,里面正是暖香丸。 翠莺装糖果的时候,装作无意碰了碰荷包。 里头硬硬的。 药丸应该还在里面。 翠莺记得,听人说,福晋和四爷这两天差不多就要把圆房仪式给全了。 反正就这一两天的事儿。 想想福晋对她有恩—— 翠莺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趁着放最后一把糖果的时候,悄悄把那个荷包塞到了自己的衣袖里。 她知道,福晋是恋慕四阿哥的。 而且想为四阿哥生下子嗣。 平日的时候福晋看着小格格,十分喜欢。饶是福晋为人稳重,总是藏着心事,也忍不住念叨过,不知道往后她自己的孩子是什么样子。 翠莺想。 她一定要偷偷帮助福晋,努力让这第一次的仪式完成得十分“圆满”,遂了福晋的心意。 · 珞佳凝的房间,布置得中规中矩。里面的摆设都是极好的,只是陈设太过于古板,颜色搭配也比较暗,整个屋子看上去有些沉闷无趣。 这也没办法。 原身年纪小又是嫡妻,生怕压不住四爷身边比自己年龄大的妾室格格,尽量把自己和住处往“沉稳”上打扮。 结果用力过了头。导致她每日穿戴偏老气,屋内陈设也极其乏味。 胤禛一进屋,眉心便轻轻蹙起,回头问福晋:“你这儿也太单调了些。明儿我让人送点摆件过来,你看怎么样?” 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 这种话他原先也说过,只是被福晋婉拒了,而且不止一次。 现下提出来也不过是再被拒而已。 胤禛唇角紧绷,微不可闻地轻轻叹了口气,正转回身子打算继续往里走,顺便绕开话题。 谁知这个时候他却听福晋说道:“好啊。” 胤禛猛地回身望向福晋,满眼的不敢置信:“你让我拿东西过来?放你屋里?” 珞佳凝不知道胤禛怎么是这副表情。 在她的记忆里,雍正是个颇有品味的帝王。他喜欢的小物件都很可爱,配色很合她口味。 既然他提出来要送东西来,她对他的眼光很有信心,自然答应。 只是她不明白,身为夫妻,她这个做妻子的让他拿点东西过来而已,他有必要那么意外么? 再说了。拿东西的话题还是他先提起的。 珞佳凝抬眸,不解地望向胤禛,一言不发。 可她微微半眯的眼眸中,却显而易见地透着一个意思——同样的话,有必要让我再重复一遍么? 胤禛被她这样小狐狸似的目光给逗笑了。“也好。”他愉悦地微微笑着:“明儿我就让人送来。” 不过,想到她的转变,胤禛不由得念叨了句:“你倒是和以往不太一样了。” 珞佳凝早就想过他会这么说。 虽然她现在是乌拉那拉氏没错,可这一辈子是需要她耗去漫长时间来度过的。她可没有装别人装那么多年的习惯。 于是珞佳凝索性顺着自己的喜好来。 在外头,她一举一动只大体上给人不太突兀的感觉就好。私底下还是由着自己的性子。 现下被胤禛这样说,珞佳凝早有准备:“我前些年也是年岁小,做事太过拘谨,什么事儿都不敢随意来。如今我年纪大一些了,往后也能彻底管起事儿来了,自然要慢慢放开了心思去做事。” 她本意是说,往后她要当四爷府上的家。 因为四爷即将出宫立府,外头的府邸已经在修葺中。 可是这些话听到了胤禛的耳中,却隐约有了点别的意思。 少年眉心微动,垂眸小声说:“你还惦记着为我生个小阿哥的事儿?” 这话说得珞佳凝噎了一下。 事实上,原身确实和胤禛说过这样的话没错。 而且好巧不巧的是,原身与胤禛提起“生个小阿哥”的事情时,原话仿佛是“往后我生了小阿哥,你院子里的事儿我便能彻底管起来了”。 更何况,原身的的确确惦记着全了礼数后生小阿哥这件事。即便生性拘谨,也都忍不住和四爷提过好几次这个话题。 是以珞佳凝刚说起“管家”的事情,胤禛就想到了“生小阿哥”。 珞佳凝觉得自己特别冤枉。 她可没说过这些。 但她也不能否认“自己”原本说过的话。 不然惹了胤禛怀疑就麻烦了。 珞佳凝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是这样,没错。” 胤禛再沉稳,到底也还是个年轻男子。 听了自己妻子这样承认下来,他不禁耳根有些发红,小声地说:“你年纪已经到了,既然你有这个心,我往后也会在你这里多歇着就是。” 珞佳凝欲哭无泪,硬生生挤出个笑容。 ……您可别,千万不用这样顾及我。 我自己一个人自在着呢,不用您老过来歇着。 这时候高无庸把牛乳端了来:“福晋,这牛乳已经倒出来了,还温着,您要不要用一点?” 东西是从乾清宫拿过来的。 当时是热的,如今暑天里走一遭,虽然耽搁了些时候,却还没凉透。 照理说爱喝牛乳的应该趁着此刻先饮了再说。 不过,珞佳凝没有把东西接过来。 “先放到厨房去吧。”她说。 阿哥所里有个大厨房。 这儿管着阿哥和他们家眷的日常饮食。 另外每个阿哥的院子里都有个小厨房,平时不太用,只偶尔稍微做点东西吃。 珞佳凝说的厨房,便是清荷苑里的小厨房。 福晋难得要爷的东西一回,高无庸也不让小太监们动手了,他亲自把东西搬了过去。 珞佳凝挽了袖子亲自下厨。 阿哥所里哪有嫡福晋自己动手的?周围伺候的人全都紧张起来,欲言又止地想要劝福晋回屋去,这儿有他们来干活就行了。 还是胤禛过来了,见珞佳凝兴致勃勃的样子,不想扫了她的兴,眼神示意下人们不用多管。 伺候的人这才次第散了,守在门边静候差遣。 这儿没有白砂糖,珞佳凝便拿了冰糖。用水在锅里煮化,炒糖色。看火候差不多了,稍稍倒入水,煮茶。等到茶色渐浓,这便将牛乳加了进去。 屋里充溢着奶茶的香气。 珞佳凝美滋滋地把茶叶避掉,讲奶茶装进碗里。足足装满了三个碗。 胤禛退后两步离它们远一点:“这是做什么?” “牛乳茶。”珞佳凝道:“怎么样?香不香?” 空气里有着浓郁的甜味。胤禛的眉心拧得紧紧的,言不由衷:“……香。” 珞佳凝轻轻地横了他一眼,看他这一脸憋闷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既然香,那你等会儿多喝点啊。” 说着她就让人把牛乳茶全都端到了她屋里。 胤禛回想着她话语中的那句“多喝点”,虽然还没入口,却已经觉得满嘴都是甜腻腻的味儿了。 进屋后。 珞佳凝热情地邀请胤禛同坐,又亲自端了一碗到他跟前。 盛情难却,胤禛品了一口,俊挺的眉瞬间皱了起来。 珞佳凝看得有趣,哧哧地笑:“四爷不爱这个味道?” “还好。”胤禛勉强说出这两个字。 珞佳凝便说:“既然还好,四爷不妨把它都喝了吧。”又配合着微微垂下眼眸,唇角适当地露出一抹娇色,语气却十足的可怜:“这可是我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想给四爷喝呢。” 胤禛本想拒绝。 但看她这样,也不忍心。 于是他索性闭着眼睛把整碗奶茶喝完。末了轻轻放下瓷碗,薄唇紧紧抿着,嘴角绷了足足十几秒方才渐渐放松。 看着他这个模样,珞佳凝终于忍不住了,哈哈大笑。 胤禛知道她发现了他在装作喜欢,也明白过来她刚才是故意让他全部喝完。 本来他心里稍微有点怨气,可对上她这欢天喜地的高兴模样,他也不由自主跟着开心起来:“捉弄爷就那么好玩?” 珞佳凝侧头趴在桌上,笑得合不拢嘴:“嗯,好玩。”还忍不住辩解一二:“你不爱喝甜的,和我说就是。为什么装得那么辛苦?我们俩说话自在点,坦白了说不好么?” 她笑得高兴。 胤禛便也跟着低低笑了。 他五官生得好,冷冽中透着隽秀,皮肤又很白。这般笑着,便更好看起来。 珞佳凝盯着他看。 其实只一两秒便也罢了。可她足足十几秒都还没挪开视线。 胤禛微微脸红,眼角余光悄悄瞄着她。 看她终于放弃了盯着他,看她拿起一旁备好的调羹,看她美滋滋地品着牛乳茶。 她应该是喜欢这种喝法的吧,胤禛想。 大热的天,牛乳茶还没凉下来,她也能用调羹一勺勺挖着喝,神色间满是愉悦。 喝着喝着,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心地笑了起来。 女孩儿笑着的时候,唇边还沾着点奶茶。淡色的奶茶点在她红润润的唇上,衬着她顾盼神飞的模样,更添许多娇色。 胤禛莞尔:“你笑着好看。以后多笑笑。” 话一出口他又后悔。 ……福晋或许不喜欢他这样说,显得有些唐突。 胤禛正忐忑着,却见珞佳凝点点头:“嗯,好,我知道了,四爷请放心,我一定会开开心心的。” 见她说得这样爽快,胤禛眉目松动了些,神色间不似之前那般拘谨。 他觉得,夫妻本该如此。 平和,安静,喜悦。 没事了说说话聊聊天,也是顶好的。 这时候冰镇的莲子羹送来了。 珞佳凝这才想起来,下午感叹没有奶茶喝的时候,让人叫厨房备了莲子羹。 刚才做好了牛乳茶后,她只顾着开心和喜悦了,都没顾上凉一凉,热着便先尝了一些。自然更想不起来那莲子羹。 现在东西送来,倒是有些吃不下。 不然就会耽误晚上的晚饭。 珞佳凝便让人把莲子羹先放到一旁,说等会儿吃。 胤禛走到莲子羹旁,抬手触了触碗边,发现指尖寒凉,沉吟道:“这是冰镇的?” “嗯。”珞佳凝大大方方承认:“我让厨房做了冰镇的,想着现在太热,驱驱暑气。” 胤禛想说,寒凉的食物对女子身子不好,最好别吃。 可看她那么高兴,他又不忍心这样扫她的兴。 眼眸扫过她跟前的牛乳茶,胤禛考虑到她有好喝的东西了,少这一个莲子羹应该也没什么,便顺手端起了莲子羹,大口饮尽。 末了,他还装作自己喜欢喝的样子,努力扬起唇角作出笑模样:“味道真不错。你今儿也别吃了,就当做赏了我吧。” 他想,回头得叮嘱过厨房那边。 倘若四福晋要冰镇的吃食时,可以稍微弄得凉一点。却也只能凉“一点”,不能像今天那么冰。 不然的话,不只是对肠胃不好,对女子身子也有碍。 胤禛站在桌边兀自想着。 珞佳凝看到这一幕,却十分无语。 ……这人刚才还说不爱吃甜的。 一回头就把她的莲子羹给吃光了。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哼。 第4章 第4章 屋里小夫妻俩在那边各想各的。 屋外,小宫女翠莺却是找了今儿晚上当值的另一个小宫女绿梅,商量着今晚换值的事儿。 绿梅便是当初打碎了东西的另外一个小宫女。 她和翠莺差不多的年纪,也十四五岁。刚入宫没多久就分来了阿哥所做事,一不小心就打碎了福晋屋里的东西。 当时吓个半死,得知福晋饶了她们后,也是感恩戴德得不行。 绿梅正打起精神准备给四阿哥和福晋端菜呢,一转眼见翠莺来了,忙问:“你不是可以歇着了吗?怎么还来了呢。” 翠莺便道:“我想着今儿晚上我来布菜和守夜,你先歇会儿。明儿我该当值的时候,你再来。” 初时绿梅是不肯的。 毕竟福晋饶了她们俩,她也想尽心伺候福晋去。 可翠莺说:“刚才福晋做了种甜甜的茶,也不知道四爷喜欢不。万一不喜欢,少不得我们要在旁边说和一下。我想着这事儿我在行,我过去伺候着更妥帖些。” 听了这些话,绿梅开始打退堂鼓。 平时福晋和四爷相处的时候总是客客气气,几乎到了“相敬如冰”的状态。 如果福晋再做错点什么事儿,恐怕四爷对福晋就更疏远了。 倘若这回福晋惹恼了四爷的话,她真帮不上福晋的忙。 她知道自己不如翠莺聪明,也不如翠莺机灵。这种劝和的事儿,她不在行。万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再让四阿哥更生气,那可就不好了。 她受罚不要紧。 可不能拖累了心善的福晋。 “好吧,今儿我和你换换。明天我再伺候着。”绿梅下定决心,答应了翠莺的建议,又忍不住提醒:“你可万事小心着些,别让四爷恼了福晋。” 翠莺笑道:“这你放心。有什么事儿我担着,绝对不连累福晋半分。” 两人是一道入宫的小宫女,互相之间还是比较了解的。听到翠莺再三保证着,绿梅才一步三回头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等到绿梅走后。 翠莺紧了紧怀里的暖香丸,视线转向了桌上备好的饭菜上。 暖香丸遇热既化,半点痕迹都没有。 没什么大味道,入菜后丝毫都不会让人尝出来。 她知道,这个东西,李格格是万万不敢问福晋屋里的人要回去的。 虽说此物算是公开的秘密,宫里有女子用这个的。可它到底不是皇上准许在宫中流传开来的东西,不能随便乱用。 更何况,李氏不过是四阿哥身边的格格而已。她从哪里弄到了这个东西、又怎么想办法把它拿到了四阿哥的院子。一桩桩都是解释不清的。 李氏就算丢了这个,也只能哑巴吃黄连地认栽。 翠莺便想着,把它用在正道上。 今儿四阿哥可是在福晋屋里。 她得想办法促成福晋的心愿,让四阿哥对福晋“更好一些”才行。 她也知道自己胆子太大了。 可福晋对她有大恩,她无力回报,能帮一点是一点吧。 翠莺扫了眼桌上饭菜,目光落在了烤鹿肉上。 以往福晋和四阿哥都喜欢吃烤鹿肉,故而今晚为清荷苑备膳的时候,厨房加了这一道菜。 可翠莺知道,福晋这两天口味有点变了。昨天晚上也有烤鹿肉,福晋用得很少,只吃了一口就没再吃。 是以这道菜今晚应该就四爷一个人吃。 翠莺舍不得福晋“受苦”。 仔细考虑过后,她下定决心,拿着暖香丸对准了那盘依然冒着热气的烤鹿肉。 · 晚膳端上来后,夫妻俩相对无言地用着餐。 胤禛几次三番想要和福晋说说话,却苦于没有合适的话题。 恰在此时,他发现布菜的小宫女只把烤鹿肉拼命地往他碗里放,丝毫都没有给福晋。便问:“福晋也爱吃这个,怎么不给福晋一些?” 面对四阿哥的质问,翠莺有些紧张,说话磕磕巴巴:“福晋这两日不爱吃鹿肉。”声音越来越小,渐渐没了声儿。 不怪她这样害怕。 实在是四阿哥出了名的不苟言笑,虽年轻,却比大阿哥还沉得住气,做事十分稳重。 她真怕四阿哥再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提心吊胆着,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漏了陷。 胤禛倒是没有多留意这个小宫女。 他注意到了小宫女话里头的那句话,转而问珞佳凝:“你怎的忽然不爱吃鹿肉了?” 以前的她,吃饭中规中矩的,很难看出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但凡她多动两下筷子,那都是极喜欢的了,比如烤鹿肉。 怎么忽然就不喜欢了呢。 珞佳凝听闻这句问话,筷子一滞,停在了半空。 她不喜欢鹿肉的那股子味儿,特意叮嘱了布菜的小宫女不用给她夹,烤鹿肉一点都没动。羊肉牛肉她倒是钟意,炒的烤的甚至炖的,都吃了不少。 她本以为胤禛不会留意到,谁知还是被他发现了。 面对他的疑问,珞佳凝泰然自若地笑笑:“也没什么忽然的。只是之前看四爷喜欢,我就跟着四爷多用一些。现在想想,若我一直这样,恐怕四爷还会认为是我自己喜欢那样吃。那么四爷一定不会知道我真正喜欢什么。如今我觉得还是捡了自己喜欢吃的更重要,就没刻意像以前那般去做了。”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 既合理解释了自己之前为什么喜欢吃——为了陪着老公胤禛吃他喜欢的;又解释了为什么现在不喜欢吃——怕你不知道我真正喜欢什么,所以没有再继续那样“陪你”了。 她之所以这样说,就是为了给胤禛提个醒。 往后她可能还有不少地方和以前不一样的。 胤禛如果发现了,就直接往“我不想为了附和你而继续装作喜欢那样做”上面套了,不会再逐一询问她。 果然。 如她所料。 胤禛听了后,若有所思地轻轻颔首。 珞佳凝暗自松了口气。 所以说,老公是个沉稳肯思考的人,就有这点好处。 一点就通。 只需要稍微提醒他一次,往后便不用每次都和他解释了,十分省事。 听了福晋这样说,胤禛十分高兴。 他本就不喜欢为了他而唯唯诺诺的女子,更喜欢独立有主见的。 福晋现在能够想通,回归她自己本来的样子,这很好。 很合他心意。 宫女们布好菜后,胤禛觉得吃差不多了,便让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小夫妻两个人。 胤禛端起酒壶亲自给福晋斟酒:“你我许久没有对着畅饮了。现下只我们两个,不妨稍喝一点。” 倒完一杯了,他想了想,侧头询问:“你觉得怎样?” “可以啊。”珞佳凝大大方方地说。 她做任务多次,早已练就千杯不醉的本领。 再说了,她还有健康药水。 万一真的喝醉了难受,大不了用上一瓶,瞬间就能健健康康。 胤禛今天真的是很高兴。 两人接连碰了好几次杯子,他都已经脸颊微红了,却还忍不住想要和她再多干一杯。 夜色朦胧。 晃动的烛光更添一分旖旎。 胤禛抬眸望向眼前少女,恰好看到她唇畔沾着的那一滴酒。 她本就生得美。如今微醺之下,媚眼如丝。红润润的唇上那酒滴欲坠未坠,更添几分魅惑。 胤禛喉头滚动。 此情此景,他很想说点什么。 然而嗓子干哑,半个字儿也讲不出。 胤禛薄唇紧抿,最终闷了一口酒,再不敢抬头看她。 片刻后,他忽然站了起来。身子晃了晃,又强忍着稳住身形,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翠莺正和其他当值的人守在门口廊檐下呢。 冷不防的,屋门打开,四阿哥跑了出来。 她没想到四爷会离开,当时就愣了:“爷,您要回去?” 高无庸也在这儿守着,就在她的旁边。闻言斜着眼望过来。 一旁的馥容轻轻推了翠莺一把。 翠莺忙低头恭送:“爷,您慢走。” 胤禛心里头惦记着的都是刚才珞佳凝的笑颜,压根没有理会到周围的事儿,随意点了点头就作罢。 高无庸跟在四爷身后去了书房。 等那主仆俩走远了。 馥容轻嗔:“你怎么搞的?之前不够机灵打碎了东西,福晋已经饶了你。今儿怎么还那么呆?倘若在四爷跟前犯了错,福晋可不一定保得住你。” 翠莺满眼都是失望,讷讷地说:“姑姑教训的是,我以后会小心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 那么好用那么烈性的暖香丸,怎么到了四爷和福晋这儿,就不顶用了呢? 莫不是李格格让人拿到的是假的吧…… · 书房内,胤禛头有些晕,身体有些热。 他本想着在书房歇一会儿就罢,等到深夜再起身查看自己需要处理的事务。没想到身体越来越热。 而且脑海中浮现的,都是刚才两人饮酒的时候,少女巧笑嫣然的模样。 胤禛跑去冲了个凉水澡,洗了个透心凉,又回到书房。 长夜漫漫。 他辗转难眠,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披了衣裳起身。 他本打算在院子里走走就作罢。 谁知不知不觉地,竟是来到了她的房门前。 翠莺特意和旁人调了时段,今日不光是要伺候着晚膳,还得值夜。 她尽职尽责地守在福晋门口,抄着手站在门廊,正为晚上的事儿懊恼着,思量着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错。 冷不丁的,近处出现了个身影,骇了她一跳:“谁!” 待到看清楚那个人影后,翠莺好不容易才缓过劲儿来:“……四爷。” 胤禛胡乱地朝她点了点头,直接推门而入。 高无庸这个时候小跑着追了过来。 翠莺心中欢喜着,隐约知道了点什么,却还是忍不住拉住高无庸细细询问:“公公,四爷这是怎的了?” “我也不知道啊。”高无庸无奈地摊着手:“我刚才本来守在书房外头。后来内急,离开了一小会儿。再回来,正好看到四爷往这边走。具体为什么,我都没来得及问。四爷走得太急了,我没追上。” “这样啊。”翠莺说得唯唯诺诺,心里头暗暗高兴着。 她觉得。 这事儿应当是能成了。 屋内。 珞佳凝美美地泡了个热水澡方才入睡。 她都要睡着了,半睡半醒间,隐约觉得床边来了什么人。 珞佳凝睡眼朦胧地望了过去,却对上了少年炽热而又克制的眼眸。 …… 这次,胤禛不似往常那般三点钟就起来了,到了快四点钟,方才起身。 高无庸忙进屋来给四爷穿上袍子。 馥容左等右等不见福晋起身,忙跑去叫福晋。 珞佳凝累得不行,浑身叫嚣着酸软,眼皮都睁不开,喃喃说:“别吵,我再睡会儿。” 馥容使了好多法子,都没能让睡得正好的福晋起来。 她没辙,只能找了安福过来帮忙。 谁知她刚叫了安福一同进屋,就被正在穿衣的胤禛看到了。 胤禛:“怎么回事?” 馥容低垂着眉眼:“福晋还没能起来,奴才和安公公一起去叫一叫。” “不用了。”胤禛道:“她既然想睡,就让她多睡会儿。左右没什么事情……” 说到这儿,他略一停顿,薄唇紧紧抿了片刻,方才又缓缓开口:“母妃那边也不用她去请安,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就好,不用提早起来。” 胤禛和生母德妃的关系并不好。 德妃不耐烦看到他,顺带着也不耐烦看到他媳妇儿。 以前福晋不顾德妃的冷眼,坚持着每日去给德妃请安。 可是现在…… 胤禛想要昨儿夜里那个主动热情又忍不住喊疼的小女子,唇边不由得露出淡淡微笑。 算了。 就她这样娇气的人,日日去母妃那里受气做什么。 不如在自己屋子里好好将养着。 把身子调理好了比什么都强。 听闻四阿哥说,不用福晋去给德妃请安,满屋子的人俱都安静了下来,大气都不敢出。 还是高无庸胆子大,脑子转得快,赶紧回了话:“是,四爷。既然如此,奴才们就不提早叫福晋了,让福晋睡个好觉。” 胤禛:“嗯。” 这事儿便这么定了下来。 馥容和安福悄悄地互相使了个眼色,眼眸中俱都现出惊喜。 ——看四爷这样子,昨儿晚上过得很不错呐。 现下四爷这样疼惜福晋。 估计往后四爷和福晋两个人真能好起来了。 穿戴完毕后,胤禛即将出屋了。却忍不住折转了回来,撩开帐帘望向床上少女。 她嫁与他的时候还未成年,才十一二岁。 两人算是少年夫妻一起长大,情分自然比旁人要深。 那些格格妾室不过是后来才来的,完全无法与她相提并论。 胤禛以往也想对她好一点,多疼惜她一些。 可惜她太过自律,太过严格要求自己。使得他一腔热情都化为了笑话,她不领情,丝毫不为之所动。 久而久之,胤禛对她的心也就凉了下来,中规中矩只把她当做嫡妻来对待,歇了旁的心思。 这回两人年龄到了可以圆房。本来他也没抱太大希望。却没料到她私底下居然有这样热情娇气的一面。 只对着他。 也只有他能够看得到。 忆及昨晚的情形,胤禛不由得脸颊微红。他微微垂下眼眸,唇角却不由自主带了一丝淡淡微笑,转身快步走出屋子。 也罢。 往常或许是她年龄太小,所以不懂得情爱。 来日方长。 时日久了,他和她,终归还是能好起来的。 · 一夜好睡。 珞佳凝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她身子酸软着眯眼望向床帐,缓了好一会儿,方才想起来昨夜发生了什么。 说实话。 胤禛不只长得好看,体力也很不错。 她很满意。 珞佳凝餍足地深吸了口气,懒洋洋地不想起身,索性打开“正妻系统”去签到。 领完健康药水后,她顺手点开了成就商城。 却意外地发现,那儿的数值忽然地大幅度增加了。 之前只有免了两个小宫女的责罚后,奖励的100点。 现在商城界面赫然显示的是5100成就点。 珞佳凝望着突如其来的5000成就点,有点发懵。 她回到现世后,成就点兑换现金,是按照1比1000来兑换的。 那么这5000成就点直接相当于500w了。 500万啊! 一般得做许多个任务,攒很久才能弄到这么多。 如今简单过了一夜,就轻松拿到? 这也太奇怪了。 面对着这巨额“现金”,珞佳凝拧眉陷入沉思。 她好像也没做什么其他事情啊。 那么,这莫名其妙的5000成就点到底是打哪儿来的呢?! 第5章 第5章 永和宫内。 吃过饭过了正午,院子里还没有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嬷嬷慧仪装作无意地走到院中瞥了一圈儿,确定想找的人确实没有来,她便转回了屋子,接过宫女手里的茶盏,捧给德妃。 德妃乌雅氏如今已是中年,因相貌温婉而看上去依旧年轻。 她抿了一口茶,把茶盏搁置一旁:“看什么?想来便来,不想来便不来。你看再多也无用。” “娘娘。”慧仪小声说着:“福晋心里一直是敬着您,您是知道的。今儿许是什么事情给耽搁了也说不准。” 乌雅氏语气淡淡:“兴许吧。不过,怎样都好,我是无所谓的。” 慧仪闻言叹了口气。 不怪她这样为四福晋说着好话。 实在是,她眼睁睁看着德妃四阿哥母子俩关系疏远,想着借了四福晋的光让这母子俩关系和缓些。 四阿哥原本是养在先皇后佟佳氏跟前的。 后来佟佳氏崩,四阿哥便回了生母乌雅氏这边。 乌雅氏从小没有养着这个儿子,和他没什么感情。两人又都是倔脾气,说不了几句就开始僵着。 时日长了,关系愈发不好。 倒是四福晋乌拉那拉氏不错。 这位四福晋很注重礼数,自打嫁给了四阿哥,每日天不亮就来永和宫问安。 虽说德妃待她不甚亲厚经常冷脸相待,可四福晋依然遵着礼数数年如一日这般做着。 今日都吃过午饭了,四福晋还没来请安。 确实有些奇特。 也不怪慧仪姑姑这样疑惑着去院中查探了。 德妃听到了慧仪的叹息声,不甚在意地笑笑:“她坚持那么多年已经难得。听说昨儿她和胤禛……”说到这个名字,她眉心微不可见地轻轻蹙起,又很快舒展开:“……他们二人昨日全了礼数。想必今日她还要管教院子里的人,没空过来。” 这话说得透着几分不满。 却分明不是对着儿媳乌拉那拉氏的,而是对着儿子胤禛。 慧仪正要开口。 德妃又道:“之前我准备的那份给老四媳妇儿的生辰礼,便不送了吧。” “那怎么使得,娘娘。”慧仪正要再说,却被德妃打断。 “本来孩子们的生辰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摆桌吃的庆祝一下而已。原本我想送礼过去,是想着胤禛说他媳妇儿这次的生辰宴不同以往。”德妃的语气愈发淡了:“既然日子提前了,这生辰没什么不同的,就不送也罢。” 慧仪明白德妃娘娘对四阿哥还是有心结。 恐怕是觉得四阿哥前几日来请安,德妃娘娘问起的时候,他还答说全礼数这事儿要等四福晋生辰日过后再说。 现下四福晋的生辰还有两日才到。 四阿哥故意把这事儿提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故意把之前和德妃娘娘说的话弄成“假话”。 也不怪德妃娘娘不满了。 慧仪正打算想法子劝一劝,就听外头小太监唱和:“四福晋到——” 慧仪忙笑着对德妃说:“可算是到了。奴才刚才就想呢,肯定会来。这不就来了么。”脚下不停,往外迎着。 “你回来。”德妃喊了慧仪一声:“她想来的话,来便是,何苦让你过去迎。” 慧仪的脚步微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说实话,四福晋乃是乌拉那拉氏,出身委实不错。德妃娘娘如果一再对四福晋这样冷淡的话,终归不太好。 最起码对四阿哥来说不太好。 所以她这个时候迎出去最妥当,最起码显得德妃娘娘看重这个儿媳。 可德妃娘娘心里不太痛快,还下令不准她出去,她非要去迎的话恐怕德妃娘娘心里更不痛快,等会儿少不得摆脸色给四福晋看。 因此这会子她不出去好似更妥当。 真是怎么都不太好办。 慧仪正快速思索着应该怎么处理才更好的时候,这边门口已经人影闪过,一抹娇俏的身影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进入屋内。 她今日身着琵琶襟金丝缠枝纹旗装,乌黑的长发盘起,只点缀了个碧玉七宝玲珑簪,简单大方。 进屋时,她抬眸朝着屋内盈盈一笑,顾盼神飞又不失端庄。 慧仪忙行礼:“四福晋安康。” 珞佳凝朝她笑笑,又抬眸望向德妃:“娘娘,我今日来迟了,您可罚我吧。” 这话听得德妃一愣。 却不是因为她这话说得随意,而是因为这句话里隐隐透着亲近。 德妃便仔细打量了这个儿媳几眼。 珞佳凝这一身虽不是什么正式的打扮,略显简单了些。可看德妃的眼中,却觉得这孩子今日瞧上去肆意大方,不似以前那么拘谨无趣了。 毕竟这个年纪的孩子,还是随性点的好。 像胤禛那样镇日里板着脸的,实在是令人喜欢不起来。 德妃朝珞佳凝招手:“你过来,尝尝今天的点心。” 这话正好是在刚才珞佳凝那句“您可罚我吧”后面说的。 珞佳凝便顺势坐在了德妃身边,顺手拿了点心放在口中:“吃点心当罚,娘娘可真疼我。” 德妃倒是没料到这一点。不过是想到了点心,又看这孩子今日的装扮挺合心意,这才叫了她过来吃。 更何况德妃不爱甜食。 让孩子来吃也是顺口说说。 德妃不由得怔了怔。 慧仪赶忙道:“娘娘一向慈爱。不光是四福晋,就是五公主七公主十四阿哥来了,也是招呼着吃点心。” 她口中的这几位,都是德妃亲生的。 言下之意,这是把四福晋当成自己亲生的孩子一般来疼爱。 珞佳凝听后,吃点心的手指微顿。 德妃的几个孩子都很不错,聪慧过人。五公主受尽宠爱,后封固伦温宪公主。十四阿哥更是了不起,日后的大将军王。 只是七公主的结局令人唏嘘,在十二岁的时候因为一次意外而香消玉殒。 就算已经穿越多次,珞佳凝的心里依然存有善意。一想到有人即将离世,心里头到底有些不是滋味,吃甜点的兴致便少了几分。 可是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不吃又不太好。 珞佳凝索性道:“娘娘这里的点心真好吃,比阿哥所不知强多少倍。您如果舍得,不如赏我些,让我带回去慢慢品尝。” “好吃……吗?”德妃笑了笑,眸光微暗。 实际上她是不喜甜食的。 真正喜欢甜食的,是先皇后佟佳氏。 之前有一次,康熙爷赏赐甜点的时候,看到四阿哥便想到了佟佳氏,再想起她以前是佟佳氏身边的宫女,便顺手把甜点赏给了她。 她出身低微,素来不被康熙爷看重,儿子也与她不太亲厚。难得地有了一次赏赐,她虽然知道不是为了她,心里到底欢喜。 于是高高兴兴把赏赐接了。 有了第一回便有了第二回。 后来康熙爷时常把甜点赏赐给她。 德妃初时的欣喜过后,心里也想了清楚。再看到甜食,自然没那么开心。 可这些是康熙帝的赏赐,她又不敢随意丢了不要。 只能日日放在眼前碍眼。 可惜她的几个孩子都随她,不喜欢吃甜的。 这些东西也只能这样搁在这儿,勉为其难地经常吃几口。 现下来了个喜欢甜食的福晋儿媳,德妃求之不得。 她指了桌上几样:“都给四福晋装起来。”又吩咐旁边的小太监:“里头还有几食盒点心,不吃搁着也是搁着。不妨都给四福晋拿了吧。” 珞佳凝吓了一跳,忙说:“可使不得。我来给娘娘请安,怎么能拿走娘娘的心头好呢。随意给我装点就行了。” 她听说皇上时常甜点给德妃,心想着德妃可能喜欢甜食。 却不曾想德妃那么大方,把东西哗啦啦都让人给她拿了去。 德妃被她给逗笑了:“没什么。我年纪大了,点心吃不了多少。你拿着便是。” 珞佳凝只好应了下来。 她是真觉得德妃这儿御赐的点心比阿哥所做的好吃。 毕竟现在这个时代,最高水平的点心师傅都在皇上那边,做出来的东西自然也是最好的。 德妃既然都这么说了,能拿走也是挺不错。 皆大欢喜。 婆媳俩都很高兴。 得了好吃的,珞佳凝心情不错,陪着德妃闲聊了好久。 她懂得的东西多,挑拣了在这个时代可以在宫里闲聊的一些衣裳首饰的话题,与德妃东扯西扯了很长时间。 德妃一会儿惊叹“是这样啊”,一会儿又掩唇轻笑“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说呢”,全程都带着笑。 两人原本关系淡也就罢了。 今儿德妃觉得这儿媳妇倒是有几分可爱。 一个多时辰后,眼看着珞佳凝即将离去,德妃终是忍不住,唤了她一声:“听说明后天的你要过生辰?具体是哪一日?” 珞佳凝都起身准备走了,冷不防被婆婆喊住,就回道:“四爷说,不兴大办,就明儿晚上大家聚一聚,吃顿饭。” 德妃“嗯”了声若有所思。 珞佳凝看婆婆没其他话要说了,便告辞离去。 等到她离开后。 德妃侧头对慧仪轻声说:“我瞧着明儿还是给她送个东西的好。” 慧仪听后,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原本德妃就知道这几日四福晋的生辰。 毕竟四爷和四福晋一直没有圆房,能够把事儿办了的日子就在这几天,哪个当娘的都不会完全不在意的。 德妃自然也知晓。 只不过之前她对四福晋没什么太深的感情,大家都是很懂礼数的人,面子上过得去就好。 德妃便没有准备贺礼。 反正也不是能够大办生辰宴的年纪,不送礼也没什么。 如今很显然,是今日四福晋的表现让德妃喜欢了,德妃这才又把四福晋生辰贺礼的事儿提起来。 慧仪便顺着主子的话说:“送个东西是好一点。毕竟福晋这也算是正儿八经成年了,” 德妃想到那个孩子今日明媚的笑颜,顺势道:“是的,成年了。”又忍不住赞叹:“这孩子长大了,心境也开阔了些。就这性格,也比往年不知道好了多少。” “可不是。”慧仪随意说了句:“许是昨儿晚上四阿哥和福晋亲近了些,福晋不再担心子嗣问题了,心情也好了起来。” 德妃听后,不由唇角绷紧:“是了,你这话有道理。” 说起来,之前四福晋郁郁寡欢,应当还是胤禛偏疼格格们不宠爱福晋的缘故。 总之还是胤禛做得不够好。 这四福晋倒是个很好的孩子。 德妃慢慢起身:“走,我再瞧瞧给四福晋的礼备好了没。另外,你和五公主七公主十四阿哥说一声,明儿晚上记得参加他们四嫂的生辰宴。” 慧仪:“奴才省得。” · 珞佳凝从永和宫回来后,一直心情不错。 她吃吃点心,又练了几张大字。 因为穿越多回,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些倒是难不倒她。 只是她得照着原身的字迹先模仿着,不然容易被揭穿。 等到几张字写完后,眼看着阿哥所要准备晚膳了。安福来禀:“福晋,四爷今儿被太子爷留了膳,应当是和太子爷一起用了,让奴才们跟您说一声,晚膳不用等他。” 珞佳凝乐得自在,冠冕堂皇的话说了一通,让安福他们去向四阿哥回话了。 晚上。 舒舒服服洗过澡后,珞佳凝躺下都准备熄灯睡了,却不料外头忽然一阵响动。 她高声问了句:“什么事儿?” 却没人回答。 正兀自奇怪着呢。冷不丁的,床帘忽然被人掀起,高大挺拔的身影便这样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珞佳凝眯眼打量着床边的“不速之客”:“四爷今儿不是说要在书房歇着么。” 半个时辰前还是这么让人来传话的。 怎么忽然就到她这儿了。 胤禛垂眸望向床上的小女子,漆黑的眼眸里满是浓浓笑意:“爷本来是打算去书房的。可爷到了那儿,才发现有股子歪风一直吹灯芯,照得那屋子明明灭灭的,好不闹心。爷仔细一想,应当是有人的怨气吹到那儿了,怨爷不知道心疼人呢,爷便过来了。” 珞佳凝:??? 这人整的这是哪门子的歪理邪说啊。 哦。 灯芯被风吹了,还能联想到她身上?! 珞佳凝果断躺好,拉过被子蒙住头:“那股风八成是旁人吹过去的。四爷不用和我计较了,找旁人去吧。” 谁知她话音刚落,蒙头的被子就掀开。 胤禛钻进被子躺在她的身侧,在她耳边轻笑:“怎么?跟爷闹别扭?不就是从太子那儿回来后没直接来看你么,犯得着这么小气,跟爷计较?” 说着把她圈在了怀里,轻轻吻着:“好了好了,爷都来了,你就消消气吧。” 发现了他手脚不老实后,珞佳凝瞬间炸毛。 昨天折腾一整夜,腰还酸着呢。 今天她打算舒舒服服睡个好觉。 结果这厮倒好,今天还来! 他还想干什么? 爱新觉罗小四你走开。 莫挨老子啊啊啊啊!!!! 第6章 第6章 第二日,珞佳凝醒来的比前一天更迟。 挣扎着起床的时候,整个身体都是酸软的。 珞佳凝扶着腰暗暗臭骂了某人一通。 都怪他。 折腾她一整夜。 珞佳凝懒洋洋地瞥了眼系统商城,发现成就点又增加了不少,足足有500点,不由得一愣。 昨儿晚上她也没做别的,只和自家老公睡了一觉,怎么成就点还能增加? 思及前一天猛然增加的5000成就点,珞佳凝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会不会,她单单只和四阿哥同床共枕,便会增加成就点?! 这个的可能性很大。 毕竟同床共枕能增进夫妻之间的感情。他们夫妻俩感情好起来的话,许多黑“她”的流言蜚语便不攻自破。 夫妻同眠就能增加成就点,十分说得通。 珞佳凝沉吟着,这倒是不错。 胤禛那方面的能力很强,长得又不错。对她来说,和他共度夜晚的话,就是累了点,其他倒是没什么不好的。 她不需要四阿哥多做其他的事儿,只要晚上回她这儿睡就行。 珞佳凝正思索着。 馥容见四福晋起来了,招呼着小宫女伺候福晋穿衣裳,还忍不住念叨:“这两日福晋请安可是太迟了些,都赶不及去永和宫了。” 说是赶不及去永和宫,可她的意思其实是来不及给德妃请安。 珞佳凝不甚在意。 昨儿去了一遭永和宫后,她算是看清楚了。之前她了解的情况是对的,其实德妃并不太喜欢四阿哥,连带着也不太喜欢她。 据她所知,阿哥所的几位福晋,都不是天天去给后妃们请安的。 原身之所以每日早早就去永和宫,无非两点原因。 一是原身本身就是个做事一板一眼的性子,觉得这样合礼数,必然要这样做了才安心。 二是原身也想借此缓和一下德妃与四阿哥的关系。 珞佳凝觉得原身那样做的出发点是好的。可是,根本不起作用。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如果德妃和四阿哥的关系有机会缓和的话,以四阿哥的心性,早就想办法解决这件事了。 可是直到德妃过世这事儿都没有丝毫的转圜余地。 再加上昨儿珞佳凝亲自观察过,也发现了德妃字里行间确实对四阿哥不满。 足以见得“冰释前嫌”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之一。 既然如此,去早了和去晚了一样。 还不如多睡会儿养足了精神。 珞佳凝起身后,伺候的人都陆续出了屋子,只有馥容留了下来给她轻轻揉着后腰。 馥容:“今日一早,阿哥所的各位福晋都让人送来了贺礼,说是庆祝四福晋生辰。宫里有几位娘娘也送了赏赐来。” 四阿哥胤禛原是抚养在先皇后佟佳氏身边的,身份并不算特别低。娘娘们看在先皇后的份上,待这位四阿哥也不会太薄。 不过,四阿哥既是“沾了佟佳氏的光”,让一些人高看的同时,也会让另一些人心里不太舒坦。 珞佳凝问:“永和宫送了吗?” 她想确认一下德妃的态度。 “没有。”馥容道:“也不知是要留到晚上福晋设宴的时候送,还是就这样不送了。” 珞佳凝笑笑。 这样看来的话,大抵上还是不送的可能性居多。 说到这儿,馥容忍不住小声嘀咕了几句:“听闻十四阿哥每年生辰都能收到德妃娘娘许多礼物。您和四爷从未得到如此待遇,可见娘娘终究是有些偏心的。” 这话听得珞佳凝心里一阵感动,不由转眸望向了馥容。 珞佳凝知道,馥容在宫里多年,熬到了资历,最高却也只能这样了。基本上没有去几位妃子的身边侍奉。 现在屋里就她们主仆二人。 不管馥容此番推心置腹的话是做样子故意说给她听的也好,还是真心实意替主子鸣不平也好。 总之这说明了馥容是乐意站在她这边的。 宫里的人,做事儿都会多一分心,不会平白无故说这种话。 馥容肯定有自己的衡量。 珞佳凝沉吟片刻。 她知道过段日子胤禛宅子修葺好,就要出宫立府了,身边少不得人伺候,自然也要从宫里带走几个,跟去府里继续伺候的。 珞佳凝便问馥容:“过些日子我们就要出宫了,你要不要跟我走?” 馥容听后,面露欣喜:“主子待奴才素来宽厚。若是可以继续伺候主子,奴才自然是愿意的。” 珞佳凝明白自己是猜到了点子上,不禁跟着笑了:“那到时候往内务府递名单的时候,我让人加上你的名字。” 馥容的欣喜溢于言表,真心实意向福晋不住道谢。 看着她开心的模样,珞佳凝想起来又一人:“安福那边什么态度?” 一个是她身边贴身伺候的姑姑,一个是她身边的大太监,且都忠心不二。倘若两人都愿意跟她走的话,她乐意都带着。 馥容轻轻摇头:“这事儿奴才也不清楚,得问过了他才能知道。” 珞佳凝了然地笑笑:“晚些时候我抽空看看他意思吧。” 安福做事稳妥。愿意跟着她,她就带着出宫去四皇子府伺候。不乐意跟着,留在宫中也能求个稳定的前程。 珞佳凝洗漱过后,在馥容的服侍下略吃了点东西。 眼看着就要吃午饭了,她只稍微吃些垫垫肚子就好,免得耽误了正经午膳。 等她吃完,让小宫女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好。主仆二人正打算出屋去,小太监匆匆进屋来禀:“福晋!德妃娘娘遣了人送来贺礼了!” 德妃?珞佳凝怔了怔,忙快步出屋去看。 这时候东西已经送到了清荷苑里。 永和宫派人搬来的是个紫檀木孩童嬉戏图的屏风。屏风精美华丽,很大,张开足足有十二扇。 它什么都好,只是细看的话可以发现上面落了灰。 像是很久没用了,搁置在库房里,刚刚搬出来似的。 带人来送屏风的嬷嬷是慧仪,在德妃娘娘身边多年,宫里的人都认识她。 慧仪朝珞佳凝福了福身,歉然道:“娘娘,这物在永和宫的库房里搁置多年,也是精心保管着的。只不过刚才拿出来的时候,发现许久没有用,落了灰。赶着给您送来,也没来得及细细擦过。” 她话说完后,凝神细看四福晋神色。 珞佳凝倒是开心得很:“这屏风是用紫檀做的吧?真是漂亮。这绣花是出自哪位名家的手?活儿当真漂亮,上面的花鸟都活灵活现。” 慧仪松了口气,微微笑了:“屏风是当年宫里最有名绣娘的丽娘所绣,四阿哥刚出生的时候娘娘让人做的。先前娘娘也想把它送给四阿哥,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现下遇到了四福晋的生辰,可算是东西回到主人手里了。” 听着这番话,珞佳凝心里头明白了□□分。 到底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德妃生下胤禛后,心里其实是欢喜的,孩子没出月,便巴巴地让人给孩子做起了屏风。 所以这上面的图案是孩童嬉戏。 只是…… 没多久,皇上看先皇后佟佳氏没有孩子郁郁寡欢,便做主让皇后娘娘抚养了四阿哥胤禛。 对德妃来说,儿子不在身边后,屏风做出来也没甚意思了。不仅如此,看到它,还会想到自己的孩子被送到了旁人身边抚养这件事。 在宫里,位分低的嫔妃生了孩子,基本上都不会在娘亲身边长大的,都要送去阿哥所教习着成长。 德妃是包衣出身,初时不过是个宫女,出身低微且位分不高。生下胤禛后也没有封嫔,胤禛两岁的时候才被封嫔。 彼时的德妃自然不能亲自抚养孩子。 但是胤禛送去佟佳氏那边,对德妃来说,儿子不仅仅是没在她身边长大那么简单了。 她每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都会看到自己亲生的胤禛被奶娘抱在怀里,甜甜地只对皇后一个人笑。等孩子大一些了,她再去请安,又能看到胤禛声声叫着“额娘”,却不是对着她,而是对着皇后。 一个自幼不在她身边的孩子,一个和她没有分毫感情的孩子,即便后来回到她的身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已经算得上不是她的儿子了。 更何况后来德妃又陆续生下皇子皇女,对于这个不在她身边长大的大儿子,感情愈发淡薄。 此种情况下,德妃不爱搭理这个屏风也是情有可原。 如今她虽然对四福晋略有好感,倒也谈不上太过喜欢。 现下把屏风送给四福晋当做贺礼,一来是表示一下对这个儿媳妇的重视,免得宫里其他妃嫔总暗自嘀咕说她偏心。二来,便是把这个不想再看到又不方便随便丢掉的东西,顺手弄出去,免得放在永和宫库房里碍眼。 珞佳凝约莫知道点有关这个屏风的前因后果。 不过,她并不反感这个屏风的存在。 管它是为什么做出来的呢。反正已经送了过来,就是她的。这么好看且做工精美的东西,不说旁的,摆在清荷苑当摆设都好看。 珞佳凝笑道:“亏得德妃娘娘有心了,这么多年都惦记着胤禛,还把给他做的屏风留在永和宫当念想。” 说着她一声喟叹:“只是这样的念想,娘娘没有继续留在自己身边,而是送给了我,我真是受宠若惊,不知该怎么感谢娘娘才好。” 慧仪这次是真的高兴起来,笑容愈深:“娘娘说了,这几日风大,为免福晋今晚设宴的时候吹了风凉着,特意把屏风送来当贺礼,顺道给娘娘宴席挡风的。” 双方都有了台阶下,珞佳凝欢喜着吩咐人把屏风留在院子里:“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用它来挡今晚的凉风了。麻烦嬷嬷帮我谢谢娘娘。” 现下才刚刚晌午,距离晚上设宴还有几个时辰,东西暂时放在院里不挡路的地方。 珞佳凝与慧仪说:“我正要去给娘娘请安呢,这可好,我与嬷嬷一道走吧。”说着就要迈步往外行。 可她行了没几步就被叫住。 慧仪:“娘娘说了,今儿四福晋需要忙里忙外地操劳着,怕是会疲乏。为免晚上设宴的时候累着,今儿就不用去请安了。” 珞佳凝没想到有这种好事,忙道:“劳烦嬷嬷替我谢谢娘娘。明儿我再去娘娘那儿请安。” 神色间很是欢喜。 慧仪听后松了口气。 四福晋受了娘娘的好意,那就好。 怕就怕四福晋拘着礼数非要去娘娘那边请安。 德妃娘娘也不是个不近人情的,遇到四阿哥这边有事都会让四福晋先去忙,不急着请安。 只是以往的时候四福晋做事太过一板一眼的,生怕这样对娘娘不够敬重,有天大的事情也非要紧着点先去请安才好。 虽说四福晋的礼数够足了,可娘娘的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痛快。 她身为长辈体恤晚辈的时候,对方却不领情,这有点落了她的脸面。 如今四福晋做事儿不同起来,倒是个好事。 娘娘看四福晋头一回领了她的情,应当是很高兴的。 毕竟这样一来的话,旁人也能看到娘娘对四阿哥这边也是有情义的。 娘娘疼爱四福晋,在旁人看来,就和疼爱四阿哥一样。 慧仪又对四福晋说了些祝福的吉祥话,这才出了清荷苑。 反正刚起床多活动一下也是好的,珞佳凝索性亲自送了慧仪出院子。 身为嬷嬷的慧仪感动不已,暗道回去后定要在娘娘跟前为四福晋多美言几句。 珞佳凝目送慧仪走远了,这便打算折回院子继续溜达溜达。 现下太阳刚刚升高没太久,院子里还不算特别热。 趁着现在散散步,等会儿太阳烈起来就不用再出屋。 谁知她乍一转回院子里,就听旁边有人娇笑了声。 李氏立在荷塘旁,捏着帕子半掩着口朝这边看过来:“福晋好大的福气,居然得了德妃娘娘心情好的赏赐。也不知福晋用了什么好手段,才得了娘娘的关爱呢?” 这话,明着是在说珞佳凝福气好。实际上,是在暗暗嘲讽四福晋不受德妃待见。 明明是德妃送来东西的时候,已经让宫人们表明了是生辰贺礼,偏要被她说成是赏赐。 珞佳凝懒得搭理这种人,也压根没把李氏放在心上。 不过是个小小的妾室而已,犯不着她浪费精力。 为了成就点和任务,她可不想给人落下个“严苛”的印象。与其去呵斥这种登不得台面的妾室,她宁愿理都不理这个人,给旁人留下个“宽以待人”的好印象,为以后做任务铺好路。 只是,不当众严苛是一回事。让她忍气吞声却完全不能的。如果不给李氏一点警戒的话,这个妾室往后恐怕还能继续蹬鼻子上脸,没个分寸。 珞佳凝摆足了端庄优雅的姿态,微笑着问李氏:“李格格这是认为我得到德妃娘娘的宠爱,是使了不正当手段了?” 李氏低眉顺眼地轻笑着:“奴才不敢。” 嘴巴里说着不敢,可那语气,分明带着挑衅。 珞佳凝也笑:“知道自己是奴才就好。既然是奴才,就没有主子们做事主子们说话的时候,非要插嘴的份。” 李氏最介意的便是这“奴才”二字。 现在是旁边有别人在,她不得不这样自称。 偏偏福晋就非要那这两个字来压她。 李氏气得火冒三丈,猛地抬头,正想要和福晋理论一番。 谁知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福晋弯了弯唇角,眉眼含笑地问:“对了,有一事儿我忘记和你提起,差一点忘了。” 李氏完全不知道福晋说的是哪一桩,愣了愣:“什么事儿?” “听说你找四爷去你房里吃放的时候,好像还特意备了点东西。”珞佳凝的微笑愈发端庄:“若是让四爷知道你房里会备那种东西……你说,他会怎么处置你呢?” 李氏的脸刷地下白了。 暖香丸这种东西,是不能在宫里用的。倘若被人知晓了,不只是四爷,便是皇上都会亲自处罚她! 可看福晋这样子…… 还有福晋刚刚说话那模棱两可的字句…… 李氏有些拿不定主意。 福晋到底是真的知道她有暖香丸,还是说,并不知道暖香丸那一出,只是用莫须有的话语来诓她呢? 李氏心惊胆战地左右怀疑着,越想越害怕,膝盖开始微微发抖,脚底也不知怎么的站不安稳,几乎要倒。 这种时候,众目睽睽下,旁边的小丫鬟也不敢去搀扶李氏,只能任由李氏在那边要倒不倒地晃悠着。 珞佳凝斜了眼她那丢人的样子,嗤了一声,正打算径直朝一旁走过去开始散步。冷不防的,院门旁传来了重重的不屑哼声。 她回眸望过去。 只见清荷苑院门处不知何时站了个小小少年。年岁不大,才七八岁左右。五官清秀,有三四分像胤禛。只是胤禛更好看些,且性子清冷气质沉敛。而这少年眉目飞扬,很有点桀骜不驯的味道。 珞佳凝认出了他是谁,却也不说话,只静静地凝视他。 福晋没吭声,旁边的宫人们倒是按捺不住了。 馥容第一个反应过来,忙俯身行礼:“奴才见过十四阿哥,给十四阿哥请安。” 第7章 第7章 此时。 永和宫。 慧仪办好了差事刚刚回到屋子里,就有小宫女匆匆进屋,求见德妃娘娘。 “娘娘!”小宫女急得额头和鼻尖上全是汗,心惊胆战道:“刚刚十四阿哥趁着午膳时的功夫,回了永和宫。可一转眼,人就不见了。他身边跟着伺候的人都说不知道十四阿哥去了哪儿!” 按理来说,白日里十四阿哥要跟着先生们读书,没时间乱逛。 今儿不知怎的忽然抽空回了永和宫。 原本十四阿哥是说要来瞧瞧母妃的。 谁知一转眼人没了。 底下人急得团团转,只好央了她来娘娘这儿讨个主意。 相较于小宫女的慌乱,德妃倒是丝毫都不紧张。 十四阿哥出生的时候她已经被封为德妃。 位分高了,便能把孩子留在身边照料。 所以十四阿哥一直是由德妃抚养长大的。 母子俩感情很好,不似四阿哥和德妃那般疏离淡漠。 眼下儿子忽然不见了踪影,德妃倒也不慌,只多问了两句:“刚才胤祯说了什么?他有没有提到感兴趣的什么事儿?” 小宫女回禀:“十四阿哥远远看到嬷嬷带着好些个太监回来,便多问了几句。” 慧仪:“你怎么答的?” 小宫女:“奴才照实说的,嬷嬷之前是送屏风给四福晋去了。今儿四福晋过生辰,娘娘特意送了贺礼,晚上四福晋设宴的时候,可以挡风。” “说实话倒是无碍。”德妃缓缓道:“如今看来,胤祯应当是去了他四嫂那儿了。” 慧仪细观主子神色:“娘娘,要不,奴才把十四阿哥找回来?” “四阿哥对身边人管教甚严,清荷苑的人倒也不至于冲撞了十四阿哥。”德妃沉吟道:“至于他四嫂……” 想到那个爱吃甜食的少女,德妃眉目舒展开:“他四嫂脾气还不错。” 慧仪忍不住提醒主子:“可十四阿哥和四阿哥一向不太和睦。若是四阿哥身边的人有所怠慢,怕十四阿哥和他们起冲突。” 这位小爷,就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儿。 若是那些人哄着他,让他高兴了倒还好。 就怕他一个不高兴再和人吵起来。 德妃倒是不怕胤祯过去后惹出什么乱子。 那孩子调皮归调皮,本性是好的。 而且他去的是四福晋那儿。 想到昨日和四福晋相处的种种…… 德妃垂眸沉吟:“既然他是去他四嫂那儿了,倒也不用特意找他回来。他若是乐意和四福晋玩一会儿,便会留在那儿玩。若是他不乐意,谁也强迫不了他,他便自会回来的。” 慧仪便笑:“娘娘说的是。十四阿哥是个最有主意的,谁也强迫不了他。” 德妃唇边露出笑意:“可不是么。这孩子一向聪明。” 主仆二人倒是想对了十四阿哥的去处。 如今他确实去找了四福晋。 只是,她们没料到的是,她们口中的十四阿哥,此时正在阿哥所的清荷苑内,与四福晋大眼瞪小眼地对峙着。 珞佳凝自是认出了十四阿哥的。 原身再怎么不受德妃待见,总也见过自己的几个小叔子和小姑子,脑海中留下了记忆。 可珞佳凝知道十四阿哥胤祯是日后的大将军王,这小屁孩儿就算现在年纪不大,性子总也得有点日后大将军王的气势在。 她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先看看对方是什么来意再做打算。 果然。 两人对峙了片刻后,胤祯首先沉不住气了。 只不过他并没有先对四福晋开口,而是扭头去问李氏:“你是什么人?” 李氏不过是个妾室而已,在这儿并不能随意走动。更何况十四阿哥不住在阿哥所,所以她一开始忍不住眼前的小少年是谁。 如今知道了他的身份,刚才被四福晋吓得发软的双腿,此时更加软了些。 李氏嗫喏着说:“回十四阿哥,奴才是……四阿哥院子里的李格格。” 胤祯扬着下巴,撇撇嘴:“不过是个小妾而已,也胆敢在主子们跟前大声说话。谁给你的胆子!滚远些,别碍了主子们说话!” 李氏现在脑子里一团乱,巴不得赶紧走,忙应声低着头快步离开。 谁知她刚走了没几步,突然又被十四阿哥叫住。 李氏忙回头行礼,因为慌乱,脚下不稳晃了晃:“请问十四阿哥有何指教?” “看你这丑样儿,行个礼都仪态丑陋。”胤祯皱紧了眉头,一脸的不耐烦:“小爷要提醒你,今儿是四嫂生辰宴。你没事别出来了,免得那副丧门星模样再污了主子们的眼。 李氏之前就福晋训斥过后已经满腹委屈。如今被个小孩子再怼了一番,偏这个孩子身份尊贵,她气得火冒三丈却又无计可施,只能咬着下嘴唇,憋着满眼的泪水,给十四阿哥和四福晋行了礼,委委屈屈回屋去了。 她想。 反正四阿哥要出宫立府了,万事等出宫之后再说。 眼看着那丧门星进了屋。胤祯觉得自己又行了,洋洋得意地望着珞佳凝:“听说你今儿生辰要摆宴?” 珞佳凝可真是太稀罕这个小孩儿对着李氏时候那趾高气昂的模样了。 她哈哈笑着,伸手朝着小孩儿脸蛋上捏了一把:“十四弟真厉害,四嫂奖励你糖吃。” 胤祯被她捏得哇哇乱叫:“放手!四福晋你放手!” “四福晋?胤祯你在喊谁呢?”珞佳凝微微笑着在他脸颊上又揉了一把:“乖,叫四嫂。” 四福晋多见外啊。 叫个四嫂,往后你做了大将军王,咱就是大将军王的嫂子了。 往后大将军王向人提起来的时候,一口一个“我四嫂”,旁边听了,少不得要说一句“四福晋和大将军王关系不错”。 那么她的任务进度就能更上一层楼。 现在小屁孩想和她撇开关系? 呵呵。 没那么容易。 听了珞佳凝的话后,胤祯愣了愣。 他没想到以往沉默寡言又有些刻板的四福晋,今儿居然不太一样起来。 照着他的打算,今日来了后先声夺人给四福晋个下马威,让四福晋没辙。然后趁机赖在这里,等晚上设宴的时候趁机蹭吃蹭喝。 本来嘛,设宴只招待几位年长的阿哥和他们的福晋。小孩儿都是不在受邀之列的。 但他觉得吃宴好玩,便想来这么一遭。 其实他心里明白,直接和四哥说的话,四哥不会反对他来的。 倒也不是他喜欢逞强非要拿捏四福晋。 只是,如果能够让胤禛的妻子拿他没办法的话,他就觉得自己非常厉害了。 他和四阿哥关系一直不太好。 眼下四福晋让他叫嫂子,他顿时不乐意起来。 “四福晋这话说的。”胤祯摆足了谱,淡淡一笑:“为什么要叫四嫂?我偏要叫四福晋,你能怎样。” 他静等四福晋败下阵来,主动退一步。 谁知世事难料。 珞佳凝含笑道:“叫四嫂。你不叫的话,我就去禀了皇阿玛,说小十四你不注重兄弟之情,和胤禛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连一声嫂子都不肯叫我。” 她看着胤祯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不由莞尔:“如果十四弟喜欢这样的话,四嫂我愿意奉陪到底。” 胤祯心里那个气啊。 皇阿玛一向注重他们的兄弟情义。皇阿玛一直都说,让他们兄弟间相亲相爱,万不可和兄弟们置气,也不能做背离兄弟情义的事情。 四福晋这番话简直是直接打在了他的七寸上。 他不明白,为什么以前好欺负的四福晋,现在成了这般模样。硬生生从一个受气包,变成了现在他惹不起的样子。 胤祯气呼呼地磨着后牙槽。 珞佳凝也不急,微笑着摆足了“我等着你”的架势,静等这小子主动退一步。 胤祯没辙了,哼哼哧哧喊了一声:“四嫂。” “哎——这就乖了。”珞佳凝笑眯眯说:“以后见了四嫂就得这样乖巧,怎么样?” 胤祯甩头不想理她。 可是。 转念想想,这人也不能不理。 万一她告到皇阿玛那儿,就算皇阿玛再疼他,也不会容忍他不顾兄弟情义的。 胤祯只能委委屈屈点了头:“好。” 哼。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不就是一句“四嫂”吗,他喊得起。 珞佳凝可真是太稀罕这个小孩儿之前对着李氏时候那趾高气昂的模样了。她哈哈笑着,伸手朝着小孩儿脸蛋上捏了一把:“十四弟真厉害,四嫂奖励你糖吃。” 胤祯哪里被人这样捏过脸,不由急了:“你捏谁呢?捏谁呢?谁要吃糖啊!太甜了,小爷不要!” 珞佳凝就喜欢看小孩儿跳脚的样子。 更何况,通过之前两人的对峙,她明明白白看出来了,这小孩儿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性子。 如果他敢抵抗的话,就把皇阿玛搬出来当挡箭牌,他就无计可施起来。 不管他以后如何。 反正现在就是这样的。 珞佳凝便故意在他另一侧的脸蛋上也捏了把:“就捏你,怎么了?” 胤祯觉得倍儿没面子,气得哇哇叫,却又对这个不讲理的四嫂无可奈何。 没办法。 皇阿玛虽然疼爱他,却很听几个年长哥哥的话。 有皇阿玛这个大山压在他头上,他不得不先听着四嫂的。 这时馥容在旁轻声提醒了句:“福晋,十四阿哥喜欢吃荔枝。” 珞佳凝笑问:“是不是啊?” 胤祯嘿嘿笑着:“算你这边的奴才机灵,还记得小爷的喜好。” 珞佳凝:“也是巧了。我这儿有很多新鲜荔枝,是昨儿五福晋让人送来的。胤祯你如果喜欢的话,就和我一起来吃些吧。”说着就牵了小孩儿的手往里走。 胤祯:“五福晋为什么送你荔枝?” 珞佳凝温声道:“五福晋知道今日是我生辰,刚好昨天她娘家人得了圣恩进宫,给她带了荔枝,她便分我一些。不过这些荔枝还新鲜着,我喜欢自己剥了吃。胤祯你一会儿跟我一起自己剥吗?” 胤祯觉得自己剥的话,这事儿挺新鲜有趣,之前没做过,便顺口应了一声:“好啊。” 都走到屋里了,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不对啊。 他不是要来找四福晋麻烦的吗? 怎么一会会的功夫,他就被她给糊弄着来和她一起剥荔枝了! 可是,荔枝真的非常好吃。 既然都要在这儿吃了,那,帮忙剥一下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吧? 胤祯总觉得自己被四嫂套路了,心中相当委屈。 偏偏这委屈里面还透着一丝丝做新鲜事儿的欢喜。 他这真是…… 丢人丢到阿哥所了。 嘤。 第8章 第8章 傍晚。 阿哥所里渐渐热闹。 御膳房那边早已备好食材。估摸着今日上课的阿哥们差不多回到院子,便开始陆续往清荷苑这边送菜。 屏风已经在院中支了起来。 珞佳凝招呼着宫人们把饭菜摆好,又吩咐馥容他们去招待来客。 八阿哥和九阿哥未出现。当先来的是五阿哥、七阿哥和十二阿哥。而后是十阿哥。 不多久,十四阿哥也来了。一进院子就嚷嚷着说荔枝好吃,还想再来点。五阿哥好脾气地接了他的话茬,说自家还有些,等会儿让人给十四弟送去。 四阿哥胤禛是兄弟里还没出宫立府的年岁最大的。少年们和男孩们都由他招呼着,在临近垂柳的那几桌坐下。 男女宾客隔了一个屏风。 珞佳凝作为今天的小寿星,则招呼着女宾们在靠近荷塘的这一边落座。 女宾人数不多,只几位公主和五福晋。 阿哥所里的阿哥们,大都年纪不大。四阿哥前头的几位已经出宫立府,年少些的身边也大都是格格在伺候,没有正式大婚。 六阿哥幼年早夭。 现在阿哥所里,唯有五阿哥和七阿哥已经娶了嫡福晋。 只是七福晋刚刚嫁过来没多久,许是不适应宫里的生活,近日过了暑气抱恙在身,不方便过来。 而格格们不过妾室而已。 四阿哥自幼被先皇后佟佳氏抚养,身份不同寻常。四福晋出身乌拉那拉氏,亦是尊贵。 阿哥们生怕妾室贸贸然过来唐突了四福晋,自然不准妾室们随意过来。 因此除了公主们之外,过来的福晋便唯独五福晋一人了。 前来的四公主、八公主和九公主,都与四福晋不算太熟悉。 事实上,珞佳凝知道,原身交友的圈子很小很小,相熟的人非常少。 这可能也是后来她被黑后,为她辩驳的人很少的缘由之一。 这几位公主,还是五福晋今日跟着五阿哥去给皇上请安的时候,恰好遇到的。 当时公主们都在。五福晋便提了四福晋的生辰宴请,笑着问谁来。 这几位应了,便跟着来到了宴席上。 五福晋出身不高,父亲不过是六品而已。可她性子爽朗,很得宫妃和公主们的喜欢。 五阿哥自幼养在已故的老祖宗身边,温文有礼,十分得老祖宗和皇上的喜爱。当年要指婚的时候,五阿哥亲自求了皇上,点名要员外郎张保的女儿。 皇上虽嫌张保官阶太低,却也耐不住儿子喜欢,他便应允下来。 如今夫妻俩成亲一段时间了,感情极好,伉俪情深。 珞佳凝知道五福晋那荔枝得来不易,见对方来了,忙过去招呼:“你怎么才来?我给你备下好些吃的准备给你垫肚子,来晚可就只能直接吃正餐了。” 五福晋未语先笑:“刚才我去御花园找九公主去了。她啊,玩得忘了时间,差点不记得过来吃宴的事儿……备下的点心可不能浪费,你让人给我装好,我带回去吃。” 珞佳凝:“没问题。我让人多包一些,把五弟那份也带上。” 五福晋乐呵呵:“那我就替他先谢谢四嫂了。” 落座的时候,五福晋知道珞佳凝和几位公主不是太熟悉。 毕竟以往的时候,四福晋只按时给皇上和德妃娘娘请安,平时很少到处走动,与旁的妃嫔和公主阿哥们自然不相熟。 所以五福晋帮着安排了座次。 九公主年纪小,不乐意地嘟着嘴:“我就想跟着五嫂坐。五嫂,我挨着你好不好?” 这个桌的所有人都有些紧张地望向了珞佳凝。 四福晋身份尊贵,今日又是她的生辰宴。 偏九公主不想跟她坐一起…… 若惹了她不高兴,就不太好办了。 谁曾想,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四福晋高兴地说:“哎呀,九妹你喜欢五弟妹啊?这可省了我的事。五弟妹,九妹可就拜托你了啊,帮忙招呼好。” 五福晋松了口气的同时,开心应下:“好,四嫂发了话,我自然照着办。保管让九妹妹吃好喝好。” 旁边另外两位公主望着这一幕,不由对视一眼,俱都抿着嘴笑。 五福晋本就生性爽朗,如今大家关系和睦了,她便帮忙招呼起“客人”来。 实际上,五福晋也没想到四嫂如今那么好说话。 要知道她刚过门的时候拜访过四福晋。当时的四福晋对她淡淡的,只简单对话应付了一下,便没再多说什么。 这使得五福晋以为四福晋不喜她这个身份低微的人,便没再主动和对方靠近。 再加上平时总听人说,四福晋为人古板严厉,更是让她歇了走动的心思。 还是昨儿的时候,四福晋主动差人送了一碗叫做“牛乳茶”的东西过来,她才敢送了荔枝作为回礼给四福晋。 没想到四嫂不光高高兴兴接了她的东西,还在今日十四阿哥过去的时候,叫了十四阿哥一起吃。 这让五福晋十分欢欣。 她想,四福晋一定是生性腼腆不知道该怎么和人相处,才给人那种“不好相与”的感觉的。 她很为自己之前误解了四福晋而懊恼。今日去皇上哪儿的时候,特意帮忙问了一声。这便叫来四公主、八公主和九公主,来为四嫂庆生。 夏凤徐徐,夕阳西下。 落日余晖洒落院中。 珞佳凝莫名生出些“岁月静好”的感慨来。 她正要与五福晋说几句话,屏风另一侧响起了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 紧接着一道声音响起。 “我还当是什么呢……不就是德妃娘娘送了屏风……这有什么?有本事让皇阿玛送啊。不过,四阿哥和四福晋一直不得皇阿玛喜欢,想要从皇阿玛那儿得到生辰礼,怕是不能了。” 有另外一道温和的声音在劝:“十弟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不论是皇阿玛还是德妃娘娘,送来的都是心意。你这——” 先前那人嗤着说:“哎,五哥,不是我说你。你这个性子就是太软了,才容易让人欺到你头上。我听说你屋里的荔枝都被他们抢了一半去?你这也太好脾气了。” 五福晋本就是个爽朗的性子,一听这话顿时毛了:“怎么说话的这是?什么叫被人抢了?我自己乐意送来的怎么就成了抢的?” 她拍着桌子站起来就要往屏风另一侧冲。 却被珞佳凝给劝住。 珞佳凝不用过去看,都知道说话的是十阿哥胤。 那就是个没脑子的。 从小到大一直这样口无遮拦地活着。 珞佳凝懒得和他计较。 与熊孩子计较的话,简直降低了她的格调。 之所以拦着五福晋,她是不想五福晋因此惹恼了胤背后的母族。 十阿哥胤生母是已故的温僖贵妃钮祜禄氏,外祖遏必隆,出身十分尊贵。 珞佳凝知道五阿哥是个脾气好性子好的,所以喜欢和五福晋相交。 也正因为五阿哥性格温和,且无欲去抢夺皇位,所以康熙帝也一直非常喜欢这个儿子,十分信任他。 珞佳凝不愿五福晋招惹了十阿哥那些人的不满,拉住她小声说:“谢谢五弟妹了。只是,与这个人计较有甚意思?倒不如省下时间来喝茶吃点心。” 五福晋:“可他——” “他在那边显摆他的,我们自已自得其乐就好。”珞佳凝笑着给五福晋塞了一杯茶:“左右他不住在阿哥所,过了今晚也就不用再见他。” 五福晋这才气呼呼地坐了回去。 这时候屏风旁边传来几声笑:“小的给四福晋请安了,四福晋吉祥。” 这声音不高不低,语气不卑不亢。 显然不是伺候的宫人。 珞佳凝循声望过去,便见一少年快步而来。他年龄不大,九岁左右的模样,却五官英挺眉目舒展,初现俊朗雅姿。 “十三弟?”珞佳凝惊喜道。 没想到才穿过来几天而已,就遇到了这位鼎鼎有名的铁帽子王。 胤祥正好在变声期,嗓音略带沙哑。即便如此,黯哑的笑声仍然难掩其爽朗秉性:“四福晋今日可好?四哥说我们男人都在屏风那头吃酒,不能绕了女眷们的安静。我却非要过来看看,给四福晋道一声好。” “多谢十三弟了。”珞佳凝笑问他:“十三弟怎么才来?怎的不早些过来帮忙招呼客人?莫不是想偷懒,特意来晚的吧。” 胤祥闻言一愣。 他刚才也是冲动之下,想要绕过来便绕过来了,没多想。本以为四福晋会说他行事无章法,非要轻声斥责他几句。 谁曾想四福晋丝毫都不见怪,反而很高兴的样子。 而且四嫂这般好似在怨着的话语里,透着股亲昵的味道。字里行间分明是把他当做亲弟弟来看待的。 胤祥的眉眼不由得柔和下来。 他自幼因着出身低微的生母,在这宫中看多了人情冷暖。谁对他真心谁对他假意,他还是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的。 之前,对他真心的也不过是四哥胤禛一人而已。 虽他往年的时候也曾想待四福晋好一些,奈何四福晋不肯与他多说半个字,他即便偶尔想和四福晋多说几句话,也是无法。 现下,四嫂好似是心情好了许多,竟是待他和善起来。 胤祥高兴不已,上前几步解释:“不是弟弟不来。实在是先生们留的功课太多,弟弟驽钝学得太慢,这才误了时间来迟。” 恰好此时,胤禛听闻了胤祥的声音过来看看。 珞佳凝便指了胤祥,与胤禛道:“我刚刚还说十三弟来着,没提早来帮我招呼客人。现下你来了,正好帮我们评评理。怎么罚他比较好?” 胤禛莞尔。 胤祥嚷嚷起来:“四嫂,可不兴这样的。你说让四哥评理,却只让他说怎么罚我,不让他给我评一个‘无错’的机会。四嫂可真是太霸道了。” 话一出口,他的心瞬间提了起来,生怕四嫂怪他说话无状。 谁知,出乎意料。眼前的女子只是暖暖笑着,眸中满是促狭笑意:“就霸道,你能奈我何?今儿是我生辰,带礼物了没?” 珞佳凝摊开手做出讨要的模样。 胤祥双手负在身后,十分自得:“自然是准备了的。而且,我准备的这个礼物,还能堵了十哥和其他人的嘴。” 这话听得珞佳凝心中一动。 十阿哥说的是“德妃娘娘送屏风算什么,有本事让皇阿玛送啊”。 看胤祥这自信满满的样子,若真他能堵了那人的嘴,难不成…… 他还能让皇上给她送来生辰礼吗?! 第9章 第9章 珞佳凝早就听胤禛提起过,十三弟给她准备礼物了。 胤禛还特意和她说,他也不知道十三弟准备的是什么。可十三弟手头上钱财不多,那东西应该是心意居多,却不会太贵重。 若她不喜欢,面上也不要表现出来,回屋后夫妻俩自己说就是,尽量不当着旁人的面让十三弟显得太难堪。 珞佳凝明白,原身情商略低,经常好心办坏事,所以胤禛这般叮嘱她。 既然胤禛这番话是为了她好,她也没有辩驳。 刚刚她故意问胤祥要礼物,不过是觉得小小的十三爷十分可爱,想逗逗他。 可是她现在看胤祥这么卖关子,不由得真被勾起了好奇心:“到底是什么东西?” 胤祥背着手在屏风这边踱了几步:“刚才我从外头回来,远远瞧见我的礼物要送到了。要不了多久,等会儿四嫂便能知晓。” 他话音刚落,便透过院门看到,一群人乌压压从远处过来。 屏风那头传来了少年们的疑惑声: “我怎么瞧着他们里前头那个,像是梁公公。” “不能吧。现在是四福晋过生辰,他不可能来。” “可不。” “除非……皇阿玛看重四福晋,才可能让梁九功过来。送送赏赐当生辰礼什么的。” 此时十阿哥胤嚷嚷道:“怎么可能。皇阿玛绝对不可能搭理四福晋的!” 最后这句一出来,引起了一阵小小的“嘘”声。 大家都在示意他小声点。 只因所有人都觉得他这话说得对,却又怕被隔了一个屏风的四福晋给听到。 梁九功是皇上身边最得力的人。 四皇子并不太讨皇上的喜欢,因此四福晋的生辰,还不至于能惊动皇上。 他们正小声议论着,院外的人已经鱼贯而入。 为首的人着大太监服饰,面白无须,脸上带着惯常的微笑,赫然正是跟在康熙爷身边的太监总管梁九功。 这下子,阿哥所里的所有人都不由得从位置上站了起来,遥遥望过去。 只见梁九功和诸位主子们请过安后,目光落在了珞佳凝的身上:“皇上听十三阿哥说,今儿是四福晋的生辰。特意让人备好了吃食,给您送来了。” 语毕,他便吩咐着宫人们把膳食一一摆上。 院中众人面面相觑。 之前大家都寻思着德妃娘娘不喜欢四阿哥。 结果呢? 四福晋过生辰,德妃娘娘亲自让人送来了屏风当贺礼。 原以为皇上并不是特别喜欢四阿哥。 然后呢? 好家伙。连梁九功都过来了,亲自给四福晋送皇上亲自选的饭菜。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打脸打得太快。 他们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才合适了。 特别是刚才信誓旦旦言之凿凿的十阿哥,此刻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尤其精彩。 · 珞佳凝他们忙去到院门附近。 胤禛和珞佳凝先是谢过了皇上的赏赐。 珞佳凝又笑道:“辛苦公公了。今儿我生辰宴,原应该留了公公一起吃席。可皇上那边最不能少了公公的伺候,我怕皇上寻你不到,不敢多留你。” 说着让人拿了个荷包给梁九功。 有了她这几句,梁九功便笑着把荷包接了:“谢谢福晋。” 等梁九功带着宫人们离开,席间的气氛便和之前不同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四福晋已然是皇上和德妃娘娘看重的人了,便陆续来给她当面道贺。 唯独胤不屑做这事儿,黏在凳子上不主动搭理四福晋。 珞佳凝谢过大家后,也没搭理胤。自顾自回到了女眷那一桌。路过胤祥的时候,又顺便把他叫了过来。 “你是怎么帮我讨了皇上这个赏赐的?”珞佳凝边往女眷那边走,边轻声询问胤祥。 胤祥也压低声音:“五天前我功课做得好,先生们都赞扬我。皇阿玛问我要什么赏赐,我记得四嫂的生辰快到了,便向皇阿玛要了这个赏。” 说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唇角:“之前我跟四哥说,给四嫂备了礼。四哥问我多次准备了什么,我都没说。不过是想卖个关子而已。” 胤禛也跟着过来了。他负手侧头而笑:“你倒是嘴巴严。”想了想又道:“皇阿玛也嘴严。” 珞佳凝捣了他一胳膊肘:“你当都像你似的,大嘴巴一个。” 胤禛无奈地垂眸轻笑。 这丫头真是。 最近太宠她了,导致她无法无天的。 什么话都敢乱说。 胤祥乐呵呵地绕着胤禛走来走去:“唉哟,我可是头一回听说四哥大嘴巴……四嫂,你没看错?” “没啊。”珞佳凝十分笃定:“若不是他大嘴巴,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提前知道我生辰要到了?”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女眷摆席的这边。因为是在开玩笑,所以没有故意压低说话的音量。 旁边传来扑哧一声。 三人循声望了过去。 五福晋捂着嘴巴,笑得眉眼弯弯:“看这话说的。原以为四嫂是要埋怨四哥,结果呢?” “结果人家夫妻俩感情好。”胤祥赶紧接口:“四嫂这是变着样地向我们显摆四哥疼她呢。是不是啊,五福晋?” 五福晋猛点头:“我觉得十三阿哥说得很对。” 几位公主在旁边都跟着哧哧地笑。 珞佳凝喊了胤祥过来,不单单是为了问他“皇上赏赐”的来由。 之前看胤祥嘀咕着礼物快到了,又见他说完没多久梁九功就过来这么一遭,她早知东西是他求来的。 问过程不过是随口一句的事儿,她另有事寻他。 珞佳凝和五福晋、公主们笑着说吃好喝好,又喊了胤祥去到院子里偏一点的地方。 她从怀里拿出个东西,塞给胤祥:“给你。” 胤祥笑着接了:“谢四嫂。咦?还挺沉。是什么啊。”边说着他边随意打开了袋子。 “你贺礼的回礼。”珞佳凝道:“十三弟给我了这么好的礼物,我总得表示感谢吧。” 胤祥撇了撇嘴:“看四嫂这话,见外了不是。你摆宴,弟弟合该送你的。你还要回一个,我们互相回来回去,还要不要停了?” 他刚说完,袋子已经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只一眼,胤祥脸色就微微变了。 因为里面全是一个个的小银锞子。做成各种各样的有趣模样,看着倒是很有意思。 可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挤在这个袋子里,鼓鼓的一大堆。 “怎么是银钱这种臭烘烘的东西。”胤祥想要把袋子塞回给珞佳凝:“弟弟可受不住这样的大礼。” 珞佳凝笑:“不过是些有趣的小玩意儿而已。给你玩的,没什么打紧。” 胤祥难得有些局促地不知该怎么是好了。 他不想收。哪有弟弟拿嫂嫂银钱的道理?可是刚要推拒,又怕折了四嫂的一番心意。左右为难。 胤禛就在他的旁边,自然看到了袋里面的东西。 他若有所思地望向珞佳凝。 珞佳凝回给胤禛一个微笑,又微微颔首。 胤禛便轻轻喟叹。 他猜的没错。 这东西她是特意给胤祥备着的。 想必她早就有把东西给胤祥的心了,只是没得机会。前两日他说胤祥给她备了礼,她觉得有了契机,今晚便顺势把东西带在了身上。 胤祥生母出身不高,没有有力外家的照拂。且他年纪还小,平素手头上也没什么闲散银子用。 偏他生母这一两年身体不好,又不得宠。他即便有心想帮衬些,却也无法。 珞佳凝之前听胤禛说十三弟在给她准备礼物的时候,就已经打算好了,准备了这袋银锞子给他。 看似是有趣的小东西,其实就可以当银子使。 万一胤祥有需要的时候,尽可以用着。 胤禛没想到妻子居然打算得那么妥帖。 平素他只关注着弟弟的衣食住行,这个事儿倒是他疏忽了。 胤禛与胤祥道:“你四嫂送你小玩意儿给你玩,你就拿着。她给你备着谢礼,这是把你当自己人,别这样扭捏。” 被四哥这么一念叨,胤祥反而释怀。他笑着朝珞佳凝一拱手:“那弟弟就谢过四嫂了。”大大方方把袋子挂在了腰畔。 第二天。 三点多的时候,天还黑着。胤禛已经起床穿衣了。 珞佳凝昨儿晚上又被他闹了一宿,浑身酸软。心里头却记得还有要事必须得做,迷迷糊糊打算跟着他起来。 胤禛顾不上衣裳穿了一半,忙走到床边把她按了回去:“我是有事要做所以起得早。你没甚事情,何苦为难自己赶个大早?” 他现在到了出宫立府的年纪。虽然府邸还没完全修葺好,却也没多久就能完工。 在皇阿玛的授意下,他最近开始跟在太子爷身边办差。 胤禛素来自律。 以往跟着先生们读书的时候,他是到的最早的第一个。现下开始办差,他跟着上朝,也是到的最早几人里的一个。 珞佳凝打着哈欠睁不开眼,嘟嘟囔囔着:“今儿我得向皇阿玛谢恩,需得早点去。” 昨儿晚上她生辰设宴,皇上开恩赏赐了她不少饭菜。即便那是十三阿哥用自己得来的赏赐换的,却也是皇上一片心意。 她今日不过去谢恩有点说不过去。 胤禛看她困倦至极的小模样,不由哭笑不得:“你何苦那么早?我们还得上朝。过后,皇阿玛还会找几个大臣去上书房议事。一来二去的,他即便能见你,也差不多要到卯时了。你倒不如歇着,让宫人们警醒着点,算算时辰差不多快到了再来叫你。” 珞佳凝点点头,咚地一下躺了回去。 胤禛被这声响唬了一跳,生怕她再磕着了,忙俯身仔细看她。 第10章 第10章 见她睡得安稳无大碍,胤禛这才继续把衣裳穿好了,又叮嘱馥容她们:“记得帮福晋盯着时间。算着还有半个时辰差不多要下朝了,再叫醒她。” 临出门前,胤禛不放心,喊了珞佳凝身边的大太监安福:“一会儿福晋起了床,记得让她吃些早饭再出门。切莫空着肚子就去见皇阿玛。” 等安福恭敬应下,他这才出了门去。 · 珞佳凝来给皇上请安的时候,倒也巧了,没旁人在,只梁九功一人在屋里伺候着。 原本皇上事务繁忙,阿哥和公主们也不可能日日前来请安。昨日女孩儿们来了这么一遭,今日便不会再来。 珞佳凝在小太监的引领下来到了书房。 康熙帝正值壮年,眉目威严,正端坐桌前批阅奏折。 听闻小太监的通禀声,他顺手把奏折合上放在一旁,头也不抬地指了窗边椅子:“坐。” 珞佳凝脆生生说:“谢过皇阿玛。”便依着他的意思落了座。 康熙帝听了她的声音,这才循声看过来。 老四媳妇儿他是有印象的,是很听话不爱说话,甚至到了沉闷地步的孩子。 眼前的年轻女子还是以往的那个眉眼。可是气质和五官说不出哪儿不一样了,总觉得比往年生动活泼了许多。 康熙帝不由笑道:“听说,你一早起来就遣了人问梁九功,说看看朕何时有空。怎么,今日想到过来找朕了?” 珞佳凝一听,就知道是胤禛帮她问的。 想来胤禛是打算悄悄帮她问一声。却不料,康熙帝手眼通天,这样询问一声的小事儿也已经知晓。 珞佳凝觉得这种时候,与其遮遮掩掩地寻借口,不如实话实说,便道:“其实是胤禛帮妾身问的,妾身昨日得了皇阿玛的赏赐后,想要过来谢恩。无奈昨晚妾身忙碌过后,有些累了,今儿早晨起不来。胤禛就帮忙问了一声,免得妾身过来时皇阿玛不得闲,再打扰了您。” 康熙帝一听,不由笑了:“原来是这样。老四做得不错,是个疼媳妇儿的。” 说着又打量了珞佳凝一番。 他喜欢这女孩儿的直脾气。 以前只觉得这孩子不太说话,总是低眉顺眼的是个闷葫芦。现在她长大了,倒是活泼多了,也变得可爱起来。 这时,康熙帝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听说老五媳妇儿把她娘家带来的荔枝给你送去了?” 珞佳凝:“是。” 她神色不动,仿佛随意说一句似的试探道:“幸好有弟妹惦记着妾身。妾身摆个生辰宴,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热闹一点,她来给皇阿玛请安的时候,帮妾身叫了公主们去参宴。托了她的福,昨晚妾身和妹妹们玩得很开心。” 康熙帝“嗯”了声:“她为人热情,又心善,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 珞佳凝听后,心中了然。 果然如她所料,皇上很喜欢五福晋。 她之前就觉得,外面的人就算好不容易进宫一趟,也等闲无法带东西进来。为何五福晋的家里人进宫的时候,还能顺便拿来荔枝? 如今看来,皇上是真的很喜欢五阿哥,也很喜欢五福晋。 珞佳凝正这般思量着的时候。康熙帝忽然板起脸,半真半假地说:“老五媳妇儿也是偏心。朕问她要荔枝,她舍不得给。你没问她要,她却主动给了。可见她当真偏心你啊。” 虽然皇上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好似不高兴的样子,珞佳凝却丝毫不慌。 通过刚才的一番试探,她已经很确定了皇上喜欢五福晋这个儿媳。既然如此,又怎会是真的怪五福晋? 珞佳凝晓得康熙帝向往平常家庭的那种天伦之乐,且他喜欢看到孩子们之间兄友弟恭的样子。 珞佳凝便顺着皇上所想,笑着打趣:“五弟妹就是偏疼妾身一些。皇阿玛就算是羡慕妾身,也是羡慕不来的。” 康熙帝哈哈大笑。 他指着珞佳凝,侧头对梁九功说:“看看老四媳妇儿。原先朕只当她是最乖巧听话的一个,如今话多起来才知道,她是最恃宠而骄的那个。” 梁九功听了“恃宠而骄”这个词儿,有些摸不准皇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他正不知道该不该帮四福晋说几句好话的时候。恰在此时,便见四福晋站了起来,朝着皇上盈盈福身。 “谢皇上夸奖。”珞佳凝道:“皇上赐妾身的这‘恃宠而骄’的名号,旁人怕是没有得过的。” 康熙帝心情大好。 他觉得这孩子真对他脾气。 怎么以前都没发现? 康熙帝顺手把桌上的一个盒子往桌边推了推:“这是刚做成的一个翡翠镯子,成色极其不错。给你了。” 珞佳凝接过,谢恩。 看着她年轻的脸庞和朝气的笑容,康熙帝意识到翡翠需得年纪略大一点戴着才好,老四媳妇儿还很年轻,戴这个镯子可能略显老成。 康熙帝便问梁九功:“前几日做给公主们的宫花,朕记得已经做好了?” “做好了,刚送来。”梁九功道:“原本是要送去娘娘们那边。听说五公主今日可能还来给您请安,就先送到这边来了,说是方便五公主先挑选。” “送来了就好。”康熙帝点点头:“你让人把宫花取来,让老四媳妇儿挑几支。” 宫花是按照公主们的年龄做出来的,都是女孩儿们喜欢的时新样式。 老四媳妇儿年纪和公主们差不了多少,戴着啊,正合适。 宫花一共做了一百三十六支,分放在十几个盒子里,由宫人们双手捧着呈给四福晋看。 珞佳凝大致看过后,挑选了三支样子不错且不太出挑的。 康熙帝看后却不太满意:“你选的东西怎么那么古板无趣。而且才三支……怎么?这里头没你喜欢的吗?” 其实这些宫花都很好看。料子极好,又是现下时新的款式,宫里做活儿的人手艺也都是顶尖的。珞佳凝这个现代过来的人,瞧了它们都觉得非常不错。 只是珞佳凝想着,宫花本来就是为公主们准备的,她忽然过来抢了她们的心头好终归不好。可皇上都发了话,她不拿也不行,所以捡了这么几个意思意思就罢。 不过面对皇上的问话,她自然不能说这种大实话。 珞佳凝便道:“妾身向来不太懂得挑东西,拿的都是自个儿觉得不错的。皇阿玛如果觉得妾身眼光不好,那可否劳烦皇阿玛帮妾身挑选几个?” 她这样说,就有些抬高皇上审美的意思在了。并且言语间透出身为晚辈面对长辈时的亲近之意,很符合康熙帝的喜好。 果然,康熙帝十分高兴。 他从桌案后绕了过来,往那些盒子里细看着:“既然你看东西的眼光不行,那朕少不得要费神帮你仔细瞧瞧了。” 不一会儿,康熙帝选了十几支出来。 珞佳凝在旁悄悄看着。待到看清楚其中一支带了白色孔雀翎的被皇上拿起时,不由有些意外。 她之前就留意到了它。 因为这里头的宫花再出挑,也不过是绢布之类的做成。唯独两支带了白色孔雀翎的,尤其出挑。 一来用孔雀翎做宫花就很少见了,再者,白孔雀尤其难得。 这里一百多支里也仅仅有两个白孔雀翎的而已。 而皇上选了这唯二里面的一个…… 给了她?! 第11章 第11章 珞佳凝垂眸不再多看。 康熙帝把珞佳凝之前选的那几个丢回了盒子里,把自己刚刚选中的那些又观察了会儿,捡出来十二支给珞佳凝,包括那个白孔雀翎的。 “就这些吧,朕看这些个挺不错的。梁九功。”康熙帝唤来自己的亲信大太监:“你让人找个好看的首饰匣子,就那个嵌了珍珠的吧,大小差不多,样子也别致。用它把四福晋的这些宫花装好,送到四阿哥院子。” 梁九功应声而去。 康熙帝指了珞佳凝:“朕看你那眼光啊,挑选匣子也没什么好的。朕这儿倒是有内务府送来的一些不错的,拿一个给你装首饰用。” 珞佳凝倒是没想到皇上对她还挺好的,又选好东西又送匣子。毕竟之前皇上和原身的关系一直很淡,连话都没怎么多说过。 她笑着谢恩:“多谢皇阿玛赏赐。”又打趣道:“往后妾身可得多来您这儿请安才行。” 康熙帝忍俊不禁:“怎么的?觉得朕这儿好东西多,想来搜刮?” 珞佳凝:“皇上英明。妾身的这点儿心思都能被您猜到了。” 康熙帝指着她,笑得合不拢嘴。 珞佳凝给皇上请安后,又到永和宫给德妃请了安。 约莫过了一刻钟。她前脚刚刚刚离开,就有两名少女说笑着步入永和宫内。 德妃在屋里听到院子里传来了女孩儿们的声音,顿时面带笑容,吩咐慧仪:“你去看看,是不是公主们来了。” 慧仪才走到屋子门口就惊喜道:“娘娘,是五公主和七公主!” 一前一后进门的两位公主都是德妃亲生的女儿。 走在前面的少女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温柔大方,名唤芷筠,按照序齿是五公主。后面那一位大概十岁左右,名唤芷瑶,甜美可爱。 七公主一进屋就加快了脚步,扑到母妃怀里:“刚才我和姐姐一起去御花园玩,追蝴蝶追了半天,可累死我了。” 德妃温柔地给女儿擦着汗:“下次慢点跑。看你累的,满头大汗。” 五公主在旁落了座:“我和七妹说了,小心点,跑那么快当心磕着碰着。她不听。” 这时候门外小太监急匆匆来通禀:“梁公公来了。” 不一会儿,梁九功带着十几名宫人进了屋。宫人们手中都捧着盒子。 向德妃娘娘行过礼后,梁九功笑着与公主们说:“皇上让人做了不少时新样子的宫花,如今刚刚做好,带来给公主们挑选。” 在他的示意下,宫人们一字排开,打开盒子供公主们挑选。 七公主看得兴致勃勃。 五公主望着几个有空处的盒子,语气随意地问:“怎么空了一些?有谁先挑了吗?” 梁九功:“刚才四福晋去给皇上请安,皇上让四福晋挑了一些去。” 五公主放在宫花上的指尖顿了顿。 ……四福晋? 她和七公主都是胤禛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只是德妃和胤禛不亲近,所以她们和胤禛的关系也很淡。 与四福晋就更不熟悉了。 五公主素来得到皇上和太后的喜爱,自小在太后身边长大。 她早就听说了做宫花的事情。而且皇阿玛也向她保证过,等宫花做好了后,第一个给她看。 谁知被四福晋抢了先。 五公主想了想,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盒中所有宫花,最后停留在仅存的唯一一个翎羽上。 她听皇祖母说起过,这次皇阿玛难得点了头,让人从宫中那几只白孔雀身上取了翎羽来做宫花。 白孔雀极其可贵,那翎羽自然也十分贵重。 听说,统共就做了两支白孔雀翎的。 可如今盒子里只剩下了一支。 五公主盯着仅存的那一支,若有所思。 姐妹俩挑选得很快。 她们都是自小在宫里长大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如今看到这宫花,也不过随意挑了几支自己喜欢的留下罢了,再多倒也不太稀罕。 五公主拿了四支,七公主拿了九支。 那个点缀了白翎的,到底是被五公主留了下来。 她原本想着挑选的时候应该有两支,留一支没什么。可到了眼下只有一支,她如果把它留下,好像不太好。 只是最终,对它的喜爱战胜了一切。五公主还是把它留了下来。 七公主不喜欢那么素的颜色,完全没有羡慕姐姐,而是捏着自己选的华丽宫花自得不已:“母妃,你瞧我好看不好看?”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声应答。 “好看。”说话的并不是德妃,而是快步从外头走入屋内的少年:“皇姐你戴什么都好看。” 来人正是十四阿哥胤祯。 他今日凑着午膳的时候,又跑回母妃院子里来用膳了。 德妃笑着迎了过去:“你这来的可是巧了。你五皇姐七皇姐刚来,正打算摆膳,你就进了屋。这可是凑了一整桌,热闹。” 吩咐人摆膳的这会儿功夫,胤祯已经拿了旁边桌上放着的果子来吃。 他边吃边念叨:“还是昨儿四嫂给我的荔枝好吃。可惜没多少,都吃光了还不尽兴。” 德妃正吩咐人拿了热毛巾给十四阿哥擦手。闻言诧异地望过来:“你四嫂给你荔枝吃了?还让你都吃光了?” “对啊。”胤祯点点头:“有什么不对吗?” 德妃:“倒也没什么不对的。她是你嫂嫂,给你也是应当。” 话虽这么说,老四媳妇儿的这个做法,还是挺让她意外。 荔枝是稀罕东西不错,可宫里也并不是特别缺它。 但,四福晋手里只有那么些,却舍得全给了胤祯,这就另说。 最起码说明四福晋很疼这个弟弟。 真心当自己弟弟的。 ——不像四阿哥似的,只疼着旁人生的十三阿哥,一点都不疼亲弟弟。 德妃想了想,与胤祯道:“往后你若是想去阿哥所玩,可以找你四嫂。”顿了顿又补充:“捡了四阿哥不在的时候去找她玩。” 胤祯点点头:“儿子记住了。” 五公主和七公主正在旁边玩翻绳等摆膳呢,刚好听到了母妃和胤祯的对话。 七公主小声说:“皇姐,我们下次也去阿哥所找四福晋玩吧?” 十四弟去了那儿都有好吃的,那她去了,肯定也有。 五公主垂眸盯着手中的绳子:“到你了,赶紧翻。” 七公主:“那去找四福晋玩的事儿……” 五公主:“晚一些再说吧。昨日里四福晋刚刚设宴款待大家,想必累了。隔几天等她歇息好了,再考虑要不要去。” 七公主:“……哦。” 可她还是想去。 要不,就凑着五皇姐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地去? 第12章 第12章 珞佳凝回去后,把皇上赏的宫花都收拾妥当了,放在房里。等到傍晚胤禛回来,方才拿出给他看。 胤禛起初只是略扫一眼:“皇阿玛给你,你收着就是。若有喜欢的,便戴着。” 他话刚说完,目光一顿凝在了某处:“这是……” 珞佳凝不用看都知道他说的是哪个,便道:“那也是皇阿玛亲自给我挑选的。”说着便把今日见皇上的那一幕讲给他听。 胤禛若有所思,抬眸望向自家小妻子:“没想到,皇阿玛倒是喜欢你。” 珞佳凝明白,四阿哥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这般说话,已经是十分意外且惊奇的语气了。 她自然知道以前皇上并不喜欢原身。说不定还背地里向四儿子吐槽过四儿媳也说不定,不然胤禛怎么是这副语气。 她眉目不动,语气随意地说:“原我也怕皇阿玛素来不喜我,今日去见的时候心里还忐忑着。只是没想到皇阿玛对我甚好,倒是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了。也不知是不是德妃娘娘的关系,皇阿玛才赏了我这些好东西。” 言下之意,或许是德妃在皇上面前帮她说了好话才让皇上对她改观的。 只字不提她今日随机应变的那些考量,也不说皇上是因为她今日的言语和态度,才亲自为她选了这些。 这是把功劳都推给了德妃。 胤禛听后,半信半疑:“母妃素来与我不睦,怎会帮你在皇阿玛跟前言说?” 话一出口,他自知自己这话说得有点重了,又补充道:“兴许是十四弟也未可知。” 珞佳凝本来就想着让胤禛和他几个至亲之间的关系缓和一些,毕竟他娘他弟弟和他妹妹几个人,都不是凡夫俗子,往后在宫里都有一定的地位。 但凡能给胤禛和他们的关系铺路,她都能得到系统给与的成就点。 如今让他觉得是德妃出力也好,是胤祯出力也好,反正能让他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好一点点,珞佳凝的目的便达成了。 “应该就是十四弟了。”珞佳凝笑道:“看来我那顿荔枝给的值,最起码,让十四弟肯在皇阿玛跟前说我的好处了不是?” 胤禛笑着连连叹气:“你啊,平日里也只知道弄这些吃的了。”转念想想,他目光柔和下来:“也罢,看在他肯帮你的份上,往后他再来,我让人好生招待就是。” 这话说的便是十四阿哥胤祯。 珞佳凝开心道:“谢四爷!” 胤禛忍俊不禁,抬手在她下巴上轻捏一把:“晚上睡时多谢谢爷就成了,这时候不用来这些虚的。” 珞佳凝顿时脸色微变。 ……他不用休息的吗! 天天这么折腾,不累啊?! 胤禛看她这模样,喜欢得紧。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忍不住闷声笑着。 · 珞佳凝觉得,既然是得了皇上的赏赐,自然要戴在头上显摆一下。 最起码,皇上看到她喜欢那些宫花,会心情很好,觉得他自己选对了东西。他老人家心情好了,往后再见面,自然也好说话。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珞佳凝每天都戴着皇上赏赐的宫花。每天一支不重样。 德妃一开始没注意,三四天后发现了,奇道:“你这些东西,瞧着和皇上赏赐给公主们的倒是一样。” “正是皇上赏的。”珞佳凝笑说:“原是我生辰宴后谢皇上赏赐,皇上看我年纪和公主们差不多,便顺手赏了我几支。” 德妃也没把这种小事放心上,不过发现了随口一提:“原来是这样。五公主和七公主都有,若她们看到你,定然能早点发现的。只是我之前没怎么注意,今儿才看出来。” 五公主和七公主,前者养在太后跟前长大,后者自幼跟着德妃。两姐妹时常一起玩闹,都和胤禛关系不太好,自然与四福晋没有私下里来往过。 既是如此,德妃自然也不知道四福晋得了宫花这一茬。 珞佳凝在永和宫略坐了会儿陪德妃说了说话,便打算离开。 德妃照旧让人包了点心给她拿着。 婆媳二人如今已经熟悉起来,德妃也不避讳她了,直言道:“我年纪大了,吃不得甜的。皇上赏赐的都是好东西,你拿着去吃,也不枉费皇上的一番心意。” 实际上德妃年纪也不算很大。不过珞佳凝知道胤禛不爱吃点心,想着德妃可能也不喜欢,便没戳穿这话,笑言:“母妃这是疼我呢,知道我喜欢吃,特意把皇上的赏赐给了我。” 然后开开心心全部收下。 德妃就喜欢这孩子恬静又知足的模样,指了她与慧仪说:“瞧这老四媳妇儿,什么都不会,只知道来我这里蹭吃蹭喝。也罢,我就勉为其难给她吧。” 珞佳凝大大方方行礼:“儿媳谢过母妃的疼爱。既然您这么勉强,那儿媳少不得往后得多来几次,让您多勉强几次。不然,儿媳哪儿来的这些好点心吃?” 德妃心里开心,却还故意叹气。 一屋子宫人见主子们开心,就跟着笑了。 珞佳凝回到阿哥所,吃过午膳略休息了会儿,正摊开纸打算练练字。就见馥容急匆匆小跑着进屋,满脸愁容。 珞佳凝忙问:“怎么了这是?” 馥容素来稳重,如今这般忧愁的模样,别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吧? 馥容快步到了四福晋身边,压低声音:“七公主朝着这边来了,一个底下人都没跟着,许是偷偷跑来的。奴才瞧着像是要来清荷苑的。福晋不如早做打算。” 珞佳凝松了口气,方才提起的心彻底放了下来:“我道是什么事儿呢。她来就来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儿而已。和胤祥差不多大的年纪,能有多难对付。 馥容生怕福晋小瞧了那七公主,顿时急了。 “福晋不知,七公主和四阿哥关系……不太好。”她想到往后自己就跟着福晋了,咬咬牙大着胆子说了实话:“往年的时候,七公主年少无知,曾经在众人跟前给过四阿哥难堪。也不知如今会怎样。” 珞佳凝知道馥容在担心她,宽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既是来了,我自有法子对付。” 说到这儿,她忽然想起来一事,吩咐着:“你且让门口的人都退下去,见了七公主不用通禀也不用伺候着。让她来。” 馥容:“可是……” “她想偷偷来,成全她就是。”珞佳凝道:“一个孩子而已,没必要这样防着。” 馥容心里依旧忐忑地担心着。 可现在算算时间,七公主马上就要到福晋门口了,她再想作打算也没辙,时间来不及。只能点点头应了福晋一声,按照吩咐去做,又思量着一会儿随机应变帮福晋。 门口伺候的人全部撤走后,大概才过了十几秒的功夫。 珞佳凝正提笔写字,便在眼角余光处发现了门口一个探头探脑的小身影。 看那华丽的衣裳和头饰,也知道那小姑娘是位公主而不是宫人了。更何况原身虽然和七公主接触不多,对她的相貌还是留有印象的。 再者,刚才馥容已经提醒过,说七公主悄悄朝这边来了。 珞佳凝却装作不知,只扬声朝着门口喊了一嗓子:“谁在外面啊?鬼鬼祟祟的。再不现身的话,我就喊人当贼来捉了。” 七公主一听这话,那不成啊。真被当贼捉了,说出去的话,整个宫里都会笑话她的。 她忙主动跑了出来:“四福晋,是我。” 因为两人之前私下里没什么联系,有些微的生疏,所以饶是七公主性子外向,此时也不由得怯怯的,生怕被这个不苟言笑的妙龄女子给赶出去。 真的是“来之前志气满满,来了后立刻就怂”。 七公主也觉得自己这样子不成,咬着嘴唇低下头,十指绞着手里的帕子,眼睛却在偷偷地去瞥四福晋。 第13章 第13章 珞佳凝瞧见了她的小眼神,也只当不知,笑盈盈说:“原来是七妹啊。你来,嫂子这儿有吃的,你来尝尝。” 七公主本来就是为了吃的而来,一听便开心了:“真有好吃的?之前十四弟和我说在你这里吃到了荔枝,我想着左右没事,不如来你这儿走动走动,这便来了。” 听到这儿,珞佳凝了然地笑笑。 她猜得果然没错,就是胤祯这个大嘴巴在外面说了起来,才引来了七公主。 小孩子嘛,都喜欢好吃的。 皇子和公主们也不例外。 只是她这里甜食比较多,毕竟她喜欢吃点心。如今七公主来了,许是也不爱吃甜的,倒是不太好招待。 珞佳凝看七公主蹦来蹦去的闲不住,索性直接把人带去了小厨房。 她让人拿了杯子和茶叶来,用了少少的一点新鲜茶叶,在杯子里倒足了热水,又放了几片新鲜的果子进去,略加了一点点的蜂蜜调味,调和水果入水后的酸涩味道。 七公主没喝过这样的果子茶,嗅嗅味道觉得不错,便小口小口抿着喝。 “咦?真好喝!”七公主开心地笑眯了眼:“我以前没见过这种吃茶的法子,你这里独一份。四福晋你怎么想到这样喝的?” 难怪十四弟整天说四福晋这好四福晋那好的。 果然是个有意思的人。 珞佳凝笑道:“每天无事可做,闲下来可不就研究吃吃喝喝么。” 七公主深有感触,很认同地点点头:“是了,我也觉得没意思得很,每天也想着吃好吃的。” 找到了共同语言后,七公主再看这四福晋,就顺眼多了。紧跟着改了口:“四嫂,既然你也没事做,我也没事做,我们往后不如一起吃好吃的吧!” “好啊。”珞佳凝应声说着,又望着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心里不禁暗暗一叹。 就是眼前这个女孩,将会在一两年后因为意外而亡故。 原先不认识也就罢了,现在看到女孩儿甜美的笑容,再想到对方的结局,她的心里还是有所触动的。 珞佳凝原本只是感叹一下就打算揭过这件事。 毕竟她只是个任务者,与任务无关的人或者事,她不会多管。 可是忽然间,她心中起了个念头。 七公主是胤禛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 倘若七公主的结局能够改善的话,那么,系统会不会奖励很多成就点呢? 可惜的是,对于七公主的结局,并没有确切的记载。 只说是“意外身亡”,具体是哪一天的事情,到底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并没有一个详细的答案。 珞佳凝就算是有心帮忙,也没有办法预知危险。只能从现在开始,慢慢观察着一切,想方设法改变七公主周遭的人和事。 借此来试着改变对方的结局。 不如…… 明天去给德妃请安的时候,戴上那支嵌了白孔雀翎的宫花,再凑了五公主和七公主都在时去永和宫。 和她们搭上话后,也就能把她们周围的人和事了解多一些了。 送走七公主后。 珞佳凝在院子里随意走走,权当散步。不经意间看到旁边东厢房那边有好几个宫人进进出出,好似有事情。 她唤来了安福:“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东厢房那边住着四阿哥身边伺候的另外一个格格,宋氏。 这个宋氏是四阿哥身边的第一个妾室,跟他的时间比李氏还早。 原身对于宋氏的印象很少。两人都是闷葫芦,只宋氏礼节性地来给原身请安的时候说说话,平时俩人是一个字儿都不多谈的。 所以珞佳凝对于这个宋氏也没什么太深的印象,看那边有情况出现,只能让人先去打听看看。 到底是四阿哥身边的人,她帮忙处理一下应急问题的话,对外的形象能好不少,应该也有成就点拿。 安福听了福晋的吩咐后却没立刻动身,而是躬着身子说:“宋格格那边,应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哭得厉害,伺候的人忙着打水洗脸,又忙着给她吃定心药丸罢了。” 珞佳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药丸?” “是。”安福道:“自打小格格殇了后,宋格格一直不太好,时常偷偷地哭,为此还昏厥过。四爷特意让人给她配了药,若是不舒服了就吃一颗。” 他这话里的“小格格”说的是四阿哥的长女,宋氏所生。只是刚出生没多久,不足一个月就已夭折。 在这个朝代,“格格”的称呼类似于其他朝代的“小姐”一般。故而四阿哥的长女称为小格格。 李氏和宋氏因为是皇子身边地位比较低的妾室,也只能用“格格”来称呼。 珞佳凝听闻是一位因为失去爱女而痛苦的母亲,不由有些心软。 她望着东厢房的方向,脚步开始往那边转:“我去看看她吧。” 东厢房里,光线极暗。 现在是下午临近傍晚的时辰,太阳并没有完全落下去,依然在天空的西方照耀着大地。 即便如此,东厢房内却黑得像是晚膳时分似的。乍一从外头进到屋里,不点灯都看不清楚里头的家具摆设。 珞佳凝刚一进屋就闻到了浓郁的药味。站在门口足足待了十几秒,才略微适应了屋内的昏暗,能够看到一些里头的情形。 里间屋的床上传来了阵阵咳嗽声。 可是从她这个位置顺着声音看过去,却连那个屋里有没有人都瞧不见。 “怎么这样黑?”安福吩咐着小宫女去打开窗户:“大白天的,把窗户都打开了,透透气。” 小宫女怯怯的:“格格不让开窗。”想想这样说好似在腹诽主子似的,她忙又改了口:“格格身子弱,吹不得凉风,不能开窗。” 大夏天的,那么热。开窗顶多是透气,哪里来的吹凉风? 安福不由分说带人把窗口全部打开。 霎时间,屋内明亮起来。 而珞佳凝,也终于能够看清楚屋内的情形了。 这儿布置得十分简单,甚至有些简陋。只必备的桌椅柜子,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无画,无花,博古架上也没有摆设的瓶子。 再朝里间望过去,只见里头站了个小宫女,手里端着一碗药,正跪在地上,紧张得发着抖。 珞佳凝缓步走入里间屋。 端药的小宫女颤声说:“奴才见过、见过福晋。” 珞佳凝随意“嗯”了一声就朝床边走去。 床上女子形容枯槁面色惨白。干瘦的身体没有一丝力气,却还挣扎着要下床行礼。 第14章 第14章 “你且躺着吧。”珞佳凝扶了她躺回床上:“都是自家人,病中无需和我客气。” 宋氏摇摇头:“礼数不可费。奴才见了福晋,怎能……” “都说了让你躺好,你怎么就不听呢?”珞佳凝神色一凛,摆足了架势:“难道说,我吩咐你的话,你都不乐意照做了?!” 她这语气控制得好,听上去十分严厉。 宋氏终于垂着头,躺了回去。 珞佳凝这才看清楚她的五官。眼睛已经完全红肿,嘴唇干涩发白,整张脸一点血色都没。 她轻声问:“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宋氏轻轻摇头:“奴才好着呢。” 珞佳凝不说话了,只眉目冷冷地盯着她看。 宋氏轻轻地说:“眼睛不适,每日里哭,很疼。肠胃也不舒服,时常呕吐。其他的……其他的倒也没甚特别的了,只发虚。” 珞佳凝闻言暗松了口气。 看来她底子是好的,只是这两年为了女儿亡故的事情太过痛苦,一直走不出来。 只是再这样折腾下去,再好的身子也得跨了。 听馥容和安福说,宋格格人不错,温柔知礼。可惜性格怯懦,虽说比李氏来得早,却总是被李氏压了一头去。 本来珞佳凝无意去管两个妾室之间的争斗。 如今看宋氏这般状况,再想到李氏那趾高气昂的样子,倒是对这个失去爱女的宋氏多了些同情心。 她只是个任务者而已,并非救世主。不可能把每日签到得来的“健康药水”分给这个世界上每一个身子不适的人用。 宋氏这般的状况,珞佳凝考虑过后,觉得这事儿属于心病。 不让宋氏想开一点的话,往后的日子这人还得是日日以泪洗面。 宋氏性子温和又内敛,说好听了温柔恭顺,说难听了就是一点自己的主见都没有。 这样的人性子很倔,总得让她自己想通了才行。 珞佳凝问那端药的小宫女:“四爷最近有没有来过宋格格这儿?” 小宫女恭敬答:“来过。四爷知晓格格身子弱,不喜旁人探视,便得空的时候在门口和格格远远说几句话。有时候还让高公公来送些补品。” 说到这儿,小宫女大着胆子又添了句:“只是格格一直不肯吃那些好东西,不然也不至于身子这般、这般不好了!” 宋氏急了:“谁要你多说这些的?大胆!” 因为又气又急,简单几个字就引得她连续咳嗽了许久。 珞佳凝道:“你何苦这样为难自己?她和你缘浅,但是,总有能和你缘深的。再说了,万一她也惦记着你,想回到你这儿叫你一声额娘,你弄坏了身子没机会有孕没机会迎她回来了,又怎么办?” 这话语里说的都是孩子。那个“她”,指的便是宋氏失去的宝贝女儿。 宋氏想到了那个福薄的孩子,顿时泪流满面。 珞佳凝拿着帕子给她擦眼泪,轻声宽慰:“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也不劝你想开些了。只是,你总得顾念着自己一些。往后你额娘你阿玛见了你,看你这样身子单薄,岂不是要担心你到日日无法安睡?” 宋氏啜泣着:“我阿玛和我额娘……我这辈子怕是见不到他们了!” 说到最后一个字,伤心欲绝下语气愈发悲痛。 这倒是给了珞佳凝主意。 她觉得可以用此做突破口来说服宋氏振作起来。 “说什么呢。”珞佳凝道:“活得好好的怎么就见不到了。四爷马上就出宫立府了,府邸已经快修葺好。等以后出去了,咱们住自己府里头,你若是想他们了,我安排你们相见一次。你看如何?” 宋氏闻言,身子有了些力气:“果真?奴才果真还能见到父母?” 她本是汉人,激动之下,一不小心就把入宫前对父母的称呼喊了出来。 珞佳凝暗松了一口气。 果然,如她所料,在宋氏的心里,亲情是第一位的。正因为太过重视亲情,所以失去了女儿,才会痛苦得想要了结自己的生命。 如今用能够见到父母来作“诱惑”,才能让宋氏重新燃起生的希望。 珞佳凝:“我既是答应了你,就会尽力做到。你且好好养着身子,等待出府见父母的那一日。” 宋氏扑到她的怀里:“福晋!奴才有好些年没见到他们了!”身在宫中,又是身份低微的妾室,根本没机会见二老,“奴才即便是在梦里,也常常想念他们啊!” 珞佳凝搂着她干枯的身体,轻轻安抚:“你且养好身体,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说。” “咱们爷虽然心细,却也想不到你心里头惦记什么、痛苦什么。”她扶着宋氏慢慢躺回去,宽慰道:“往后你心里头有什么事,尽管和我说。我虽年岁比你小一些,却也懂得不少的事情。咱们说说话,凡事往好了想,不就好起来了么。” 宋氏小小声:“其实……其实爷是很好的。” “好什么呀,那些个臭男人,对我们的时候心宽得很,一点都不懂得我们。”珞佳凝说到了兴头上,愈发兴致勃勃数落起来:“他们的细心,都在课业上,都在每日的差事上。哪里轮得到我们呢。你无事的时候,多去爷跟前走动走动,往后我提起让你父母来的事情,也方便开口。” 珞佳凝算是看出来了。 这个宋氏,一门心思在故去的孩子和长年不见的父母身上,是一丁点儿心都没放在四阿哥身上。 不然,她也不会故意把屋子弄得黑漆漆的,不让旁人包括四阿哥进屋了。 宋氏听福晋提起父母,精神好了些:“我知道福晋是为了我好。可我现在这样的心境,真不敢见四爷,怕扰了四爷的兴致。” 珞佳凝:“扰什么?你我都是四爷身边的人。对他来说,我和你,不都一样?只我是嫡福晋,身份高一些,他待我更亲厚。你为他生了女儿,他自然也疼惜你。只不过我身为福晋,他更敬着我点。在他心里,你我并没什么不同。你且放宽心,养好了身子多走动就是。” 其实珞佳凝这般说,不过是想劝着宋氏想开些罢了。 对妈妈来说,失去孩子是最痛心的事情。 她不愿意这样一个恭顺温和的女子自此消沉下去,希望宋氏可以慢慢从失女的巨大悲痛中走出来。 不然再这样下去,宋氏自己的身子都要垮了,都等不到见父母。 珞佳凝本是好意劝一劝宋氏。 不过是些口头上的话而已,能怎么说的让宋氏心里头舒畅点,她便说了,没想太多。 ……毕竟屋子里就只有她们两个人。 可是,珞佳凝十分惊讶地发现,她话说完后,屋子里好像太过安静了些。 周围一点点声音都没有。 外头的鸟儿在屋檐下鸟巢细声细气的叫声,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珞佳凝正疑惑着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便见宋氏的一张脸愈发惨白,双目正定定地望着门口的方向。 她顺着宋氏的目光望过去。 然后,就看到了杵在门口的那道瘦瘦高高的挺拔身影。 那身影她太熟悉了。每晚炽热凝视她的,就是他。 珞佳凝轻咳一声:“爷,您怎么来了。” 胤禛只字不提自己是听说她在这儿所以跟过来的。 他立在门边,眉目含笑。 虽然一句话没说,但是眼神表明了一切。 ——爷是臭男人? ——爷不懂得你不疼你? ——爷的细心都在课业和差事上,不在你身上……嗯? 珞佳凝慢吞吞站起来:“……” 四爷。 不是这样的。 你听我狡辩啊啊啊!!! 第15章 第15章 胤禛今日回来的时候,原本是去正房寻福晋的。谁知宫人们的回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说四福晋去了宋格格那边。 胤禛便朝东厢房去。 门口的小太监低眉顺目站着。冷不防,一道高大身影挡住了他身边的阳光,投下长长影子。 小太监抬头望过去,惊了,脱口而出:“四——” 他话没说完,就见四阿哥抬了抬手示意他无需通禀。 小太监便嘴巴闭紧低下了头。 胤禛走到了门口。 里头传来了女子们的交谈声。 胤禛正要推门而入,冷不丁的,里头传来了福晋的声音。 珞佳凝:“四爷他——” 胤禛伸出的手就这样停在了半空。 他挺好奇福晋会在其他人跟前怎么说他的。 既然有这个“听一听”的机会,那么,听一下也无妨。 ……结果听到了那么一堆堆毫无章法的“推论”。 胤禛当时就被气笑了,轻轻推门而入。 他冷着一张脸,窗外透过的夕阳光亮照在他的清隽的面庞上,唬得宫人们全都噤声,谁都不敢说话。 这便畅通无阻没有通禀地来到了里间。 然后。 出现在那小女子跟前,杀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珞佳凝目瞪口呆。 胤禛看着她有些惊慌的小模样,心里头十分受用。明明心里头欢喜着,脸却还故意绷着。 谁让她在那边“诋毁”他。 谁让她口口声声说爷不疼她。 真是惯的。 胤禛故意摆出冷脸去看珞佳凝。 可惜的是,他因为并不真正生气,所以眸中隐隐含着笑意。 珞佳凝在初时的吓一跳过去后,仔细看他,很快发现了这一点。 如今的珞佳凝,并不紧张也不慌张。 她纯粹是被无语住了。 一个大男人,走路都没点声音。冷不防地来这么一下,吓死个人。 这像话吗?! 不过,没等珞佳凝开口,床上的宋氏已经有气无力地挣扎起来:“奴才给、给四爷请……请安。” 边说着边要穿鞋下床。 珞佳凝忙扶住了她:“你这是何苦?躺下吧。行礼之类的事情,等你好起来了再说。” 听到福晋这样讲,宋氏第一反应不是回答福晋的话,而是赶紧去看四爷表情。 毕竟,福晋是为了她好才这样说的,生怕她起身行礼再让身体更糟,宁愿不顾礼数让她歇着。 偏偏福晋是在没有问过四爷的情况下就这样讲了出来。她怕四爷觉得福晋太过自作主张而恼了福晋,想着弱四爷不高兴了,就帮助福晋辩解一二。 试问谁家福晋对个格格这样好的? 她既是得了福晋的关照,总也得顾着福晋的处境才行。 宋氏惊慌地望过去,却意外发现,四爷正全神贯注地凝视着福晋,目光中透着温和与愉悦。 看来四爷并没有因此生气。 宋氏总算松了口气,这才顺着福晋的意思,重新躺回床上。又忍不住劝说:“这儿病气太重,四爷和福晋先回去吧。” 缓了一口气,她顿了顿又道:“四爷,福晋是好心来看奴才的。福晋心善,并没有什么恶意,说的……”一阵咳嗽后,她气喘吁吁:“说的也不过是宽慰奴才的话,四爷不必放在心上。” 这便是在帮珞佳凝解释之前宽慰她的那些话了。 很显然,刚才四爷听到了那番话。 她不想四爷误会福晋。 与胤禛说话时,宋氏的语气明显不如之前和珞佳凝独聊时候轻松,也不似那般带着感情和情绪。 珞佳凝发现,宋氏和胤禛说话时很平静。应该说是太平静了,一点点的感情都没掺杂在里面。甚至还透着点微不可见的不耐烦和伤感。 珞佳凝有些明白过来。 宋氏怕是故意把屋子弄得黑漆漆、故意惹四爷不高兴、故意让四爷不来她这儿的。最大的原因恐怕是,宋氏和四爷共处的时候,很容易想起那个没了的孩子。 珞佳凝扶好宋氏,给她抚着背后顺气。 望着眼前女子苍白毫无血色的面容,她不由得一阵心酸。 宋氏即便是身子那么难受,还不忘帮她在四爷面前解释,生怕四爷会恼了她。 和隔壁西厢房的李氏截然不同。眼前的宋格格,是个善良温柔的人。 珞佳凝看出宋氏不欲和胤禛多说话,见胤禛还要关心地问几句,索性提前打断了他:“四爷,既然宋格格想休息,我们就先出去吧。” 说着,她起身,给宋氏掖了掖被角:“以后我再来看你。你可得养好了身子,记住了吗?” 宋氏想到父母亲,不由慢慢伸手握住福晋的手:“奴才明白,多谢福晋。” 她的手骨瘦如柴。因为全身无力,即便是想要使劲来表达自己的感情,那力道也轻到如羽毛拂过。 珞佳凝叹息着把她的手塞回被子里,又叮嘱了宫人们几句,吩咐照顾好宋格格,这才拉着胤禛出了东厢房。 胤禛低头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含笑由着她拽着。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正房。 进屋后,珞佳凝松开胤禛,把之前和宋氏允诺的让她见父母的事儿说了:“我想着宋格格这样病下去也不是办法。她思虑过甚,对身子恢复不好。立府后让她见见父母,也当是宽慰她帮爷诞下女儿的辛苦了。” 虽说孩子没有活下来,但宋氏的辛苦却是实实在在的。 胤禛颔首:“一切依你。”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你是府里的女主人。后院的事情,你看着办,不出格的话不用回禀我,你自己拿主意就行。” 珞佳凝正想着唤人摆晚膳呢,冷不防听到胤禛这样说,有些意外:“四爷把后院的权力放给我了?” 她记得就在两三个月前,胤禛还和原身讲说,后院有什么事情都和他商量着办,让原身不要自己拿主意。 怎么才过去这短短功夫,他就让她一切自己做决定了? 再者,他对“不出格”的定义还挺广的。 比如这一次。 实际上以宋氏的身份来说,即便是生了孩子,也没有让父母来探望她的机会。 只是珞佳凝想让宋氏别这样身体垮下去,所以想了这个办法来。 因此严格意义上来说,珞佳凝的这个决定是有点“出格”的。可胤禛依然觉得这种是小事,完全可以让她来决定…… 珞佳凝突然发现,胤禛这家伙挺好相处的。 他压根不会在意女子之间的这些事情。 对他来说,他的世界是那个前朝相关的更广阔的天地。而不是后宅里面女子们的琐碎事情。 如果福晋可以处理妥当的话,他是不会去管后宅的。 之所以两三个月前他不放心而现在忽然放心了…… 思来想去,珞佳凝觉得,或许是因为她办了生辰宴后,他觉得她已经长大了的缘故吧。 看出她的惊讶,胤禛哭笑不得:“你这是信不过我?你放心,爷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允诺的事情不会反悔的。” 珞佳凝随口应了他一声。 她自然是知道胤禛说话算数。 毕竟是堂堂以勤奋著称的雍正爷,历史上的名声还是很不错的。 珞佳凝在那边忙着让人摆膳的事儿。随便胤禛在那边他自己待着,她没有多管他。 她现在有些饿了,吃饭最重要。 胤禛坐在窗边拿了一本书随意翻着,目光却悄悄落在了那道娇俏身影上。 她一直在说饭菜的事儿。 看都不看他一眼。 胤禛偷偷盯了十几分钟后,终于按捺不住,随手把书扣在了桌案上:“你们女儿家一般最在意什么?” 考虑过后,他觉得自己这个问法好像太笼统了,索性再精准一点:“譬如,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你们一直关注一直在意着?” 珞佳凝都要饿死了,哪有闲工夫和他闲聊这些? 听胤禛这样问,她便十分随意地答了:“基本上就是,父母亲人和子女吧。” 胤禛听后,眉心微不可见地轻蹙了下。 很好。 没有“夫君”这个词儿出现。 ……姑且把夫君算在“亲人”里好像也可以。 那么,除去他和父母外,也就是她另外在意的就是“子女”了? 胤禛想着想着,原本紧绷的神色慢慢松动。 罢了。 她想要,他自然会全了她的心愿。 想要孩子的话,往后他不在旁人那边歇着,只管来找她就是。 也省得她使小性子,以为他总去旁人屋里去看旁人,再恼了他不搭理他。 第16章 第16章 第二天,珞佳凝挑了五公主会去永和宫找德妃的时间,去给德妃请安。 而且她还特意戴上了那一朵白孔雀翎的宫花。 之前她虽然每天一换,却还没用过这一支。毕竟这支比较奇特,她想着先暂时留下,等有需要的时候再用。 果然,今日就用上了。 她也是听梁九功说起时提到过一句,说另一支白孔雀翎宫花是特意留给五公主的。 五公主自幼在太后跟前长大,一向深得圣意。太后和皇上都宠着她。皇上做这个宫花,本来是要给她先选的。 结果恰逢珞佳凝去后,得了第一个选择的机会。 珞佳凝不知道这个先后次序会不会让五公主介意,毕竟原身和五公主也不是特别熟悉。所以择了和对方第一次交锋的机会,戴这个白翎的,彼此间也就顺理成章引起来话题了。 永和宫里,今日格外热闹。 七公主今儿倦懒不想到处走,五公主来找妹妹说话。 恰逢阿哥们那边休学一日休息,十四阿哥想留在宫里陪母妃,顺带着又叫来了八阿哥胤禩一起来玩。 人都聚齐后,正欢笑着。宫人们来禀:“娘娘,四福晋来了,正往这儿走着呢,马上就到。” 胤祯和七公主芷瑶听了后,都高兴得很:“四嫂有没有带好吃的?倘若没带,可要和她计较去。” 胤祯倒也罢了。之前他把四福晋的荔枝都吃光了,嚷嚷得全宫里都已经知道。 现下芷瑶也这般样子,倒是让周围的人都惊奇起来。 五公主芷筠问妹妹芷瑶:“你怎的和四福晋听上去很熟悉的样子?” 芷瑶生怕自己那天偷偷去找四嫂的事儿被姐姐知道,眼睛闪烁着顺口就说:“没啊,我就是见十四弟天天念叨着,跟着他一起说的。” 芷筠正要再追问。 一旁德妃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挥挥手:“罢了,去过没去过有什么打紧。” 说着她想起来那孩子的伶俐劲儿,忍不住笑:“你们四嫂啊,就是个贪嘴爱吃东西的。你妹妹如果真去寻了她,俩人也是凑在一起猛吃东西,估计吃得兴起了,俩人都能忘了说话!” 胤祯哈哈大笑:“四嫂就是这样!这两日儿子去寻四嫂玩,她净给我弄吃的。还特意照顾我不爱吃太甜的,让小厨房里弄的都是微带着一丝甜意,又不会太腻的点心。爽口得很,改天我给母妃带点来尝尝。” 说着话的功夫,珞佳凝已经步入屋中,笑盈盈问:“都说什么呐,这么热闹。” 德妃故意板着脸:“胤祯在和我说,你给他弄了甜味少的点心,他吃得开心。你却总也不想着给我点,该罚。” 珞佳凝忙说:“母妃这可是误会我了。那些东西本来是做了很多的,想着给您也分一点。可是啊……被某个嘴馋的全吃光了,这可真怨不得我。” 说着话的时候,她故意眼睛朝着胤祯那边斜过去。 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目光盯着的方向。 一屋子人就都笑了:“怪不得四福晋没想着给娘娘带来些。原来都被十四阿哥给吃光了。” 胤祯气鼓鼓:“你让人再做嘛。” 这会儿,不等珞佳凝回怼他,德妃已然在旁边帮腔:“你四嫂让人做那些点心,定然是挑了顶好的食材。你当东西那么容易得?再下一次,说不得要等个十天半月的。” 胤祯想想觉得有道理。 四嫂那边的东西当真精致,并不是非得容易弄的小吃食。 他便洋洋得意起来:“八哥,我就说吧,我四嫂是个很妙的人。如今你看,怎么样?” 珞佳凝早已留意到胤祯旁边坐了个儒雅的少年。他比胤禛略小几岁,眉目清秀,气质如玉般温润。 正是八阿哥胤禩。 这少年长大后,将是胤禛成为帝王之路上的劲敌。 珞佳凝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胤禩只当四福晋是和十四阿哥一样,在等他的回答,便笑了笑,温和道:“四福晋兰心蕙质,做出来的东西自然十分精巧。” 这话说得十分得体。屋里人听后,都连连赞同。 珞佳凝却感觉这个万金油答案纯粹就是来划水的,放在谁身上都能用这句话。 再说了。不提她,单单说原身的话,真不能用“兰心蕙质”来形容,说“知礼谨慎”才算合适。 八阿哥和现在的她没接触过,来这么一句放谁身上都能用的,一来是因为俩人不熟悉,客套点的好。 二来,也是四福晋乌拉那拉氏出身高贵。而八阿哥即便是养在惠妃跟前,却因生母出身太低又不太得宠,而自小养成了不得罪人的处事方式。 不管怎样,往好了说总是是对的。 在宫里明哲保身才最要紧。 珞佳凝对于这个少年有了个大概的印象后,便没多搭理他。 ——自家老公往后的敌人,多说无益,该翻脸的时候谁都不会让着谁。 她懒得花心思在无用社交上,索性表面客气点就算。 反观胤禛的这几个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倒是该好好处一处。 且不说往后都是自家人。 单说为了多攒些“成就点”这个好东西,她也得和这几位打好交道。 恰好这个时候德妃让人端了果子来:“老四媳妇儿你坐下说话。挨着你那两个不成器的妹妹就行。” 珞佳凝便顺理成章坐在了两位公主旁边。 本来她是应该坐到五公主芷筠前面的。 可是七公主芷瑶还惦记着四嫂那边的好东西,小声嘀咕着:“四嫂来我这边,来我这边。” 珞佳凝就挨着芷瑶落了座。 宫人们捧着茶点果子依次放到主子们旁边的案几上。 旁人都在谈论着荷花锦鲤消暑这样的话题。 芷筠却是沉默着目光一转,视线落在了四福晋的头上。 珞佳凝注意到了,却装作没看见。 她照旧和德妃他们说着话,吃着果子,并没有主动和五公主搭话。 大家言笑晏晏,屋里气氛十分和乐。 最后还是芷筠先憋不住了,当先开了口:“四福晋,你头上这朵宫花好别致。我瞧着像是白孔雀翎的,是也不是?” 白孔雀翎是宫里的稀罕物。 白孔雀已经极其难得。 从它们这几只身上取翎,更是珍贵。 只是大家伙儿之前没留意到四福晋头上的宫花。 如今五公主这么一说,屋里的人便安静了下来,齐齐朝着四福晋望了过去。 第17章 第17章 不等其他人问出口,十四阿哥当先叫了出来:“哎呀!这个和五姐的一样,是白孔雀翎做的?那可是真稀罕东西了!” 八阿哥显然也有些惊讶,目光朝着四福晋头上多看了几眼。 七公主藏不住事儿,笑着说:“是真稀罕!而且啊,皇阿玛当初让人选这个东西的时候,第一个就让四嫂去选的。后面才是五姐来选。” 她本来是因为喜欢四嫂而帮四嫂说话。 可是无意间的,她的这些话让五公主笑容僵硬起来。 五公主勉强扯了扯嘴角:“可见皇阿玛是真喜欢四嫂的。”语气里透着一丝丝的羡慕和嫉妒。 珞佳凝扫了眼五公主的笑容,不置可否:“当时皇阿玛原本赏我镯子,毕竟是我是已婚之人。只是那镯子我戴着不太合适。恰逢宫人说,宫花做好了,也是时间碰巧,皇阿玛便然给我选选看。” 五公主松了口气:“原来是正好拿过去,碰上了。” 珞佳凝微笑着点点头。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五公主呢,人不坏。但是,很有点小女儿家计较的心思。 之前她得了第一手挑选这个事儿,对五公主来说,是属于女孩子家较量中,她赢了而五公主输了,所以五公主不太高兴。 却也只是不高兴而已,并不至于有什么坏心思。 现在她把自己摆到了“已婚”的行列,五公主仔细想想,她戴什么再好看也只是给四阿哥看而已,五公主就顿时放松下来,不再介怀。 珞佳凝又道:“实际上我一开始是没选上这个白孔雀翎的。毕竟我眼光不太行,挨个看过去,愣是没瞧出来这东西有多稀罕。” 大家发出善意的笑声。 “还得亏了皇阿玛帮忙。”珞佳凝道:“皇阿玛见我实在是认不出来好东西,怜我愚钝,这才择了这么个好东西给我,免得再被旁人瞧出来我没眼光。” 这回七公主第一个笑出了声:“四嫂!哪有你这样说自己傻的?!” 珞佳凝板着脸:“我没说自己傻。” 五公主拽了妹妹一把:“你说什么呢。四嫂这是自谦你听不出来?再说了,四嫂容颜极美,皇阿玛肯定觉得这白孔雀翎她戴着正合适,才给了她。你还真当四嫂跟你似的这么傻?” 十四阿哥在旁边跟着说:“就是就是,四嫂又聪明又能干,哪像你啊!” 七公主摸摸鼻子有点不太好意思。 珞佳凝颇有些哭笑不得。 ……这五公主真的是,说她稳重吧,偏偏还有这么多小女孩儿的小心思,一不小心就和人针尖对麦芒地计较起来。 说她不沉稳吧,偏偏她处事很有一套,温和又不失礼貌,让人挑不出错。 想必,这就是宫里被娇宠着长大的女孩儿的性情吧。 珞佳凝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了,毕竟五公主那边已经处理妥当,而她该拿的成就点,也已经拿到。 ——就在刚才五公主对她放下心防的时候,系统已经把成就点给了她。 珞佳凝便故意转移话题:“当时我去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还夸母妃屏风送得好呢,说那屏风寓意好,那时候送给我,正合适。” 这话就表明,她顺带着把德妃送屏风的好意也一并在皇上跟前提了。 德妃觉得老四媳妇儿真是懂事又客气,忙道:“你去给皇上谢恩,提我做什么。” 看似好像是有点埋怨的话,实则语气显然是开心欢喜着。 珞佳凝道:“母妃待我好,我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既然想让全天下都知道,总得第一个先禀了皇阿玛。” 她这番夸张又好笑的话,让一屋子人都忍不住笑了。 德妃也是愈发开心。 八阿哥温声道:“四福晋好性子,有话也不藏着掖着,真是几位福晋里最容易相处的。” 珞佳凝:“我这性子容易得罪人,八弟过誉了,我愧不敢当。” 在座的人,除了七公主外,都是心里门儿清的人。 经过五公主这样一提醒“白孔雀翎宫花”的事儿,再听到姑嫂两人的对话,大家算是知道了一件事。 ——皇上很喜欢四福晋,很疼爱四福晋。 仅有的两个最好的宫花里,还主动择了一个给她。 而且四福晋的这个宫花,得到的比五公主更早,算是独一份的盛宠了。 五公主看四福晋不似以前接触时候那么难以沟通,对四福晋的态度也和善起来。 她本来不喜欢四福晋,也是因为对方的脾性不对她胃口。 今儿看着还不错,这便改了态度。 不多时,屋内其乐融融。 本来珞佳凝还想借着这次的机会,探听一下有关七公主周围的人和事。 可是八阿哥这个外人在,她就不好多说多问了,索性捡了中规中矩的事情和大家聊着天。 一屋子人说了会儿话后各自散去。 珞佳凝走出屋子正朝院门方向走着时,忽然间,听到后面有人不断地轻声叫她:“福晋,福晋……” 珞佳凝停住步子,回头望过去,正好望见了一脸焦急的翠莺。 “有事?”她问。 翠莺转头看看周围跟着的伺候福晋的宫人们,有些急促地轻声问:“福晋,奴才有事想和您说,不知福晋方便不方便。” 珞佳凝点点头:“我们边走边说吧。”又回头朝其他宫人们道:“你们慢点跟着。” 宫人们已经听见了两人的对话,见福晋要私下里听翠莺禀明事情,便齐齐应了声,落后两人十几二十米,远远地随在后面。 翠莺紧跟在福晋身后,很小声地道:“福晋,奴才刚才在廊下等您的时候,见到了其他主子们身边伺候的人。” 珞佳凝知道她在这个时候提起此事肯定有原因,便问:“那些人有问题?” “只其中一个,是跟在八阿哥身边的小太监。”翠莺轻声道:“奴才瞧着有些眼熟。” 珞佳凝:“此话怎讲?” 翠莺的声音愈发小了些:“奴才曾经看他在假山旁边和李格格的丫鬟说话。” 生怕福晋一时间想不起来是哪件事,她又忍不住继续提醒: “就是那次,李格格的丫鬟提了个食盒,从他手里头拿了个荷包。” “那荷包里装着的是,暖香丸。” 第18章 第18章 “暖香丸?!”珞佳凝脚步微顿,停了下来。 上次翠莺说过在李氏那边发现了这个东西。 只后来不知那东西去了哪儿。从那天起,胤禛并未去过李氏那儿过夜,按理来说东西应该是还没用掉。 可是自从上次遇到十四阿哥时警告过李氏后,李氏最近一直十分低调小心,几次来请四阿哥也是小心翼翼,没请到人就作罢,并不强求。 好像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请到四阿哥就留下他似的。 是以珞佳凝一时间也捉摸不透那东西到底是怎么了。 珞佳凝虽然是嫡福晋,却也不可能在不确定东西在哪儿的情况下,大张旗鼓地去搜这么个丸子。 好在那东西只是晚上助兴用的,对身体并没损伤。万一胤禛真一不小心“被用上”了,也没大碍。 这事儿只能暂时搁下。 那日十四阿哥去寻她,她和李氏隐约说起来暖香丸的事情,也不过是唬一唬李氏罢了,毕竟她没有切实的证据在手里,不知晓和李氏暗中联系的外人是谁。 因此,她吩咐了翠莺,让翠莺平日里留意着,看看能否遇到那个把东西给李氏丫鬟的人。若是遇到了,再看对方是哪一方的。 毕竟当初看到暖香丸这事儿的人,只翠莺一个。 唯独翠莺能够认出对方的样子。 只是珞佳凝怎么也没想到,把那东西给李氏的,居然是八阿哥身边的人。 可八阿哥现在年少,没有娶妻也没有妾室,应该是用不到那东西啊。 难道说,八阿哥身边伺候的人,还有旁人安插在他身边的? 不然这么个东西,不该出现在他那儿。 珞佳凝四处看了眼,见八阿哥还没走远,就问翠莺:“你说的是哪一个?” 翠莺:“就是八阿哥身后最矮的那个小太监。奴才刚才廊下等候的时候,特意和其他宫人们说了会儿话,顺便套出他名字,说是叫‘小赵子’。” 珞佳凝望着那小太监,点点头:“这事儿你先不要和旁人讲起。”她叮嘱翠莺:“我看看情况再做定夺。” 宫里什么事情都不能轻举妄动。 得抓住了李氏和那些人暗中联系的切实证据才行。 翠莺恭敬应声:“是。奴才一切都听福晋的。” 许是从福晋得了个“可以见父母”这准信的关系。宋氏的身体,一天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好转起来。 这日,胤禛刚刚回到阿哥所,便径直来了珞佳凝屋里。 珞佳凝正坐在桌前吃果子,嫌他挨过来太热,就赶了他去窗户边上看书。 “旁人的福晋都是巴不得自家爷日日陪着她们,你倒好。”胤禛拿着书不甘不愿地离开了她的桌子这边,去到窗户旁:“你是日日夜夜都嫌弃爷碍事。” 珞佳凝美滋滋品着这些自然熟的果子,随口回他:“以往的时候四爷曾经说过,我身为福晋总得找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做才好,不能总拘在一处。那我自然也不可能总拘在爷这儿,要找其他好玩的好吃的好看的才行。” 胤禛薄唇紧抿,哑口无言。 那些“多找点事情”的话,不过是他去年还是前年的时候说的这么一句。却没想到被她给记在心里,还一直记在了现在。 直接用来堵他。 这时门外小太监通禀:“宋格格来了。” 话音刚落,珠帘被人掀起。 宋氏一进屋,就忙着把手里的东西捧给福晋:“这是奴才刚刚做好的,按照福晋说的,把各式的水果都切了凑在一起,整整一大盘。福晋看看喜欢吗?” 她自顾自地和福晋说着话,并没注意到屋里还有另外的人。 珞佳凝笑盈盈地和她说:“切的不错。只是你身子弱,往后这种事情可以让宫人做,不用自己动手。” 宋氏:“托福晋的福,奴才已经好多了。如今身子没大碍,只是发虚,多走动也是好的。” 胤禛一开始还十分沉稳地在旁边听她们说着。 久而久之,他发现了不对劲。 胤禛轻轻咳了声,眼角余光望向珞佳凝。 珞佳凝只顾着吃东西压根没留意到他。 宋氏却是被吓了一跳,愣了愣:“……四爷,您也在呢?”赶忙行礼问安:“见过四爷!” 声音里透着显而易见的紧张情绪。 胤禛有些意外。 刚才宋氏见了福晋时,没有紧张,也没有惶恐,神色和声音里都是满满的喜悦和开心。 怎的见了他后反而变了个样子? 再者。 宋氏初时进屋,甚至都没有留意到他,只注意到了福晋…… 胤禛把手中书册放在桌上:“你不怕福晋?” 以前的宋氏谨小慎微,见谁都不敢抬头,唯唯诺诺的很不讨喜,而且存在感很低,平时都留意不到她。 尤其见到福晋的时候,更是惶恐得厉害,半个字儿都不敢讲。 如今见他的时候依然拘谨得很,却在面对着福晋十分放松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宋氏低着头,嗫喏着说:“福晋待奴才是真心实意地好,奴才自然不怕她。”而后她想了想,又补充了句:“奴才感激福晋还来不及,没时间怕她。” 这话太实在了,听得珞佳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连果子都顾不上吃了。 事实上珞佳凝对宋氏好,不过是出于对同为女性的怜惜之心。 想宋氏这么看重亲情的一个人,年少离开父母进了宫,又年纪轻轻失去孩子痛不欲生。 在现代社会里,这都是很难痊愈的心伤。更何况在古代,女子不得随意出门散心,且没有网络排解烦忧。 日积月累下,更加容易凝成心结。 珞佳凝觉得宋氏人不错。 因此,她没事儿的时候就去看看宋氏。有好吃的好喝的,也叫人送些去东厢房给宋氏。 她不过是随手一做的事情,却没料到宋氏这样放在心上。也没想到,自己随手的小事,能让这个女子能够重新开心起来。 见宋氏这样感激,珞佳凝倒是真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实我也没做什么,是宋格格心善,知道心存感激,这才把我夸上了天。” “福晋待奴才是真的好,奴才心里有数。”宋氏一和珞佳凝讲话,语气又重新轻松起来,透着明显的欢快:“旁的不说,就昨儿那个果子茶,奴才就知道旁人都没,只奴才有。” 珞佳凝哭笑不得:“我昨儿做多了。偏四爷不喜吃那种放糖多的东西,而李氏我又不太喜欢。思来想去,也只能给你一起分了。” 而且她想着,宋氏久病在身,吃多了药,必然肠胃不适。喝点这种酸酸甜甜的东西,倒是开胃。 等胃口好起来,吃饭顺当了,往后身子好起来也快。 这就让人送去东厢房一些。 倒是没想到宋氏会这样感激。 宋氏抿着嘴笑。 她并不介意自己是怎么得了那个东西的。 她只惦念着,福晋终归是能想到她,这就足够。 试问谁家的福晋能这样厚待一个身份低微的妾室? 更何况,她以往对福晋并没有多好,只是每日里按照规矩请请安便罢。 福晋却没计较她往日没能帮着做事,反而在她病重的时候还能记起她这么个微不足道可有可无的人。 宋氏笑着福了福身:“那就劳烦福晋下回没旁人可送的时候,再送奴才吧。奴才欢喜着呢。” 珞佳凝应声:“你若是喜欢,我下次还让人送你。”又忍不住问:“最近胃口可好一些了?听说你最近能吃大半碗饭了。” 宋氏想,福晋果然是很关心她的。不由有些鼻酸,却还笑着:“劳福晋惦念,奴才最近挺好的。” 珞佳凝松了口气:“往后会越来越好。” 宋氏:“奴才省得。” 胤禛看着这俩人一唱一和地说着话,完全没把他这个当爷的放在眼里,禁不住叹了口气。 宋氏倒罢了。 她和他感情一直淡淡的,平日里也没甚话可以说。 只是那小女子怎的也对他不理不睬? 胤禛转眸望向珞佳凝,正好看到了她眉目间透着的开心和喜悦。 他欲言又止后,终是把话咽了回去,什么都没多说。 ……罢了。 她高兴就好。 至于理不理他,嗯,他也强求不得。只能随缘吧。 第19章 第19章 珞佳凝看翠莺是个机灵的,便让她盯着那个小赵子,看他平时除了跟着八阿哥之外,还跟什么人有来往。 几日后有了答案。 “九阿哥。”翠莺小声回禀:“那小赵子没事的时候,会找了九阿哥说话。而且奴才发现,九阿哥和他会偷偷手里递东西,还是避开八阿哥的。这就很有问题。” 珞佳凝若有所思:“……胤禟?” “是。”翠莺很肯定地说:“小赵子旁的时候和爷们说话,都是恭恭敬敬的,偶尔还开玩笑似的嬉皮笑脸。唯独对着九阿哥,好似有什么大事似的,没旁人在的时候便会嘀嘀咕咕。” 说到这儿,她似是也发现自己说的这些话前后矛盾,既然他们是私底下说的,她又如何晓得?忙又分辩:“奴才也是偷偷去看的。知道那小赵子有问题,便多加留意。” 小赵子人瘦瘦小小很不起眼的一个,平时跟在八阿哥身后也是跟影子似的不容易被人留意到。偶尔在宫人们中间插科打诨,看上去十分活泼没心眼,更不会被旁人特意提防。 翠莺偶尔和熟悉的宫人闲聊,装作无意间提起了“不远处站着的小赵子”,大家也都遥遥指了他说是个皮猴儿,没有太多□□。 谁也没想到,就这么个人,背地里居然还能引出这么多的事儿。 “那小赵子也真是厉害。”翠莺冷笑了声:“跟着八阿哥,却偷偷与九阿哥交好。两人嘀嘀咕咕的,还指不定在商量什么呢。” 因为心里向着四福晋,所以她说起和四福晋不睦的九阿哥时,不免失了尊敬,不由自主便这样脱口而出。 馥容听后在旁有些迟疑:“可惜这事儿没法直接质问他。” 翠莺望了过去。 “若八阿哥与九阿哥关系不好的话,还能趁着小赵子和九阿哥在一起的时候抓个现行。”馥容道:“偏偏九阿哥和八阿哥关系一直不错。即便当场堵住人,质问小赵子为什么和九阿哥在一起,那他说八阿哥寻九阿哥有事遣了他和九阿哥联系,便直接躲了过去。” 馥容是已经下定决心跟着福晋走的了。是以福晋有事的时候,也不瞒着她,甚至叫了她一起跟着。 多个人多个主意。 珞佳凝自问来得晚。目前这宫里的各种状况,馥容应当是比她更加了解。遇到事情的时候,便会和馥容商议一下。 如今既然说起来这件事,馥容便把自己的想法讲了出来。 珞佳凝轻轻颔首:“自然是不可能特意问他的,堵住他确实没用。” 翠莺忍不住问:“福晋有什么打算吗?” “八阿哥和九阿哥年岁都不大。”珞佳凝道:“他们用这暖香丸有什么用?” 这话让馥容和翠莺都陷入了沉思。 “可东西应该就是九阿哥给小赵子的啊。除了九阿哥之外,小赵子便只跟着八阿哥,没旁的异常举动。”翠莺百思不得其解:“如果不是从九阿哥那里出来的,又能是哪里?” 这次馥容反应很快:“总不会是宜妃娘娘那儿吧……” 她这话一出口,莫说是翠莺了,便是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宜妃郭络罗氏是九阿哥胤禟的生母,她出身并不算特别高。但是在后宫中算是很得宠的,且有子嗣。 不止九阿哥,就连五阿哥胤祺也是是她所生。只是五阿哥自幼养在太后跟前,和宜妃关系倒是不太亲近。 康熙帝偏爱宜妃,是以她时常能在宫里和娘家人相见。 暖香丸这种宫里不能出现的东西出现在宜妃那儿,也不是不可能。 说实话,珞佳凝很喜欢五阿哥夫妻俩,两人都是性子好又很心善的人。 可是她对胤禟和宜妃没什么概念。来了那么久,她还没和宜妃打过照面…… “最近找个机会去给宜妃娘娘请安吧。”珞佳凝道:“不管东西是不是那边出来的,我们先去探个路。” 馥容和翠莺齐齐应声行礼:“是,一切听福晋安排。” 计划刚刚出来,事情就有了转机。 这天,珞佳凝给德妃请安的时候,十四阿哥告诉她,九哥要在宜妃娘娘的翊坤宫举办赏荷宴,问四嫂去不去。 “四嫂院儿里的荷花在宫里算是有名的美景。”五公主不赞同地摇摇头:“你邀请四嫂去什么宴不好,非得去那劳什子的赏荷宴。” 如今相处多了,五公主对珞佳凝的偏见少了许多,两人的关系愈发和睦。话题和四福晋有关的时候,五公主已然放开了许多。 十四阿哥不服气:“四嫂的清荷苑有它的好处。可是宜妃娘娘的翊坤宫,也自有它的美景。两个地方不一样,荷花开得也尤其不一样!” 说着就拼命朝珞佳凝使眼色,意思是让她去。 珞佳凝绷不住笑了:“好好好,听你的。那儿的荷花尤其美。我去看看就是。” 五公主有些不忍心看她这么被个熊孩子欺负,忍不住道:“四嫂,你不用惯着他。胤祯就是被惯坏了才这么无法无天的。” “谁无法无天了?谁无法无天了?”胤祯梗着脖子和姐姐争执:“四嫂疼我,你嫉妒了?早说不行么,非得藏着掖着把那些酸话憋在心里,算什么本事?嘁。” 五公主哭笑不得,扭头找德妃:“母妃!你看小十四,这什么脾气!” 七公主自顾自地吃着果子,问十四弟:“赏花宴有好吃的吗?我能去吗?” “一起呗。”十四阿哥应声后,得意洋洋地扬着下巴去瞥五公主。 意思很明显—— 看吧,我的主意多好啊,大家都喜欢我提的主意。 五公主斜了他一眼懒得理他。 五公主自幼在太后身边抚养长大,有自己的傲气。没必要跟个熊孩子计较太多。 德妃笑着打圆场:“都去都去。芷筠,你是姐姐,记得带弟弟妹妹一同去。” 五公主嘀咕:“还有四嫂呢。有四嫂在,我可不是最大的。” 她可真不想管胤祯这个熊孩子了。 珞佳凝看出来五公主的不甘愿,顺着对方的话道:“好,到时候咱们一块儿去。万事都听我的。” 胤祯和芷瑶本来就巴不得跟着她。 她这话一出口,顿时满屋子人都高兴起来。 不过,德妃对此还稍有顾虑:“这事儿老四媳妇儿还是问问老四意见吧。万一他不肯让你去的话,硬去了反而不好。” 德妃觉得胤禛那孩子十分古板不通情达理。倘若小珞佳凝因为一场赏荷宴就被他关上门来训斥,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其他人听了德妃的话后,深觉言之有理,俱都担心地望向四福晋。 珞佳凝倒是没觉得这事儿有什么难办:“母妃尽管放心。胤禛他凡事都不会干涉我,但凡我喜欢,他一定会允的。” 七公主惊讶:“他肯定会答应?” 其他人也都面露意外。 珞佳凝见大家对此反应挺大的,决定把话说得委婉一点:“四爷心善又温和,自然不会反对。” 听了她这话,满座皆惊。 好家伙。 四福晋口中这个心善又温和的夫君,与他们记忆当中那个冷脸古板四阿哥…… 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第20章 第20章 翊坤宫和永和宫占地差不多大,只是翊坤宫更气派些。 入了院子便见正殿高高的匾额,拾阶而上步入屋内,可望见其中布置极其奢华。 这时珞佳凝不禁暗暗感叹,看来德妃还算是宫里头比较节俭的。 要知道,翊坤宫就连太监拿的拂尘都嵌了玉石。 宜妃五官秾丽,有种看不出年龄的韵味与气质。虽然已经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却依然看着十分年轻。 同为妃位,她见德妃的几个孩子都来了,忙让人去迎。等孩子们近了,笑着说:“你们今儿可算来得齐了。平时我见你们,不是少这一个,就是缺那一个的,倒是没有像今天这么齐过。” 宜妃讲这话是有原因的。 宫里人都知道,四阿哥和生母德妃关系一般。即便是养母先皇后去世了,这种状况也没有丝毫的转变。 为此,母子俩背地里没少被人说。 四阿哥得了一个“想着攀高枝便忘了出身”的恶名,毕竟养母佟佳氏出身尊贵,远超生母许多。 不少人都暗自议论,说他唯恐生母的出身影响到他才这般和德妃生疏。 而德妃则得了一个“为人儿子都不愿和她亲近”的名头,说是她为人不行,厌弃儿子被先皇后养过,才使得四阿哥远远避开她。 众说纷纭。 不过总的来说,在他们交头接耳中,四阿哥和德妃都人品不行就是了。 现在宜妃看到了四福晋跟着德妃其他孩子一同过来,是真的十分惊讶所以说了这么几句。 这时候旁人开口倒是不如四福晋开口到了,毕竟“针对”的就是她。 珞佳凝当即接了话:“前些日子我去母妃宫里请安的时候,母妃提议我们一起来。弟弟妹妹怕我独自前来太孤单,便拉着我一起了。” 说着她又朝宜妃头上看了眼,赞道:“娘娘头上的簪子当真别致,我匣子里的金饰竟是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娘娘这件半点的。” 宜妃自得地扶了扶发簪:“这簪子是皇上命人特意给我造的,仅此一件,再无旁的能和它相比。” 宜妃觉得这四福晋真是个有眼力见的好孩子,不由夸赞:“四福晋今儿更美。我可比不得你们年轻人好看。” “还是娘娘您更好看。”珞佳凝笑说道。 语毕,她偷空瞅了眼“嫡妻系统”,心满意足地收下了刚刚到手的成就点。 宜妃初时的惊讶过后,再看现在的四福晋温婉大方,远不是以前谨慎古板的模样,就笑着喊了声:“胤禟!过来给你四嫂请安!” 九阿哥胤禟和生母宜妃五官相仿,都是艳丽的长相。只是宜妃更为雍容华贵,而他则年少傲气。 胤禟草草地和四福晋他们见了礼。扭头一看见八阿哥十阿哥他们来了,就立刻跑到了他们那边,一句都懒得和永和宫过来的这些人说。 宜妃毫不在意地随口道:“他这脾气真是被皇上给惯坏了。”言语之间透露着皇上对九阿哥的宠爱。 可是,五公主本就知道皇上对九阿哥的疼爱不如对五阿哥的宠爱那般多。 五公主和五阿哥都是养在太后跟前的。两人一同长大,她自然知道皇祖母和皇阿玛多么疼爱五哥。 现下听到了宜妃夸赞九阿哥受宠爱,五公主撇撇嘴,不由小声抱怨::“四嫂,皇祖母和皇阿玛更喜欢五哥。她怎的不夸五哥,偏夸起九哥来了?五哥不也是她儿子吗。” 珞佳凝刚才就留意到了五阿哥和五福晋都没来。 说起来,也不知是不是五阿哥自小长在太后身边的缘故,相貌与生母宜妃并不太相同,反而像康熙帝和太后多一些。性子也不似宜妃这般张扬,更为温润淳厚。 或许是这个原因,又或许因为从小没跟在身边养着,宜妃对五阿哥夫妻俩显然颇为冷淡。 听到五公主这般抱怨,珞佳凝压低声音:“或许五弟和五弟妹今日有事来不了。” “我看她就压根没请他们俩!”五公主义愤填膺道:“亏得她之前还对母妃嘲讽过,说什么母妃和四哥关系不佳。我看呐,她和五哥关系也很一般!” 看着五公主这般模样,珞佳凝颇有些哭笑不得。 这五妹…… 原本她还以为五公主做事有思量,是个很稳重的。现下看来,那不过是表象而已。遇到了和亲近之人相关的不平事,五公主这般端庄的女孩儿,也会抛了形象愤愤不平起来。 · 翊坤宫的荷塘并不如清荷苑的大。可这儿胜在建筑精妙,荷塘旁有亭台水榭,赏玩的时候更有意趣。 宜妃得宠,她发出了赏荷宴的帖子,自然宫里不少主子都前来捧场。还不到午时,院子里就聚集了一堆乌压压的人。 珞佳凝不耐烦和这些人应酬,索性瞅了个空闲往高大的假山群那边去。 只是她往那个方向行了还没多久,就听不远处有人嘀嘀咕咕:“我这玉牌可是好东西。前几日我外祖母来宫里见母妃的时候,刚送我的。怎么样?你要不要?” ……居然是九阿哥胤禟的声音。 珞佳凝现在这个位置很好,可以听清对方的声音,却因假山掩住了身形而能不被对方发现。 她正打算细听两人如何交易的时候。 很突然的,几声鸟叫响起,那边的对话声戛然而止。 珞佳凝藏好身形往旁边一瞅,便见太监小赵子在一棵大树下,正双手捂在嘴前不住发出鸟叫声。 而九阿哥听了这声音后,便终止了与旁人的说话,转而朝着他去了。 俩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着,特意寻了很远很偏僻的地方说话。 倘若珞佳凝跟过去的话,必须得离近一点才能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但是那边那么空旷,她一个主子贸贸然过去,显得十分突兀。 珞佳凝猜想这俩人保不准在做秘密交易。 可惜刚才院子里人多太挤,很多主子们都遣了跟随的宫人去院门口等着了。而她,也遣了翠莺和馥容到院门口。 如今没有旁人可以帮忙探听,她只能靠自己。 珞佳凝一边暗恼着胤禟选了这么个破地方,一边不甘不愿地打开了系统,调出成就点商城。 里面有种道具叫做“千里窃听”。 这东西名字夸张了点,却也真的有用。可以保证偷听到一千米以内某个人和旁人的对话。花费一个成就点,可以使用二十分钟。 可是。 一个成就点啊! 到现世后足足可以换一千块钱呢!! 珞佳凝想想就肉疼。 她扫了眼自己存着的318327成就点,含泪花费1个点买了它。 第21章 第21章 胤禟和小赵子的交易,简单且粗暴。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这么个小丸子就要三四十两银子,会不会太多了啊。”小赵子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紧张:“万一奴才卖不出去怎么办。” 胤禟十分不耐烦:“你爱拿就拿,不拿就算。我反正是统共就七八个这种东西,用掉一个就少一个。母妃万一发现了,我可没什么好果子吃。你不愿拿的话,我就想了其他法子来卖掉它们。” “要!要!”小赵子赶忙应声:“上次奴才拿了这个好东西,卖了足足五十两银子呢。” 胤禟显然十分意外:“谁啊?花那么多银子来买这种春宵一刻的东西……” 虽说东西是从他手里出去的。可他自己都知道,这东西仅仅是晚上助兴用的而已,又没什么旁的大用途。 费心费力花五十两买它,值得吗?! 小赵子嘿嘿笑:“奴才说这个东西可以保证生儿子,她就乖乖把钱拿来了。这回奴才还卖给她,想必最起码也还能这个价格。” 胤禟通了后相当好奇:“你到底把东西给谁了?” 小赵子自然不肯说。 他好不容易搭上的线不能让九阿哥知道了,不然对方直接从九阿哥那边买东西,他可就没机会再赚这一份银子。 胤禟左右逼问看小赵子都不肯说,就也作罢。 堂堂阿哥,也不是在乎那一点半点的碎银子。只他觉得卖东西赚钱挺有意思,便来了这么一遭。 “行,东西给你了。记得东西卖了后把另一半钱给我啊。”胤禟吩咐完小赵子便当先离开。 他知道小太监没多少银子,如果让小赵子一次性付全款的话恐怕有难度。上次也这样,小赵子先付一半,另一半卖出去了再给他。 他也无需担心小赵子会吞他银子过后不付余款。一个小太监想要谋阿哥的钱财?这不是笑话么。 两人的对话快速又简单,东西和银子给了对方后便分头离去。 珞佳凝等在假山后,确定周围再没有旁人来往了,这才找了小路趁着旁人不注意的时候,混进了人群里。 · 午饭后,赏荷宴正式结束。 院中人陆续离开。 珞佳凝带了身边的人往回走的时候,特意把馥容和翠莺二人叫到身边说话。 她只说在假山后正好听到了那两个人的对话,并把内容告诉了馥容她们,没有提及其他的细节。 翠莺磨着后牙槽:“这个小赵子,可真够能折腾的。也不知他用这种手段赚了多少脏银子!” “只不过还没找到李格格和小赵子暗中有牵扯的确实证据。”馥容轻声斟酌:“奴才觉得还是得更加警醒一些,仔细揪住了他们的把柄再说。” 翠莺赶忙说:“奴才在跟紧点,说不定这两日就抓到他们偷偷摸摸了。” 没有证据就不能找李氏质问。 万一打草惊蛇让李氏反咬一口,反而更麻烦。 珞佳凝道:“先不用盯着了,我觉得这事儿不能像之前计划的那么办。” 真的证实了东西是九阿哥交易给小赵子、小赵子又卖给李氏的之后,珞佳凝想的就和之前不一样了。 一开始她只是想惩戒李氏而已,自然要搜集证据从而达到严惩李氏且让对方无可辩驳的目的。 现在牵扯到了八阿哥身边的太监和九阿哥,甚至还有可能牵扯到宜妃…… “这事儿得让四爷来办。”珞佳凝思量过后下定决心:“此事不该我来管。我管不了那么宽。” 馥容和翠莺面面相觑:“找四爷?” 一般说来,后宅相关的事情不会轻易和爷们提起。不然后院那些零零碎碎的事情,足够让爷心烦的。 如今福晋却很肯定地要把李格格和小赵子的事情说与四爷听…… 万一四爷不乐意插手,那福晋该怎么办? 馥容和翠莺望向福晋的眸中都透着关心和担忧。 生怕四爷嫌福晋多事儿,再恼了福晋。 “嗯。要告诉四爷。”珞佳凝十分肯定地说:“万一四爷说这事儿要严办,那就严办。万一四爷说不是大事,便不是大事。全看他怎么定夺了。” 馥容想了想,表示赞同:“也对。这事儿牵扯到了八阿哥和九阿哥、宜妃娘娘,让四爷知道一下也好。” 翠莺心里头自然是偏向福晋的,听闻后不禁嘀咕:“万一李格格当着四爷的面哭一哭闹一闹,四爷就不忍心罚她了怎么办。” “你傻啊。福晋说四爷不一定会严办,那是说话留个余地而已,并非真的会那样。”馥容在旁道:“李格格弄了那种东西,想要给四爷吃的。四爷能饶了她?” 翠莺想过后觉得言之有理。 四爷已经有过孩子,而且不只一个。可见四爷身体是没问题的。偏偏李氏明知四爷身子无恙,却还非要弄那种东西,四爷知道后必然不会高兴。 只要李氏能够得到报应,她就开心了。于是翠莺乐呵呵笑着猛点头。 珞佳凝倒是没想到身边的姑姑和小宫女商量着就把事儿想通了。 其实,珞佳凝不愿意做这个事情,想要把事儿推给胤禛,最主要的原因是做这种苦差事,没成就点拿。 现在珞佳凝最急需打造的,就是“端庄贤淑大度嫡福晋”的形象。只有形象足够正面了,她拿到的成就点才会很多。 身为皇子嫡福晋,为了个位分那么低格格和一个小太监就大动肝火,实在有损她对外的声誉。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对她来说完全没有用处。 她才懒得多管这事儿。 一切交给胤禛就行了。 她乐得做她的温婉嫡福晋。 这天傍晚。 阿哥所的小厨房正忙着准备主子们另外要的小点心——御膳房倒是做了晚饭,可是阿哥所的主子们另外想要加的那些东西,御膳房忙不过来做,只能他们来办。 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 冷不防的,一个小太监嚷嚷开:“给四阿哥请安,四阿哥吉祥。” 伴随着淡淡的应声,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跟前。 呼呼啦啦所有人都开始行礼问安。 胤禛扫了眼这儿的东西,斟酌着眼前的食材,点了几样清凉可口的,吩咐一会儿送去清荷苑。 等到这事儿办妥了,他便出了厨房,脚步匆匆赶往自家的院子。 一路上,胤禛都在暗自琢磨着。这回点的都是她爱吃的,等会儿东西上了桌,指不定她多么高兴呢。 结果一等再等。 东西都已经送来,摆到饭桌上了。那道他日思夜想的娇俏身影还没有出现在自家院子里。 胤禛沉默地翻着书页。 高无庸觉得屋里气氛有点不对劲,忙劝:“四爷若是饿了,不妨去李格格屋里用意餐?遣去寻福晋的小太监还没回来,福晋也不知何时能归。” 胤禛瞥了他一眼,继续翻书,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高无庸正待继续说,门外传来了小太监的通禀声:“见过福晋,给福晋请安。” 这时候让人意外的情景出现了。 高无庸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眉梢微扬,目露喜悦地朝着门帘子的方向看过去。 可是,就在珠帘被人掀起的时候,主子却迅速收回了目光,快速拿起书册,随便翻了一页紧紧盯着。 就好像,他一直在认真看书丝毫都不曾分心过似的。 高无庸:…… 四爷这表里不一的症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身为贴身大太监,之前居然没有发现。 真是罪过。 第22章 第22章 事实上,珞佳凝不是特意回来那么晚的。 实在是下午从赏花宴回阿哥所的路上,去了趟御花园,好巧不巧地遇见了五公主七公主和十四阿哥他们。 几人见了她都很高兴,硬是拉着她去永和宫找德妃。大家吃了会儿点心又说了会儿话,这才耽搁了时间。 原本德妃还要留她吃晚膳。 只是她惦记着要和胤禛提起李氏、小赵子的那些事儿,就婉拒了德妃的盛情邀请。 “回去对着老四那张冷脸有什么意思。”德妃见留不住乖巧的儿媳妇,忍不住抱怨了几句:“他那个人,只知道埋头读书和办差事,半点意思都没。你与其整日对着那张木头脸吃饭了无趣味,倒不如和你弟弟妹妹在一起吃饭来得香甜。” 珞佳凝知道德妃对胤禛有偏见。不只有偏见,还有偏心在。 她不知这母子俩闹得那么僵到底为了什么,便笑着说:“娘娘心疼我,我知道。可我早就让阿哥所的小厨房准备了我喜欢吃的东西,万一不回去的话就吃不到了。” 七公主哧哧地笑:“四嫂就是个爱吃的。” 珞佳凝笑着和她们说了几句话,便告辞离去。 临走前,她又悄悄多看了七公主几眼。 如今看来,芷瑶身边的人没什么大的纰漏。 也不知道日后这位七公主遇到了什么意外而亡故的。 还是得多留意着才行。 · 晚膳时,珞佳凝可能是因为刚才在永和宫德妃处吃了太多点心,所以没吃几口就饱了。 胤禛细观她神色,看她眉心蹙起,不由紧张起来:“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又或者是有烦心事?” 珞佳凝总不好说自己是点心吃多撑着了,肚子胀胀的所以皱着眉。 眼看四阿哥这般关心她,她索性趁着这个机会就把有关暖香丸的事情前前后后原原本本讲了出来。 初时,胤禛听说李氏弄了暖香丸后,还有心思开玩笑:“她觉得凭借这种东西就能留住爷?也太小瞧爷了!” 而后随着珞佳凝把事情铺展开来,胤禛的表情渐渐凝重。 倘若事情只关李氏也就罢了。谁曾想,居然还能关系到八阿哥、九阿哥,甚至于宜妃? “我想着把这事儿浅挖一下给李氏个教训。”珞佳凝想着一会儿得煮山楂汤消食,顺口道:“不然的话,她总这么不知好歹地胡作非为,在这宫里头怕是要闹出乱子。” 胤禛沉吟半晌后,并不赞同:“这事儿若是没沾上我们院子,自然浅挖一下便可。但是,既然牵扯到了我们这边,就必须要深挖。” 说罢,他叹了口气:“虽说是李氏把事情惹上身,可在外人眼里,李氏做的事情就是我们做的事情,你我都脱不了干系。” 这话珞佳凝倒是赞同,于是点点头。 这是在宫里,无论谁的院子,都有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 四爷这边有个风吹草动,旁人就会激动地揪起来他的错处,夸大了往皇上那儿禀告。而她身为当家主母也脱不了干系。 总而言之,李氏做的这个错事,万一不捅到最根处,反而要给他们夫妻俩惹了麻烦。 只是珞佳凝觉得这些绕来绕去的太麻烦。 过段时间等到府邸修葺完毕,他们就可以出宫搬过去住了。现下搞出太多事情的话,就不太好收场。 倒不是她搞不定。 这些小手段对她来说解决起来易如反掌。 实在是,嫌麻烦。 没成就点拿的事情她懒得做。 偏偏这事儿挺严重,不能置之不理。 ……还是让胤禛来办最合适。 珞佳凝索性把责任往外推:“四爷,若深挖的话,恐怕我是做不来的。这事儿得劳烦你费心。” “你一个闺阁女子,自然不懂这些,我来便是。”胤禛又道:“只一点,你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由着李氏往外伸手。” 只有李氏的手伸出去了、太监小赵子和她接头了,才能一并揪住两边的人,从而把根源挖出来。 珞佳凝思量着山楂汤里要不要加点其他东西,顺口提醒着:“爷,您当心点。这事儿关系到翊坤宫和宜妃娘娘,宜妃娘娘又很受皇阿玛喜爱,分寸得拿捏好了。” “我做事你放心。”胤禛道:“断然不会让人钻了空子和拿住把柄。” 珞佳凝自然是相信未来的雍正帝的。 她听了一耳朵,只嗯着应了声,并未再就此多说什么。 不管深挖还是浅挖,这种事情都很妨碍她拿成就点,她是不会去沾的。 既然如此,胤禛想怎么办就怎么办,随他去了。 珞佳凝正要喊了安福给她备山楂汤,却眼前一暗,被人轻轻拥入怀里。 胤禛轻轻搂着她低喃:“幸好你发现了这件事,又告诉了我。不然日后这事儿被旁人先找出来再寻我麻烦,可真是打我个措手不及。” 他也不确定,这事情是不是宜妃特意安排的。 暖香丸本就是宫里禁止用的东西。为何宜妃的娘家人进宫见她要带这种东西给她? 虽说可能是为了留住圣心而备下此物…… 却也有可能是,想为她做的某些事情铺路。 倘若这事儿是特意安排出来的,那宜妃手里肯定有这件事相关的把柄在。 等过段时间时机成熟,宜妃把李氏做的错事一桩桩一件件拿出来,那他堂堂阿哥必然要牵连其中、深受其害。 不,不止他。 就连永和宫的德妃娘娘,恐怕也得被牵连其中。 思及此,胤禛不由得微微加重力道,把怀里小女子抱得更紧了些。 幸好有她在。 幸好有她帮他看管好后院。 不然的话,他之后指不定要遭受什么非议和磨难。 胤禛越想越觉得怀里小女子可爱得紧。 他一个没忍住,俯身在她额上轻轻吻了一下。 珞佳凝正撑着呢,却被搂住,顿时胸腹搅动起来愈发不舒服。谁知她正要挣脱,又被吧唧了一口。 珞佳凝推着眼前的男人就往外赶:“去去去,我要让人煮山楂汤呢,可别扰了我喝汤。” 胤禛低低笑着凝视她,由着她去忙事情,眉眼间满是深浓笑意。 幸好他的身边是这个小女子。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第23章 第23章 珞佳凝还惦记着德妃那边有成就点没拿到的事情。 一大早天不亮胤禛就起来了。 珞佳凝眯着困倦的眼睛,懒洋洋问他:“四爷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去德妃娘娘那儿请个安?” 她什么方法都用过了,结果德妃那儿的成就点还是一个都没拿到。思来想去,很可能就是胤禛没和她一起去的关系。 毕竟“她们婆媳不和导致德妃母子俩关系不好”的黑点,用了婆媳俩关系改善这个办法后还是没用。 想必还得一个必需条件。 如今看来,那所需的条件很可能就是胤禛和德妃的关系没那么差。 珞佳凝现在不过是随口问问。 她估摸着胤禛已经看出来了,她和德妃的关系好了不少。 倘若胤禛也想改善和德妃的关系,那么他会答应和她同去。 那么她往后还可以为了赚取这一份的成就点而努力。 倘若他并不想改善和德妃的关系,那他一定会拒绝。 如此一来的话,她往后也没必要非得往德妃那儿跑了。 ……没成就点赚的苦力活,她是万万不会去干的。 无论结果怎么样,首先她得看看胤禛的态度如何。 珞佳凝打着哈欠静等四阿哥的回答。 胤禛听了她的话后,眼眸朝着床边扫了一眼:“为什么去。” 珞佳凝一听有戏,他居然没说不行。 想想也是,若不是德妃一直十分偏心的话,母子俩的关系也不至于那么僵。 孩子对母亲都有一分眷念的。除非关系闹得很僵或者是母亲对孩子十分不好,不然,孩子们都喜欢和母亲多待。 珞佳凝:“德妃娘娘最近给了我很多好吃的。我想着去谢谢她,又觉得总一个人去孤孤单单的,如果有四爷陪着就好多了。” 胤禛唇角浮起淡淡笑意:“你惯会支使爷做事。” 珞佳凝:“那也得支使得动才行啊。这回就看四爷肯不肯再多迁就我一次了。” 胤禛语气随意地嗯了声。 这就是答应了。 珞佳凝没想到这男人还挺大度。 不管他是真的愿意迁就她,又或者是他其实也想偶尔去看看生母德妃。总之,他这次是真的做了个大让步。 想到可能会到来的高额成就点…… 珞佳凝十分欢喜,硬撑着爬起来,搂着胤禛脖颈朝他脸颊狠狠亲了一口:“谢谢四爷。” 胤禛瞬时间脸颊和耳朵脖颈都红透了。他瞥了眼四周,见宫人们都识趣地低着头没人看见,这才轻声说了句:“胡闹。”又道:“去德妃娘娘那儿,得看时间。我今日不一定有空,近几日哪天有空哪天去吧。” 珞佳凝一想到成就点就有干劲。 时间早晚倒是无所谓,毕竟她在这个世界还有大把的岁月要度过。能去就行。她开开心心地和胤禛道了别,躺回去继续补眠。 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珞佳凝吃过午膳后闲闲地散步。刚走到院子门口便远远地看到了五福晋,于是唤了对方过来玩。 五福晋一进院门就忍不住抱怨:“不是我说,你看你们院子里那个小妖精,整日里闲着晃来晃去,也不怕丢了四阿哥脸面。” 五弟妹向来直言直语惯了。珞佳凝听后,忍不住好奇:“你说的是李格格?” 宋氏一向温柔谦恭,自然不可能是她。那肯定就是李氏了。 “就是她!还能有谁!”五福晋低声抱怨着:“那日我和她刚好遇到。她让乳母抱着女儿,连个礼都不曾向我行,只点点头就走。好家伙!她一个低微妾室,还真把自己当正经主子了不成!” 珞佳凝这便明白过来,五福晋实际上是在替她叫屈。 毕竟她才是四爷身边的嫡妻。而李氏这般对待五福晋,不仅仅是落了五福晋的脸面,也更加显示出李氏不把她这个四福晋放在眼里。 李氏那是把自己放在了和五福晋差不多的地位上。 “以前四爷颇宠爱李格格,或许让李格格变得心大了吧。”珞佳凝违心地说:“回头我和四爷说说。” 珞佳凝其实知道,胤禛是看在女儿的份上,对李格格多加照拂的。 实际上胤禛对李氏并不上心。 可在外人看来,四阿哥宠爱李氏,她目前来说就只能这样讲着场面话。 “那你可得多提醒提醒你家四爷。”五福晋说:“如今我们都住在宫里,若是被宫里的主位们知道了这件事,再和皇阿玛一说,你家四爷少不得要受皇阿玛数落。” 珞佳凝握住五福晋的手:“弟妹的好意,嫂子我是知道的。多谢弟妹提醒。” 两人正这样说着话。 恰好乳母抱了李氏所生的女儿瑾瑜到院子里。不多久,李氏也跟着出来了。两个大人边逗着孩子边往外头走。 快要走到院门口的时候,李氏目光一转看到了珞佳凝和五福晋。 谁知她眼睛斜了斜,朝旁边望过去。也不知道和乳母说了什么,俩人又抱着女儿回到了屋里。 整个过程中,别说是个正儿八经的行礼或者是招呼了。就连正常眼神,李氏都没给四福晋过一个。 五福晋气得冒火:“你看你看!她这样子,做给谁看!” 珞佳凝自然不好说,自己在李氏那边查出来的那些事儿。更不好说,李氏现在越张扬跋扈,后头越会跌的惨。 面对着关心自己的五福晋,珞佳凝想了想,只能道:“弟妹尽管放心。四爷心里有数,总不会亏待我的。李格格这般的人,心高气傲惯了,跌下来的时候只怕有够她受的。” “四嫂长点心吧!”五福晋担心地不行:“我只怕四嫂受委屈!” 珞佳凝笑着让她宽心,又请了她进屋吃果子。 不过几日功夫。 这天晚上,膳食已经摆好,都打算吃饭了。 结果高无庸匆匆来禀:“四爷,李格格她……” 话说到一半,他看了看四福晋,又把后头的话咽了回去。 胤禛语气随意:“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福晋又不是外人。” 高无庸低着头小声说:“爷让奴才吩咐人去盯着的事儿,有眉目了。”他斟酌着字句:“如今人已经往外头走了,应当没多久就能到地方。” 珞佳凝一听,便知道是李氏正要和小赵子见面。 倘若两人交易的时候如果能够抓个现行,就很完美。 高无庸大概描述了一下李氏要去的方向和位置。 胤禛当即起身:“我去看看。你在家里好好用膳,无需等我回来。” 后头那句显然是对福晋说的。 珞佳凝一听,好家伙,正赶上热闹了? 她紧跟着也站起来:“四爷,我也想去瞅瞅。” 骄傲的小白花大型翻车现场…… 不看的是傻子! 胤禛回眸笑望过来:“是谁说的不想沾这事儿、都推给爷来着?” 珞佳凝不慌不忙:“处理起来自然是四爷来办才行。可是看热闹,我在行啊。” 胤禛忍俊不禁,抬手轻轻刮了她鼻尖一下:“淘气。” 便也带着她同去了。 第24章 第 24 章 李氏今天晚上是好不容易得了空出来的。 女儿瑾瑜一直闹着让她陪,她不胜其烦。无奈此时四爷已经回了院子,就在福晋房里。她若对瑾瑜发脾气的话万一被四爷知晓了,少不得要影响她在四爷心中的印象。 偏偏今日白天,她得了小赵子让人送来的消息,说是有新的“花样子”给她看,又提了大概的时间地点。 她心中了然,知道是什么东西,好不容易把女儿哄睡了悄悄出门。 暖香丸。 对这东西她真是又爱又恨。 上次她好不容易搞到了一颗,却不知道哪儿去了。福晋那里毫无动静,东西应该不在福晋那边,不然她早就要被兴师问罪的。 而那东西又是跟着食盒离开了她的屋子…… 如今具体去了哪儿,当真是个迷。 李氏很希望赶紧拿到新一个暖香丸。 据说吃了它再有孕的话,很容易生儿子。 倒也不是她对自己的美貌没有信心,非得借助外物才行。而是现在的情势由不得她不紧张。 以前的时候,虽说福晋比她漂亮,可那人无趣得很,像个木头似的整天板着脸,连个笑容都很少有。 她自认综合起来的话自己比福晋更讨男人喜欢。 可最近福晋越来越好看,性格好起来不说,为人处世也变得机灵起来。 这让她不得不提防着。 上次弄个暖香丸不过是为了生儿子而已。 她到底生了一个女儿了,没儿子傍身的话身为妾室实在伸不开手脚。 那日她偷偷地跑到宫里一处鲜有人去的地方,偷偷祈祷生儿子。 也是她运气好。祈祷完后没过几日,她带着孩子在阿哥所附近散步的时候,无意间听到小赵子和人争吵。提起来什么暖香丸,还说那东西虽然贵但是效果好,宫里头的主子们都喜欢偷偷用它。 最后小赵子和那个不知是谁的女子不欢而散,显然是没谈拢价格。 而她,把孩子交给乳母带回去后,独自悄悄截了小赵子,细问暖香丸这东西怎么得。 ……后来便是她让春蕊和小赵子在约定好的地方拿东西了。 想到上次那花了大把银子却没吃成的暖香丸,李氏便肉疼得紧。 她原思量着,那东西很贵。真丢了,虽然肉痛,却也不能再买了。不然可谓是不小的一笔开支。 她只是个地位不高的妾室而已,没多少钱的。 谁知最近一段时间,四爷一直歇在福晋的屋里头,并不来她这儿。 李氏难受了。 她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 坐以待毙不是她的行事方式。 这一次交易,本来她不打算亲自去的。 身边有好几个伺候的人,哪里轮得到她亲自跑一趟?像上次一样派人过去就行了。 谁知今晚,相当倒霉的是,晚饭后她身边所有伺候的人都拉肚子了,包括孩子的乳母。而且腹痛腹泻很严重,到了根本无法出门的地步。 所以她不得不亲自把孩子哄睡,又亲自去拿东西。 珞佳凝一路跟着胤禛往某个御花园的方向走。 他们去的御花园,是距离阿哥所很远的一处院子。那儿因为距离冷宫比较近,平时没人过去,倒是渐渐近乎荒废了。 高无庸和安福也来了,两人打着灯笼走在前面。 黑黢黢的道路一眼望不到头。好在身后有一队御林军侍卫跟着,倒是让人安心许多。 那队御林军侍卫是胤禛找来的。 他今天晚上回来吃饭晚了一点,就是去寻皇阿玛借人去了。 只是珞佳凝有些不明白。 ——御林军直接听命于皇上。胤禛是怎么说服了皇上把人借给他的! 一行人放轻了脚步往前行着。 有个御林军刚才先去前头探路了,此刻转了回来,小声禀与胤禛:“四爷,他们已经到了,正说着话。” 众人便把脚步放得更轻。临近御花园的时候,熄灭了烛火,抹黑往前。 珞佳凝看不清楚路,下意识抓住了胤禛的手。 胤禛捏了捏她的手又攥在了自己宽大的掌心里,俯身在她耳边很轻地问:“怕了?”说着还轻轻搂了一下她的腰。 珞佳凝差点炸毛。 都什么时候了这个人怎么还能想着这样子?! 要知道她可是挺怕痒的。 得亏了她心志坚定,刚才忍住了没叫出声。不然大家都麻烦! 再说了。 这个时候有御林军跟着呢,她身为四福晋还要不要脸面了。 珞佳凝愤愤不平地抬脚去踹胤禛小腿。 胤禛没躲,结结实实挨了这么一下,又捏了捏她的手。 这个时候开始进入御花园。 俩人决定放弃“仇怨”都暂时老实一点,手牵着手没再有其他多余动作。 今日月光尚好。 不是很暗,能够让人模糊地看到哪里有大树哪里是墙壁。也不是非常明亮,不足以让窃窃私语的人看到他们的悄然到来。 高无庸和安福在前头挑了没有花草的路在前头引着。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了西南方的墙边处。看着院角的那两盏灯笼,俱都都停下了步子,听着那个方向的两人对话。 “你确定这东西有用?”是个女子。 “那自然。”声音尖细中带点黯哑,像是太监:“你可是四爷身边的大红人,我哪里敢欺瞒你呢。” 两人嘀嘀咕咕地讨价还价。过了好一会儿,最终以五十五两的价格成交。 就在他们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把各自手里的东西给了对方后。 突然间,黑暗里响起一声突如其来爆喝:“拿下!” 俩人没想到这儿还有旁人,着实被吓了一跳。 小赵子反应快,立刻察觉不对马上就要从西南方的院门跑出去。却是还没几步就被人给用力擒住。 李氏迟了几秒钟才想起来拔腿要跑。谁知还没迈开步子,已经是双臂骤然一紧被人给扣押住。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李氏尖着嗓子怒喝:“你们知道不知道我是谁!居然胆敢如此对我!” 她还在那边挣扎着又咬又踢地想要挣脱。 小赵子却是斜着眼睛看清楚了御林军的衣裳,登时冷汗就流了下来,浑身发抖着一个字儿也不敢说了。 李氏还在那边试图脱离那两个臭男人的掌控。 可是这个时候,忽然间响起来的一道男声,让她彻底绝望:“李氏,你这般偷偷摸摸来了花园,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四阿哥! 四阿哥带人来了! 李氏意识到这一点后,突然就遍体生凉全身哆嗦,没有了反抗的力气也没了反抗的底气。 这队御林军的小头领走上前去,亲自把那两个人交易的钱财和荷包拿了过来握在手中。 “我自会一五一十禀明皇上。”头领声如洪钟道:“这件事,既是牵扯到了两位阿哥,便自由皇上定夺!” 小赵子这时候嗷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跟着八阿哥许久了,自然知道这种事情惹到了皇上的跟前是定然没有好果子吃的。 小赵子嚎叫着的哭声在这个安静的院子里显得尤其刺耳。 李氏这才从极度的恐惧和紧张当中反应过来。 她的身体恢复了一点力量,开始挣扎着想要挣脱束缚在她身上的桎梏。 可是扣押她的这些人都是武将,一个个力气奇大无比,又怎能是她能够摆脱的? 被御林军带走的时候,李氏心中恐惧至极,不住喊叫着:“四爷!四爷救我啊四爷!您不能抛下我啊,四爷——” 高无庸上前朝她重重扇了一个巴掌。 李氏的脸瞬间高高肿起,支支吾吾喊不出“四爷”二字了。 胤禛冷着脸,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只不过他转身的时候,也没忘记拽住自家福晋,硬是把她的小手攥在自己宽大的掌心里,把她一并给带走“离去”了。 · 回到房里后,珞佳凝还没从刚才的紧张刺激里回过神来。 待到两人都洗漱完毕,换了睡衣准备歇下了,她才从之前的激动情绪里缓过劲。 躺在床上后,四周只夫妻俩了。说点悄悄话也没有旁人可以听见。 珞佳凝忍不住问胤禛怎么借到人的。 那可是御林军啊!就算她想请,也得用成就点换了道具,才能使得皇上点头答应。 胤禛这样土生土长的人,是怎么做到的? 珞佳凝十分好奇。 胤禛只淡淡一笑:“我今日和梁公公恰好在半路遇到,我正好有事要找他说,便寻了个地方聊几句话。结果听到有人在那边窃窃私语,说什么在今晚见面。我便找皇阿玛借了人,今日来一探究竟。有梁公公作证,很容易找来御林军。” 珞佳凝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能找了梁九功来作证的。 也不明白他怎么就安排得那么好,恰巧在小赵子和李氏的人相约的时候,遇到了梁九功。 不过看他自信满满的样子,他应当是部署好一切,只等鱼上钩了。 眼看他这般模样,珞佳凝忍不住提醒他:“这样皇上不会疑心那些事儿是你安排的吗?” ——那些事儿都太巧了。 胤禛正好遇到了梁九功,刚好有事要和梁九功说,刚好他找了地方和梁九功说话的时候,听到了小赵子在和人密谋着见面。 在他问皇上借御林军的时候,皇上少不得会开始怀疑,之前梁九功遇到的那些“很巧”的事情,会不会就是他安排的,为的就是给他现在借御林军来铺路。 说实话,珞佳凝刚来这世界不久,还不是特别清楚这儿所有人的秉性和脾气。 比如康熙帝,目前来说她就不是特别了解,也不很肯定康熙帝面对这种情况后会作何种反应。 因此她现在提醒胤禛,也是怕他万一遇到了这种情况怎么办。 万一皇上觉得这些事情太过巧合,怀疑是他安排的,他该如何应对。 胤禛看出福晋在担心他,不由唇角带出笑容:“你无需担心,我自会无恙。不是还有李氏吗?” 生怕这小女子听不明白,胤禛略作解释:“这次前去,抓到的人越是和我有关系、越是关系亲近,皇阿玛反而更加不会怀疑我在这件事上起到的推动作用。” 珞佳凝一点就通。 先前她只不过是不了解康熙帝所以提出担心的疑问。这会儿胤禛刚刚说完,她已经明白过来。 康熙帝之前答应借御林军给胤禛的时候,应当是会心存怀疑的。 但是,之后被抓的人里面有李氏,这个结果就让事情截然不同起来。 谁也不会傻到借御林军去抓自己的人。 而且被抓的还是他枕边的人。 这样一来,皇上对他的疑心便会消失,继而开始关注“李氏和小赵子见面”这个事情本身上。 珞佳凝想通这些之后,不由扭头,望向身边这个高大的年轻男人。 这家伙也真是心思缜密啊。 不仅借来了御林军抓人,保证事情从头到尾的真实性。而且事后还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就算之后牵扯出来宜妃和九阿哥了,他也能全身而退,丝毫都不受影响。 ——李氏不过是个卑微妾室而已。 她做错了事情,她自己会受到重罚。四阿哥则不会受到太多牵连。 身为皇子,四阿哥顶多会受到康熙帝和德妃的口头训斥而已,并不会遭到大非议。 毕竟当暖香丸这个东西的用途被查清楚后,李氏很显然是要拿这个药给胤禛吃的。 算起来,胤禛还是个受害者。 这样的同情分加上去后,皇上同情胤禛之余,想必也不忍心去苛责他了。 只不过…… 珞佳凝有些好奇:“四爷,倘若皇上发现李氏弄了暖香丸是要给你吃的,会不会,他以为你不太行啊?” 说着她的视线就开始往下挪。 其中暗含的意思十分明显。 胤禛气得磨着后牙槽:“怎么的?你不能帮爷作证?” 珞佳凝呵呵笑着:“四爷,你糊涂了么?皇上和德妃娘娘就算以为你不行,也不会问我啊。他们怕伤了你自尊心,只会把这种同情的心思藏在心里,可不会放在嘴边上直接问的。” 胤禛被她这番言论给气笑了。 偏偏仔细一琢磨,这小女子说的还真有道理。 胤禛搜肠刮肚一时间没想起来怎么反驳这“可能被误认为不行”的言论,咬着牙就开始闹她:“我让你试试看行不行。” 珞佳凝被他挠到了痒痒肉,笑得快喘不上气来:“四爷!四爷!饶了我吧!” 这回事关天大的“面子”问题。终究是她被闹得笑哭了,胤禛也没饶她。 …… 第二日,胤禛没去办差,而是被叫到了乾清宫里,经受皇阿玛的问话。 珞佳凝自然是没去的。 胤禛不想她被牵扯进去,在这件事上把她撇得干干净净,只说她看他深夜出门,不放心他跟着去的。什么事儿都不知道。 皇上便没有询问珞佳凝。 不过,珞佳凝遣了安福去打听昨儿个小赵子与李氏的下场。 这两个人都是被御林军带走的,想必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其中曲折倒是罢了,关键是她想知道这俩人现在在哪。 安福昨日里是参与到捉人的行动中去的。珞佳凝遣了他去,他便可以比较正大光明地问问昨日当值的御林军。 反正作为妻子,她就算不知道始末,因为担心院子里的人闹了事,让安福去询问一声也没什么不对的。理由上说得过去。 安福领命离去后,珞佳凝便让人把膳食上来。 谁知东西端来了都还没来得及吃,门外响起了嘈杂的声音。仔细一听,有人在她门外头哭哭啼啼。 “大早晨的就来门口叫嚷,吵了福晋用早膳,真是晦气。”馥容板着脸撂下一句,吩咐小宫女们伺候好福晋,这便出屋去训人了。 珞佳凝默了默,抬头透过窗户看了看外头天色。 日头正好。 阳光普照。 事实上,屋里伺候的所有宫人都得了四阿哥的吩咐,没人会提早来教她。所以她起得有些晚。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现在她吃的这顿,与其说是早餐,倒不如说是早午餐了。 馥容一开口就来了句“吵到福晋用早膳”,实在让她有些愧不敢当啊。 珞佳凝拿了个羊肉馅的小包子正打算开吃,结果馥容匆匆而去后又匆匆而回,脸色沉沉的很不好看。 “姑姑怎么了?”翠莺迎过去问她。 馥容朝珞佳凝福了福身:“福晋。西厢房的那些人在外头跪着呢,哭天抢地地说让福晋救救她们主子。” 珞佳凝一听这话就笑了。 难怪馥容脸色那么难看。 李氏这种地位低微的妾室,在她和胤禛跟前也不过是个奴才而已,也好意思称为“主子”? 如今李氏身边身边伺候的人都这么叫着,很显然,李氏平时在西厢房那边就是以主子自居了。 “把她们赶走。”珞佳凝语气淡淡:“没的扰了我吃饭的兴致。” 馥容听福晋说了这般硬气的话,十分高兴:“奴才这就去把她们赶了。”见福晋点了头,她就立刻出屋毫不迟疑。 不过,赶人是一回事。看热闹又是另一回事。 珞佳凝放下手里的小包子,凑到了窗边往外瞧。 李氏身边伺候的两个宫女连同乳母,都跪在了院子里头。 三个人也不知道怎么了,身子摇摇晃晃的虚得厉害,脸色也十分苍白,瞧着像是一晚上没睡好而且身子很弱的样子。 珞佳凝奇了:“她们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她们太喜欢李氏,所以李氏出事后她们担忧至此,居然把身子硬生生一个晚上就熬成了这副鬼样子? 也不至于啊。 两个宫女就罢了,是李氏身边的亲信。可乳母就是照顾瑾瑜的而已,怎的也是这副样子? 莫不是被吓得吧。 一旁的翠莺知道些许,轻声说:“福晋,她们昨晚上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腹泻一整晚。听说今儿早晨都还没好。” “那赶紧让她们回各自屋里去吧。”珞佳凝没心思再看这些人,转回桌前打算继续用膳:“别让她们这副样子杵在院子里,闹得池子里的荷花都不好看了。” 翠莺这便出屋给馥容帮忙去。 珞佳凝用过膳后,又看了会儿书。 等了好半晌,安福才回来。 原来,昨夜御林军捉了人后,便带去了皇上那儿。 皇上并没见那两个人,由着那俩人跪在院子里,他则在屋里询问着御林军捉拿的相关细节。 等到问完话,皇上便打发人把那俩人押去了慎刑司。从头到尾,连个眼神都没给那俩人。 在慎刑司,李氏怎么严刑拷打,也只能问出来是她自己办的这事儿,四阿哥和四福晋俱都不知道。 很显然,这边没有什么太多牵连的,不过是个低微妾室想要生儿子,就偷偷花大价钱买来的事儿。 小赵子那边可就精彩了。 一开始他十分嘴硬,并不敢乱说话,更不敢提九阿哥。 但他是八阿哥身边的人。 他出了事,八阿哥自然脱不了干系。 慎刑司的人把八阿哥也得受牵连的话说了无数遍,又对他用了各种酷刑。小赵子撑不住,嘴巴终于被撬开了一个缝。 这下子九阿哥也被抖了出来。 紧接着是宜妃。 再往下查,便不是慎刑司能够动的了。 珞佳凝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听了这些事儿后,却还是依照现在的情况适时地表现出了震惊之色。 安福小声说:“奴才本来也打听不到这些。还是昨儿晚上那位首领大人,听说福晋担心四爷,这才把事儿提前告诉了奴才,说这些话早晚都会传出去,因为相关的人皇上都要一个个审的,遮掩不住。如今让奴才提前和福晋知会一声,您和四爷都无恙,好让福晋安心。” 珞佳凝听说胤禛无恙后,方才彻底放了心:“多谢那位大人了。”又吩咐了馥容:“你去准备些银子,交给安福。”再叮嘱安福:“你带着银子,请那位大人和他手底下的人吃个酒。” 安福拿着银子领命而去。 馥容有些后怕地抚着胸口:“李格格可真是大胆。她做的那些事儿,奴才真是想都想不出来的!” “谁说不是呢。”珞佳凝觉得那李氏是真的大胆,身为妾室而且人在皇宫里,居然还敢偷偷这样买这种东西…… 真不知道说李氏无知者无惧呢,还是说她艺高人胆大的好。 “对了。”珞佳凝想起来一件事,叮嘱馥容:“我听说章佳小主近几日病得更重了?不知可曾看过太医?” 她说的章佳小主,便是十三阿哥胤祥的生母章佳氏。 说来也怪。 胤祥的生母章佳氏已经给皇上诞下龙嗣,可皇上一直没有册封她。由于章佳氏是包衣出身又位分不高,所以宫里人依然只能唤她一声小主。 胤祥没有养在位分高的嫔妃身边,也没有长在阿哥所,而是一反常态地跟在生母身边……不知这是不是皇上怜恤章佳氏的一个做法。 珞佳凝听十四阿哥提起过一句,说前两日十三哥来学堂晚了,夫子罚十三哥的时候问起缘由,才知道章佳氏病了所以他照顾额娘耽误了时辰。 这两天都在盯着李氏的事儿,珞佳凝不想引人注目所以暂时没去章佳氏那边,却也特意遣了馥容去送些银子给胤祥。 当时胤祥不肯收,馥容好说歹说是给章佳氏用的,他才叹着气留下。 现在自家院子的大事已经发生,暂时没了旁的需要担心的,珞佳凝自然要问一问胤祥那边怎么样。 且不说胤禛和胤祥关系极好。单就珞佳凝自己来讲,也很喜欢这位洒脱懂事的未来铁帽子王。 馥容:“回主子,今日一早奴才就按照您的吩咐去看了看。章佳小主的病情并未有太多的好转,不过那儿伺候的人说了,昨日晚上小主睡得不错,也算是略有好些吧。” 珞佳凝轻轻喟叹。 能够养出胤祥这样好性子的阿哥,想必章佳氏是个脾性不错的额娘。只可惜这儿是宫里,若没有个合适的由头,她也不方便说去就去看章佳氏。 得趁着合适的时机才好。 正当她这般叹息着的时候,小宫女绿梅掀了帘子匆匆进屋。 绿梅是珞佳凝当时饶过的两个小宫女里,除去翠莺后的另外一个。 她有点憨憨的,人却很实在。珞佳凝平时有点什么事情也会吩咐了她去做。 馥容看到绿梅这慌慌张张的模样,叱了声:“冒冒失失什么样子!” 绿梅忙福了福身:“福晋,十三阿哥来了,正在院子外头往右转的转角处等您呢!” 珞佳凝一愣。 馥容倒是笑了:“唉哟,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十三阿哥和四爷果然关系极好。四爷和福晋会惦记着他,他也会惦记着四爷和福晋。” 珞佳凝暗自沉吟,片刻后方才缓缓道:“绿梅,你去和十三阿哥说一声。昨儿的事情对我没甚影响,让他不用担心我。还有,他今日这般没去上课就过来,想必会引了皇阿玛不高兴。你让他只管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再闹点旁的出来,引了宫里主子们注意,怕是还不如什么都不做。” 珞佳凝明白,胤祥现在来看她,其实是因为听说了昨天晚上的事儿后,又见胤禛今日连办差都不用了就被皇上叫去,心里担心所以过来瞧瞧。 可珞佳凝知道,昨日的事情绝对不小。 牵一发而动全身。 她和胤禛已经能在这个事情上撇清自己了,就没必要让胤祥再因关注而牵连进来。 此时她和胤禛“身边”的人越少越好,这也是最近她为什么大部分时间只在阿哥所和永和宫之间走动的原因。 就是不想和旁的人牵连上。 如今胤祥过来,她不见反而更妥当。 听了福晋吩咐的那串长长的话之后,绿梅嘀嘀咕咕地掰着手指细数这些字句,生怕有什么错漏。 馥容唯恐绿梅再表错了福晋的意思,使得十三阿哥领会错福晋的意思,忙说:“不如奴才去吧。她若是说错了,反而不好。” 珞佳凝倒是不甚在意。 她觉得,依着原身那情商低的态度都没能影响到胤禛和胤祥的感情,那现在就算绿梅过去表错了态度,胤祥也不会因此而对胤禛有什么不同。 “就让绿梅去吧。”珞佳凝说。 等绿梅领命出了屋子,珞佳凝才向馥容解释:“我身边体己的人少,只你们几个。绿梅不错,虽然人憨直了些,却胜在衷心。平时我多锻炼她,若是可以的话,之后也带了她去府里。” 这样一来的话,跟着她去府里的人便有馥容、安福、翠莺和绿梅四人可信了。到时候有他们跟在身边,最起码能保证初期稳定。 馥容想想,福晋这般的安排不错。 初初出宫立府,那么府里伺候的人,旁的不说,衷心是顶重要的。不然一切无法步入正轨不说,还会总是出乱子。 绿梅去了不多久便急急地回来,一冲进门就欢喜地说:“福晋!十三阿哥说他明白了!” 珞佳凝笑着赞了她几句。 馥容招呼她跟着自己去做事:“茶水间那边的事情,你得学着管起来。往后四爷和福晋去了府里,这事儿说不准得给你管。” 绿梅听后,怔了一怔,继而反应过来,欢快地“哎”了声,谢过福晋后跟着馥容去做事。 珞佳凝坐了好半晌,最终决定还是在屋里吃吃喝喝的就好了,旁的什么都不管。 于是她开始打起了刚刚送来的那一大罐牛乳的主意。 · 此时。 永和宫内。 德妃在宫里听闻了一些风声之后,端坐了许久,心里左思右想着有些拿不定主意。 恰逢五公主来看她,见到母妃难得的坐立不安这一幕,便问:“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心里有事?” “这些你不比我清楚?”德妃嗔了女儿一眼:“四阿哥和你四嫂的事儿,总是听说了吧?” 虽说事情不是胤禛和珞佳凝闹起来的,其中牵扯到的也不过是个他们院子里的妾室而已,但是提起来的时候,一般都是提起主子。 五公主自然知晓母妃说的是什么,笑道:“想不听说也很难。” 皇上和四阿哥都没有命人隐瞒此事,所以耳风比较灵的一些人早就察觉了风吹草动。 五公主跟在太后身边自然也是知道的。 德妃叹息着摇了摇头。 五公主有些了然:“母妃想要去皇阿玛跟前,帮他们夫妻俩求情吗?” 德妃忽然有些生气,板着脸说:“四阿哥文韬武略,厉害得很。哪里就需要我帮他了。”语气里满满的是厌烦和排斥。 五公主便道:“他是厉害得很,平时都看不上我们的,我们自然也看不上他。可四嫂却很不一样啊。” 听到女儿提起那个乖巧懂事的儿媳,德妃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些。 五公主继续道:“母妃也知道,四嫂是个最胆小怕事的。上次得了皇阿玛的宫花,她都戴得小心翼翼,生怕辜负了皇阿玛的心意,每天换一朵地戴着,借此来感念皇阿玛的疼爱。” 德妃点点头:“这倒是。” “如今她院子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她自然是很怕的。”五公主说着就压低了声音:“平素她没事的时候就爱走动和散步。今儿却不同,听阿哥所的一些人讲,她今日还没出过院子呢。” 德妃不由笑出了声:“她一向性子怯懦。最近虽然和老四关系好了点,胆子大了点,秉性却还是在的。” 说到这儿,德妃的心里有了底,缓缓起身:“罢了。既然这儿媳是个胆小怕事的,那我总不能坐以待毙,等着她被皇上斥责。不管怎么说,我便去皇上那里帮忙劝一劝吧。” “可别!”五公主赶忙拉住了她:“这个时候去皇阿玛那里帮忙求情,不是明摆着把四嫂往火坑里推吗?” 德妃皱着眉望向女儿。 五公主小声解释:“这次的事情牵连挺大的。听说皇阿玛震怒,让人把八阿哥九阿哥都叫到养心殿,狠狠斥责了!” 德妃惊讶:“有这种事?” “还不止呢!”五公主压低声音:“听说宜妃娘娘也被牵连其中!” 德妃刚才只是担心儿媳,这下子是真的有些紧张起来。 她看看殿门之外,又瞥了眼女儿,心下有了主意:“好,那我去不找皇上了。我去太后那里坐一坐。有太后帮忙的话,皇上那边说不定也会对他们夫妻俩和善点。” 这个主意好。五公主听闻,稍稍放松了些。 原本德妃打算乘坐车辇过去。可五公主觉得那样显得好像很着急有事情要找太后似的,许是会适得其反。 在五公主的建议下,母女俩步行着倒也过去了。 德妃甚少走那么远的路,行着的时候不免抱怨几句:“不过是找太后说几句话,何苦这样费工夫?早知道还不如不来这一趟。” 即便她对儿媳有很大好感,走长长一段路疲乏之后也是有些心中不快的。 五公主笑道:“这和四嫂有什么大关系?也是女儿觉得您少有这样走长路的时候,难得一次到御花园散散心,恰好想到好几日没给皇祖母请安了,过去一趟。皇祖母一定会很高兴。” 德妃这般听着,觉得有几分道理。再者多走一会儿后身体倒也舒畅,就没再抱怨此事。 又过了会儿便来到宁寿宫门外。 早有宫人过去通禀,说得娘娘来了。太后身边的嬷嬷便闻声前来迎接:“您怎么得空过来了?太后正说着呢,这会儿有好多话想讲,可惜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德妃会意,八成太后也听说了昨日里发生的那件事,想要找人聊一聊。而且这个“找”的人,极大可能是五公主。 毕竟五公主养在太后身边由她老人家亲自教导着,祖孙俩感情很好。 而她这个当娘和当儿媳的只不过是顺带着的。 德妃有心想要和太后赶紧说说。可惜她走累了脚步快不起来,只能尽量加快一点脚步走到屋内。 太后博尔济吉特氏正在屋内吃茶。她如今年过半百鬓发花白,精神尚好。见德妃来了,忙招呼着坐下。 只是德妃还没坐定,就有宫人匆匆来禀:“太后,德妃娘娘,皇上来了!” 这下子不只德妃,就连太后和五公主也不由得惊了一下。 ——不是说皇上在审四阿哥的那个妾室还有另外被抓的小太监吗? 怎么忽然就来了宁寿宫? 德妃正惊疑不定的时候,帘子掀起。 康熙帝已然进了屋。 他原本是不打算亲自去审那两个人的。 不过是儿子们身边的小小妾室和小太监而已,犯了错打发到慎刑司就可以,无需他亲自过问。 谁知今早慎刑司那边传来了消息,事情居然牵扯到了九阿哥,还顺藤摸瓜到了宜妃那里…… 康熙帝这才觉得此事不容小觑,让人把那俩奴才押到了他跟前,亲自问了几句。 审问过后,他心烦意乱,便来了这儿给太后请安。 谁知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康熙帝见了德妃也是一愣:“你怎么在这儿?” 德妃照着之前和女儿商量好的话答了:“臣妾去御花园走走,正好想着许久没给太后请安了,便和芷筠过来一趟给太后请安。” 皇帝见她额头上微微有汗,确实是走了许久的路,便点点头:“这样。”于是没再多问。 德妃暗松了口气。 她正要递给女儿一个安抚的眼神时,冷不丁的,听到了皇上问她:“那个事儿,你听说了吗?你怎么看?” 这事情在皇上的默许下,并没遮掩着,毕竟皇上一开始应该也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 说没听过风声那是假话。 德妃便如实道:“臣妾听了一耳朵。只是不太真切,不清楚个中情由。” “不用知道太多。”皇帝摆摆手:“就胤禛身边一个妾室,还有八阿哥身边的一个小太监。” 德妃垂眉敛目,轻轻嗯了声,没多说什么。 她本就生得极美,又是包衣出身,这般恭顺的模样是早先皇帝就看惯了的。这么多年过去,依然觉得她这样柔顺的样子十分好看。 皇帝的眉目柔和了些。 他向太后请过安,问了太后身体如何这样的话。又问德妃:“之前你还没答朕。这事儿,你怎么看?” 这是又绕回了有关李氏和小赵子的身上。 德妃过了这一会儿已经想明白,说道:“不过是个妾和太监罢了。既然偷偷私下里买卖宫里禁了的东西,自然是应该严惩。” “是该严惩。”康熙帝道:“这件事上,老四媳妇儿着实受了委屈。听说那个妾室原本在她院子里就不安分,她性子好,平白被个妾室在那边折腾这么多年,也是不易。” 他这话一出来,不只是德妃,就连太后和五公主都暗暗吃惊。 按理说,事情闹到了这个份上,皇上应该会怪罪四阿哥和四福晋还有八阿哥。 因为是他们几个人身边的奴才犯了大错,按理说应该怪罪他们没有约束好手底下的奴才,方闹出来这些事儿。 可如今,皇上居然说四福晋受了委屈。 这个说法就有点意思了。 太后试探着问:“皇帝这是不打算追究四阿哥、八阿哥和九阿哥了?” “再观望看看。”康熙帝道:“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着实不算小。儿子还没考虑好。” 五公主道:“这些奴才太可恶了。四哥八哥九哥都被他们给蒙蔽不说,甚至于四嫂也被他们欺负着。” 康熙帝微微皱眉:“老四老八到底是没有约束好下人。只老四媳妇儿颇受委屈,被这些势大欺主的奴才给欺负着。” 听了他的话,屋里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后,算是看明白了。 皇上到底是怪四阿哥和八阿哥的,毕竟出事揪出来的那两个人是他们院子里的。 但又不仅仅是这样。 因为这事儿居然牵连到了宜妃,所以皇上更加不高兴起来。 皇上很明显打算放过宜妃一马。 他字里行间甚至不愿意提到九阿哥胤禟,也就是宜妃的儿子。 那么这事儿很可能就是,表面上是严惩两个奴才,但是又要微微松手不继续彻查。 毕竟这件事情牵连广了势必要把宜妃给牵扯出来。 甚至于还有宜妃的娘家。 只是俩奴才做了过分的事情,至少得有个人是“受委屈”的吧? 皇上怨怪几个儿子,便只能把那个“受委屈”的由头,给了其中唯一牵连其中的儿媳,也就是四福晋的头上了。 是以他言语中对四福晋是带有歉意的。 德妃见状,暗暗叹息。 她一直知道宜妃是得宠的。 却没想到皇上疼爱宜妃至此。 同是包衣出身,同有子嗣。她并不比宜妃差在哪儿。 只是宜妃仗着自己得宠,这些年来处处针对她。 她也真是受够了。 好在她的孩子们都争气,不似宜妃的儿子那般不堪,净做一些连累母妃的事情。 思及此,德妃倒是对胤禛的印象好了点。 老四再不济,也比宜妃的儿子强多了! 最起码老四从来不会给她惹麻烦。 德妃主意已定,决定顺水推舟给皇上个台阶下来,就与康熙帝道:“皇上,臣妾觉得这事儿不该严惩。” 皇帝听闻此言,刚才还透着温情的面孔顿时微冷:“这话怎么说?” 虽说他现在看上去好似动了怒,可是德妃心里清楚,皇上应当是喜欢她这样说的。 只不过之前皇上已经下令严惩,若此时改了口,总该先表现出来对于“不严惩”的震怒的。 德妃只装作自己不知道宜妃牵连到其中,与皇帝轻声道:“陈答应不是刚刚有孕吗?胎都还没坐稳。臣妾想着,这种时候,不好有打打杀杀的事情在。看在龙嗣的份上,皇上也是宽厚仁慈一些的好。” 康熙帝听后,冷下来的面孔重新有了暖意。 “德妃这话言之有理。”太后在旁喟叹:“皇帝不如把这事儿就简单处理过便罢。” 康熙帝厉声道:“虽然可以宽厚处理。但是,那两个奴才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然的话,宫里各个都以为可以随意私自买卖来路不明的东西!” 他略顿了一顿,想到宜妃,略去东西是从外头带来的这件事不提,又道:“若是助长了这种风气,往后宫里会成什么样子!” 太后“嗯”着应声,没再多说其他。 德妃笑笑:“皇上想得果然周到。” 康熙帝心念电转间记起宜妃娘家人弄到宫里的这个东西,是给男人用的,顿时心里闷闷的一个字儿也不想多说。 谁知他自己有没有用到过? 他和五公主说了几句话,随意问问女儿最近读了什么书、和弟弟妹妹平日里玩些什么,而后离去。 太后叮嘱德妃:“你回头赏赐老四媳妇儿一些东西吧。” 德妃拧着眉:“老四屋子里的人做了这种事情,怎么反倒要赏赐他媳妇儿了?没这样的道理!” 德妃固然是乐意帮着四儿媳的。 可是她不愿意在这个时候为了四儿子而违逆皇上。 “母妃。”五公主轻轻换了他一声:“您赏赐些东西,这不是正好让外人看清楚,事情不是四嫂他们做错了?再者。” 她扭头看看外头,见皇上果然是走远了,又小声说:“皇阿玛显然不想让这件事牵扯到宜妃娘娘。您让人赏东西的时候,再叮嘱四嫂一声,让她和四阿哥别把九阿哥给说出去。我再在皇阿玛跟前帮您把这个口风透给他,岂不是两全其美么。” 既成全了皇上偏爱宜妃的小心思,还能让四阿哥和四福晋撇干净,又让皇上知道了德妃顾全大局的做派。 算是三方得益。 德妃绞着手里的帕子不吭声。 慎刑司那边好像是审出来了事情和宜妃有关系。 不过能够得知这个消息的人非常少。 如果知情的几个人都把这事儿掩住不提的话,宜妃确实可以逃过一劫。 可她不甘心。 明明宜妃做了大错事,凭什么可以全身而退! 太后见状,拍了拍德妃的手:“你尽可以赏给四福晋。总得顾全大局啊。” 德妃知道太后不过是看在五公主的面子上才提醒她的。 她眉目稍稍舒展开:“太后您说的没错。就赏她吧。” 好东西给胤禛,她不乐意。 但是给珞佳凝这个孩子,她倒是很欢喜的。 · 珞佳凝一天都窝在自家院子里,舒舒服服地吃吃喝喝,哪儿也没去。 现在正是全宫紧张的时候。 让她跑出去当众矢之的?她可不干! 还不如就在自个儿的地盘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十分惬意。 眼看着日头不早了,太阳开始慢慢西落。 珞佳凝估摸着晚膳应该要送过来了,正想瞅瞅晚上吃什么、要不要去小厨房添点东西呢。 冷不防的,清荷苑院门口传来了喧闹的声音。 她想着御膳房送晚膳也不该那么大动静啊,就遣了馥容出去瞧瞧怎么回事。 到底是昨儿事情闹得有点大。 万一皇上那边要找她问话也未可知。 珞佳凝慢吞吞从椅子上站起身。正思量着如果真是皇上派了人来找她过去的话,要不要换一身正式点的衣裳时。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翠莺推开帘子冲进屋里。 珞佳凝:“皇上那边来人了?” 翠莺猛点头。 珞佳凝想,果然如此。 该来的终归是躲不掉啊。 她叹了口气,正打算进里屋去换衣裳。结果还没来得及挪动步子,就被翠莺给叫住了。 “福晋!”翠莺急急地说着,双眸中满是开心和欢喜:“皇上!皇上命人来送赏赐给您了!而且是梁公公亲自来的!” 珞佳凝:“……啊?” 翠莺:“还有德妃娘娘!还有太后!三位主子都给您送来了赏赐!” 珞佳凝:??? 真是人在屋中坐,赏从天上来。 她也没做什么啊就吃喝玩乐地咸鱼了一天。 那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 第25章 第 25 章 珞佳凝在院子里收赏赐收到了手软。 偏偏送东西来的公公和嬷嬷们都十分恭敬,口中给她道着喜,把东西络绎不绝地就这么搁下了。 搞得珞佳凝笑得脸都要僵住,却还是从头到尾没摸着头脑。 天色暗下来后。 院子里点起了灯。 在烛光的伴随下,胤禛踏着夜色回到了清荷苑里。 用膳时,珞佳凝说起了今日收的那些东西。 “……都已经收到库房了。只是东西太多,还没来得及清点,明日再细细点算好了记在册子上。”她道:“原本想着今日不受罚都是好的了。毕竟这事儿不算小,李氏犯了错,我们做主子的也得受牵连。” 谁知非但没有受罚,反而得了奖赏。 真是大奇。 胤禛笑笑,随手倒了盏茶递给她:“今日结果如何,你可知晓?” 珞佳凝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接过茶就闷头喝,压根不回他话。 想想也知道。 她连院子都没出去,而且特意叮嘱了身边的人不准乱走乱打听,为的就是让胤禛今日在皇上面前占理、不受皇上难为。 结果倒好。 她为他做了这些,导致得到信息不够及时。现在他反而要问她知道不知道结果了。 真是好心没得到好报。 珞佳凝心里有气,背对着胤禛把一盏茶牛饮完毕。 胤禛哭笑不得地接过空了的茶盏:“我不过随口一问,这也好生气的?” 思量着这小女子确实不好哄,万一她真恼了,他自己今晚上便没什么好果子吃了。主意已定,胤禛便缓声道:“小赵子杖毙了。李氏被打晕了过去,命还在,不过往后名分却没了。” 珞佳凝猛地回头望向他。 四目相对。她仔细思量后,又觉得这个结果是情理之中的。 小赵子是留不住的。 因为他知道太多事了。 有他在的话不仅仅是八阿哥脱不了干系那么简单,就连九阿哥甚至宜妃,都会挖出来底细。 皇上既然杖毙了小赵子,便是不想彻查此事。 更加不想挖到宜妃那一层去。 既然如此,就总得有个受罚不那么严重的出来,好显得这个事儿没那么严重。 那这个让事情显得“没那么严重”的,正是李氏。 李氏在这件事里犯的错其实并不小。可她赢就赢在,只和小赵子接触过,只知道小赵子卖暖香丸。其余的并不知情。 甚至她不晓得那丸子是从哪儿来的。 留下她的话不至于后患无穷。 对皇上来说正合适。 李氏如今被夺了正儿八经的妾室身份,之后只能以普通通房的身份回到了院子里。 在大清,“格格”的称呼就类似于别朝的“小姐”或者是“大娘子小娘子”之类的称呼一般,放在妾室身上算是个礼貌的叫法。 以前她还能被大家称一声李格格。经过了这一件事后,就连这声“格格”都当不起了。 珞佳凝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算是情理之中,又是意料之外的一桩。 “现下你可知道为什么皇阿玛会赏赐你了?”胤禛笑着拉了珞佳凝的手,塞给她一块莲子酥。 珞佳凝若有所思:“大概有点知道。” 只是她搞不懂。 皇上这样自欺欺人有意思吗? 即便他帮助宜妃遮掩了,可是宜妃这样做,他不心寒吗? ……若是心寒的话,想必也不会帮她遮掩了吧。 珞佳凝长长叹了口气。 所以她搞不懂男人。 为什么会为了某个女人作出这样的让步,甚至于分不清青红皂白了。 “皇阿玛是个会心软的人。”珞佳凝轻声说:“或许宜妃正是拿捏准了这一点,所以肆无忌惮吧。” 胤禛微笑:“那就让她肆无忌惮下去。” 他说得是云淡风轻好似十分随意。 可珞佳凝听了后,却忍不住横了他一眼。 如果不是已经知道他后面会称帝,她都要被他蒙骗过去了。 初时听他这话说的,好似意思是有皇上这样撑腰,宜妃完全可以继续肆无忌惮下去。 不用有后顾之忧。 转念想想,实际上胤禛这句话另有意思。 就让宜妃这样继续作。 等她作到一定程度,也就把自己作死了。 皇上就算可以忍她一时,却也不会忍她一世。 翊坤宫内。 入夜后,宜妃长久地坐在椅子上,半晌不曾动弹。 卢嬷嬷悄声问:“娘娘,要不要歇下了?” “等会儿。”宜妃声音倦懒:“那个孽障十有八九会来本宫这儿请罪。且等他看看。” 话音落下没多久,不过一炷□□夫,有小太监来禀,说九阿哥到了。 宜妃掀掀眼皮没说什么,只命人端了盏茶过来。 夜色下,胤禟一张脸哭花了,眉目却既然倨傲,大跨着步子奔到了殿里。 “母妃!”胤禟冲进屋后想也不想就往额娘怀里扑过去:“皇阿玛……皇阿玛他责打我!”说着之前憋着的眼泪就要流下来。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以前对他和颜悦色的母妃,这次却一反常态地没有拥他入怀。而是猛推一把,将他推倒在地。 胤禟愣住。刚刚涌出来的泪水还挂在脸颊,和宜妃有几分相似的艳丽五官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宜妃把手里的热茶掷了出去:“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偷了我的东西私自倒卖出去!” 她扔东西的时候特意避开了儿子的位置。是以茶盏和热茶都落在了九阿哥身旁两米开外,并没有溅到他的身上。 胤禟还欲分辨:“母妃,之前你和外祖母在那边悄悄商议,说什么这些东西若悄悄卖了,指定赚个好价钱。还说偷卖东西不能用自己的人,得用旁人身边的。怎的你们这样做就可以,儿子这样就不成了?” 宜妃脸色微变:“你是在说是我教你这样做了?” “儿子没那么说。”胤禟撇开脸,秀美的眼眸侧侧望向地面:“儿子只是偷听到了你和外祖母的对话,照着办就是。怎想到会出这种岔子。” 今日他和八哥都被皇阿玛叫去训斥了一番。 他还算运气好,只被皇阿玛责骂过后又打了几下手掌心。 八哥就没那么幸运了。皇阿玛说八哥管教不利导致身边伺候的人藏有祸心,命人打了八哥十个板子后又让闭门思过一个月。 一个月啊!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带给八哥那么大的麻烦! 胤禟紧紧地攥着双拳,把手心掐出了深深痕迹。 宜妃当即怒叱:“偷听本就不对。做事儿不严谨,却是更不应该。你若是真想做成什么事情,必得寻对了合作的人。可你怎么着?不找胤身边的就罢了,竟还寻了胤禩身边的奴才!” 胤禟咬着牙一言不发。 宜妃:“胤禩什么人?即便他是被惠妃养大的,可他生母出身辛者库。若他出了什么事情,谁能庇护他?就凭他那个出身低贱的额娘吗?我早就警告过你,可以和十阿哥胤常玩,他娘家实力雄厚,不会出大岔子。你偏要和胤禩走一起……那个八阿哥有什么本事?值得你和他交好?这次出事了吧!” 胤禟哼了声:“八哥敦厚温润,儿子觉得他是个值得结交的。” 宜妃气得手都抖了:“糊涂!” 卢嬷嬷看宜妃带着怒气就要起身,忙拉住了她:“娘娘,九阿哥还小,这些事儿得慢慢教。您莫要生气。” 宜妃又训斥了胤禟一番,这才让人把九阿哥带下去歇息。 等到殿内仅有主仆二人时。 卢嬷嬷忍不住轻声问:“娘娘,您和老夫人的对话不是特意让九阿哥听到的么。怎的……” “闭嘴!”宜妃大怒。 卢嬷嬷赶忙赔不是。 宜妃深吸了口气,缓声道:“嬷嬷是从进宫初时就跟着我的老人了,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回我只警告你一次,下不为例。” 卢嬷嬷:“奴才省得。” 宜妃:“你应当早就看出来了,胤禟特别喜欢八阿哥。”略一停顿,又压低声音:“还有德妃那边也是个麻烦。” 思及和她出身差不多的德妃,宜妃的心里就一阵阵地冒着火气。 明明刚入宫的时候都是包衣,如今看上去好似也差不多,可是在过几年几十年,那境况后续就天差地别了。 “德妃的四阿哥是养在先皇后跟前的。”宜妃眉心紧拧。 宫里上下都知道先皇后佟佳氏深得皇上喜爱,连带着四阿哥也颇受皇上重视。 “十四阿哥骑马射箭样样都拔尖,很得皇上欢心。五公主养在太后跟前,因为太后天天在皇上跟前念叨她的好,皇上对她也比对旁的公主要更疼宠一些。”宜妃越说,心越往下沉。 德妃身边的孩子们,只这三个,就足以让皇上青睐有加了。 而她呢? 她固然受宠,可她的孩子,并不似德妃的孩子们那么拔尖。 往后的日子里,等她年老色衰,翊坤宫这边还指不定会怎么样。 她本想借着这次的机会,让胤禟和胤禩走得远一点不说,还期盼着皇上顺带能够怪罪德妃那一帮人。 谁知事实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胤禟看似没打算和胤禩走远。 最关键的是,皇上非但没有责罚德妃及其的孩子们,甚至还大大奖赏了胤禛的媳妇儿四福晋。 宜妃不解:“那四福晋怎的这样受皇上看重?” 在她印象里,四福晋就是个不苟言笑的木头疙瘩。 前几日赏荷宴来翊坤宫的时候,她倒是瞧着四福晋和之前有些不同了,多看了几眼。 却没想到四福晋好手段,居然这段时间得到了皇上的偏爱。在这种牵连不小的大事之下,不仅能全身而退,且丝毫都不受牵连,甚至还得到了皇上与太后的奖赏。 这是个不容小觑的人。 宜妃:“你去让人查一查,那四福晋最近做了什么、见过什么谁。仔细查,别有遗漏。” “是。”卢嬷嬷恭敬应声。 · 第二日,珞佳凝起得比较早。 毕竟昨日得的那么多好东西都还没来得及记录在库房的清单上,今日怎么也得收整完毕。 有盘点东西的动力在,她一睁眼就坐起来了,甚至都没赖床。 谁知等到她真的起来了又用过膳,才知道还有另外的事情在等着。 ——李氏在夜里已经被悄摸摸地送回来了。 人就在清荷苑的柴房里躺着。 “怎么半夜把人送来了没人知会一声呢?”珞佳凝脚步匆匆地去往柴房:“这样的可是大事。你们需要叫我的时候尽管叫我起来。” 李氏若是寻常被斥责的然后回来也就罢了。这可是惊动了皇上的,先在慎刑司转了一圈,又被皇上责问,再回了慎刑司又遭一回…… 世上绕了这么几圈还能活着回来的也没几个。 着实不算小事。 绿梅在旁喃喃回答:“福晋,不是奴才们不叫您。实在是四爷起身处理此事的时候,说福晋白日里受了惊吓,不能夜里再起来了。奴才们就没敢惊动您。” 珞佳凝急慌慌的脚步微微一顿:“四爷?” “是啊。”安福在旁搭腔:“昨儿夜里,院门那边刚刚有动静,高公公就过来了,示意奴才们不要出声惊动您。不一会儿,四爷就出来了,又特意向奴才们吩咐过不准喊福晋起来。” 珞佳凝:…… 怪道昨天晚上吃完饭后,胤禛说还有事情要处理,没在她这儿歇着而是去了书房。 想必他昨天回来之前就已经知道,半夜的时候李氏会被送回来。为免惊扰到她休息,他决定独自去书房歇着。 说着话的功夫,院角的柴房也就到了。 里头传来阵阵□□声,门缝儿里还向外透着奇怪的味道。像是夹杂了臭味的血腥味,又怪又难闻。 珞佳凝站在门口。 安福上前,从腰上拿下钥匙串,取了其中一个,打开了拆门的锁。 伴随着开门的吱嘎声,屋内的情形尽显眼前。 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全身上下都脏兮兮乱糟糟的,看不出面容瞧不见五官,就那么缩在屋子里的一角。 她身上满是暗黑色的干了的血迹,想必臭味就是从这儿而来。 珞佳凝没吭声。 安福已然在旁解释道:“昨夜里四爷已经着人来给她看过了。说是伤得有些重,需要每日里换药。四爷就吩咐了她身边以前伺候的一个宫人名唤春蕊的,来服侍她。” 珞佳凝问:“另外一个宫人呢?乳母呢?” 安福:“四爷说了,小格格看不得这些。所以她们俩负责照顾小格格,还是住在西厢房内。” 小格格说的便是李氏生的那个女儿,名唤瑾瑜的。 听闻李氏已经得到了医治,想必胤禛他心里自有安排,珞佳凝便打算不再多管。 这儿的气味着实不好闻。她和李氏的关系也非常一般,甚至可以说是互不相容。李氏的脾气本就不讨人喜欢,还每天里惹是生非让她这个嫡妻烦不胜烦。 既然如此,她也没什么非要多管李氏的理由。 但是,就在珞佳凝即将离去的时候,她忽然想到自己还有个“端庄贤淑嫡福晋”的人设要立。 珞佳凝立马来了精神。 她吩咐人:“我看这儿实在太简陋了,旁边堆的都是柴火和清扫的东西,没什么可以睡的东西。你们那些干草过来,给垫在下面,让她睡得舒坦些吧。” 很显然,让李氏住在柴房是皇上的意思。 既然如此,她就不会给李氏挪地方,而是在此基础上让李氏过得稍微好一点。 应该就足够了。 珞佳凝安排好这个事情后,点开系统。 果然。 成就点增加了。 她心满意足地打算离开。 谁知刚刚挪动脚步,屋角那个脏兮兮的人影却忽然开始蠕动起来。 “猫、猫哭耗子。”沙哑干涩的声音从那处往这儿传来,透着浓浓的不甘和愤怒:“我不、不稀罕!” 珞佳凝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安福已经一个箭步上去,扬手朝着那团猛扇了几个巴掌。 “大胆!”他尖着嗓子怒喝:“你什么身份!对着福晋居然敢不恭敬!” 李氏嘎嘎笑着。 可她嗓子可能是喊叫了一天了,只能发出破锣般粗哑的声音。 珞佳凝没搭理她,只朝身边的人示意了下,这便走出了柴房。 “福晋也太好性子了。”绿梅气呼呼地说:“那李氏什么身份,居然敢不自称奴才!还说福晋、福晋……哼!” 珞佳凝瞧着她这个样子有意思,笑道:“我都不介意,你也无需在乎。”又回头朝安福笑笑:“你刚才出手倒是伶俐。” 安福到现在余怒犹存:“那吃里扒外的东西。拿着福晋和四爷赏的银钱,居然去外头偷买宫外头私带进来的腌臜物!也是福晋和四爷好性子,不然的话,她死十次都不够看的!” 珞佳凝想了想,吩咐道:“往后把她看紧一点。” 绿梅不解:“她都已经这样了,应该闹不出什么了吧?” “你是见过的脏事少,不知道。”安福轻声解释:“越是这样心性坏的人,越容易狗急跳墙。以前她仗着自己是半个主子,横行霸道惯了。现在她冷不丁又成了奴才,保不准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绿梅忙全身戒备起来:“安公公说的有道理。”说着忍不住回头朝柴房望了一眼。 李氏被关进柴房后,因为是在拘禁,所以柴房的门一直是锁着的。且她现在喉咙已经破了,就算嘶喊,也叫不出什么来。 绿梅收回目光,认真地跟在福晋身后朝着库房走去。 是时候开始清点昨儿收到的赏赐了。 因为在听着柴房那边的动静。所以,绿梅很轻易地就察觉到了有孩子在哭。 她仔细听了会儿,轻声唤着福晋:“您听,好像是小格格在哭呢。” 哭声是从西厢房那边传来的。 那儿正是李氏以前的居所,也是小格格瑾瑜现在仍住着的地方。 到底是胤禛的孩子,珞佳凝听清后便朝着那边走去。 西厢房外。 乳母抱着小哭啼的女孩儿,左右为难,急得满头大汗。她正哄着孩子绕圈圈在屋前走呢,就听到有人靠近。再一细看,忙去行礼:“见过福晋。” 珞佳凝看小姑娘哭得脸红红的,忙问:“怎么了?可是她哪儿不舒服?” 乳母不好说孩子是想生母了,吞吞吐吐:“许是天气太热吧。” 实际上,现在已经临近入秋,白日里已经明显不如前些日子那么燥热了。这“太热”作理由实在有些牵强。 珞佳凝了然,叮嘱了乳母几句便打算离去。 这时候两名宫女从屋里走了过来。 她们一唤芳蕊一唤春蕊,都是李氏身边伺候的。只是现在李氏获了罪,方蕊便只负责照顾小格格了。而春蕊则负责照顾李氏。 李氏戴罪之身要身处上了锁的柴房内。春蕊不能时时刻刻待在她身边,只被准许隔一段时间去照看她一下,是以不需要去柴房的时候,她就也跟在小格格身边照顾着。 现在看到了福晋过来,春蕊急急跑了几步行礼问安,又急切地问:“福晋!您能不能照顾小格格?求您了,小格格日日啼哭,着实可怜。若得福晋垂怜,想必她可以安心许多。” 春蕊是想着,让福晋照顾着,就能让福晋看看小格格没了生母在身边后多么可怜。 说不定小格格的可爱能够感动福晋,让福晋同意把李格格提前放出来,那李格格的事情就还能有转机。 方蕊看出了春蕊的想法,悄悄瞪了她一眼。 ——李格格现在已经是奴才身份了,就连宫人们都可以随随便便叫她李氏了。试问这样的人,怎么还有资格抚养小格格? 即便以后李氏出了柴房,小格格却也不能交给她来照顾了! 珞佳凝看着几个宫人不同的脸色,只笑笑,没应声。 昨晚上,胤禛已经和她谈过这件事了。 胤禛的意思是,李氏那种品性,带不出什么好孩子来。瑾瑜这孩子年纪还小,若是得到嫡母福晋的照顾,想必以后可以长成个品行好且温柔娴淑的大姑娘。 珞佳凝当时就拒绝了这个提议。 笑话。 李氏只是受罚了而已,又不是人不在了。凭什么让她来帮忙带孩子? 都说稚子无辜,大人们能搭把手的就搭把手。但就算同情心犯懒,也得看看孩子的亲人是怎么样的吧? 倘若李氏是宋氏那种性格温柔且知道感恩的,那么,她帮忙带一带瑾瑜也没什么不可以。 可李氏是什么样的? 心里的主意比山上的弯儿还多。旁人一句话一个动作都能扭出来无数个揣测。 这样的人的孩子,放在她这里养着,那她以后还能有安静日子过? 珞佳凝当时就对胤禛说了:“我自己还没生养过,自然是养不好一个孩子的。这事儿我恐怕做不来。” 胤禛知道她脾气,明白对她来硬的没用。这事儿便这么作罢。 不过,这事儿胤禛可以和她说得,眼前的春蕊却不行。 对珞佳凝来说,胤禛身为瑾瑜的阿玛、她的夫君,这样询问下她的意见,算是夫妻间的正常话题,那没什么。 可李氏身边的一个小宫女都敢斗胆来问她这种事儿…… 这是不是说明,平时李氏做事就很没规矩,搞得身边的人各个自以为是、从来不会察觉自己做事太僭越了?! 珞佳凝并不搭理春蕊,只朝安福看了过去。 安福会意,上前就给春蕊了个冷眼,而后对方蕊道:“照顾小格格是你们的职责所在。你们若是不乐意照顾她了,尽可以和福晋说。福晋自会寻了其他得力的宫人来照料着,也免得累着了你们几个身子娇弱的。” 方蕊赶忙行礼:“奴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只是旁人怎么说怎么做的,奴才无法掌控。” 这最后的话分明就是在挤兑春蕊了。 春蕊还欲再言,抬头一看,正好瞧见了福晋面含如霜的样子。 她顿时明白过来,方蕊时常和她说的没错,最近的福晋确实与以前是大不相同了。 春蕊立刻噤声,再不敢多讲一个字儿。 乳母向福晋做保证:“您请放心,奴才和方蕊一定把小格格照顾得好好的。格格吃好喝好,自然就长得好了。小孩子哭一哭很正常。” “是是是。”方蕊连声说:“奴才们一定仔细当心,还请福晋放心。” 珞佳凝见这边消停些了,又看小格格只是哭得厉害,实际上哭声响亮而且脸色不错,肯定是没问题的,这便离了西厢房打算去库房那边。 谁知这个时候,突然有一拨人带着东西闯入了清荷苑。 为首那宫人老成干练,正是宜妃身边的卢嬷嬷。 绿梅忙迎了过去:“嬷嬷您怎么来了?”又不住朝安福使眼色,示意让他去搬救兵。 谁知卢嬷嬷带着和善的笑容,让带来的宫人们把手里头的东西都放在清荷苑里。又朝着四福晋行礼:“奴才给福晋请安,这些东西,是娘娘赏赐给福晋的。” 宜妃? 给四福晋赏赐? 在这种境况十分微妙的时候?! 满院子人都惊疑不定地望向四福晋。 第26章 第 26 章 珞佳凝眼眸扫过那一些赏赐,若有所思。 这卢嬷嬷来者不善是一定的。 可宜妃就散想要打探消息,也没必要非得送赏赐过来。 如今走的这一遭又是为何? 恰好这个时候馥容从库房那边过来了,见状迎了过去:“卢嬷嬷您怎的来了?”又顺手塞了银子给过来给这位老嬷嬷。 卢嬷嬷把银子推了回去,高声笑说:“宜妃娘娘听说四福晋这两日吃了苦头,派老奴过来看看。说来,老奴这两天可是听了不少风言风语啊。” 这话听着势头不对。 像是话里有话,而且后头还跟着好些字句。 安福上前一步就打算把人给堵出去,却被珞佳凝眼神制止。 馥容有些担心福晋,侧头望了过来。 珞佳凝轻声说:“让她叫。” 卢嬷嬷是宜妃身边得力的人。 卢嬷嬷说的话,就是宜妃想说的话。 她倒要看看这个奴才想说什么做什么。 顺便,也让其他人瞧瞧,这宜妃是如何张扬跋扈,直接欺负到她一个阿哥的嫡福晋头上来的。 卢嬷嬷一看这边的人都缩头缩脑地不敢出面,不由轻蔑笑笑。 任凭这儿有个福晋在,也不过是个少不更事的小丫头而已,登不得大场面。 更何况四阿哥即便是皇上的儿子,可皇上的儿子多了去了,他怎样也无法大过宜妃娘娘。 若四阿哥这边和娘娘起了冲突,皇上是不会管的。而四阿哥又没有德妃护着,那他如何与娘娘抗衡?! 卢嬷嬷是得了娘娘的吩咐来了。此时主意已定,她继续高声喊道:“听说四阿哥的妾室做了丑事,搅得其他几个阿哥身边的人都出了岔子,这才得了皇上的训斥?四福晋,不如听奴才一句话。这妾室管不好,还得是嫡福晋的错。您若是治下有方夫妻和睦了,那些个妾室格格的便不敢做出出格的事儿来,也不会拖累了其他阿哥们……您说是不是啊?” 字字句句都在针对四福晋。 且字字句句都在暗示,这几日宫中暗潮汹涌全都是四福晋管教妾室不严引起的。 事实上,有关李氏和小赵子的事情,宫里知道的人并不多。 除去密切相关的人之外,其他知道的无非就是太后和几个宫的主殿。 本来阿哥所对于那天的事情只略微听到了些风声,晓得是两个奴才被处置了,其他知道的并不真切。 这下可好。 被卢嬷嬷这般高声嚷嚷过后,阿哥所其他院子的人也约莫听到了点消息,开始探头探脑往这边瞧起来。 珞佳凝顿时怒了。 好家伙。 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好感度,就要这么没了吗? 她恨不得立刻去把姓卢的这个狗奴才给揍一顿。 可是不行。 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身为福晋不能出面。 倒不是珞佳凝怂不敢硬怼,而是,她的任务便是维持“端庄大方福晋”的形象。 只有人设保住了,之后旁人对她没办法黑起来,方才能够保证成就点的持续增加。 倘若这个时候她自己站了出来和卢嬷嬷硬刚,那成就点不止不会增加,说不定还会掉。 珞佳凝磨着后牙槽打开系统,打算从里头挑个道具,选个宫人用上道具帮她出头。 当然了,她自然会补偿这宫人的。 珞佳凝正快速扫视成就点商城,看看有什么道具趁手时。 突然间,一道身影从她斜后方冲了过来,直直闯到了前头,挡在了她的跟前。 那人把珞佳凝护在身后,对着宜妃宫里过来的那些人怒叱:“卢嬷嬷!我们之前尊你敬你,是想着你是宫里老人了,所以对你礼让三分。并不是你多占理!以前倒也罢了。这次你居然欺到了我们福晋头上,我却是再也不能忍的!” 珞佳凝猛地抬眼,望向这个瘦瘦的身影。 是翠莺。 翠莺本是和馥容先去了库房那边等福晋的。左等右等不见人,她看馥容出来后也没了消息回去,便也出了库房往这边走了。 刚到,就听到了卢嬷嬷嚷嚷的那些话。 翠莺顿时怒极。 好哇。 皇上和太后都没打算放出来的事儿,却被这个老奴到处叫开了。 凭什么? 就算宜妃娘娘得宠,那也是宜妃娘娘的事儿。 这一个老奴才,凭什么就能欺负到福晋的头上来! 翠莺火气腾地下就上来了,指着卢嬷嬷高声对喊:“嬷嬷好大的架子,居然敢在清荷苑撒野了!” 卢嬷嬷没想到这里居然会有小宫女敢对她这样叫嚣。 她是跟着宜妃娘娘进宫来的,在宫里算是有头有脸的老人了。就算是皇上见了她,有时都会关切地问她两句。 如今居然连个黄毛小宫女都敢对她大声说话? 没这样的道理! 卢嬷嬷呵呵冷笑:“哟,这小宫女可不得了。一个蝼蚁一样在宫里主殿主子们跟前连个名字都没的人,竟然也敢跟我放肆了?” “大家都是奴才,没有谁比谁高贵谁比谁轻贱的!”翠莺拼了一股子劲儿,梗着脖子说:“我们福晋是最好不过的人!那李格格自己犯了错,拖累了人,那是她和旁人的问题,与我们福晋无关!” 卢嬷嬷:“你也承认是你们房里的人出问题了?” “就算是我们院子的,那也和福晋无关!”翠莺快言快语:“皇上都奖赏了我们福晋,皇上都承认了我们福晋是对的,你就万万没有再提我们福晋的理!” 翠莺越说越快,越说声音越大。 她不过是个奴才而已,贱命一条。 若不是福晋开恩放过她,她早就折在慎刑司里头的。 如今福晋遇到了事儿,她也豁出去了,与那个老奴拼个你死我活! 卢嬷嬷却是笑了两声:“你个小贱蹄子也配把皇上搬出来?皇上能够奖赏福晋,也皇上心善。你却不能把皇上的善意当成自己做错事的挡箭牌!” “什么挡箭牌?”翠莺豁出去了,愤怒道:“明明是你们九阿哥和这事儿有关,明明是宜妃娘娘和这个事情脱不开干系。怎么就反而成了我们福晋的错儿了?” 卢嬷嬷没想到这个木头福晋身边有这样牙尖嘴利的。 更想不到,这个牙尖嘴利的奴才,居然知道事情可能和宜妃娘娘或者是九阿哥有关系! 卢嬷嬷一时间心慌,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翠莺却不打算放过她,撸着袖子指着她的鼻子继续吼:“既然嬷嬷说开了,那这事儿看来是不能遮着掩着了。既然嬷嬷说这事儿还有内情,还有是非曲折。那好!那咱们就告到皇上那里去,告到慎刑司那里去!我倒要看看,嬷嬷说的这事儿要论个真真切切到底是怎么个说法!” 翠莺知道自家主子们占理,自然无所畏惧。 四阿哥这边能够牵扯到的有错的人,不过李氏一个。 她才不管李氏死活。 真要把事实弄出来,李氏本身就是始作俑者的有错之人,折了也无所谓。 现在,保住福晋和四爷的面子才是顶重要的! 不能让其他人的老奴欺负到福晋跟前! 卢嬷嬷还欲再言。 此时珞佳凝却是上前一步,走到了翠莺的跟前。 “卢嬷嬷真是个好助力。”珞佳凝笑道:“若不是卢嬷嬷来了这么一回,我们还不知道事情和宜妃娘娘、九阿哥有关系呢,真是多谢嬷嬷了。” 刚才翠莺和卢嬷嬷吵架的时候,珞佳凝生怕翠莺吃亏,再因为帮她而被皇上怪罪。 所以翠莺提到了“九阿哥和宜妃”后,珞佳凝便仓促买下一个道具,立即使用。 那个道具可以短暂地让周围的人记忆产生些许混乱。 这种产生混乱的时间极其短暂,无法扰乱长期记忆。 现在,珞佳凝便趁着大家的记忆产生偏差的这个时间,这般说道:“刚才卢嬷嬷说事情牵扯到了宜妃娘娘和九阿哥,所以要来找我们算账,说李格格拖累了九阿哥和宜妃娘娘?嬷嬷真是好笑。您不觉得这样反咬一口的行为实在登不得台面吗?” 周围的人只隐约记得,确实是听了一耳朵有关九阿哥宜妃这样的话语。 只是这些话是从谁的口中说到的,他们已经记不太清了。 如今被四福晋这样“提醒”着,大家顿悟。 对! 就是卢嬷嬷说的! 卢嬷嬷又迷惑又恐惧。 ……她不过是来帮娘娘兴师问罪倒打一耙的。如今事情没有办成也就罢了,怎么反而把过错惹到了自己的身上? 卢嬷嬷只觉得脑子嗡嗡嗡地乱响。 若真是她说的。 那回到了宫里,岂不是要被宜妃娘娘怪罪了?! 卢嬷嬷觉得心口一阵憋闷。 完了! 这下子回去要受罚了!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 敢偷听他们说话的,基本上都是小皇子和小公主们,另外还有贴身照顾他们的宫人。 这些小祖宗们无论谁把有关她的糗事说出去,她这张老脸都没地方搁了! 之后的时间,卢嬷嬷也不知道怎么度过的。只记得自己用余下的气势,又做出严厉的样子随意丢下些话便罢。 而后就匆匆跑出了清荷苑, 卢嬷嬷那些人走后,等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翠莺一直叉着腰的双手才慢慢软了下来。 “快!绿梅!”她弱弱地喊着:“你来扶我一把!” 绿梅赶忙上去搀住她。 馥容也过去搭了把手。 翠莺这才卸了强撑着的力道,抖着腿瘫在了绿梅身上。 “我的天。”翠莺的声音都是颤着的。她仰头望着天,喃喃自语:“我居然敢和卢嬷嬷对骂了。” 卢嬷嬷在宫中得势已久。 她见了这位老嬷嬷也是十分紧张的。 谁曾想会有今天这么一遭。 珞佳凝由衷赞赏:“翠莺,你今天真是厉害极了。” “福晋,您是不知道。”翠莺有气无力地苦笑:“卢嬷嬷可是宜妃娘娘跟前的老人了,地位在宫里的奴才们都是数得上的。” 她咽了咽口水,嗓子干涩地说:“刚才奴才也是拼了一口气儿硬怼着她的。实际上,奴才的心里也虚得很,根本没什么底气在。” 珞佳凝用力握了握翠莺的手:“你回去好好歇着。”想了想又道:“今天放你一天的假,明儿再做活。。” 翠莺瞬间有精神了:“多谢福晋!” 安福在旁边抄着手:“哟,翠莺这是腿不软了啊?” 绿梅在旁边哧哧地笑。 馥容:“这是听见了可以偷懒就活过来了呢。” 珞佳凝把放在馥容那儿的小荷包拿了来。 这小荷包里放的是一些碎银子,平时来个传话太监或者是办事的嬷嬷宫女之类,都需要打点。里头的碎银子正好当赏赐。 珞佳凝抓了几块碎银子塞给翠莺:“给自己弄点吃的,好好补补。” 翠莺挠挠头,不好意思地嘿嘿笑。 之前她在那边大吼大叫的时候,还生怕惹了福晋不高兴。毕竟福晋好像一直都是低调的性子,从来不会做那种张扬出风头的事儿。 现在她知道了,只要心里是为着福晋好的,福晋便不会责怪。 · 在库房忙了许久,虽然累一些,却心情愉悦。 珞佳凝一想到卢嬷嬷灰溜溜的背影就感觉神清气爽。 宜妃弄了这么一出戏来,非但没有让清荷苑这边吃亏,反而折了不少好东西进去,也不知道得气成什么样。 ——那些送过来的“赏赐”可是得实打实留下的,半个都不能带回去。 赔了夫人又折兵。宜妃这次估计要气得哭鼻子了。 想必那老奴回去后,和宜妃一商量,还能闹出点幺蛾子来。 不过不怕。 这事儿从头到尾追根溯源,本来就错在宜妃她们。 就算闹到了皇上那里,珞佳凝也丝毫都不惧的。 午饭时分。 库房已经整理出来一批名单了。眼看着到了午膳的时间,珞佳凝看大家都累了,就各自散去。她则拿了单子回到屋里慢慢细看。 这么多的赏赐,都是好东西。 往后出宫立府的时候是可以带回自家府邸的。 她得好好研究研究,哪个给胤禛,哪个她想留着。还有哪些用不着,到了府邸后也暂时收入库房。 珞佳凝正忙着细看单子呢,冷不防的,一道清冷中透着关切的声音响起:“在看什么?” 伴随着说话声,高大挺拔的身影迈步入屋。 正是胤禛。 珞佳凝奇了,眼睛盯着单子问:“四爷怎的这个时候回来了?不是应该在衙门直接用膳么。” 现在四阿哥在跟着太子办差,中午是不得闲回来吃饭的。一般到了晚上才能回到清荷苑。 如今大中午的就能见到他,当真是稀奇万分。 胤禛深深凝视珞佳凝,见她眼眸含笑眉目中毫无半点阴霾,这才缓缓问道:“我听说这儿出了事?” 珞佳凝:“四爷便是为了这个回来的?” “……倒也不是。”胤禛轻咳一声:“不过是办差的时候刚好路过这里,而已。” 珞佳凝:“家里一切安好,四爷在外的时候尽管放心。。” “那,家里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吗?”胤禛试图引导着她说:“……比如,有人受了委屈,很需要我帮忙宽慰……之类的?” 珞佳凝眼睛盯着赏赐单子,心里美滋滋的,满腹心思也都在单子上,随口说:“委屈?谁啊?” 若说刚才宜妃的翊坤宫来人那一遭的话,倒是确实有人受了委屈。 可最后委屈巴巴走了的是卢嬷嬷啊! 她总不能让胤禛去安慰卢嬷嬷吧? 于是珞佳凝很肯定地说:“没有人。四爷您放心,不用安慰谁。” 胤禛微微垂眸,轻轻“嗯”了声,又试探着问:“那我走了啊?” 珞佳凝这才抬起眼来,快速看了他一眼:“好的,四爷有事就去忙吧。这儿有我,一切都好。” 胤禛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屋子。 行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望了过去。 这小女子好似根本不需要他在她的身边。 即便受到了天大的委屈遭遇了严重的欺负,她都不会想到找他诉苦,更不会寻求他的帮忙。 ……这样下去可不行。 他得好好想想法子。 第27章 第 27 章 这天中午。 宁寿宫。 太后用过膳后略感困倦。正打算歇息,身边的嬷嬷来禀:“皇上来了。” “皇帝?这个时候?”太后由宫人们搀扶着起身:“是来做什么的。” 嬷嬷躬身轻声:“奴才也不知道。只是看皇上严肃得很,身边梁公公也脸上不带笑,想必是有什么大事吧。” 太后这便心里稍稍有了底。 不多会儿,帘子挑起。康熙帝大跨着步子进入屋内。他朝太后匆匆见礼,落座后就把身边人全部遣了下去。 如今屋内只他们二人了。 康熙帝方道:“太后最近可还安好?” 太后笑道:“我身子骨好着,皇帝不必担心。” 事实上太后并非皇上生母。 是以二人之间客气恭敬有余,亲昵不足。 两人说了会儿话后。 太后道:“皇帝有事不妨直说。最近宫里头的事情不少,若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提。我平日里闲得很,多点忙碌也是好的。” 康熙帝知晓她老人家已经看出了点端倪,毕竟刚才他把周围伺候的人全部谴走。如今没旁人在,只二人在屋里,确实也不需要避讳什么。 只是他要说的这个事儿有点难以启齿。 康熙帝轻叩着椅子扶手,迟疑了好半晌,迟疑着说:“太后可曾听说过‘暖香丸’这个东西?” “隐约听说过点。”太后回忆着说:“只这东西好似是宫里禁止出现的,我也只稍稍知道一些,并不特别了解。” 康熙帝见太后说出“此物是宫内禁的”,便心里明白,太后知道这东西的用途所在。 他暗松口气。 最起码不用和她老人家说这份东西的用处了,不然还愈发尴尬。 “这几日我盘问犯事的那几个奴才,发现了些端倪。”康熙帝道:“胤禛身边那个姓李的奴才,和胤禩身边那个姓赵的小太监,都说他们俩曾经交易过一次,买了个药丸。” 皇帝压低声音:“只是那东西并没用上。” “五十两可不是个小数目。”太后觉得稀奇:“东西买来了后没用上,那去哪儿了?” 康熙帝垂眸:“儿子不好去问他们,只好劳烦太后帮忙问一声了。” 这事儿确实不好由他开口。 暖香丸的用途太过特殊。 且不说四阿哥那边他一个当父亲的问不出这种话。若是询问四福晋,他就更说不出这种问题来了。 反而太后身为祖母,对孙辈稍作试探着问一声,到还稍微说得过去一些。 太后心里有数,也没推辞:“那就这么办吧。”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 等皇帝离开。 太后唤来了身边的金嬷嬷:“一会儿我歇着的时候,你拿点吃的玩的去你那些老姐妹身边走动走动。看看今儿是不是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了。” 金嬷嬷跟了太后多年,最得太后信任。 她看周围没旁人在,悄声问:“太后指的是哪方面?” 太后缓缓道:“皇帝审讯那两人,又不是现在的事情。胤禛院子里那个姓李的奴才都已经送回院子那么久了,皇帝才想着过来问,必然有蹊跷。” 她在金嬷嬷的服侍下躺了下来,又道:“对于此事,皇帝应该是早就心里头存疑的。只是之前皇帝不想和老四夫妻俩计较,所以没问。现在问了,就是想和他们计较了,必然有个缘故在。” 本来这个东西,就算是老四院子里出现过,那老四和老四媳妇儿也是“被坑害”的一方,不管怎样都不该和他们多计较这个。 现在皇帝面色不悦又问起此事,一定发生了让皇帝在意的事情。 金嬷嬷会意,服侍太后歇着后便拿了些只宁寿宫有的点心和果子出了门。 未时末。 太后醒来打算起身的时候,金嬷嬷就也回来了。 “怎么样?”太后命其他人都退下,只让金嬷嬷伺候着起身,语气随意地问。 金嬷嬷:“听说宜妃娘娘今儿让卢嬷嬷带了东西去清荷苑,找四福晋。说是给四福晋赏赐。” 卢嬷嬷在这宫里就算待了很久,也远不如金嬷嬷的资历老。 更何况卢嬷嬷跟在宜妃身边,把主子的倨傲学了个十成十,宫人们虽然表面上恭恭敬敬,心里头却不喜欢那个老奴。 如今金嬷嬷带了吃食点心和大家闲聊,有一两个知道那件事的阿哥所的宫人,就随口把事情说了。 旁人没注意到那随便的几句话,金嬷嬷却精准抓住了这件事,禀与太后:“……听说卢嬷嬷依着宜妃娘娘的意思去办事,结果没能嘲讽到四福晋,反被四福晋身边的小宫女骂了个狗血淋头。” 太后了然:“姓卢的奴才回去必然要和宜妃诉苦。宜妃吃不得亏的性子,转头就得和皇帝讲。”估摸了下时间:“八成午膳时候她找了皇帝诉苦,一吃完饭,皇帝就来找我,让我训斥那俩孩子了。” 金嬷嬷:“太后娘娘英明。” “罢了。”太后端坐着让嬷嬷帮忙整理衣领:“原本听着皇帝挺着急,我还想今日下午找了老四媳妇儿来问话。现在看来,这事儿急不得。” 她算了算:“等两日再叫她来吧。那孩子这几天遭的罪不小,被各宫不知情的人也不知道传成了什么样子。现在叫她来,旁人一听还指不定以为她是因为那件事来受我责骂的。过两日风波过去了些,再让她来。” 太后这两日只推说要念经两日,不让人打搅,停了小辈们的各种请安。 自然也停了皇上的请安。 谁也不见 第三日,她知晓皇上得空,便遣了人去请皇上。又让人去清荷苑叫来四福晋。 珞佳凝来的时候,屋里头只太后一个人在。太后正拿了小剪刀修剪花枝,十分专注。 宁寿宫是前些年刚刚修好的。虽不是特别敞阔,却胜在景色优美楼阁别致。住在这儿,别有一番趣味。 太后最喜欢侍弄花草,是以无事的时候就会自己亲自插瓶。 小太监通禀说四福晋到了。 不多会儿,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太后视线依然在花枝上,并为回头,只语气淡淡:“你来啦。” 珞佳凝行礼:“见过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你坐。”隔了两秒钟,又改了主意,朝后招招手:“过来,帮我修修这个枝子。” 珞佳凝走上前去,接过了太后递来的小剪刀。 “这些花啊草啊的,最是麻烦。”太后望向身侧的四福晋,笑着说:“如果不时常修剪修剪,这些杂乱的枝丫就很容易影响了整体的景致,不止不好看了,还会让原本好的枝子长得愈发差乱。” 珞佳凝剪下一枝突兀的,放在旁边的托盘里:“太后说的极是。” “可我觉得这些乱了枝子有时候也挺好看。”太后又问:“你觉得这些枝子是剪了好,还是不剪的好?” 珞佳凝道:“当剪则剪。只是,若太后娘娘心疼喜欢它们,不剪了也罢。” 太后又和她说了会儿话,忽然问道:“听说那暖香丸,原本在你们院子里出现过?你和老四见过这种丸子吗?” 珞佳凝又剪了一个不好看的枝子:“太后娘娘从何听说的?妾身并没见过暖香丸。” 太后:“当真如此?” “妾身确实未曾见过它。”珞佳凝十分肯定:“四爷也未曾见过。若他见过,必然要和妾身说的。” 她这话说的是实话。 虽然曾经听小宫女提过一两句这个东西,她和胤禛却没见过实物。 即便是那天晚上,李氏和小赵子交易的时候,两人拿着的暖香丸也是藏在了荷包内。东西如何,他们夫妻俩也依然没看见,直接就被御林军带走了。 太后“嗯”了声没再多说什么。 珞佳凝大概猜到了今天太后为何叫她过来这一趟。 眼看着场面冷下来了,太后又一言不发,她索性捡了几个无伤大雅的话题闲闲地聊起来。太后也作出有兴致的样子,与她说了几句。 不多会儿,那花枝子实在是没什么可剪的了。 珞佳凝告辞离去。 太后遣了金嬷嬷去送她。 殿内安静下来。 过了片刻,屋内高高的屏风后竟是绕出一个人来。 他边走边问:“太后觉得如何?” 居然是康熙帝。 太后将剪刀收好,叹口气落了座:“皇帝又觉得如何?” 康熙帝沉默不语。 “老四媳妇儿说她和胤禛都没见过,那应该就是没见过了。”太后道:“既然如此,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吧,不要再继续查下去了。” 康熙帝:“可是太后……” “别再查了。再查,郭络罗氏就脱不了干系了。”太后淡淡道:“老四和老四媳妇儿没见过那东西也罢。见过那东西,帮忙遮掩着说没见也无妨,总之孩子那样说,终归是有他们的道理。” 康熙帝唇角紧抿。 太后端坐着,劝道:“皇帝你打算怎么做,哀家自然不会过多干涉。只是,你想想看,如果老四媳妇儿说见过那东西,少不得又要引起一阵风波。想知道那东西去了哪儿,就必须得彻查清荷苑甚至阿哥所。大动干戈下,其他有重大干系的人慢慢地又要被牵连出来。得不偿失啊。倒不如不管真假,就认准了她说的没见过,大家都相安无事,岂不美哉?” 太后说的便是宜妃。 如果康熙帝为了给宜妃撑腰而去找清荷苑麻烦,现在最好的借口就是“不知所踪的暖香丸”。 可那样一来,彻查之下,宜妃又要被牵连其中。 就为了个药丸而前功尽弃,当真不值得。 说起来老四媳妇儿说的这个“没见过此物”答得很妙。 无论真相如何,这个答案都是最佳的。 康熙帝缓缓起身。 他正打算往外走,却被太后给唤住。 “虽然你不是我亲生的,可我如今占了个皇额娘的称呼,却又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太后道:“皇帝不要总听一些人挑唆,就大动干戈。须知这宫里就跟朝上似的,风平浪静安安稳稳的才好。总听信闲言碎语的话,这家里,恐怕就没法平和啊。” 康熙帝:“儿子省得。” 而后一言不发地沉默着出了屋子。 金嬷嬷恭送完皇上后匆匆走进屋里:“太后娘娘,怎样了?”又担心地上下左右查看,生怕太后娘娘吃了亏。 “我无妨,皇帝心里有数。”太后坐在窗前,望着那一道远去的背影:“他首先是皇帝,其次才是疼爱宜妃的那个男人。他知道该怎么做。” 金嬷嬷愤愤不平:“本来这件事就是宜妃娘娘的错。事情本来都告一段落了,她非得让卢嬷嬷找四福晋的麻烦……四福晋多温和娴熟啊!她怎么可以颠倒是非黑白,欺负了人,还找了皇上给她撑腰,回头又找四阿哥和四福晋的麻烦呢!” 太后笑了:“没事。虽说她很得宠,可是皇帝近日来也很疼爱老四和老四媳妇儿。他们两口子,应该无大碍。” 如果是以前,宜妃受宠而四阿哥四福晋不受宠的情况下,皇上会怎么做还很难捉摸。 毕竟宜妃给他吹了那么多年枕头风了,都吹习惯了。 可是近日来四福晋深受皇上喜爱,四阿哥也因沉稳干练而被皇上嘉许数次。 这样一来,他们夫妻俩在本来就占理的情况下,这回肯定不会受责罚。 初时金嬷嬷还半信半疑。 到了傍晚。 别宫传来了消息。 “果然四爷和四福晋无事,宜妃娘娘受到皇上责罚了。”金嬷嬷悄声与太后道:“听说是宜妃娘娘宫里一个小太监打碎了东西,宜妃娘娘训斥了他一通。皇上觉得宜妃娘娘太过严苛,斥责了她几句。” 太后:“之后如何?” 金嬷嬷:“之后宜妃娘娘哭了一通,皇上又训了她几句。”顿了一顿:“倒也没有太重的处罚,训斥过后,皇上没有在翊坤宫多待,回了乾清宫。” 虽说只是“训斥”而已,但对比着以前宜妃所拥有的无上宠爱,这也是很难得的“处罚”了。更何况皇上也没有在宜妃那儿留宿。 太后笑笑:“也好。经了这一遭,这件事就算是揭过去了。往后谁也不许再提相关的事情,知道吗?” 金嬷嬷:“是。” 这便退了下去,吩咐宁寿宫的宫人去了。 · 当晚。 清荷苑。 珞佳凝听宫人们说四爷回来了,便走到了门边去迎他:“爷今日怎么回来得那么晚?比平时迟了一个多时辰。” “今天得空,去咱们府邸瞧了几眼。”胤禛虽然面露疲惫,眸中却透着欢喜的笑意:“瞧着差不多了,没几日便可以住进去。” 珞佳凝喃喃:“早点住进去也好。” 省得在这儿那么多破事。 为了“贤良淑德”的形象,她忍得多辛苦啊。 如果不是做任务,碰见宜妃这种爱在背后乱嚼舌根的人,她非得撕烂了对方的嘴不可。 胤禛抬眸凝视着眼前的小女子。 珞佳凝估摸着他有话要说,便把今日被太后召去的事儿告诉了他:“……我直言说我们俩都没见过,也不知道天后娘娘信了几分。” 她说的是大实话。 确实没见过的情况下,她也只能实话实说了。 然而,在这个宫里,不是诚实就有用的。 很多时候,影响到对方判断的还有很多其他方面。 “此事无需担心。信与不信,结果都不至于太糟糕。”胤禛伸手握了握她的手,发现她指尖冰凉,便攥在自己掌心里给她暖着,两人一起回了屋:“再者,我回来的路上,听说皇阿玛斥责了宜妃。” “嗯?”珞佳凝不解。 胤禛:“太后许久不管这后宫之事了。我估摸着,想问这些话的,很可能是皇阿玛而不是太后。如今皇阿玛斥责了宜妃而不是你我,想必是信了你的话。” 珞佳凝:“……嗯。” 她倒是无所谓结果如何。 毕竟皇上信与不信,对她来说影响不大。 所以她从太后那儿回来后,也没特意遣了人去打探各宫的消息。 只按兵不动地静等结果。 倘若皇上不信,而后闹出来一系列事情的话,解决掉就行,也不会费太多功夫。 只是没想到皇上居然没护着宜妃。 这真是太好了。 想必是太后娘娘出了力? 往后去见太后的时候,一定多夸一夸她老人家。 珞佳凝心情愉悦,催促了胤禛去换衣裳洗手,这便打算用晚膳。 眼前的菜式都是她喜欢的。 可是现在她毫无胃口。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闹腾了太多事情的关系,她的胸口有点闷闷的,胃里也不太舒服,看到饭菜没有想吃的感觉。 或许是太累了的关系? 珞佳凝正思量着找时间让太医来给她把把脉。忽然间,外头传来了小太监和人在廊下说话的声音。 本来这声音不大她留意不到。 可是她现在没有胃口,又对着这么一桌油腻腻的饭菜,百无聊赖之下反而注意到了外面的响动。 “什么事?”珞佳凝扬声问:“谁在外面?” “福晋,是奴才。”那边传来了宋格格的声音。 珞佳凝掀了帘子走到门口:“大晚上的你怎么过来了?有事遣了人来说一声就行,犯不着你亲自过来。” 说着,她示意宋氏进屋:“你身子不好,晚上风凉你可不能吹了风。” 宋氏面露焦色,并不进屋:“谢福晋关爱。只是奴才听着小格格一直在哭,怕她是哪里不舒服。奴才便想着去看看她。特意来和福晋说一声。” “那是得留意些。”珞佳凝听闻,准备往外走:“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吧。” 宋氏赶忙拦她。 现在渐渐步入初秋,晚上有点凉。福晋衣衫单薄着凉就不好了。 宋氏:“这倒不用麻烦福晋。奴才以前养过孩子……”她想到夭折的女儿,眼睛黯了黯:“对于孩子们的哭声和需求,都还是了解的。还是让奴才先去看看,若是有什么要紧的,奴才再来找您。” “可是——”珞佳凝怕孩子真有点什么,不去看看有点不放心。 “四爷回来了吧?您和四爷先用膳。”宋氏笑着把福晋往屋里轻轻推了一下:“其实也不一定有大事,如果真有大事,小格格的乳母会来通禀的。只是奴才听着孩子哭,心疼得慌想去看看。若有要紧的,奴才在来知会您。” 说着宋氏便脚步匆匆去了西厢房看小格格去。 珞佳凝回到屋里,对着满桌的饭菜,心思却飘到了院子里头。 其实不只是今天晚上。 白日里也有这么好几回,小格格在西厢房里哭,远在东厢房的宋氏不知怎的听见了,便急慌慌地过来找她,寻她要一个可以去看小格格的“通行令”。 事实上,珞佳凝觉得,宋氏如果想去看小格格,随时可以。 但是宋氏十分尊敬她,每次去西厢房那边必然要先来向她请示。 是以次数多了之后,珞佳凝直接知道了宋氏有多么关心小格格。 以前的时候,珞佳凝还以为宋氏因为厌恶李氏,连带着也不喜欢小格格。 现在看来,事情并非这样。 珞佳凝正兀自沉思着。 胤禛换好衣服洗漱完一身清爽地过来了:“怎么没先吃?”说着落了座:“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回来的时间不定,时间晚了你就先用膳。不用这样等我。” 说着夹了好几个珞佳凝喜欢的菜式到她跟前的碟子里。 珞佳凝望着那些东西,皱了皱眉:“气都气饱了,没胃口。” 胤禛还在给她夹菜的筷子微顿:“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也没有不舒服,只是没胃口。”珞佳凝道:“今天中午也是这样,晚上也是这样。想必是被宜妃身边的老奴才给气到了。” 实际上她并没多生气。 因为那几个回合下来吃亏的是卢嬷嬷,又不是她。 但她确实是跟气饱了似的一点都不想吃东西,便猜测是这样的了。 胤禛拉过福晋的手握在手里。 还是跟刚才似的,指尖凉凉的,像是冷着了似的。 他再去摸她额头。 好像没什么大的问题,可离近了看,她脸色貌似有点苍白。唇色好似也比平时淡了点。 “不行,得让太医给你瞧瞧。”胤禛说着就起身唤人:“说不定是有些着凉了,那可不能拖。” 珞佳凝忙拉着他:“我一不流涕二不喷嚏三不咽痛,哪里来的着凉?不过是暂时的不思饮食而已,没什么大事。” 她悄悄看了眼系统。 很好。 由于她的“贤良淑德”,成就点又有小幅度的增加。 蚊子腿也是肉啊! 多少成就点她都要! 珞佳凝示意刚刚进门的高无庸不用请太医,又道:“现在天那么晚了,太医院也需要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让他们瞧也是一样的。” 出乎她意料之外,这一次胤禛十分坚持。 “旁的事情我都可以依你,但是身体的事情,绝对不可以怠慢半分。”胤禛神色严肃:“十三弟的生母便是身子不适的时候不在意,慢慢地拖着,越来越不好。如今都下不来床。” 他说着,执意让高无庸去请太医,又牵了妻子的手,扶了她上床歇息。 珞佳凝打开系统。 果然。 刚才还在一点点增加的成就点,此刻稳如泰山丝毫都不增加了。 她有些绝望地望向眼前斯文俊秀的年轻男人。 这位大哥,胃口不好而已,犯得着这样么? 那可是宝贵的成就点啊! 眼看着胤禛都帮她脱了外衫扶她躺好了。 珞佳凝忙一把拽住了胤禛的衣袖,作出楚楚可怜的表情,掐着嗓子说:“四爷,今日我身子不适,你留下来陪我吧。” 少拿的那些成就点,今儿晚上说什么都得从他身上讨回来! 第28章 第 28 章 胤禛没想到小妻子会主动留他。 纤长白皙的指紧紧抓住他的衣袖,仿佛握住了他的心。 胤禛莞尔,轻声安抚:“你放心,我自会陪着你。” 不只今日而已。他哪天不是陪着她了? 可现下还有更紧要的事情要做。 胤禛唤了馥容:“你去外头瞧瞧太医来了没。若是来了,即刻进屋给福晋把脉。” 而后他便守在了床边陪伴着。 许是床铺上太柔和了,又许是胤禛陪着太温暖了。珞佳凝不知不觉竟然有些瞌睡,眼睛迷迷瞪瞪地睁不开,不多会儿居然睡了过去。 再醒来,是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吵醒的。 一位老太医匆匆而来,身后还跟着个提着药箱的小太监。 “老臣来迟了,还请阿哥责罚。”老太医声音颤巍巍地说:“不知福晋如何了?” 他年逾古稀须发皆白,身形干瘦。因为走得太急,脚步已经有些发虚。 胤禛赶忙起身迎他,扶了一把:“张老太医,怎么是您来了?其他人呢?” 老太医年事已高,在宫里头服侍了几十年。连康熙帝都记住他了。 前几个月的时候他给皇上看诊,皇上还说,往后老太医晚上就不必当值了,这些熬夜的事儿让年轻人去做,他只管白日里守着太医院就好。 张老太医坚持和年轻人一样,该轮值就轮值,绝不含糊。 皇上无法,只得由着他。却也叮嘱了,晚上轮值可以,不必大老远走来走去。不然夜深路黑看不清楚,也是难办。 当时两人说话的时候,胤禛就在场。 是以胤禛十分惊讶为什么是这位老先生过来了。 张老太医因为赶路太急,犹在气喘吁吁:“他们几个人本来都在太医院的。可是临时有急事,被人叫走了。老臣怕耽误到福晋这儿,就急忙跑了过来。” 馥容在旁福了福身:“回四爷。其实刚才太医院的人都还齐着的。只不过当时宜妃娘娘身边的卢嬷嬷正好去拿消食的药材,也在那儿。听说四福晋这边来叫人,她就说宜妃娘娘今晚上吃的东西有问题,腹痛难忍,不只是需要消食那么简单,硬是把年轻的太医全叫走了。” 张老太医叹了口气,话到这个份上,他便也说了实话:“要不是老臣年纪大了,且得了皇上的旨意可以晚上不出诊,恐怕也要被拉走的啊。” 胤禛眉目清冷:“宜妃?” 珞佳凝问馥容:“你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是刚才陪着张老太医过来的那个小太监说的。”馥容说着回头张望:“人好像是已经离开不见了。” 张老太医道:“那位小公公老臣也不认识。许是被卢嬷嬷临时在路上抓着去帮忙的。刚才卢嬷嬷把其他人都叫走的时候,他故意磨磨蹭蹭在后头不被人注意到。等卢嬷嬷一走,他看老臣要来四福晋这儿,便主动帮老臣拿药箱,路上还搀着老臣走。” 珞佳凝微微颔首。 这小太监是个不错的机灵的。 可惜不知道是谁。 胤禛也道:“那倒是个热心肠也懂得分辨是非的奴才。” 趁着这会儿说话的功夫,张老太医坐着歇了会儿后休息过来了,不似之前气喘吁吁那么累。 事不宜迟。 他即刻上前去给四福晋把脉。 屋内的人全都屏息等着他的消息。 只见他先是皱眉,而后舒展开,继而面带微笑,最后又重重一叹。 大家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 谁不知道张老太医德高望重医术高超?如今他这么一叹气,就怕是重病啊! 胤禛这么个少年老成极其沉稳的人,此时声音都微微颤抖了:“张老先生,莫不是、莫不是她身子……身子不好吧?” “身子有些虚啊!”张老太医捋须长叹:“怕是养胎会遭些罪,得好好补补。” 胤禛轻轻松了口气:“原来只是发虚。尚好,尚好。” 而后他猛地一顿,蓦地抬眼:“张老,您说……养胎?” 张老太医悠然自得地微微笑着:“嗯。四福晋这胎像倒是平稳,应当有一个多月了。” 屋里安静了几秒钟。 下一刻。 哈哈大笑声传遍了整个屋子。 珞佳凝眼睁睁看着胤禛这么个稳重的人,此刻放声大笑,眉眼间溢满了喜悦之色。 “佳凝!你有了!你真的有了!”胤禛拉住自家福晋的手,笑得不能自已,不住高声念叨:“我们有孩子了!有孩子了!” 珞佳凝十分无语。 他之前也得过孩子,又不是头一次当爹,犯得着这么高兴么。 伺候的宫人们都在旁边哧哧地笑着,看四阿哥在四福晋旁边跳来跳去的,全然没了平时那股子沉稳的劲儿。 张老太医也很开心。 他这时候已经歇得差不多了,便拱手准备离开。 胤禛拉住了他不让他即刻就走,又换来高无庸,包了个大红包,硬是塞给了张老太医让他老人家收下,这才遣了高无庸和安福两个人一起护送老太医回去。 屋里着实忙碌了很久。 胤禛一会儿叫人来给福晋多铺两层床褥,一会儿又喊人过来换新被子。 搞得珞佳凝这个怀孕的正主都有些不耐烦了。 “四爷。”珞佳凝被身边这个要当爹的人吵得头疼,“咱们这孩子只是刚刚怀上,距离生下来还好久。你不必这样激动。” “这可是咱们的孩子啊!”胤禛高兴得眉开眼笑:“你和我的孩儿,我自然激动。” 说罢,他觉得这还不够。非要亲自去小厨房,命人给福晋多做几道清淡可口的饭菜。 珞佳凝见拦不住他,只能任他去了。 等到胤禛离开,这屋子可算是重新恢复了宁静。 珞佳凝舒坦地松了口气。 这男人激动起来可真要命啊。 好吵。 烦都烦死了。 馥容和翠莺她们都在旁边笑:“怀孕可是大事情,四爷自然开心。” 高无庸这个时候也回来了,进屋给福晋请过安,又道:“之前格格们怀孕的时候,四爷只是笑着给了不少奖赏,却没高兴成这样。” 顿了顿,高无庸压低声音:“奴才说句僭越的话。奴才瞧着啊,四爷是真喜欢福晋,所以福晋怀孕了,四爷才高兴成这样的。” 安福在旁道:“这还用你说么,四爷自然是极其疼爱福晋的。” 俩人一个在四爷跟前伺候,一个在福晋身边伺候。又一起经历了不少的事儿。如今相互之间熟络起来,说话自然就轻松。 高无庸就笑:“小安子你可上点心吧,若福晋有个差池,小心四爷唯你是问。” 这话是借了安福来说给屋里所有伺候四福晋的人说的。 馥容便道:“高公公放心,我们都明白。自会伺候好福晋。” 因为有了大喜事,这天晚上清荷苑一直闹腾到了深夜方才渐渐安静下来。 珞佳凝本来不想吃东西。 被胤禛哄来哄去的,多少吃了些垫垫肚子,这才安然睡下。 · 第二日一早,四福晋有孕的消息便迅速传遍了整个宫里。 康熙帝唤了张老太医去乾清宫,细问四福晋身体的状况。 张老太医回禀后,不经意间提了几句有关卢嬷嬷把人全部叫走的事儿。 康熙帝勃然大怒。 他命人打了卢嬷嬷十个板子,又罚了这个老奴一年的月例银子。 康熙帝顾念四福晋刚刚怀有身孕,且在暖香丸那件事上,他不舍得严惩宜妃终究是亏待了四阿哥和四福晋。 因此他给了四阿哥好几日的假期,让四阿哥得闲陪在四福晋身边。 这也是身为帝王的他表个态,以示他对四福晋肚子里孙儿的看重。 免得某些个不长眼的人再去找四福晋的麻烦,扰了这孩子养胎。 珞佳凝得了消息后,挺高兴的。 最起码有了皇上这样的态度后,短期内宜妃和手底下的人都不敢找她麻烦了。 “皇阿玛还挺好的。”珞佳凝美滋滋地吃着果子,随口对胤禛说着。 胤禛有些紧张:“果子生凉,会不会对孩子不好。” 珞佳凝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自顾自继续大口吃。 胤禛便把遣了人去太医院,让问张老太医这时候可不可以这样吃。 珞佳凝吃饱喝足了,左右没事做,便打算去永和宫一趟。 胤禛没想到这种时候媳妇儿还惦记着要去给德妃请安,于是好生劝着:“你现在胎不够稳,少走动为好。德妃娘娘那边已经送了赏赐过来,就算谢恩,也不用你亲自去,让馥容过去一趟就行。” “谁说胎不稳了?昨儿张老太医还说胎像平稳。只是头几个月需得注意着而已。”珞佳凝道:“永和宫那边可得去。德妃娘娘知道我有身孕了,指不定多高兴呢。说不定一高兴,多给我些赏赐。之前娘娘随手给我的东西里,有些首饰可漂亮呢。” 胤禛忍俊不禁:“你就只知道惦记赏赐。”却也记住了,这是个喜欢漂亮首饰的的小女子。 珞佳凝还惦记着自己在永和宫没拿到的成就点。 她拽了拽胤禛衣袖:“如果四爷担心我,不妨陪我一起去?咱俩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胤禛虽不甘愿去见德妃。但,一来真的担心她,二来,他上次也答应过她,若是得空了就陪她一起去见德妃。 如今她坚持过去,胤禛便也点点头:“好。” 夫妻俩这就一起出了门。 · 永和宫内。 宫人远远见到了车子往这边来,又见到了旁边跟着的是四福晋身边的姑姑和太监,赶忙来禀与德妃:“娘娘!四福晋往这边儿来了,就快到了!” 此时德妃正在内室里写字。闻言笑道:“让她直接来我屋里。”又侧头和慧仪说:“正好让她帮忙瞧瞧我这个字练得怎么样了。她近日不也在练字?正好和我比一比。” 慧仪:“福晋定然说娘娘的字更好。” “可不一定。”德妃继续写着下一个字:“那丫头有时候鬼机灵的很。看着很恭敬,时不时来一下子,让人猝不及防的。” 慧仪笑:“可不是。这回四福晋忽然有孕,就是娘娘说的‘忽然来了这么一下子’。” 德妃提着笔想了会儿,是这么个理,不由笑了。 主仆二人正说笑着,守在门口的小宫女说四福晋到了,又给四福晋掀了帘子。 德妃便朝门口望过去:“正和慧仪说着你呢,你可就到了。这不巧么。” “娘娘又在说我什么了?是说我乖巧懂事呢,还是说我贤良淑德呢。”珞佳凝接了话后,搭眼瞧见了桌子上的字儿,不由道:“娘娘这字练得挺好。只是和我相比,还是差了一截。” 德妃忍俊不禁,扭头和慧仪说:“我就说这个猴儿有时候太不会说话了,都不知道捧我一捧吧。你瞧!她可有来了这么一招。” 慧仪正要接话,眼睛一转看到了跟在四福晋身后的人,顿时面容僵住。 德妃诧异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这时候门口守着的小宫女战战兢兢问安:“见过四阿哥。四阿哥安康。” 德妃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你怎么来了。” 胤禛本也不喜德妃。 可是现在德妃对待珞佳凝的好,他也是看在眼里的。 德妃对待他媳妇儿,就跟对她自己女儿似的那么亲近。这让胤禛心底对德妃的排斥少了许多。 对他不好……也罢。 对她好就行了。 而且即便相看两相厌,该有的礼数总该全了的。 胤禛朝德妃拱了拱手:“给德妃娘娘请安。” 德妃随便嗯了声算是搭理过他了。而后又和珞佳凝搭话:“你有孕了怎么还到处跑?好生歇着,养养胎。” 说着她就撂下笔,过来亲自扶了珞佳凝去旁边的贵妃榻上坐着:“你好生歇着,可别伤了身子。” “听说娘娘有孕的时候也不全在宫里窝着,也时常走动。”珞佳凝道:“娘娘这样安静的人都待不住,我自然更不乐意待在一处发霉了。” 德妃与慧仪说:“你看看你看看,本来我是好生劝她,如今她又来说我。” 虽然说着嗔怪的话语,可是眉眼间都是喜悦。 结果这喜悦没持续多久,她的视野中又出现了胤禛的身影。 德妃不喜胤禛,不由说道:“老四你也真是的。四福晋既然有孕,就让她在家里待着好好养着。这样带她出来是怎么回事。” 胤禛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珞佳凝忙说:“娘娘,这是我要来给您请安,他看留我留不住,想着今日左右有空,便来一道给您请安的。” 德妃唇角噙着一丝冷笑,淡淡睨了胤禛一眼。 珞佳凝悄悄踹了胤禛小腿肚子,眼神示意他:你好歹吭一声附和附和我啊。 一脚过去,这个木头疙瘩没有丝毫反应。珞佳凝无奈之下只好又踹了一脚。 胤禛到底是拗不过自家小妻子,于是勉为其难地说了句:“我是想着许久没和她一起来见您了,就来见见。” 宫里人的,各个都是眼睛尖的。 小夫妻俩的那些小动作自然没有逃过屋里人的眼睛。 德妃虽然不喜胤禛,却喜欢珞佳凝这个孩子。她看珞佳凝不住给胤禛使眼色,知道这孩子是想让她们母子俩好。 虽说她和胤禛之间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看在珞佳凝这孩子的份上,德妃还是打算放胤禛一马。 于是她顺着胤禛的话说了:“本宫也许久没见四阿哥了。今日能够见到你,本宫欢喜得很。” 她不过是随口应付一句而已。 可是,珞佳凝发现,胤禛听到德妃那样说之后,一直淡漠的眼眸里微微有光彩。 没有哪个孩子不希望得到亲生父母的疼爱的。 如果孩子不想和父母亲近,大部分的情况下,是父母不喜欢这个孩子不疼爱这个孩子。孩子的心被伤到了,即便以后父母想挽回,却也很难。 珞佳凝想,胤禛和德妃的情况应该也是这般。 若不是德妃的心一直偏到了宇宙外太空,也不至于推得胤禛再也不想和她说话。 珞佳凝暗暗叹了口气。 也罢。 往后还是少做这种乱掺和的事儿了。 她正这样想着,随手打开了系统。 结果一看。 好家伙。 成就点猛增了1000个点! 看着这个数值,刚刚下了决心的她又有些动摇起来。 ……既然让他们母子俩见面,有这么多奖励的话,那她…… 珞佳凝心里头天人交战,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这时候德妃又闲得无事开始怒怼胤禛:“你今日怎么这么有空?不去当差,反而来我这里作乱?” 慧仪有些看不过去了,提醒道:“娘娘,皇上免了四阿哥几日的差事,让他专心陪着四福晋。” 德妃:“……” 她压根不在意有关他的事情,听了这一说后就忘了这一茬。 如今被身边姑姑提醒方才又记起。 胤禛看出来德妃是真喜欢珞佳凝,于是对德妃的怨怪便又少了一些。 子女对于长辈的那份感情,不过如此。 有说有笑,亲近自然即可。 他在德妃这儿没感受到的,如今跟着他的福晋一起,倒是感受到了,这便足够。 能对她好即可。 他这儿,不强求。 胤禛这般想着,倒是面上多了份笑容:“多谢娘娘关心。太医说了,她现在脉象平稳,可以适当走动。皇阿玛便让我多陪她几日,也好让她放宽心,适应下有孕的日子。” 德妃朝他多看了几眼。 伸手不打笑脸人。 更何况这个笑着的臭孩子还是自己生的。 以前他总板着脸,她就对这个孩子喜欢不起来。 现下他肯退一步主动笑笑了,她就也接了这个笑算了。 德妃放宽心后,不似之前对他那么冷漠,语气也柔和了一点:“既然皇上都开了口,那你就多陪陪她。” 因为喜欢珞佳凝这个孩子,她又忍不住多叮嘱了几句:“女子怀孕生子是走鬼门关。当初我生你,是第一胎,九死一生足足生了三天两日才成的。她既是第一次生产,必然凶险。你得日日照看好了,免得她再遭罪。” 胤禛听后,心里猛地一突。 他是第一次听说德妃生他时候这样艰难的。 以前从未有人和他提起过。 如今想来,德妃万分凶险生了第一个孩子,却因位分低不能亲自照看,只能眼睁睁把亲生儿子送给别人养着…… 胤禛望着自己怀孕的小妻子,想想自己为人父的喜悦,再以己度人想到德妃当时的心境。 他顿时心中五味杂陈,忽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了。 这时候坐在窗边贵妃榻上往外看的珞佳凝,忽然“咦”了一声。 胤禛犹还沉浸在思绪中,未曾立刻接话。 倒是德妃关心着她,听到后问她:“怎么了?” 珞佳凝指着院子里正在扫着庭院的一个小太监:“那是谁?” 德妃自然是不知道的。 慧仪也不认识那个做粗使伙计的小太监:“奴才让人叫他来问一问。”说着就出屋吩咐人去了。 德妃问珞佳凝:“你怎的对他这样留意?” 珞佳凝坦然道:“昨晚上儿媳刚刚见过他。当时他在宫里走着,被卢嬷嬷给叫住了,去太医院帮忙拿东西。后来他不肯帮卢嬷嬷,故意落后几步,陪着张老太医去了我那儿。” 说着就把昨日里这个小太监的行事,细细说给了德妃听。 只是珞佳凝没想到的是,这个小太监居然是永和宫的粗使宫人。 难怪昨儿他不肯去帮卢嬷嬷,而是悄悄想法子帮张老太医去她那儿。 原来是这个缘故。 馥容说过,小太监陪着张老太医过来的时候,还把事情匆匆忙忙给馥容解释了下。 也正是因为这个小太监的随机应变,才让胤禛和珞佳凝晓得是卢嬷嬷趁机又摆了一道。 德妃轻轻颔首:“这倒是个有主意的奴才。” 说着话的功夫,那个小太监已经被人带了进来。 他尚且年少,五官清秀。 面上带笑,看上去就很机灵懂事的样子。 行礼的时候很有规矩。 总体来说十分不错。 德妃便问:“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昨儿会闹出那样一出?”又严肃道:“你好好回答。若是答的好了,往后本宫让你去四福晋那里伺候。” 这是她刚才就想好了的。 原本她听说四福晋有孕后,就有心多找几个人去四福晋那儿伺候。 最佳是六这个数字。 女子有孕生产十分凶险,信也好不信也罢,总归数字吉利一些的好。 她之前已经打算好了几个人,还缺一个凑够六人。 如今多个他后便也足够。 小太监听了德妃的话后,笑着打了个千儿:“回娘娘,回四福晋,小的苏培盛,给娘娘和福晋请安。” 旁人倒也罢了。 珞佳凝听了这个名字后,笑容瞬间僵住:??? ……苏培盛! 这位可是日后雍正帝身边炽手可热的大红人啊!!! 第29章 第 29 章 回到了阿哥所后。 清荷苑内。 因为来了几个新人,馥容便例行询问了他们的大概状况。 德妃这次为了让人照顾四福晋,倒是真的用了心。派来的六个人里,头先五个都是在永和宫做事多年的老人了。 他们其中两个人是负责膳食的,做点心做菜都是一把好手,以前是在永和宫的小厨房做事的,往后四福晋想吃点什么新奇的,可以和他们说,他们去阿哥所的小厨房给做出来。 平时有人送来什么吃食,他们也可以帮忙看着适合不适合吃。 又有一个人是负责针线的。这会儿来到四福晋的身边,就开始做着针线活,给未出生的孩子多置办点小衣裳。 还两个人是负责杂务的。以前就能够帮助慧仪姑姑把永和宫打扫得干净整洁,往后跟了四福晋,自然也如此。 “福晋。”馥容大致问了问之后,来到珞佳凝身侧:“这两个人,奴才以前多少也见到过,着实不简单。” 这俩人擅长清扫。 所谓“清扫”,不光是能够把屋子里打扫干净,还能留意着四周,把不好的人和东西给剔除掉。 若非心腹和相当信任的人,着实做不到这一点。 “德妃娘娘倒是有心了。”胤禛若有所思地说。 除非是真心实意地喜欢和爱护。不然不会这样上心,把自己得用的心腹都给送来了。 珞佳凝笑道:“我这怀的是娘娘的孙儿,娘娘疼我,自然会多费心。” 绿梅在旁不解:“之前宋格格和李格……”她正要说李格格,忽然想起来那人已经被变为奴才了,赶忙改口:“和李氏,她们有孕的时候怀的也是四爷的孩子,也没见德妃娘娘赐人看顾啊。” 翠莺都快被她的愚钝给气死了,狠狠剜了她一眼:“那俩人也不过是奴才而已,怀的孩子也是庶出,不是四爷正儿八经的继承者。能和福晋相比么?” “再说了,娘娘看重福晋,自然要照顾妥帖的。”馥容也在帮忙帮忙补了一句。 “有道理有道理。”绿梅赶紧告饶:“奴才想岔了,还请福晋责罚。” 珞佳凝知道这个绿梅有点憨,但人是很好的,便笑:“没什么。说错话而已,我是无所谓。别让外人听见就行。” 翠莺替绿梅暗暗松了口气,又恨铁不成钢地斥责:“你可长点心吧!别因为你的愚蠢而连累了福晋!” 绿梅心中一凛,赶忙猛点头。 如今只剩下苏培盛还没有去询问过。 馥容看出来了,虽然这个小太监只是庭院里打扫的。但是福晋很看重他,当时他进屋请安的时候,福晋还特意赞赏了他几句,显然是十分喜欢这个机灵的小奴才。 馥容便留了询问他的事儿交给福晋自己去做。 珞佳凝把苏培盛叫到身边来:“你今年多大了?在娘娘宫里做了几年了?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苏培盛一一答了。 珞佳凝知道他日后是雍正帝身边最可信的太监总管,对他自然也是信任的,在他答话的时候便含笑看着。 馥容都瞧出来珞佳凝挺喜欢这个小奴才了,胤禛自然也看了出来。 他知道自家福晋很有自己的主意,见她多问了这个小奴才几句,便道:“往后让他跟在你身边做个管事的吧。瞧着很不错。” 很多时候,心腹都是要自己培养的。这个小太监在没有跟着四福晋的时候就能处处为四福晋着想,目前看来,往后也不会太差。 可以先放在身边培养着。 胤禛是真心实意想让自家媳妇儿多几个可用的人。 毕竟往后去了自己府里,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要由珞佳凝一个人看顾着。那么多琐碎的事情,多几个人帮助总是好的。 听了四阿哥这样说,安福在后面身子微微动了动,却也没说什么。 他现在是四福晋身边的大太监。 往后去了府邸,按理说,他依然是四福晋身边的管事大太监。 如今这个苏培盛这样受福晋看重,怕是往后会争了他的位置。 安福正这样思量着,却不想,福晋在旁笑了笑说道:“这苏培盛,我就不留着了。” 安福猛地抬眼看了看福晋,又忙收回了目光。 苏培盛神色不动依然躬身立着。 珞佳凝笑着望向胤禛:“这个苏培盛,我瞧着很好。不如往后他跟着四爷吧,先做个小跟班即可。” 她刚才留意到了安福的细微神色变化。 虽说现在是说她周围的人事安排,高无庸没过来。可她想象得到,如果胤禛现在就显示出对苏培盛看重的话,想必高无庸的心里也不会舒服。 所以她刻意强调了让苏培盛从小跟班开始做起。 四福晋这样安排,安福的心里大大松了口气。 他果然没跟错人。 福晋是个重情义的,不会薄待了他们这些老人。 苏培盛自然是欣喜万分。 跟着四阿哥,就是宅子内外都能跟着的。 这样一来,可比跟着福晋在内宅做事要开阔得多。 只要他用心做事,真心实意地跟着四阿哥,那么前途自然是极好的。 福晋这样安排的话,是给了他一个更好的出路啊! 苏培盛极其欢喜,当即跪下重重叩了几个响头:“多谢福晋!”又朝四阿哥叩头:“谢谢四阿哥!” 胤禛一向尊重福晋。 但凡她说的可行的建议,他都不会拒绝。 胤禛看苏培盛也是个机灵懂事的,便答应下来:“往后你跟着高公公好好做事。我屋里头的事儿比较少,却也需要仔细着些。你用点心,往后去府邸的时候自会带着你。” 经过刚才馥容询问德妃送来的几个人,胤禛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德妃送给四福晋的全是可用之人。 这苏培盛虽说是德妃一看之后就答应送给四福晋的,一定也很不错。 因为慧仪姑姑对永和宫内外看得很严。倘若这个苏培盛不可用,慧仪当时就会说了不行。她既是没说,这个苏培盛就没什么大问题。 珞佳凝倒是没想到,胤禛当即就应允了带着苏培盛去府邸。 她想,胤禛肯定也是明白了德妃的良苦用心,所以敢这般直接说。 这母子俩的心里也不是完全没有对方的。 只是以前各种事情让他们俩渐渐远离。 “这几日四爷正好是假期,若是无事的话,便跟着我一起去永和宫请安吧。”珞佳凝说:“四爷如果有事,我便自己去。” 倘若胤禛往后还想给德妃去请安,自然会答应下来。 她是乐意见到的。毕竟有成就点拿。 但如果胤禛不乐意去,就说没空便行了,她也不会勉强。 因为刚才在永和宫的时候,她已经拿到了很多。 虽说多多益善,她却有许多种办法可以拿到成就点,也不会为了这个而故意为难胤禛。 她这样说,算是给了胤禛一个缓和与德妃关系的机会吧! 胤禛明白福晋这样说的目的。 他没有立刻说好也没立刻说不好,只笑了笑,应了一声。 安排好各个人的事情后,珞佳凝便打算回屋去。 刚走了几步,她发现有小宫女在柴房那边气得跳脚,就走了过去:“怎么了?可是遇到了什么事儿?” 柴房里关着的是李氏。 那个人很难缠。 身在宫闱,居然能够作出私下里买卖宫内禁药的事儿。 李氏不光是胆子大那么简单了,简直是不把四阿哥这整个院子的人命放在眼里。 得亏了发现这事儿的是珞佳凝,又把这事儿给化解掉,这才保得胤禛安然无恙。 倘若这事儿被宜妃那些人给利用住,指不定会对四阿哥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到时候真不一定是“买卖药丸”的事情这么简单了。 宜妃她们只要拿捏住了这件事,把李氏给控制在掌心里,用这个事情作为要挟。那么她们让李氏做什么,李氏便得乖乖去做。 李氏可是四阿哥院子里的枕边人。 她要暗中做点什么手脚,还真不一定能够轻易发现。 如果宜妃那些人给四阿哥安排点什么猝不及防的事情,说不定能够把四阿哥陷入绝境。 要知道,宜妃的儿子胤禟可是八阿哥党的。 他们那些人日后是胤禛的死对头,时时刻刻都想着把胤禛搞下去。 虽说四阿哥身为皇子身份尊贵,只要不涉及谋逆的大罪肯定性命无忧,但是名声或者是其他的影响是难讲的。 而且难保康熙帝会不会对他有误解。 万一有的话,日后化解又是麻烦一桩,不然的话继承大统无望。 珞佳凝明白,像是李氏这种有野心又脑子不够用的最麻烦。 这种人只贪图自己的眼前利益,绝对不考虑整体利益,一点都没有大局观。 现在看到小宫女们在关押李氏的地方受了气,珞佳凝左右无事便去看看。 小宫女有个已经在委屈地抹眼泪了:“那李氏实在狂妄无状。奴才们只是给她喝水吃东西,她居然……居然辱骂奴才们……” 说着说着,她就哭了起来:“还请福晋给奴才们个公平!” 宫里的贵人们就算斥责她们,也没说过那么腌臜难听的字句。 如今一个奴才却对着她们如此辱骂,这让她们如何受得住? 绿梅知道福晋最是宽厚不过,轻声安抚小宫女:“你放心,福晋一定会给你个公平的。” 翠莺却觉得这个小宫女太矫情了:“凭什么让福晋给你找公平?且不说福晋现在正有孕,受不得累。就算福晋平常的时候,那也是有一大堆大事要管的,哪里就需得帮你一个奴才说话了?” 翠莺越说越气:“伺候谁不是伺候?若是得了辱骂,忍着就是。跟她一个奴才计较什么?把吃的喝的丢在那里,她爱吃就吃,不爱吃就不吃。管她死活呢,该做的事儿做够就行!” 那小宫女被翠莺训得哑口无言,倒也不哭了,低着头下巴都快贴到了胸前。 “算了知道错了就好。”馥容在旁道:“如今福晋也不是帮你找公平去。只是那李氏狂妄自大,福晋身为主子自然要训斥不听话的奴才。你且在前头带路,让福晋看看那奴才现下如何了。” 小宫女福了福身,也不敢多话了,低眉顺眼地上前去,打开了柴房的锁又退到旁边恭立,请了几人到门口。 李氏盘腿坐在墙边,指着那小宫女怒骂:“不过是个奴才而已,跟我装什么主子?放东西你就好好放!一碗饭都能被你踢两脚,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我跟前摆脸?” 小宫女被她骂得双颊通红。却顾忌福晋在场,没敢对她开口。 翠莺呵呵冷笑:“你只管说李氏不好,却半个字也不说你自己不好。可真是有能耐啊。” 小宫女缩在墙边不吭声了。 李氏还在那边谩骂。 珞佳凝懒得听她那些反反复复的话了,询问:“你是觉得在这边委屈你了?” 李氏斜了她一眼,盘腿做得老神在在。 如果不是她披头散发满脸干血和污迹,光看她这样气势磅礴的样子,还以为她是个领兵作战的大将军。 很显然经过一两天的休息,李氏身上的伤犹在,精神却好了不少。 这让珞佳凝不禁感叹,真是杂草一般的体质啊,稍微一休息就好,不吃饭都能骂人了。 “你就在这边安心待着吧。”珞佳凝道:“皇上不开口的话你就得一直在这里待着。”又吩咐那站在墙边的小宫女:“你们几个人警醒着点。李氏如果需要什么吃的喝的,就赶紧拿来。别把人饿死了又被皇上怪罪。” 说罢,珞佳凝又与李氏道:“你若是为了让我被皇上怪罪而故意把自己饿死,我倒是敬你是个勇士了。如果没那种本事和勇气,就少在这边瞎嚷嚷。搞得不伦不类的,没的让我们看了你的笑话。” “我呸!”李氏唾了一口:“你个黑心肝的狗东西。指望我在你跟前低头?如果不是四爷和皇上,你算个什么东西!” 珞佳凝眉目骤冷。 她正要唤了人来去给那恶妇掌嘴。 结果没等她说话,后面已然响起了一道冷然的声音:“奴才也敢在主子跟前叫嚣?谁给你的胆子!” 伴随着说话声,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已然出现在了珞佳凝的身后。 胤禛抬手抚了抚福晋的肩:“这种脏乱的地方以后你莫来。”又指了旁边那个站着的小宫女:“去。掌嘴五十!” 李氏没想到四阿哥会来了,神色慌张:“四爷!四爷!” 下一秒,她开始嘤嘤嘤哭泣:“四爷,我等你等得好苦啊。我们的瑾瑜怎么样了?小格格还好吗?” 说着她软了身子做出弱柳扶风一般的娇模样。 很显然她想用女儿来引起四阿哥的同情和怜悯。 可是以她现在的身份地位和模样,再加上她做过的那些事情,看在旁人的眼里只觉得可笑与不知好歹。 胤禛喝道:“以下犯上,目无福晋者,无论什么样的惩罚,都加倍!” 那就是掌嘴一百了。 小宫女立刻领命上前去。 啪啪啪的巴掌声又凶又猛,响彻柴房。 同时响起的,还有李氏的咒骂与嚎叫。 胤禛拉了珞佳凝的手:“我们走。以后这种地方,你不要再来了。免得孩子听了太晦气。” 珞佳凝横了他一眼:“哦,我听了不晦气。孩子听了就晦气?” 胤禛十分无奈:“我之前就和你说了来这里不好,你不听,如今我只能拿孩子来说事。你倒是埋怨起我的不是了。” 李氏被扇巴掌的空档,眼睛看到了四阿哥对福晋的宠爱与疼惜。也看清了夫妻俩那轻松愉快的相处模式。 于是她觉得脸上巴掌更疼了,嚎叫得也愈发卖力起来。 安福看四爷和福晋走远了留意不到这边,就故意落后几步。 他叫了旁边另一个小宫女:“去,找个臭抹布过来,堵上李氏的嘴。” 免得再污了福晋的耳朵。 胤禛虽然得了假期,却也有不少事情要处理。书房的文书都堆了一堆了,得去看看。 珞佳凝想在院子里走走,他便没坚持把福晋送回屋子,叮嘱了伺候的人后便快步往书房去了。 苏培盛正打算跟了四爷去书房伺候。 恰好这个时候翠莺说了句:“那小宫女不知道轻重缓急的,做事儿也毛毛躁躁不得力,改天让她去外头伺候。” 说是去外头伺候,便是不管清荷苑里头的事情了,就管一管侍弄花草之类的闲事。 苏培盛这便没有立刻跟了四爷去,在旁说道:“福晋若是不嫌奴才多嘴的话,奴才却觉得让她继续照顾李氏比较好。” 珞佳凝回眸望着他:“这是如何解释?” 苏培盛压低声音:“李氏厌恶她,必然更加狠戾地骂她。她又是个背地里偷偷做手脚发泄怒气的,到时候肯定给不了李氏好果子吃。” 馥容扫了眼苏培盛。 这小太监也不是个省心的。 珞佳凝轻轻颔首:“苏培盛言之有理。就让她继续去柴房那边看顾着吧。” 翠莺奇道:“苏培盛你行啊。这一招,我都还没想到,你倒是想起来了。” 苏培盛依旧微微笑着:“我不过是为着福晋的院子干净安静着想。恶人自有恶人磨,让她们自己闹去,只要不惹了福晋的安宁就好。” 他已经是要跟着四阿哥做事的人了。如今四阿哥已经朝着书房去,他也不好在这里多待,需要赶紧去找高公公那边领命去。 苏培盛给四福晋躬身行过礼后,得了福晋的话,这就赶紧去了书房。 馥容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这个小太监有点意思。” 翠莺接话:“旁的不说,最起码他是站在福晋的立场上帮福晋说话的。单凭这一点,他就还可以。” 绿梅轻声说:“可是他也有点太机灵了。这种人不好掌控。” 各人说的都有理。 不过,珞佳凝倒是不担心什么。 在身边伺候,衷心最重要。苏培盛这一点上是绝对毋庸置疑的,这就足够。 有他在四阿哥身边,四阿哥能省心不少。 · 午睡过后。 珞佳凝微微转醒。缓了会儿方才唤人。 馥容就在外屋候着呢,听闻后过来服侍她起身。 “怎么是你过来服侍?”珞佳凝奇道:“刚才睡下之前,不是绿梅守着的?” 因为今天院子里来了好几个新伺候的,馥容作为管事姑姑需要去□□新人,又喊了翠莺帮忙。是以让绿梅过来守着福晋午休。 馥容道:“宜妃娘娘派了人来给娘娘送赏赐,王公公为首带人来的。奴才看着您在睡,又没什么大事,就没想着来叫您。” 珞佳凝:“王公公?” 这个人也算是宜妃的心腹之一了,是翊坤宫的大太监。 平时宜妃就算有什么事儿也不会让他亲自出马。 现在他亲自带人拿赏赐过来,也是宜妃知道自己犯了错被皇上训斥过,所以又退一步。 珞佳凝怒极反笑:“这宜妃真是想得好。每次做错事情,就派个人过来送赏赐。这前前后后的,我院子里倒是有不少东西是她那里来的。” 馥容:“怕是昨晚上卢嬷嬷把太医院的人都叫走了,只留下张老太医这件事的关系。今日中午皇上去了翊坤宫,又发了脾气。” 今天一早张老太医和皇上说了这事儿后,卢嬷嬷当即就被罚了。 中午应当是宜妃被训斥。 “若是以前,王公公来了定然是要让福晋起来的。如今他来了,却是不用。”馥容轻声说:“四阿哥到底是皇子。且不说母妃是德妃娘娘,便养母,也是先皇后。宜妃再怎样也越不过四阿哥去。她那边做错了事情,没道理让福晋再让着她的奴才。” 馥容瞧了瞧福晋身周,看一切都妥当了,继续道:“左右福晋已经有了身子,皇上也很看重您这一胎。奴才就没让人喊您起来。那王公公自等着去。如不愿意等,到了皇上那边也是他们的不对。” 珞佳凝赞道:“做得不错。若我醒着,也是要晾一晾他的。” 在宫里就是这样。 做事不是一味地退缩和忍让就行的,该硬气的时候就该硬气。不然有了这样的身份和地位却一味让着的话,反而要让旁人给小瞧了去。 说到这儿,珞佳凝忽然想起来一事:“春芽和夏柳都还没安排完差事吧?” 这春芽和夏柳,便是德妃送的六个人里,擅长“清理”的。 若是往常也就罢了。她身子康健,万一有点什么问题,她都可以吃一个“健康药水”来解决掉。 现在怀了孕,很多事情却都得注意着。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宜妃接一连三因为她这院子的各种事情被皇上训斥,必然更加厌恶这里。 只是不好表现出来而已。 今日得知了她有孕的消息后,又得了皇上和太后的不少赏赐,皇上还公然赞扬她而又斥责卢嬷嬷。这定然让宜妃怀恨在心。 德妃让春芽和夏柳跟着她来照顾,应该也是为了她腹中的孩子着想。 此时不就正好用上她们了。 馥容:“还没有。” 珞佳凝:“一会儿我出去后,王公公那边把赏赐的东西放下。你旁的事情不给她们俩安排,先让春芽和夏柳留意着,看看他们拿来的这些东西有没有什么问题。没问题的就放在库房,有问题的都单独搁着,再做打算。” 馥容顿时明白过来:“是。” 这便搀了福晋往外走。 珞佳凝行着行着,只觉得胃里有些不舒服。 虽然不至于不停地想要呕吐,却也堵堵的难受着。 说实话,她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有孕了。 不都说四阿哥子嗣单薄、身边女子很难怀上么。 怎么到了她这儿,就不太灵验了呢! 第30章 第 30 章 王公公在院中自顾自寻了石墩坐了,身边还坐了个小宫女。 明明现在天气已经凉爽起来,他的旁边却还有小太监不住地给他和那小宫女打扇子。 看到四福晋走出屋来,王公公赶忙起身打了个千儿:“见过四福晋,四福晋安康。” 那小宫女也跟着站了起来随意福了福身。 珞佳凝一眼扫过去。 这次翊坤宫过来的基本上都是太监,唯独这个小宫女一个女子。 王公公赔着笑:“宜妃娘娘听说福晋有喜了,特意吩咐奴才们来给福晋送东西。只是奴才们粗笨,拿东西的时候生怕磕了碰了的再有闪失,特意等娘娘起身了查看过,方才敢离开。” 珞佳凝微笑:“有劳公公了。”又吩咐春芽和夏柳去把东西收起来放库房。 春芽和夏柳在接过东西的时候尤其小心,低眉顺眼地拿过来的同时,也在仔细看仔细闻。只是动作轻微,不会被人发现。 这时候王公公身边的小宫女叫了起来;“你们俩,这是做什么呢。东西是给四福晋的,理该四福晋去拿。你们接什么。怎么?福晋这是瞧不起宜妃娘娘吗?连个东西都不肯亲自来接,莫不是对娘娘有甚偏见吧!” 春芽和夏柳做出惊讶惶恐的表情,望向福晋。 珞佳凝眉心轻轻蹙起。 她总觉得这个小宫女妆化得有点夸张,有些说不出的怪异。有心想要训斥她,却因这一分怪异而有些犹豫。 合该掌嘴的。 可是,要不要命人去打呢? 这个时候,珞佳凝看到馥容朝她轻轻摇了摇头。 珞佳凝会意,便没发作这个小宫女,只是语气不悦地回击:“我身边的奴才帮我把东西收起来,本就应当。宜妃娘娘给我的东西,我想要让她们放到库房认真收着。怎么这样平常的事情到了你这个奴才的眼里,倒是不同寻常起来?” 说着话的功夫,她又递给春芽和夏柳个眼神——对方这么希望她亲自把东西接过来,那些东西应该有问题,仔细查看。 春芽夏柳不管那个小宫女的喊叫,作出恭敬的样子把东西拿去了库房那边。 小宫女气得直跺脚:“好哇!她们一个个的都这么欺负人、不听人说话的?!” 珞佳凝眉目不动,只静静地看着她生气。 王公公发觉了气氛的尴尬,讪笑着朝四福晋打了个千儿,又扭头对小宫女说:“这里是四福晋的地方,可不能乱发脾气。” “可是她们——”小宫女犹有些不甘愿,还有些不服气:“既然是送到这里,瞧也不瞧就让人拿走。没这个道理!” 珞佳凝便笑了:“谁给我的东西,我也都是让她们去收好的。她们跟了我便是我的人。既然如此,我让我的人去收和我自己去收有什么分别?话说回来。你一个奴才,又怎敢质疑我的做法?” “可是你——”那小宫女嚷嚷着还想再叫。却被王公公给喊住了。 “你可少说几句吧。”王公公语速又快又急:“四福晋这边可是有身子的。倘若你和四福晋吵起来,再让四福晋动了胎气,这事儿可就没办法善了啊。” 那小宫女咬着嘴唇,眼珠子转了转,最终哼了一声退到王公公后面,抬着眼睛望向天边的云,倒是没多说什么了。 珞佳凝吩咐馥容去“送客”。 王公公看到馥容塞过来的碎银子,笑着接了:“谢过四福晋。”这才一挥手,带了人都离开。 等他们出了院子后。 珞佳凝轻嗤了声:“难怪不把东西放下了就走,非要等着我起来了才行。原来是早有安排啊。” 即便她没认出来那个小宫女是谁,却也能够看出,这出戏的主角就是那小宫女。 想必坚持着非要等她的,也是这个人。 安福小声说:“福晋许是没看出来。其实,那是八公主。” 珞佳凝愣了愣:“八公主?” “是。”安福道:“奴才和馥容已经认出她来了,只是想着与其认出来,倒不如认不出。所以没有提醒福晋她的身份。” 堂堂公主来了清荷苑,又是从宜妃那儿过来的。比起知道了对方身份后需要礼让来说,还不如不知道,就这么糊弄过去。 不然说不得又要生场气。 珞佳凝上次去宜妃宫里参加赏荷宴的时候,倒是没有见到这个八公主。却没料到会在这个时候遇到这么一出。 她总觉得八公主的样子有点相熟,一时间却也没记起来为什么。 又走了几步,她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张和八公主眉眼有三四分相似的那个人,方才恍然惊觉。 八公主啊! 那不是章佳氏所生、十三阿哥胤祥同母的亲妹妹吗? 只是章佳氏位分太低,入宫后一直没有册封过,八公主便交给了宜妃来抚养。 难怪宜妃会在这个时候又让人送赏赐来。 她的主要目的,应该就是让这个公主跟着王公公来送东西。 想必宜妃也知道十三阿哥和四阿哥关系不错,特意让她养着的这个“女儿”过来气一气四阿哥和四福晋。 最要紧的是,八公主那么坚持着让四福晋亲自接东西,很可能也是宜妃授意的。 东西一定有问题! “幸好刚才馥容朝我示意过,让我不要发脾气做出什么举动。”珞佳凝沉吟道:“谁也想不到堂堂公主会这样乔装起来,帮助送东西。” 安福道:“其实如果八公主把脾气收一收,奴才们还不一定认得出来。”因为那妆容太夸张了,除了眼睛之外,看其他部分都瞧不出来是谁,“还是八公主那性格脾气一点没变,声音又和平时训人时一样,奴才们这才把她认了出来。” 珞佳凝:“没想到宜妃娘娘倒是选错了人。” “或许没选错。”安福低声道:“只是宜妃娘娘低估了福晋的好性子,以为福晋遇到了气愤的时候会动怒继而动手……结果福晋没有动手,她的选择便没了作用。” 现在珞佳凝没动手掌嘴“小宫女”,只训斥了她,倒也万事大吉。 谁让八公主非要装作小宫女的? 那挨骂了也活该。 到了皇上那儿也不怕理论。 因为是她先乔装在先的,后果应该她承担。 一旦珞佳凝动了手,结果可能就完全不一样起来。 就算八公主乔装过在先的,可皇上那边真要生气起来,她到底是在四福晋这儿受了伤,皇上爱女心且谁知道会怎么发脾气。 也得亏了清荷苑这边,主仆几个很有默契,方才把这事儿直接揭了过去。 “福晋只管安生地养胎,其他的事情,奴才会和馥容仔细些的。”安福躬身道:“奴才们再怎么不济,也是在宫里生活了许久的,多少能帮福晋一些。” 珞佳凝道:“你们对我的衷心,我自然明白。过些日子去府里,还得靠着你们像现在这样帮我守好。” 安福:“奴才们定尽心尽力。福晋且放心就是。” 两人说几句话的功夫,便来到了廊檐下。 珞佳凝正要进屋去,转眸间望见馥容折转了回来,便停了下来问她:“如何?” 馥容脸色不怎么好看。 她快步径直走到了廊下,距离福晋近了,方才轻声说:“八公主好大的脾气。” 珞佳凝:“怎么说。” “奴才刚刚去送他们出去,公主便问奴才,四福晋给那几个银子是什么意思?”馥容道:“奴才还没来得及答话,八公主就将奴才塞给王公公的碎银子都要了过去,掷在地上,说不稀罕咱们清荷苑的东西。” 馥容这么好脾气的人,也动了怒,越说越快:“奴才忍气吞声,想着八公主发发脾气就算了,便没吭声。谁知八公主看奴才一言不发,反而更加狂妄,居然、居然抬起脚来在那几个碎银子上踩了几脚。” 说着她拿出用手帕包着的碎银子。 这东西本来不太容易沾上脏污的泥土,擦一擦就好。可是此刻它们上面满是痕迹,可见当时踩的人用了多少力气。 珞佳凝:“罢了,这些洗干净后也别留着了。你们找小厨房多添几个菜吃吧。” 说到这儿,她又忍不住叮嘱:“往后有关这个公主的事情,能不管则不管了吧。不亲便是不亲,不熟便是不熟。” 即便八公主和十三阿哥流淌着一样的血,却和十三阿哥相差太远了。 十三阿哥和四阿哥关系好不假,可也不代表着八公主也能和她亲哥哥一样敦厚善良。 虽然不知道宜妃是有意还是无意。 但,这个女孩儿,怕是被宜妃给养废了。 · 春芽和夏柳在库房里把东西仔细查看过后,便来回禀福晋。 春芽:“东西一共有四样。看着没什么奇怪,却是不能放在同一个屋子里,特别是卧房。” 夏柳:“特别是那花儿和那盒首饰。首饰是没问题的,花也没问题。但是这种花的香气和那装了首饰的匣子放在一起的话,匣子上的香料透出来,与花香搀在一起,怕是会让娘娘慢慢心悸,继而影响腹中胎儿。” 安福气得直磨后牙槽:“好歹毒的心思!” 馥容却是十分后怕:“幸好福晋无论他们怎么说,都坚持着东西放库房去了。不然,这些东西真放在了福晋的卧房中,那该怎么办!” 珞佳凝笑道:“不用担心我,我自会安然无恙。” 她有“健康药水”,倒是不至于会让自己出事。 只是她没想到这宜妃也太能折腾了,居然想出这样的法子来报复。 那八公主之所以叫着说,东西没道理先放在库房,便是因为这里头有一样是新鲜的盆栽花。 鲜花拿来了一般都是放在屋里头观赏的,哪有丢在库房的道理?只怕是刚入库房没一两天就枯萎了,枉费培育这么大一株。 可珞佳凝依然坚持着让人把东西送库房去了。 这也是向宜妃在表明一个态度——你送你的,我定然防着你。而且是正大光明防着你,你又能如何? 反正现在珞佳凝是有身孕的。 “小心为上”这个理由,就算是皇上问起来了,她也敢说。 毕竟子嗣重要。 如今可算是出来结果了。 那些东西果然就是不能放在屋里头。 幸好她防着。 不然的话,即便是宜妃送的东西有问题,她动了胎气或者是胎停的话,皇上这一次也一定怪罪她不够小心而不是怪罪宜妃。 因为宜妃“也没想到那几样好东西不能放一起”嘛。 翠莺在旁边气得眉毛都要竖起来:“福晋!这样下去可不行。宫里头的人,一个比一个难缠。您得赶紧出府去,得好好养胎,把孩子顺顺利利生下来!” 末了,她气不过,又加了一句:“生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哥,气死那些个恶毒的!” 珞佳凝轻轻“嗯”了声。 她今日也已经想过,和四阿哥说一说赶紧出宫立府的事儿。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这第一个应当是儿子,名唤弘晖。 这是四阿哥的第一个儿子,且是嫡子。 可惜的是孩子只活了八岁就没了。 以往这些事儿对她来说不过是书本子上的文字而已,没什么太多的感情。 但如今这个孩子要投到她的肚子里,成为她的孩儿,那她一定要保他周全才行。 · 今日的晚膳摆得很晚。 从傍晚时分开始,珞佳凝就几次遣了人去书房询问。得到的回答都是“四爷正在处理公事暂不得闲”。 珞佳凝便也作罢,简单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免得饿到了腹中的胎儿。又让人把晚膳放到小厨房里温着,只等四阿哥忙完了之后和他一起吃。 既是无事,她便去了趟西厢房,看看小格格瑾瑜。 这几日以来,宋氏来她这里说过好几次,小格格经常啼哭也不知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遣了人去看过几回,都说没大事,这才放下心来。 不喜欢孩子的生母是一回事。 这孩子到底是胤禛的女儿。 如今得闲了,她也该亲自去瞧瞧。 西厢房内。 灯火点得颇为明亮,从外头都能瞧见里头透出的光亮。 蹲在门口正在剥东西的方蕊看到了一行人的到来,下意识就要起身行礼,却被珞佳凝抬手制止。 “我来看看小格格。”珞佳凝道:“你忙你的,我们自便就行。” 方蕊这些天看过来也已经看出来了,知道福晋是个心善的,虽然没那么喜欢小格格,却也不至于为难孩子。 而且—— 方蕊瞥了眼旁边和她站在一起的、刚才同她一起帮忙剥莲子的春蕊,心里头五味杂陈。 明明春蕊是被派去照顾李氏的,却因为嫌弃柴房又脏又臭,只去了一回便总是寻了借口赖在这儿。 她每次问起来春蕊怎么不伺候李氏。春蕊都嘴里说着马上去,行动却不见有。 搞得李氏只能被几个不甘不愿的小宫女照顾着,每日里受委屈。 方蕊觉得,相比较春蕊这种见风使舵嘴里一套心里一套的,倒觉得福晋这种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的人还好一些。 这时候柴房那边又传来了怒骂声。 方蕊眼看着福晋要进门了,忍不住问福晋:“您能让奴才去照顾李氏吗?奴才愿意去照顾她!” 珞佳凝回头看了一眼,没吭声,自顾自进了屋。 迈步入屋,首先闻到的便是食物的香味。走几步,便听到了内室传来的欢笑声。 温柔的女声在轻柔地哄着孩子:“小瑾瑜好乖啊。咱们宝宝怎么那么听话呢?来,姨姨给你做个小老鼠好不好?” 孩子一阵咯咯笑。 显然十分开心。 珞佳凝在门口站了十几秒。正在逗孩子的宋氏方才发现了福晋的到来,赶忙起身:“福晋,您怎么来了?怎的也没人通禀声,奴才也好去迎着。” 珞佳凝看她亲自抱着孩子,怕她累着,本来就身子虚了再累着就真调养不回来了,忙让她坐下;“我就过来看看,犯不着这么麻烦。” 宋氏知道福晋是个不爱虚的,谢过福晋就坐了回去。 珞佳凝问起乳母,最近小格格的情况。 乳母如实回答:“小格格最近吃得不错,只是容易啼哭。” 说着她朝柴房的方向望了一眼:“小格格每每听到了那获罪之人的嚎叫声音,便会惊得哭起来。奴才这种时候偶尔可以哄好,有时候哄不好。幸亏有宋格格帮忙,小格格最近的身子越来越好了,哭声也少了许多。” 乳母本就是四爷请来了照顾小格格的,对她来说,只照顾好小格格是她的本分,李氏并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主子。 如今李氏获了罪,她照顾小格格的职责没有改变,现下心偏向了福晋也是正常。 珞佳凝赞赏了乳母几句:“你做得很好。”又问宋氏:“你倒是厉害,怎么哄好她的?” 宋氏笑笑:“用心便好了。这孩子许是和奴才有缘,奴才一抱她,她便开心。有时候不用刻意去哄,只抱一抱她也是管用的。” 乳母在旁说道;“真的是这样。奴才也觉得小格格特别听宋格格的话。” 珞佳凝了然。 宋氏是个很温柔的人。 小孩子可以感受到来自大人的温暖和善意。当宋格格温柔以待时,她便很听宋格格的了。 “你们先忙着,我再去走走。”珞佳凝看她们要起身来送,便道:“不用起了。你们帮忙带好小格格,就是帮了我的大忙。我和四爷无暇多看顾她,也幸好你们用心,孩子才长得这样好。” 珞佳凝到了门口后,又扫了眼那名唤方蕊的宫女,这才回了方蕊之前说的话。 “你想要去照顾李氏,却是不成了。小格格还小,需要人照顾。”珞佳凝道:“我看你是个衷心的也是个体贴的。往后,小格格交给你来照顾,我更放心。” 方蕊:“可是——” “照顾好了小格格比什么都强。”珞佳凝又朝春蕊望了一眼,说道:“你衷心于李氏,是好事也是坏事。你自己掂量着吧。” 方蕊低着头想了一想。 春蕊也在这儿,她不够放心。留在这儿守好小格格确实比什么都重要,福晋说得没错。 方蕊福了福身:“谢福晋。” 珞佳凝这便回了正屋。 她在房里又看了好一会儿的书,天彻底黑下来了,从窗户望出去,路上黑黢黢的,只能望见路两旁点着的灯发出微弱光芒。 她想着,再忙也得吃饭。 若是耽误了吃饭,身体怕是要垮。有再多的事情,也可以等吃完饭了再继续做。 既然宫人们请不动四阿哥,那她不如亲自过去请一趟。 珞佳凝拿定主意后,放下书册站起来,正打算去书房。 结果也是巧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小太监的请安:“奴才见过四阿哥。” 胤禛大跨着步子进屋,兜头便说:“你怎的还没用晚膳?我也是从书房出来,才刚听苏培盛说,你今晚上只吃了点羊肉饺子,没正儿八经用膳。” 说话间竟是透着些许的怒气。 很显然,他是在生气她没好好吃饭。 珞佳凝笑着拉过他的手:“我这不是在等四爷一起么。” “不用等我。”胤禛十分坚持:“你的身体和孩子的健康,比什么都重要。往后我有事,你尽管先用膳,无需等我。” 珞佳凝笑笑:“我想等便等了。四爷你又奈我何?” 胤禛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听了她这样有些无赖的话,他很明显愣了一愣,继而哭笑不得:“怎的?让你好好吃饭,你倒是和我计较起来了?” “四爷既是没好好按时用膳,又怎能要求我来按时?”珞佳凝丝毫不退步:“若你是在外忙着,那我管不着。你既是现在在家里,那就和我一起该怎样就怎样。你不吃,我也不吃。” 胤禛晓得她是在关心他。 心里高兴的同时,还是有点生气的。 他一个大男人,饿着就饿着了。 她和孩子怎么能这样! 胤禛正待继续和她好好理论。 珞佳凝却是话锋一转:“我有些饿了,让人赶紧摆膳吧。”这就唤了人来将温着的食物去小厨房端过来。 胤禛到底心疼她,话到嘴边后又咽了回去。 一个字儿没再多说。 罢了,这小女子就是这般任性。 说再多也是他落下风。 ……就听她的吧。 · 用膳后。 珞佳凝已经吃饱了,却还想再添一些东西。 近日来她的胃口大了不少,总是容易饿。 思来想去,皇上和德妃娘娘让人送了不少不太甜的点心,适合有孕之人吃的。珞佳凝便打算让人呈上来吃些。 结果她还没来得及吩咐下去,绿梅匆匆进屋,悄声说:“福晋。章佳小主来了院子,想和您说说话。” 珞佳凝着急:“她身子不好,怎的大晚上的挨冻过来了?” 章佳小主便是十三阿哥的生母章佳氏。 她没有册封,只能称呼一声小主。 也不怪珞佳凝这样着急。 章佳氏这两年一直断断续续生着病,实打实的弱不禁风的身子。 绿梅:“馥容姑姑已经安顿好她,让她暂时去了旁边屋子等着,不会吹到风。福晋要不要过去看看?” 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 平时宫里的主子们就算互相间往来,也不会挑选了这么个黑咕隆咚的时候。 想必章佳氏就是不想让旁人知道她来找的事儿,所以专门选了个不会让人留意到的时间来。 “章佳小主也是有心了。”珞佳凝起身道:“四爷先吃着,我去看看。” 说着就离开了座位。 她还没走两步,却是被胤禛给轻声叫住:“天黑了,路不好走。大晚上的也不知道她来是做什么的。” 胤禛边说着边站了起来:“你且等我一下。我陪你一起。” 第31章 第 31 章 清荷苑比较敞阔,在阿哥所里算是占地大的院子了。胤禛身边的人少,便空出了许多房间。 正屋旁边的小房间平时里都是空着的。珞佳凝偶尔想做点针线活儿之类的事情时会去那边,再不然就是看书的时候在那边坐会儿。平时无人。 此时这间房里却有一人。 她约莫十岁的年纪,身形娇弱,脸色泛着不正常的苍白。即便是在这样初秋的日子里,却已经穿上了夹袄也丝毫都没有汗意。 听到门口有响动,她扶着桌子慢慢站了起来,期盼地望向门口。 珞佳凝进屋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章佳氏孱弱的身子扶在桌边,神色不佳摇摇欲坠。 “您坐就是,何必起身来迎。”珞佳凝忙让翠莺把人扶好重新坐下:“都不是外人,不用这样拘礼。” 翠莺把人扶好后便走出了屋子,又从外把门掩上。 章佳氏谢过四福晋,拿着帕子侧头便是一连串的咳嗽。 胤禛扶了珞佳凝在旁边坐下,他则挨着她坐在了后侧下手位置——这是后宫女子之间的交往,他一个阿哥不好掺和在里面。 他不过是担心有孕的妻子所以跟来了。按理说是不该来的。 章佳氏咳完后嗓子已经有些哑了,连声说了四次对不住:“我这病体本不该随意走动的,免得把病气过给了福晋。只是听说福晋不日就要出宫立府去了,我怕再不来就见不到了,这才叨扰一番。” 她声音轻轻柔柔的,微带着咳嗽后的沙哑,倒是十分好听。 珞佳凝笑道:“本该我去看看您的,只是前段时间一直忙碌,没能过去。” “福晋大可不必如此客气!”章佳氏一着急说得有些快了,免不了又是一阵咳。 她带来的贴身伺候小宫女本在外头候着,听了这一声声的咳嗽不免担心,在外遥遥问着:“小主,要不要奴才进来伺候?” 章佳氏嗓子难受暂时说不出话,急切下摆了摆手。 胤禛会意,扬声说:“不必了。” 他本就坐得离房门最近,便帮忙答了一句。免得章佳氏再为了回答宫人询问而艰难大声开口。 可是外头宫人一听是四阿哥声音,吓得连回话都不敢了,直接噤声。 章佳氏笑笑:“四阿哥是个和善人。”又望向珞佳凝:“四福晋也是个极其体贴的。”说着站了起来,端正行了个礼。 她这番行礼完全出人意料,珞佳凝一个没防备,就这样接了这个礼。 胤禛起身大跨着步子把章佳氏扶着重新坐好:“你这是何苦。”顿了顿又道:“我与十弟素来交好,你在我这边无需这样拘束。” 章佳氏轻轻推开胤禛的手,微微低头说:“不是拘束,不是拘礼。而是替我那不争气的孩子给四福晋赔个不是。” 胤禛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他只是想着胤祥没什么对不住四福晋的地方。章佳氏又何苦这般? 珞佳凝却是顿悟:“您说的可是八公主?” 胤禛这才有些明白。 下午的事情他多多少少听说了些。只不过当时事务繁忙,脱不开身。而且那些是宜妃的人,他索性不出面晾着那些人。 八公主的骄纵他早已领教过。 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平时没什么来往,便也罢了。偶尔起小冲突,也不痛不痒。 却没想到今日这一出后,章佳氏居然因为八公主的过错而亲自过来了一趟。 这是在以前没有过的。 胤禛有心想要劝一劝章佳氏。 可她到底是皇阿玛的妾室,他一个小辈且是男性,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劝着:“你且坐着说话。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妨事的。” 语毕,胤禛便退回了四福晋身后的位置上,不再多言。 珞佳凝笑道:“您无需这样多礼。不然的话,我怀着身孕还想着去扶您,可是忙坏了。不知您今日来此是为了什么?可是想为八公主求情?此事无妨。小孩子爱笑爱闹而已,我是没关系的。” 听她这样说,本还拘谨又想行礼的章佳氏这才作了罢。 珞佳凝静等对方开口。 章佳氏的来意她并不是特别清楚。倘若对方一直这样礼来礼去的,确实麻烦。倒不如省去了其他的旁枝末节直接说明话。 章佳氏轻声说:“多谢福晋不计较。” 她在这个宫里是宫女出身,本是奴才的身份。只是为皇上诞下子嗣所以稍稍有点地位而已,却也比不得那些受了册封的正经主子。 是以这样的地位久了,她早已养成了唯唯诺诺的性子。多年这样的生活下来,让她直接说出下面的话,着实有些困难。 “其实我不是来为八公主求情的。”章佳氏道:“我想、想替八公主来给您道个歉。那孩子……” 想到一出生就被抱走、这辈子统共没见过几面的女儿,章佳氏不禁泪眼婆娑:“那孩子我见过几次,着实是个脾气不好的。只是宜妃娘娘养着她,我半个字儿不敢多说,实在没有法子。” 章佳氏拿帕子擦了擦眼角,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改之前的哀痛模样,眸中现出点点光彩:“我这次过来,是想拖大把十阿哥托付给四阿哥与四福晋。” 这下子连胤禛都忍不住开了口:“胤祥与我是亲兄弟,我与他一向交好,你无需特意过来一趟。” “必须过来的。”章佳氏小声说:“其实我一直想来谢谢四阿哥和四福晋。您夫妻俩待我们好,我们一直都知道,只是我这身子不中用,想来却来不了。今日八公主冲撞了福晋,我拼着一口气,硬是过来了。” 她旁边的桌上有个小包袱。 那是她刚才带来后,放在那里的。 章佳氏从手边桌上慢慢拿过那个小包袱:“一来是给福晋道个歉。那孩子被教坏了,定然是不会知道自己错的。我虽身份低微无法替代八公主说什么,好歹也是生她的人,替她给您说声对不住。另外,我知道您要出宫立府了,想把这些东西给您。” 小包袱打开,里头是又一层布。 层层包裹下的是一些首饰。 不算名贵,却是赤金白银的好些个。 “我这身子是不中用了,想必就这一两年的事儿。”章佳氏看着那些首饰,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胤祥年纪还小,往后他娶妻生子我怕是见不到了。这些东西,是想留给他和他将来妻子的贺礼。我没法亲手交给他了,只希望放在四福晋这儿,给他做个念想。” 珞佳凝十分动容。 章佳氏这久病的身子是经不得劳累的。可她依然坚持着走到了这里,为的就是给她这个小辈赔个不是。 却不是为了那个在旁人身边长大、和她一点亲情都没有了的女儿求个原谅。 而是为了那日日陪伴在她身边、日日体贴着她的儿子。 章佳氏十分疼爱胤祥。 虽说她在宫里没什么地位,却也为了儿子,把自己能给的都给了。 胤祥也相当争气。 在宫里的功课,他努力做到最好,时常得到皇上的夸赞。前段时间珞佳凝过生辰,他便是用好功课得来的皇上的赏赐,换来了给珞佳凝的生辰礼。 在外他是个能干的十阿哥。 可回到了住处,他也不过就是母亲身边尽孝的儿子。陪母亲说话陪母亲吃饭,服侍母亲吃药,这些都不在话下。 这样的母子情却在几年内即将断了。以章佳氏的身体状况,确实是无法支撑太久的。 珞佳凝走了过去。 胤禛忙拖了个椅子过去放好。 珞佳凝挨着章佳氏坐了,握住她干瘦的双手:“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您定能长命百岁的。” “福晋不必安慰我。”章佳氏情绪激动下猛咳了一阵,缓了好半天才回过劲儿来:“我也是没办法了,才把他托付给您和四阿哥。” 她说着说着泣不成声:“说句僭越的话。皇上子嗣众多,任凭哪个都是出色的,他即便夸十阿哥几句好,也万万不会把这个儿子太放在心上。放眼这个宫里,除了我之外,最疼惜十阿哥的也只有四阿哥和四福晋。” 章佳氏放声大哭:“若是不把他托付给您和四阿哥,我又能指望谁?若不趁着您还没出宫的这段时间来见您一见,我怕是再也没机会见四福晋了。” 珞佳凝看着她这般的样子,心里也是难受得不行:“您这是何苦。” “我身份低微,帮不了他什么。”章佳氏的眸中,有绝望也有欢喜:“好在他自己争气,往后应该是可以闯出自己的一片天的。” 想到儿子,章佳氏的眸中汇聚着光彩:“往后他有大好的前途,只是我陪不着他了。” 看看天色已经很晚,她把那些首饰又往四福晋跟前推了推:“我知道我这样把他托付给你们,是给你们增添了很多很大的困难。” 她看看四阿哥,又看看四福晋:“以往的时候,胤祥只说四哥如何如何好,只字不提四嫂,我想了许多次都没敢来。这段时日,他一直说四嫂的好,又说四嫂也很疼惜他,我这才腆着脸来这么一趟,盼望四福晋能帮忙我留了这些东西,等胤祥长大后,再给他。” 这简直就是把自己的遗产清点好了,留给自己的儿子。 即便没多少东西,却也是这个身份低微的母亲的一切值钱财物。 珞佳凝握着章佳氏的手,恳切道:“十弟就是我们的亲弟弟。您即便不这般托付,我也会照顾好他的。” 章佳氏看四福晋这是应下了,开心得笑了起来。 她脸上还挂着泪,唇角却是笑着的:“这支簪子,值不得什么钱,却是我娘家带过来的。胤祥小时候见过我戴。前段时间还问起来着,我只说寻不到了,却没跟他说我收起来了。” 章佳氏轻抚着那支银簪,目光飘远似是想起了什么:“胤祥大大咧咧的,又很心细。东西给了他,等我不在了后,他睹物思人,少不得要日日难过得无法自已。倒不如……倒不如先给了福晋,等他成年后再给他。既有了念想,也不至于在我去后走不出来。” 这时候,外头又想起了小宫女的喊声:“小主!爷怕是要回来了,您要不要回去?” 章佳氏的眼神一下子收回了现实,慌乱起来。 她忙站了起来,正要往外走,想想又停了下来和四福晋解释:“今日皇上召见胤祥,想必也是听闻了八公主的事情,把胤祥叫去了乾清宫询问功课。我是趁着胤祥去皇上那儿的这点子时间来见您的。今日之事、今日之事——” 珞佳凝忙说:“您不用担心,我们不会和胤祥提起的。以后时机到了再提。” 说着她给胤禛使了个眼色。 胤禛道:“四福晋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 章佳氏这才彻底放了心,千恩万谢地走出了屋子。 珞佳凝望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心被揪住了,胸口闷闷的。 她送章佳氏到院子,遥遥望着那个母亲的身影,调出系统,打开“健康药水”那一栏,选择了对章佳氏使用。 结果…… 珞佳凝心底一沉。 居然,没有任何作用。 “健康药水”完全无法对章佳氏使用。 是了。 这个药水的作用是“消除一切负面状态”。 可章佳氏这种已经不是“负面状态”那么简单了,她是身子骨已经彻底垮掉,无法再好起来的。 · 珞佳凝第二天照例去给德妃请安。 这次她问胤禛要不要一起去。胤禛只略想了一下便答应下来。 ——德妃昨天给的几个人都是实打实的可用之才。是确确实实想要帮助他们夫妻俩所以让那些人过来伺候的。 昨日的时候宜妃让人送东西过来,便是春芽和夏柳帮忙看出了问题所在。 这次去的时候,五公主和七公主也在。 两个妹妹和四阿哥的关系都非常一般。见胤禛去了,她们俩都拘谨得很。 几人在屋里说了会儿话便各自离去。 珞佳凝和胤禛刚刚离开几步,却是被人从后面叫住了:“四阿哥!四福晋!还请留步!” 回头看过去,原来是德妃身边的慧仪姑姑。她是德妃身边的心腹,这样追过来必然是有事的。 珞佳凝忙问:“请问姑姑是何事?” 慧仪来到了二人身边,见四周没旁人且伺候的人都离得不是特别近,这才小声开了口:“福晋,娘娘知道您这次过来,本有几句话是要叮嘱福晋的。只不过当时公主们都在,娘娘不好当着公主们的面开口,这才遣了奴才追出来和福晋说。” 珞佳凝:“母妃?” “是。”慧仪轻声道:“娘娘说,这次阿哥和福晋出宫立府,一定有许多人盯着,肯定会有不少人想往您府里安插人手,这是不可避免的。” 珞佳凝:“多谢娘娘提醒。” 慧仪:“娘娘说了,他们到时候塞人过去,您不要一味地拒了,该收的就收着。明着收总比逼得他们暗地里再想法子塞进去要好得多。” 珞佳凝:“幸亏有娘娘帮忙考虑着这些,不然以我的经验,一定无法考虑如此周全。” 慧仪便笑:“娘娘说,福晋和四阿哥都年轻,自然无法想得那么多。她身为长辈,少不得要替你们思量着。” 事情既已说完,她便回宫回话去了。 胤禛深深地望了自家小妻子一眼。 珞佳凝回以微笑:“我知道你想说,这些话你都和我说过,为什么我还要装作不知道。” 她侧头询问:“倘若娘娘和你这般说,你一定要说‘我已经知道了母妃不必过多提醒’,对不对?” 胤禛没吭声。 算是默认了下来。 珞佳凝:“有时候做事情不必这么较真。母妃是一片心意,而且她既然说了这番话,必然是考虑了很多才决定提醒我们的。既然如此,我们不如退一步,感谢她一片好意,其他的不用多说。” 事实上,塞人这个事情,胤禛已经提前和珞佳凝知会过了。 而且他也说过,宫里的主子们,比如皇上和宜妃还有其他位分高的妃子,少不得要赏赐几个人去。 名义上自然是要帮助他们小两口管着府邸,免得他们刚刚出宫什么都不懂。 实际上,皇上的人或许是真的去帮他们的,也应当有可用之人。而宜妃和其他各个宫里主位送是人,可就真不一定是为的什么。 宫里就是这样,后宫就跟前朝似的,充满了各个势力之间的抗衡和斗争。 身为皇子,胤禛的府邸一定会被有心人盯上。 既然是立府了,就得有人情往来,就得有东西采买。 不可能做到完完全全的密不透风。 诚如德妃所说。与其让别人暗着塞,还不如先收了那些明着塞的,再作打算。 胤禛也没想到德妃会为他们夫妻俩考虑那么多。也没想到,自己的小妻子面对德妃的时候,自有她的这套行事准则。 难怪他和德妃总是合不来,而她却可以。 想必性格使然是一方面,待人接物的不同方式又是另一方面。 听了珞佳凝的话后,胤禛若有所思地往前行着。 都行出去一段距离了,他又忍不住步伐稍缓,回头朝着永和宫方向望了一眼。 “母妃是有些偏心没错。”珞佳凝在旁轻声说着:“只是,你们俩若都不那么针锋相对的话,或许,她应当也会为你考虑几分的。” 胤禛薄唇紧抿。 许久后,方才淡淡“嗯”了声。 · 不出所料。 接下来的日子里,清荷苑里当真是热闹一片。 皇上想要赐几个人。 宜妃少不了,也提了几句。 各个宫里陆续表态。 这一连番的操作下来,就连五福晋看了后都忍不住咋舌,在旁人不在的时候,悄悄和四福晋说:“你们夫妻俩可真是备受瞩目啊。我们也快要出宫立府了,都没你们那么大的动静。” 皇上已经选好了给五阿哥的府邸。 地方不大,景色却很不错。不需要大改,略修一修便能住进去了。听说五阿哥已经去看过了,十分喜欢。 大致上,五阿哥夫妻俩即将搬出去的时间,可能和四阿哥夫妻俩差不多。 四阿哥这边已经有无数的人送了过来,五阿哥那边却寥寥无几。 如今五福晋这样说了,珞佳凝便只能苦笑:“我倒是希望送来的人少一点呢。羡慕你们都来不及,你还来笑我。” 五福晋和她关系好,便也没绕圈子:“我家那个对他们构不成威胁,他们不在乎。你家这个……学识又好,人缘又不错,在太子跟前又很说得上话。也难怪其他人都盯着。” 四阿哥是太子身边的得力助手。 很多人盯上四阿哥,其实是盯上了太子。 甚至于说,盯上了太子的位置。 五福晋能这般开诚布公,简直是把珞佳凝当成知己好友了。 珞佳凝却不得不提醒她:“你这些话,私底下和我说说也就罢了,旁人跟前可不许提。” 五福晋笑:“我明白。你当我傻么?”语毕有高兴起来:“哎呀,我们就要都出宫去了。到时候我们俩有了闲暇时间,倒是可以经常互相串串门。” 珞佳凝:“那是自然。” 五福晋想到了一件事:“你和太子妃怎的没怎么来往过?” 宫里人都知道,四阿哥跟着太子做事,两人交好。所以下意识地觉得四福晋应当也和太子妃交好。 谁知四福晋十分恪守本分,只去给皇上和德妃请安,旁的绝对不多走一步。 丝毫都没有巴结太子那边的意思。 她这个做法,有人欢喜有人疑惑有人担忧。 各方猜测很多。 只不过五福晋和她关系好,直截了当问了出来。 珞佳凝给出的答案十分简单:“我懒。” 懒得动。 懒得结交。 懒得和对方绕来绕去。 反正最后都是炮灰,没必要浪费这个时间。 五福晋想了想,觉得四福晋这个答案虽然只有两个字,却十分有趣,禁不住扑哧笑了起来。 事实上,四阿哥的府邸还没有完全地修葺好。按照胤禛的打算,本要再仔细修一段时间的。 只是四福晋忽然有了身孕,他便改了主意。 宫里头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了。他不希望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在这种环境里整日提心吊胆,倒不如赶紧搬出去。 到了自己的府邸,府里大大小小事情都交给福晋,她就是家里的女管家。无论怎样,总好过于什么宜妃啊之类的压在上头,日日担惊受怕。 当然了,在皇上面前不能这般说。 皇上知道四阿哥的府邸距离当初的计划还差了一截。 不过,胤禛面对皇上的时候,说是想要和四福晋赶紧住进去,两人也好为了孩子的到来再仔细筹谋。 皇上为了孙儿,倒是十分赞同地点了头,觉得他们为了子嗣而作改动是应当的。 虽说还得过一小短时间才开始搬家。可现在就得开始准备了。收拾东西就是一桩十分繁琐的事情。 珞佳凝本来就不用亲自动手,如今有了身孕,更是只看单子就行不用过多操心其他的。 即便如此,忙了一天后,她还是懒懒的不想动了。 是以安福匆匆来问,各处送来的那些个人要怎么安排的时候,她已经懒得思考。直接轻轻踹了踹胤禛小腿肚:“四爷,你来安排吧。” 胤禛轻轻蹙眉:“怎么现在就把人送来了?” 之前那些主子们只说,到时候安排几个人送去四阿哥府上,也好多一些人伺候四爷和四福晋。 如今呼啦啦人都已经到齐了,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珞佳凝困困的打着瞌睡,不想说话。 安福便道:“这是福晋的意思。福晋说,也没几日功夫了,提前让他们过来熟悉熟悉,免得到时候分不清哪个是哪个,进了府再一片慌乱职责不清。” 这倒是真的,胤禛轻轻颔首。 早点让这些人过来也好,早点看看这些人是个什么脾性的,日后安排的时候心里有底,免得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倘若有几个在这段时间犯了错就更好了,直接撵出去。 反正现在清荷苑的院子够大,足够住下。 而且宫人们的支出都是宫里负责的,无需动用清荷苑自己的银钱。 安福回禀完后,又要再说什么,刚开了个头却被四阿哥打断。 胤禛丢给安福一个“别说话”的眼神,又转眸望向小妻子。 珞佳凝已经睡着了。 有孕之人很容易困倦,不知不觉的困劲儿上来便会如此。 她本就生得美。 只是以前的她表情古板不苟言笑,硬生生把样貌压下去了七八分。 如今灵动轻盈,则让这份美更加出众起来。 胤禛越看自家小妻子越觉得好看又可爱。舍不得她在椅子这儿歪着难受,便轻轻地打横把她抱起,朝着内室走去。 安福偷偷看了好几眼。 以前有好多人赞四阿哥相貌好气度佳,他都没甚感觉。 今儿这么一看他才发现。 嘿,还真别说。 四阿哥宠爱四福晋的时候,那眼神,那模样,果然是极其好看的。 第32章 第 32 章 这次皇上那边一共送了两个人来,一个宫女和一个太监。宜妃那儿送来了三个人,卫答应送一人。其他宫加起来又送了四个人。太后又送了两人。 观察了几日,翠莺来禀:“现在明面上看不出来什么,瞧着都还挺安分,只是不知道这安分是不是装出来的。” 明面上看着就不安分的,都不会送过来。 那样的做法太蠢,很容易被人发现问题从而把人处置掉。 “只一点需要尽快和福晋说一声。”翠莺道。 珞佳凝:“何事?” 翠莺:“里头有个宫女,是卫答应送来的。可奴才们仔细瞧过了,那人像是以前在宜妃娘娘那儿伺候的。” 卫答应便是胤禩的生母。 如今的她只位列嫔位也没有封号,还只是“卫答应”。 胤禩和胤禟关系不错。 即便两人生母看上去关系一般。可是宜妃的人送到了卫答应那儿,好似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在过些年,九龙夺嫡的大事件当中,八阿哥与九阿哥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不过这些事情珞佳凝是没法和这个年代的人明说的。 如今面对着小宫女的疑惑,珞佳凝只笑道:“许是巧合吧。”又怕他们不把送来的那个人当回事,再特意提醒了句:“卫答应敢往我这儿送人,本身就很值得留意。你们多看看那人,当心这些。” 翠莺:“奴才明白。” 卫氏是辛者库出身,如今也不过是个小小答应,因为出身太低微使得皇上都不愿意提她位分。 可是这么个身份的人,却敢往四福晋这儿送人…… 这事儿本身就很蹊跷。 清荷苑的宫人们早就警醒起来了。 珞佳凝如今怀有身子,时常犯困。 宫人们都心疼自家主子,能把事情处理好的就绝对不来吵到福晋。有条不紊地收拾着东西,还时刻惦记着要看好那些新来的,实在忙得很。 清荷苑里一时间忙忙碌碌,根本无暇去搭理其他的人和事。 倒也平静了几日。 珞佳凝在这样风平浪静的日子里,一直在惦记着一个人。 章佳氏。 章佳氏是包衣出身,与德妃相仿。认真算来,她比卫氏的辛者库出身还好些。 只是卫氏好歹已经有了个答应的低位分,而章佳氏什么都没有。 甚至到去世,章佳氏都一直是个“庶妃”的身份,没有正儿八经地册封过。 这让珞佳凝一想到她就心里堵堵的。 那是一位疼爱孩子的母亲。 而且还是胤祥的生母。 珞佳凝想为她做点什么。 之前珞佳凝不知道章佳氏的具体处境就罢了。如今亲自见过对方一回,再细细打听过,这便不能坐视不理。 珞佳凝把事情从头到尾仔细想了一回,心里有了大致的打算。 只是计划有了,还得等时机。 在宫里做事最忌讳的就是急躁。一旦着急了,就很容易被旁人抓住把柄。倒不如先筹谋着,待时机成熟后再一击即中。 珞佳凝已经留意观察过。 胤祥是个很孝顺的孩子。 当宫里没什么课业且又休息的时候,他一般都会留在母亲身边陪伴着。 这日又到了皇子们难得一次的休息日。 珞佳凝算准了时间,等到胤禛去办差了,便走出阿哥所去往乾清宫,给皇上请安。 康熙帝近日来心情不错。 后宫安静,前朝稳定。 孩子们功课做得不错,妃嫔们都相安无事。 一片风和日丽的景象。 珞佳凝便是在这样的时间里踏入了乾清宫的殿门。 康熙帝见老四媳妇儿来了,也不准她行礼,直接让人扶着她在旁边坐下:“有孕了就不要那么拘礼。自家人,没那么多虚的。” 珞佳凝知道皇上疼惜她肚子里这个未出世的孩子,笑着应了:“谢皇阿玛关心。” 两人闲聊了几句。 无非是有关胤禛即将出宫立府的事情。 “老四和老五有一点一样,都不喜欢张扬。”康熙帝道:“只是他素来清静惯了,府里那么大,太静了却不好。该安排的人都得安排上,你有空的时候多留意下。” 珞佳凝笑:“是。一切听皇阿玛的。” 康熙帝又道:“我听说你还不错,倒不呕吐只是嗜睡,倒也不错。但有一点,多吃点东西。我问过御膳房,你吃的没比以往多多少,和以前还是差不多的量,这可不行。” 实际上,康熙帝也不想说得那么婆妈琐碎,也不想这么唠唠叨叨地去念叨一个怀孕了的儿媳妇。 只是最近老四媳妇儿精神欠佳,平时也不太轻易走动,据说没事都在睡着。长辈们见她如此,都免了她的请安,让她安心养胎。 德妃没机会多和她谈谈了,他身为长辈,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总得和她说说。 珞佳凝晓得皇上孩子多,对于这些事儿多少有点心得,便作出认真聆听的模样一一应着。 康熙帝见儿媳这么乖巧懂事,心情愈发舒畅起来。 珞佳凝便趁机邀请了他一起去御花园走走。 康熙帝自然应下。 他注重养生,没事的时候就会散散步走一走。如今有个晚辈陪着则更好。 原本打算去最近的那个御花园。 珞佳凝看了看天:“今日天气不错,秋高气爽冷暖得当。我知道有个花园景色更美,不知皇上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闲来无事,心情又好。康熙帝自然应下。 两人各带了随身跟着的宫人。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那一个御花园行去。 一进园子,遥遥地便看到了五阿哥和五福晋夫妻俩。 两人正站在一个箭靶前头。一人弯弓射箭,另一人则帮忙捡箭。 夫妻俩相处和睦,好不快哉。 看到皇上来了,老五夫妻俩过来请安。 康熙帝十分高兴:“怎么想到在这儿练箭了?” “今日正好休息,儿子想着不练一练的话,未免会有些生疏。看这里景致不错,就搭了个靶子在这儿练了。”五阿哥说着,不动声色朝四福晋看了过去。 珞佳凝笑着接了他的话茬:“五弟最近射课如何?” “还不错。”五阿哥笑笑:“只是比起十三弟来还是略逊色了些。” 五福晋适时地插话:“十三弟的技艺一向是极好的。我这个做嫂嫂的看了,都觉得他比你们几个哥哥都强!” 五阿哥叹了口气:“我也不算很差的。” 五福晋:“反正比他差远啦。” 一院子的人就都忍不住笑了。 珞佳凝提议道:“皇阿玛。十三弟的院子就在这旁边的长春宫,走过去也不算远。不知皇阿玛有没有兴趣过去看看他?” 说着她朝五阿哥看了过去。 五阿哥会意,立刻说道:“确实不远,走走也就几步路的事儿。刚才儿子想找十三弟一起来练箭,他说要陪着章佳小主,便没来。” 五福晋赶忙说:“十三弟一向是个恭顺和善的。也很孝顺。章佳小主这段时间身子不太好,他也一直在旁照顾着。” 康熙帝素来喜欢孝顺和善的孩子,也很看重儿子们之间的兄弟情。 他看胤祥和老五夫妻俩老四夫妻俩关系都不错,再听说胤祥生母病了,心中一动顺势道:“那朕就去看一眼吧。” 这便当先朝着那边行去。 珞佳凝和五阿哥五福晋交换了个眼神。 五阿哥道:“儿子继续练箭,就不陪着皇阿玛了。” 康熙帝没回头,只摆了摆手:“你媳妇儿陪着你多练练。朕去看看就行。” 长春宫如今主殿并没有人住。 只两个偏殿住了两个位分低的。 其一是章佳氏。 另一个则是卫答应。 珞佳凝也觉得奇怪,为什么胤祥和胤禩的生母居住得这样近,两人的关系却十分生疏。 康熙帝当先迈步走入长春宫内。 这儿冷冷清清的,院子里的杂草都比旁的殿宇要多一些,院中没什么人在走动。 偶尔一个小太监端了一碗药走到院子里,冷不防看到了刚刚进院子的这呼啦啦一大堆人,顿时惊呆,手里的碗都差点拿不住。 梁九功喝道:“皇上来了,还不快去通禀。” 小太监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给皇上行了礼,赶忙撒开脚丫子跑了起来:“皇上驾到——皇上驾到——” 各个屋里的人都赶忙跑了出来迎接圣驾。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皇上身上的时候,珞佳凝却是视线一转,留意到旁边的院子里,有个身影贴着墙边悄悄溜走。 ……是八阿哥胤禩。 他刻意避开了其他人的目光。 若不是珞佳凝站在后头东张西望的观察着这儿的建筑,怕是也看不到他。 珞佳凝收回目光,望向前方。 那儿跪了个楚楚可怜的身影。 也娇弱得很,似是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 正是卫答应。 珞佳凝了然。 原来,胤禩记挂生母卫氏,偷偷过来看她。 听说皇上过来了,他生怕皇上再以为他和出身低的生母关系好,特意偷偷躲开。 思及此,珞佳凝忍不住暗中叹息。 卫答应这个时候只是嫔位,而且还没有封号。算是有皇子的后宫妃嫔里,待遇里面比较差的一个。 却不是最惨的。 毕竟她处境再差,也还有章佳氏垫底。 章佳氏至今连个册封都没有。 这个八阿哥,也太看重出身和地位了。居然为了这些个虚名,都不愿意和生母扯上关系。甚至不愿让人知道他和生母有来往。 相比较之下,十三阿哥可就真实多了,丝毫不在意生母地位低,十几年如一日地照顾着。 这般想着,珞佳凝跟在皇上之后,来到了章佳氏的住所。 一进院子便是满满的药苦味。 院子收拾得倒是干净,不似外头主殿那般还能看到杂草,虽砖墙有些破损了,总体却是干净整洁。 胤祥大大方方地引了皇上入内:“皇阿玛请坐。儿子让人给您泡茶来。”说着就去吩咐小太监。 章佳氏捏着帕子,紧张得有些发抖。 她性子怯懦,又不懂得琴棋书画,只相貌尚可算是可以博得皇上欢心一一。 如今她身子骨不好,就连这点“一一”都荡然无存。 现在的她,实在不知道该和皇上说什么好。给皇上行礼问安后便没了话。 珞佳凝看出了她的局促不安,主动笑着和皇上说:“幸好有章佳小主的教导,胤祥才这般懂事。” “这倒是。”康熙帝轻轻颔首:“这儿子,你教得不错。” 后头那句却是对着章佳氏说的。 章佳氏忙说:“这都是臣妾应该做的。其实臣妾做得不够好,是也胤祥自己争气,一直在努力。” “他知道努力也很好。”康熙帝道:“朕有的儿子,连努力都不知道。胤祥比起他那种偷奸耍滑的来,算是非常不错了。” 在场的人都听出来“他那种偷奸耍滑的”说的是九阿哥胤禟。 但是大家都装作没听出来似的,表情纹丝不动。 章佳氏也约莫听出来一些,福了福身:“谢皇上夸赞。” 而后这便没了话。 不怪她现在想事情不机敏。实在是她身子不适,自然影响到了反应速度。再加上她本就不擅长言辞,说了几句后就没了话。 珞佳凝环顾四周:“章佳小主这儿伺候的人不多啊。” “以前比较多,后来有的被其他宫里的主子们要去了,慢慢人就少了。”章佳氏身边的小宫女答道:“就奴才几个愿意一直跟随小主的留了下来。” 珞佳凝喟叹道:“你们是衷心的,好好伺候小主。” 康熙帝忍不住问:“老四媳妇儿也是第一次来?” “是,皇阿玛。”珞佳凝道:“我也是刚才到了园子里,说起来十三阿哥了,才想着过来。” 旁边一个小太监道:“四福晋常关照十三爷,只是这样过来,还是头一回。” 康熙帝刚才还隐约觉得,老四媳妇儿是不是故意把他引过来。现在听说她是第一次过来,这疑虑便彻底打消了。 珞佳凝站在墙边,欣赏着墙上挂着的各种刺绣小件:“这都是章佳小主自己做的吗?” “是。”章佳氏轻声说:“闲来无事的时候便做一些,正好墙上空着,就挂上了。” 此时胤祥让人泡好了茶,他亲自端了过来捧给康熙帝,又道:“小主她做了好多刺绣。皇阿玛要不要看看?” 他的皇额娘只能是皇后。称呼自己没位分的生母,不能说额娘,又因没有位分,只好称小主了。 章佳氏紧张起来,小声说:“这……做的不好,就不要污了皇上眼了。” 康熙帝倒是饶有兴致:“拿来给朕瞧瞧。” 他看章佳氏全身绷着不放松,便缓声道:“现在各宫主子们都不太亲手做这些了。你能亲手做,很好。” 东西拿上来后,康熙帝边看着,边心里不是滋味起来。 并不是什么随意做的无聊的小玩意儿,而是生活必须的。什么衣裳的衣襟绣花啊,袖口的刺绣啊。或者是手帕的绣活儿啊。 虽然都还是没完成的东西,但一看就是要缝在衣服之类上面的,并非消磨时间而用。且其中很多还是男子样式的,显然她在亲手给儿子缝制衣衫。 “何至于这些就要你亲自动手了?”康熙帝忍不住问。 章佳氏低头不语。 胤祥倒是洒然一笑做了回答:“回皇阿玛,儿子这边伺候的人少,平时送来的东西也少,儿子和小主时常自己动手,很快也就做好了。” 珞佳凝道:“章佳小主真是心灵手巧。” 四福晋一口一个的“章佳小主”引起了康熙帝的注意。 他本还想着四福晋怎么这样称呼胤祥的生母。 而后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了,这女人本就没有位分,四福晋自然只能这样称呼她。 也正是因为没有位分,所以宫里各处的奴才们都敢欺负她们娘儿俩,连衣裳都得自己动手做。 康熙帝朝章佳氏摆摆手:“你过来。” 待她近了,他执着她的手仔细看。 不似别宫的主子们那般的白皙细嫩,她的手指有茧子,又粗糙。显然是做惯了活计的。 “那些奴才实在大胆!”康熙帝勃然大怒:“居然这样怠慢你们!” 如果不是四福晋忽然想过来一趟,他都不知道那些个奴才居然敢怠慢他的儿子,和一个给他生了儿子的女人! 珞佳凝看时机到了,忙福身行礼:“皇阿玛。宫里的奴才们,惯会捧高踩低。我看了今日的状况,实在心酸难忍。还请皇阿玛做主,给十三弟和章佳小主个公道!” 梁九功细观皇上神色,适时道:“皇上。惩治了一批人,也还有另一批。” “是这样没错。”康熙帝冷着脸道:“不从根上帮忙,胤祥他们还是得过这种日子。” 他沉吟片刻:“这样吧。朕封你个答应。” 想想刚才经过卫答应那边,好似境况也有些凄凉。好似这般还是有点低了。更何况,章佳氏还给他生了个十分乖巧懂事的儿子。 而且这个儿子,和他生母关系甚好。这种母慈子孝的情景让他也颇为动容。 “还是封个常在吧。”康熙帝道。 章佳氏没想到会有这样天大的好事,一时间愣住,居然没反应过来。 常在的位分并不高,只比官女子和答应高。在有儿子的妃嫔里,这算是最低等的位分了。 可这个在旁人看来并不高的位分,对于入宫那么多年却一次都没有得到过册封的她来说,实在是太太太难得。 她素日生活在旁人的冷眼里头,万万没想到,竟然在久病去世前,还能盼到这样做个正儿八经主子的一日。 章佳氏欢喜到全身僵硬,双唇颤抖着,连谢主隆恩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康熙帝紧拧着的眉心还没有舒展开。 他望着手里的那些绣活儿,心里头还是堵着的。 珞佳凝见状,福了福身:“恕儿臣冒昧。皇上既然来了,不妨给章佳常在赐个字。” 康熙帝眉心略略舒展开:“嗯?” 珞佳凝道:“皇阿玛应当是已经看出来了,章佳常在身子骨不好,缠绵病榻许久。” 她朝着皇上灿烂一笑:“儿臣想着,皇上九五之尊,就连病魔见了陛下都要远远退去不敢靠近。若皇上赐给常在一个封号,定然能给常在莫大的福气,病魔必然也要离开这长春宫远远的了。” 康熙帝听后,展颜一笑。 是了。 这个女人再怎样,也为他诞下了子女。 且十三阿哥原本也是不能活的,是在她的哺育下方才能够健康成长。 康熙帝终究点了头:“既然四福晋这样为你求朕了,那朕就给你个封号。” 他略迟疑了下,记起刚才儿媳的话:“她说要给你求个福气,那朕就赐你一个‘福’的封号吧。” 章佳氏彻底愣住。 她没想到自己眼看着身子骨不成了,居然还能得了册封。 这也就罢了。 居然还有了个正儿八经的封号。 欢喜来得太快太多,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竟是呆住。 胤祥欢喜地轻声催着:“您快谢恩啊!您是福常在了!” 章佳氏这才缓过劲儿来,泣不成声地在儿子搀扶下缓缓跪下:“臣妾谢皇上恩典!” 康熙帝到底是顾念着这个女人为他生儿育女,上前两步亲自把她搀扶起来:“无需这样客气拘谨。” 他拍了拍胤祥的肩膀,与章佳氏道:“你把孩子教得不错。” 而后没有多待,这便带了人离开。 珞佳凝福了福身:“恭送皇上!” 康熙帝都走出去七八步远了,听到她的声音,忍不住回头:“你啊,就是个爱多管闲事的。”又朝后摆摆手:“朕去御花园走走,你不用跟着。” 眼看着走出长春宫了。 康熙帝再次回头,朝着那个偏僻的屋子多看了几眼。 梁九功在旁轻声说:“四福晋是个念着旧情的。十三阿哥与四福晋并不相熟,四福晋却还惦记着十三阿哥和四阿哥交好,不忘记照顾章佳小主。” “嗯。”康熙帝颔首道:“老四媳妇儿一向这样,对待兄弟姐妹都很好。老五媳妇儿也经常夸她。” 梁九功:“那……皇上没生气?” 他都看出来了四福晋是故意引着皇上去章佳小主,啊不,去福常在那儿的。 英明神武如陛下,不可能看不出来。 康熙帝哈哈大笑:“朕气什么。她温顺贤良,对待弟弟像自己亲弟弟一样疼爱,这很好。他们兄弟姐妹众多,和和气气的互相帮助才好。” 不像某些人。 自己做错事就罢了,还得拖累上两个哥哥。 思及胤禟之前做的那些错事,再对比着老四和老四媳妇儿这样宽厚仁和的心肠,康熙帝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同为他的孩儿,他们的差距怎的如此之大。 · 珞佳凝处心积虑给章佳氏和十三阿哥筹谋了这么一回,也着实耗去了她不少心力。 回到阿哥所,她身体感觉疲惫,便回屋歇了会儿。 睡之前特意吩咐馥容:“你帮我去找五福晋,说我醒来后再去谢他们。现在身子不适,略睡一下。” 等到馥容领命而去了,这才合眼开始歇息。 黑甜梦乡里,她迷迷糊糊睡得不知天地。 等到略微醒来的时候,她眯着眼略略睁开一点缝儿,这才发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屋内点了一根蜡烛,只燃着些许的光亮。 在那点点的光亮中,胤禛正执着一本书细细翻阅。 很显然,他怕点的灯多了会扰到她休息,便只这样费力地看着书。 “四爷回来了?”珞佳凝带着睡衣嘟囔着开口:“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回来的时候也不过是中午而已。 这一觉醒来都夜晚了。 胤禛听到她的声音,猛地把书扔在了桌上,腾地下站起身,目光灼灼地望过来。 珞佳凝吓了一跳:“四爷?” 胤禛一言不发,快步朝她走了过来。而后俯身到她跟前,伸手把她拥入怀中。 他用的力气很大,把她紧紧搂在怀里,让她无法挣脱。用力的方式却很小心,避开了她的腹部,不会伤到孩子。 第33章 第 33 章 珞佳凝轻轻抚着胤禛的背。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情绪稍有平复,这才缓缓松开了她。 “你是怎么想到这个法子的?”胤禛望着眼前的她,又是欢喜,又是后怕:“幸好你的法子成功了。不然的话,皇阿玛察觉不对,又是你的错处一桩。” “这次幸好有五弟和五弟妹帮忙。”事情既然已经成了,珞佳凝便没打算瞒着他:“他们二人都是热心肠。听了我的意见后,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 胤禛叹息着:“你也不怕皇阿玛发现不对劲。” “哪能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是第一次去长春宫,真情实感不认识那儿的人,那儿的人也不认识我。”珞佳凝道:“我想着,反正我是真的之前一次都没去过长春宫。无论皇上怎么怀疑怎么查,我也不怕。” 这个事件里,最关键的就是她没去过那里。 她也正是仗着这一点,让皇上轻易就相信了她不至于是刻意帮着章佳氏。 至于章佳氏偷偷过来那一趟,她倒是不担心。 毕竟是为皇上生下孩子后,没有任何位分就把孩子养大的女人,就凭这一点,她相信章佳氏做事一定十分小心也十分妥帖,一定不会让人发现。 这样的情况下,她做出这样的安排就没什么问题了。 珞佳凝十分自得地把自己的打算讲给了胤禛听。 胤禛眸光柔和地望着眼前的小女子。只觉得她神采飞扬的模样愈发动人可爱。 他知道她是心善的。 从她真心实意帮助宋格格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只是没想到她这般为他考虑,为他打算。 她与十三弟的见面次数很少,说她对十三弟有多么浓的手足情意,没人会信。 她之所以这般倾力帮助十三弟,不过是为了他。 全宫里上下的人都知道他和十三弟关系最好,是最亲密无间的兄弟。 可叹十三弟性子洒脱,却总是被困窘的境况束缚而无法舒展手脚。 他一直想要帮助十三弟母子俩脱离困境,可惜暗着的办法不是长久之计,明着的办法又不好。 ——身为阿哥,他和章佳氏早已熟悉,无论他做什么,皇阿玛都会多考虑几层,不会轻易答允。 反而是她。 她是福晋,又是个和章佳氏不怎么认识的人,以旁观者的身份来促成此事,反而一击即中立刻就成了。 当然,寻常人也做不到她这样筹谋周全。 也只她考虑到了一切,既让章佳氏得了位分和封号,还置身事外丝毫都没引起皇阿玛怀疑。 胤禛心中一动,忍不住拉着自家小妻子的手,与她挨着坐在了床侧:“晚膳的时候,十三弟来了这里一趟寻我。他想亲自谢谢你,我说你在睡着,他也只能惋惜。十三弟便说,明日再来拜谢你。” 珞佳凝忙说:“还是让他别来了。如果他再来,我这一番苦心反而白费。” 她是借了五福晋夫妻俩的手,作出“无意间去长春宫”的假象,这才引得皇上触景生情对章佳氏多有怜悯,继而赐位分和封号,且心里对章佳氏和十三阿哥母子俩印象不错。 倘若十三阿哥在这个节骨眼上明着过来谢她,岂不是要多生事端? 万一皇上再发现这个事儿是刻意为之的,想必对他们母子俩不会似之前那么怜惜了。而且还会影响到她和四阿哥在皇上那边的印象。 胤禛见自家小妻子这么说了,不由莞尔:“你放心。我与十三弟说了明日不许过来见你,想必他已经明白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有分寸,暂时不会来的。” “那就好。”珞佳凝这才松了口气。 到底是有着身孕,刚才又睡了太久。清醒过来后,她才发现自己已经饿坏了。 好在胤禛早有准备。 他让人在小厨房温着饭菜,只等福晋醒来就可以用膳。 吃饭的时候,两人商量着往后府邸的各种安排。 平时白日里胤禛办差,珞佳凝在这里吩咐人打包和安排各种事宜,碰不到一起去。也只能晚上的短暂时间可以略做商议。 “可惜我不知道咱们院子的具体模样,不好安排。”珞佳凝望着桌上那张简易得跟个简笔画似的院落构造图,连连喟叹:“如果能知道院子是什么风格,大体有什么样的景致就好了。” 胤禛想了想:“这事儿我来安排。总得让你住进去之前知道房子大概是怎么样的才好。” 珞佳凝正吃得开心,随口道:“这可是你说的啊,不许反悔。” 胤禛轻轻笑着,拿了帕子温柔地帮她拭去唇角沾上的汤汁。 第二天。 珞佳凝还惦记着房子构造这件事。 她先把院子里的事情查看完毕,又去了旁边的院子寻五福晋。 临出门前,她不忘让馥容把东西放在提篮里。 翠莺快言快语:“这东西是四爷特意给四福晋您找来的。何苦送出去一个?” 统共就两盒。 四福晋却要拿了一盒给五福晋。 珞佳凝笑了笑。 馥容板着脸呵斥:“五福晋和咱们福晋情同姐妹,哪里就不行了?再说了,五福晋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若是寻常的物什,福晋还不稀得拿去给五福晋。也是这种稀罕的好东西,方才拿得出手。” 翠莺应了一声,低着头不吭声了。 出了门口。 馥容在珞佳凝身侧小声解释:“翠莺其实就是个实心眼的,只想着福晋您好,其他人不在乎,这才显得小气了些。” “我明白。”珞佳凝道:“我既然让她在屋子里伺候,还把许多近身的事情交给她,就是信任她的。只是她性子急躁,偶尔也需要训一训,刚才我便没拦着你。” 馥容:“福晋考虑周全,是奴才想岔了。只是这东西您真不全留在身边吗?若四爷知道您拿一半送了人,他怕是会对您有意见。” “晚上我和四爷说声就行。”珞佳凝道:“四爷知道我和五福晋关系好。上次五福晋能把荔枝给我那么多,这次我怎的就不能给她果脯了?” 馥容想想,这话在理。五福晋对自家福晋确实十分的好。 她这便把后头劝慰的话全都收了回去。 两人说话间便也来到了。 早有小宫人前去通禀。 五福晋小跑着迎出来:“我的好四嫂哟。你有了身子,找我有事遣了人叫我一声便好,何苦自己跑来这一趟这么辛苦?” 珞佳凝十分自然地挽了她的手:“太医说适当的活动也是必须的。不然昨儿我怎么跑了那么远,还正好遇到了你们在练箭?” 说到昨天的事情,妯娌两个十分默契地会心一笑。 宫人们都守在了外头候着。 她们俩便这样挽着手边说话边进了屋子。 珞佳凝无意间和五福晋说起昨日那简笔画一样的府邸构造图时,五福晋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 “你也很好奇自己屋子是什么样子吧?”珞佳凝说:“可你看那些工匠们画的图!粗略得很,我都不忍心看了!” “哪里是工匠画的啊。”五阿哥见四嫂来了,便也行了过来,“一般都是工部派去的人画的。他们本就职责不在此,大体让我们看懂就行,不会添太多细节在图上。” 珞佳凝就又沉沉叹了口气。 五福晋抿着嘴笑:“我可是见过我家府邸的真正模样了。你猜我是怎的知道我们府邸是什么样子的?” 珞佳凝不为所动:“你不用诓我,我不上当。你一定还没见过你们府邸的模样。” “谁说的。”五福晋瞪着眼不乐意,开始怂恿她:“猜嘛猜嘛。看在我们帮你一场的份上,你就满足了我的愿望,猜几次看看。” 五福晋闺名张惠成,是个活泼爽朗的性子。 但凡她想做的事情就没有不敢的。 和她相比较起来,五阿哥胤祺要内敛得多,温润谦和。 只是胤祺十分疼爱妻子。所以五福晋想做什么,他都尽量全了她的心愿。 在这样的搭配之下,真让珞佳凝放开了去猜,她都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入手了。 不过想要看到房子的样子,无非就那几种情况—— 珞佳凝随口一说:“你总不能扮作了小宫女,跟着五弟一起出宫去了吧?” 她真的不过就随意这么讲讲而已。 毕竟这事儿十分匪夷所思,在这个年代,也就在话本子上能看到,真正施行起来极其困难也十分不现实。 谁知听了她的话后,五福晋的眼睛瞪得更大更圆了:“你怎么知道的!” 珞佳凝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猜对了,顿时瞠目结舌:“你你你……你真跑出宫了?” 这可是皇宫。 门禁森严,想要出去一趟难于上青天。 “当然是啊。”五福晋洋洋得意:“只不过你猜错了一点。我没有扮作小宫女,而是扮作小太监出去的。” 五阿哥在旁解释:“宫女行动受限。太监便能随意许多。” “是这样没错。”五福晋压低声音感叹:“女子太受限制了。男子要方便得多……不只男子,就连太监们,也比我们要来得轻松。” 珞佳凝对她这句话表示赞同的同时,又忍不住啧啧摇头。 这夫妻俩也真的是大胆。 倘若这事儿被皇上知道了,少不得又是一通大脾气。 珞佳凝:“你们出去一趟了就别再考虑第二趟。左右没几日就要搬了,何苦冒着被皇阿玛发现的危险?” 五阿哥轻声与妻子说:“看吧,四嫂和我说的一样。你莫要再想出去一回了。” 五福晋嘀嘀咕咕着抱怨了好一会儿,最后好不容易才接受了“不能再冒险出去”的这个悲惨结果。 “其实那时候我出去前还想叫着你一起来着。”她对珞佳凝说:“可胤祺说,我们没有你们宅院的钥匙,过去了也进不去,如果找四阿哥的话恐怕要被训,只能作罢。” 五阿哥又道:“其实也是顾忌着四嫂有孕。不然的话,出去玩玩也好。” 五福晋:“就是就是。” 珞佳凝十分无语。 五阿哥多好一少年啊。 怎么就被五福晋这个跳脱的给带偏了呢。 不过,偏归偏。 也幸亏这夫妻俩不是拘谨放不开的性子,昨日的事情才能办成。 “昨日多谢你们了。”珞佳凝真心实意地说着,这才有机会把刚带来的小提篮推给眼前的夫妻俩:“若不是你们帮忙,昨日的事情不会那么顺利。这些果脯是四爷拿回来的,我尝着不错,留了一盒拿了另一盒给你们。” 五阿哥赶忙推辞:“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四嫂何必这样客气。东西你拿回去吧,我们屋里也有蜜饯吃。” 五福晋瞪了他一眼:“不用客气是真的。不过,东西得留下。四嫂知道我爱吃这些好东西,送给我吃。你非要拒了她一片好意干吗。” 五阿哥哭笑不得:“四嫂有孕,定然喜欢吃酸口的东西。这些果脯想必是四哥拿回来给四嫂的,你何苦分一盒?” 五福晋这便有些犹豫。 “我吃这种太甜了,喜欢更酸些的。”珞佳凝笑着把东西从提篮里拿出来,塞到五福晋怀里:“我是想着你可以吃,这才拿来给你的。” 五福晋开开心心收下:“多谢四嫂。” 五阿哥还想再说什么,被五福晋又瞪了一眼后,到底是不吭声了。 “他就这脾气,总是想七想八的考虑太多。”五福晋小声与珞佳凝嘀咕:“我知道嫂嫂是疼我特意给我的,才不管他说什么。” 珞佳凝笑:“这就对了!咱们一条心,不管他们臭男人。” 五福晋:“就是就是。” 俩女子嘀嘀咕咕的声音一点都不小。五阿哥在旁边听着,也只能苦笑,劝说是绝对不敢的了。 不过,夫妻俩倒是都担心着一件事。 “听说章佳小主已经被皇阿玛允诺册封了?”五阿哥问:“我听说是个常在的位分。虽然不够高,但也比没有的强。” “是个常在。”珞佳凝道:“不过,又不只是常在,还给了封号。”说着就把“福”字的事儿告诉了他们。 五福晋连连感叹:“有个封号便安心了,这就更好了许多。” 五阿哥沉吟道:“十三弟这下子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之前总有奴才明里暗里的欺负他,若不是四哥护着,他的处境肯定更加艰难。现在章佳小主有了出路,十三弟想必也能好起来。” 提到那个丰神俊朗的少年,三人都颇为唏嘘。 宫里到处都是捧高踩低的奴才。十三阿哥的生母出身如此低微,想必这些年经历的苦楚是他们想象不到的。 珞佳凝想起来一事:“八阿哥与卫答应的关系不太好么?” 听到说起八阿哥,五阿哥忙抬手示意先别说。他往四处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旁人在,只他们三人,这才点头表示可以说。 五福晋轻声道:“那个八阿哥,我都不想多说什么。四嫂你是我们自己人,我才多说几句。”她略顿了顿,把声音又压低了些:“那人虽然年纪小,却着实是个不好相与的。” 珞佳凝:“此话怎讲?” 五阿哥小声说:“我们曾经亲眼见过,他路遇卫答应,却对她视而不见。兄弟们提醒他一句卫答应在那儿,要不要打个招呼。他却好似没有听见似的,加快了步子。” 珞佳凝道:“他是羞于在众人眼前和卫答应相认吗?” 据她所知,八阿哥是觉得自己生母出身太低所以不喜欢和生母多接触。 可她和八阿哥实在不太熟悉,再多她却是不太清楚的。 “不止。”五福晋说:“他应该是十分厌弃卫答应的。只是碍于面子,时不时地还得去见见卫答应。” 珞佳凝奇了:“有这事?” “皇祖母有时候会问八弟一两句有关卫答应的事情。”五阿哥道:“若皇祖母不问的话,八阿哥怕是一次都不会去看卫答应的。” 五福晋朝五阿哥使了个眼色。 五阿哥欲言又止的好半天,最后才下定决心,与珞佳凝说了:“我与八弟同跟着夫子们学习。有次他去皇祖母那儿,说卫答应给他做了个荷包。皇祖母便和他说,不管皇阿玛如何不喜卫答应,卫答应到底是他生母,他没事的时候总得去看看。” 五福晋:“太后应该是以己度人,想着卫答应一定思念孩子才这样说。” 五阿哥道:“正好我们要去上课了,便一同拜别皇祖母一同往学堂去。那天休息的时候,我想起来还有事找他,便到处寻他。却发现他偷偷把卫答应为他做的那个荷包,给剪了。” 珞佳凝诧然:“剪了?” “是。而且剪得很碎,带着怒气。”五阿哥说着,不由叹息:“我也是无意间看见。” 五福晋连叹着摇头:“八阿哥一定很讨厌卫答应。” 珞佳凝本是昨天去长春宫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八阿哥在偷偷从卫答应的院落里溜出来,显然是不想让人知道他去卫答应那儿的事情,所以有此一问。 却没料到,这母子俩之间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 儿子居然会这般嫌弃亲生母亲,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三人说了会儿话,珞佳凝有些乏了,便回院子休息。 五福晋夫妻俩想要送她一送,也被她婉拒,让二人留在了屋里。珞佳凝:“都是自己人,何必客气?往后出了府,我们少不得要互相往来,如果每次都要这么注重礼节,烦都烦死。” “有道理。”五福晋哧哧笑着,拽住了自家夫君,朝着四福晋挥挥手:“那我们就不送四嫂了。四嫂你路上小心。” 珞佳凝和他们道了别,这便回了自家院子。 晚上的时候。 珞佳凝禁不得饿先吃了点东西,而后等着胤禛回来一起再吃些。 谁知左等右等,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却还不见他的踪影。 珞佳凝忙遣了人去问消息。 结果回来的人都说,四阿哥还没回宫,不晓得人在哪儿。 珞佳凝便拿了一本书,歪在贵妃榻上看着。 不知不觉地竟是睡了过去。 再醒来,是觉得身上忽然有了些微的重量。她猛然惊醒,却对上了一双深沉黝黑的双眸。 珞佳凝:“……四爷?你回来了?”说着就掀开了毯子打算起身。 胤禛扶了她在榻上坐好:“你歇着就是,无需起来。只是榻上睡觉太过寒凉,我怕你冷着就给你披个毯子。” 珞佳凝打着哈欠,还没忘自己眼巴巴等着他的目的所在:“东西拿来。” 胤禛明知故问,笑着说:“什么东西?” 珞佳凝横了他一眼。见他真不肯拿出来,这便扭着身子打算下榻,然后跑出屋子去找宋格格不理他。 胤禛一下子就看出了她的目的,忙伸手拉住:“你何苦跟我置气?现在外头冷起来了,你若是出去,少不得自己受冷受寒,当真犯不着。” 这话倒是大实话。 珞佳凝有了台阶后,也不矫情,顺着那个台阶就下:“那你把东西乖乖给我拿出来。”又摊开掌心朝他伸了过去。 胤禛好气又好笑:“我回来晚了你不惦记着我,倒是惦记着东西来了。” 本还想戏弄她一会儿。但真看到了她眼巴巴的小样子,他又不忍心起来。 胤禛到底是从怀里掏出来了刚画好不久的府邸细节图,交到了自家小娘子的手中。 珞佳凝立刻跳下了榻,跑到桌边把它摊开。 胤禛被她吓得一愣一愣的:“你小心点身子!你还有身孕!” “没什么大碍的。我这胎很稳。”珞佳凝随口应着,凝神看着眼前细致的画作,“还真是你自己画的啊?” 胤禛淡笑:“看样子,你一早就猜到我要亲自动手了?” “那当然。”珞佳凝说:“如果想要看到府邸的样子,要么就得跑出去亲自看看。要么,也只能画下来看。” 她望着纸张上的一笔一划,感叹着胤禛画艺精湛的同时,又道:“我已经问过了,工部的人呈给我们的画,必然是那样简单的,只让我们看个大概。所以想要有细致的图画来看,必须得自己来办。” 胤禛笑问:“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给你画好了再回来?” 刚才她那摊开手问他要东西的样子,就是笃定了他已经画好。 “四爷做事素来严谨,既然要做就要做完整。”珞佳凝横了他一眼:“况且,我还不知道你?你既然昨天答应了我今日让我看到,就一定会给我把东西弄好。定的日子就是今天,你必然要画完了才回来。” 胤禛笑意入眼底,深深凝视着眼前的小妻子:“你倒是极懂我。” 怕是再没有第二个人,如她一般懂他了。 第34章 第 34 章 既然封了常在,各种赏赐总是少不了的。 源源不断的赏赐送到了长春宫福常在章佳氏的屋子里,各路道喜的人都前往她的院落说着吉祥话。 原本门可罗雀的庭院里,一时间热闹到了极点。 章佳氏和十三阿哥需要招待前来贺喜的低位分小主们,又要接下高位嫔妃们的赏赐,忙得不可开交。 这样的景象让他们忙碌的同时,也让隔壁院子的卫答应心里不是滋味起来。 卫答应也诞有子嗣。 只是她的儿子八阿哥……很少来看她。 偶尔前来,也不过是一句“皇阿玛今日问起儿子”之类的话。 是了。她位分太低,给儿子丢脸。又出身低贱,拖了儿子后腿。 卫答应听着隔壁院子源源不断传来的热闹声音,心里头着实不太痛快,便带了宫女往御花园走走。 · 珞佳凝自打有孕后,愈发容易瞌睡。醒来精神好的时候,她便会四处走走。 宫女们都劝她多休息免得伤了身子。 可她知道,其实越是怀孕才越应该多走动。到时候生孩子容易些不说,体质强健了孩子的身体自然也更好。 珞佳凝闲来无事,想着去之前“遇到”五阿哥练箭的那个御花园。 最近多去走走,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也就不会觉得她之前过去有多么突兀了。 只是珞佳凝千算万算,没想到居然还有遇到卫答应的这一天。 明天她就要离开皇宫去往府邸了。今天是留在宫里的最后一日。就这样,她还遇到了只带了一个宫女便出门的卫氏。 她沉默地望着卫氏。 对方也望着她。 最后还是珞佳凝主动往前迈了一步,笑着招呼:“卫答应安好。今日天气不错,答应也来逛逛?” 卫氏早就听说过四福晋,知晓这是皇上、太后和德妃娘娘跟前都受宠的大红人。 而且,胤禩也无意间提起过,四福晋为人处世十分得体,宫里上下都喜欢她。 卫氏见了对方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好,只敢安静地等着对方先开口。 现在四福晋主动和她打了招呼,她心里松了口气,笑着迎上去:“听说四福晋有喜了?恭喜四福晋。” 两人这便没了话。 卫氏是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皇上跟前的大红人说话。 而珞佳凝,则是知道日后八阿哥和胤禛是死对头,眼前这个是她老公死对头的生母,自然没什么结交的意图。 说起来,卫氏有点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她印象里卫氏应该是个颇有姿色的女子,相貌不错。 如今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女子,美则美矣,实在太憔悴了些。脸色蜡黄,眼窝深凹,唇色发白。 即便五官再好看,这样的脸色衬托下也着实无法和“美”字联系起来。 珞佳凝挺同情卫氏的。 章佳氏虽然身子不好又不得宠,却好歹有个孝顺的儿子陪伴在侧。 卫氏却什么都没有。 她也身子不好,整日里缠绵病榻。就连孩子都无法留在身边照料着,送去了惠妃那边抚养。 久而久之,即便卫氏比章佳氏的身体要好一些,气色却还不如章佳氏了。 珞佳凝和卫氏实在无话可说。 随便捡了几句话和对方寒暄之后,这便打算找个借口转身离去。 谁知她还没来得及说出要走的字句,那边卫氏却是想到了和她谈论的话题。 卫氏绞着手里的帕子,轻声问:“福晋这是怀孕了吧?多长时间了?” 珞佳凝道:“不过三四个月而已。刚刚显怀,时日还不太久。” “三四个月,那就好,那就好。”卫氏道:“这个时间的话胎已经坐稳了,若是坐了车子去府邸,倒也不至于颠簸到影响孩子。” 珞佳凝笑道:“是这样。四爷当初说早点去府邸的时候,皇阿玛便劝他,不要太早走,怎么也得孩子过了三个月坐稳胎才行。这不,就耗到了现在才打算动身。” 卫氏叹着气:“坏孩子很辛苦。养孩子也不易……” 说到这儿她明显一顿,显然是想到了她并为能够亲自抚养孩子的痛楚。 珞佳凝看出了她的窘迫,便把话题接了过去:“是不容易。往后孩子出生,还是有好多麻烦在等着。”又道:“八阿哥温润如玉,皇阿玛时常夸赞他。卫答应倒是可以放心了。” “如何放心?他甚至不到出宫立府的年纪,我实在放心不下。”卫氏摇摇头:“再者,他再怎么小心,也难保会不会做错了事被皇上责罚。他虽不和我说,但我心里总是有数的。” 说完这句话后,卫氏目光灼灼地望了过来。刚才还如死水一般的眼睛,竟是隐隐透出了期盼和希冀。 珞佳凝少不得琢磨了下卫氏到底希望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她倒宁愿卫氏像章佳氏那样,有什么就直说,也不要这样遮遮掩掩的。猜来猜去实在难办。 好在虽说“一孕傻三年”,可这个傻现在还没透到她这儿。片刻后,珞佳凝忽然明白过来了卫氏想要知道的消息。 ——之前因为李氏的事情,八阿哥也被牵连其中。 事情的始作俑者之一就是四爷这边的院子。 卫氏想必是打算探听一下八阿哥在那件事中受到了什么样的牵连、如何被皇上斥责的,所以特意没话找话地和她说了这一会儿。还特意提了句“他难保会不会被皇上责罚”。 珞佳凝想通之后颇哭笑不得,顺势答道:“若答应说的是前段时间和我们院子有关联的事,那答应尽管放心。八阿哥本就没做错什么,只略牵连了些。即便被皇阿玛去问话,也顶多训几句而已,不会有什么问题。” 卫氏的眼睛亮了亮,原本蜡黄的脸色居然回转了些许的血色:“那就好,那就好。”她连声念叨着。 珞佳凝见状,忍不住轻声叹息。 卫氏真的是不容易。 既然八阿哥偷偷来过她这儿了,她尽管问八阿哥就好。何必绕个圈子来问她? 这也是她刚好也到了这个御花园,刚好遇见,能够解惑一二说给卫氏听。 那如果她不过来呢? 卫氏没有消息来源,便只能这样硬生生憋在心里乱想么? 珞佳凝说道:“答应先忙着,我还要到德妃娘娘那儿看看。”说着便打算离开。 卫氏便道:“多谢四福晋。其实八阿哥是个很好很努力的孩子,听说他这段时间还在看兵法,很努力的。还望四福晋在皇上面前帮他美言几句。” 珞佳凝:“答应且放心,皇阿玛很疼爱八弟的。” 离开御花园后。 珞佳凝还在想着卫氏说的胤禩在看兵法这件事。 虽然卫氏说的“听说八阿哥最近如何如何”,但珞佳凝知道,事实上应该是八阿哥偷偷去看她的时候和她说的。 只是她明白,八阿哥不想让母子俩见面的事情让外人知道,只和皇上讲一句便罢,她就也不提及。 绿梅在旁忧心忡忡:“福晋,奴才瞧着卫答应的身子好似不太好。” 珞佳凝闻言叹了口气。 卫氏的气色实在是太差了,也不怪这个憨实的小宫女都能瞧得出。 “她许是日子不太顺畅吧。”珞佳凝道。 馥容趁机在旁说道:“卫答应是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气色才会如此之差。你们几个都警醒着点,往后搬出去了,一定要帮福晋守好了屋子,千万不能让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人靠近福晋的屋子和东西,知道了吗?” 这段时间各宫都送了好几个人来,这些都是需要带去府邸的。 馥容越看那些人越觉得糟心,时不时就提点一下。这个时候正巧再敲打一下绿梅她们,提醒她们做事机警一点。 绿梅看看自家花一样漂亮的福晋,再想想刚才卫答应那难看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可不能让福晋也那样,忙应声:“知道了姑姑,我们一定会小心的。” · 出府那天,天气晴朗风和日丽,是个极好的日子。 珞佳凝看到大晴天也是心情不错,早早起来就吩咐人把东西装了车子上。 “听说啊,皇上很重视四爷去府邸这一天。日子还是皇上让钦天监定的。”翠莺在珞佳凝身侧美滋滋地说。 馥容也道:“皇上这是看重四爷和福晋呢。” 珞佳凝提醒她们:“这还没出宫呢,这种话少说。让四爷知道了,又要不高兴。” 言多必失。 都要离开宫了,没必要在最后一刻再被人拿住了错处。 几个丫鬟——以前她们是宫女往后就是府里的丫鬟了——和公公都道:“是,福晋。奴才们一定谨言慎行,不给福晋丢脸。” 说罢,几个人互相看了看,又望着福晋,绷不住都笑了。 翠莺拉着绿梅去各处再查看一遍,瞧瞧是不是一切都妥帖无误。 现在还不到钦天监算好的出宫时辰,需得再等一会儿才走。 安福高兴地搓手手:“主子,还有什么需要奴才去做的吗?” 前些日子该收拾的都收拾好了。今儿起来把日常的东西略略打包,就已经齐整。现在他心情激动,却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什么为好。 馥容笑道:“你可稳着点吧。安副总管,往后有的是你需要忙着的时候。” 如今府里管事的人已经基本上定了下来。 大总管自然是高无庸。 他是跟在四爷身边多年的,十分可靠。 副总管则是安福。 他是四福晋身边的的得力之人,帮福晋管着后院。 丫鬟嬷嬷自然都由馥容管着。 另外翠莺和绿梅给她当副手帮忙打理后院的人事安排。 安福朝着福晋打了个千儿:“多谢福晋赏识。若不是福晋给奴才机会,奴才怕是一辈子也没法出头的。” 宫里的太监和公公那么多,再怎么出彩也不过是在这高墙里面服侍着某个主子。 现在他被四福晋带去府邸,能够正儿八经做个副总管不说,最关键是再不用拘在这个高高的院墙里头了。 安福对四福晋的感激当真是万分真切的。 珞佳凝笑着摆摆手:“不用那么客气。你做事认真可靠,我自然带了你走。这是你自己的本事。” “那也得有福晋的提拔啊。”安福虽然笑着,却真情实意地说。 他看福晋要站起来,忙上前去扶住福晋:“您要去哪儿?” “我去看看小格格。”珞佳凝道:“她一会儿坐车怕是会不习惯。” 这时候珞佳凝的肚子已经有些显怀了。好在天气渐冷,穿的衣服也多,倒也瞧不太出来。 “再几个月怕是要臃肿不堪了。”珞佳凝一想到怀胎后的大粗腰就唉声叹气:“皮肤也会变差,手脚还有可能浮肿。” 女子怀胎十月很辛苦的。 即便她有“健康药水”可以使用,那东西却是应急用的,并不能日常当水喝。所以她现在就如一般女子那样怀着孩子,静等小家伙落地。 不过,当她实在难受了,比如止不住地想孕吐之类,便会拿了一瓶药水来喝。 平常的遭罪她可以应付得来,有这个好东西却非要去遭大罪就实在没有必要了。 院中井然有序地排着许多大箱子。 院门口是好几辆车。 不只是清荷苑伺候的人,连同阿哥所其他院子里的宫女太监们,也来了好些帮忙抬东西上车子。 珞佳凝与馥容道:“记得多给些赏赐。” “奴才省得。”馥容把怀里的荷包拿给福晋看:“早就备下的。” 虽说这些奴才都是奉了主子们的命令前来帮忙,可他们也着着实实出了力。赏些银钱也是谢他们主子,往后在宫里往来,这些都是人情。 小格格如今正在乳母的怀里闹腾着玩。 她现在不过一岁多的年纪,正咿咿呀呀地瞎嚷嚷着,开始学说话了。 看到珞佳凝后,小格格不住的伸出手让她抱。 乳母忙哄着她:“福晋正怀孕呢,不能抱。不然会伤到肚子里的小宝宝。” 珞佳凝笑问:“瑾瑜最近胖了不少,也高一些了。走路如何了?” “能走一些了。只是现在地太凉,奴才就只让她中午的时候多走会儿,一早一晚都少走一点。”乳母道。 珞佳凝轻轻颔首。 这个乳母选的不错。教孩子挺好,最起码是个正常带孩子的样儿,不会像李氏那么偏激。 她提醒着:“一会儿上车,颠簸之中小格格难免会不太舒服。你看顾着些。另外,让芳蕊和你们一个车子吧。她心细,能帮忙照看。” 芳蕊和春蕊正好搬了东西后,回来拿下一趟。 芳蕊闻言应了一声。 春蕊忙问:“那奴才呢?” “西厢房有不少东西需要看着。”珞佳凝道:“你跟着车看东西吧。” 春蕊撇了撇嘴不吭声了,闷头和芳蕊一起继续搬东西——她是负责照顾李氏的。如果不帮忙搬东西的话,就得去柴房那边帮忙把李氏弄上车子。 相比较之下,她宁可搬东西。 安排好这边后,珞佳凝又去了趟东厢房。看宋格格把一切安排得妥当,便也没多说什么,只叮嘱了几句便出来了。 她刚出屋子,便见宋氏从东厢房走了出来,匆匆忙忙去往西厢房。 很显然,宋氏是要去照看小格格,生怕这个孩子会在这种杂乱的情况下紧张害怕。 翠莺在旁问:“福晋,您怎的没让宋格格直接照顾小格格呢?往后搬过去了,宋格格的院子和小格格的住处离得不算太近。一来一回的可得耽误会儿呢。如果把小格格放在宋格格院子里养着,就不用那么麻烦了。而且还能养的不错。” 珞佳凝闻言,朝着宋氏的背影又望了一眼。 以前病弱整天吃药的宋氏,现在因为有了个小孩子要照顾,身体越来越好,精神也越来越佳。 其实珞佳凝也不止一次地想过,要不要直接把小格格给宋氏抚养。 仔细考虑过后,她觉得不行。 宋格格是很喜欢孩子没错,也十分疼爱小格格瑾瑜。 问题在于李氏。 李氏即便是被夺去了正儿八经妾室的名分,贬为奴才通房,可她到底还是四阿哥府邸里的人,还好生生地活着。 倘若把瑾瑜给了宋格格照看着,等同于把宋格格推到了让李氏嫉恨的路子上。 这事儿不够地道。 珞佳凝自己都恨不得和李氏这种有心机爱记仇的人撇开关系,半点都不沾上。没道理非要让宋氏和李氏的孩子绑在一起。 更何况,往坏了说,万一瑾瑜有个三长两短的没教好的地方,反倒是成了宋格格的错处。 倒不如就如现在这样,继续让瑾瑜在西厢房住着,放了丫鬟婆子照看他。宋格格平日里想照看她,自去西厢房就行。 两相分开,谁也不牵扯谁。 而且四阿哥也没有提起要把瑾瑜交给宋格格教导的事情。 他不说,她就等等再看。 反正目前是不合适的。 不多会儿,胤禛回来了。 他今早晨特意去拜别皇上和德妃,又谢过他们的谆谆教导。 四福晋有身子且要在今日经历车马劳顿,他便独自前往没有带了她同去。 时辰到了后,梁九功亲自过来了一趟,送来了皇上赏赐的最后一批物品。 胤禛和珞佳凝照着乾清宫的方向,谢过皇阿玛的赏赐。 一行人这便上了车。 其实,原本在宫里是不可以直接上车的。 还是皇上体恤四福晋有身孕,不愿意她过多奔波劳累,特许了今日车子可以进院子,接了四福晋后直接出宫往府邸去。 装了东西的车子,自然有丫鬟婆子们看着。 珞佳凝和胤禛在一个车里,被晃得晕晕乎乎,索性倒在胤禛的怀里呼呼大睡。 胤禛初时还想着劝劝她:“你不想看看外头的景色吗?” 话都说完了,他才想起来女子坐车坐轿是不能往外看的,那样很影响女子们的形象。毕竟大家闺秀们都很讲究名声和仪态。 但他转念想想,又道:“你可以偷偷地从帘子那儿往外看。只我知道,旁人不知道。”那便不会有人非议她了。 珞佳凝在他怀里拱了拱:“我瞌睡得很。今天忙碌了很久,现在累了。四爷饶了我吧,我懒得去看。” 反正日后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去看这些景色,她不至于急到非得现在看。 最主要的是她真的很累。 有孕的身子本就容易疲乏,折腾了大半天也确实懒得动弹了。 胤禛知道自家小妻子是个爱笑爱玩闹的。 看她现在都不想动一动的模样,晓得是腹中孩子闹得她这般疲累,他愈发心疼,搂紧了她:“那你睡会儿吧。” 珞佳凝“嗯”了声正要入睡,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嘟囔道:“爷,昨儿有件事我忘记和你说了。” 胤禛轻声问:“何事?” “八阿哥最近在看兵法。”珞佳凝打了个哈欠:“要不要让十三弟也看一看?皇阿玛不是有意要御驾亲征吗。” 胤禛听后陡然一惊。 准格尔部的噶尔丹这些年来威势正猛,打下无数山河,已经开始威逼到京城。如今那噶尔丹愈发张狂,皇上便打算明年再一次御驾亲征讨伐他。 这些事儿,胤禛不过是私底下和珞佳凝说过几句,却没想到她记在了心里。 胤禛悄声问:“让十三弟也看兵法?” “嗯。”珞佳凝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如果皇阿玛会带人一起御驾亲征的话,就是个机会。我知道你不喜出头,不如让十三弟试试看。” 胤禛若有所思。 珞佳凝觉得在他怀里躺着不够舒坦。 她朝着各个方向挪动着,最后发现躺在他腿上最舒适,索性大喇喇这样躺了,舒舒服服睡了过去。 马车颇为颠簸。 胤禛生怕珞佳凝被颠醒,双腿一路上动都不敢动。双手也不敢闲着,一手护在她的头旁边,怕来回晃动会让她惊醒,另一手则揽在她的身上,唯恐她会晃得跌了下去。 从皇宫到府邸,他一路上都是这样过来的。 临到府上了,胤禛看珞佳凝还睡得很香一直没有醒来,便示意车夫慢一点停下来,免得骤停之下再惊扰到她。 待到车子彻底停稳。 胤禛试着稍微动了动腿和胳膊。 咝—— 已经完全麻了。 他轻微地晃动着手和腿的肌肉,慢慢放松了些。待到那种酸麻的感觉过去后,方才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抱了珞佳凝下车。 她睡得很沉。 即便是被抱下车了,也只是动了动身子,紧接着继续睡了过去。 胤禛怜惜地低头凝望着她。又看太监和丫鬟们都涌过来了,忙做了个“嘘”的表情,冷眼望着四周,示意谁也不准出声,谁也不准靠近。 而后,在这样的安静气氛里,他仔细谨慎地抱着自家熟睡的小娇妻,缓步往卧房走去。:,, 第35章 第 35 章 噶尔丹是大清王朝遇到的一块硬石头。康熙帝三次御驾亲征都和他有关系。 珞佳凝记得,明年春夏的时候,康熙帝又会御驾亲征。皇子之中有几人随行,其中只八阿哥胤禩得以随康熙帝御营。 那么多个皇子,为什么只他一个人可以跟在皇上的营帐那儿? 虽然现在八阿哥看似不显山露水的,但是明年能跟在皇上身侧,必然有他过人之处。 其一自然是他很得皇上信任。父子之间,本就如此。 其二,珞佳凝之前没想过,后来听了卫氏的话后才考虑到这一点。 卫答应说,八阿哥最近在熟读兵法。珞佳凝忽然意识到皇上带着他的那个契机说不定就是他兵法读得好,很多军事问题可以答得上来。 不管这事儿是不是确实的。她觉得总得未雨绸缪,让十三阿哥也读一读兵法。 ——胤禛不喜欢抛头露面,喜欢隐在后方运筹帷幄。可是十三阿哥不同。 十三阿哥现在生母刚刚册封,即便位分低,却也是实实在在的主子了。 章佳氏本来就身子不好。倘若可以得到更多的医治,说不定身子就能好起来。十三阿哥若搏一个好的前途,或许可以为生母争取更多的权益让生母的处境更佳一些。 所以珞佳凝提醒了胤禛,可以让胤祥读起来兵法。 这样的话,明年康熙帝御驾亲征。如果只带一个阿哥紧紧跟随在身侧,胤祥或许可以与胤禩一争。 成败与否不重要。即便不成,胤祥总归在皇上那里又搏了一个更好的名声。之后再有军事方面的事情,说不得就会择了胤祥。 可惜的是如今珞佳凝在孕中,时常有些犯迷糊。 之前听了卫氏的话,她已经心里有了这些主意。只是心里头念着了,转头就忘。如今出府路上才堪堪想起来,赶紧告诉了四阿哥。 而后心里再没了杂念倒头就睡。 · 初初立府,最难的便是人事安排了。 做粗使活计的人倒是不用愁。早在修葺府邸的时候,胤禛便让人找了一些擅长做粗活的人来打扫庭院。 这些人都是身家清白的,这段时间一直在府里负责清扫,往后继续用着就是。 各宫都有安排的人过来,虽然略有了解,却还摸不准底细。如今都得做个妥帖安排才能让府里的各项事务正常运转。 胤禛不喜欢身边跟着太多人。如今他带着的也不过是高无庸和苏培盛而已,再多他却是不要了。 那么这一大堆的人,就都是后院的人,全都要珞佳凝来负责安排和处理。 第二天。 一大早,胤禛就起身离开。 他是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做什么事情都要赶早,绝对不会比旁人迟了才到。如今跟着太子爷办差,更是如此。 以前住在阿哥所他还寅时初起来。现在却要丑时末就得起床,穿衣去上朝。 不过胤禛离开前,把苏培盛给留在了府邸。 他知道刚刚搬家过来,珞佳凝这几日有忙不完的事情。苏培盛是个机灵的,留下来帮福晋一把也是好的。 珞佳凝到了中午才醒。 昨儿回到府邸,她睡到了晚上。知道之后要忙碌起来,她也没多耽搁时候,吃了个晚膳洗了个澡便继续睡。 现在睡饱醒来,倒是精神足得很。 厨上的人是不用担心的。皇上从御膳房挑了两个好手给四阿哥。又有之前德妃娘娘赏的两个人,这便足够给四阿哥和四福晋做饭的了。 其他的厨子倒不要紧,再另外找人就行。 至于庭院这些…… 珞佳凝让人把这些新来的宫人们都凑在了一起,查看着名单,和这些人一一对上号。 德妃一共送来了六个人。除去苏培盛外,还有五个是在永和宫做了很久的老人。 春芽和夏柳便是上一次帮忙查看宜妃所送物品的。这两人做得不错,珞佳凝留了她们跟在身边继续伺候着。 秋叶和冬霜是负责吃食的,已经安排在了厨上。 做针线的银杏,嗯,也很不错。从入了清荷苑开始,就一直在给福晋肚里的小阿哥小格格做衣裳,勤快仔细得很。珞佳凝也留了她在院子里。 另外的人就比较难办了。 都是从各处凑过来的,不好分配。 “这些人怎么处理?”翠莺小声说:“听说宫女大都不是官家女子,而是有卖身契的。太监不必说,都是奴才也是有身契的。那福晋既是把她们的身契拿在了手里,是不是就能让她们乖乖听话了?” 言下之意,她们都出身不高,随便拿捏就行。 宫里的宫女有两种。一种是出身颇高,被皇上点中了到各个宫里服侍的。这些都是官宦家的女儿,有些甚至家境很不错。她们即便是在宫里伺候,也没人敢太过小瞧了她们。 第二种便是出身低微,似是寻常丫鬟似的有卖身契。只是她们身在宫廷伺候,自然比寻常人家的丫鬟看上去要好一些。却也只是丫鬟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其实前面那一种宫女,没谁敢随便把她们送人。 基本上能送到这边来让四阿哥带到府邸的,基本上都是后面那一种。 之前珞佳凝把人收下后,就意识到有“身契”这个东西,便遣了人去要。 当然了,她自问自己的人不一定能把东西全部完整要来。所以她特意叫来了高无庸,让他去办这件事。 四阿哥身边的管事大太监,没有人会不给几分薄面。 更何况高无庸跟在四阿哥身侧多年,他早就知道在宫里做事儿应该怎么行事怎么说话。 德妃是把人送给珞佳凝后,便将身契一并送了过来的。 可是其他人没有。 就这样,花费了整整一天的功夫,高无庸才把这些人的身契弄了个齐整,交给四福晋。 “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珞佳凝说着,看人差不多到齐了,便道:“今日我给你们安排差事,一并把名字也给了你们。往后你们在府里做事,便用着我给你们的名字,听明白了吗?” 本来他们身为宫人,现在用着的名字也不是自己本名,基本上都是去伺候主子们的时候主子们给改的。 如今珞佳凝给他们改了名字,言下之意也是让他们抛弃以前的身份,以后安心在四阿哥府里做事。 这些人有的低头含胸,有的目光闪烁,有的面面相觑。但总的来说,都还算齐整地回了一句:“听明白了。” 管他们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呢。珞佳凝自顾自地开始点人。 先是皇上送来的两个人,一个太监一个宫女。 没出宫前,珞佳凝就仔细观察过他们。 皇上应该是选好了这两个人给她的。都是很勤快的人,做事儿一丝不苟。有几次馥容特意安排了他们去打扫院子,他们也毫不抱怨,认认真真完成了。 珞佳凝道:“你们如今一个叫茗墨,一个叫茗锦吧。就在我院子里伺候,具体事宜之后再给你们安排。” 两人喜不自胜。 虽说他们是皇上送来的,却怕四福晋是个不好相与的把他们随意送去做粗使活计。毕竟出了宫后,他们即便是皇上送的,也山高皇帝远已经和旁人无二了。 现在福晋这样看重他们,他们也很高兴。 之后便是太后送来的两个人,是两个太监。年纪不小了,看着颇为稳重。 在清荷苑最后住着的那段时日里,他们做事也确实卖力。 可见太后和皇上一样,送人过来的时候,都是选了确实能够帮助他们小夫妻俩的,并没有安别的心思。 珞佳凝便道:“你们两个,如今叫做海松、海华,跟着四爷在前院伺候吧。” 虽然胤禛一再表示自己身边不需要再添人了,珞佳凝却明白,他是不愿意身边有太多的人影响他做事。 海松和海华都可靠稳重。而且太后不参政,选择的人想必也是没参与到那些破事里面的,在四阿哥身边伺候正好。 珞佳凝又望了望其他的那些人。 ……剩下的就略有些糟心了。 都是其他宫里送来的。人品嘛,不敢保证。做事儿水平嘛,那叫一个乱七八糟良莠不齐。 先是宜妃和卫答应送来的那几个莺莺燕燕。 宜妃送来了三人。卫答应位分低却还硬是送了一个来,却也是当年伺候过宜妃的旧人。所以这人应该也是宜妃示意着送的。 这四个可真是漂亮啊。 环肥燕瘦各有千秋,每一个都眉目含情十分勾人。 珞佳凝自问如果是男人的话,也会忍不住多看她们几眼。 “听说这几个看九阿哥年纪渐渐大了,就经常故作无意地去寻九阿哥。”安福在旁小声说:“奴才打听过。宜妃娘娘早就想处置她们了,送去卫答应那儿也只处理掉一个,其他三个一时间还没寻到借口。可巧四爷立府,她就巴巴地把人送了过来。” 原来还有这么一茬。珞佳凝明白,这些人不光长得漂亮,看来还有些手段。 也对。 如果只是漂亮,性子不错又好拿捏的话,宜妃也不至于把人送走,说不得就留着了。 珞佳凝指了她们四个,依次说:“名字就是诗琴、诗棋、诗书、诗画吧。” 既然是美人,名字自然要好听点,也算对得起她们的样貌。 却也不能太好听,得一看就是丫鬟名字。 她随口一说的名儿,那四个人听后却很高兴。 四人袅袅娜娜地福了福身:“谢过福晋。” 珞佳凝瞅着她们眉开眼笑的高兴劲儿:“……” 宜妃之前到底给了她们什么难听的名字啊? 搞得她们现在得了个不错的名儿都能高兴成这样?! 至于这几个人的差事—— 珞佳凝唤了芳蕊过来:“以后她们就跟在你身边,服侍小格格吧。” 而后还安排了她们的住处。 这几个人的目标是做爷的,放在这个府邸,目标便是四爷。 既然如此,她们不会对小格格下手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反而为了引起四爷的好感和注意,都会对小格格更好一些。 芳蕊心里有点着急,忍不住脱口而出:“福晋,四爷时常去看望小格格。” 言下之意,四爷经常过去,她们也能时常看到四爷。倘若她们有心想要勾引四爷的话,那机会可真是挺多的! 珞佳凝倒是无所谓。 身为嫡福晋,谁的头上还能不带点绿呢。 爷们总是要纳妾的。 再说了。 她现在有“端庄贤淑大度”的嫡福晋任务要做。 为了成就点,她也得给四阿哥把妾室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至于这几个只有样貌没有脑子,得了个好听点的名字就高兴起来的,她可不认为胤禛会看得上她们。 当然了,看上也就看上了。 她身为福晋,拿捏住“端庄得体大方”的人设不倒就行。其他的,不重要。 不过,为了芳蕊刚才的提醒,珞佳凝对她倒是另眼相看了些。 之前芳蕊的主子是李格格,便对李格格衷心。现在芳蕊的主子换成了她,又开始对她好起来了。 不管怎么说,这是个可用之才。一是人比较厚道,二是不傻懂得审时度势。 再观察一段时间。如果可以的话,这人也可以真正用起来。 还有另外四个人没有安排。 这四个人是宫里其他主子们派过来的。共两个太监两个宫女,都很寻常没什么太特别的,没有多好也不至于太差。 因为没什么干系,所以珞佳凝给了他们“金玉、金风、金双、金红”的名字,让他们跟着宋格格,负责庭院的事情。 四阿哥府占地颇广。 现在府里的大致安排,前院自然是四阿哥的。 后宅里,珞佳凝身为福晋,自然是占了最大最宽敞的正房,正房还有两个耳房十分敞阔。东厢房依然是宋格格,西厢房依然是小格格。 后罩房暂时空着没人住,就当做了库房放置四福晋的东西。 大致安排妥当后,珞佳凝把库房的钥匙给了翠莺:“你去继续清点一下东西,继续归置好。” 昨儿才匆匆搬来,很多东西都随意放着没来得及整理好。今天这些事儿都得继续做着。 翠莺应声领命而去后,绿梅在旁边挪着走过来,小心翼翼问:“福晋,奴才要不要跟着翠莺一起去?” 翠莺做事太过犀利,聪明却太大胆。珞佳凝怕她做事太冲撞,暗中叮嘱过绿梅,让她多看顾着点。 倒不是怕翠莺背主,珞佳凝知道翠莺很衷心。她是怕翠莺一个不小心再做事态过火,让谨慎小心的绿梅在适当的时候“拽”她一把。 如今绿梅也摸不准在库房收拾的时候,要不要也看着。 珞佳凝知道绿梅实心眼儿,如果这个时候说不用的话,往后她也摸不准要不要了。 因此,虽然查点东西不用帮忙看着,珞佳凝依然让她过去:“你还是跟着帮帮忙吧,总得有人帮着点。” 绿梅应声之后,开开心心过去了。 人事已经基本上安排妥当。 珞佳凝本来都打算收工了,这时候有个弱弱的声音响起:“福晋,奴才该做什么呀?早先在宫里的时候,奴才也是您身边得力的人。如今出了宫,周围都是陌生的姐妹。奴才愿为福晋分忧,在您身边侍奉左右。” 这话虽然听着好像是在求个近身伺候的位置,可是仔细一听,分明是用自己的阅历来压着旁人,又暗示福晋只有她这样的“老人”可以信任。 珞佳凝不用看都知道说话的人是春蕊。 这人原本是在西厢房里伺候的。十分机灵,也很懂得察言观色。 可珞佳凝就是烦她太懂得察言观色了,懒得和这种人多绕圈子,直接打发了她去伺候李氏。 李氏那时候关在柴房。但春蕊硬是不管不顾的,没有搭理李氏吃喝拉撒的需求,只挨在西厢房帮乳母照顾小格格。 本来馥容还问珞佳凝,来府邸要不要带着春蕊。 珞佳凝当即表明态度一定得带着这个人。 “不止带着,还得让她继续伺候李氏。”珞佳凝心里头早就有了主意:“两人主仆情分深。既然如此,往后安排住处,也安排在一个房间吧。” 李氏现在没了名分,只算个生了孩子的普通通房。既然如此,她就不能和主子们住在一起,只能与丫鬟们住在 小丫鬟们住的是通铺。 身份高一点的丫鬟住的是几人一间的屋子。 李氏和春蕊住的便是后面那一种。 珞佳凝知道,本来李氏是很信任春蕊的。就如信任芳蕊一般。 只是春蕊后来看李氏不得宠了而且再无获宠的可能,就立刻抛弃李氏转了风向。这让李氏十分记恨。 如果让这俩住在一起,想必是极其热闹的。主子不是主子,丫鬟不肯当丫鬟。 不过,那个屋子还挺大。住在那儿的人不可能只有两个人。珞佳凝对此也做了安排。 与她们俩同住的还有“诗”字头的那几个丫鬟。 都是不怎么安分的主儿,和李氏在一道可有的热闹看了。 这是珞佳凝一早就考虑好的。 这些人不是都很能折腾吗? 那就都住在一个屋。 反正都是有心机的。 大家谁也不比谁会差。都挤在一起去,看谁能狠得过谁。 这也是珞佳凝让那四个人照顾小格格的另外一个原因。 有李氏跟她们住在一个屋子,倘若她们真敢对小格格下手,李氏头一个不愿意。 就算顾忌着李氏,她们也会安安分分照顾小格格。 ……当然了,这是以“李氏身为生母会疼爱小格格”为前提的。 如果李氏真的不疼惜自己女儿,那就得再作改动了。 对此馥容很有疑虑:“万一她们齐心来一起对付福晋您呢?” 这么多个不安分的在一间屋子里,她怕这些人会拧成一股绳子那就难办了。 “目前来说,绝对不会。”珞佳凝对此十分淡然:“以后真这样了的话,那就干脆利落一锅端便是。” 那些人既然敢“齐心协力”的话,就别怪她下手狠。 反正她是嫡妻,无所畏惧。 这些都安排妥当后,珞佳凝到底是松了口气。 以后这儿就是自己家了,她得把这里搞得利落一些,好让每一天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此般最省事。 如她所愿,白天的时候倒是一切都很顺利。 物品采买的事情她暂时交给了苏培盛和安福。 这两个人机灵又懂得变通,与人打交道丝毫不怯,采买东西她放心。 往后看着身边的这些人有哪个适合做这些的,她再单独分出来去做。 掌灯时分,饭菜已经上齐了,四阿哥方才姗姗来迟。 珞佳凝听到了通禀声,方才放下书册。刚望向门口,帘子一掀,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屋内。 珞佳凝笑问:“四爷回来了。”说着起身为他拿下了披风。 这个时候已经天气寒了起来,他早出晚归都要披着的。 胤禛似是不经意地说着:“听说你把宜妃和卫答应送来的人,送去小格格那里伺候了?” “嗯。”珞佳凝把自己的大致想法和他说了,只掩去了她们会勾引的那些事儿:“虽然我觉得她们会照顾好小格格,主要目的却也是让芳蕊好好带一带她们。” 宫里出来的宫女,再不济也比寻常人家的丫鬟会伺候。 如果使用得当的话,那几个也是不错的帮手。 胤禛薄唇紧抿,半晌后,缓缓地说:“你觉得我是个看重床笫之事的人?” 珞佳凝想到俩人晚上的事儿,不免脸有点红。 看重不看重她不知道,他的能力还是非常可以的。 但是,她这个时候还是挺有疑问的:“我不过把她们安排去了小格格那儿,爷怎么忽然问起来这事儿了。” 胤禛凝神细看她。 只见她神色坦然丝毫都没有闪烁之色。 胤禛便问:“你把她们安排在了一个我时常会去的地方。这样,真的合适?” 他本以为福晋会让那几个莺莺燕燕去照顾宋格格。 毕竟宋格格那儿他去的很少,而宋格格好似也不太待见他。 两人算是和平共处在一个屋檐下的同僚,相安无事。 如果那几个人去了宋格格那儿,他觉得十分妥帖。 不至于会让宜妃送来的人无处可用,还可以不让那些人来烦着他。 可是,那几个去了小格格处就不同了。 到底是他的女儿,他不可能不去看瑾瑜。 每每想到以后这几人在他看望女儿的时候就会冒出来,他当真是不厌其烦。 认真说来,他一个冷眼过去,那些人便也不敢靠近他了。所以让他真正烦恼的,并非这四人本身。 而是,她们是福晋安排过去的。 一想到是珞佳凝让祸害们去了他时常去的地方,胤禛的心里头就一阵阵地泛着堵。 珞佳凝倒是十分坦然地面对这个问题:“有李氏在她们屋里盯着,她们能够十分尽心地服侍小格格,这不好么?” 她也隐约感觉到了胤禛不喜欢那几个女的。 但她也不好不让别的女人靠近四阿哥。 许多黑四福晋的书里都说,雍正帝当皇帝前妾室很少,当皇帝后后宫人也不算很多,都是四福晋善妒所致。 为了摆脱这个“善妒”的名声,为自己的成就点战绩添砖加瓦,珞佳凝也不能表现出“善妒”啊。 比如今天,她把那几个莺莺燕燕安排给了小格格。 就在芳蕊提醒她“四阿哥会经常去小格格那儿”的时候,立马,成就点就到手了。 万事不提,成就点最重要。 珞佳凝十分开心,此时面对着四阿哥,依然心情不错:“四爷放心,我一切都是为了大局着想,不会错的。” 成就点就是大局。 没毛病。 胤禛听后脸色不变,只是话少了许多。 用完晚膳,他自顾自去了书房。 珞佳凝便继续看书。 过了会儿她看时间差不多了,便熄了几根蜡烛准备休息。 苏培盛见状,忙去外院书房了一趟,而后又急急跑了回来寻福晋。 珞佳凝正唤了馥容过来伺候呢,看到苏培盛进屋便问:“可是有事?” “倒也没甚大事。就是四爷如今正在书房里。”苏培盛拼命暗示着顿了一顿,又道:“四爷在书房。一个人。” 珞佳凝怀孕后就很容易犯困。 这个时候她想,胤禛可能有不少事务要处理,就在书房歇下了。 有目共睹。雍正帝是最勤劳的皇帝,当了皇上都十分勤恳,此时年少更不必说。 她打着哈欠:“我知道了。”又喊馥容:“帮我准备洗澡水。” 这就是要洗洗睡了。 馥容好心帮忙赶人:“苏公公若是无事,不妨出去吧。” 苏培盛顿时急了。 福晋怎么就这样睡了呢? 看四爷那样子,分明是在书房里等着福晋去喊他。而后顺理成章地歇在福晋这儿。 结果倒好…… 这位正主儿压根就没觉得四爷在书房有什么问题,直接睡下了。 这可让他怎么去给四爷交代啊!!!:,, 第36章 第 36 章 胤禛终究是在书房挨着睡了一夜,辗转难眠。 第二天一大早醒来。 许是没睡好的关系,他脸色黑沉如墨,整个人透着股子冷厉之色。 几个伺候他的太监都不敢多说一个字儿,生怕惹了这位爷不高兴。战战兢兢地服侍他穿衣,又服侍他吃了早膳。 谁也不知道主子这是怎么了,忽然就不高兴起来。 还是苏培盛,看着情形不对再不能这样下去,临了在胤禛即将上轿子打算离开的时候,冒出来一句:“昨儿晚上福晋临睡前特意问了奴才几句,爷去了哪里歇息。爷说去书房,福晋很高兴。” 胤禛垂眸:“昨儿夜里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昨儿夜里爷只问了奴才,福晋有没有叫您,却没问福晋是怎样的个表现。”苏培盛把脑袋压得很低:“是以当时奴才只说了福晋没喊爷过去,旁的没敢多说。” 胤禛便把苏培盛叫到一旁单独问他:“那福晋是怎个高兴的样子?” 苏培盛不希望四爷对福晋有甚不好的印象,绞尽脑汁地帮福晋瞎掰:“福晋当真是欢欣雀跃。奴才特意提了句,爷您说不去找那些个小妖精,福晋还开心得哼了小曲儿。” 胤禛不信。 苏培盛就照着福晋高兴时乱哼的那些奇怪的调子,也哼了这么几声。 那些小曲儿他只在福晋那里听过。基本上都是福晋收到了赏赐,看着那些满当当的金银珠宝时哼起来的。 事实上,福晋自然是没有说那些话的,哼曲儿更是假的。 他眼瞅着福晋巴不得那些小妖精们去找四阿哥呢。 当然这种实话他是万万不敢说的。为了主子们的和谐相处,他觉得必须牺牲小我来说一点假话。 其实苏培盛说那些话的时候也十分忐忑。 一来是心虚。 二来则是不知道效果如何心里没底。 谁知他这番话和曲儿出口后,脸黑了一夜加一早上的四爷忽然就笑了。 胤禛听了那调子,松了口气:“她是喜欢这个怪怪的曲子。” 而后高兴起来。 显然他是相信了苏培盛的说辞。 苏培盛苦哈哈地跟着四爷一起笑。 “我早知她是个爱拈酸吃醋的,偏她不肯承认。”胤禛负手而立,越想笑容越深。而后扬眉吐气般大跨着步子,走到轿子旁,亲自掀了帘子麻溜上轿了。 随行在轿子一旁的高无庸,见状朝苏培盛拱了拱手。 他们几个人今天害怕了这么久,得亏了小苏公公解决此事。 苏培盛努力挤出个笑容。 这时轿帘嫌弃,胤禛探头出来:“苏培盛,你且和她说,只要她不肯,我断然不会随便纳人的。她终归是这院子的女主人,我凡事都会遵循她的意愿。” 这几天府里忙着收拾,胤禛怕珞佳凝应付不来,特意留了苏培盛跟着她做事。今日顺带着也能把他的话带给她。 苏培盛当着四爷的面自然是应下。 可是即将面对福晋的时候,他又犯了难。 怎么把这个谎完美得圆过去,这是个问题。 苏培盛来到了后院,正瞅见安福脚步匆匆地往前院去。 天还没亮。 路两旁点着灯。 苏培盛见安福神色惊慌,忙拦住了:“安公公做什么去?” “四爷走了吗?”安福不住地伸头往前院方向看。 苏培盛顿时有些心慌。 安福是福晋身边贴身伺候的人。此刻他这般慌张,苏培盛生怕是福晋那儿有什么岔子,忙问:“可是福晋身子不适?” “哪儿啊。”安福喊了一声,生怕大清早的天没亮再吵醒其他人,忙又压低声音嘀咕着:“不是福晋。是李氏。她不知怎的,和屋子里人吵了起来。闹得很凶,眼看着就要吵到福晋屋里去了。” 他就是怕事态控制不住,吵到福晋休息,这才想着去前院找四爷。 毕竟四爷一早就吩咐过他们这些奴才,万事都不如福晋好好休息重要。凡事都等到福晋自然醒来再说。 更何况现在福晋有了身子,他们更是遵循着这一条,半点也敢吵到了福晋。 苏培盛一听,就这种小事,忙摆摆手:“四爷已经走了好一会儿。我去看看吧。”说着他朝丫鬟房的方向走了几步,又猛地回头:“真就只是李氏她们吵起来?没旁的事儿?” 安福拍着胸脯保证:“就她们的那些破事儿。” 苏培盛点点头,加快脚步往丫鬟房那边去了。 刚到丫鬟住在的地方,还没靠近她们屋子呢,远远便听到了阵阵吵闹声。 原来,是那四个不安分的“诗字头”的丫鬟,大清早醒来了,也不做事,开始嘀嘀咕咕说起来四阿哥的喜好。 她们是本着勾引四阿哥的心思,特意抱成团的——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四阿哥对四福晋是疼到了骨子里的,她们再不抱团想办法,单凭一个个的哪能成功? 谁知她们在这边交换着有用的讯息,同在一个屋子里的其他人不乐意了。 李氏当时就发了飙:“你们一个个的小贱蹄子,居然还敢打四阿哥的主意……你们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居然敢在这儿对四阿哥品头论足的?” 李氏前段时间在柴房住着,把伤倒是养好了。只是脸上身上受过刑的地方,留下了斑驳痕迹,青青肿肿的十分难看。 就算表皮已经慢慢恢复好了,那些痕迹已经伤到了皮肉的底子,再怎么也是留了大大小小的疤。 再加上皇上示意不让人好生看顾她,如今她全身伤痕累累,包括脸上也是这样,着实丑陋。 在这样的样貌下,她发起脾气来的样子确实很吓人。更何况如今的她已经彻底放开,脏话张口就来。整个给人的感觉便是悍妇一个不好招惹。 那几个丫鬟刚开始就被唬得静了一会儿。之后反应过来,发现李氏不过是个纸老虎,两边就彻底闹了起来。 春蕊本不想掺和进去。 无奈那四个诗字头的认定了她是李氏的人,连着她一起吵骂。春蕊受不了这个气,跟着发起火来。 一时间这个屋子热闹异常,把别屋的人都给吵醒。 安福看不过去,让馥容她们守在福晋的屋子外头,他则赶紧来找四阿哥了。 在安福看来,李氏好歹也是四阿哥的人,即便不是妾室了也是通房,处置她不能随意就来。 他因着在四阿哥四福晋身边待久了,多少知道点李氏当年还是侍妾时候的样子,总觉得对李氏做点什么都得提前知会四阿哥一声。 可苏培盛初来乍到,没有见过李氏当年还是半个主子时候的模样,倒是没那么多顾忌。 如今房里乱成一团,厮打叫骂毫不顾忌。 “左不过是个奴才而已,犯得着惊动四阿哥?”苏培盛当即点了外面探头探脑的那几个金字头的丫鬟和太监:“你们找几块抹布,不拘什么样子的,能用就行。” 东西快速拿来后,苏培盛指了屋里头争吵不休的六个女人:“去,一人嘴里塞一块。” 李氏当时就变了脸色:“你好大的胆子!” 苏培盛扯了扯嘴角:“一块不够就塞两块。无论如何,给我塞严实了!” 其他人都告饶说苏公公饶命。 偏李氏还在那边端着架子:“你不过是个奴才而已!凭什么让人来压我!” “就凭你我都是奴才。”苏培盛抄着袖子,神色的恭谨的,嘴里头却不饶人:“咱们俩没什么尊贵卑贱的。都是一样伺候主子们的,做错了事情,自然要受罚。” 说罢他神色一整:“动作快点!怎么还能听到她们的声儿呢?塞牢了!” 虽说苏培盛年岁不太大,可是这股子气势着唬人。 围观的太监丫鬟们不敢大意,齐齐上去,塞嘴巴的塞嘴巴,架胳膊的架胳膊,到底是把那四个人给制服了。 也不知是谁拿来了几截绳子。三两下又把人都给绑住。 屋里一阵呜呜呜的挣扎声过后,六个争吵不休的女人这下子都安静下来,只留着身子在扭动,想说话却是不能了。 苏培盛点了金字头的几个人:“看好了,今儿可别让她们跑出来闹腾。福晋有孕,受不得惊吓。” “那过了今日该怎么处理才好?”金双多问了句。 苏培盛:“晚上四爷回来的时候我问四爷一声。” 这就是彻底把福晋撇出去,不让福晋为此费心的意思。 其他人了然,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头也不由得对苏培盛另眼相看起来。 这小太监平时不声不响的看着像是个易相处的,没想到做事那么有主意。 · 天气渐冷。 太阳升起得晚了些。 今日朝政不多,议事的时间短。胤禛下了朝后,天色依然不是特别透亮。 和同僚们寒暄几句后,他本打算离开,又见胤祥正在旁边的路上朝这边望过来,便朝十三弟走了过去。 上朝的地方距离学堂并不近,胤祥过来这一趟显然是专门来找他的了。 周围不时有官员打着招呼。 胤禛一一礼貌回了,行至远处的月门旁,寻到胤祥:“你怎的这个时候过来了?夫子们不问你话吗?” 皇阿玛对他们的课业要求很严格,不准他们随意地逃课也不准他们随意地顶撞夫子。 这个时候还是上课期间,胤祥擅自离开是一定要挨批的。 胤祥压低声音小小声:“今儿是射箭。先生看我射箭射得好,允许我休息一会儿。我估摸着四哥这个时候可能下朝,便来看看。”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交给胤禛:“这是福常在特意绣的,送给四福晋。福常在说,她绣技寻常,只能给福晋绣一个简单的帕子。若福晋喜欢,回头她再多绣几个。” 章佳氏的位分低,胤祥不能直接称呼她为额娘或者是母妃之类的这种称呼,只能叫着她的封号。 胤禛原本想说不用,毕竟章佳氏的身子骨太弱了,如果再劳累的话怕是身子更加不好。 但他转念一想,章佳氏原本生活得没有什么奔头,日渐消沉。近日来看着日子有些盼头了,反而脸色好了许多。 或许让她想着做点事情,也能生活得积极一些? 胤禛便道:“那就谢谢福常在了。” 胤祥便很开心。 娘亲说了,四哥是好人,四嫂也是大好人。他跟着好心的四哥四嫂,准没错。 只是四哥四嫂帮了他们那么多,他们娘儿俩真不知道怎么感激才好。如今能够为四嫂做点手工活儿,他们也是很高兴的。 胤祥到底是还惦记着射箭的课,与四哥说完了便打算匆匆离开。 只是他刚刚迈开步子想要走,却被四哥给叫住。 “你平日里有没有看兵书的习惯?”胤禛惦记着正事儿,也不多含糊,兜头就问最关键的。 胤祥一愣:“没这习惯,偶尔瞥几眼罢了。” “无事的时候你可以多看看。”胤禛给他列了几本书的名目:“最好赶在明年春夏之前多看一些。” 胤祥原本还不知道四哥这样莫名其妙的话从何而来。 听到了“春夏之前”这个时间点后,他略一琢磨倒是咂摸出了点味儿。 皇阿玛说过明年那个时候或许会御驾亲征。 噶尔丹大肆侵犯,不得不防,必须严加惩击。 届时应该还是太子监国。而他们这些阿哥,则有极大可能跟着皇阿玛一同出征去。 如果多读些兵法,确实大有裨益。最起码能在皇阿玛跟前多露脸。 胤祥知道四哥这样提点他是为了让他能够在皇阿玛跟前露头,甚至可以说,四哥是把可以在皇阿玛跟前露头的机会让给了他,毕竟四哥想到了这些而他没想到。 胤祥朝着胤禛抱了抱拳,又深深揖礼:“弟弟记住了,多谢哥哥。” “也不是我想到了的这个。”胤禛丝毫都不吝啬帮自家小妻子多拉一些好感:“这是珞佳凝想到了的,我不过是经过了她的提醒来与你说一声。” 胤祥大为感动:“还是四嫂顾虑周全。” “你去课上吧。”胤禛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努力,别辜负了我和你四嫂对你的期望。” 像是胤祥这样出身不高的孩子,必须比旁的阿哥更加用功,方才能够出头。 胤祥应了一声,看时间不早了,撒开腿穿过那一道月门朝着射箭的地方狂奔而去。 胤禛含笑目送着他,直到他的背影远到看不清楚了,这才脚步一转打算离开。 可他还没来得及离去就被人给叫住:“四弟,请留步。” 胤禛其实早就留意到有人靠过来,只是他特意装作不知,想看看对方有什么打算。因此一直望着胤祥的背影。 谁知对方比他还沉得住气,直到他打算离开了才出声。 胤禛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朝对方拱了拱手;“太子殿下。” 太子胤礽如今二十多岁的年纪,神色和善,眉目间隐隐透着威严,无论五官或者是气质,都与康熙帝有五六分相似。 胤礽朝着胤祥离去的方向看了眼:“你和十三弟有甚要事相谈?他个上课能拼命的家伙,居然丢了课业专门来找你。” 胤禛不想让太子知道章佳氏特意感谢珞佳凝的事儿,便说:“这是我家福晋之前央了福常在帮忙做的个小物件。离开前福常在还没做好,今儿正好顺道取了。” 说着摊开了手中帕子给胤礽看。 胤礽倒是听说过章佳氏的手工活儿还不错。 毕竟前段时间,皇阿玛还感叹过,章佳氏院子里什么都缺,衣裳都要亲手做。 这样的话,四福晋拜托她做个帕子简直再正常不过。 胤礽点点头:“福常在的身子一直不太好,做东西是慢了些。”又道:“你家福晋也是个任性的,找谁做不好,偏找她?” 胤禛见他责怪珞佳凝,听了后心里不太高兴,面上却不显,依然微笑:“也是巧了,她上次跟着皇阿玛去长春宫,正好遇到福常在在做衣裳。不过随口提了句,福常在却放在了心上。这不,赶着做了出来,却没能捞着在我们出宫前给,只能让胤祥在这个时候塞给我了。” 胤礽这才笑了:“十三弟就是这样的脾气,想做什么事情,一定要当场做了才行。只是不知道先生们会不会责骂他了。”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又一人款款行来。 她和胤礽差不多的年纪,五官清秀气质温婉,正是皇上亲自为太子挑选的贤淑妻子瓜尔佳氏。 瓜尔佳氏身为太子妃,却素来谦和恭顺一点架子都没。宫里的好几位妯娌都很喜欢和她结交。 只是四福晋最近只望皇上、太后和德妃那儿去,倒是一次都没来寻过她。 瓜尔佳氏倒也不计较。 毕竟她们两个之前的关系也很一般。 胤禛没想到太子妃也来了,恭敬行礼:“见过太子妃。” 到底是旁人家的女眷,双方见过礼后他便打算离去,却又被太子妃叫住。 “四弟既是无事,不妨到东宫略坐一坐?”瓜尔佳氏笑容温婉:“我这几日得了些好茶,四弟不妨来吃一吃。” 胤禛转眸望向胤礽。 胤礽也在微笑。 胤禛便应了下来:“多谢太子妃相邀,恭敬不如从命,臣弟倒是要向您讨一杯好茶了。” 太子的宫殿比寻常嫔妃的殿宇还要更巍峨。 胤禛步入其中,边和太子随口聊着这几日的差事,就也到了室内。 早已有宫人沏好了茶。 显然夫妻俩早就准备好了今日要把他“请”来。 胤禛故作不知,便抿着茶连声赞叹,便继续说一些毫无实际的话题。 不多久,终于切入正题。 太子妃似是不经意般提起来:“……你也是知道的,我有个庶妹性子好长得又漂亮,一直很得家里宠爱。便是皇上见了,也夸赞她机敏聪慧。即便她是庶出,我们一家人都是把她当眼珠子般疼爱。” 胤禛暗道“机敏聪慧”这种词,也只用在他家福晋身上合适,旁的女主根本配不上这个词。 腹诽归腹诽,他依然微笑:“瓜尔佳氏素来名声在外,令妹自然也如太子妃一般好。” 胤礽又道:“不光是皇阿玛觉得这个妹妹好,我觉得也不错。她前两日还跟着太子妃的额娘进宫来过一趟,当真不错。” “额娘那时候就说了,让我给妹妹寻一门好亲事。”太子妃道:“我看了看去,竟是找不到适合的人家。这才想着找四弟过来,帮忙参详。” 他们夫妻俩口中说的,是瓜尔佳氏的一个庶妹。 虽然是妾室所生,但这个庶妹机灵可爱,很得家里长辈的喜欢。 胤禛明白,瓜尔佳氏这般说起来,明里是想给庶妹谋一个好的前程。简单来说,就是给她找一个好的姻缘把她嫁了。 可好巧不巧的是,他们说起这个人的时候,偏偏是特意把他给叫来。 这意味大不寻常。 很明显,话里暗藏的意思就是,他们看中他这个四皇子。 此女如果嫁给一般官宦人家,自然是可以做嫡福晋的。 如果到了四阿哥府上,却也只能屈居个皇子的妾室位置,连侧福晋都算不上。 再受宠也只是个庶出而已,不够格做侧福晋。 胤禛听出了太子妃话语里的意思,却没接话,而是笑道:“太子妃那是真要好好寻了。您的庶妹如此出众,需得找个好人家做嫡妻才可。若是做妾室,着实委屈了她。” 胤禛心里早有自己的主意。 倘若他的福晋是个与他没什么话说的,他或许还会想着找一个知己做妾室或者侧福晋,不然往后漫长的日子实在是太过无趣。 可他的福晋实在是好。 聪慧机敏,温柔大方善解人意。而且还很心软,能帮助身边人的时候绝对不会含糊。 这样好的妻子,他必然倍加珍惜。 是以旁人再怎么暗示别的女子如何的出众,他也不为所动。 更何况,瓜尔佳氏这样特意把这么受宠的庶女嫁给他,这事儿他也得好好思量思量。绝对没有明面上这么简单。 胤禛既然拿定了主意,就绝对不会更改。 是以无论太子夫妻俩怎么暗示他,他都四两拨千斤地给婉拒了,丝毫都没有接受的打算。 太子便只能暂时作罢,让他回去。 待他走后。 胤礽有些迟疑:“老四好像不太想纳妾的样子。我们这样把人送过去,不太好吧?” 其实一开始他们看中的人选不是四阿哥。 即便四阿哥样貌才华都极其出众,给人送去做妾室,却也得看看嫡妻如何。 妾室再受宠,也得在嫡妻的手底下讨生活。 之前四福晋的“恶名”在外,瓜尔佳氏都觉得四福晋是个古板不留情面的,把这个女孩儿嫁给四阿哥做妾室实在是太委屈了。 可是现在四福晋美名远扬,大家都知道她是个好性子极其温和的。 再加上四阿哥又和太子关系极好,太子妃这才动了念头。 太子妃笑道:“无妨。这几日我给家里捎个信过去,让他们准备着把妹妹送去四阿哥府上,找四福晋聊聊。这事儿说不准就成了。” 胤礽表示赞同:“这倒是可行。” 夫妻俩便把事情给定了下来。 · 晚上,胤禛回到了家里。 用膳时他顾及自家小妻子有孕,一直在照顾着她吃,便没有提起白日里在宫里遇到的各种事情。 饭后他有事情要和她说,便牵了她的手,提议去庭院里散步。 珞佳凝不知道四爷怎么回事,这么粘着她。 但是散步的时候有个人形拐杖也确实不错,更何况这个人形拐杖又是个温柔体贴的。她便欣然应允。 小夫妻俩便绕着后头的大花园慢慢行走。 胤禛把章佳氏做的手帕给了她,将事情大致讲给她听:“十三弟很感激你,说是要好好谢谢你。” “四爷何苦告诉他是我的主意?”珞佳凝仔细把手帕收好,哭笑不得:“我既是把建议给了四爷,四爷只说是你的主意便可,没必要非说是我的。” 胤禛莞尔:“你不屑于在旁人跟前赚一个名声,我却想着帮你赚上。十三弟洒脱不羁,却也十分重情义。我把你的好告诉了他,往后你有事情需要帮忙,他定然义不容辞。” 珞佳凝听后,才知道胤禛是在为她的以后打算。 是了。胤禛他们到底不知道将来会如何,自然各种担心都有。很显然,现在她也成为了他担心的点之一。 珞佳凝颇为感动,仰头笑道:“谢谢四爷这样看顾我。” 胤禛伸手搂着她的肩将她侧拥在怀里:“我们本为夫妻,何必这样谢来谢去。” 如今月色正好,为庭院洒下一片清冷。 可正是有了身畔之人,这样寒凉肆意的夜,才显得没有那么的冷。 胤禛轻轻叹息。 原本他还想着把瓜尔佳氏的事情和她说一声,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必要了。 她这样爱拈酸吃醋的小性子,既然心里装着他,必然不会容许旁的女子进宅子。 那就足够。 无需他多说。 …… 自打四爷回府开始,苏培盛比谁都紧张,生怕自己大早晨说的那些瞎话被戳穿。 他努力寻找机会,想着如果那夫妻俩吵起来了,他就过去缓和一下四爷与福晋之间的气氛,再顺道把李氏的事儿讲给主子们听。 结果—— 晚膳时四阿哥主动去了福晋屋里,两人有说有笑一起用膳。 饭后,四阿哥陪着福晋去消食。夫妻俩手牵着手说着话,十分和睦地在园子里逛了逛。 回到屋里,他们俩各自看书相安无事。 夜深。 俩人洗洗澡便安歇了。 从头到尾,这小夫妻俩都非常和谐没有拌嘴没有争吵,也没有闹矛盾。简直就是这时间最模范的夫妻样子。 苏培盛心惊肉跳了几个时辰。 直到这个时候看到灯熄了,他才彻底放松下来。 苏培盛扶着墙一步步挪到了廊檐下合适的位置,身体发虚,顺着墙根一点点滑坐到了地上,止不住地心底发慌。 加速的心跳平缓了很久方才恢复原速。苏培盛长长舒了口气,禁不住感叹今儿可算是过去了。 他又多活了一日。 安福本来想问李氏的事情怎么处理的,随口说着:“那李氏太不像话了,给她饭吃也不吃,拿下抹布就破口大骂,吓得奴才们也不敢给她吃饭了,直接把抹布又塞了回去。” 话还没说完,安福搭眼一瞧,见到了苏培盛的颓废模样,顿时看得惊奇:“苏公公,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说着就要上手来搀扶。 苏培盛瘫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摆摆手。 不用管。 没事儿。 别问。 问就是今儿个他才发现,真·媒人不好当。 以后他可不再干这种苦差事了。:,, 第37章 第 37 章 珞佳凝今日醒的比较早。 才卯时初。 她觉得精神不错,也没赖床,直接洗漱穿衣便用早膳了。用过饭后,她开始查看昨日里各个屋里整理的物品单子。 刚刚搬家,一切都在慢慢步入正轨。 物品什么的需得仔细查看了才好,免得日后出现了东西所在之处不清的岔子,或者是多几个少几个的争议了再补救,又是麻烦一桩。 珞佳凝正办着这件事,外头苏培盛高声问:“福晋现在可有空闲?”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迟疑。珞佳凝便放下手里的单子,让他进来。 今日的苏培盛看上去有些憔悴,眼底居然泛着隐隐的青黑色,看上去没有睡好。 珞佳凝奇了:“苏公公这是怎的了?是哪里受气了么?” 苏培盛不敢说昨儿晚上守了一夜没敢睡,生怕四爷和福晋的话对不上号,再找出来他的问题。只能含糊着说:“小的昨儿处理了一件事情,没来得及和四爷福晋回禀,漏了这事儿,搁在心里头一直惦记着,结果没睡好。” 直接把话题引到了另一件烦心事上。 珞佳凝便让他细说。 苏培盛毫不含糊,言简意赅地说了昨儿他处置李氏和那房里其他几个人的手段。 珞佳凝连声赞叹:“苏公公做得好。这种事情你能处置了的时候,就果断先办掉。我和四爷有时候顾忌不周全,还得苏公公帮忙看顾着。” 苏培盛听后,暗松口气的同时,心底透着高兴。 他果然没有看错,福晋就是个性子好又明事理的。 倘若是那些个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权利捏在手里的主子,肯定很烦手底下的人这样做。即便手下人是为了主子而这样办,也不行。 可福晋不。 对福晋来说,只要是为了她好,她就能明白。 苏培盛兴冲冲打了个千儿:“请问福晋,如今把那几个人如何处理呢?好歹也得是让人吃了饭才行。” 其他几个人都还好办,都挺好说话的。虽然嘴巴里塞过抹布,说上几句也就好好吃饭了,吃完后再继续塞了抹布。 就那个李氏。 抹布一拿下来就破口大骂没个停歇的时候。 昨儿一是因为太忙了,福晋在马不停蹄地看着各种东西抽不出来空。二来,他也不确定昨天早晨对四爷说的那番话有什么效果,所以没有把李氏的事儿及早告诉福晋。 今日不同。 这事儿还是看看福晋的主意。 珞佳凝斟酌片刻:“其他人先放了,站在墙根的地方面壁思过半日。下午过后让她们去干活。” 至于李氏—— “就让她继续在那边塞着抹布饿着吧。”珞佳凝道:“隔一段时间问问她饿不饿,说饿了,不骂了,再拿下抹布让她吃饭。如果还不行,就继续饿着。” 反正两日不吃饭也饿不死人。 这李氏那么凶神恶煞的,就让她继续耗着。 等晚上四爷回来了,问过他后,再定夺此事。 苏培盛领命后,有心想要问一问昨儿四爷和福晋说过什么。欲言又止后,他终是不敢问出来,只能提心吊胆地离开了。 之后又有几个奴才陆续来禀告各处的事儿。 安福问起一事:“福晋,庄子上的事儿怎么处理?” 四阿哥出府,年纪尚轻。虽然还没有受封,皇上却也赏赐了几个田庄铺子给他,借此维持家里的开销。 只是那些田庄铺子的管事,都是她未曾见过的。总得让那些人先来见过她,之后才能安排诸多事宜。 珞佳凝现在无暇顾及这一桩:“让他们晚一些再来见我。”算了下大概时间:“起码得再过个七八天吧。” 七八天,也只够她把这个府邸的东西堪堪收拾归整起来。 之后再见那些人便罢。 安福便把这个信儿给递出去。 又隔了会儿,珞佳凝打算把家里的账目一起算过的时候。翠莺匆匆进了屋。跑得太快,她进屋的时候差点跌跤,扶了门框这才没有摔着。 馥容轻声呵斥:“做什么冒冒失失的?没的冲撞了福晋。” 翠莺气喘吁吁地福了福身,快言快语:“福晋,不好了。刚才瓜尔佳家遣了人来说,他们家的一位庶出格格要来咱们府上拜见!” “瓜尔佳?”珞佳凝仔细想了想:“太子妃的娘家?庶出格格?” 这是怎么一回事。 馥容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翠莺探头探脑地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旁人在听着了,这才半掩着口说:“这个消息是前院传过来的。苏公公带话给奴才的时候,特意跟奴才提点了几句。” 馥容催促她:“赶紧说重点。” “苏公公说,他以前在宫里当差的时候,听说过这位瓜尔佳氏庶出格格。在家极为受宠,待遇和嫡出格格差不多了。”翠莺越说越急,语气也跟着不太好起来:“太子妃一直有意把她许配给好一点的人家,还盯上了几位适龄的阿哥。” 珞佳凝这个时候已经隐约听出了一点门道。 翠莺已经语速飞快地把话说了出来:“苏培盛说,那瓜尔佳家少不得看中了四爷!让福晋赶紧想法子,千万别让那人进了门!” 馥容呵斥:“说什么呢!什么进门不进门的?这话怎的能和福晋讲。” “哎呀好姑姑。”翠莺急得都快哭了:“那瓜尔佳氏有太子妃撑腰,可是个祖宗!万一进了四爷的府上,即便做不了侧福晋只做个妾室,那也是一尊神在那儿摆着,咱们福晋可得受难为!” 珞佳凝知道翠莺在冒失也心里是向着她的,忙笑着给她舒缓情绪:“好了好了,这事儿不用着急。” 翠莺故意板起脸:“福晋,必须得急。人一会儿就到府上了!” “我不会让她过门的。”珞佳凝看着这小丫鬟是真心实意地替她紧张着,先给对方个定心丸:“瓜尔佳氏的人,我不会收的,你放心。” 翠莺听后猛地一怔,继而笑了。刚才急出来的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 馥容轻轻拍了她一下:“我就说吧,咱们福晋是个有主意的。你干着急什么,看福晋意思。” 翠莺嘿嘿地笑:“我这不是怕福晋不知道利害关系么!”顿了一顿:“其实我一开始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窍所在,还是苏公公提醒我,我才晓得的。” 二人这便开始讨论起来,一会儿怎么招待“客人”。 珞佳凝看着自己身边的两个得力丫鬟在那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着对策,心里愈发安稳。 有这些真心为她的人在身边真好。很多事情她都还没留意到,她们已经替她想到了。 事实上,就算苏培盛不特意让翠莺带话过来,珞佳凝也绝对不可能同意这门“亲事”。 如果是旁人家的女孩儿,看一看还算乖巧懂事的话,珞佳凝说不定就考虑一下了。 ——当然了,这种“考虑”过后,她也会尊重胤禛的意见,问问胤禛的意思要不要纳进府里。 毕竟把人纳进府的是胤禛而不是她。 在纳妾这种事情上,她只要表现得“大方得体”就行了,不善妒,不阻止老公在让其他人进门,这便能拿到成就点。 至于之后成不成,都没关系。反正成就点拿到,之后的结果和她没牵连。 可这是太子妃娘家的人。 太子胤礽即将经历两次废黜,最后到了被皇上厌弃的地步。 在这样的情况下,太子妃的娘家人再怎么和善,也是半点沾不得。不然的话,之后会给胤禛带来无穷尽的麻烦。 珞佳凝是绝对绝对不会考虑瓜尔佳氏进门的。 她家老公将来可是要做皇帝的。 不能因为一些不相干的人而影响到他在皇帝那边的印象。 倘若她真让瓜尔佳氏进了门,她严重怀疑自己的成就点会掉一大截。 太不划算了。 可是她如果直截了当地拒绝瓜尔佳氏进门,这是桩麻烦事。 又要维持住“端庄大方贤淑嫡福晋”的人设不倒,不掉成就点。又要把这门婚事完美拒绝掉,只能有一个办法。 让瓜尔佳氏自己不同意这门婚事。 只是,怎么让瓜尔佳氏自己退缩…… 这就是个问题了。 此时已经有婆子来禀,说门房那边传来消息,瓜尔佳家来了人,正在府邸外头候着,求见四福晋。问四福晋要不要让人进府说话。 珞佳凝自然是让客人进来的。 婆子去通传的时候。珞佳凝忽地想起来一件事,唤来了翠莺:“你去前院找苏培盛,问问他,现在李氏房里那几个不安分的如今怎么样了。让她们候令,我随时可能传唤她们。” “不安分”说的就是诗字头的那四个人,毕竟她们的目的都在四爷身上。 考虑了下,珞佳凝觉得只是这样还不够妥帖,她又把已经跑到院子的翠莺喊回来,多嘱咐了几句: “你跟苏公公说,让她们几个穿戴齐整,把她们塞到李氏的屋子里,让她们和李氏继续理论。李氏继续绑着,抹布拿下来。等我叫她们的时候,再把她们喊过来。” · 小瓜尔佳氏坐在车里的时候,一直在想着等会儿见了四福晋该怎么说该怎么做。 第一次到对方家里做客,礼物她是背齐了的。身为太子妃的妹妹,这些礼数不至于不周全。 可她现在担负着的“重任”,却让她心里头觉得有些难办。 阿玛和额娘都说,让她来这儿主要是看看环境如何,再看看四福晋如何,好不好相处。 倘若好相处,这门亲事就十分完美了。 如果福晋不是特别好相处,那也无妨。 这门亲事十分适合,太子妃姐姐说,嫁给四阿哥,就等于和宫里的德妃娘娘牵上了关系。 毕竟四阿哥与德妃娘娘之间不和,已经不算什么秘密了。虽然四阿哥是跟在太子身边做事的,太子却觉得自己的助力终究太少。 而德妃那边还有五公主和十四阿哥。 五公主养在太后身边,而太后始终对太子淡淡的,不是十分亲近。而太后跟前还有皇上十分看重的五阿哥。 德妃之子十四阿哥年少聪慧,得到几乎所有夫子们的赞赏。 能够和德妃扯上关系,大有裨益。 小瓜尔佳氏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 只上次去宫里探望姐姐的时候,听太子妃说了这么一番劝解的话。 她不十分懂,只大概记了个七八分。 左右思量的时候,车子停了下来。 跟车的嬷嬷扶了小瓜尔佳氏下车,她便收起所有心思往里头行去。 走在院中,小瓜尔佳氏不由感叹皇上对四阿哥的宠爱。 旁的皇子出宫立府,在没得到封号之前也不见得府邸这样气派。如今四阿哥只是皇子身份而已,住着的府邸已经是这样敞阔了。 “格格小心。”引着她往前走的府里小太监十分机灵,不时提醒着她:“格格请往这边走。” 跟着的嬷嬷适时询问:“这位小公公当真做事牢靠,可见福晋平时没少教导你们。” 这嬷嬷其实是太子妃身边的。 太子妃知道庶妹今天去四阿哥府,特意让这个嬷嬷寻了借口出来,让她带着妹妹往四阿哥府来。 为了让妹妹求一个好前程,她还叮嘱嬷嬷晚上若是晚了,不必回宫,可以明早再回去。 小太监笑道:“福晋最和善不过。平时教导我们都十分宽厚。” 嬷嬷问:“府里平时也这样安静吗?” 安静便是平和,便是府里气氛和乐。 小太监的眼神明显闪烁了下,又赶忙低下头:“其实,一直都挺好的。” 声音也有些躲闪的意思。 旁人就罢了,意识不到他的刻意回避什么。 可这位嬷嬷是宫里的老人,见惯了这样的事情,自然心里有数,就把这个细节给放在了心里。 小瓜尔佳氏相貌很好,来的时候自信满满。只是这种自信一直到见了四福晋的那一刻,就崩然瓦解。 以前她见过嫡福晋。 这位四福晋美则美矣,却像是个没有灵魂的木头人似的,不苟言笑严肃刻板。更可怕的是,四福晋还喜欢穿深色的衣服,不看脸只看其他地方,宛若中年妇人。 即便前几日嫡姐,也就是太子妃,一再和她强调现在的四福晋和以前不同了,她也想着人就搁在那儿,能有什么大的不同。 如今一看,她才知道自己错了。 眼前的女子气度端庄,笑容明媚容颜动人,着实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本来她五官就不如四福晋好看,只是气质取胜。现在对方无论五官还是其他方面都十分完美,她倒是显得比对方逊色三分。 小瓜尔佳氏还没说话心里头就已经堵了气,随意行了个礼:“四福晋安好。” 声音听着并不是特别畅快。 珞佳凝早就对这个小瓜尔佳氏心里有了底,见状含笑:“你坐。” 珞佳凝在宫里的时候,虽然没有特意和太子妃相交,却也见过对方几次。 在她记忆里,太子妃瓜尔佳氏是清秀的相貌,给人的感觉十分温婉秀丽。 和太子妃不同。小瓜尔佳氏的相貌则偏浓艳,眉眼间透着灵巧不说,还隐隐有些媚意。 这种长相颇有争议。 说好听了就是明艳动人,说难听了就是狐媚子相容易勾引男人。 珞佳凝有些明白为什么她们家会选中她来四阿哥府上了。 两人各有打算,便你一言我一语地闲扯了会儿现在京城里时新的衣裳花样。 这时候忽然院子里传来了吵闹声。 珞佳凝忙问:“怎么了这是?” 外头一个小太监匆匆跑进来:“禀福晋。她们几个人,又、又吵起来了!” 珞佳凝面露着急,探身想站起来。眼睛看看旁边的小瓜尔佳氏和嬷嬷后,又坐了回去。 她语气有些急切地说:“苏培盛,你让她们到前头吃茶,劝一劝。莫让她们冲撞了客人。” 小瓜尔佳氏还没觉得有什么。 那嬷嬷问道:“不知福晋说的是谁?” 珞佳凝强笑着说:“不过是些奴才而已。闹了起来,哄一哄便好。” 嬷嬷笑了:“既然只是奴才,哄她们却还要用吃茶来哄的?再说了,奴才怎还需要去哄?” 她喊住那个领命正要出去的小太监:“这位小公公看着眼熟。是你刚才引了我们进来的吧?” 苏培盛躬身说是。 “既然小公公和我们见过,那就是熟人了。”嬷嬷示意小瓜尔佳氏跟着过来,她则先行一步跟在苏培盛身后走了:“大家都相熟,小公公去处理问题的时候,老奴不妨跟着去看看,也帮个忙。” 苏培盛面露为难。 珞佳凝站起来说:“嬷嬷不如留在这儿吃茶。” 嬷嬷坚定地跟着苏培盛出了门,又回头喊了小瓜尔佳氏一声,示意必须跟上。 院子里,四个漂亮丫鬟正和一个灰头土脸的女人扯来扯去。 那几个丫鬟当真好看,俏丽妖娆,别说男人了,就是女的见了也忍不住多看几眼。 她们与那个女人拉拉扯扯: “我们又没怎么着你,你何至于这样骂我们!” “你说话这样难听,要我们怎么办?” “说我们勾引四爷……你才是没安好心勾引四爷呢!” “怎么的?我们模样好看我们年轻你嫉妒了?跟你说,你也只是个奴才命而已,没比我们更好!” 那个披头散发灰扑扑的女人,不知道怎么了,嗓子已经哑了。好似是喊多了之后声音发不出的样子。 任凭那四个丫鬟再怎么说她,她也是来回朝着那几个人露出凶恶表情,想说话却说不完整。 “怎么了这是?”嬷嬷朝着几个丫鬟训斥道:“怎的还在这儿撒泼起来了?” 诗字头的四个丫鬟不认识她,反问道:“你又是谁?” 苏培盛赔着笑:“姐姐们行行好。今日贵客来了,姐姐们去前头吃茶去吧,可别闹了。” 四个丫鬟听见这个声音,顿时变了脸。 好家伙。 这不是苏公公么! 苏公公的本事,她们是领教过的。 有他在,她们哪里还敢多留? 别说他让她们去前头吃茶了。 就是让她们去前头吃土,她们也得赶紧过去! 四人忙不迭地跑远,生怕谁落后一步就要被苏公公给捉了去。 她们虽然不过只出现了短短几分钟的功夫。可是她们说的话,已经被小瓜尔佳氏和嬷嬷听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小瓜尔佳氏脸沉沉地扯着帕子。 她身边的嬷嬷问:“难道说四福晋治家不严,才导致了这个样子?” 翠莺还欲再言,旁边的绿梅扯了扯她衣袖。 翠莺便把满腹的话给咽了回去。 绿梅福了福身:“嬷嬷有些眼熟,可是在太子妃跟前伺候的?” 其实这不是她发现的。 是刚才苏培盛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特意提醒了她一句。 嬷嬷闻言,掀掀眼皮“嗯”一声。 绿梅道:“福晋怎么会治家不严?若真治家不严,在宫里的时候就被人瞧出来了,哪里能等到回家才这样?” 嬷嬷沉吟:“那今儿怎么回事。” “不过是那些子狗奴才仗势欺人罢了,偏偏她们是翊坤宫出来的,福晋动不得。”绿梅道:“若她们是寻常进来的丫鬟,早不知道打发哪儿去了。可宜妃娘娘给的人,福晋也摸不准怎么处置,只能这样养着。” 嬷嬷一听是宜妃送来的人在这儿张扬跋扈,顿时沉默。 宫里上下都知道宜妃得到皇上喜爱,做事儿没个限度。连同她养着的八公主也是如此。 现在四阿哥府上有这么一群拿捏不得的小妖精…… 真是不太好办。 小瓜尔佳氏在旁哼了声:“就算是宜妃送的人又怎么样?到了这儿,也只能听主子的,不能肆意妄为。” 嬷嬷赶忙劝她:“您可就少说几句吧。” 翠莺这个时候也咂摸出了味道,跟着说:“这位格格许是没在宫里头待过。宜妃娘娘身为翊坤宫主位,地位自然不同。她送来的人,自然也都是好的。这位格格若觉得宜妃娘娘送的人不好,大可以进宫的时候帮忙去翊坤宫说一声,奴才们可就感激不尽了。” 说着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好似被诗字头的那几个人给欺负得十分难过。 小瓜尔佳氏想想看那几个各有千秋的莺莺燕燕,脸上顿时挂不住。 虽说四阿哥一表人才容颜俊美,且太子太子妃都对四阿哥赞誉有加说他才华过人。 可她想到往后可能会和那么多不能拿捏的妾室通房在一起争宠,就觉得掉价得很。 小瓜尔佳氏再也不肯在这里多待了,甩着帕子扭身就走:“嬷嬷,咱们回府去。” 嬷嬷有些犹豫:“太子妃的意思是,格格您可以在这里陪四福晋多说会儿话,晚些走也不迟。若是可以,吃顿晚膳也没太大的关系。” 言下之意,可以多待一会儿,亲自见一见四阿哥。 毕竟他现在当差,也只有晚上才回得来。 要知道四阿哥平时十分低调,但凡宫里有外头的女眷在,他都会刻意避开。 是以小瓜尔佳氏并没有亲眼见过四阿哥。 太子妃是对四阿哥的仪表相貌都很有信心,这才叮嘱嬷嬷留庶妹到晚上。 小瓜尔佳氏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性子傲气,闻言自然不肯:“在这里待着做什么?看别人耍猴戏吗?别自己没看成戏,倒是被别人看戏了!” 她一想到那几个妖娆的丫鬟看她的眼神,就心里恶心得不行。越想越难受,更是半刻都不肯多待。与丫鬟说了几句,便拂袖而去。 翠莺和绿梅把她们送出了二门去。 安福在二门处候着,又一直送她们出了大门。 待到那俩人彻底离开。 翠莺轻声与绿梅道:“幸好刚才我们机灵一点,也幸好你刚才帮忙说了几句。要不然,我定然不饶了那个老奴,八成要和她吵起来。” 绿梅道:“福晋说过,出宫立府后,这个府里所有的大小事儿,便都算在了福晋的头上。倘若我们出了一丁半点的岔子,是要拖累福晋的。” 绝口不提福晋叮嘱她时常劝一劝翠莺的事儿。 福晋对她的好她都记得。她也想对福晋好。所以福晋叮嘱她的事情,她半点也不会透出去。 翠莺听后赞同地点点头:“是这个理儿。为了福晋,往后我得收敛点。” 在宫里的时候倒也罢了。她们那小小的清荷苑,也只是阿哥所里的一处而已。真有点什么事情,也只是院子里的事儿,不至于牵连太多。 如今她们是福晋身边的大丫鬟,一言一行都会影响到外人对主子的看法,自然不能大意。 不过,翠莺的想法还是有所不同:“我觉得我们也不能太过软了。我们太软,对方就得欺负到福晋那儿。我们能拦着的还是得拦着。” 绿梅低着头:“我们只是丫鬟而已,能拦多少?” 翠莺想不出反驳的词儿:“反正总有这种时候的。我们见机行事吧。” 两人嘀嘀咕咕着回了院子,眼看还有许多东西要收拾,便把小瓜尔佳氏的那一桩给抛诸脑后,全心帮主子收拾去了。 就在瓜尔佳氏离开四阿哥府的刹那。 系统显示,成就点到账。 珞佳凝顿时放心了,开心至极,喊了人来吩咐:“今日晚上多加两个菜!” 她果然没有猜错。 只要在外人跟前立住了“端庄贤淑”的人设不倒,她就必然可以拿到成就点。 至于那四个丫鬟在府里作威作福…… 哦,不好意思。不是她四福晋的错儿,而是她太“端庄贤淑”了,以至于不知道怎么惩罚下人,更不知道怎么违背宜妃娘娘的意思。 有这么四个祖宗在,如今小瓜尔佳氏一定是确定了四阿哥的后院不安宁,死也不肯嫁过来了。 这事儿还有另外一个好的结果。 跟着小瓜尔佳氏过来的嬷嬷,是宫里头的。她回去后,势必会把这事儿在宫里说了。 到时候得知宜妃送过来的几个丫鬟是这种货色,想必皇上那边也不会太高兴。 宜妃在皇上那儿,怕是印象更差了些。 · 胤禛早在白天就已经知道了太子妃的打算。 也知道,小瓜尔佳氏去了自己府邸。 只可惜他无暇分身,只能暗自着急,心里头替福晋操着心,人却不能过去。 到了下衙时间,胤禛半点不敢耽搁,急急忙忙回到府里。一进门就立刻打听,今天的事儿处理得怎么样。 他知道她没把人留下,开心极了。又细问了苏培盛,晓得福晋安排的这一切细节,当即赏了苏培盛。 苏培盛抹了一把汗。 没想到今日闹出来这些事儿,居然把他之前说的做的给圆过去了。 ……活着真好。 胤禛今日还有大堆事务没处理完就急急回了府。他来不及去后院,先赶去书房把事务做完再说。 只是终究心有旁骛。他处理一会儿政事,又忍不住再微笑一会儿。 她的心里终是有他的。 不然怎会使小性子,想了那么多的弯弯绕,把太子妃妹妹给拒了? 再者。 她还连带着把那四个妖娆的丫鬟给拖了下来,让她们也逃不了干系,往后必然没好果子吃。 胤禛坚信,他和福晋果然心有灵犀。 简直是佳偶天成。 妙极。 第38章 第 38 章 太子妃妹妹小瓜尔佳氏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宫里。 那位嬷嬷姓付,本来就是太子妃跟前近身伺候的。她既是经历了那些事儿,自然要一五一十地讲给太子妃听。 牵扯到宜妃娘娘送去的那几个丫鬟时,她还特意把自己的想法一并说了:“老奴本来还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丫鬟能在阿哥府里横行霸道。后来听府里的小公公解释后,老奴也就清楚了。那一位。” 她朝着翊坤宫的方向指了指:“可是个不好相处的。就算是皇上跟前,她也惯会撒泼耍娇。想她选的人派去四阿哥府上,能让人安稳相处?定然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她再怎么不好,也是长辈,也是皇上跟前的人。”太子妃说着,看旁边门帘微动又无人进来,暗道可能是太子在门口,便继续道:“妹妹在四阿哥府上如果吃了亏,我能体谅,毕竟我们是要把她送去作妾,吃点亏也没什么。” 她顿了顿,又声音微微拔高,显示出怒气:“可如今,四阿哥没见着,四福晋好声好气地待着她,显然四阿哥府的主子们是不错的。偏偏那些个被有心人送去的奴才让我妹妹吃了亏,我定然不依!” 这个时候门帘掀了起来。 太子胤礽快步走进屋子:“莫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你说的什么……妹妹被奴才们欺负了?” 太子妃便把刚才付嬷嬷讲的那些话添油加醋说了,又道:“本来妹妹觉得四福晋是个和善的,想着在那个府上待着也没什么。偏偏翊坤宫那位送去的人,把四阿哥家的后院儿弄得是乌烟瘴气。妹妹实在是气不过,直接不肯答应了。” 胤礽也没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出现。 当时四福晋有了身孕,宫里主位送人过去,这事儿他都是知道的。 只是没想到宜妃送去的居然是那些妖媚惑主的东西。 整日里不想着主子们好,还想着把后院儿给搅乱。 胤礽转身就要出屋:“我去和皇阿玛说一说。四弟刚立府还没过安稳,就被那些奴才给搅了,这事儿不能不管。” “你说了能有什么用?若是找了皇阿玛就能顶用,你以为四弟妹和四弟不想找吗?不过是早就知道找了也无用,这才没有这么做。”太子妃瓜尔佳氏拉住夫君的手臂:“即便是你寻了皇阿玛,那宜妃几句话的事儿,皇阿玛就也饶了她。” 之前闹出来的那些事儿就是个证明。 人是由御林军和四阿哥亲自捉了的,人证物证俱在。就这种情况下,宜妃都能逃脱得了责罚,只被皇上警告过几次便罢。 如今宜妃不过是送了人去四阿哥府上。 看似不大的事儿,皇上更加不会严加追究了。若说了太多,皇上没准还会恼了开口的那个人,觉得开口的人是故意挑起事端,故意说了宜妃的不是。 胤礽心里也觉得这不是个事儿:“那总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四弟的家里乱成这样吧?” “但我们也无能为力啊!”瓜尔佳氏蹙起秀眉:“如此看来,也不怪四福晋由着那些奴才闹腾了。她本来就是个和软的性子,脾气好,又不知道怎么拿捏下人。” 不然那李氏也不会凭着妾室身份为非作歹,让四阿哥亲自去捉了,想必四福晋是个好脾气的,管不住妾室才这样。 妾室都如此。 如今是四个丫鬟,还是宜妃送去的丫鬟,四福晋更加看管不住。 瓜尔佳氏越想越恼火:“本来把庶妹送去四阿哥那儿,是个极好的法子。如今全被宜妃给毁了,不由得我不生气。” 胤礽好声劝她:“往后再给妹妹另寻好去处就是。” “还能是哪儿?”瓜尔佳氏难得火气压不下来,这样直接堵了太子的话:“我们思来想去也只有四弟那儿最合适。家里人都催我给她寻个好地方,再这么好的去处,我却是找不到了。” 胤礽想给小瓜尔佳氏“说媒”,是想笼络与自己亲近且人品端正的弟弟。 剩下的几个弟弟们都不太合适。要么和他不够亲近,甚至对立。要么就是背后的母族不够强大。再者就是不适龄。 “弟弟们找不到合适的,便从大臣里面找也可以。”胤礽宽慰道:“你不是还有个嫡出的妹妹吗?以后等她大了,再从弟弟们里面寻姻缘也可。” 瓜尔佳氏哭笑不得:“殿下,我那妹妹不过才两三岁大。如何还能用她谋划着?” “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胤礽温和地笑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尽力了便可,其他的,遵循天意吧。” 瓜尔佳氏闻言,重重叹息了声,未再多说什么。 只是这口气她是绝对不能白白咽下去的。 瓜尔佳氏这几日找了机会,旁敲侧击把话说给了康熙帝听。 她用的说法很巧妙。 当时皇上正好说起来宫里有些奴才做事儿不够仔细。 瓜尔佳氏便接了句:“确实如此。譬如前些天妾身家庶妹到四福晋家里去,结果被她家四个丫鬟给嘲笑了,说我家庶妹不懂规矩。妹妹年少无知,当时就顶了句你们这些奴才能比我还懂?四个丫鬟就说是宫里出来的,自然懂得更多。” 这时候在场的不过是几位阿哥和公主,后宫嫔妃都不在。 七公主奇道:“那些丫鬟怎么这样没规矩?” “据说是翊坤宫出去的,往年时候在翊坤宫里,宜妃娘娘十分和善舍不得责骂她们,她们便习以为常。”瓜尔佳氏道:“既是习惯了,到了四阿哥府上便一时半会的改不过来。我那庶妹性子也好,见她们不讲道理,便没和她们多争执,只自己离去了就是。” 康熙帝默默听着,半晌道:“有些奴才是不太听话。” 他对着儿媳和儿子女儿不好多说什么。 这天晚上,他去了永和宫歇息。 用过晚膳,康熙帝看着德妃在那边卸钗环,似是不经意地问:“听说胤禛府上最近不是很太平?” 德妃倒是头一次听到这么说的,闻言手猛地一顿,回头望向皇帝:“这话怎么听来的?是谁和皇上说的?臣妾可是真不知道啊!” 康熙帝与她同床共枕那么多年,自然看出来她是真的错愕完全不知情。 他神色和缓了些:“其实朕也只是听人说了几句。应该是他现在府里人多事杂,一时脱不开身吧。” “那也不至于不太平。”德妃说着,也顾不上卸钗环了,当即起身就要喊人:“臣妾得让人明天一早就去他府上看看。不看看终究是不放心的。” 康熙帝见她是真着急,忙阻了她,又拉她入怀:“你无需这般紧张。如果真不放心,明儿早朝朕问问他就是。” 说着,康熙帝又道:“朕记得宜妃送了三个人给他?怎么听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宜妃送了四个人过去?” 德妃这才明白皇上只是想套话而已。她便不动声色地放下心来,回道:“明面上是三个人。只卫答应那边送去了一个人,也是宜妃的人。当初宜妃看不惯那个小宫女,觉得她狐媚得很,偏宜妃那儿养着阿哥,怕这个小宫女带坏了阿哥,就遣了她去服侍卫答应。” 康熙帝瞬间了然。 宜妃为了守护胤禟,把人送走了。偏偏她送走的这个人,在她的暗示下又让卫答应送给了胤禛。 宫里人都看得分明,那四个人都是宜妃送给四阿哥的。所以太子妃当时才那么说。 隔了两日。 瓜尔佳氏便听到消息,说康熙帝斥责了翊坤宫的几个宫女,还让宜妃看管好自己宫殿的奴才,让那些奴才做事儿仔细些。 “终究是宠爱大过一切啊。”瓜尔佳氏听闻后,这般讲给胤礽听。 胤礽倒是习惯了:“她得宠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儿子都有了,依然受宠,可见皇阿玛是真喜欢她。” 瓜尔佳氏便道:“皇阿玛喜欢她也就罢了。就怕皇阿玛连带着也疼爱胤禟。” 胤礽正在写字,闻言提笔的手顿了顿:“这话怎么说。皇阿玛疼爱九弟,不好么?” 瓜尔佳氏知道太子已经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但他既然明着问了,她就也明着再答一回:“本朝还没有那么早册立太子的先例。皇阿玛早早力你为太子,是因为疼爱你。若他疼爱了别人……” 或许就要改立太子了?胤礽听得心里一跳。明知妻子刚才就是这个意思,此刻也不由得一惊,手都了下滴下好大一个墨点。 瓜尔佳氏亲自把那张有巨大墨点的纸给换了,拿了另一张干净纸:“妾身不过是随便说说,殿下无需如此紧张。皇阿玛终究还是最疼你的。” 胤礽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 府里收拾了好些日子方才安稳下来。 珞佳凝找了庄户询问。 只是他们说,前段时间刚刚秋收,现在虽然到了初冬,却还没收拾完,依然是忙碌的时节。他们脱不开身。 珞佳凝见状简短询问过就让他们回去了,说是等晚些时候再详细查问。 庄户离开后。 馥容借着给珞佳凝整理头发的时间,轻声说:“这个时候应该忙过去了,不应该这样忙才对。他们许是有其他事情?” “之后看看再说。”珞佳凝道:“来日方长。慢慢和他们算就行。” 馥容应声说是。 就在庄户离去的当天下午,门房那边让人来禀,说是李知府家的亲眷来了,拜见四福晋。 珞佳凝真是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这个“李知府”到底是何许人物。 认真算来,李氏的父亲在她入宫的时候就是知府。现在也没到换任的时候,应当还在原职待着。 只是他人在外地,却特意让亲眷来了京城一趟,想必是不知怎的收到了消息,知道女儿在宫里闯了祸。 “有人会把消息递出去吗?”珞佳凝记得宫里没有人去通知李知府,而胤禛是断然不会做这种闲事的。 屋里几个人想了好一会儿没记起来有谁会做这个事情。 李知府不是京城人士。 即便是任职也未做过京官。 按理来说他们一家人不可能消息那么灵通才对。 “不会是宜妃娘娘做的吧。”翠莺快言快语道:“宜妃娘娘在这件事上半点好处都没讨到,反而落了下乘。一定不甘心。” 安福轻声说:“想那郭络罗家经常遣了女眷进宫探望宜妃娘娘。想必中间有话传出来也未可知。” 这事儿便对上了。 除了她,也没旁人有这个荣宠,时常得以见到家人。 即便东西是从宫外带进宫的,皇上也没有因此就真正断绝了她和家里人的联系。郭络罗家时不时还有人进宫探望。 “没想到李氏居然还和宜妃那边能搭上关系!”绿梅气愤不已,秀气的眉都要立起来了:“她家的人也真疼她,一听说她出了事,就巴巴地赶到京城里。怎么的?她做错了事情,难不成还让福晋给她个说法?” 她本来不擅长说话。但因护着福晋,心里头又气得狠,一下子说话倒是伶俐起来。 珞佳凝道:“说法不说法的无所谓。只李家和郭络罗家有联系,想想便让人生烦。” 郭络罗氏那边日后是和八阿哥胤禩走得近的。 往后胤禩是胤禛最大的的死对头。 李氏如果和郭络罗家暗中有来往,算是个定时炸弹在身边。 也不对。 如果利用得当的话,看似是定时炸弹,说不定可以收到意料之外的好效果。 只是这个分寸必须得拿捏得好。 珞佳凝斟酌着道:“今儿我就不见李家的亲眷了。晾她几天,等机会到了再见。” “机会?”绿梅奇道:“什么机会?” 珞佳凝没有和她过多解释。 倒是安福想起来一件事,简短说了几句:“是不是宜妃娘娘那儿有动静了?” 前几天四爷回府有些晚了。他替福晋过去迎四爷,又伺候四爷来到了后宅。 当时四爷和福晋说话,他听了一耳朵。 约莫就是上次小瓜尔佳氏来的时候,府里四个丫鬟的事儿被皇上知道了,斥责了宜妃。 四爷知道宜妃不是个好相处的主儿,特意嘱咐福晋最近小心点。但凡来往的人有点什么可疑都不要见,万事有他在,让他去应付便可。 福晋现在有身孕,且身子已经开始沉重起来,再劳心劳力对身子有损。 安福记得这件事儿,此刻听闻和宜妃相关的人,便说了出来。 珞佳凝道:“许是因为这个,许是因为旁的。你们帮我和她聊一会儿,探一探她的来意。” 因为来的是位女眷,最好是选个丫鬟去和对方说说话。 只不过这次让人探话,珞佳凝却没让口齿伶俐的翠莺去,而是遣了绿梅去。 “绿梅这丫头看上去有股子憨傻的劲儿,很能唬住人,以为她好欺负。”珞佳凝如此道:“反而翠莺看上去活泼机灵,不太容易让人放下心防,不容易骗到人。” 翠莺听后高高兴兴地给了绿梅一个胳膊肘:“听见了没?福晋夸我聪明机灵呢。” 绿梅心里也很高兴:“福晋这是说我看着不聪明,其实很聪明。” 翠莺翻了个白眼:“你可拉倒吧。以后你出去试试看就知道了,让你买东西,本来十文钱的你能被坑了一两银子去。” 满屋子人都哈哈大笑。 馥容就罢了。安福直接笑得直不起腰来。 绿梅领命而去,跟李家过来的那个婆子足足闲聊了两个多时辰。 对方看四福晋确实身子不太舒服,那么久都没能得空召见她,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等她一走,绿梅便赶紧回到后宅给福晋回话。 “李氏在家里的时候想必是极其受宠的。”绿梅道:“那婆子说,李家十几个姑娘,唯独李氏最受到父亲的疼爱。是以皇上想给四阿哥选个妾室的时候,李知府便选了她送进宫。” 李氏能够跟在四阿哥身边,全得益于皇上的一次江南之行。 当时皇上途径李知府任职的地方,见这个官员颇为廉洁,就给他在扇面上提了个字。 也不知当时发生了什么。皇上应当是对李知府印象颇佳。后来给阿哥们挑人的时候,想到了李家的女儿,便给了四阿哥。 不过,听了李家这些事儿,珞佳凝算是明白为什么李氏是这样的性子了。 嫡出庶出加起来足足十几个姑娘啊…… 这李家可真够热闹的。 有这样多的孩子,想必妾室定然不少。 妻妾争宠。 姐妹勾心斗角。 长此以往下来,难怪李氏能够装出来表面知书达理,实际上惯会耍小手段的性子。 也就是她没有遮掩完全,被主母抓了个正着,继而事情败露罢了。 倘若李氏这一次没翻车,以她的种种手段,往后定然能够混得风生水起。 珞佳凝问绿梅:“这来的人是谁,你可探听清楚了?” “清楚了。是李氏母亲的一个姐妹。具体是否同胞姐妹还未可知。她口口声声说自己疼爱李氏,当成亲女儿一般,说自己正好来附近的镇子走亲戚,便顺道来探望这个外甥女。” 原来是李家夫人那边的亲戚。 那就只是个传话筒而已,做不来什么主,这倒是好办一些。 珞佳凝沉吟片刻:“这几日如果她来,就推脱说我这几天还忙着安排府里的事情,脱不开身。等到时机到来的时候,我再见她。正好把事情一并处理掉。” 李氏到底是官家的女儿。 而且她如果没犯什么大错的话,日后混到个侧福晋之类的还是有可能的。 如今虽然有了大错,却因皇上的面子问题而没有严加处置。 若李家觉得她还有可能救得下,往后指不定闹出什么事儿来。 倒不如这次一并解决了,让李家觉得救她也无用,不如放弃。 免得日后也是暗藏的祸害一桩。 珞佳凝主意已定,这几日在李家姨母过来的时候,都寻了借口不见。又让身边几个人轮番去见李家姨母,让对方无刺可挑。 如此过了四五日。 这天,宫里来了话。说宜妃娘娘惦念着四阿哥刚刚立府,怕四福晋有孕无法处理好府里的事情,明儿会派了嬷嬷过来,到府上送点东西。 若是平常,就算宫里哪位主子派人送东西,也断然是不需要提前告知的。 宜妃这样做完全是因为皇上最近不太高兴。 四阿哥这边三番两次的出问题都和她脱不开干系,一次两次便罢了,次数多了皇上再宠她也难免心里有疙瘩。 是以宜妃这次提前告知,让四阿哥府上有个心理准备的同时,也表明自己立场很干净,这回是绝绝对对单纯送东西示好的,没有坏心思,也没打算给四福晋个措手不及。 珞佳凝自然知道宜妃的心思。 只是宜妃算计了她那么多回,不可能简单这么一示好她就得接着。 凭什么。 珞佳凝打定了主意后,就和身边的几人说了声,让他们明天见到李家姨母后,务必拖一拖时间,硬生生把对方拖到了宜妃的人到来后再说。 李家姨母也就第一日刚到京城的时候,急急来找她是下午到的。其余时候都到的还算早。 如此算来,宫里的人出宫后再过来,倒是比她来得晚一点。 稍微拖一下时间,正好让两拨人可以撞到。 翠莺问:“那李氏该如何?那几个诗的丫鬟,明儿要不要叫出来?” “明日见机行事。”珞佳凝道:“这次宜妃让谁过来,还不确定。等到知晓了来人是谁,再做定夺。” 晚上。 珞佳凝等到胤禛回来了,便迎了过去。亲自帮胤禛脱了外头的大氅,又给他拿了个暖炉暖暖手。 现在是初冬。京城已经很冷。 胤禛坐轿子一路回来,自然吹了不少凉风。只是他平时时常射箭骑马,身体好得很,只指尖凉了一些,倒也没觉得太冷。 眼前小女子这般殷勤,就很值得玩味了。 胤禛笑着把暖炉塞到了珞佳凝的手里,拉着她在旁边坐下:“怎么?有事求我?”不然怎么如此积极。 珞佳凝讪笑两声:“四爷看出来了?” 胤禛含笑不语。 “倒也没有太大的事情。”珞佳凝直截了当地说:“明儿宜妃娘娘那边要来人。我这边人手不足,四爷把苏公公留给我一日吧!” 如今府里已经收拾齐整,苏培盛自然开始跟在四爷身边进出,没有再在后院做事。 珞佳凝觉得明天那一仗还是留了苏培盛更妥帖些。 胤禛看她十分重视明天的事儿,沉默片刻:“不然,我告个假,专程陪你一日。也免得宜妃那边的人再为难你。” 珞佳凝心说你留下有什么用,苏培盛在就行了。明天李家的姨母还得来呢,你在反而耽误事。 但这种话她总不能说出口的,太打击四阿哥了,只好违心道:“四爷在的话,当然比苏公公在更好。只是四爷是做大事的人,不能拘在后院。不然也太大材小用了些。” 胤禛莞尔:“也无妨。最近事情不算太多,我可以陪你一日。” 珞佳凝那个着急啊。 倘若明日胤禛在,李家姨母那一桩不好怼过去。毕竟李氏给胤禛生了个女儿,算是对他有功的。 而她身为嫡福晋,和李氏的“亲情”几乎为零,做事儿方便许多。 眼看着四阿哥要打定主意留下来陪着了。 珞佳凝把心一横,掐着嗓子柔声说:“四郎~~我也是担心你为我告假的话,皇阿玛会觉得我是个绊脚石,才不想你陪我的。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恨不得每一刻都与你在一起。只是,你为我着想,也万万不能如此啊。明日你还是办差去吧,我可以应付得来。” 话一出口,她自己就已经起了鸡皮疙瘩。 令她意外的是,与此同时,系统那边居然有不少成就点到账了。 珞佳凝:“……” 这算是系统给她的精神安慰吗。 她正纠结万分的时候。忽然眼前一黑,已经跌入了温暖宽大的怀抱中。 第39章 第 39 章 胤禛双臂唤住娇妻,心中踏实,轻声低喃着:“我知你不想我为难,体谅我,处处为我着想。可我又何尝不想为你多考虑几分?” 身为夫君,理应为妻子遮风挡雨,这是作为男人最基本的应该做的。 珞佳凝在他怀里拱了拱,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靠着。 他的怀抱很有安全感。珞佳凝靠在他怀里,生怕他坚持留下真耽误了事儿,便说:“四爷事务繁忙,我身为嫡妻总要为你多分担一些。更何况,你如今跟着太子办事,倘若随便告假的话,也不知太子那边会不会多想。” 说罢,她灵机一动,压低声音:“毕竟李氏的亲眷来了咱们这儿。爷如果留下来又刚好碰到对方来的话,事情可就真说不清楚了。” 前些天太子妃遣了人陪着她庶妹过来这儿,没什么好气地离开了。 虽然这个事情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可这个事情到底是两家人之间的一个疙瘩,太子和太子妃对胤禛的好印象还得隔些时候才能彻底恢复。 明日虽说胤禛是因为宜妃的人过来所以想要陪着妻子。 可李家人来到四阿哥府上的事儿,应该已经被宫里的主子们知道了。 ——那些人手眼通天。虽不至于能够探听知道内宅的事情,可外头发生的却一个都不会少的能够全部知晓。 胤禛留下来陪伴,可以理解成是为了提防宜妃,也可以理解成想要招待李家的亲眷。 单看那些人是“想要”从哪个方面看了。 李氏现在是连皇上都厌弃的人。与她沾上关系,哪怕只有一点点,都很麻烦。 胤禛的处境尤其尴尬。 李氏是皇上给放回来的。他即便知道李氏犯了大错,也不能随意处置了她。不然就显得好似皇上的处理方式不对似的。 胤禛把珞佳凝的话仔细想了想,发现妻子为他考虑得甚是周全。 若只有宜妃的人倒也罢了。麻烦就麻烦在,明日还有李家的亲眷过来。 他不能留下。 不然处理起来怎么都是个“难”。 “幸好有你为我考虑周全,打点好内宅的一切。”胤禛轻声说着,下巴蹭了蹭妻子的发顶:“不然的话,我处理不好内宅的事,又是麻烦事一桩。” 珞佳凝听他松了口,暗暗放下了心:“四爷不必如此客气。你我夫妻一体,本就该共同进退。这是我分内的事情。” 夫妻俩又说了会儿话,便把明日的事情定了下来。 第二日。 胤禛照例一大早就离开了府邸去上朝。 珞佳凝睁眼的时候看着天色亮了,便赶紧起身。算算时间,比平时早起了一个时辰。 没办法。 今儿事情比较多,有两拨麻烦的人要过来。 谁知道到时候会发生什么? 一切都还不确定。 她得提前把府里的要事处理妥当,免得那些人来了之后她来不及应付这些。 虽说她不耐烦搭理那些人,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谁知道会遇见什么事儿?提前准备着比较好。 这次李氏那边的姨母倒是来得没那么早。 珞佳凝用过午膳后,约莫午时三刻时,门房禀说那人来了。 珞佳凝遣了苏培盛和翠莺去应付着。 不多会儿,有人小跑着来告诉说,宫里来了人,是位公公。巧的是这位公公也姓李,如今正被门房请了去吃茶。 门房那边,珞佳凝也是示意苏培盛提前打了招呼的。 宫里人来的时候若在上午,就说福晋这会儿有些犯恶心不舒服,得等一会儿才能见。如果是午后,就说福晋要午休,一时半会还醒不来。 上回宜妃放任八公主去清荷苑闹的时候,就正好遇到了四福晋午休。对于她这个习惯,大家早已知晓,说出来没人不信。 当然了,今日珞佳凝并没歇下。而是静等在屋里,随时候着那边的动静。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即刻来禀,她立刻处理掉。 这边。 门房的人请了李公公去旁边休息的屋子里吃茶。 李公公坐下后,便吩咐着跟来的小太监们把手里东西暂时放到屋子里。等会儿四福晋醒了,再去请安。顺便表达一下宜妃娘娘对四福晋的关爱和问候。 小太监们自然是不能进屋歇着的。东西放下后,自去廊下坐地上——走了这么久的路,还手里拿着东西,实在是撑不住了需得休息下。 李公公四十多岁的年纪,在宫里头算年长的了,走这么远的路也有些吃不消。 他在里头吃着茶,犹还气喘吁吁。 这时候有个人忽然出了声:“你也是来见四福晋的?” 李公公斜睨了眼过去。 是个妇人。 目测四五十岁的年纪。但世人比宫里主子们显老,这人三四十岁的年纪也未可知。打扮得有些寒酸,簪子有些掉色,不像是真金白银的。衣裳洗得发白,看上去颇为寒酸。 四爷夫妻两个,四爷那边的全都是皇亲国戚,李公公自然是识得的。 眼前的妇人却从未见过。 李公公只当眼前这位自称是四爷府上亲戚的妇人应当是四福晋那边的。这可能是四福晋的穷亲戚,来打秋风的。 虽看不上眼,但他这趟过来就是替宜妃娘娘给四福晋留个好印象的,对于四福晋的穷亲戚也不好特别的怠慢。 李公公便问:“您可是来自乌拉那拉家?” 林氏对欺负自家外甥女的那个嫡福晋全然没有好感。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娘里娘气的,声音又尖又细听着刺耳,只觉得好欺负,便道:“谁是她家的?我可不稀罕做她家的人。” 顿了一顿,她摆足了姿态,微笑:“我是李知府家内眷的亲戚。是这里李格格的亲姨母。” 李公公的眉头抖了抖。 好家伙。 原来只是个犯了错的罪人的亲戚! 他这便挺直了刚才弯下去的脊背,眼神都开始变了:“哟,我倒是谁呢。原来是李氏家的人啊。” 说罢,他眼睛一斜,竟是连个正眼都不稀罕给了。 什么李格格。 连个妾室的位置都被夺了,皇上亲下的命令! 就这样还敢称李格格? 谁给的胆子! 李公公瞬间觉得膈应死。 枉费刚才他客客气气的,居然碰上了这样的人。 他越想越气,从鼻子里挤出来轻蔑的一声哼,甩头在旁边离林氏远远地坐下了。 林氏没想到眼前这个家伙,刚才还毕恭毕敬地和她说话。两三句的功夫,就瞬间眼睛长到了头顶上,不耐烦用正眼看人了。 林氏十分气愤。 她看眼前的人穿的是寻常便服,虽然干净得很,但看刚才和人拿东西过来的样儿,也是个伺候人的奴才。 林氏当即就拍了桌子:“你这样甩脸子给谁看?你当你是谁?居然敢这样对待四阿哥家的亲眷!” 李公公但是就给气乐了。 他扭过身子,堪堪正脸对着林氏:“哟,你到了阿哥府,居然还把自己当正经主子了?跟你说,就算是四福晋家的亲眷来了,也不敢在阿哥府里这样子没规矩!” 林氏自然知道在阿哥府里应该做事儿有分寸。 之前在李知府家的时候,李知府千叮咛万嘱咐,说她来看外甥女的时候一定要把握好分寸。 毕竟他们收到的消息是,李格格做错了事情被罚。 李知府和李格格的娘,也就是她的姐姐大林氏都急得不行。 左右她能来这附近,便代她姐姐来这么一趟,看望姐姐的女儿。 可她没想到的是,眼前这个奴才居然还趾高气昂起来了! 她好歹也是四阿哥身边格格的亲姨母。没道理被个奴才这么作践! 林氏捏着帕子冷笑:“没规矩?你是奴才,我是主子。我就算再怎么不济,也比你个伺候人的强!” 生怕这奴才不知道个分寸,她特意强调着:“现在四阿哥的府上,只有一个女儿。那女儿,就是我亲外甥女李格格给四阿哥生的!” 说罢,林氏觉得自己底气来了,愈发自信,斜着眼睛扯着唇角讥诮地望着眼前那个奴才。 谁知。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跟她对吵的那个人居然更加愤怒。 “可别提‘李’这个字儿了!”李公公拍案而起:“咱家就是个李姓,却也看不得那个李氏为非作歹,在四阿哥的院子里,硬是挤到了前头闯祸,连四福晋都不放在眼里!” 林氏:“你好大的语气啊,这样说四阿哥府里的人。” 李公公呵呵两声:“我是替自家主子来给四福晋送赏赐的。我自然是没什么本事来说四阿哥家的人,只是我也算是看着四阿哥长大,多少提几句还是使得的。” 林氏原本还想怒怼。 眨着眼睛一琢磨,不对劲。 这人的语气强调,连同那股子气势,都不是寻常人家的奴才能做到的。 四阿哥可是皇子啊…… 那么和他家往来的奴才很有可能是…… 林氏还没来得及细想。 这时候,苏培盛带着翠莺走了过来。 翠莺这几天在门房出现过。 林氏仿佛看到了大救星,上前就说:“翠莺姑娘,福晋醒了吗?这几日我都一直等着,可是福晋太忙……” 可是,翠莺看也没看她一眼。 翠莺径直走到了李公公跟前,笑着打招呼:“李公公,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听说宜妃娘娘遣了人送东西来,却不曾想居然劳烦了公公您。” 林氏一听,李公公,顿时眼睛就直了。再一听,好家伙,是宜妃娘娘跟前的。 她只觉得头晕目眩。 宫里贵人身边的,即便只是奴才,那也是她惹不起的天上的人啊! 李公公奉命而来,见了四福晋身边的丫鬟,倒是脸上起了笑容:“我也不过是奉命行事。娘娘看重福晋,自然要让身边得力的人来。” 说到‘得力’二字,他特意朝林氏瞥了眼,带出一抹嘲讽。又转向翠莺:“敢问福晋醒了吗?若醒了,我得把东西送过去。” “可是不巧了。”苏培盛道:“福晋是有身子的人,嗜睡。以前就爱晌午休息会儿,最近更是得多睡些时候。” 他环顾四周:“这儿到底简陋了些,只适合招待些登不得台面的人。”又做了个邀请的姿势:“我那儿还有点四爷赏的粗茶。公公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去我那儿吃茶等着去?” 苏培盛一句话没和林氏说,却邀请了李公公走而不邀请林氏,把林氏留在了这个地方,显然就是所林氏便是那适合在这儿招待的“登不得台面”的人了。 李公公就喜欢这话机灵的后辈:“成!既然你开了口,那咱家少不得要吃你一盏茶去。” 临离开前,李公公最后不忘对着林氏撂下句话:“那李氏,是皇上亲自审的、亲自定的罪!她如今连个妾室都算不上,还是皇上看在了四阿哥孝顺的份儿上,才没把她给打了丢街上。如今这个人,满打满算只算是这院子里的奴才而已,通房都不见得够得上。你跟我说你是这家的亲戚?笑话谁呢!” 他噼里啪啦一顿数落,说得又急又快。 林氏听得一脸懵。 好歹也抓住了关键词。 她那个外甥女李氏,如今不是格格了。妾室都算不上,还落了罪!皇上亲自审的! 林氏把这几个关键点放在心里琢磨了几遍,脸刷地下就惨白惨白。 李公公想到之前对这个人那么客气,心里头就堵得慌,此刻还是不依不饶:“要我说,四福晋不见你,也不是瞧不起你。只是福晋仁厚,见了你怕你看到李氏那个破落样儿再打击到你!你啊,也别在这边杵着丢人现眼了。赶紧滚!越远越好!免得半点秋风打不到,还跟罪人沾上了边儿,落了一身的骚回去!” 他声音又尖又细,直把林氏说得脸白了红红了又青。 等到屋子里就剩下林氏一个人的时候,她越想越心里发慌,身子发软腿打哆嗦,直接站不稳了。 · 宜妃送来的东西不少。 珞佳凝醒来后,见过李公公,又让他代为谢过宜妃娘娘:“我这身子愈发沉了,不方便来回走动。不然的话,定会亲自去宫里谢娘娘赏赐的。” “娘娘说了,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李公公看到四福晋对他这样和善这样客气,他便也恭敬起来:“只是奴才方才有一件事做得不好,还请福晋谅解。” 珞佳凝只当做自己刚起来什么都不知道,奇道:“什么事儿?” 李公公就把刚才和林氏对峙的那一幕讲了。 珞佳凝听后,很明显脸上带了笑意,还松了口气的样子:“真是谢谢公公了。那人来了好几次。我不知道该怎么见,也不知道见了她能说什么,一时间没办法只能晾在那儿。幸亏有了公公,这才圆满解决。” 这些话,珞佳凝说得相当违心。 事实上她不能亲自下手撕那些恶毒的人,真是憋得难受。 没办法。 谁让她得维持住“贤淑大度”的嫡福晋人设呢。 就算有吵遍四海八荒的水平,也只能装得跟个弱鸡似的,躲在后头不出声。 真是罪过。 唉。 李公公见状倒是心里觉得四福晋是个太过和善的人,居然不知道怎么对付那起子小人:“福晋您安心养身子。这种事情,您让身边的奴才去办就行。” 珞佳凝面露为难:“可李氏到底是生了小格格,她又是李氏的亲姨母……” “奴才刚才帮您训斥过她了,想必她也知道往后断然不能再来您这儿骚扰。”李公公道。 珞佳凝表现得大喜过望,赶紧让人拿了个荷包塞了不少银子给他。 李公公掂着荷包的分量不轻,十分满意。这便回宫复命去了。 李公公回宫后自然把这些都禀与宜妃。 宜妃也没想到居然有这种好事:“你真的遇到了李氏的娘家人?” “正是。”李公公脸上的笑容遮不住:“奴才运气好,把那人训了好一通,那李家人应该是知道娘娘给四福晋撑腰了。” “那就好。那就好。”宜妃娘娘连声说着,长舒了口气。 她巴不得和李氏撇清关系。 皇上那儿已经认定了她和李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李氏这种只知道争宠没什么脑子的东西,谁沾上谁倒霉。上回她和九阿哥差点就被这个没脑子的给拖累了去。 如今经了李公公这一遭,李氏娘家那边认定了她是给四福晋撑腰的,往后这些话若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倒是能给她再加点好印象。 她给四福晋这一趟送的东西,倒是真的很值。 之前还肉痛着。 毕竟许多难得一见的好宝贝,她这次为了示好都送了过去。 可是能借这一次和李氏撇清关系,她便觉得很值得了。 · 当晚胤禛就知道了林氏的事情。 他不置可否。 以前李氏做事妥当,又有了女儿,他还和李家有往来。自打看清楚李氏的真面目后,他便歇了这个心思。 李家本来也不是正经亲戚。往后不再往来就是。 在珞佳凝的授意下,李家有亲眷过来,然后灰溜溜回去的事儿,不多时就传到了李氏的耳中。 李氏之前还和诗字头的几个丫鬟闹得不可开交。 得知自家人的这种处境后,她倒是消停了一些时候,成天灰头土脸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倒是没再作妖。 诗字头的四个丫鬟虽说对着李氏的时候很凶猛,却被苏培盛收拾得明明白白。但凡看到了苏公公,她们就都溜着墙边走,绝对不敢太出头。 如此风平浪静的一段时日,正好让珞佳凝安心养胎。 这天她收到了拜帖。 居然是她娘家乌拉那拉家送来的。 拜帖上说,听说福晋有喜了,恭喜福晋。又说这段日子福晋请安心养胎,等到月份大一些,会让她母亲来探望。 ……名义上是拜帖,实际上就是一封信,乌拉那拉家给孩子珞佳凝的信。 想必乌拉那拉家的人知道,他们送了东西来,消息很可能就会到宫里去。 与其送了“信”过来让宫里的贵人们猜忌,倒不如送个拜帖过来,把事儿说明白了就行。 毕竟信这种东西听着好像太私密了些,不知道里头说了什么。拜帖么,就是见面用的玩意儿,光明正大。 臣子和阿哥之间终究不好私下里交往过密。 这样疏离一些正合适,对双方都好。 珞佳凝合上拜帖,不由喟叹。 父母爱孩子的心都是一样的。 乌拉那拉家亦是如此。 珞佳凝看家里人那么懂得避嫌,她也不好说相互来往的话。 她想了想,回了个拜帖。大意是说,自己一切安好,家里人不必挂念。过段时间等一切安定了,自会相见。 晚上的时候,珞佳凝把这事儿和胤禛说了。 到底是夫妻,很多时候互相之间坦诚一点更好。遮遮掩掩的不是长久之计。 胤禛听到她和家里人来往居然用拜帖,不由笑了:“何至于那么小心?不过是和娘家正常往来而已,没什么的。” 说着他就开始打算:“我给他们个帖子,邀请他们来家里玩吧。”想想又觉得不妥当:“他们既是没打算过来,应该也有脱不开身的理由。不如这样,过些日子我陪你回家一趟。你正好见见他们。” 珞佳凝另有想法:“倒也不用,既然推一推时间,不如再晚一点吧。” 现在已经是冬日,没多久就要过年。 与其这时候去家里一趟,倒不如年前的时候再回去,顺便送点年货给家里人。 皇上给她的几个庄子,产出不少。这段时间也陆续送了些东西到家里。 出宫立府的时候,皇上赏赐颇丰。 四阿哥府人口简单,东西倒是富足得很。 再者,她和胤禛有同样的考量。 既然家里人没有过来拜访,也暂时没有让她回去一看的打算,想必家里遇到了什么事情,需得处理着。 这时他们贸贸然过去打扰,反倒不好。 不如等一段时间。 胤禛:“这样也好。” 说罢,他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张大纸,密密麻麻的全是字儿。 已经入夜。 屋里点了多盏灯。 明亮的烛火照得那张纸字迹清晰。 珞佳凝望着纸张,没想到上面有那么多的字,有点发晕:“你这是做什么?” 因为只粗略扫了一眼,她并没有看清上面的内容。 胤禛了然。 “你仔细看看。瞧瞧有没有喜欢的。”他兴致勃勃说:“我最近每日里无事的时候都在苦思冥想,最后拟了这些出来,你看看有喜欢的没。” 珞佳凝心说这是干什么啊,这么大的阵仗,写这么多的字儿,还得让她细看。 说着她就随意地往纸上这么一瞥。 然后顿时无语住。 胤禛还在旁边兴致不减,和她说着:“你看这个名字,寓意美好恬静……还有这个,是美丽无双的意思。再这样,美玉无瑕。另外这个寓意也极好,是富贵安康之意。你瞧着哪个好?” 没错。 这张纸上密密麻麻写着的,就是胤禛拟了的孩子名字。 如今胎儿月份愈发大了,他这个做父亲的每日里苦思冥想,精力都放在了这上面。 从他想出来的名字数量上看,嗯,是十分期盼着孩子的降生。 珞佳凝这回算是仔细看了一圈。 胤禛的字非常漂亮,看着赏心悦目。上面的名字也都十分好听。只是珞佳凝细观许久之后,发现了一个挺严重的问题。 “四爷。”珞佳凝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这怎么只女孩儿的名字,没男孩子的。” 胤禛指了个边角处:“这儿,男孩子名,你未看到吗?” 珞佳凝凝神细看。 好家伙。 居然真的有。 整张纸,就只有最后右下角,有大概六七个名字是给男孩子的。 珞佳凝忍不住问:“怎么女孩子的这样多,男孩子的如此少?” 胤禛:“儿子的话,从弘字辈,好起,健康茁壮即可。女孩子嘛,寓意要好一些,多费心才能想得出。” 珞佳凝:…… 瞧他提到女儿时那柔情似水的样子。 如果他知道她这一胎是个儿子,会不会很失望啊?! 第40章 第 40 章 珞佳凝扫了眼胤禛给孩子取的名字。 没一个是“弘晖”。 偏偏他们俩的大儿子就叫弘晖。 这说明名字不是他取的。 “四爷想的这些名字,先收起来吧。”珞佳凝笑着把纸张折了起来放进柜子:“等到孩子出生,知道了性别,我们再挑选。” 胤禛觉得这法子也可行,便也没多说什么。 到了腊八那天。 忽然间宫中传来旨意,说是宫里御膳房熬了很多腊八粥,邀请家里人进宫过腊八节。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先例。 虽说腊八要好好庆祝一下,毕竟是年的开始。可这样之前毫无征兆,到了正日子突如其来地摆了家宴,却是宫里的头一回。 珞佳凝中午刚起床就听说了这事儿,好在是晚宴,梳洗打扮都还来得及。 孕妇最怕饿。她先吃了些东西才细细考虑此事。 丫鬟们帮她挑选进宫的首饰和衣裳。 “福晋,要不要穿冠服?”馥容盯着衣柜犯了愁:“四爷派人过来说有家宴的时候,也没说需不需着冠服。” 皇子嫡福晋是册封的,有进宫时候正式穿的符合礼制的冠服。 珞佳凝心里琢磨了会儿,觉得不需要:“今日的家宴本来就是仓促举办,人不一定到的齐,也并非那么正式,应该是不用的。” 馥容会意。 那就是挑选一套庄重又不失礼数的常服就可以。 珞佳凝还在思量这一次忽然举办家宴的意图在哪儿。 宫中倒也不是不举办家宴,只是寻常的家宴不需要邀请在宫外立府的皇亲国戚了,宫里的贵人们自己庆祝一下即可。 像这样连宫外单立府的都要到场的家宴,全年上下基本上就那几个,无非中秋除夕这种大日子。 腊八不算在其中。 收拾停当也到了下午。从阿哥府赶到宫里还有一段路途,得提前出发才来得及。 珞佳凝揣着满腹的疑惑上了车子。 车上铺置了厚厚的软垫,方便她这样有孕的人坐着。舒适柔软不说,还能帮她减少颠簸。 坐到车上,珞佳凝才恍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如果说没什么特别的事情的话,她这样有孕的人是不用来参宴的。 能避免则避免。 可是刚才传话的小太监说,德妃娘娘和四阿哥说,让四阿哥提醒她记得过去。只是要注意身子,别累坏了。 德妃娘娘不惜找了四爷也要让她过去。 既然娘娘都这么说了…… 事情确实有点蹊跷。 珞佳凝一时间也摸不着头脑。不过她并不太担心是什么坏事。 胤禛都同意帮忙递消息了,想必问题不大。再说了,真有大问题的话,来传消息的必然不是个小太监,而是高无庸或者苏培盛。 因为刚睡醒没多久,珞佳凝的精神好得很。一路上坐车过去,倒是能够悄悄掀开帘子欣赏外头的美景。 到了宫里。 宫人们早就收到了梁公公传来的消息,知道四福晋有身孕要特殊对待,便没有阻拦,直接让四福晋坐了车子进宫去。 待到车子停下。珞佳凝由安福搀着,小心翼翼地下了车。 早有轿子候在这儿。 珞佳凝便上了轿子,一路径直去了乾清宫。 她是来拜见皇上的。可皇上有要事正和大臣商议脱不开身,她便在旁边的茶水间先候着。 馥容担心得不行:“福晋可有哪里不舒服?若是不适,可以去旁边的屋子暂且休息,缓一缓再走。” 全宫上下都知道太后和皇上疼爱四福晋,也下令一切看着四福晋的身子状况行事。馥容这般说,也是可行的。 不过珞佳凝觉得没什么关系。 且不说她有“健康药水”可以使用。就算她没有这特殊的东西,普通孕妇怀孕到了她这个月份,坐车和走动都是没什么问题的,这点儿劳累不算什么。 “你们不用那么紧张。”珞佳凝笑着说:“德妃娘娘既是让人递了话让我进宫,便是知道我这个月份胎已经稳了。要知道,娘娘有孕的次数比我多,不是比我更加了解么?” 馥容自然是没生育过的,所以担心得不行。如今听了福晋这般说,她怔了怔。继而释然:“是了是了,奴才居然忘了这一茬。” 德妃娘娘自然看重自己的第一个嫡亲孙儿。毕竟四阿哥之前的孩子都是庶出,这个才是嫡出的孩子。 除了四阿哥和四福晋外,再没人比皇上和德妃娘娘更心疼这个还没出世的孩子了。 馥容提心吊胆了一路,这才稍稍放心些许。 珞佳凝在这儿等了约莫一炷香时间,有小宫人来禀:“陛下说了,他议事还得一个时辰左右。四福晋不必干等着,自家人不需这般客气。福晋到德妃娘娘那儿稍坐片刻,等开席就是。” 来禀的小宫人离开后,安福小声说:“皇上也是真疼福晋。”都舍不得让福晋多等。 主子受宠,一屋子人便都很开心。 那顶轿子还在院子的月门旁候着,只等福晋去哪儿,他们就抬了福晋去。 珞佳凝出屋后正打算上轿,谁知道旁边月门里忽然转出一个人来。 那人走路很快。 他一个没收住脚,身子蹭到了珞佳凝的身侧,差点撞倒她。 周围随行的宫人们发出惊叫。 幸好馥容和安福反应极快,一前一后护住了福晋,这才保着福晋没有歪倒。 翠莺登时就急了。 那人低头看不清面容,穿的又是寻常服饰,她便上前就去怒叱:“怎的不长眼睛?走路不看路?冲撞了四福晋,要你好看!” 周围的小宫人们被骤变唬得一愣一愣的,一个个都不敢吱声。 这时候,之前一直低头含胸“没看路”的那个人,缓缓抬起头来。 看清楚对方的面容后,翠莺的脸刷地下白了,忙福身行礼:“……奴才见过大阿哥。大阿哥吉祥。” 大皇子胤褆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四弟妹身边的宫人。” 他二十多岁的年纪,容长脸细长眼。眼底微微有点乌青,面容微黑。 胤褆负手而立,眼睛余光一扫珞佳凝:“四福晋真是养了一群好奴才。是非不分便罢了,还趾高气昂得很。对着皇子,居然还敢呵斥顶撞起来了!” 最后几个人,他说得极其严厉,声音拔高,任谁听了都不寒而栗。 翠莺怕自己的莽撞拖累了福晋。所以她一直作福身的样子,没有得了大皇子的同意没敢起身。 此时她身子已经开始微微颤抖。幸好礼仪极佳,这才没有失态。 珞佳凝笑了笑:“大皇兄这话真是言重了。今日大皇兄穿了常服来,她没发现是你。再者,大皇兄刚才走路的时候撞到了我,我差点摔倒,身边奴才才会这样担心我,情绪有些失控。” 胤褆哈哈大笑,眼里却没有半点温度:“照四弟妹这么说,奴才顶撞我,倒是理所应当了?” 他指了翠莺:“我被奴才顶撞,还是我活该了?” 翠莺忙说:“奴才不敢。是奴才大意了,还请大皇子责罚!” 胤褆眸色一愣,唇角噙着笑意正要开口。 忽然间,旁边的四福晋已经冷然呵斥道:“你做事毫无章法,不仔细考虑就莽撞行事,来人啊,掌嘴二十!” 说着,珞佳凝朝安福使了个眼色,又歉然与胤褆道:“大皇兄真是对不住。我手底下的奴才行事毫无章法,倒是让大皇兄受委屈了。” 安福会意,上前走到翠莺跟前,扬手掌嘴。 他是宫里待了很久的,手上有些水平。能把巴掌扇得响亮却不会伤了根本,也不至于红肿太厉害。 清脆的巴掌声中,胤褆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他本来是想让四福晋身边的这个奴才尝一尝杖刑的。二三十棍子下去,人也就没了。 毕竟那小奴才冲撞了他,他身为皇子有理由这样做。 可是四福晋先行一步让人给她掌了嘴…… 他倒是没了严惩那个小奴才的借口。 胤褆眼神冰冷,嘴角的笑意却愈发深了:“四弟妹好手段。挑了这样一个好地方和我理论。” 珞佳凝被这个人给气笑了。 珞佳凝知道大皇子心里头的不甘。 他是长子,却非嫡出。明明是皇上第一个长到成年的儿子,偏偏身份地位和机会,都远不如他那个嫡出的二弟。 二皇子胤礽是先皇后赫舍里氏的儿子。赫舍里氏与康熙帝少年夫妻感情极深,胤礽一出生就得到了康熙帝的宠爱,自小就得了皇阿玛的亲自教导。 这父子俩的情分,与康熙帝和其他儿子的情分完全不同。 是以康熙帝早早立了胤礽为太子。 其他人也就罢了。 可是大皇子全程看着这父慈子孝,心里头终究是不爽快的。 四阿哥与太子交好。大皇子遇到了身为四阿哥妻子的她,语气自然好不起来。 但,理解归理解。珞佳凝却绝不会容忍旁人就这么欺负到自己头上来。 更何况这事儿的起源就是大皇子撞到了她,害得她差点倒地。 没道理让先做错的人这样横行霸道。 眼见大皇子这样毫不遮拦地夹枪带棒,珞佳凝也直截了当地堵回去:“大哥这话可就不对了。我的奴才之所以冲撞了你,一来是你现在穿着的常服不像是主子穿的,而像是普通人穿的,她没能认出来你是位主子。二来,是你撞到了我在先,她因为护主气不过,这才与你争执起来。” 胤褆瞬间拔高了声音:“四弟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怎样无所谓。”珞佳凝脸色一整,肃然道:“事实就是事实,谁也歪曲不了!” 她抬手指了这里的青石板地面:“此处是皇阿玛的宫殿!此处的宫人,是皇阿玛身边的!他们不需要偏袒你我。只需要找他们其中的人问问,便可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胤褆目光森然地扫视四周。 院子里的宫人们顶着他眼神的压力,一个个把头压得更低。 她正准备与他继续理论下去,便听旁边有人高高喊了声:“给四福晋请安——” 循声望过去,便见皇上身边的梁公公恰好过来。 梁九功朝着主子们打了个千儿:“见过大皇子,见过四福晋。皇上刚才还说起来您二位呢,可巧你们碰见了。奴才倒也不用到处去找了。” 说罢,他朝着两人笑笑,眼睛在他们身上溜了一圈:“只是不知道大阿哥和四福晋在说什么?竟是在这个院门的风口上说话,可不怕着了凉。” 寻常的太监自然是不敢这么对皇子和福晋说话的。 可这位梁公公是皇上跟前的人。 他说的话,就不是逾矩那么简单的事儿了,而是很让人费思量。 大皇子胤褆磨了磨后牙槽,指着被扇了巴掌的翠莺:“这奴才冲撞了我,我自然要教训一下。” 说罢,他望着珞佳凝,意有所指:“毕竟四阿哥和四福晋管教奴才不得力,搞得奴才见了我都敢直接顶嘴了。” 梁九功笑笑,喊了旁边一个小太监:“你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胤褆看到那个小太监后,神色瞬间没那么自然了。 小太监名唤小陆子,正是梁九功的一个小徒弟。 巧的是小陆子刚才一直都在院子里,把过程看了十足十的完整。 他低着头麻溜儿地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半点儿细节都没错过。就连大皇子和四福晋的对话,都没说错。 梁九功朝胤褆打了个千儿:“大阿哥,真是对不住。奴才倒是想帮您说说话,可四福晋有孕,陛下和太后都不敢碰福晋根毫毛。这次是您先撞到了四福晋,您看这事儿——” 胤褆从看到小陆子的刹那,就知道这事儿对他不利了。 他估摸着梁九功是小陆子想法子叫来的。 四福晋的父亲费扬古,是朝中猛将,很得皇上信任。 更何况四福晋本身很得皇上和太后的喜欢。 此情此景下,饶是大皇子有满腹的牢骚要发,却也不好对着她说太多。免得四福晋再到那几位长辈跟前说一嘴巴,又有梁九功帮忙说话,那他可真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胤褆含笑朝梁九功道:“我不过是看四弟妹过来了,怕她身子重行走不便再摔着了,特意提醒几句。也没甚旁的事情。至于冲撞不冲撞的。” 他望了眼翠莺:“也没大事。有些奴才,只知道护着自己主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乱吠。我自然不能跟狗奴才一般见识。” 说罢,他斜斜地看了四福晋一眼,甩袖而去,径直进乾清宫了。 翠莺这才敢哭出来:“福晋,奴才错了。是奴才太莽撞,害了您被大阿哥念叨。” 梁九功叹了口气:“你说你个小奴才,做事儿怎的那么不仔细?幸好这次是现在皇上这儿,也幸好我徒弟就在你们旁边。不然的话,你可是给你家主子招了祸!” 翠莺用袖子擦着眼泪,不住点头。 珞佳凝与梁九功道:“多谢梁公公。” “不妨事不妨事。”梁九功笑着打了个千儿:“奴才正好经过这儿,怕四福晋吹风时间久了影响身子,这才过来一趟。就是跑跑腿的事情,不值当福晋这一声谢。” 虽他这么说,珞佳凝还是亲自塞了个大的荷包给他,又拿了个小荷包给小陆子。 梁九功轻声说:“福晋,奴才得去拦着大阿哥。皇上现在不想见他,奴才必须得拦一拦。”说罢,他小跑着往前头去了。 · 虽然抬轿的太监就在旁边,可珞佳凝一路往永和宫去,却没坐轿子,而是步行着,顺便教育一下翠莺。 这小丫鬟做事儿不错,大胆泼辣。 可是有时候太过于大胆,又没个章法和分寸。 馥容看福晋训得辛苦,忙说:“不如您坐轿子,奴才帮您训翠莺。” 抬轿子的太监们得令要服侍四福晋,便一路抬着空轿子跟着。即使现在福晋用不上,他们也不敢违背命令离开她太远。 珞佳凝不肯:“你寻了她不知道多少次了,这不是还犯错?需得我自己好好教训一下,她才能记住。” 语毕,珞佳凝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翠莺;“你说你。这次运气好,得了梁公公的庇佑。若下次,可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翠莺知道自己错了,不住地点头。 珞佳凝:“你点头没用,记在心里才是最真的!” 安福生怕福晋气过了头再影响胎气,忙给馥容使了个眼色。一个大太监一个大宫女,好说歹说地把福晋给劝进了轿子里坐着。 到了永和宫。 珞佳凝余怒未消。来到内室和德妃说话时,脸上犹还带着怒气。 德妃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哟,谁给咱四福晋气受了?我瞧着这个小样子,怕是受了不少委屈吧?” 她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 怀孕声产多次,有儿有女的她,自然知道孕中的女子喜怒无常,最容易情绪起伏不定。因此下意识觉得四福晋是气性上来了而已,开个玩笑就作罢。 谁知珞佳凝把事情给她一讲,她才知道真是遇到了大事。 “梁九功那边你放心。”德妃思量着说:“他是皇上的亲信之人,必然会把刚才的事情讲给皇上听。皇上必然是向着你的,这事儿你占理,不用担忧。” 珞佳凝:“本来就是大皇子错,我也不怕什么。怕只怕身边的人做事不够牢靠,反而容易闯祸。” 就比如刚才的事情。 本来大皇子撞到了她,大皇子不占理。就因为翠莺顶撞了大皇子,她占理的这一边反而落了下乘。 也是她运气好,最后事情又反转了一次。 但凡她运气差一点,这回都要闹到皇上或者是太后那边才能停歇。 德妃听后连连叹着气。 “没想到会出现这种状况。”德妃道:“不过,听你这样说,看你这样行事,我也是放心了。你可知这次腊八为什么匆忙举办了家宴?” 珞佳凝平息了一下火气:“并不知道。” 德妃轻声道:“有些事儿,我不亲自和你说,怕你不能了解其中的关窍。原本可以让四阿哥讲给你听,可他是男人,有时候不知道我们女人有孕后就容易胡思乱想。我怕他给你传话传错了意思,思来想去,还是亲自见一见你才好,这才害得你舟车劳顿过来一趟。” 珞佳凝:“这是哪儿的话。您既是为我着想有事情叮嘱我,自然是您的一片好心,何苦是‘害得’我?” “我就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孩子。”德妃叹息着说:“不止你,连同你娘家人,也都是很懂得分寸的。” 珞佳凝这才恍然有点明白过来,自己今日进宫这一趟的缘由。 她静等着后面的话。 德妃倒也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地把话讲与她听:“我前几日见到了你额娘。你皇阿玛打了胜仗,她借口给太后请安,顺道又来看了看我,与我说了会儿话。” 德妃斟酌着:“她的意思,很简单。目前来说你们不方便见面。你阿玛连连得胜,皇上器重你阿玛的同时,你娘家人又都十分低调,生怕功臣之家太过张扬的话,会引来祸事。偏你夫君是皇子,偏太子爷最器重的兄弟就是你夫君。你额娘便说,这样的情况下,两家走动少一点的好。” “可我终归还是想回家看看的。”珞佳凝轻声说。 虽说她和乌拉那拉家没有太多的感情牵绊。可是对乌拉那拉家来说,她是他们的宝贝孩子。 她有孕,家里人在开心的同时一定很担心她。 她总得回家看看,好让家人们放心。 “我明白。”德妃握着儿媳的手:“你看,你和家里人都互相惦记着,这就够了。你额娘特意寻了借口进宫请安,特意来看我和我说了会儿话。我又特意找了皇上,旁敲侧击说起来腊八节家宴的事儿。不过就是希望你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有孕也不要过多操劳,注意身体才是最要紧。” 珞佳凝错愕:“这次家宴是娘娘特意让皇上办的?” “嘘,小点声。这事儿可就咱们俩知道。”德妃笑着握紧了她的手:“你额娘的意思是,什么时候和你说都行,我却想着,你肯定思念娘家,越早知道越好。” 本来可以等到大年三十晚上除夕家宴的时候,德妃再告诉她。 却为了让她安心,特意搞了一次腊八家宴。 珞佳凝:“多谢母妃体恤。” “一家人,哪来那么多客气。”德妃笑弯了眉眼:“本宫还指望你给生个大胖孙子呢,可不想让你劳心费神地惦记着娘家,再担心得睡不好。” 虽说不至于睡不好,可是前段时间珞佳凝却是一直挺担心乌拉那拉家。 现在辗转得知家里人一切安好,不过是不希望皇上那边起疑心,她便彻底放了心。 而这一切,多亏了德妃的相助。 “谢谢母妃。”珞佳凝道:“我一定养好身子把孩子顺利生下来。” 德妃哈哈大笑:“我就等着那一天了。对了,你暂时见不到家里人也不要着急。新年第二天,你带着胤禛回去就是。那天的话,断然没有人会觉得不行的。” 大年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 她尽可以大大方方回乌拉那拉家,毫无任何顾忌。 【注:大皇子是唯一一个比太子年长的,特从称呼上加以区分】 第41章 第 41 章 这次家宴办得仓促,从城里特意赶到宫中参宴的皇亲国戚较少。满打满算也只是立府的阿哥们回来了而已。 到了傍晚,家家户户的屋内飘起阵阵粥香时,宫里的家宴便也开始了。 宫里的腊八粥材料丰富,远不止八种豆米。大大小小各色食材加在一起,足足十六种。 康熙帝把这次家宴的地点定在了太后的宁寿宫。 毕竟过来的都是自家子孙,在老人家院内举办一次宴请,也是庆贺一下。 各个殿里的主子们得到了确定的时间后,都提前往那边赶去。 五公主虽然本就在宁寿宫住着,却在得知四嫂早已入宫后,急慌慌地往永和宫去。 五阿哥叫了她:“你五嫂等会儿就来了,你等着她一起去接四嫂。” 他们俩都在太后跟前养着,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自然很亲近,说话也随意许多。 五阿哥知道五福晋之前在阿哥所候着,他刚刚收到消息,她正在过来的路上。他知道二人和四嫂关系好,便和五公主这样说了声。 五公主笑着说:“五哥你可是错了。即便五嫂要往这边来,也定会在永和宫那里转个弯去找四嫂。我直接去永和宫,倒是可以遇见他。” 五阿哥恍然,温和笑笑:“你说得对,倒是我错了。” 五公主生怕自己去晚了就没法和四嫂多聊会儿了,也没和他继续说下去,摆摆手自离开了宁寿宫。 她到了永和宫的时候,德妃正打算要带着孩子们往太后那边去。 珞佳凝在周围人的搀扶下慢慢站了起来。 倒不是她矫情。而是现在她坐的椅子很宽敞十分舒适,又微微往后仰着。如今胎儿月份稍大,她如果不仔细些,也怕起来的时候不舒服。 在慧仪和馥容的搀扶下站好后,珞佳凝不禁再次感叹,怀孕可真是不容易。 即便不怕身子其他的不适,这样为了保护胎儿而劳心劳力的过程也是很费神的。 七公主在她旁边,瞪大了眼睛绕来绕去:“四嫂肚子里有个小宝宝?四哥的孩子?” 她想到那个整天冷着脸的男人,啧啧两声:“希望我的乖侄儿像我和四嫂那么可爱,不像四哥。” 十四阿哥胤祯在旁边扑哧笑了:“哟,你这是变着法儿在夸你自己可爱呢?” 七公主回头睇他:“怎么了?你有意见?” 胤祯知道这个七姐有点难缠,连忙摆手示意没这回事:“哪能呢。七姐你最可爱了。比我未出生的侄儿还可爱!” 大家都忍不住笑了。 七公主跟着笑了几声后察觉不对,又去瞪胤祯:“你瞎说!你在笑我!”说着就挥了手朝胤祯招呼上去。 胤祯在殿内跑开了:“母妃!母妃!七姐打我!” 七公主边追着他边嚷嚷:“你该打!哪有你这样笑姐姐的?” 俩人倒是小心的很。即便是这样追着闹着,心里头却有数,刻意避开了四福晋身边,免得惊扰到嫂嫂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屋里人自然是发现了这一点。 可是刚刚进屋的五公主和五福晋却不知道,看到了提心吊胆着赶紧提醒:“千万小心点!可别撞到了四嫂!” 五公主和五福晋是在永和宫的宫门口遇到了的。 俩人都打算和四福晋一起去家宴上,自然是相视一笑就相携着进屋。 谁知刚进屋门就看到了这么一幕,顿时吓得不轻。 德妃招呼她们俩:“不妨事。他们心里有数,不会闹到四福晋的。”又说:“我们也正要走了,不如一起吧。” 这时候七公主和十四阿哥就停止了玩闹,一行人说说笑笑着朝宁寿宫去。 太后看到孩子们都来吃腊八粥,欢喜得不行,叫了孩子们到她跟前说话。只是话没来得及说多少,便开宴了。众人就陆续往宴席上落座。 五公主要去太后身边坐着,十四阿哥要到阿哥们那边去。 珞佳凝和七公主便在德妃这边一起了。 因为珞佳凝有孕,皇上和太后特许了她可以多带两个人进屋随身伺候着。 珞佳凝见少了一个人,就到外头廊下去寻。 果然,翠莺正在殿外。 只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肯进屋去。 她被打了巴掌后,疼倒是没有特别的疼。但是几个掌印挺明显的。 那时候是为了让大皇子消气不严加惩罚,所以安福下手的时候加了点力道进去,为的就是看上去惨一点。 可是如今她这副样子,再进入里头,反而有碍瞻观,怕是要扰了福晋的用餐了。 翠莺想来胆大。现在这样踟蹰犹豫倒是难得一见。 珞佳凝笑着安抚:“你也不用这样紧张,就是进去吃个饭的功夫,怕什么?” 翠莺小声说:“大皇子也在里头。奴才若是进去了,被他看到,少不得又是一场争执。” 馥容听后也有些犹豫。 珞佳凝想到了之前和大皇子起的冲突,笑容淡淡:“那个人,我原本也没打算和他私交多好。面子上能过得去就过得去,过不去也罢。” 大皇子的生母是惠妃。 而八阿哥胤禩又是在惠妃跟前长大的。 往后这些人都是胤禛的死对头。早一点撕破脸皮和晚一点撕破脸皮,差别不是特别太大。 最关键的就在于“撕破脸”的时机如何。 这一次是大皇子先为难她的,而且当时也是巧了,梁九功的徒弟就在场。 梁九功是皇上信任的人。 有他和他的徒弟来证明的话,皇上定然会倾向于她这一边。 珞佳凝琢磨着,要不然就趁了这一次的机会,和大皇子索性闹得僵一点,正好免了之后的互相往来。 要不然往后再让大皇子那帮人找到了旁的借口来说事儿,反而不如利用她“处于下风”的这一回。 这样考虑看来的话,翠莺进去伺候就更合适了。 眼看着这个平时胆大包天的小丫鬟这个时候低着头耷拉着脑袋蔫蔫的样子,珞佳凝不由笑了:“知道怕了?知道就好。往后做事儿考虑周全些。” 翠莺:“……是,奴才知错了。奴才以后近身伺候肯定小心。” 言下之意这一次她就不近身伺候了。 “没事,你跟我进去就行。”珞佳凝道:“之前皇上只是听说了大皇子为难我,没有亲眼看到,终究是没多少印象。你这样一过去,反而让皇上知道了我受到的难为有多大,岂不是更好。” 翠莺之前已经拖累了福晋被大皇子责难,心里愧疚不已。现在听说自己顶着巴掌印进去不会给福晋添麻烦,反而能帮忙,就又开心起来:“奴才一切都听福晋的。单凭福晋吩咐。” 说着就把头发整了整,让脸上的巴掌印儿看上去更明显。 珞佳凝重新回屋落座后,她身后跟着的翠莺果然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宜妃早已在这儿,见了翠莺后笑出了声:“哟,这怎么回事?四福晋身边的丫鬟被打了巴掌……要我说,丫鬟做错了事该罚就罚。只是四福晋在宫里把人打了,还是太后和皇上举办家宴的时候,这就不太妥当了吧?” 她和德妃一向不太对付。 连带着就和德妃那边的孩子们也相处不来。 之前是迫于无奈,她数次主动向四福晋示好。 只不过风头过去后,她依然是看不惯四福晋的,该敲打的时候半点也没打算让着。 珞佳凝含笑朝惠妃那边扫了一眼。 惠妃妃子之首,自然位置也是靠近上首的。 只是她现在虽然也在笑,笑容却不怎么自然,有些僵硬。 ——和珞佳凝起冲突的大皇子,便是惠妃的儿子。 之前四福晋与大皇子闹了这么一出,她身为母妃自然是知晓的。 珞佳凝见惠妃不打算开口,便道:“多谢宜妃娘娘关心。奴才们做错了事情,是该受罚。只是得看看她做的事情究竟是真错还是假错了。” 宜妃奇道:“做错还有真错假错?” “那是当然了。”珞佳凝:“比如我这个丫鬟。看似她是做错了,可实际上她是没错的。” 宜妃追问:“没错怎么还要受罚?” “我也很好奇为什么没错还要受罚。”珞佳凝来到自己的位置,缓缓落座:“有些不依不饶地不肯罢休,便也只能这样了。” 惠妃招呼着大家:“今日的粥不错,听说御膳房那边足足熬了两三个时辰,入口即化。来来来,大家都赶紧坐好,等会儿便能吃了。” 宜妃咂摸出了点味道。 王公公在她身侧说了点什么,宜妃惊奇地半掩着口,眼睛在四福晋和惠妃之间溜了一圈,到底是把后头的话给咽了回去。 这时候小太监扬声禀道:“皇上驾到——” 屋内除了太后外,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恭迎圣驾。 康熙帝面带笑容阔步而来:“人都到齐了?是朕来晚了。今日和大臣们还有孩子们说了会儿话,越说越高兴,居然忘了时间。” 紧跟着他的是十三阿哥胤祥,继而是太子胤礽和八阿哥胤禩,走在最后面的是大皇子胤褆和四阿哥胤禛。 康熙帝进屋后,向太后问安。 太后道:“皇帝和孩子们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今日和大臣们说了会儿有关军事上的事情。”康熙帝道:“胤禩居然也能插上几句嘴。最让朕惊喜的是胤祥。” 康熙帝招呼着十三阿哥到他身边,指着这个儿子与太后道:“他论起兵法来,连兵部尚书都要赞他几句!” 胤祥大大方方朝太后行礼:“见过皇祖母。皇祖母安康。” 太后十分欣慰:“这孩子一向勤恳努力。皇帝是该多褒奖褒奖他。” 说到这儿,太后忽然想起来一人:“对了,福常在最近如何?怎的今日没看到她?” 原本太后是忘记了福常在的。 只是看到了胤祥后,她忽然想起来了十三阿哥的生母,所以有此一问。 胤祥道:“福常在最近身子大好,却也不能吹风。皇阿玛体恤,说既然如此,就让她在屋里多休息会儿,不必非要来这里再遭一路上的冷风。” 这话其实是半真半假的。 真的就是章佳氏的身子好了许多。假的是“皇阿玛体恤”那些话。 康熙帝知道儿子是在帮他遮掩着。 毕竟他已经忘记了章佳氏这个不声不响的女人。 此时有了台阶下,康熙帝顺势说道:“朕已经吩咐了御膳房给她送一份粥去。她既然身子不太妥当,在长春宫用了粥也是一样的。” 梁九功听闻,默默地退出殿外,吩咐小陆子去给福常在送粥。 太后的心思本来也不在这些事情上面,不过随口一问,便道:“皇帝做得对。她身子不好是该多休息。” 话到这儿,她话锋一转,却是对上了四福晋:“哀家看你身边的小丫鬟似是被掌了嘴,究竟怎么回事?” 太后这话一出来,所有的目光就都投向了四福晋那儿。继而又转向了她身后的那个脸红红的丫鬟身上。 珞佳凝没想到先问起来的居然是太后。 之前宜妃说起来,也不过是玩笑似的几句。太后这般,是真的要正儿八经问也正儿八经答了。 珞佳凝正要开口。 很突然的,她身后的翠莺突然冲了过来,赶在她开始说话之前,噗通一下跪了下去。 “回禀太后,其实事情是奴才自己做事太过冲动了才导致这样的后果。”翠莺低着头说:“错不在福晋,而是奴才。” 大皇子见状顿时脸色就不太好了,忙给母妃惠妃使眼色。 惠妃正要开口。 一旁的宜妃突然出声,截住了惠妃的话头:“你个小丫鬟倒是说说看,这事儿是怎么一回事?” 宜妃又侧头朝着太后笑笑:“之前我就想问来着,结果四福晋没说清楚。这回恐怕是能知道个清楚明白了。” 她对翠莺道:“你不妨直说。有太后给你做主。” 太后轻咳一声。 大皇子上前两步:“皇祖母,今日是……” “今日是什么也不耽误说事情。”康熙帝指了翠莺:“你把事情原原本本再说一次。” 再? 皇上口中的这个字儿让所有人都破费了一番思量。 看似皇上知道这件事? 翠莺磕头说道:“谢谢皇上。” 她这一次果断跪下,主动开口,却不是莽撞行事,而是快速思考后的结果。 太后问了四福晋,若四福晋如实回答,说被大皇子那样反咬一口,反倒是显得四福晋咄咄逼人,一点小事而已都不肯放过大皇子了。 毕竟四福晋被撞了一下后并没发生什么不好的后果。 可是由她这个被打巴掌的丫鬟来说,给人的感觉便大不相同。 她是看着福晋受委屈的。由她来说福晋被反咬一口,旁人也只能说她这个丫鬟莽撞,却不能否认她护主,也不能反过来要四福晋大度。 本来就不是应该让四福晋大度的事儿。 凭什么给那些人对着四福晋念叨的机会?! 倒不如她来当先说了,让旁人去评理! 翠莺原本就口舌伶俐,三两下就把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 大皇子先是碰撞了四福晋,反而要反咬一口责罚四福晋的丫鬟,这事儿便揭露在了众人的跟前。 惠妃勉强笑笑:“不过是孩子们之间的玩笑话……” “玩笑不玩笑,得看是什么事情。”康熙帝忽然声音沉沉地说:“若是做错了事情,真心悔过也没事。怕就怕事情做错了还不知悔改!” 他最后那句话说得极重。 不只是大皇子,就连惠妃,也不由得面露难堪。 而在他们不远处的四阿哥胤禛,则是脸色都变了。 他万万没想到在他不在场的情况下,他的妻子遭受到了大皇子这样的责难!! 胤禛当即就想帮她寻一个公正。 可是转眸望向妻子时,他却见她朝他轻轻摇头。 是了。 这个时候还不到发难的时候。 若他现在太过于锋芒毕露,倒是枉费了遮掩的苦心。 胤禛咬着牙,硬生生让自己不要露出愤怒的模样。只是攥紧了的双拳,骨节已然发白,可见他内心里已然是愤怒至极。 康熙帝久居帝位,自然是很多事情看得清楚明白。 他见到老四夫妻俩不动声色“交流”过后选择了忍让,不由心里对这小夫妻俩更加赞叹。 这些儿子中,就数老四夫妻俩最识大体!最懂得兄弟情深! 康熙帝不忍见这夫妻俩这般忍让后,还被兄弟欺负着,便侧首厉声呵斥:“胤褆!今日之事你可知错!” 大皇子赶忙跪下:“皇阿玛,儿臣不是有意的。儿子只是无意间转个弯过去,就不小心碰到了四弟妹。” 惠妃担心亲生儿子的安危,忙偷偷使眼色给养子胤禩,希望胤禩可以帮胤褆说说好话,劝皇上不要为难胤褆。 可是胤禩现在心里却想着旁的事情。 今日在皇阿玛那儿,他本想谈论兵法借此来博得皇阿玛的赞赏。 结果。 赞赏倒是有了,却很少。 只因有一个比他还更加出众的十三弟在那儿。 胤禩为了出头,沉默隐忍那么久,却没想到想要一鸣惊人的时候,却硬生生被旁人抢了这个出头的机会。 胤禩心里烦闷不已。 即便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该为大皇子说几句话,毕竟他是在惠妃跟前长大的。 可是,他也怕会影响到自己在皇阿玛心里的印象,犹豫过后,他选择了沉默什么都没说。 皇上严厉斥责胤褆。 说他愧为兄弟之首,做得却是张扬跋扈毫无兄弟之情的冷酷事情。又训他不思悔改,明明四弟妹给了他认错的机会,他却反而变本加厉,利用身份强压过去,非要处罚那个不过是衷心护主的小丫鬟。 “你这样冷酷无情,当真是枉费朕栽培你的一片苦心。”康熙帝越说越气愤,指了殿门道:“今日家宴,本就是该阖家欢乐的日子。有你在,朕会时时刻刻记得你做的那些违背了祖宗教训的事情。出去!今日之宴,不留你!” 大皇子忙跪了下去,眼中含泪:“皇阿玛!皇阿玛!儿臣知错了!儿臣当时是被猪油蒙了心。儿臣真不是故意的!” 太后在旁欲言又止。 太子看到了太后想要为大皇子说情,便果断跟着跪了下去:“皇阿玛。儿臣有要事禀报。”顿了顿又道:“和大皇子有关系。” 康熙帝本在气头上,无论谁劝都要受到牵连。 可他看到是开口的是太子,凌厉的目光便柔和了许多。 对于这个自己亲自一手带大的孩子,他终究多了几分忍让。 “你说。”康熙帝负手而立,在这殿堂之中,帝王气势尽显:“朕倒要看看,大皇子还做了些什么。” 所有人都揪着一颗心望向太子。 若太子说的是对大皇子有利的话,那么皇上可能看在那件事的份上,稍微放过大皇子一马。 倘若太子说的是对大皇子不利的事情,那么皇上怒上加怒,大皇子说不得会遭受更严厉的惩罚。 太子跪在地上,缓缓说道:“皇阿玛,您有没有发现,大皇子今日穿着的衣裳有些太过随意了。” 他这话一出口,众人便都冒出来“我也觉得是这样”的感叹。 不仅如此。 刚才翠莺在说之前和大皇子起冲突的时候,也强调过,对方低着头看不见脸,她只看衣裳太过普通,这才想着是个奴才,这才过去训斥对方冲撞了四福晋。 这样一而再的印象之下,大家望向大皇子的时候,目光中就更多了几分探究。 大皇子忙说:“皇阿玛请明察!刚才您问儿臣的时候,儿臣也曾经说过,因儿臣亲自去庄子上查看账目,所以穿成了这般的样子。儿臣是从庄子上直接过来的,所以才会这般打扮啊皇阿玛!” 这事儿倒是真的说明过。 当时四阿哥和八阿哥十三阿哥都在,大家都听见了。 也正因为他之前作过解释,所以刚才翠莺说起这一点的时候,皇上才没有对此再次提出疑问。 只是这一回,此处细节是太子说出来的。康熙帝便没有搭理大皇子的辩解,而是目光定定地望向了太子。 太子轻声说:“大皇兄,皇弟敢问一句。皇兄去庄子上,当真是去查探账目的吗?” 大皇子冷声:“不然你以为呢。” “皇弟听说大皇兄可是在那庄子上养了不少的姬妾。”太子极快地笑了一下,慢吞吞说:“据皇弟所知,大皇兄藏在那个庄子里的姬妾足有十余人。之所以大皇兄不敢把她们接到府上而是藏匿于在那庄子里,不过是因为她们的身份特殊,不敢让旁人知道罢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太子的话仿佛一记惊雷劈了过来。 整个殿内瞬间沸腾。 第42章 第 42 章 所有人都在揣测大皇子养着的那些“姬妾”到底是什么人。 一时间,许多人轻轻议论的声音叠到了一起,将整个殿宇充满。 宜妃捏着帕子半掩着口,声音不大不小地说:“唉哟,这些人怕不是花街柳巷里出来的吧。” 这下子议论声更大了些。 花街柳巷名字听着好听,实际上那是窑姐儿住着的地方。那种下三滥的地方,在皇宫这种威严的地方提出来,实在不合时宜。 康熙帝转眸望向她。 宜妃被皇上不悦的眼神盯着,心里也有点犯怵,帕子掩饰性地擦了擦唇角,不吭声了。 惠妃见到皇上肯帮着她的儿子,瞬间有了底气。她强压着满心的怒火,没有说出太过激烈的言辞,尽量语气平静地与宜妃道:“这就是妹妹你的不对了。大皇子向来循规蹈矩,凡事都是小心谨慎地去做。什么时候会沾了那种地方?” 惠妃虽然是四妃之首,可是这两年的受宠程度却不如宜妃。 宜妃只是顾忌前段时间因为四福晋那边的事儿,得了皇上斥责。不然的话,定然要回怼惠妃的。 现在的情况下,她只能暂时忍气吞声地给人留一个好印象,不和惠妃硬杠。 胤禟看到母妃被惠妃堵得不敢说话,磨了磨后牙槽,突然冒出来一句:“哎呀我的天。大皇兄不敢说出那些人的来历,难道,那些人竟是扬州送过来的?” 明显是在暗指扬州瘦马。 屋里头忽然响起来扑哧一声笑。 众人循着声音望过去,便见十阿哥胤正在那边捂着嘴巴眼睛滴溜溜乱转。 康熙帝大怒,指了胤禟道:“看你说的什么浑话!堂堂阿哥,居然敢说出那种败坏风俗的东西!” 胤禟梗着脖子说:“皇阿玛明鉴。不是儿子胡乱揣测,实在是大皇兄不敢提那些姬妾的来由,儿子为了皇阿玛的审问顺利,少不得多猜几个,来让大皇兄给个明白答案。” 他这话把所有的注意力又都转回了大皇子身上。 康熙帝指了大皇子:“你说,你的姬妾是做什么来的。” 大皇子的脸色愈发苍白,声音却还比较平稳:“儿子……并没有什么姬妾。只不过寻了十几个唱曲儿的,想要□□好了,等来日的时候,在府里,办生辰宴的时候,表演给宾客们看。” 他磕磕巴巴地作着解释。 太子笑着问:“大皇兄说得这般底气不足,可是因为现编的理由,所以说得不太顺畅?” 大皇子当真的恼了太子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当即冷了脸:“是不是我说什么都是错的?是不是我说了什么,在太子看来,都在说谎?” “倒也不是这样。”太子随口应付了他一下,与康熙帝道:“皇阿玛。大皇兄的说辞让儿臣觉得怪异。儿臣不过是好奇,所以多问了几句,还望皇阿玛明察。” 康熙帝负手在殿内来回踱了几步。 屋子里瞬间彻底安静,谁也不敢说话,只能悄悄观察皇上的神色。 半晌后,康熙帝忽然停了步子,蓦地侧身,指了德妃:“你说,这事儿你觉得是个什么情形。” 德妃缓缓地说:“臣妾觉得,大皇子可能是觉得那些女孩儿漂亮,养了起来。说不定大皇子府那边正在修葺,所以一时半会的不能把人接回去。” 话到了这儿,她微微一笑:“陛下您是知道的,四皇子府刚刚修好,五皇子府也快修完了。这个时节,都在赶着把府邸修整一番,好迎接新年呢。” 今儿是腊八,还有二十天左右就到了新年。她这个说辞看上去没什么不妥的。 而且,四阿哥是她的儿子。她由自己儿子想到了这个说辞,更让人觉得她是没有偏帮,只是正好就这么想到。 康熙帝微微颔首。 无论德妃说的是真是假。现在,德妃是给了个足够的合理的理由,让大皇子能够有台阶可以下。 今日是家宴。 有些东西不必追究到底是怎么样,先有个合理的面子过去就行。先把宴席摆完再说。 其他的可以之后再作计较。 康熙帝大手一挥:“既然德妃那么说了,不如——” 他打算家宴继续的话还未讲完,太子在旁忽然说道:“可是儿子前些天刚刚让人送了些东西去大皇子府。没见有修葺啊。” 康熙帝的眼神一下子就冷若寒潭。 太子在旁躬身而立。 康熙帝几乎是从牙缝儿里挤出来两个字:“你说。” 这时候已经是让所有人都能察觉到他的帝王怒气了。 珞佳凝发现,太子这个时候可能是想乘胜追击,一棍子把大皇子给敲掉。 很显然,大皇子的庄子和府邸,都已经被太子探过底了。不然这个时候太子说起来这些的时候,不会如此有把握。 她不知道是不是现在大皇子有了想要“争夺太子之位”的打算,让太子这样忌惮。 可是,身为局外人的她都能发现,皇上此时并不想多说这个。而且大皇子的生母惠妃还在世。这事儿今天最大的可能就是不了了之。 连德妃都看出来了这一点,刚才丢出来一番和稀泥的说辞。 太子即便是百般追究,又能如何? 珞佳凝有些庆幸,之前发生了和大皇子起冲突的那一幕。 这样一来,倒是彻底把四阿哥这边和大皇子给彻底撇清了关系。任凭这个事情闹得再大,都完全不会牵连到四阿哥这边。 当然,凭借着太子和四阿哥的关系之好,太子是不会把四阿哥牵连进来的。 怕就怕大皇子反咬一口,拿捏不住太子,便想方设法地揪住和太子交好的四阿哥府这边。 如今有了他碰撞后又吵架这么一遭,又有翠莺这个丫鬟的伤口呈现在众人的跟前,大皇子倒是没办法针对四阿哥了。 珞佳凝乐得看戏。 只是看戏的表情管理也得做足才行。 珞佳凝赶忙摆出事不关己的关切模样。 太子显然也注意到了皇上的怒意。 他很明显地顿了顿。 但是很快地,他选择了继续说:“皇阿玛。大皇兄是我们这些弟弟妹妹的表率。他这样在外面养了那么搔首弄姿的人,很容易被旁人说是皇家人不顾体面,在外头乱养小的。也很容易让弟弟们学不到正的反而是看到了满眼的歪路。” 大皇子哈哈大笑:“若不是你说了那么多,弟弟们如何知道?若不是你说她们‘搔首弄姿’,旁人也没见得说她们如此不堪。” 言下之意这事儿就是太子故意挑起的。 太子微笑:“这么说,大皇兄是承认养了这么一帮人,只是在大皇兄的心里,她们纯洁如白莲,倒是弟弟我污蔑了她们在外头做小的清誉了?” 康熙帝一双冷眼便转向了大皇子。 大皇子赶忙磕头认错:“皇阿玛!儿臣……儿臣并非那种寻欢作乐之徒,您是知道的!儿臣没有刻意偏帮她们也没有把她们全部收房!只是她们、她们……” 太子笑着掸掸衣袖:“既然大皇兄养了那些人不是为了自己享用的,那么弟弟敢问一句。皇兄你养着那些人,究竟是做什么用的呢?” 大皇子猛地侧头望向他,目光凌厉。 太子不为所动,与康熙帝道:“皇阿玛。不是儿臣多心,实在是大皇兄这番言行与举止不相符合,使得儿子十分疑惑。还请皇阿玛彻查,大皇兄弄了这些人在身边,到底意欲何为。” 康熙帝缓缓收回目光,紧盯着房梁,若有所思。 忽然间,他望向了九阿哥胤禟。 胤禟被吓了一跳,弹跳起来:“皇阿玛,儿子没做错什么啊。” 康熙帝不发一言又收回了目光。 他只不过是想到了刚才胤禟无意间冒出来的那句话。 什么扬州瘦马…… 那种人他或多或少听说过一些。 养来是送人的,这是其次。关键其中一些人,还能用来探子送给官员。 若真如此,这事儿可大可小。 即便是对太子清查大皇子的行为存有疑虑,康熙帝决定选择信任太子。 他指了大皇子道:“你,今天晚宴后,留在宫里。”又指了三阿哥:“你,今日晚宴后,带人去大皇子的庄子上看看。瞧一下有什么不妥。” 三阿哥临危受命,有些局促不安:“皇阿玛,儿臣恐怕做不好这件事。” “就你吧。”康熙帝有些不耐烦地说:“你四弟刚刚立府,家里事务繁忙。且四福晋有孕。他晚上得陪着四福晋,不得脱身。其他弟弟都还在宫里没立府。唯你最合适。” 三阿哥只得把这个烫手山芋接了过来:“是。儿子但凭皇阿玛吩咐。” 这事儿既然已经暂时告一段落,家宴便正式开始。 康熙帝脸色不太好看,旁人就也不敢大声说笑。 一个好好的家宴就这样在沉默无声中悄然度过。 宴后。 大皇子被康熙帝叫去了乾清宫。 珞佳凝看胤祥好像有话要和他们夫妻俩说,便没让轿夫跟着,她选择步行去到马车旁。 用的理由很简单。 饭后消食。 十三阿哥胤祥亲自送四阿哥和四福晋去马车那边。 路上,珞佳凝特意让伺候的人跟在后头远一点的地方。 胤祥便小声问:“四嫂,今天的事儿是怎么一回事?不会是太子故意让你走那个道的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挺提心吊胆的。时不时还四处张望,显然是怕有旁人会听到。 好在这儿真就只有他们三个。 珞佳凝知道胤祥是真的担心她会被卷入这件事里面。他能这样问出来,也是冒了很大风险的。 “和我无关。”珞佳凝道:“当时是各种巧合凑在了一起,结果引出来这么许多事。” 珞佳凝就把今天去乾清宫等着的事儿一五一十讲了,又说了后来到院门旁遇到大皇子的遭遇和对话。 胤禛刚开始都沉默地听着,后来突然冒出来一句:“当时和你说皇阿玛没空见你,让你先走的小太监,是谁的人?” 珞佳凝被惊到了。 难道胤禛以为是太子安排了人,故意让她在那个时候走? “四爷不用多想。”珞佳凝道:“即便当时是太子安排的人,可那人也没法确定我就真会和大皇子碰了那么一下,也没想到,我的丫鬟会做事儿那么冒失冲撞了大皇子,还吵了起来。” 她把那些细节再仔细一些讲给了胤禛听。 胤禛这才放心下来。 “不是他的人就好。”胤禛低声说:“孩子即将出世,我不希望你们娘儿俩再卷入这些腌臜事情里。” 他说的腌臜事情,无非就是兄弟阋墙互相倾轧这些。 胤祥也道:“四嫂莫要怪我们多心。实在是今天的事情看上去巧合太多了。弟弟也是怕你们被卷入其中,特意问一声。” 说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声音也弱了许多:“若真有什么事儿,我想着帮帮你们。只是我势单力薄做不来许多的事情,但能帮一把是一把。” “多谢十三弟。”珞佳凝道:“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胤祥嘿嘿笑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他们几个在宫里的阿哥们倒是不用担心什么。毕竟他们日日在皇宫里,皇上对他们的忌惮少了许多。 在外头立府的阿哥便没那么幸运了。 好在胤禛因为珞佳凝有孕而躲过了一劫。不像三阿哥胤祉那么倒霉,还得跟进后续的事情。 胤禛终究还是不太放心妻子。 他倒是不怕太子那边。 太子应该是希望他和他的妻子从这种事情中脱离出来的。不然他牵连进去后,太子也脱不开干系。 怕就怕大皇子会记恨。 今日的事情,难保大皇子会不会把涨算在了珞佳凝头上。 毕竟事情是从翠莺那边引出来的。 当然了,大皇子穿了这么一身衣裳进宫,即便没有珞佳凝和他起争执的这一出,太子也会把衣裳的事情想办法引出来。 可现在,就是这么巧,还就算是从四福晋这边出来的事儿。 胤禛左思右想,与珞佳凝道:“这段时间让苏培盛跟着你吧。”又道:“他比较机灵,有他跟着你的话,我也放心点。” 珞佳凝自然知道他的忧心。 胤禛便是这样。只要她对他好,他就也会好生照顾好有关她的一切。 “既然四爷担心着,就让苏培盛暂时跟我吧。”珞佳凝道:“安福是没办法跟着四爷的,他得帮我管着后院的事儿。但茗墨可以。” 现在四爷身边除去苏培盛外,就高无庸和太后送来的海松海华跟着了。珞佳凝这儿,有个茗墨是皇上送来的小太监。 经过一段时间观察,这个小太监做事儿还挺靠谱。 如今到了年根,四阿哥身边的事情想必少不了。珞佳凝怕他身边少了人伺候的话会无法顾及周全。 胤禛知道妻子是为他着想的,闻言欣然答允:“好。” 胤祥在旁边一直听着,眼睛不住在夫妻俩之间打转。 半晌后,看他们夫妻俩商量完了,胤祥才幽幽地来了句:“你们俩感情真好。” 三人在这边聊了会儿。 因为心里没有什么大压力了,所以气氛十分轻松愉快。 不一会儿,有几个人在后头喊了他们。 回头望过去,却是德妃带着几个孩子们跟了过来。 “四嫂!四嫂!”七公主和十四阿哥喊叫着跑向他们:“你走得真快,我们刚才找你找不到,问了宫人才知道,你居然早早就走了,比我们还快!” 五公主不一会儿也来到了他们身边:“就是啊,你怀着身子都比我们走得利落。” 珞佳凝和他们笑说了几句,一扭头,看到五阿哥和五福晋在朝她摆手。 珞佳凝遥遥地和那对小夫妻俩摇手道了别。 这时候德妃在慧仪的搀扶下也走了过来,关切地问:“你没事吧?身子可有哪里不舒服的?” 珞佳凝知道德妃也是怕她卷入那件事,轻声说:“母妃不必担心,我是完全没事的。” 德妃知道她一向机灵,看她作了这样的保证,终于放下心来。 眼看着十三阿哥也在旁边,德妃便让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走一道,她则拉了儿媳妇的手轻声叮嘱。 后面,她的几个儿女嘀嘀咕咕。 七公主:“母妃真是的。我刚想和四嫂说几句话,她把四嫂就抢走了。四嫂答应我给我一些京城时新的花样子的!” 十四阿哥:“对啊。四嫂还答应我,等我去四哥府上的时候给我做甜汤。我都没来得及和她说我喜欢什么口味的。” 五公主:“好了好了。改日四嫂还会进宫的,到时候再说。” 那俩齐齐开口:“改日就晚了!今儿不说清楚,睡不着!” 五公主哭笑不得。 前头这几个在偷偷听的大人,俱都哈哈大笑。 · 宁寿宫的一角。 一道瘦削的身影立在树影旁,安静地望着远方最热闹的那一处。 胤禩沉默地看着。 德妃边走边拉着儿媳乌拉那拉氏的手。在她的身旁,儿子胤禛侧头和她说着话。后面她的几个儿子女儿,都在争先恐后地和四嫂说话。 整个是亲人间和乐融融的温情。 胤禩羡慕地看着。 半晌后,他旁边的小太监轻声提醒:“八爷,惠妃娘娘出来了。看娘娘那样子,像是有话要和您说呢。” 原本跟着他的小赵子,已经因为暖香丸的事情而被悄悄处置了。 现在跟着他的这个小钱子是他前段时间刚挑出来的。 小钱子做事儿十分谨慎,有什么风吹草动的都会提醒他几句。 惠妃出来的时候,即便是想找八阿哥,离得那么远也是听不到的。 小钱子明显是见到惠妃在四处张望,揣摩出来了这位娘娘的用意,方才特意作了提醒。 胤禩轻轻颔首:“好。” 这便举步朝着惠妃走去。 惠妃走到院子好一会儿了,临近院门方才看到了走来的八阿哥。 她朝胤禩说了句:“你跟我来。”这便当先独自朝着院外走去。 宫人们都十分识趣地落后很远跟着。 惠妃到了宁寿宫外,择了一个僻静的黑暗的角落,这才停住步子。 胤禩停在了她的跟前。 腊月的天,尤其的冷。 胤禩虽然披了大氅,可是这种寒天里在这样的墙边站着,当真是吹了一身穿堂风。 冬风不住钻进衣裳里,冻得他身体微微发抖。但他不敢表现出自己的冷意,紧绷着身体努力稳住身子,看似好像什么事儿也没有一般。 惠妃抱着手炉,衣裳又厚,自然是不怕这风的。更何况经过了刚才那一遭,她气都气热了,更是不觉得冷。 惠妃深吸口气,努力压住音量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太高,免得不远处宁寿宫的人听见:“刚才皇上问话的时候,你没看到我给你示意吗?” 之前皇上对大皇子诸多冷眼时,惠妃担心儿子,着急地不停朝胤禩使眼色。 ——她尽心养着这个八阿哥,就是不想亲生儿子太孤立无援,想着等到亲生儿子有需要的时候,这个八弟可以帮他一把。 谁知刚才无论她怎么明示暗示,胤禩就是不吭声,就是不帮忙。 甚至于,胤禩看都没看她和胤褆一眼。 惠妃很肯定,胤禩是聪明的。 这么聪明的胤禩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所以他一定是故意不肯帮忙的。 胤禩没作任何的辩解,只轻声说:“母妃恕罪。我只是当时太害怕了,所以在皇阿玛的威严之下,没敢吱声。” 惠妃越想越气,语气自然冷了下来:“你怕?你知道自己害怕,就不知道你大皇兄害怕了?你没见到他——” 想到儿子刚才那孤立无援的样子,惠妃心痛如绞:“他当时在那儿,孤零零的一个人。你身为他的弟弟,居然一句话都不帮他说!你说你,我养你那么大,你有何用!” 胤禩拳头紧了紧,又颓然松开。 他很想质问一句,难道说,母妃养着我只是为了大皇兄? 可他不能说。 最后胤禩只慢吞吞地说:“对不起,母妃。我让你失望了。”又道:“我真的是怕极了,所以没有留意到,我不是故意的。” 惠妃正在气头上。 看到他这样畏畏缩缩的样子,再想到其他妃子的儿子各个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她怒从心头起,扬手朝着胤禩的脸就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 紧接着是一下的剧痛。 胤禩感觉到惠妃的护甲划伤了他的脸颊。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低着头,让脸颊上的血滴顺着下巴落到了地上。 惠妃怒极,转身离去。 胤禩轻轻地默念了句,恭送惠妃娘娘。而后有些茫然地抬头,望着漆黑夜空。 第43章 第 43 章 小钱子知道惠妃和八阿哥说话的时候最好不要靠过去。可他担心八阿哥,也不敢走远,一直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着急地看着。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惠妃离开了说话的那块地儿。 小钱子见惠妃一行走远了,赶忙过来:“八爷,您没事吧?” 胤禩默不作声,只闷头向前走。 正好行至一处灯火通明的地方,小钱子不经意间朝主子望了一眼,搭眼看到胤禩脸颊上的伤口。 那伤口又细又长,足有一寸,正往外冒着血珠子。 小钱子吓了一跳,忙掏出个帕子来给八阿哥止血:“爷,您这是怎么弄的啊?” 胤禩笑了笑:“旁边树枝刮的。” 现在正值冬季,没什么枝繁叶茂的树木。再者刚才惠妃娘娘和八阿哥在那边说话的时候,周围都是又高又大的树,没哪一棵的枝子能伸出来刮到八阿哥的脸。 那时候在场的只有惠妃娘娘和八阿哥。 如果不是树枝的话,那就是…… 小钱子隐约猜到了些。 可是主子都不敢明说的事儿,他哪里又敢多嘴了? 小钱子低着头:“爷,赶紧回去吧。等会儿奴才给您擦点药。” 胤禩轻轻“嗯”了一声后,复又陷入了沉默。 他静静地又走了会儿,忽然停住脚步,低声说:“你听见了吗?” 小钱子十分茫然地四处张望着:“什么?” 胤禩:“德妃在和四福晋说话,笑声挺大的。” 都传到这儿来了。 小钱子歪着头很认真地去寻找声源。半晌后摇摇头:“没有啊。” 胤禩便没多说什么。 德妃和她的孩子们相处的那一幕,环绕在他脑海中久久不散。 真难得,在这宫里头还能见到那么温情的场面。 胤禩走了会儿,拿出随身的一个荷包:“这东西有点破旧了,你带回阿哥所让人给我补一补。”便让小钱子先回去。 小钱子不放心他脸上的伤:“您这样需要包一下的。” “不用。”胤禩用手背蹭了蹭伤口,血珠子已经比刚才冒得慢了:“我用帕子捂一会儿就好。” 说着就让小钱子回了阿哥所。 他则独自朝着宫殿偏远的地方行去。 那里倒也不是位置太偏。 只因皇上常年不去,宫人们疏于打理,倒是让那边荒凉起来。 最近略微多了点人气儿,却也不是特别引人注目。 长春宫内。 十三阿哥还没回来。福常在的院子却是灯火通明,阵阵欢声笑语从那儿传出来,飘到了宫外。 胤禩还没到长春宫就听到了笑声。 他在院门口站了会儿,眼睛朝那灯火处看了片刻,又毅然转身,贴着墙边去了那个十分荒凉的寂静院子。 这里没有什么赏赐,也没有宫人特意送来的腊八粥。不过,甜甜的粥的味道还是传了出来。 仔细闻闻,好像是御膳房统一煮出来的普通腊八粥,不似其他宫的主子们喝的那么用料十足。 却也能够饱肚,顺便过个节,迎接一下新年的即将到来。 胤禩放下捂着伤口的帕子。 他一路走过来,故意放慢了脚步拉长了路上的时间。此时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只是一顿一顿地火辣辣疼着,让人难以忍受。 胤禩咬着牙忍住疼痛,迈着步子进了屋。 昏暗的烛光下,卫答应正在和宫人一起缝补衣裳。 卫答应在那边絮絮叨叨:“皇上这个时候应该是举办家宴呢?也没人过来知会一声。阿哥们也应该是在宴席上吧?八阿哥说不定会得了皇上的褒奖。他前段时间看兵法很用功,皇上应该都知道的。” 宫人凑在小小的烛火前努力缝着,闻言时不时地随口应一声。 卫答应还在继续念叨着。 这时候,门口传来了脚步重重踏在地面的声音。 卫答应风听到声响抬头看过来。 胤禩微微颔首:“今儿是腊八。你在这儿过得可还好?” 见到来人是儿子,卫答应慌忙把手里的东西撂到了一旁:“八爷怎么来了?天这么冷,怎么没让人跟着?” 饶是烛火不亮,她依然搭眼看到了儿子脸颊上的伤口,吓到了:“八爷!这是怎么弄的?疼不疼?” 胤禩:“今儿腊八,我来看看你。” “看就罢了。皇上不喜你到我这儿来,你便不用再来。”卫答应虽然这样说着,心情却显然很好,脸上的笑容都绽开了:“你坐,坐。我让人给你盛一碗腊八粥。” 说着又朝那个伤口看了眼。 身边的宫人见状就要起身盛粥。 胤禩抬手制止了宫人的动作,示意不必盛粥。 他简单地和卫答应聊了会儿有关他最近的课业。 半晌后,他似是无意地提了句:“上次我来的时候你问我看了什么书。我和你说了句我有读兵法。当时是想让你放心,知道我在好好念书。这件事,你有没有给旁人说?” 卫答应仔细想了会儿。 那么久的事情了,她都已经记不清了,只能摇摇头:“没和谁说过。” 宫人在旁忙说:“八爷放心,主子她说话很谨慎的。平时有关您的事儿,她也只和我说一两句而已。在外是半个字都不敢多提。” 胤禩笑笑:“那就好。” 母子俩这便没了话。 卫答应过了好一会儿,又问他要不要吃点粥。 胤禩再次婉拒后,踌躇了很久,终是起身离开。 宫人要送他,他也谢绝了,只独自出了屋门。 胤禩出了屋门后,并没有立刻走远,而是站在廊檐旁的阴影处等了片刻。 里头传来了卫氏不敢置信的声音:“小春,他这是在怀疑我?” 宫人忙道:“没有。主子,您多心了,八爷是您的儿子和您一条心,儿子怎么会怀疑额娘呢。” 卫氏:“那就好,那就好。这孩子一向容易多心,我就怕在他跟前说错了话。你知道的,惠妃娘娘和我关系不算好。他在惠妃跟前,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尽量少给他添乱了。” 说罢她便是一声叹息:“他在外头也不容易。伤都不知道哪儿来的。” “射箭骑马都有可能有伤。”宫人:“主子您无需多心。大家伙儿都知道,八爷最温和最好说话。他这脾气啊,像您。” 卫氏很高兴:“他是像我。”顿了顿又道:“他为什么会特意来问我兵法的事儿呢。” 宫人又劝了几句。 之后两人便开始安静地继续缝补。 胤禩见她们没再吱声,便行出长春宫。 走出足足一里路了,他方才停住脚步,眯着眼看了看漆黑的天空,又摸了摸脸颊上的伤。 · 珞佳凝回到家里后,先是看过了翠莺脸上的伤,吩咐人给她送了药过去敷好,这便洗了澡便睡下。 夫妻俩躺在床上,说起今晚的事儿。 胤禛觉得事情闹得有些大:“大皇子想必也没想到,不过是没换好衣裳而已,居然被人给揪出了错处。” 太子显然是想把事情闹大。 大皇子的那些事儿,怕只怕没那么简单。无论事情本身的事实是怎样,结果基本上是确定了的。 只是,这不过大皇子和太子之间的争斗,他们这些兄弟们却都脱不开干系。一旦插进去就会处境艰难,不太好脱身。 珞佳凝道:“四爷放心。你只要处理好了你那边,我这儿你是不用担忧的。” 必然和大皇子彻底脱离开,一点都不沾到自己身上。 “三哥平时闷声不响,这次接了皇阿玛给的差事,办起来恐怕有些棘手。”胤禛若有所思:“也不知年前能不能处理完。” 珞佳凝道:“必然可以处理完的。” 她之所以敢这么说,是知道康熙帝对太子胤礽的偏心程度有多大。 最起码在现在这个时间点,康熙帝对这个他亲自一手带大的孩子,还十分忍让和宠爱,不会让他受到伤害。 那么这一场太子和大皇子之间的较量,必然是大皇子输。 结果明了的情况下,处理起来便简单许多。 时间的长短,只在于三阿哥这一次能不能精准地拿捏到皇上的偏好。 珞佳凝想告诉胤禛,三阿哥看着人畜无害,也不见得就是简单人物。也正因为三阿哥没那么简单,所以她才敢肯定地说,这事儿能够在年前处理妥当。 话都到嘴边了。但是珞佳凝转念想想,她和三阿哥又不熟,这样贸然和他说了可能反而坏事。 她正犹豫着,就听胤禛在旁轻声说:“三哥平时不冒尖不出头,却也并非好相与的。最近是三哥在处理大皇子的事情,你若是无意间遇到了三哥府上的人,还是小心点的好。” 珞佳凝默了默。 胤禛不愧是最后能当上皇帝的人。无需旁人提醒,他自己就已经十分警醒了。 只是这种事情都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他能把这些心底的话在私下里告诉她,这还是很难得的。 珞佳凝笑着伏在胤禛肩上:“多谢四爷提醒。若你不说,我还觉得三哥宽厚仁善呢。” 胤禛挪动了下肩膀让她靠着舒服些:“宫里的兄弟们,你若是有事,可以找胤祥。旁人就算了。” 满打满算,他这十几个兄弟里,也只信得过胤祥一个。 其实他也犹豫过,要不要把三阿哥的那些事儿告诉珞佳凝。考虑过后,决定还是提一句。 若他这个妻子只是个能在后院待着的后宅妇人,他自然不会提。 但她显然不是。 今日在宫里,面对着大皇子的挑衅,她能够用最快捷最简单的办法来做出最佳的决策。又在皇上跟前说了最该说的话。 她是个很聪慧的女子。 胤禛觉得,这样的她,值得让他把话向她讲明。 事实上他本来可以说的更多。 只是她如今有着身孕,他不想她为了他而担心过多,这才掩下了许多其他的字句没有说起。 胤禛伸手揽住自家小妻子,合了眼正要歇息,却听她又小声地在唤他。 胤禛半合着眼侧头望过去:“怎么?” “前段时间我和八阿哥起的冲突不小。”珞佳凝斟酌着说:“往后四爷要尽可能地小心八阿哥。” 珞佳凝自然知道,日后四阿哥最大的敌人就是八阿哥。 可这种话她没办法对他明说。 思来想去,她觉得借了前段时间的争执来提醒他比较好。 一来他不会起疑她为什么这样说八阿哥。 二来,他也能因此而心里真的提防起来不会当做玩笑话。 珞佳凝是考虑周全了才开口的,没想到身边男人轻笑一声后,居然说:“我早就知道了。” “什么?”珞佳凝不敢置信地撑着身子,望向胤禛:“你知道什么了?” “别乱动,当心腹中胎儿。”胤禛无奈地把趴在他身上的小女子扒拉下来,重新塞回臂弯让她躺好:“我早就知道八弟不是个简单角色,自然会小心着他。” 生怕她再不明缘由地乱琢磨,胤禛略加解释:“八弟多疑,且心深。福常在和卫答应久居同一个宫殿,十三弟早已对八阿哥多有腹诽。” 珞佳凝这才明白过来,很显然,这些都是十三阿哥早已提醒过胤禛的。 她放心下来,轻轻应了一声。 夫妻俩这便歇下了。 翠莺脸颊上的巴掌印消得很快,几日功夫便没了踪迹。 与此同时。 大皇子这件事情的发展速度,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快。 不过两三日的功夫,三阿哥就查出来那些女子的来历不同寻常,确实不是良家女。又过了三四天,再查出来那些人训练有素,不只会琴棋书画,连同一些窃听机密的事情也很擅长。 这样下来,已经到了腊月中旬。 京城里的人们都欢天喜地地准备过新年。 紫禁城内却人心惶惶,不知道大阿哥的事情还会发酵成了什么样子。 珞佳凝已经吩咐过府里上下,不准随意外出,也不准随便议论。 由于苏培盛和安福两个人前院后院地都管着,府里倒是一片宁静,只祥和地准备着过年事宜,其他诸事不理。 乌拉那拉家又送来了拜帖,大意就是府里没什么事,让四阿哥和四福晋不用担心自家,安心过年。 因为大皇子这事儿,德妃还特意让身边的慧仪姑姑出宫了一趟。 表面上,慧仪出宫用的是“已经到了腊月需要去一趟乌雅家”的理由,毕竟那是德妃的娘家,这个时候她替德妃去看看也是应当。 实际上慧仪只在乌雅家略停了一会儿,便悄悄地来到了四阿哥府上。 “娘娘一直记挂着。”慧仪把德妃让带的东西都扎成了一个普通的小包袱,进屋就把包袱放在了桌上:“娘娘说,过几日就是除夕家宴了。四阿哥和四福晋进宫参宴前,不要到处走动。当然了,娘娘也说过,四阿哥和四福晋都是有分寸的,自然不会惹事。只娘娘一直担忧着,免不得要多说几句提醒一下。” 珞佳凝道:“额娘素来都是惦记着孩子的。如今娘娘对四爷的看护,我看在眼里,也记在心上。平日一定会多和四爷说说,娘娘那边放心就好。” 她这话里的“和四爷说说”显然有两层意思,一个是会和四爷说,这时候不要出头,第二个意思便是说,告诉四爷德妃娘娘一直在惦记着他。 慧仪见四福晋这样护着娘娘,又有心帮忙维护娘娘和四爷的关系,不由大喜。 她悄悄和四福晋说:“您不知道,娘娘一直担心着您,怕在孕中吃不好睡不好。这包袱里啊,不光是有给孩子准备的小衣服,还有些药材,福晋可以这段时间吃一吃。补身子的同时,还能安神静气,睡个好觉。” 珞佳凝现在不敢乱吃药材,但德妃一片心意她是明白的,便道:“我会按照娘娘的嘱咐按时服药的,娘娘放心就是。” 慧仪出宫前,就听了德妃许久的念叨。如今来了四福晋这儿,她少不得要把德妃那些话语都带到。 两人说了许久的话,慧仪看时间不早了,这才离开,准备坐了车子回宫去。 珞佳凝让人去送慧仪姑姑出门。 等到屋里只她自己后,她便打开了包袱细看。 里头有几分包好了的药材,其余都是给小孩子做的新衣裳,布料很好很柔软。翻开这些衣服后,竟然露出了纸张。 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封信。 字迹是德妃的。 信上说,她女红一般,给孩子做了两件。其余的都是她选好了料子让宫人们做的。另外,还有三件小衣裳,是福常在做的。福常在借了给她请安的机会,偷偷给了她这个,说是送给四福晋的一片心意,她便让人一并带了送来府上。 珞佳凝看后,便找三件一起的小衣裳。 德妃也是有心,把这三件小衣裳的带子系在了一起,珞佳凝一看便知。 晚上她把这些事儿巨细靡遗地都告诉了胤禛。 有关德妃对他的挂念和对孩子的期许。 也有关章佳氏对他们的一片心意。 胤禛听后,淡淡地说了声知道了,神色间却透着欢喜。 接下来的日子,珞佳凝照常十分安稳地待在府里不出门,静等除夕家宴再去宫里。 她父亲费扬古,出能上战场,入能进宫保护皇上,算是皇上亲信之一。 正是因为四阿哥从小就低调隐忍,这才能娶了费扬古的女儿做福晋。 当然了,这也和四阿哥的出身有些关系。 四阿哥的生母德妃虽然是包衣出身,但她在四阿哥娶妻的时候已经是贵为妃位了。且四阿哥自小是在先皇后佟佳氏跟前长大的,佟佳氏又是康熙帝的表妹、是他很疼惜的女子,那么康熙帝对四阿哥自然也多了些疼宠。 总而言之,珞佳凝和胤禛只要不做多余的事情,就自然而然可以得到皇上的宠爱。 这种关键时候,他们俩不用出头便是最大的胜算了。 转眼到了年三十。 一大早,馥容便一反常态地叫了珞佳凝起床:“福晋,今儿事情多,可不能再多歇着了。” 珞佳凝知道今天要早一点起来,昨儿晚上特意早睡了,起身后倒也精神十足。 今天晚上要进宫参宴。但是府里的过年气氛也一点都不能少。 用过早膳后,她便开始着手安排府里的一切过年事项。又吩咐了身边伺候的人在小荷包里装了碎银子,准备分给府里各人做过年的赏赐。 荷包是春芽夏柳一起绣的。 银杏绣功极好,大部分时她都在负责主子们的针线。四阿哥府上伺候的人并不是特别多,绣荷包散银子这种事儿倒不用她出手。 诗字头的几个人倒是也想帮忙。但是因为绣东西的丝线她们吵了一回后,这事儿便也不敢“劳烦”她们了。 只让她们“看”好了李氏就可以。 瑾瑜如今大一点了。 宋格格白日里会帮把手去照顾着她,倒也妥帖。 珞佳凝看今日晚上即将不在家,生怕家里再有什么幺蛾子出现,便特意叮嘱了宋氏:“今晚上我和爷都不在家,要去宫里参宴。你警醒着点,别让李氏闹出什么来。” 大皇子那边的事儿,之前断断续续听到了些消息。今晚上无论好坏,大致会知道个结果。 四阿哥府上倒也没什么大问题出现。 只要李氏安分守己地好好安生待着就没事。 宋氏领命:“福晋您放心就是,这儿有我在,必然会看好了她。” 珞佳凝又和身边留在府里不跟去宫里的人说了声,让他们有什么事儿就都听宋格格的安排,务必要确保府里安安稳稳的。 刚过午时。 胤禛便回到了家里。 今晚上要去宫里参加除夕家宴,他特意和皇上说了声,回府接珞佳凝一起去宫中。 原本不用特意回来一趟的,只他放心不下有孕的妻子才这么办。皇上见他们夫妻俩关系好,欣然应允。 胤禛到家的时候,珞佳凝正对镜梳妆。头发已经盘好了,妆容还没有弄完。 珞佳凝见胤禛有话想和她说,就把伺候的人都遣了出去,独留他们夫妻俩在屋子里。 珞佳凝自己上妆,听着胤禛说事儿。 今日大皇子府里的人自然也要参宴。不仅如此,惠妃身后的那拉家也会参加。 胤禛怕会在宴席上起冲突,特意多叮嘱她几句,顺便再教她几招可以“避祸”的法子。 珞佳凝笑道:“四爷不用担心我。若真有什么事儿,我说一句不舒服,为了我腹中孩子,他们也不敢为难我。” 胤禛莞尔:“你倒是找到了万全的法子。” “不找万全的法子不行啊,谁知道今晚会怎么样。大皇子这个人脾气不太好,难保他会不会让他外祖家趁机发难。”珞佳凝对着胤禛嘀嘀咕咕:“他也是愚钝。皇上再怎样都还是看重太子。但凡谁和太子起冲突,对皇上来说,都必然是对方不对了。” “嗯。”胤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给她插了一朵宫花:“你看这一支怎么样?” 珞佳凝素来是相信他的审美的。 堂堂雍正爷的审美,那是后世人有目共睹的好。 她自然也觉得非常不错。 “四爷在帮我挑一挑吧。”珞佳凝道:“不只是宫花,连同簪子也一并给我挑了的好。” 她身为皇子福晋,进宫的服饰和头饰有一定的要求。但是除了必需的那些首饰外,其余的便自己搭配着来了。 她觉得与其自己费神去选,还不如让胤禛帮忙。 胤禛见她喜欢,不由得高兴起来。 想到刚才她最后那几句许是在提醒他的,他便轻声说:“我近几年都不会和太子起冲突,你放心就是。” 珞佳凝敏锐地抓住一个关键点:“近几年?” 那几年后呢? 胤禛愣了愣,没想到这个小女子居然这样聪慧机敏。他有些哭笑不得:“往后也不会起冲突,行了吧?” 珞佳凝轻嗤了声,撇撇嘴。 信你个大头鬼! 你真不和胤礽起冲突,你后来的皇帝怎么当上的? 胤禛看她这模样实在可爱,伸手捏了捏她脸颊。 珞佳凝一个不防备被他抓了个正着,吓了一跳,嗷地叫出了声。 苏培盛、安福和馥容都在外头廊下候着呢,听到后紧张得不行,瞬间冲了进来:“福晋怎么了?福晋您怎么样了?” 俩人一看,好家伙,原来福晋没事儿啊,这嚎叫声是被四爷给捏的。 人家这是小夫妻俩之间的情趣呢。 馥容有些不好意思地福了福身:“奴才冲撞了四爷和福晋,罪该万死。” 苏培盛讪笑:“四爷,您是天天练武又骑射极好的,手上力气大,好歹有点轻重才是。” 拼命暗示四爷可别没个轻重弄伤了四福晋。 安福倒是老神在在地露出慈母笑:“奴才见过四爷和福晋。若没旁的吩咐,奴才们就先……退下了?” 说罢,他直接一手一个,拽着苏培盛和馥容的袖子就都拉了出去。 免得这两个呆子没眼力见地继续杵在那儿,再扰了四爷和福晋的甜蜜时光。 第44章 第 44 章 临近宫中家宴,不只是宫外皇亲国戚的家眷们在紧张忙着准备。就连宫中的贵人们,亦是在忙碌着梳妆打扮。 后宫嫔妃参加大宴必须按照品级来着装,这个无法动小心思。宜妃今天穿戴齐整后,刻意在妆容上花费了一些功夫。 胤禟来翊坤宫,看到她正在涂胭脂,不由笑着打趣:“哟,这是谁家的女儿,居然这样貌美动人。” 宜妃扑哧笑了:“就你个猴儿,嘴甜哄额娘开心。”又抿了抿鬓发,左右侧头对着镜子看了看:“今日这妆容是显年轻吧?” “看上去都像未出阁的女儿家了,还能不年轻?”胤禟说着,大大咧咧在旁边椅子上坐了,自顾自拿了个果子吃:“不过,您也不用刻意多费心思。这妆容,随意就好。反正皇阿玛晚上也看不清楚,化得再好又如何。” “这你就不懂了。做事儿啊,不能只顾着眼前利益那短暂时刻来用力,平时的一点一滴也很重要。”宜妃说着,指了旁边的茶水让宫人到给九阿哥喝:“今儿晚上来的人那么多,我若是跟个黄脸婆似的,被人说出去多麻烦。” 再说了,皇上今儿晚上总得要歇息的。 往年皇后在的时候自然是去皇后那儿。可是皇后去世多年皇上也没有再立后,今儿晚上指不定翻了谁的牌子。 说不定就是她。 她可不想这个时候被人给比下去,早点做准备总是好的。 宜妃花了心思在妆容上,这个时候便不肯在吃喝了,免得再弄花了口脂。 胤禟看得直撇嘴,又皱了眉:“母妃,你犯不着吧?多少吃点啊。你总说在宴席上吃喝都成问题,现在又不肯先垫垫肚子。” “你就知道吃!”宜妃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儿子的额头:“你整天说八阿哥这里好八阿哥那里好。你既然觉得他不错,怎么不跟他学学!” 宜妃越想越气,遥遥地指了长春宫的方向,压低声音怒叱:“那八阿哥娘家势力比你弱,生母位分比我低。按理来说,他在皇上跟前不如你容易出彩。结果倒好。上次腊八后,皇上赞赏最多的除了太子和四阿哥外,就是十三阿哥和八阿哥了。” 太子便罢,是赫舍里先皇后生的,又由皇上亲自抚养教导。 身份自然尊贵。 四阿哥是佟佳氏先皇后抚养,又是德妃所生,出身尚可暂时不提。 偏偏那个八阿哥。生母只是个答应位分而已,又只是惠妃抚养。怎的就能越过九阿哥去了?! 宜妃十分不甘心。 她争强好胜,样样都要拔尖,样样都要最好的。 偏她这个儿子和她完全不同。镇日里只知道给八阿哥做个小跟班,一点自己的主意都没。 宜妃越想越气。又见儿子这样“没有好胜心”,不由动了怒,霎时间门就变了脸色开始斥责儿子。 胤禟本来吃水果好好的,冷不防额娘忽然生气。 他倒也不急,慢悠悠说:“跟着八哥有什么不好。他性子佳,又博学多才。儿子跟着他还能多沾一点书香气。这不挺好么。” 他这十分理所应当的语气,让宜妃差点没气得背过气去。 这也得亏了是她亲生的。 如果不是亲生,她真恨不得重重一巴掌过去把他给扇醒。 “八阿哥城府深,有自己的谋算。”宜妃苦苦相劝:“你只看到了他表面的温和,哪里看得到实在的?” 见儿子依然不以为意,宜妃继续劝说:“不讲旁的,就上次暖香丸的事情。你和四阿哥一个都没逃开牵连,偏他,明明过手的小太监是他身边的,他却能够脱身得干干净净,只受了几句责罚。这还不足以让你引以为戒吗?” 胤禟把手里吃了一半的果子随手一丢:“你这话就不对了。四阿哥不也脱身了?四福晋还得了奖赏呢!八哥也受了训斥啊。” “可四阿哥院子里关了个受罚的妾!”宜妃遥遥指了阿哥所的方向:“八阿哥呢?” 胤禟梗着脖子说:“小赵子不也受了罚?小赵子也没了命呢!八阿哥那边也担了干系!” 小赵子被皇上下命杖毙后,胤禟是亲眼看到八哥如何颓丧的。也亲眼看到了,八哥在那边闷头不语地偷偷喝酒。 八哥多好的人啊! 光风霁月,温润无双。 这样的人,为了个小奴才都能如此伤感,对待自己的弟弟,能有差? 胤禟自认十分了解八哥了。无论母妃怎么说,他都当耳旁风,压根没放在心上。 宜妃被儿子气得妆都要花了。 旁边卢嬷嬷和李公公赶紧劝:“主子,您可小心点。生气是笑,妆花了可没时间门再重新上了。” 宜妃终是爱惜妆容。 见状无奈地摆摆手,意思是不跟胤禟继续计较。 胤禟却不服气。 他在翊坤宫待了会儿,觉得没意思。便跑出去寻八阿哥胤禩。 这个时候,惠妃的延禧宫里却异常冷清。 偌大的庭院里,却丝毫都听不到人声。只见宫人们低着头匆匆而过,半点声响都无。 胤禟喊了个人来问话:“怎么了这是?” 那小太监也是个机灵的,朝九阿哥打了个千儿后,小声说:“大皇子来了。”别的也不多讲,这便转了身脚步匆匆准备离开。 大皇子?胤禟瞬间门了然。 难怪这里看上去阴沉沉的。 原来是大皇子即将受到皇上的责难,怕着呢。所以惠妃脸色肯定也不好看,这里的人全都恐慌得很。 胤禟把小太监叫了来,塞给他个碎银子:“去,把八哥想办法给我叫出来。” 小太监惶恐:“奴才,奴才不敢。” 胤禟又塞了个碎银子给他:“想办法把人叫出来就行。旁的不用多说,也无需说是我来了,免得惠妃娘娘和大皇子再质问你。” 他朝着院门指了指:“我在那儿等八哥就行。” 小太监攥紧了银子,低着头快步朝屋里去。 胤禟了然,这就是应下了。他便安心走到了院门外,站在墙角处等胤禩。 他等了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门,这才看到胤禩从屋里走出来。 只是胤禩并没有立刻往这个院门处行,而是在院子里看了会儿那几枝梅花,方才缓缓朝着这儿行。 “八哥你让我好等。”胤禟忍不住抱怨:“怎么那么久?” 胤禩:“惠妃娘娘在和大皇兄说话,我不方便立刻走开。” “大皇子这下子怕是要栽了。”胤禟嗤了声:“看三阿哥在那边忙个不停给他找错处,我都要心疼他了。” 胤禩眉头轻轻皱起:“私下里说大皇子三阿哥的就也罢了。你怎的当着旁人的面也这样肆无忌惮?” 他忍不住提醒着:“你再这样无状,小心皇阿玛说你不念兄弟情意,再给你定个什么罪名。” 因为宜妃受宠,胤禟行事素来随意,听了后也不过随口应一声,并不太放在心上。 时间门也不算太早了。两人边说着一些安排,边往办宴的宫殿行去。 说了一会儿后,胤禩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对了,今天四阿哥和四福晋都会来宫里。你让十弟提防着他们点,别着了他们的道。” 胤禟不以为意:“着他们什么道啊……十弟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天不怕地不怕的。真不小心被他们坑了,他也不惧,直接回怼过去就成。” 再者,胤禟也没真把胤禛和四福晋想得太有心机太坏。 兄弟们虽然平时不一起住,可是在夫子们那里是一起读书的。 在他印象里,四阿哥就是个死读书的书呆子,闷声不响。容貌虽然不错,却很清冷,整天板着个脸感觉很不容易靠近。 要不然,就凭四阿哥那个样貌,多少小宫女得争先恐后给他上茶呢。 可他硬是凭着一张冷脸,直接让所有的宫人们都对他敬而远之,不敢近身。 胤禟觉得这样一个不懂得变通的人,再难对付能难道哪儿去? 暖香丸那件事,本来就是他想着赚钱,而那个李氏想着弄到丸子而已。 这是事实。 四阿哥再怎么厉害,也只是正好揪住了他们错处而已。 胤禟对四阿哥,厌恶是真厌恶,但是说到需要“提防四阿哥”,他倒认为大可不必。 正因为浑然不管,所以对于胤禩的提醒,胤禟答应得相当敷衍。 胤禩发现了这一点,又忍不住多提醒他几句:“四哥和四福晋那边你们一定要盯着点,别出大岔子。” 说罢,胤禩敛目沉思:“我总觉得他们夫妻俩也太聪明了些。” 且不说暖香丸一事,直接打压到了宜妃那边。 再者,他读兵法的事情…… 先不论他读兵法的事儿是不是泄露出去过。单说十三阿哥读兵法,就一定是四阿哥或是四福晋授意的。 十三阿哥大大咧咧,平日里也没去揣摩过皇阿玛的心思,绝不会想到在这个时候读兵法来让皇阿玛高看一眼。 那么就是有人提醒他的。 十三阿哥与旁人相交很浅,只与四阿哥像亲兄弟一般。旁人如果让他读兵法,他不一定照办。唯独四阿哥四福晋说了,他应当才会放下课业去看看这些东西。 胤禩估摸着十三阿哥这次能够在皇阿玛跟前的出头,就是老四夫妻俩干的。 可他没有真凭实据。 所以只能让九弟十弟小心着点。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便来到了办宴的宫殿。 进入院门,他们俩径直往殿内行去。 胤禟边走边眼睛四处乱瞄,冷不防看到一个人,拽了拽胤禩衣袖:“八哥,你看卫答应也来了,要不要过去招呼一声?” 胤禩下意识朝着他指了的地方看过去,只一眼,便眸色顿冷。 ……卫答应居然坐在了殿外的桌席上,而没有被邀请进入屋内。 这宫中家宴不比寻常后宫看戏。 看戏的时候可以后宫妃嫔无论位分高低,全都聚在一起和乐融融。 可是宫中家宴的时候,皇亲国戚都要入宫。不只是屋子大小的问题了,而是地位有别,基本上不能让位分太低的后宫人和众人一起落座。 这时候,能不能进入家宴那间门正屋,就成了后宫人最紧张的一个问题。 当然,高位分的妃嫔可以不用理会这些。嫔位以上的基本上都可以拥有席位。 嫔位以下的,就得看皇上喜欢不喜欢,儿子争气不争气,娘家给力不给力了。 胤禩知道卫答应以前就是在院子里,今日理应也是在院子里。 他早就有心理准备。 可真看到了这一幕心里还是不太舒服。 毕竟去年的时候,福常在都还在和卫答应一样坐在外头。而今年,皇上怕福常在身子不好吹不得冷风,已经说了让福常在进屋里坐着。 这是全宫上下都知道的,他自然也知道。 胤禩抿了抿唇,不发一言也没有往那边去,而是拽了胤禟往屋里走了。 进入屋后,他脚步一顿,忍不住低喃道:“王小主也在屋里?” 胤禟:“对啊。她是十五弟的生母,得了皇阿玛准许,来屋里坐着。” 胤禩磨了磨后牙槽,最后什么也没说,只轻轻“嗯”了声。 王氏所生的十五阿哥不过三四岁大小,王氏却能母凭子贵入了屋子去参宴。最关键的是,王氏是庶妃,连个封号位分都没有。如今却能堂而皇之到了屋里参宴。 卫答应虽然只是个答应而已,却好歹有位分。他身为儿子也功课什么都很出色…… 胤禩深吸口气,拽了胤禟寻到两人的位置,落了座。 · 珞佳凝坐车来到宫里的时候,到得略迟。 就连接她的宫人都忍不住问了句:“四福晋怎的来的那么晚?刚才皇上和太后还问起来了,四爷和四福晋为何还没到。” 珞佳凝便笑:“我有孕,四爷舍不得我受到颠簸,让车子驶得慢一点。结果太慢了,一路上硬生生从下午耽搁到了现在。” 宫人一听,四阿哥和四福晋来得早,下午就出发了,只是为了子嗣而不得不慢行。这便知道该怎么去向皇上回话了,笑道:“四福晋是得当心点。确实是身子要紧。” 这时候胤祥气喘吁吁跑了来:“可找到你们俩了,怎的来的这样迟?” 说罢,他小小声说:“刚才皇阿玛训斥了大皇兄,如今还在气头上。我借口来接你们,这才躲了出来。” 听他这样说,珞佳凝侧头望向胤禛。 夫妻俩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故意晚来果然是正确的。 最起码,成功躲掉了皇上训斥大皇子的那一幕。 两人在路上就商量好了,这件事最好能躲就躲。 因为上一次大皇子被太子揪住错处的时候,珞佳凝好巧不巧地掺和了进去。如果这一次他们夫妻俩在场,再被大皇子因为个什么缘故给拖下水,那就真不太妥当了。 夫妻俩路上的时候便让车夫慢一点驶着,再慢一点。如此就慢吞吞磨到了现在。 这种话,也只他们俩私下里说说了。对着胤祥也不好明讲。 胤禛就把刚才珞佳凝的说辞再向十三弟讲了一回:“你四嫂身子重了,得慢点走,结果走到了现在。” 胤祥哈哈笑着,拖了胤禛一起步行去宴席上。 珞佳凝坐了轿子往里去。 轿子到了殿外便停下了。 珞佳凝下来后,远远看着屋子里头灯火通明的,而且没什么笑声和乐声传出来,便喊了旁边一个小宫女问:“这是怎么了?里面没在办宴吗?” 说着她就望向了院内。 院子里也摆了几桌给位分低的妃嫔吃席。她们都在静悄悄地用餐,昏暗的路旁烛光照在她们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这小宫女刚从屋里端了空盘子出来。 她是太后宫里伺候的,临时调派到这里服侍。 她知道太后疼惜四福晋,便福了福身:“见过四福晋。奴才也不清楚怎么了,只是见皇上训斥了大皇子,又叫了太子问话。具体情由不清楚,只看大皇子说了太子一些话,皇上便开始问太子了。” 珞佳凝心下有数,让馥容塞给她了个装碎银子的荷包,这便朝着屋里走去。 没走几步,就被旁边廊下一人给轻声拦住。 那女子年轻貌美,身边宫女抱了个孩子。孩子皱着小脸,脸上还带着泪痕,现在已经睡了过去。 “四福晋安好。”女子笑着说:“你可还记得我?” 珞佳凝:“你是……王小主?” 她和后宫的人相处不多,却还能大概记得这些人。 王氏笑道:“四福晋好记性。你我不过远远地打过招呼,难为你还记得我。”说着她指了指熟睡的孩子:“他如今乖巧的很,只是刚才不知道怎么哭闹起来,我怕扰了宴席,就带他出来散散心。” 珞佳凝:“宴席太吵,孩子不习惯也是有的。” “只可惜我势单力薄没能让他得了个好一点的位置。”王氏说着,轻轻叹息:“到底是那儿太吵了,才让他耳朵受不住,啼哭不止。” 王氏现在连个位分都没有,能进屋里去坐已经不错了,只是位置很偏,距离乐师很近。 不过,就珞佳凝所知,十五阿哥是在阿哥所长大的,并不是王氏亲自带着。那么这种宴席上,十五阿哥的位置也是和阿哥们在一起,不会在王氏那边。 王氏这样说就显得十分刻意了。 珞佳凝没想到王氏会特意带了孩子巴巴地来拦她。 初时她还不理解。 但是,听了王氏的话,再想到王氏现在儿子那么大了却没有位分和封号,她忽然就明白了七八分。 当初章佳氏也是生了儿子,十几年没有位分。 结果珞佳凝带着康熙帝到章佳氏的长春宫走了一圈后,章佳氏就封为了常在,还得了个封号“福”。 或许王氏觉得四福晋能干,所以特意带了孩子到她跟前来走动走动。 可王氏还不如章佳氏当年的处境。 章佳氏当年好歹是得了皇上一个特许,可以把儿子养在跟前。这是其一。另外,章佳氏身子弱。康熙帝虽然不是特别喜欢她,但对她多少有些怜惜之情。 如今王氏健康得比珞佳凝这个孕妇还脸色好看,康熙帝想怜惜她恐怕也很难。 “王小主何必这样急呢。”珞佳凝看十五阿哥被乳母抱着去了一旁,轻声提点王氏:“我们四爷也不过是在太子跟前求一个安稳罢了。四爷尚且不出挑,我又如何出挑。” “可是——”王氏急切地脱口而出,想要说四福晋本事大,当年章佳氏的事情就是个铁证,说明四福晋十分得皇上青睐。 但是这些话,她只想想,到了嘴边没敢说出来。皇宫里要谨言慎行。她不能乱说话,免得给四福晋招来非议。 王氏左右为难,纠结得很。 珞佳凝看了她这个样子,心里倒是对她的印象好了点。 之前还以为王氏是个为了地位不要脸面的,所以前来巴巴地问她套近乎。现在看来,不全是那样。 王氏好歹还顾及她,不会为难她。 还算是个不错的人。 珞佳凝想了想,又多说了几句:“前段时间门我和四阿哥都经历过不少事情,你应该也有所耳闻。”说的就是暖香丸的事情:“这事儿虽然已经平息,可我们还是得小心行事。” 说罢,她又说了句:“如今我们也不过是靠着太子和太子妃的庇护才得以安然无恙。王小主求到了我跟前,并非是我不想帮忙,实在是我无能为力。” 她如果记得没错的话,十五阿哥以后的嫡福晋,是太子妃嫡亲的妹妹。 所以刚才她特意在谈话的时候,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到她们夫妻俩是得了太子的庇佑方才如此顺利。 这是她给自己留的一条后路。 她不清楚这个王氏是不是太子那边的人。 如今太子正在里面受到皇上的责问,而王氏却巴巴地跑到这儿来堵她。 谁知这人是真的愚钝,还是说另有所图。 王氏见四福晋万事都推脱到太子那边,只能勉强笑笑:“那我就先不打扰四福晋了。”又轻声说:“里头很热闹,福晋进去的时候还是当心一点吧。”说着她就去乳母那边寻十五阿哥了。 殿内安静得很,丝毫都听不出来这是在举办宴席,而且是除夕家宴。 珞佳凝深吸口气走入屋里。 她刚一迈步而入,就听康熙帝一声厉喝:“四福晋,你可知错!” 珞佳凝被这突如其来的训斥声给吓了一跳,当时就止住了步子。 可她反应很快,立刻意识到皇上说的“你可知错”而不是“你可知罪”,可见皇上并没觉得她的错是大错。 珞佳凝快速思量着,想要福身,却又被旁边快速赶来的梁九功给扶住,意思是她身子重不用行礼。 珞佳凝心里更稳妥了,便回道:“皇阿玛,儿臣知错了。” 康熙帝:“错在哪儿?” “今日儿臣身子重,不该犹豫太久应该戴哪个首饰,硬是拉着四爷问了两三个时辰耽误了出门时间门,这第一错。”珞佳凝道:“后来因为儿臣身子重,四爷因为儿臣而让车夫慢一点赶路,免得太过颠簸,这是第二错。” 康熙帝的声音和缓了些,不似之前那么严厉:“这样?” “皇阿玛,不是她的错,是儿臣的错。”胤禛当即起身,向皇上行礼后又道:“儿臣担心她,从戴首饰到坐车,无一不得细细照料,结果耽误了来这儿的时间门。儿臣罪该万死。请皇阿玛责罚儿臣便好,不要责怪她。” 康熙帝“嗯”了声后,忽然脸色一整,声音更加严厉。却不是对着珞佳凝和胤禛的,而是对着大皇子和大皇子妃。 “看看你们俩,再看看他们俩!”康熙帝怒声道:“夫妻夫妻,就该是一体。怎能遇到事情就互相指责?你们还有没有一点的担当!” 珞佳凝暗暗松了口气。 她这一把,赌对了,回答得正好。 只是有一点她不太理解。 不是说在训斥太子吗,怎么又回到了大皇子夫妻俩那边?! 第45章 第 45 章 事实上,珞佳凝完全可以从道具商城里,用成就点兑换东西来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但她舍不得。 一个成就点就能在现世里兑换一千块钱,如果现在用掉,总觉得不划算。 反正现在的她安全得很,不如就静观其变。 珞佳凝偷偷去看胤禛,想从他表情里看出点端倪来。 结果倒好,胤禛也正在偷偷看她。 四目相对。 珞佳凝:“……” 算了。 还是别指望他了。 她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地安静站着。 康熙帝怒指大皇子与大皇子妃:“关于那些姬妾之事,你们二人互相推诿毫无承担。试问若不是你们二人应允,那些女子怎能长期住在你们的庄子里?” 大皇子妃拿着帕子擦着眼角:“皇阿玛,儿臣当真不知啊!那些事儿,本是夫君他——” “皇阿玛!”大皇子跪地泪流:“儿臣一向严于律己,从来不曾拈花惹草。又怎可能养了那么多的女子在身边!且是偷偷藏匿在外面的妾室!”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慢慢吵了起来。 整个殿内其他人都沉默着,看着这夫妻俩在那边争执。 珞佳凝算是看出来了。 这夫妻俩打算和稀泥,把这事儿给搅合成他们俩也不太清楚具体怎么样的模棱两可的状况。 可是这样又有什么用的? 不过是事情有了实锤后,他们这样,也是只能做最后的无谓的挣扎罢了。 果然。 忽然康熙帝一声怒喝打断了他们:“你们二人太过荒唐!” 帝王例数大皇子的一项项罪状。 偷养“姬妾”想要送给旁人做妾室,意图探听旁人家的私隐。且这些女子是从各地搜罗来的,都是各个楼里头牌。大皇子身为皇子,出入花街柳巷当众,此举为人不齿…… 凡此种种,康熙帝一个个指了大皇子厉声斥责。 大皇子夫妻俩一人哭一边,承受着帝王震怒。 珞佳凝到底是有孕的。站久了后,脚底板不舒服。 她挪动了下身子。 本来她想悄悄行事。 谁知康熙帝虽然在气头上,却也心里明镜似的。 他搭眼看到了在旁边站着的四福晋,当即指了她:“你去坐下歇着。” 珞佳凝刚要谢皇上,转眼望见了也在站着的胤禛——刚才胤禛回皇上话的时候站了起来,皇上没让他坐,他就依然这样站着。 珞佳凝便道:“皇阿玛,我脚有点麻了,能让胤禛扶我过去吗?” 屋里瞬间想起了一阵压抑的低低的笑声。 听了四福晋的话,大家都忍不住想笑。却顾忌皇上正在气头上,大家又不敢笑出声,只能压着嗓子。 康熙帝也露出了这会儿难得的微笑:“胤禛,去把你媳妇儿扶了坐好。”想想不放心,又道:“她有身孕,你们俩也不拘怎样了,挨着坐吧。” 梁九功一看皇上笑了,忙来说:“奴才让人搬桌子,单独给四爷四福晋放一桌。” “好!”康熙帝道。 气氛就这样忽然缓和了下来。 所有人都感激地望着四福晋。 如果不是她刚才忽然脚麻和皇上说了那么一番话,想必满屋子的人没一个好过的,还得继续战战兢兢地承受着帝王怒气不知到何时。 虽说康熙帝这个时候心情稍微好点了,但是他生气的点却依然在。 康熙帝指了大皇子道:“你,立刻回去。闭门思过一个月,不得与任何人往来。另,你在户部的差事先罢了。也免得你在禁足期间耽误了户部的正常行事。” 大皇子顿时面如死灰。 禁足也就罢了,居然还被夺了差事。 要知道户部是肥差,失去了这个差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在得到…… 他刚才的哭泣多是做样子。此时的颓丧才是真正开始慌张。 惠妃在珞佳凝进屋之前就已经跪在地上了。 此时她慌忙跪行到皇帝跟前:“皇上!大阿哥知错了,您饶了他吧!” 康熙帝摆摆手:“今日除夕,大家都在,我不想和你争吵。这样,你先回延禧宫去,免得再气争执。我自会让人在你宫里给你摆宴,你放心就是。” 惠妃尖叫一声:“皇上——”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贵为四妃之首,不过是帮着儿子劝了几句而已,居然落了这样一个田地! 康熙帝却是看也不看她一眼,只盯住宫人们记得给四福晋那一桌多上点对胎儿好的膳食,这便回了自己位置去坐了。 那些跪在地上的众人,太子、三阿哥、三福晋和八阿哥他们,便都陆陆续续站了起来,给皇上行了礼后,各自归位。 惠妃由她身边的嬷嬷搀扶起来,跌跌撞撞出了屋。 大皇子和大皇子妃则由梁九功的徒弟小陆子扶起来,从旁边的侧门悄悄出去,送出宫到大皇子府开始禁足。 前来参宴的皇亲国戚们谁都不敢吱声。 从头到尾,这里好似只有皇上至亲的一家人似的,全程都只是阿哥和福晋们参与其中。那些王爷国舅之类,大气也不敢出,更遑论出言相劝了。 即便是大皇子被禁足事件的起始他们没有参与,但他们明显发现了一点:此时就算是太子也被责骂过,却也只是轻的。重头都是大皇子那儿。 佟国维侧头和儿子隆科多小声低语:“大皇子该不会是……” 他往天上指了指。 意思很明显—— 大皇子不会是想抢太子位置吧? 不然太子会那么生气去找大皇子过失、皇上会如此震怒,非要把大皇子的差事也给夺了? 即便佟国维的动作很小,而且刻意用杯盏遮掩着。隆科多还是吓了一跳,赶紧把自家老爹的手给按到了桌子上。 “阿玛你这是干什么。”隆科多顺势给佟国维倒了一杯酒:“想喝酒跟儿子说就是,我给您倒。” 佟国维斜睨了这个小心谨慎的儿子一眼,拿了酒杯放到唇边,却不喝,而是侧头嘀咕了句:“大皇子就罢了。”那种心性成不了大气候:“我倒是觉得八阿哥不错。” 前些日子,皇上和他们几个大臣议事的时候,还叫了几位阿哥到旁询问功课。 八皇子温和谦逊,又十分博学,让他颇为刮目相看。 隆科多拿了颗花生丢在嘴里:“阿玛之前不是说,当时十三阿哥对答如流,比八阿哥答得还好吗?怎的今日只赞赏八阿哥,却不说十三阿哥了?” “十三阿哥行事不羁,远不如八阿哥沉稳谦和。”佟国维道:“看人还是要看全面的。” 隆科多想了想,点头称是。 二人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起过四阿哥胤禛。 虽说四阿哥是先皇后佟佳氏的样子,而佟佳氏是佟国维的女儿、隆科多的姐姐,但是父子俩并不喜欢四阿哥。 一来四阿哥出身低。二来,他们不喜四阿哥的性子。三来,他们觉得四阿哥才学不如八阿哥。 但是八阿哥出身还不如四阿哥,所以第一点虽然是他们不喜四阿哥的缘由之一,却并不是最主要的。 最关键的还是四阿哥性子太过疏离冷淡,对谁都不是特别热情。而且在他们看来,四阿哥才学平庸,不如八阿哥那般博学。 身为哥哥,在皇上和夫子们的跟前,四阿哥都沉默不语。比起一问三不知的他来说,对答如流的八阿哥则显得更有才华。 隆科多又吃了一颗花生后,下意识朝着八阿哥的方向望了一眼。 谁知正和八阿哥对视上了。 八阿哥朝着他温和笑笑。 隆科多略一点头,目光在对方身上停留了几秒钟,方才缓缓调转视线,望向别处。 他看到了皇上让人给四阿哥夫妻俩抬过来的桌子后,似是刚刚想到这个人似的,侧头与佟国维说:“阿玛。四阿哥如今颇受皇上重视?” “四福晋有身孕,自然受重视。”佟国维道:“刚刚我和你说的你又忘了?事情得看全面。四阿哥不过平庸而已。他的子嗣,才是皇上看重的。” 隆科多觉得父亲说得很有道理,遂应了一声。 · 四阿哥夫妻俩的位置安排在了殿内一角。 虽说这个地方看着偏僻了点,屋里的所有人却都不敢小觑了去——由皇上亲自安排的位置,还是特意为了照顾四福晋而安排的,谁敢说这里是个不受重视的? 皇上都十分看重四阿哥夫妻俩,屋里人都知道这一点。 同时大家也心里想着,四阿哥夫妻俩仰仗的不过是腹中孩子罢了。皇家素来看重子嗣,如今四福晋母凭子贵,这才得了皇上的另眼相看。 珞佳凝压根没理会周围人的目光。 她刚开始看着皇上和大皇子他们的那一幕幕,还没什么感觉,只暗中思量着这些事情之间的种种关联。 直到望见大皇子离去时的消沉背影,她才忍不住心里暗自开始犯嘀咕。 照着现在的状况看,康熙帝是很生大皇子的气的。虽然禁足只有一个月,可是什么时候怒气能消才是问题。 那么问题来了。 年后过几个月,康熙帝就会亲征噶尔丹。原本大皇子会随军而行,然后和索额图领御营前锋营,还能立下功劳。 现在的状况来看,再这样僵持下去,皇上应该就不会带着大阿哥御驾随行了? 倘若大阿哥期盼着出征的时候随行……那他会用什么样的办法来让皇上改变心意呢? 珞佳凝正这般想着。忽然衣袖被人拽了拽。 她侧头望过去。 胤禛却朝着前头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往前看。 珞佳凝刚一抬眸便见到了正款款行来的太子妃瓜尔佳氏。 瓜尔佳氏虽然面容憔悴了些,毕竟刚才跪着哭过还向皇上为太子求过情。可是她眸光闪亮,显然成竹在胸且对刚才的结果十分满意。 珞佳凝想要起身行礼。 太子妃忙把她一把按住:“可别这么多礼了,都是自己人。” 旁边小太监相当机灵,看到太子妃来了,忙搬来了个椅子给太子妃坐。 这儿没有旁人在,只单独一个桌子搁着。说点话也没旁人听得见。太子妃便说:“今日你可是来得太及时了,若不是你来掺和这么一下,这事儿还指不定怎么结束。” 皇上在气头上,虽然没有太过严厉地斥责太子,可是事情是太子挑起来的,单凭这一点,皇上就不可能一下子就放过了他。 结果四福晋来了,而且四福晋脚麻让四阿哥搀扶着坐下。 这事儿一搅合后皇上便没那么大的火气,惩罚了大皇子就作罢,没有继续追究太子那边。 太子妃握着四福晋的手,诚恳道:“我们知道你们夫妻俩为我们好。你们放心,往后你们孩子出世,我们会照顾好好的。日后他就是最尊贵的王爷。” 胤禛原本拿了茶盏正要饮一口,闻言指尖一顿,五指紧紧捏住茶盏,骨节都泛了白。 太子妃却没看到,又和四福晋说了几句话便离去回到了自己座位。 宫宴直到夜深了方才停歇。 回去的路上。 珞佳凝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胤禛的身侧。 胤禛笑言:“你可是会掩饰。竟是一点都没看出来你的心思如何。你是怎么听出来她的话有问题的?” 珞佳凝缓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她应对太子妃的那一桩。 当时太子妃能说出那种话,她也是吓了一跳。 不过她反应很快,迅速说到自己有孕吃不了好吃的,对着满桌的美食却无从下手的话题上。 珞佳凝知道胤禛能看穿她。 毕竟是日日同床共枕的人,她的性子,他多少还是了解一点的。刚才那种唯唯诺诺的样子骗不了他。 珞佳凝便道:“那种话,只有皇上和皇后可以许下,她那般说了,当然危险。再说了,之前三阿哥都可以装得,我为什么装不得?” 三阿哥一直给人的印象是兄弟里面比较平庸的一个。 可是这一次处理大皇子的事情,他雷厉风行,竟是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就给了皇上一个满意的答复。 令人“刮目相看”。 至于瓜尔佳氏刚才说的—— 刚才许是太子妃太过高兴了有些忘形,居然脱口而出就许了“你们儿子是最尊贵的王爷”这种话。 能许下这种诺言的只有皇上和皇后。 可是太子妃这样说,好似太子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帝王而她自己已经是皇后了似的。 虽然当时没有旁人在,只他们一桌单独的。但这种话却万万不能说出口,即便是心里头再想,也不行。 珞佳凝只能岔开了话题。 胤禛听了小妻子的话后,不由心里涌上暖意,伸手把她搂得更紧:“幸好你机警,不然刚才那种情形下,我不好提醒你真不知会出什么问题了。” 身为皇子,享受着世间最大尊贵的同时,走的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路。 每天都是要谨慎行事,一步踏错可能就是万丈深渊。 幸好他的妻子谨慎机敏至此,才使得他不用多费心思就能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的妻,就是他最大的福气。 珞佳凝回到家后,看着一切好似都风平浪静,心里先安稳了些。 只是离开了那么久,又是除夕。她终究不是特别放心,特意把安福他们这些人都叫来,细问今天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安福说:“就是一些人情往来,再者有人来拜见四爷和福晋,见您不在,就离开了。” 珞佳凝觉得疑惑。 一般拜见旁人都是要到了大年初一的。就算除夕来,也应该是大白天才对。怎的还有人在他们离开府里去皇宫的时候过来? 宫中年年都会举办除夕家宴,这是京城人都知道的。 这种情况下,还有人前来找他们问安? 珞佳凝忙问:“来拜访的那人是谁?” 安福:“当时他们没留下来话,只说是来拜见您二位的,其余的没多说。” 这时候苏培盛走上前来,显然有话要说。 珞佳凝生怕家里有什么事儿再应付不来,和胤禛说过了,今晚把苏培盛也留在了家里守着。免得再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馥容和安福他们太谨慎了不知道变通。有个机灵的苏培盛在,就好办许多。 苏培盛道:“奴才也不知道来人是谁。只是奴才瞧着,那些人里头,有个婆子看上去有些眼熟。仔细瞧着那个眉眼,居然有点像是之前李氏的姨母林氏。” 林氏? 装作老妈子来这边见四爷和四福晋? 一旁的翠莺反应很快,当即就说:“难怪非要找了四爷和福晋都不在的时候才来府里,说是要问安。原来心本来就不在福晋身上,而是旁人身上啊!” 很显然,林氏这样偷偷摸摸过来,想见的是李氏而不是四爷或者福晋。 这时候安福想起来一件事:“奴才记得,李知府今年冬日回京述职了。只是按理来说,他此时应该回家过年才是,不应该还留在京中啊。” 馥容道:“万一他心里想着李氏,说不定就会多留一段时日,等到年后新的职务派下来了再直接去任上。” 绿梅这个时候也听懂了,接道:“这样一来的话,林氏过来就说得通了。” 李知府家里人惦记着李氏,想要看看她。然后林氏就乔装打扮跟着过来。毕竟她之前来这边好几日,也算熟悉。 苏培盛道:“也不知道其余几个人是不是李知府府上的。万一也是他们的人乔装打扮了也未可知。” 珞佳凝听后,若有所思。 李知府最近来了京城的事儿,她多少听了一耳朵。 只是李氏原本也不过是个妾室而已。她没有犯错前,李家也不是四阿哥这边的正经亲戚,不可能当做亲戚似的来走动。 如今的状况,李氏犯了错且受到了皇上的责问。李家更不算四阿哥府上的什么人了。 是以知道了李知府来到京中,她也没有多管。 不过是个路人甲乙丙丁,犯不着她来费神。 可现在,李家的人偷偷和李氏搭上了线,还偷偷地要和李氏“谋划”一下,这事儿她就不能不管。 首先,府里的“卧底”是谁,居然帮了李氏,还给帮忙搭上了李家的线,这个就得好好查一查。 其次李氏和李家想要密谋什么事儿,这也是个问题所在。 珞佳凝道:“这件事你们都警醒着点。万一这些人日后再来,若我不在府里,就先拦住。若我在府里,就放人进来给我请安。” 她倒要看看这些人打的什么主意。 另外这些人要来给她请安,势必要有个由头或者是“身份”。 顺便瞧瞧他们的借口是什么。 这几日是过新年,初二的时候她还要回一趟乌拉那拉家。对方不一定什么时候过来,是以安排了她在家的时候再“相见”比较好。 珞佳凝忙了许久有些乏了。事情定了下来,她便让人都散了,洗个澡打算休息。 洗澡的时候,珞佳凝把事情大致想了一遍。 她琢磨着,李氏见家里人的这一遭,很大可能还是会偷偷摸摸见面,偷偷摸摸说话。 一味的拦阻并不可行。只会促使那些人用更加私密的手段来行事,到时候反而不好应对。 就放了他们偷偷见也是个办法。 只是,若想知道具体怎么一回事,还是得看清那些人在干嘛、在说什么比较好。不然的话,真让他们的诡计成了事,吃亏的还是她自己。 珞佳凝主意已定,决定趁着那些人想法子见面的时候,去偷听偷看一回。 可是偷听偷看这种事儿吧,总得付出点代价才能得到最好的服务。 珞佳凝洗完澡后,披了睡袍坐在梳妆镜钱,开始研究成就点商城里面的东西。 只偷听,一个成就点的道具便已足够。 可是又要偷听又要偷看,就得需要两个成就点那么多了。 珞佳凝望着自己现在536743个成就点,犹豫了几秒钟,觉得还是换了划算。 毕竟是关系到李氏搞出幺蛾子的重大事件。她再怎么的也得认真对待才行。 现在换了,到时候见机行事时可以直接使用,把李氏的计划弄个清楚明白。 珞佳凝主意已定,狠狠心正要选择兑换了它。 谁知旁边冷不防地忽然出现一声轻唤:“你在做什么?” 她没防备下心里一个激灵,手猛然一抖。 结果就…… 兑换错了。 换成了十个成就点的旁边一个东西。 这一瞬,她的心顿时狠狠揪了起来,肉疼得不行。 珞佳凝都没来得及去看换了的东西是什么,甩头去看,就见胤禛正含笑望着她:“你坐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歇着?要不要我扶你过去?” 珞佳凝:“……” 扶你个大头鬼啊! 谁让你现在喊我的? 谁让你喊我的? 你就非得不早不晚卡在那一秒上吗? 十个成就点! 整整一万块钱就这么没了! 我想要鲨人啊啊啊啊…… 第46章 第 46 章 初一那日宾客满门。 各个认识的府邸和官员家里,都派了人来给四阿哥府上恭贺新年。多是年轻后辈,略坐一会儿说几句话就走。 胤禛都没让珞佳凝出面,毕竟她有身孕还是静养为上。 珞佳凝便乐得自在,窝在后宅一整天没出门。 她让人留意过门房那边和李氏的动静,一致都说门房那儿没看到之前除夕时候想要来拜见的“客人”,李氏那儿也没甚大动作。 珞佳凝便明白,李氏这真的是想要趁了她不在的时候再出手了。 想必李氏和那些人的默契就是明天来府上。 毕竟大年初一那天,她肯定会回门去娘家。 那么这一天就像是除夕家宴似的,她必然会不在家中。 珞佳凝不知道李氏是怎么递了消息出去的,也不知道和李知府、林氏那边负责联系的人是谁。既然要拿捏住他们,就得一举歼灭,全部抓住才行。 这天晚上,她把苏培盛、馥容、安福和翠莺、绿梅都叫到屋里,开了个短暂的会。 “苏培盛留意着前院,馥容绿梅留意着后院。”珞佳凝仔细想着:“安福和翠莺两个人找几个妥帖点的,守住其他的小门。万一有什么形迹可疑的人出现,都不要轻举妄动。一个字,拖。” 她估算了一下时辰:“我们明日出门晚,大概申时酉时间门回来。你们只管想办法把人拖住,别让他们跑了。万事等我们回来再议。” 胤禛此时正在屋里。 大年初一的晚上,他想着陪陪珞佳凝。傍晚去看过小格格后,就一直留在了珞佳凝的屋子里。此时他正在翻看文书。 听到了珞佳凝说的话,胤禛抬眸,朝几个人瞥了眼,最后目光落在了珞佳凝身上。 珞佳凝正在专心想事儿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更何况他为了不打扰到她,选择了窗边桌子那儿,她除非稍微回头看,不然是看不到他神色的。 苏培盛却注意到了。 他估摸着,福晋很可能没有把李氏家的那些破事儿告诉四爷。又或者是说了,但是说的不够详尽,四爷不太清楚她的计划。 苏培盛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让四爷心里头存了疑惑,不然四爷万一对福晋的安排有什么误解就不好了。 福晋待他极好,身为奴才能够遇到这样好的主子太难得了,他不想福晋被误会。 苏培盛打了个千儿:“福晋,既然李氏娘家那边又有异动,不如趁了这次直接摁死他们的想法。奴才觉得这事儿说简单也简单,说难却也难。不若您找四爷借几个得力的看家护院的,和奴才们一起守了,这才妥帖些。” 看家护院的那些人,是胤禛找来的。 珞佳凝其实也支使得动他们,而且胤禛一早就和那些人说过,如果福晋有什么事儿,但凭福晋吩咐。 护院们也忠心耿耿。 苏培盛这样说,就很有点意思了。 珞佳凝若有所思地望了苏培盛一眼,回头喊了胤禛一声:“四爷帮我派几个人呗。” “你做主就行。”胤禛道。 其实他对李氏那边的事儿也略有耳闻。 只是他也明白,福晋安排好这些,就是不想他再心烦后院的事情。毕竟在皇家内,如履薄冰,他每日在朝上和父皇兄弟们之间门周旋,已经颇费心力。她一向不让他再操心后宅的事儿。 刚才看她一眼,也不过是看她这样筹谋,怕她太劳心劳力而已。 只是她不开口找他,他也不打算过问。 后宅可是她的天下。 如今苏培盛主动提了让他帮忙,她又开了这个口,胤禛自然乐得帮她处理:“回头我找他们说一声,让他们明日里帮忙守门。” “只一点。”珞佳凝道:“让他们小心点行事,别让那些人发现了端倪。” 胤禛轻笑:“这你放心。但凡我吩咐的,他们做起来断然不会太张扬。” 珞佳凝听后不由扬了扬眉。 好家伙。 这话听起来是里头有点意思啊。 她知道这些皇子们都有自己的心腹,而且会培养一些愿意跟随的人守护着自己。 如今听胤禛这个意思,他所谓的寻来的这些护院,倒像是他身边的死士了? ……仔细想想,他一开始就吩咐那些人听她号令,倒是真的对她很好了,毕竟没有哪个皇子愿意保护自己的妻子、又给与自己的妻子足够的权力到这个份上。 珞佳凝觉得胤禛这个人不错。 她再和他说话的时候,语气便更加温和了些:“谢谢四爷,多亏了你想得这样周到,倒是免了我后面的许多麻烦。” 胤禛便很高兴。 苏培盛看到四爷和四福晋这样好,就也十分开心。 翌日是年初一。 胤禛和珞佳凝已经提前让人给乌拉那拉家递过消息,他们夫妻俩会去得晚一点。 倒也不是两人仗着身份故意拿捏。而是现在宫里头不太平,宫外皇子们也更要小心一点。 胤禛从来都不愿意落一个“结交臣子”的名声,和大臣们往来,很是主意分寸,也从来不多往来。 初一的时候家里必然要回来好几拨人,都是乌拉那拉家的女子们带了自家夫君回家。 胤禛和珞佳凝想着回家看看亲人们便罢,和这些人结交不如避开的好。便用珞佳凝身子沉重为由,说是午后再去。 那时候女儿们带着夫君都已经吃过午膳离开了,四福晋和长辈们聊聊天也算是得了个清闲。 夫妻俩在家用过午膳,珞佳凝略歇息了一小会儿,胤禛便扶了她上了马车。 车上补眠后,珞佳凝到了娘家下车时,精神十足。 爱新觉罗氏不等女儿走下来就迎了过去,等到女儿站稳,当即拉了她的手,泣不成声:“我的儿,你可是受苦了。这段时日怀孕辛苦不辛苦?吃饭可还吃得下?额娘日日惦记你,却无法去看你……” 爱新觉罗氏说着说着,想到女子怀孕生子之辛苦,不由愈发担心女儿,泪流满面。 四福晋乌拉那拉氏身份尊贵,除了因她父亲费扬古很得康熙帝信任之外,另一个缘由便是她的母亲。 四福晋生母乃是闲散宗室之女,单凭姓爱新觉罗便可知身份之贵重。 也正因此层亲缘关系,加之她是四阿哥的长辈兼岳母,使得她见了四阿哥的时候,不似旁人那般需要行大礼。 四阿哥胤禛是先皇后佟佳氏的养子,佟佳氏又是康熙帝的表妹。 是以康熙帝为四阿哥选择了乌拉那拉氏作为妻子,实在是煞费苦心,足可见他对四阿哥的看重。 珞佳凝这段日子虽然没有怀孕太过辛苦,可是日日身子沉重却实打实的。 看着眼前关爱女儿的这位母亲,她的心里也是十分难受,握着爱新觉罗氏的手说:“您不必担心我。四爷对我很好,但凡我有什么需要,他都会尽量满足我。” 说着,她想起来一件事,笑道:“之前有天晚上我想吃煮面,便把他叫起来了,他让人做好面后,亲自放到水里煮了给我。足可见他对我是极好的。” 爱新觉罗氏自幼便是皇亲,自然知道皇家子弟有多么的骄傲。 如今听女儿说,四阿哥为了女儿可以亲自去厨里做饭,她终是放心了许多,破涕为笑。 爱新觉罗氏侧过身子,用帕子拭去了脸上的泪痕,感激地望着四阿哥:“多谢您帮忙照顾她。她一向性子冷,看着不太与人亲近。实际上是最温柔体贴的,只是面上不显露出来而已。” 胤禛莞尔。 想到以前四福晋的种种疏离,再想到两人圆房后的如胶似漆,他笑道:“您可是说错了。她性子和软,最温柔贤淑不过,怎会是性子冷的,分明是个热心肠。” 胤禛说着抬手轻轻按了按珞佳凝的肩:“再者,怎的是我照顾她?明明是她照顾我更多。平日里后宅的事情繁杂,都是她在打理。如今她怀有身孕,更是为了我们的孩子而辛苦万分。若要我说,真的是这个家没了她不行,都是她在操劳。若说谢,您真不该谢我。应该是我谢谢您,给了我这样好的妻子。” 语气里透着浓浓的对妻子的爱护之意和感激之情。 看到四阿哥的笑容,爱新觉罗氏愣了一愣。 身为宗室之女,她自然是一直都知道四阿哥的。 在她的记忆里,四阿哥是个疏淡到有些凉薄的少年。 以前先皇后在的时候倒也还好,虽然不太说话,却也偶尔和人笑闹几句。自从先皇后去世,生母与他疏离,他便性子愈发深沉寡言。平时很少笑,周身总是透着不容旁人亲近的清冷。 现在的他,却是温和了许多。 而且望向四福晋的时候,眉目间门满是柔情。 爱新觉罗氏如今愈发肯定,刚才女儿说的都是真的。 四阿哥真的很爱她女儿,而且也真的愿意给与她女儿足够的尊重。 爱新觉罗氏彻底放心下来,好生说道:“四爷,其实老爷也想过来相迎的。只是他在冬日里腿脚不便,没能过来。” 又叹息一声:“早晨本来养的好好的,可是刚才招待贵客们,他一高兴走路多了点,结果又疼起来,这会儿一下子起不来身。” 说的便是刚才其他女儿们回家的时候发生的事儿。 胤禛听后,剑眉轻蹙:“岳父大人的腿还是冬日里不舒服吗?待我过去看看。”说着他又叮嘱了身边的人:“你们好生伺候着福晋。我去乌拉那拉大人书房去一趟。” 珞佳凝把几个亲信全留在了府里。 府里一切安稳,才能保证日后的日子过得顺遂。 这次跟过来的,是德妃送给她的春芽夏柳,还有皇上给的茗锦。跟着四阿哥的则是皇上给的茗墨,以及太后那边来的海松海华。 这些人都是十分可信的。 而且,让他们在乌拉那拉家露露脸,也足以让她父母相信,宫里的贵人们也很疼爱她,父母不用担心她的安危。 胤禛吩咐完这些人后,便大跨着步子去了费扬古的书房。 珞佳凝和爱新觉罗氏相携着进屋说话。 “四爷待你是真的好,我就放心了。”爱新觉罗氏说着说着,不由得眼睛再次湿润:“我总担心你的性子太刚直,到了宫里会吃亏。就算是出宫立府,想必也很难真正掌控住府里下人。如今有四阿哥护着你,倒是都不用再怕了。” 爱新觉罗氏因为自己的身份问题,加上夫君费扬古又是皇帝重臣,是以他们夫妻俩相当谨慎,生怕给孩子们添麻烦,半点都不敢去和四阿哥府亲近。 日日担心,夜夜担忧。使得她最近睡眠都不太充足,眼底略有青黑。全靠着妆容遮住的。 珞佳凝感念她一片爱护之心,挽着她的手臂笑着说:“我一切安好。母亲只管静等着外孙出生就行,其他的不用您操心。” “好。”爱新觉罗氏心满意足地拍了拍女儿挽在她臂弯的手:“看你安好,为娘就真可以安心了。” 费扬古鬓发花白。虽然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却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了一些。 胤禛进屋的时候他正侧卧在榻上。浓眉紧紧皱起,刚毅的唇角紧绷成一条线。牙齿磨得咯咯作响。 所有这些都表明,他疼得狠了,只是在用力忍耐着不让自己痛哼出声。 实际上,费扬古的腿疾并非一日造成。 他身为皇帝重臣,平日里要保护皇上安危,待到战场需要他的时候,他又要去沙场厮杀。长年累月下来,身体早已不太好了。一到冬天,身上关节就冷冷地泛着疼。 腿上的旧伤最要命。一旦受了寒,旧疾发作就会疼得彻骨,让他每天都痛苦难耐。 胤禛蹲着亲自查看了岳父的腿疾,心下担忧,与他道:“您这样的伤需得让太医看看。好生调养着,方才能够下地多走。平日里得安心静养,切不可随意乱走乱跑。” 费扬古想要扶了四阿哥起身,胤禛却示意他不用这样:“都是一家人,您无需对我这样客气。” “都是老毛病了,哪里需要惊动太医院。”费扬古叹道:“微臣不过是扭到了,疼一会儿便罢。倒是让四阿哥费心了。” “若真是疼一会儿就好的病痛,您也不会无法忍耐到起不来身了。”胤禛温声说:“岳父大人,皇阿玛常说,过段时间门御驾亲征必然少不了您一份。若这样下去,您恐怕是无法达成皇阿玛心愿,无法陪伴他去打噶尔丹了。这样的后果,您愿意吗?” 费扬古听了后,叹着气低下了头。 “所以您还是听我一声劝,让我给您在太医院找人来看看。”胤禛道:“若是皇阿玛知道了我是在初一这天看到你有伤的,想必也不会多想。而且我们是一家人,既然是自家人,帮忙找找大夫也是情理之中。” 胤禛知道费扬古不想给他添麻烦。 但,岳父是珞佳凝的父亲,就也是他的父亲。 既然珞佳凝能如此善待他的阿玛和他的额娘,将心比心,他为什么不能好好照顾她的父母呢? 胤禛主意已定,坚持着要给费扬古找最好的大夫来看诊。 费扬古和他争执半晌,始终拗不过他,最后只能松了口:“那就劳烦四阿哥了。” “私底下,您唤我一声胤禛就可以。”胤禛笑道:“皇阿玛和母妃都叫她一声珞佳凝,有时候说是‘老四媳妇儿’。我弟弟妹妹整天跟她后面跑,喊着四嫂,非要跟四嫂玩。” 费扬古听后,眼睛亮了亮:“四福晋……在宫里,颇受看重?” “那可不是一个‘颇’字可以说的了。”胤禛笑道:“皇阿玛、母妃和皇祖母都很喜欢她。不然,您以为宜妃娘娘为什么总是针对她?” 现在屋里没有旁人在,只他们一人。 饶是如此,费扬古听了胤禛的最后一句话后,也不由得大惊失色。 “四阿哥哪儿来的话。”费扬古忙说:“宫里的娘娘们可都是……” 胤禛笑笑,撩了袍子在旁边坐下:“珞佳凝和我提过岳父岳母许多事情。” 就是过年这几天的事儿,她和他说了许多。 无非就是为了今日的相见做安排,让他心里有数。 胤禛:“珞佳凝知道您一位一定能听到风声,一定能够知道宜妃娘娘对她做的那些事儿,从而很担心她。而且她还说了,您脾气倔,若她额娘不和您说,您是不会多问一个字的。一定会把这种担心放在心里,不说出来。可您不说,她额娘或许也不敢提起这个话题。久而久之,这倒是成了您的一块心病。” 他垂眸望着衣角的绣纹,想到那小女子的一颦一笑,眉目更加温柔:“她便让我和您见面的时候讲一声,她无妨。宜妃娘娘不能动得了她分毫,您放心就是。” 费扬古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听到了女儿对他的诸多担心,又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女婿对她的种种疼惜,不由得眼眸中有了泪意。 但他上战场都不哭的人,这个时候是绝对不会落泪的。 “谁担心她了。”费扬古哼了一声,扭头望着窗外的树木枝丫:“她这么能干,都有孕那么久了,是孩子额娘了,我还用担心她什么。” “哦对,您不提这事儿我差点漏说。”胤禛恍然大悟道:“她有孕之后,能吃能喝的,十分健康。孩子也很好。太医说了,过两三个月就到了临盆日子。” 费扬古惊了一跳:“两三个月?稳婆请了吗?” “有安排好的,您放心就是。”胤禛缓声说。 费扬古有满腹的话想讲。 可是最终,他只叹息了声,说:“一切有劳四阿哥费心了。她这个孩子,不善言辞,有苦只往心里咽。劳烦四阿哥多多照顾了。” 胤禛本想说的是,这丫头可真当不起“不善言辞”四个字。 她是开口不多。 但是,每每她开口,都必然是讲到了点子上。 这样的俏佳人,哪还能称得上是“不善言辞?” 但他转眼看到了费扬古的神色。 这位父亲的眼底满满都是担忧,满满都是心疼。 他那些话就到了嗓子眼儿又咽了回去。 是了。 在父母的眼里,无论子女多大了,都终究还是个孩子。是会让他们操心一辈子惦记一辈子的孩子。 胤禛到底是没有将那些帮她“辩解”的话说出口。 在费扬古期盼的眼神里,他笑了笑,最终只是承诺道:“我会好好照顾她的。认真照顾她一辈子,您放心就是。” 费扬古这便笑了:“一切……连同她,臣就都托付给您了。” 这时候门外响起了珞佳凝的声音:“阿玛!我来看您了!方便进屋吗?” 费扬古想要拉过被子盖上病腿,不让女儿看到他腿部疼痛到僵直的样子。却努力了几次都没能成。 胤禛体贴地帮他把榻上的薄被扯了过来。 费扬古感激地低声道谢。 胤禛朝他笑笑,这便走到了门口,亲自给自家小娇妻开门去了。 珞佳凝没想到父亲的腿疾到了这个地步。 “阿玛你怎么样了?”珞佳凝扑到床边,想要细看费扬古的状况,却被费扬古笑着拉开了手。 “没什么大事,老毛病了。”费扬古道:“倒是你,得注意身子,别累着,多休息。” 虽然费扬古一再努力掩饰,可珞佳凝还是通过种种细节,看出来他的腿疾已经到了疼痛难忍的地步。 珞佳凝想要帮助他,于是趁着胤禛和费扬古说话的空档,偷偷点了好几次“健康药水”。 结果,都没成功。 压根是无法使用的情况。 这就和章佳氏的情况有点类似了。 费扬古的腿疾,是因为征战沙场而留下来的本身的病症。这种状况下,他的病症并不是现在的“负面状况”引起的,所以“健康药水”无法解救。 基本上这种身体本身出了状况而引起的病症,都无法用药水来解。 珞佳凝叹息一声,却也无法,只能想办法给父亲找一些好的大夫过来看看了。 离别的时间门终究来到。 珞佳凝和父亲说了会儿话,又和母亲再唠叨了一会儿,时间门变不早了,必须离开。 爱新觉罗氏拿着帕子擦拭眼泪。 下一次相见,又不知道是何时。 珞佳凝软声安慰着她。 费扬古梗着脖子说:“让她们赶紧走吧。你这样哭着,难免他们心软舍不得走。”又忍不住和孩子们解释:“倒也不是不让你们多留。只是,我知道你们的处境。” 说到这儿,他又觉得解释不清,转而与胤禛道:“你是懂得的。” 此时他与胤禛说话已经放松了许多,不似之前那么拘谨了。 他明白四阿哥素来不和臣子多打交道的做法。也明白,有个正值壮年的皇帝在,四阿哥身为皇子理当如此。 可他怕自己女儿不明白。 胤禛笑道:“您不用担心,我会和她说的。” 费扬古这才“嗯”了声,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相聚终须一别。 珞佳凝恋恋不舍地和家里人道别后,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马车。 车子驶动后。 想到今日的见面,她靠在胤禛的怀里,喃喃道:“如果可能的话,真想天天回来啊。” 在这儿,有真心疼她的父母,有安宁平静的生活。 这是她在这个社会里最向往的。 可她不能。 她还得陪着胤禛打到最后,最终打下这个天下。 珞佳凝想想,真有些难受。 父母年纪不小了,需要子女照顾的时候,家里其他兄弟姐妹都可以陪在父母身边,而她不行。 胤禛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和难过,用力将她搂紧,轻轻地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 他什么都没多说。 因为他心里明白任何安慰的话都是苍白无力的。 他要做的,就是对她更好一点,再好一些。 这才不枉费她为他所做的一切。 第47章 第 47 章 珞佳凝回到府里的时候,有些困得迷迷糊糊的。 有孕之后本来就容易困倦。今天跑了这么一圈,又在那边和家里人说着家里的各种情况不免心累。这样一来,回到府邸的时候居然要睡过去了。 她强撑着先见了馥容和苏培盛他们:“有什么情况吗?”最重要的是,现在那些人还在不在和李氏“攀谈”着? 馥容一看就知道福晋困了,忙说:“没甚大事。不过是和李氏身边的春蕊说了几句话,又给了春蕊一套衣裳便走了。现在人不在这儿。” 听到了这样的状况,珞佳凝心知这个时候是拿不到那些人的错处了。这便放任自己睡了过去。 睁眼已经是天擦黑。 她这一睡就睡了一个时辰。 珞佳凝用了些饭,便把人都叫来,细问今天的情况。 原来,和李家人暗中勾结的,就是春蕊。 她原本就是在李氏身边伺候的。在李氏还是李格格的时候,她跟在李氏的身边,没少出谋划策,算是李氏的心腹之一。 后来李氏获了罪,她倒也“机灵”。明明给她安排的差事是照顾李氏,她却自己找了偷懒的法子,日日赖在西厢那边,说是照顾小格格,其实就是不想面对又脏又臭还谩骂不停的李氏。 出宫立府之后,春蕊和李氏一开始是不对付的。 也不知道怎的如今居然联合起来了,春蕊居然和外头的李知府家人搭上了关系。 或许是因为四个诗字头的太过张狂,屋里另外两个人——李氏和春蕊就联合起来了?倒也有这种可能。 只不过春蕊怎么和李知府的人搭上关系的,这事儿得细细思量。 珞佳凝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苏培盛道:“这事儿奴才倒是从高公公那里听了一耳朵。” “高无庸?”珞佳凝说着,下意识朝窗边胤禛那儿看了一眼。 苏培盛:“是。高公公说,春蕊有时候会出去置办一点小格格需要用的东西。您也知道,宋格格是个没什么主意的。春蕊以前就在照顾小格格,从小格格刚出生就开始了。她若是说了一些小格格从小到大习惯用的东西,怕是连宋格格也拿不定主意,只能允了她出门去办。” 宋氏虽然疼爱小格格,却也只是半道上才开始的。 小格格刚出生那会儿,宋氏还为自己那个夭折了的孩子痛苦不已。当时的她,连四阿哥都顾不上搭理,又怎会注意到别人生的孩子? 所以春蕊真拿捏住了这一点,宋氏就不得不给了春蕊可以出府的牌子,让春蕊出府采买有关小格格的物件了。 “时间上来说,对的上。”珞佳凝道:“高无庸说得不无道理。” 现在府里就统共她和宋氏在后宅能管事。 她在家的时候,一直是她管着府里的牌子。谁要出门去,需得在她这儿回话。 除夕那天,因为她要去宫里参加家宴,所以把牌子给了宋氏暂时保管着。再后来初二这天,也暂时交给了宋氏。 除夕那天,宋氏半夜就来把牌子还给她了,顺便和她说了给谁了牌子做什么事情。 当时倒是提了春蕊一句。 只不过宋氏说的是“春蕊出去了一小会儿给小格格买了个拨浪鼓”。而且春蕊前段时间一直和李氏不对付,两人针尖对麦芒地天天掐架。 于是这事儿好似没什么奇怪的,珞佳凝便只略听了听,没细问。 想来除夕那天,春蕊不知怎么的遇到了李知府的家的人,然后两边一合计,李知府家的人开始过来“串门”? ……不对。 时间点对不上。 如果那天才开始遇到,李家的人没道理会准备得那么充分。 珞佳凝遣了翠莺:“你去宋格格那儿一趟,问一问腊八节那天的时候,春蕊有没有出府去买东西。” 她刚想起来,不只是除夕和今天大年初二她把牌子给了宋氏。 就连腊八那天也是如此。 腊八的时候,忽然宫里要举办家宴,她为了府里的照常运转,也把牌子给了宋氏。 当时宋氏初次接手牌子的事儿,还不太熟悉。 珞佳凝参加完宫里家宴回到府中,问宋氏有关当天的人员流动,宋氏答得磕磕巴巴不太连贯。想必是记住了一些忘记了一些。 当时没提春蕊出府的事儿,却不见得春蕊真的一直就待在府里。 许是宋氏回禀的时候一紧张给漏说了。 如果说李家的人这几日准备充分而来,说不定开始的时间要更早一些。 腊八之时正合适。 林氏在那之前来过四阿哥府,受挫之后没脸再拜访。想必窝了一肚子火,在李家没少说四阿哥府的坏话。 而且腊八的时候,恰好也差不多是李知府回京述职的时间点。 只是李知府自己心里有数现在的李氏是个什么身份,他就没来叨扰四阿哥府上,悄悄地接了差事,旁的多余的事情都没做。 一屋子人都等着翠莺的询问结果。 不多时,她气喘吁吁地跑进了屋子,扶着门框喘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宋、宋格格说,春蕊那天,确实、确实出府了!” 这下子屋里人的表情都变得微妙起来。 翠莺回道:“宋格格说,那日春蕊确实拿了牌子出府了一趟。当时,小格格哭闹不止。春蕊说她有办法哄了小格格开心,就拿了牌子出府一趟。回来的时候,小格格已经不哭了,自己玩着。春蕊把她买来的小坠子给小格格,小格格开心得不行,一个晚上都在笑。” 说道这儿,翠莺略顿了一顿:“宋格格还说,也正是因为腊八那天春蕊有办法逗了小格格开心,所以除夕那日,她也同意了春蕊去买东西给小格格。” 珞佳凝问:“宋格格可说了这几次春蕊出门的时间长短?” “腊八那天略长一点,一个半时辰的样子。”翠莺道:“除夕的时候稍短,约莫在半个时辰的样子。” 一个时辰就是两个小时。春蕊腊八那天出门的时候居然花费了三个小时的时间…… 也难怪她出门的时候小格格还哭闹不止,等她回来的时候,小格格早就雨过天晴开始玩了。任哪个没病没灾的小孩也不至于哭上三个小时不停歇。 “就是她了。”珞佳凝唇角露出些微笑意。 现在看来,这些事儿倒是都有些铺垫。只不过她在孕中没有想那么多。而且李氏和春蕊一直都表现得关系很僵,也误导了她的考虑方向。 也不知道春蕊和李氏天天在一起“密谋”了什么,居然开始联合。 若真如此的话,她们之前的不对付和掐架,说不定只是做给主子们看的而已。实际上两人还很要好。 弄清了春蕊确实是那个“内奸”之后,珞佳凝才让苏培盛把话说下去,看看春蕊她们今天都闹出来了什么事。 “她今日偷偷见了李家那个女眷,就是林氏。”苏培盛道:“林氏和她简短说了几句话的样子,然后给了她一身衣裳。” “既然只是见了一面又送了衣裳。”珞佳凝疑惑着说:“看上去好像没什么问题?” 不过这话也只是说说而已。 试问李家人大费周章地和李氏搭上线,怎么可能只是为了送一件衣裳那么简单。 如果真只是这样,他们尽可以正大光明地前来四阿哥府拜访,堂堂正正把衣服交到府里。这样李氏照样可以顺当地穿上这件衣服。 而且此种举动还更简单些。 虽说李家不算是四阿哥府的正儿八经亲戚。但是李氏还在府里,他们就能送东西过来。只是不一定能够见面罢了。 李氏犯了错后,皇上放了她一马。只要她还是府里的人,李家就可以走正当渠道把东西送来。 如今李家人这样费尽心思,说没有另有所图,谁都不会信。 珞佳凝便也不过随口这样说说。 一旁的胤禛正在看书,没有留意她的表情。听了她的话后,他把书册放到案上,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这事儿不能说没有问题。倘若他们心中没有鬼,为什么不亲自登门拜访我?” 说罢他哂然一笑:“虽说他们家女儿犯了错,可我也不像是洪水猛兽那般让人不敢来见吧。” 四阿哥这话一出来,苏培盛和安福悄悄交换了个眼神,又都偷偷看向四阿哥。 二人心里有同样的念头。 ——说句实在话,您不笑的时候还真像洪水猛兽! 两人偷偷腹诽着,一旁的馥容颔首说道:“四爷这话说得在理。”她劝福晋:“这事儿还是得警醒着点。李家人并非善茬,福晋当心为妙。” 如果李家只是平平无奇的一户官宦人家,那李知府不过是江南的一个小小官员,怎的就能把女儿送到堂堂皇子府里做妾室了? 而且,如果不是福晋撞破了李氏的那些手段,指不定现在是个什么样子。皇上说不定也不知道这个女人私底下是什么面孔,只看表面还得赞她一句“恭顺贤良”呢。 只能说李家教女有方,不光是李氏,李家自己也是手段层出不穷。 珞佳凝实际上也没有掉以轻心。 只是屋里头的人都在为她着想着,她心下感动,就也没有辩解,只依着他们的话说:“你们放心,我自然会小心一点。” 苏培盛想到一事,犹豫着说:“福晋,奴才觉得,李家下一次过来倒不一定非得凑着您不在的时候了。” 珞佳凝:“这话怎么说?” 苏培盛:“奴才瞧着他们走的时候神色颇为自得,就跟在后头悄悄走了一段,还让府里的一个护院跟了他们一段时间。听他们话语间的意思,好似下回就敢拿着拜帖来登门到访了。” “登门?”翠莺在旁不服气,嗤了一声:“就他们?也有脸?” 绿梅扯了扯她的衣袖。她咬着嘴唇,不吭声了。 馥容倒是觉得这话有点意思:“依着他们的想法,他们还是府里正儿八经的主子?即便是皇上那里受到了斥责,也无所谓?” “李氏的想法素来偏激。李家人怎么想,也很难说,说不定就和她的想法是一个路子的。”珞佳凝道:“无论如何,他们下次过来拜访,我接了拜帖就是。” “你这话说得对,他们来了就见。”胤禛沉吟走到了珞佳凝的身边,说道:“他们只说自己是要过来见的,而李氏却只字未提。可见两边暗中有了默契,各行各的也说不定。” 也就是说,李家的下一次行动,很可能会正大光明的来。 又或者是李家人过来是正大光明的,而李氏会怎么样就很难说。 珞佳凝拉着胤禛的衣袖:“四爷,万一到时候我支撑不住,你可得帮我做主。” 她这样说是给自己找一个保障。 这个保障的意思就是,如果李家人来了,只她出面的话,李家少不得要以为那些破事儿都是她给搞出来的。 就算不是她策划的,那后果成了这样,也是她煽风点火的结果。 反震无论怎样都是她的错。 可是胤禛在,这意义就大不相同了。身为皇子,四阿哥一言九鼎,他说出来的肯定就是皇上已经表明了的意思。 他在旁帮她说几句,那些人就不敢攀咬她。 莫说什么“她是福晋那些人哪儿来的胆子敢质疑她”这种话了。 如果李家真是正儿八经好人家的话,也教不出来李氏这样的女儿。 胤禛见自家小妻子都开口了,不由心下欢喜,面上却不显,依然表情淡淡:“你放心。他们来找你的时候,我自然会陪着你,不让那些人有半点的可趁之机。” 他这话可不是信口胡说。 李家的人既然是觉得这事儿能办成,必然最近就会行动。 最近都还在年里。 他左右没什么事情,不需要天天去办差。每日里的事情不过是人情往来的应酬而已,再不然就是偶尔去趟宫里见见家里人。 即便是李家那些人来的时候他不在家里,只需要福晋找个人去他到的地方和他说一声,他便能放下当时在做的事情赶过来。 把伺候的人都遣了出去后,屋里只剩下小夫妻俩。 珞佳凝全身不得劲儿,洗过澡后就躺在床上不想动弹。 胤禛顺手帮她按着身上不舒服的肌肉和关节,说道:“我看皇阿玛对李氏父亲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李氏做了这样大的错事,李知府居然没有降职。只是平调,从富裕的江南改任另一个贫瘠之地的知府了。 虽说可能看上去他这是明调暗降,实际上在他女儿犯了这样的过错后,他还能保住知府的职务,已经是相当难得。 这也足以见得康熙帝是真的对李知府的印象很好,当初能够因为他而把他女儿许给了四阿哥,如今也因为他而没有把他降职或者是免职。 “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得去见一见皇阿玛。”胤禛道:“李家那边,调任是万万不能的。我看他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颐养天年。倒不如让皇阿玛罢了他的官,让他回老家守着去。” 这可真是一大快事。 珞佳凝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四爷这样做,就不怕皇上以为你以公谋私吗?” “这算什么以公谋私。”胤禛拿起书册,挑了挑眉:“这明显是大义灭亲。” 说罢,他眉心微蹙:“当然了,那一家人实在算不得正经亲戚。” 语气里是满满的厌恶。 珞佳凝笑着应了一声,心里头却暗自庆幸。 得亏了当初发现了李氏的错处。不然的话,凭着李氏和李家的手段,一旦她们蹦跶起来了,再想摁死他们就很难了。 “不如在等一等。”珞佳凝说:“虽然李氏犯了错,可是皇阿玛为了面子没有处罚她,不然会牵连出来宜妃那边。” 胤禛咳了一声,有些无奈地说:“这种话也就你敢说了。” 虽说皇上确实很爱面子。 可是有几个人敢说出口的? 珞佳凝横了胤禛一眼:“你不也觉得是这样么。只不过你没说,我讲出来了而已。再说了,现在就你我在,你还能去皇阿玛那儿告我不成。” 胤禛便低低地笑。 珞佳凝道:“既然皇阿玛面子上不愿意承认李氏和宜妃那一桩的事儿,李知府那边他就不会断然处置了。你还是在等一等。左右就是这几天的事儿了,你等事发之后再去找皇阿玛说。” 等到李知府这边真的露出马脚来,等到皇上发现李知府也是个口不对心的人,这才能狠下心去处置了他。 李知府那边一倒,即便只是个告老还乡而已,那也足以让李氏彻底死心。 日子依旧照常地这样过着。 到了初六那天,好似一切都没什么不同。 胤禛一大早就去了三阿哥府上,说是去和哥哥说说话,实际上是照着太子的安排,两人见上一面。 自从上次三阿哥把大皇子的事情揭发出来之后,三阿哥俨然就成了太子这一派的人。 本来太子身边只有四阿哥和他比较亲近一些。这段日子以来,三阿哥也和太子往来十分频繁,显然已经加入了他们的小分队。 珞佳凝自然知道三阿哥看上去人畜无害,实际上也不是等闲之辈。在胤禛离开前,少不得要多提醒他几句:“三皇兄到底是不太熟悉,虽然和你们是一起听夫子们上课的,却也往来不是特别频繁,相互之间不是特别熟悉,你和他交往,多个心眼总是好的。” “我心里有数。”胤禛执了她的手说:“三皇兄近来与我们交好,也是想着向太子靠拢。这个和我无关,我不过是太子和他之间传话的人罢了,没什么事的。” 太子在东宫无法经常出来。而三阿哥并不是特别得皇上的欢心,过年期间也不会得了皇帝的时常召见。 这样一来,四阿哥身为太子的好兄弟,又是皇上喜欢的皇子之一,便可以时常帮两人递话了。 而且近来德妃想起来的时候也会让四阿哥到宫里一见。 虽说德妃娘娘为的不过是四福晋的身体状况和胎儿而见四阿哥,但是对这一对母子来说,现在的状况已经是他们俩相处的最佳状态了。 最难得的是胤禛现在已经并不反感去见德妃。 也不知道是某些人运气好。还是说这些人一直在暗中盯着四阿哥府这边,又算准了时间。 总之。 胤禛刚刚离开府邸去往三阿哥的府上,门房那边就传来了消息:“福晋,李知府家的女眷求见。”说着就把拜帖呈给了四福晋来看。 珞佳凝只扫了一眼,就发现了两件事。 其一,这次来的只有大林氏和林氏,也就是李氏的生母和其妹。而这个“妹妹”,正是腊月时候数次前来拜访又被李公公奚落的那个人。 并没有男客到来。 显然她们是打准了主意要进后宅来的。 其二。 大林氏她们这次过来,还带来了好几个丫鬟。她们的拜帖上,特意提到了这几个丫鬟。也不知道用意为何。 珞佳凝把门房的人遣了出去,说请客人们进来。又派了苏培盛去三阿哥府上去找四爷。 而后她去了旁边会客的屋子,这才细问安福:“你可在那边发现了什么不对劲么?” 四福晋身份尊贵,自然不用出去迎那些身份低微的人。 更何况那些人是她毫不在意的。 如今她只在这个会客的房里等着她们来拜见就行。 之前安福得了她的吩咐,没事儿就会去门房那边看看。 今儿也是巧了。他刚过去没多久,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遇到了这姐妹俩前来拜见。 那么她们现在的状况,可是能被他看个一清二楚的。 安福:“就是两个女眷带了几个丫鬟,过来拜见福晋。”说着他眼珠子一转,露出几分狡黠:“不过,奴才发现,她们特意让其中一个丫鬟走在了最后头。若不是奴才机灵,怕是发现不了其中的关键。” 馥容见状,哼道:“你就赶紧的把你‘机灵所得’讲出来吧。眼看着人就要进屋了,你若在不讲,怕是福晋都能自己发现了。” 安福也知道那些人紧赶着过来,想必一得到可以入内的信儿就会加快脚步进入后宅,便也不再多绕圈子,而是直接了当地说:“奴才看着最后头的那个丫鬟,长得很像是李氏。” 珞佳凝猛地抬眸望过去:“嗯?” “确切地说,是像以前没受罚时候的李氏。”安福道:“如今李氏受了罚已经憔悴许多也苍老许多,那丫鬟这样看起来,倒是和她不太像了。” 珞佳凝隐约察觉了什么,眸光陡然凌厉。 馥容久在宫中,也是个心思缜密的,听后俯身在福晋耳边说道:“福晋,李家人虽然听说李氏受了罚,却不知道她现在什么样子。” 言下之意,那些人因为不知道李氏变老变丑了,所以按照她以前的样子来选了这么个丫鬟。 这样的用意就很值得人深思了。 珞佳凝闻言微微颔首。 馥容所说的,正是她所想的。 她正要吩咐几句,却听门外小太监高声唱和:“李家女眷前来拜见福晋——” 第48章 第 48 章 伴随着小太监的唱和声落下,几个人从外头快步走到了屋子里。 为首一人服饰大方华丽,五官和林氏有几分相似,正是李知府的妻子大林氏。 跟在她身后半步的,就是她妹妹林氏。 前段时间门来四阿哥府上想要找个说法的就是她。 后面跟了几名丫鬟。 最后面的一个丫鬟头压得很低,看上去低眉顺目的谦卑模样,实际上这样一来旁人就看不到她五官了。 大林氏带着几人向珞佳凝行礼:“臣妇见过四福晋,给四福晋请安。” 声音零零散散,听上去带着几分不恭。 翠莺登时急了:“你们会不会行礼啊?问安会不会?” 林氏直接回了过来:“当然会。刚才不是行礼了?” 大林氏回头看了妹妹一眼。 林氏登时噤声。 大林氏温和地说:“四福晋可能是误会了。我这个妹妹性子急躁,说话也快了点,听上去好似不恭敬。实际上她的恭敬都是放在心里的,不曾挂在嘴边。” 她这话直接把面子做足了,想要把刚才的事情给揭过去。 可珞佳凝没打算让李家的人把事情简单就一笔勾销。 她端坐在椅子上,望着大林氏:“性子急躁是做当家主母的大忌。身为主母,理应大方得体做事张弛有度。倘若你妹妹没有这个分寸,怕是撑不起来一个家。” 说罢,珞佳凝像是不知道林氏是谁似的,问林氏:“既然你做事这样的毫无分寸,难道说,你也被你家送去做了妾?” 一边把大林氏的话直接堵了回去。一边在嘲讽大林氏能把女儿送去作妾,自然也能送了妹妹去。 大林氏气得脸色铁青。 林氏直接跳脚:“四福晋说的这个是哪儿的话?我好好的嫡妻做着,你偏要嘲讽我作妾。你这是咒我呢?” 因为以前李氏偶尔和家里书信往来,字里行间门都隐隐透着四福晋此人“古板刻薄不懂变通”的话语,所以大林氏和林氏对四福晋的印象也是如此。 当然,李氏这种皇子妾室从宫中寄出去的信件,都要被专门的内侍打开了仔细查看过,免得里面夹带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又或者是里面的话有什么大不敬的。 但李氏懂得面子上做足,只把话语隐隐地透出来。 旁人不知道,但她母亲大林氏却看得出。 是以这一次过来,林家姐妹俩觉得拿捏四福晋很容易,心里头都有七八分的把握。 大林氏见四福晋露出来“尖酸刻薄”的这一面,就乘胜追击。妹妹开怼后,她不等四福晋开口,借着说道:“福晋这话说得可就错了。我们家素来是只做嫡妻的,只是皇上开了口让我女儿嫁到四阿哥府上做妾室,我们敬重皇上,自然允诺。” “你家好大的脸面。”馥容在四福晋的示意下,冷哼着接了口:“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妾室,居然也敢用‘嫁’字。” 大林氏:“这婚事是皇上指定的。我确实不敢用” 她一口一个“皇上”,显然这次过来是打定了主意,势必要把四福晋压得死死的。 可珞佳凝就在等着她这一招。 李家敢这样肆无忌惮,不过是仗着在皇上那儿得了脸,又有皇上亲自定了李氏和胤禛的亲事罢了。 所以说这次过来,李家一定会把最大的靠山——皇上搬出来,这样才能压过四阿哥这个皇子和四福晋这个皇子嫡妻一头去。 不然她们怕是连见李氏一次的机会都没有。 珞佳凝就等着她们把皇上搬出来,先让她们得意一番,再给她们个重击。 “李夫人这话说得巧妙。”珞佳凝觉得好笑,轻笑出了声:“在你看来,凡事都要由皇上来定夺了?” 大林氏觉得这附近年轻漂亮的,却是个草包。明摆着的事儿还要再复述一遍。 她心里这样想着,答话时不免带上了几分自傲:“看您这话说得。这满天下不都得听皇上号令么?皇上给与的,自然是最重要最大的。莫不是福晋连皇上也不放在眼里了?” 珞佳凝帕子掩着口,笑得不能自已。 “不是我说你,李夫人。”在帕子的遮掩下,珞佳凝只露出了笑得厉害的弯弯双眼:“你既然这样看重皇上的意思,却还要来这里见一见李氏……你这分明是不尊重皇上的表现,难不成还觉得自己做对了?” 明明是轻言笑语,可是听到了大林氏的耳中,却不啻于惊雷一般。 安福在旁道:“李夫人怕是不知道吧?李氏做错事得了斥责,又被夺去了妾室的名分,并非福晋刻意为难,而是皇上亲自下的命令。” 大林氏显然没料到这一遭,脸色有些不好看。 她只听说李氏好像是在宫里被处罚了,处境很不好。却并没有收到确切的消息是不是皇上责罚的。 之前让妹妹林氏来京城看看,其实就是探探各方的口风。 谁知竟然是这么个结果。 她回头望向妹妹林氏。 林氏眼神有些闪烁地避开了。 林氏上一次来拜访的时候就已经确切地知道,李氏当真是被皇上下令处罚的。 只是她心里头气不过自己在四阿哥府遭遇的那一切,又气不过被个太监当众落了脸面。是以她回去后只挑唆着李知府和姐姐大林氏过来寻个说法,并没有把自己知道的李氏做错事的具体情形说出来。 前些腊八的时候,她遇到了李氏身边的春蕊也是巧合。 原先只不过以为对方是四阿哥府上的,谁知正好就是伺候李氏的。 她叮嘱过春蕊不要把李氏的事儿告诉大林氏。 春蕊倒也配合,新年期间门见到了大林氏,也没有多言有关李氏受到皇上斥责的事情,只讲了有关四福晋和四阿哥如何薄待李氏。 大林氏如今乍一听到女儿受罚是在皇上那儿铁板钉钉了的,脸色瞬时间门黑沉如锅底。 好在她还有后招。 她是舍不得让手心里捧着长大的女儿在这里受苦的。 原本是想着,女儿既然是嫁给了皇子,想要逃离是不可能了,除非皇子把女儿逐出门去。可是被逐出门去的女儿家哪里能有好日子过? 是以她想了个后招,能够让女儿逃出生天不再这样受苦,又不至于被人在外头说三道四。 现在看来,也幸亏她有个后招。 不然女儿这辈子都不能逃脱一个“奴”字的。 大林氏深吸口气,挤出一个微笑:“多谢四福晋提点。”她回头指了那几个丫鬟:“我本来带着她们是来给福晋请安的。只是如今她们这些个奴才待在屋里倒是不合适了,不如让她们去屋外廊下站着候命。” 按理说奴才们都是在外头候着的,断然没有长时间门待在屋子里的。 除非主人有安排让他们在屋里,那另说。 所以大林氏的这个提议好似十分正确。 可珞佳凝早就得到了消息,知道大林氏带来的丫鬟里有个挺特别的。 她自然不能让这些人的诡计得逞,不然后面的“戏”就演不下去了。 珞佳凝道:“她们既然是跟着你来了又跟着你进屋来请安,那就在屋里随侍在你身侧也可以。不用那么拘谨。” 大林氏心下着急。 可四福晋都这样“宽宏大量”地说了,她也不好立刻反驳,只能如坐针毡地落了座。 双方毫无诚意地闲聊了一会儿。 忽然间门,外头传来小太监的禀报声:“福晋,四爷回来了。而且,三阿哥也跟着四爷一同来了府里。” 话音刚刚落下不久,胤禛和三阿哥胤祉便相携着步入屋内。 本来男子是不能随意进入后宅的。 只是如今正好是新年期间门,家家户户亲眷都互相拜访道一声新年好。 胤祉身为胤禛的哥哥,算是珞佳凝的三伯哥了,自然也要彼此问好。而珞佳凝现在身子重怀有身孕,整个皇家都很照顾她,因之来后院见她道一声新年好也是正常的。 胤祉相貌一般却身形高大。他本就擅长骑马射箭,之前还和康熙帝比试过,二人不分上下。如今他把大皇子的事情办得妥帖,愈发意气风发,大步走路时仿佛都带着风。 胤祉见了珞佳凝,略一拱手:“四弟妹新年安好。” 珞佳凝在翠莺的搀扶下站起来,笑着说:“我如今身子重,不方便给三皇兄行礼,还望三皇兄不要见怪。” 行礼的时候是需要微微蹲下身子的。她现在怀了孕而且月份大了,不方便蹲一蹲。 一般这种不用她请安的话,不等她开口,旁人就说了。可胤祉见她起身后还一声不吭,她便只能自己讲了这些。 胤禛见状,不动声色忘了胤祉一眼。 胤祉朝珞佳凝笑笑:“四弟妹不用那么客气,我和四弟素来交好,你与我这样倒是显得生分了。” 珞佳凝就也朝着他笑。 这个三阿哥看上去人畜无害好像对谁都很友好,实际上后面也是暗中争夺皇位的人之一。不容小觑。 很明显,三阿哥对待四阿哥只表面上友爱,实际上很一般。或许是因为想在太子跟前争一个好位置,又或者是因为荣妃马佳氏和德妃关系也不太亲近。 无论怎么,既然他这样,那她对他也就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 反正珞佳凝今天特意让他过来,是另有需要他办的事情。 刚才珞佳凝听说李家亲眷来访时,让苏培盛去三阿哥府上叫四爷回来。 当时她就叮嘱了苏培盛,一定要把三阿哥一并叫了来。 ——当然了,不能说是她要叫的,只需要告诉四爷,福晋想让三阿哥来就行。 如果胤禛今日去的是别家,或者是胤禛留在家里没出门,珞佳凝自然是作别的安排。 可就那么巧。 今日正好他去了三阿哥府。 如今胤祉来了就好。 至于他对她的态度如何,并不重要。 珞佳凝朝胤禛看了一眼。 胤禛沉默地微微颔首。 珞佳凝与大林氏道:“你们远道而来也着实辛苦了。苏培盛,你带李夫人她们到旁边暂时歇歇,我等会儿再和她们闲聊。” 这就等于给了大林氏一个机会。 一个可以自由发挥的机会。 苏培盛会意,这便带了人去旁边的屋子。 屋里只剩下兄弟俩和四福晋。 珞佳凝便和三阿哥有的没的闲扯了一大堆。 三皇兄足智多谋,居然那么快就破了大皇子那桩“案子”。 三皇兄果真文武双全,前段时间门我去宫里和太子太子妃说话的时候,太子不住称赞你。 三皇兄…… 珞佳凝没话找话地说了一通。 胤祉伸手不打笑脸人,即便和四弟妹不太熟悉,可对方把他夸到了天上,他也不好给她摆脸色。 不一会儿,苏培盛匆匆来禀:“福晋,奴才得了您的吩咐,知道那些丫鬟不能乱走动,免得不懂得阿哥府的规矩再扰了小格格和宋格格的清静。可李夫人非要让她的丫鬟们去院子里候着,奴才也不敢拦。结果……” 珞佳凝:“发生了什么?” 苏培盛满脸歉然:“结果一个丫鬟不知道怎么的,居然偷偷跑到了院子外头。奴才一下子找不到人了,生怕她再乱跑扰了旁人的清静,又不敢肆意妄为,便来叨扰三阿哥和四爷、福晋,来说这事儿了。” 胤祉见状忙起身:“既然弟弟和弟妹家里有事,那为兄就不多叨扰了,告辞告辞。” 珞佳凝心说,用到你的时候到了,你可别临阵逃脱。 她笑着叫了一声三皇兄:“我们之前还说一会儿要去园子里逛一逛,现在既然你来了,我们就去园子里吧。” 说着她就叫了苏培盛和安福:“你们带人四处去找找那个丫鬟。我们和三皇兄一起去园子里逛一逛,看看新栽的梅花。你们自去寻人就行。” 胤禛也道:“三皇兄来一趟不容易。既然来了,断然没有因为个外人的丫鬟而避开的道理。” 胤祉想想这倒也是。 更何况,他听说四阿哥府上景致很好。四阿哥为了四福晋,还专程让人弄来许多新的梅花品种,漂亮得很。 之前都是弟弟去给他拜年,他倒是没来过。 如今既然来了,不好好看看就走也着实可惜。 胤祉就没多推让,道了一声叨扰,这便和四阿哥四福晋一起闲逛。 珞佳凝特意带着他一路朝着李氏住着的方向过去。 那里住了不少杂役。但是路上的景致也还可以,这样行去看着也没什么不妥当的。 只是。 当他们走到了一个月门处的时候。 几人正打算过了月门往左走。翠莺却是往右瞥了一眼后,惊叫道:“咦?那不是李氏吗?” 这一叫不要紧,直接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而那个被她指了的人,也被叫声惊到吓了一跳,脚步略微停顿。但是,下一秒,那个人就加快了步子,显然打算匆匆离开。 虽然她只是停顿了很短暂的时间门,但是熟悉她的人已经一眼就看了出来,她就是李氏。 “咦?不对劲啊。”绿梅高声说:“李氏穿着的衣裳不像是四爷府上的。倒像是……” “倒像是刚才李知府家丫鬟的衣裳样子!”翠莺接道。 这一说,周围人顿时都发现了不对劲。 不只是四阿哥府上的众人,就连胤祉也察觉到了。 毕竟他过来的时候和大林氏她们打了个照面,看到了对方带着的丫鬟是什么衣裳。 胤禛当即沉了脸:“拦住她!” 周围有几名正在打理梅花的花匠,得令后当即跑了过去,直接拽住了脚步不快的李氏。 李氏挣扎着想要挣脱。可她哪里来的力气?胡乱挥舞双手的结果,不过是让鬓发散乱了而已,并没能成功逃脱。 “放开我!你们这些混蛋,放开我!”李氏被拖拽着往四阿哥这边来,还不忘继续挣扎。 花匠们齐心协力把她制服,摁到了主子们跟前。 李氏眼睛瞅到了一双漂亮的断面缠枝纹绣花鞋,当即朝着它唾了一口。 珞佳凝早有防备,在她往这边伸头的刹那就急急地往后退了半步,直接避开了突如其来的这一下。 李氏的一口唾沫就落在了地上。 白花花的惹眼。 胤禛立刻斥责:“你哪儿来的胆子!”说着就要让人把她拖出去杖责。 要知道,福晋如果避不开这一下,被她弄脏了鞋子当真是恶心得紧。即便是反应快避开了,也因为身子沉重而很容易摔着。 无论怎样李氏这故意的举动都实在恶意满满。 胤禛是个很维护身边人的。即便如此,他也无法忍受李氏这样故意的恶行。 这也是李氏双手被扣住无法动弹。 倘若她能动弹,还指不定会对福晋做出什么! 胤禛这便起了把人撵出去的想法。 留着这个对福晋存有恶意的人在身边,怕是后患无穷! 胤禛正快速这样思量着,李氏已经喊叫起来:“母亲!母亲!你在哪儿母亲!” 她尖叫着嘶吼着,声音传出去很远。 珞佳凝和胤禛对视一眼,默许了她这个举动,只假作要处罚她,斥责了一番,并没有真的让人把她拖出去。 不多会儿,大林氏和林氏带了几个丫鬟匆匆往这边赶来。 大林氏到了这附近后,却只听到了李氏的喊叫,没有看到女儿人在哪儿。 还是妹妹林氏眼尖,拽了拽姐姐衣袖:“姐,我怎么看着那个老妪像是大外甥女儿呢?” 大林氏的目光这才落到了被押在地上的女人。 她面容苍老。 可是五官却实实在在是记忆中的模样。 大林氏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之前只凭着自己对女儿的记忆来找了个相貌很像的丫鬟,却忽略了女儿长期受到责罚后极快地衰老起来。 眼前这个鬓发花白、面上满是皱纹宛若中年妇人的女人,不就是她那个千娇万宠的女儿吗! 也不怪刚才四阿哥他们一眼认出来了她。实在是长相老气的她穿着年轻衣裳后太容易分辨出来! 大林氏悲从中来,喊了一声“我的儿啊”,这便扑倒在了林氏的跟前,痛哭不止。 林氏跟着扑了过去:“大外甥女!你怎的成了这样!莫不是四阿哥他们薄待你,让你成了这副模样!” 珞佳凝一眼就看出来,大林氏打算和林氏一起耍赖了。 两人一唱一和地把时间门消磨过去,别的不说,最起码能和李氏多待一会儿。 这仨都不是什么善茬。 待一起久了指不定会出来什么岔子。 珞佳凝主意已定,悄悄打开了系统。 上一回她是打算用两个成就点换来偷听偷看的道具。结果一不小心,手抖了换成别的。 当时她心如死灰,眼睁睁看着一万块钱飞走,痛苦不已,就没再去换那偷听偷看的东西。 如今看来,幸好没再换。 计划不如变化快。 这种东西居然就用不上了。 而她手抖换了的那物—— 珞佳凝看着它的说明。 道具“吐露真言”:可对身边的任何一人使用,让对方说出来此时刻意遮掩的真话。使用次数:一次。 反正东西已经兑换了,退是不能退的。 还不如用掉算了。 珞佳凝看着在那边嘤嘤嘤哭泣着做足了姿态的大林氏,冷笑一声,直接点了“吐露真言”,对着大林氏用了上去。 只见大林氏忽然停止了哭泣。 好似哭得太厉害噎到了似的,她打了个嗝,突然就开始说:“儿啊,你知道为娘为什么让你穿丫鬟的衣裳吗?” 李氏原本还在上演亲情戏码。听了母亲这话,她恍然发觉了什么,蓦地睁大了眼睛,惊恐而又不敢置信地望向大林氏。 大林氏开始念叨:“那丫鬟和你长得有九成相似,便是说十成也是使得的。为娘想着,先给你一件丫鬟穿的衣裳。今日趁了机会,把你们俩给偷偷地快速地换过来。让她代替你留在四阿哥府上,你则偷偷跟了我们出府去,岂不妙哉?大不了往后我们养着你,后面再给你找一门好亲事嫁了。那丫鬟的老子娘的身契都在我们手里,不怕她不听话。” 说着说着,大林氏开始半真半假地抱怨起来:“你说你好端端的把自己弄得那么苍老做什么?本来为娘这计划是天衣无缝的。那丫鬟和你长得那么像,我怕被人揭穿,还特意让你哥哥给她破了身。即便是真把你俩叫到了一起去,她们也不敢非得一口咬定你就是你。可如今,这一切,都被你给毁了!” 林氏惊恐万分:“姐姐!你在浑说什么!” 她万万想不到这些安排,居然被姐姐给一股脑地全给倒了出来! 大林氏也面露慌张,可她的嘴就是停不下来:“这个丫鬟身子好的很,又擅长狐媚之术。有她在的话,少不得能拉住了四阿哥的心,给他生上几个孩子。倘若有了孩子傍身,往后我们李家也不愁前途宽广了。” 李氏的心都要骇得跳出来了。她不住喊叫着:“闭嘴!闭嘴!娘你赶紧闭嘴!” 胤禛厉声喝道:“来人,把他们全都拿下!”又道:“去李氏房里,把那个假的也一并绑了!” 李氏上前来想要抱住他的腿:“四爷!四爷你不能这样!我娘是官员嫡妻!你无权如此!” 胤禛怒极,直接一脚踹了过去,把李氏踢得翻了几个跟头。 大林氏是官宦之妻又怎样? 再大也大不过皇家去! 他身为皇子,也有权利扣住这心思恶毒满口胡言的毒妇!! 大林氏终于止住了说话。 她和妹妹林氏、女儿李氏一起被人绑了双手,打算送到柴房去关住。 珞佳凝歉然地与三阿哥说:“三皇兄,真是不好意思。想让你逛逛园子的,没曾想……” 她面露歉意低下了头。 胤禛悄悄和胤祉道:“三皇兄,弟弟这儿的事情实在是登不得台面。只是,若皇阿玛问起来,还望三哥帮弟弟作证才是。” 如果说,大林氏说这些话的时候只有四阿哥府上的人在,那说出来后没个外人作证,往后非要死赖过去也颇让人伤脑筋。 可如今,三阿哥胤祉刚刚好就在现场,把这话给听了个十足十。 要知道三阿哥可是刚刚办掉了大皇子案件的。再多办一个四阿哥府里见到的杂事,倒也无妨,顺手一办就也妥了。 更何况他现在刚在皇上跟前崭露头角,展现出他秉公无私的做派。 今儿再添一桩,更是让他在皇上面前又露脸一次。 是个好事。 胤祉眼眸半眯,静静地看着口无遮拦的被绑牢的大林氏,心思百转千回后,觉得这是个稳赚不赔的差事。 他朝着胤禛淡淡一笑:“四皇弟客气了。这本来就是哥哥该做的,自然不会推脱。皇阿玛那儿,哥哥会帮你说。” 这边,兄友弟恭。 另一边。 珞佳凝慢吞吞地打开系统看了一眼,望着道具使用后空出来的空间门,心下大悦。 没想到这东西居然还挺好用的。 虽然一万块钱花得她肉疼了许多天。 但是。 成效远超乎她的想象! 这么一想,嗯,她心里倒是舒坦许多了。 第49章 第 49 章 李知府官拜正四品,其女入四皇子门做了妾室后没多久,其妻大林氏得封诰命。 大林氏原本若是普通官妇那自然是好拿捏的。可有了诰命,就变得不同起来。 她所犯的这些事儿,就得提交到大理寺细细审问。得出了结论后,还得交由刑部复审。 这个过程本来比较繁冗。 按照平常的流程,一步步过来,少说也得三四个月才能真正定罪。 由于有了三阿哥的作证,这个过程变得简洁明了许多。 过了年后又一段时日,大概在二月初,刑部就把她定了罪。虽然还没有确切的量刑,可是罪名是实打实了。 大林氏做了这样的事情,身为四皇子身边的人,李氏非但没有劝说母亲,反而要跟着母亲一起来做这样的事,她自然也脱不开定罪。 而林氏作为大林氏的妹妹兼同谋,春蕊作为同谋,亦被牵连其中。 李氏和春蕊都被关进了京兆府,往后她们二人在没了可以回四阿哥府的机会。 珞佳凝得知此事后,心情十分愉悦。 如今已经开春了,绿树开始抽出嫩芽,迎春花也开得漂亮。整个府邸都洋溢着浓浓喜悦。 李氏和春蕊也被定罪的消息,是在午后传来的。 此时珞佳凝正打算休息,听闻这个消息后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坐在床沿问:“是真的?消息确定吗?” “自然是真真的消息。”高无庸笑着给她打了个千儿:“苏培盛正陪着四爷在当差。四爷就让奴才来给您说一声,免得您再挂牵。” 李氏的事儿,零零碎碎拖了好一段时间了。 现在告一段落,实在是令人高兴。 珞佳凝开心着,又道:“四爷也真是的。这样的小事让个小太监过来和我说一声就行,何必让你过来。” 高无庸和苏培盛是胤禛身边得力的人,他平日有什么事情,都会遣了他们俩去做。 此时已经过了晌午。 高无庸这时候回来了,也没道理再跑去跟着胤禛办差这么麻烦,就直接留到晚上,明日再跟着了。 所以珞佳凝才这样说。 少了高无庸,就只一个苏培盛还很机灵得用。她怕其他人的话,胤禛用起来没那么得劲儿。 高无庸看自己得了福晋的赞赏,自然十分高兴,笑道:“四爷遣了奴才来,自然有四爷的道理。其他的事情,旁人可以和福晋说。可有一件事,怕是只有奴才来了才好跟福晋讲一讲。” 这句话引起了珞佳凝的兴趣。 那些人的罪状她是知道的,基本上那些人会得了什么样的结果,她也心里有数。 胤禛这么自信新消息会让她高兴? 珞佳凝的困意这下子完全消失:“你说。” 高无庸道:“据说李知府已经被停了职务,只等着差遣了。” 珞佳凝:“真事儿?难道他也受了牵连?” “自然是真的,这话还是太子爷今儿上午告诉四爷的。”高无庸道:“说是听候差遣,实际上应该就是会被革职。许是不会让他下狱,只是革职,此事略为遗憾。” 李氏和大林氏做的那些事情,虽然令人不齿,却也不至于罪及家人。 既然如此,她们犯下的事儿就不会拖累到李知府。 可是如今李知府却被牵连到了,而且还面临革职的危险…… 珞佳凝忙把周围伺候的人遣了出去,只留下了馥容和翠莺在旁边伺候着,又细问:“你可知李大人为何会被革职?” “太子和四爷说的时候,奴才并不在旁边。”高无庸道:“不过四爷给奴才略透了几句话。奴才听得有些迷糊。大概是说,李知府当年让李氏进四爷的门,表现得那叫一个清正廉明。可是实际上,他并不这样清廉的人,只是表面如此而已。” 珞佳凝愣了愣:“皇上被他蒙骗了?” “倒也不一定是蒙骗。毕竟早些年的事儿已经查不出了,只查到了这一两年他收受了一些贿赂。数额不算很大,却也足够定罪。” 珞佳凝心中了然。 难怪胤禛说,李知府不一定会定罪,也可能只是停职后让他告老还乡。 原来如此。 收受贿赂的罪名应该是实打实了。只是李知府现在才开始受贿赂没多久,数额并不大。 皇上或许会念在他当年认真做事的份上,放他一马,只让他告老还乡不多作追究。又或者可能会严重处理,那就得下牢狱了。 这两种定罪方法都是可行的。只是一个酌情从轻处罚,一个则是警告官员从重处罚。 不光是太子和胤禛,刑部那边应该现在也只是等着皇上表态。所以现在还没个定论。 珞佳凝总算明白为什么过来的是高无庸了。 这种事情,胤禛身边的奴才,也只有苏培盛和高无庸能够知道。苏培盛可能今天有需要他的地方,不能过来。所以胤禛就留了苏培盛,让高无庸过来说一声。 也好让她早点高兴高兴。 这时候知道的话,可比晚上听他说起要早好几个时辰呢。 珞佳凝现在可真是心情舒畅极了。 李知府不管是哪种处理结果,他都无法再成为李氏坚强的后盾。李氏再不能有机会回到四阿哥府。 完全不会成为后顾之忧。 珞佳凝这会儿也懒得去睡了,索性起身,又吩咐人去银杏那儿取东西交给高无庸:“银杏这段日子又给我阿玛做了些可用的东西,还劳烦高公公你去府里一趟,给他送去了。” 银杏是德妃当初给她的丫鬟,针线特别好。 珞佳凝初二回娘家的时候发现费扬古的腿十分不好了,便让银杏暂时停了手头上的事情,全心给父亲做护具。 这段日子下来,可是做了不少的护膝和护腿之类的来。 年后已经送去过几个。 如今有攒了几个轻薄点的,适合在春日里用的,正好要送到乌拉那拉府上。 珞佳凝看高无庸今日左右是无事了,便让他去送。 高无庸听后喜不自胜。 去福晋娘家可是个大肥差。福晋的父母都是极好说话的,也十分大方,每次过去都能得到不少的赏钱。 福晋这次让他过去,看似好似他会累着,刚从四爷那儿回来又要去乌拉那拉家。 但是实际上,福晋和乌拉那拉家很少联系。 从过年初二的时候去了一趟,直到现在,也统共只亲自回家一趟便是初二那天,另就是一月末的时候让人给费扬古大人送去护具。 这才是第二次遣了人去家里。 也正是因为福晋甚少让人过去,所以拿到的赏钱都够跑十趟的。福晋这样安排他过去,着实是对他好。 高无庸深深地鞠躬打千儿:“多谢福晋!” 珞佳凝叮嘱道:“我额娘知道我们两家之间不便过多来往,少不得要说几句,让你提醒我不要送家里东西去。你只管告诉她,我送护具给父母,是得了皇上准许的。一个月一趟不算太多。这样额娘便不会再多担忧了。” 身为武将和皇子的亲属就是这样,要注意分寸,时时刻刻地保持着清醒。 不然的话,就可能成了错处被人拿捏住。 · 胤禛办差后,眼看着要到下衙时间了,就去了趟宫里向皇阿玛回禀一声。而后打算出宫回家去。 珞佳凝现在身子沉重,他每天不在家,日日也都担心着她。一到了可以走的时候就恨不得马上归家去,立刻见到她。 今日他特意提早遣了高无庸回家告诉她喜讯,便是想她早一刻知道好消息也是好的。最起码让她少担忧几个时辰。 胤禛急急地拜别了康熙帝,打算离开。 康熙帝扬声叫住:“老四,你等等。” 胤禛急忙收住了加快的脚步:“皇阿玛还有何吩咐?” “你坐。”康熙帝指了旁边的座位。 已经议事完,他让周围几个臣子各自离去。等到殿内只剩下他们父子二人了,方才说:“珞佳凝近日身子沉了吧?前些天让她考虑的事儿,她考虑怎么样了?” 胤禛想了一想才明白过来:“皇阿玛说的是让她回宫来住的事情吗?”顿了一顿,又道:“儿臣只在母妃那儿听过一耳朵,未曾听皇阿玛说起,所以有此一问。” 康熙帝:“就是这个。德妃昨儿晚上还问过朕,想让她过来住着。你也知道,过段时间我们就都不在京城了。就她自己带着孩子在你府里,终究不是特别放心。” 再过一两个月,皇上便要带着皇子们御驾亲征。 这些日子一来,皇上对四阿哥的看重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 到时候四皇子一定会跟着去。 算算日子,皇上御驾亲征的日子差不多就在四福晋刚刚生产后。 若真是那样的话,四福晋带着小小的婴孩住在家中,着实不便。 宫里的主子们都很担心她。 德妃早就放了话,让珞佳凝搬回宫里去住着——这样一来,她作为婆婆可以好好照顾儿媳,同时孙子也能日日在她跟前。 之前珞佳凝是没有同意的。 她觉得在自己府里更安心更自由。 私下里胤禛看她这样肚子一日日大得更厉害了,也是十分担忧:“不如你就去宫里暂住吧。有母妃照顾着你,我也更加放心。更何况,还有福常在帮忙看顾着。” 可是珞佳凝没同意。 她觉得在宫里不如在自家方便。 此时,面对皇上的闻讯,胤禛说了实话:“珞佳凝不太想来宫里。儿臣看她意思,在宫里许是不如在家里方便吧。” “胡闹!”康熙帝虽然没有动怒,可是这个时候也是有些生气:“她才多大的年纪?又是头一胎。生了孩子在府里有谁照顾?” 胤禛缓缓地说:“还一个宋格格,为人敦厚,倒是可以帮忙照顾一二。” “朕还不知道你身边的人吗?”康熙帝说着说着,又把气撒到了儿子头上:“你身边的人,要么是不中用的,人品不行。哦,这个倒是遣出去了,不提也罢。不过这个好歹还是生过孩子的,如果真在你府里,还能帮忙一点。剩下那个宋氏,没有孩子,怎么帮忙照顾珞佳凝?” 胤禛知道,皇阿玛肯定是忘记了。 皇阿玛忘记宋氏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了。因为那孩子没有养大,很小就没了,所以皇阿玛对她没有印象。 这也是为什么胤禛觉得宋氏可以照顾珞佳凝的原因之一。 宋氏自己生过孩子,知道孕妇和刚刚生产后应该怎么调养和照顾,而且她对珞佳凝是真心实意的好。 所以胤禛才放心当他不在家的时候,让宋氏帮忙照顾产妇和婴孩。 但是这话到了嘴边,胤禛顿了一顿,又把话都咽了回去。 罢了。 他说了也没什么用处。 毕竟宋氏就算有心,也无法照顾到方方面面。 总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快速考虑已毕,胤禛哂然一笑:“还是皇阿玛考虑得周到,那,依着皇阿玛的意思,该怎么办?” “就让她来宫里!”康熙帝道:“宫里什么都不缺,你母妃和你弟弟妹妹都在。还怕她恢复不好么?” 实际上,胤禛也是希望珞佳凝可以来宫里的。 毕竟宫里的太医和御厨们都极好。倘若她来到宫里,又有德妃她们帮忙照顾,他更放心些。 可他拗不过珞佳凝。 但凡她说什么,他都不忍心驳斥。 包括这件事。 他甚至还考虑过,等她生产后,要不然找了岳母大人去他府上照顾。 反正岳父大人这段日子腿伤已经好了许多,之后也要随军出行征伐噶尔丹。 他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被皇阿玛这样一问,又有些动摇。 他本是心志坚定的人。 唯有遇到和她有关的事情,才会这样犹豫不决。 胤禛正左思右想着,康熙帝已经一锤定音:“既然你不反对,我想你也知道权衡利弊,知道来宫里对她来说更为妥当。既是如此,这事儿便这么定下来。之后你和她商量好,给朕个信儿,看看她哪天来宫里。朕也好让人提前给她准备好住处。” 胤禛忙问:“皇阿玛想让她住哪儿?” 阿哥所肯定是不能住了。里头都是未成年的皇弟皇妹。 那么很可能就是—— “永和宫吧。”康熙帝道:“和你母妃住得近一些,能方便许多。” 如果是以前,胤禛少不得还要辩驳一二。 以前的他总觉得德妃是个很偏心的人,完全看不到他的好,自然也不会善待他心爱的妻子。 可是这几个月来,他发现德妃也并非那种铁石心肠的人。对他也不似之前那般冷漠了。 而且德妃对珞佳凝是真心实意的好。 简直和对自己亲女儿似的。 胤禛觉得这个法子可行,就道:“多谢皇阿玛。” 康熙帝知道珞佳凝这丫头有自己的打算。 那孩子看着性格好,温温柔柔的。实际上遇到了事情后执拗得很。 他怕儿子回家后受到难为,体谅地说:“她若不肯,你就和她说是朕的主意。”想了想,生怕那丫头还是不肯来,又加重语气:“就说朕已经拟旨了。如果她不来,朕就下旨让她来!” 胤禛难得见皇上这般的样子,心里头哭笑不得,面上不显:“……是。儿臣谨遵皇阿玛教诲。” 康熙帝十分满意儿子的这个表现,挥挥手让他自归家去。 胤禛走出乾清宫,想着刚才与皇阿玛的对话,又考虑着一会儿见了珞佳凝该怎么说,越想越发愁。 虽然皇阿玛觉得用圣旨吓一吓她,她就能答应。 可他觉得这事儿还是有点悬。 如果她真的死活不肯进宫去,难道说,皇阿玛和母妃还能硬把她给抬到宫里来? ……还真有可能。 如果她不肯去宫里养着,宫里的贵人们那么担心她,日日见不到她的情况下,说不定就会有谁出宫一趟亲自主持大局,命人抬着把她和孩子抬进宫了。 胤禛脚步一顿,愈发愁闷。 得。 还是劝一劝她,看她能不能主动进宫养着吧。 这样省事许多。 他正这样考量着,忽然听到有人在唤他。 胤禛便朝着声音来处转身,问:“十三弟怎的这个时候有空过来了?” 现在各宫可能都准备吃晚膳。 乾清宫距离长春宫并不太近。胤祥这样跑来找他,再转回长春宫用膳,想必吃到的东西都是凉的。 “福常在惦记着四福晋。”胤祥说着拿出拎着的小包袱,塞给胤禛:“又做了好几件东西。” 他生母位分低,他不能称她一声额娘,便只能这样说。 胤祥不知道来找过胤禛多少次了。起因就是福常在天天担心四福晋的生产和孩子的健康。 饶是福常在的院子里添了好多个宫人伺候,已经不用她再动手缝补了,她却坚持着每天都在给孩子缝小衣服、做小帽子。 当然了,这些小衣服和小帽子不再是一开始那种给新生儿穿的。 她是按照孩子的成长,一点点做大的。 现在福常在做的小孩衣物,已经到了四五岁可穿的了。 “就这,我还不能说她。”胤祥在宫里寻了胤禛的时候悄悄抱怨:“我一说她不用做了,四哥你府上多的是做针线的人,不缺她这个。她就说让我赶紧娶妻生子,她自然会给我做,不用再给你家的做。” 胤祥现在才十三四岁,还没想过要娶妻。 可是福常在觉得自己身子不好,总想在自己故去前看到儿子娶妻。自然是要多念叨几回的。 胤禛明白这母子俩各有各的考量,但有些话他也不好多说,只能笑着让胤祥帮忙谢谢福常在,旁的话也不好多提。 胤祥挥手道别的同时,想起来一事,又添了句:“福常在说,等四嫂回宫养着的时候,她们俩再叙旧。旁的就不多说了。” 胤禛听了,脚步猛地一滞:“谁跟福常在说她会来宫里养着的?” 胤祥面露疑惑:“皇阿玛啊。前几日皇阿玛来长春宫,见福常在担心四嫂,就这么和她说的。” 胤禛:“……” 皇阿玛这是早就想挖坑给他跳了。 如此甚好。 胤禛回到家的时候,正赶上府里摆膳。 一道道膳食由丫鬟们端着到福晋的屋里去。她们陆续进入又陆续出屋,十分有序。 胤禛对她们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丫鬟们恭敬沉默着行礼离去。 胤禛悄悄走到门边,想给珞佳凝个惊喜。却听到屋里传来了珞佳凝和馥容的谈话声。 馥容:“……福晋果真不进宫去养着么?” “那是自然。”珞佳凝说:“宫里哪有家里自在。” 其实珞佳凝决定在家里待着,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绝对不会出事。 有“健康药水”在,她无所畏惧。 不光是她。 她甚至还能保证孩子健康平安。 可是她也能体谅其他人对她的担忧。 旁人又不知道她是穿越过来的,也不知道她有这样神奇的药水在。他们担忧她和孩子的安危,情有可原。 所以当别人劝她进宫的时候,她都是好生解释着,没有半点的不乐意。 毕竟大家都是为了她着想。 她明白。 馥容见福晋主意已定,就没再多说什么,准备出屋让人多添两道清爽的蔬菜。谁知她刚走到了门口,却见胤禛正杵在那儿。 馥容吓了一跳:“四、四爷。” 胤禛摆摆手示意她自去忙着就行,不用在这儿多伺候。又走到了珞佳凝身边,笑问:“今儿做了什么好吃的?” 他想着让高无庸提前和她说一声有关李知府的事儿,就是让她心里有个底,李氏无法再蹦跶了。 顺便晚上她可以多准备点好吃的“庆祝”一下。 果然。 如他所料。 全部都是两人的最爱。 满桌都是好吃的。 胤禛不住赞叹:“四福晋果然好眼光,挑选的饭菜皆是上品。” 珞佳凝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都是你我爱吃的,就算不是上品,在你我的心里也已经成上品了。” 说着,她看似漫不经心道:“有什么事儿你就直说吧。别和我绕圈子。” 当她看不出来么。 胤禛早就知道瞒不住她,也没打算真瞒着她:“有两个。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珞佳凝想也不想就说:“好消息。” 先听了好的,心情愉快之后,再听坏的就没那么难受了。 这个说法有点让胤禛措手不及。 胤禛迟疑了几秒钟,下定决心:“我还是先说坏消息吧。” 珞佳凝慢慢地抬头望向他:“嗯?” 胤禛微笑:“皇上建议你进宫养身体。说在宫里服侍的好,吃食也好,而且有太医院的人时时看顾,能放心许多。” 珞佳凝:“……那好消息呢?” 胤禛:“好消息就是,皇阿玛这事儿已经拟了旨,违背不得。” 珞佳凝愣了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进宫是铁板上钉钉的决定了根本无法更改。 她顿时急了。 就算她再怎么体谅胤禛,他也不能就这么简单答应皇上啊! 珞佳凝撸起袖子就想和胤禛理论。 可是她刚要开口。 胤禛见她小嘴一张肯定是要来训他。索性把心一横,低头就朝她亲了过去。 这样,她就没机会也没精力训他了。 他觉得自己真是机智。 第50章 第 50 章 珞佳凝最后还是答应了后面去宫里休养。 胤禛高兴得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好,每天回到家都开心得合不拢嘴。 ——此行跟随御驾亲征,他最担忧的不过是妻子和孩子。 得她们娘儿俩都能保证安全健康了,他才能放心地跟着大部队去。 不然的话,即便是人跟着皇阿玛走了,心还是留在紫禁城的。 胤禛在外头还能保持着淡定自若的姿态,一回到家就立刻变了脸。 面对着媳妇儿时不时丢过来的冷眼,他依然乐呵呵笑着:“你累了吗?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喜欢酸的还是辣的?我让厨房去做。” 这是俩人之间的默契的互相妥协。 媳妇儿答应了他去宫里,他就把她捧在手心里好好哄着。 毕竟这事儿是她委屈了些违背了她自己的意愿。他心里清楚,也乐得哄着她。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 胤禛每天都在媳妇儿不乐意的白眼里过活着,心里头还高兴得不行。鞍前马后地伺候着。 高无庸抄着手站在廊下,扭头对苏培盛啧啧几声:“你说咱爷这是干吗?让福晋好好的在家里待着不好么?就非得去宫里?” 他在宫里伺候久了,和福晋的想法一样,也觉得宫里头是个吃人的地儿,能少挨就少挨。 偏偏四爷让福晋进宫去待着。 他不理解。 苏培盛叹了口气:“这还不是怕福晋刚刚生产后,太过虚弱没办法顾着周全吗。倘若福晋和小格格小阿哥的再有个头疼脑热,而四爷又不在家里。那怎么办。” 高无庸:“那也能现去宫里找太医啊!” 苏培盛:“但是没有个长辈看顾着总是不好。宫里再不济也有那么多人帮忙照顾,就算是需要操心的事儿多了些,但是,能保身体无恙还是最要紧。” “那倒也是。”高无庸说着,又忍不住摇了摇头。 看这情形,四爷也知道福晋是勉强答应的,不然四爷不会这样赔着笑。 罢了。 人家夫妻俩的事儿,他一个奴才操心什么呢。 唉。 · 海棠花盛开的时候。这一天,四阿哥府里开始忙碌一片。 稳婆在产房内伺候福晋生产。而太医都在偏厅里候着,等待产房那边的传令。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他们便会立刻想办法挽救母子俩的生命。 外院。 来往的丫鬟和太监争相询问: “福晋那边怎么样了?” “听说是发作了。” “哎呀我们要不要过去帮忙伺候?” “别了别了,馥容姑姑说了,里头忙着呢也乱着呢,咱们可别去添乱。” “那好。那我们就还是在外院候着吧。” 开始有迹象要生是在早晨。 时间过得并不是特别久。 到了下午,产房那边就传来了一声婴儿啼哭。 整个四阿哥府邸都瞬间沸腾起来。 “是个小阿哥!” “是小阿哥!” 内宅的人们都开心地又哭又笑。外院紧张候着的人也开心地拉着手又蹦又跳。 胤禛知道母子平安,不只孩子健健康康,就连福晋身子也很好,没有任何的不利情况陈璇。 他大喜过望。 之前他看珞佳凝身材娇小,生怕她在生产的时候遇到什么难关,愁得是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 现在知道媳妇儿无恙,他高兴地直接拿出一堆银子来,立刻分红包给众人。每人拿到的数额都不少,比平时新年拿到的都多。 众人连连感激四阿哥的大方。 胤禛却不揽着功劳:“这是四福晋给你们的!四福晋和小阿哥都健康平安,这是给大家分一分喜气!” 太医们留了一人来给福晋开调养身子的方子。其余人说着恭贺的话回太医院了,顺便回宫也给皇上道个喜。 胤禛不顾旁人的阻拦,立刻冲进产房去看福晋。见她睡着了,他给她捋了捋鬓边汗湿的头发,生怕打扰到她休息,这才恋恋不舍地出了产房。 乳母已经抱着孩子来给四爷看了:“您看孩子的眉眼,可真像您。嘴巴像福晋,脸盘也像福晋。” 胤禛看着这皱巴巴的小猴子,爱怜地抱起来,叮嘱了乳母一番后,又忍不住让人搬了椅子,继续守在产房外。 傍晚,福晋迷迷糊糊醒来,看了几眼孩子。没吃东西,由着丫鬟们伺候着擦了身子,又被婆子们抬到卧房后就睡着了。 一直到第一天清晨,四福晋才缓过劲儿来,缓缓苏醒。 胤禛听到消息立刻冲进了卧室,握了她的手:“可是吓到我了。你怎的一直睡着?我真怕你醒不过来。” 他说的是实话。 这一夜他提心吊胆着,任凭旁人怎么说福晋的身子安好,他都不放心。 因为她一直在睡,看上去太过安详了,让他心里忐忑难安。 珞佳凝这个时候已经完全恢复了体力,见胤禛担心的模样不是开玩笑,便宽慰道:“四爷尽管放心就是。在产前我每日里都要散步走一走,吃的东西也都克制着没有太过油腻的。这一胎必定平安,我也一定无恙。” 这些话她早就对胤禛说过。 可胤禛是在宫里长大的,从小到大不知道看过多少女人因为难产而香消玉殒。自然就担心她更多些。不管她怎么说,他的忧心也一点都不能减弱。 如今看到娇妻这样谈笑自若,半点身体受损的迹象都没,他才彻底地放下心来不再担忧。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胤禛握着她的手久久不忍心松开:“你昨儿晚上也没吃成。我让人煮了很多补品,你看看想吃什么,多少用一点。” 珞佳凝浑身没劲儿。 胤禛扶着她靠在他的怀里,喂着她吃了点清粥小菜,又给她吃了太医开的药。 “要不来点肉食?”他总觉得清粥和青菜没什么营养,补不了她生孩子的虚弱:“多少再吃一些吧。” 珞佳凝现在只想睡。 她困得很。 前面几个月她怀着身孕,经常睡不踏实。现在身子送快了好不容易多歇歇,自然能睡就睡。 当然了。 睡之前她还有重要的人要看一看。 “孩子呢?”珞佳凝的眼睛在屋中四处望着:“孩子在哪里?” 胤禛:“……” 他的心里颇不是滋味。 明明他最看重的是她。 可她,最看重的却是小屁孩。 “你稍等,我让人把他抱来给你看看。”胤禛无奈地唤来了乳母,说是把小阿哥抱给福晋瞧瞧。 小孩子睡得呼呼的,小眼睛和小嘴巴紧紧闭起。就算是挨到了额娘身边,他似是感受到了动一动,小嘴巴一吸一吸的,却也没醒。 珞佳凝定定地望着他。 ……真不好看。 皱巴巴的小猴子,瞧着一点也不像她。 也不像胤禛。 胤禛的五官可是极好的。 珞佳凝叹了口气。 希望以后他张开了能后逆袭吧。 就目前这个颜值来说,想迷倒万千女孩儿可真是太难了。 她在这边想得很远。胤禛却听着她的叹息声后心里狠狠揪起:“你哪儿不舒服吗?”他顺势坐到了她的床边,探手抚了抚她额头:“或者是太累了没精神?” 珞佳凝本来想说没事。 但看他神色紧张,她索性说道:“没其他的,就是有些乏了。四爷不如帮我抱抱孩子吧。你看他,多可爱。” 自己的孩子自己心疼。即便孩子现在还没长开皱皱巴巴的,胤禛依然喜欢。 他很自然地把孩子抱起,在屋里晃了会儿。 许是因为孕中的时候他经常隔了肚皮和小家伙说话的关系。孩子听到他哄着的声音,睡得更熟了,小嘴巴也不再动。 胤禛顿时得意极了,小声和珞佳凝说:“你看!孩儿极听我的话。” 珞佳凝笑道:“那当然,你可是他阿玛。” 胤禛便更加得意。 苏培盛在旁边哧哧地笑。 高无庸给了他一胳膊肘子,眼神示意他收敛些。 这一幕却好巧不巧地被胤禛给看到了。 胤禛平日进出都是带着这两个奴才,今儿这俩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互相使眼色,可被他给逮着了:“怎么了?你俩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高无庸讪笑:“没有,没有。” 苏培盛打了个千儿:“奴才瞧着四爷和福晋这一幕好看。小阿哥也好看。奴才看四爷待小阿哥那样子,可真是和寻常人家的父子一般。奴才一个没忍住就笑了。” 胤禛听后哈哈大笑:“赏!” 昨儿他就已经赏了一轮,苏培盛当时就拿了个大的红包。这次他又在赏。 苏培盛赶忙谢恩:“多谢四爷!” 旁边的几个丫鬟和太监们就都跟着起哄:“奴才们也要!” 胤禛这就又赏了一轮。 满院子盛满了欢声笑语的时候,外头有人匆匆来禀:“四爷,福晋,宫里来人了!说是送赏赐的!” 胤禛给珞佳凝掖了掖被角:“你好生躺着歇息,我去去就回。” 都走到门口了,他脚步一顿,又改了口:“你还是睡一会儿吧。” 她才刚生产不久,醒着就是得消耗精神。倒不如赶紧歇一会儿养养精神。 珞佳凝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 这家伙平日里多么精明干练的一个人。 怎么一牵扯到老婆孩子就变傻了呢。 馥容赶忙给四爷解释:“宫里既然来了人赏赐,那福晋少不得要和来的宫里人说几句话。” 一般来说,刚刚生产完自然不用起来行礼谢过赏赐,躺在床上歇着就行。 但是说几句话,让来人帮忙谢谢皇上和贵人们的恩典总是要的。 这是运气好,福晋正好醒着。 万一福晋睡了,说不定还得叫醒她领赏。 胤禛自然是知道这些礼仪的。 但他听了后,却浑不在意。 “不必了。”他说:“皇阿玛和母妃他们都知道四福晋身子弱,需要休息。等会儿就说四福晋睡了,由我代她来谢恩就行。” 说罢,胤禛不忘叮嘱珞佳凝:“你可好生歇着,千万别累着。” 而后就掀了帘子出屋去了。 绿梅是负责贴身伺候福晋的。 产妇身边不能没人跟着,她便没有出屋去和主子一起去谢恩。 绿梅悄声说:“福晋,奴才瞧着四爷可真疼您。” 连让福晋少睡一会儿都舍不得,把谢恩这一茬都给免了。 珞佳凝其实已经困了。 她这两天用了几次健康药水,但凡她觉得自己身体有损或者是撑不过去的时候,便用一瓶。 就算没有了那些“负面状态”,可她体力的消耗是实打实的。现在已经是十分乏了。 左右现在无事可做,她不用强撑着不睡。听到绿梅的话后,她只喃喃地“嗯”了声,便跌入了黑甜梦乡。 宫里来的赏赐实在是太多了。 胤禛收礼从早晨开始,一直陆陆续续到晚上,都还没停歇。 不只是皇上,还有太后,再后来是四妃,都让人送了。大大小小的东西堆满了一个院子。 胤禛生怕吵到了福晋的休息,这些东西都是由他让人一个个放到库里去的,完全没让珞佳凝费心。 康熙帝早就知道四儿子和四儿媳关系甚好。 他看老四这么顾着媳妇儿,难得地开恩,把出征的日子往后挪了几天,待到四福晋出了月子再走。 在月子期间,宋格格带着小格格也来看过弟弟几次。 只是小格格好似不太喜欢弟弟的样子,任凭宋格格怎么劝说都不爱靠近弟弟,这事儿就也只能作罢。 胤禛就和宋格格说了,不用勉强瑾瑜。她想来看弟弟,自然欢迎。不爱来,也不勉强。 宋格格叹息着应了。 满月酒是在四阿哥府办的。 整个紫禁城有头有脸的人家,当家老爷和当家夫人几乎全都来了。前院后院摆满了桌席坐满了人。 因为四阿哥府人口简单,府里服侍的人少。胤禛怕忙不过来,还特意去了趟三阿哥府上借了一些奴才来帮忙。 就这样,到来的客人数量也远超预估。差一点就忙不过来。 这一天是珞佳凝开始正式“放风”的日子。 胤禛全权包办了所有事务,为的就是她不要操劳太多。毕竟是头一天下地,身子还虚着。 珞佳凝也领情,没有和他分辨什么,谢过他后就只负责招待女眷们,旁的多余的事情一概不管。 满月酒后的第一天。 小夫妻俩带着孩子进宫谢恩。 说是谢恩,实际上也是带着孩子进宫给皇上和贵人们看看。 特别是康熙帝。 自打孩子出生,他就一直挂念着。三天两头让人送东西过来,大小赏赐自然不必说。最主要的是,他居然还让内务府置办了许多婴孩的东西,一并送了来。 可见这位皇祖父是真的用心了的。 就凭着这一点,珞佳凝也觉得儿子得对皇祖父用心点。 去往皇宫的路上,珞佳凝不住和孩子念叨:“你待会儿见了皇祖父,要好好谢谢皇祖父。他给你准备了好多东西,你高兴吗?” 小家伙睡得好好的,丝毫都没被吵醒。 胤禛把儿子抱在怀里裹好,倒是不担心儿子的表现:“隔辈亲听说过吗?咱们的孩子一定是和皇阿玛很亲的。” 按理来说,坐车去宫里,应该是珞佳凝和乳母孩子坐一辆车,四阿哥坐另外一辆车或者骑马。 可胤禛就想要老婆孩子在一起。 于是就成了,一家三口坐一同一辆车,珞佳凝闲着,胤禛抱着孩子的状况。 乳母自然也跟着,坐了后头的小车子。 车马过了许久到达皇宫。 皇上一早就得了消息,早已等候多时。 旁人的车子也就罢了,四福晋和小阿哥乘坐的这个车子,是直接驶入里头的。 车子停下后,一家三口下马车。 康熙帝亲自迎了过来:“怎么样?我孙儿可还乖巧?”说着就忍不住伸头,往老四怀里的小被子那边看过去。 “乖得很。”胤禛小心翼翼把儿子脸侧的小被子揭开一点点:“睡了一路,半点都不让人操心。” 康熙帝这便看清楚了小孩儿的脸。 这个时候孩子已经张开了些,奶胖奶胖的。圆润的小脸上,依稀可以看出漂亮的五官。 “是个好看的孩子!”康熙帝喜欢得不行:“像老四媳妇儿!” 四福晋是有名的美人。 孩子像她自然是极其好看的。 后面几位妃嫔跟了过来。 她们也是收到消息后就赶过来了,为的就是早一点看到小宝宝。 德妃最激动。 这是她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孙儿。 前面妾室生的都不算。 德妃脱下了护甲,朝着胤禛伸手:“来,把孩子给我看看。” 胤禛没想到她会那么想要看到他的孩子。 这一瞬,他的目光柔和了下来,轻轻说着:“母妃,他睡着呢。”又把孩子小心地交到了德妃怀中。 德妃看着孩子,越看越喜欢:“这孩子像你。”她看了胤禛一眼:“你小时候就长这样。” 胤禛知道自己是跟着先皇后长大的。 却没料到,母妃已经把他的小样子牢牢记在了心里。 胤禛心中五味杂陈:“他当然是像儿子。” 康熙帝看着这母子俩和睦的样子,就也有些手痒:“给朕也抱抱?” 德妃初时还有些舍不得。 毕竟头一回抱孙儿,她稀罕得不行。 但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皇上应该比她更想抱孙子。 今天过后,没几日就到了皇上御驾亲征离开的时间。 到时候胤禛跟着走了,珞佳凝便要搬到宫里来住。 所以德妃知道自己往后能日日见到孙儿,这时候看康熙帝急着想抱孩子,她就没和康熙帝抢,仔细地把孩子给了康熙帝抱。 康熙帝高兴极了。 他抱着怀里这一小团的小娃娃,朝着旁边的几个妃嫔炫耀:“看到没?这是老四的儿子!朕的孙儿!” 宜妃轻声嘀咕:“又不是第一个孙子了,犯得着那么高兴么。” 惠妃也说:“之前三阿哥的儿子出生,皇上虽然高兴,却也没抱过。今儿那么疼这个小的?”这是怎么一回事。 俩人之前还不太对付,今日却相视一眼后,略有几分默契了。 荣妃倒是在旁笑了笑:“三阿哥的孩子只是没让皇上抱而已,但是皇上疼惜孩子的心是一样的。” 她本来是不想掺和进去的。无奈她是三阿哥的生母,这个时候不开口的话倒显得怪异。 宜妃笑道:“我们俩不过说说而已,你别介意。” 荣妃含笑应了一声。 德妃距离她们几个并不算太远,听到了她们的议论声,便随口说了句:“其实皇上疼爱孩子的心都是一样的。只不过现下这孩子在出征前顺利降生,是个好兆头,皇上便多疼惜他一些而已。” 德妃其实就是想来圆个场。 没几天珞佳凝就要住进宫里来了,而且还带着孩子一起。 她不想儿媳还没住进来就被这些人盯上。先来帮忙圆个话,让那些人的眼睛别有事没事地盯着她家的人。 谁知德妃顺口帮儿媳的几句话,倒是引起了康熙帝的注意。 康熙帝看着怀里的小孩子,欣喜万分:“德妃说得没错。这孩子顺利降生,确实是个好兆头。” 说着,康熙帝沉吟道:“既然如此,这孩子便叫弘晖吧。” 晖,代表着阳光代表着希望。 正好之后就是要打仗了。此时给他起这个名字,也代表康熙帝对接下来打下胜仗的愿望。 德妃拊掌而笑:“皇上取的这个名字好。” 胤禛和珞佳凝就像皇上谢恩。感谢皇上给孩子赐名。 谁知这个时候,康熙帝忽然一声惊呼。 所有人都吓到了,生怕皇上有什么闪失,都急急地朝着他望了过去。 不料下一秒,康熙帝却是哈哈大笑。 “这孩儿,这小东西。”康熙帝扬扬下巴示意大家去看他怀里的孩子:“看他这小样子,可见那‘隔辈亲’是绝对没错的!” 大家都朝着皇上的怀里望了过去。 一看之下,俱都惊讶。 弘晖才一个月大,居然小手抓了皇上的手指,小嘴巴还在指尖吸吮着。 也难怪皇上那么稀罕他了。 这孩子是真和他亲。 康熙帝甚是高兴,吩咐梁九功:“那个镶了红宝石的长命锁,你去给朕拿来。那东西就送给弘晖了。” 说着,他朝怀中小孩儿笑笑:“咱们小弘晖会喜欢的,是吧,小弘晖?” 听了他的话后,在场的人神色各异,内心里却都极其惊讶。 皇上所说的这个长命锁,还是先皇后佟佳氏留下来的。 康熙帝甚是宠爱表妹兼妻子的佟佳氏,对她的一应物件也是保管得很好,从不让人随意去碰。 如今他却拿了佟佳氏小时候用过的长命锁,送给了弘晖…… 消息传出去后,不只是在场的这些人,满宫皆哗然。 ……皇上居然舍得把佟佳先皇后的东西给了这个小婴儿? 那他得是多疼爱四福晋和她生的儿子啊! 从这一刻起,所有人都更加不敢小瞧四福晋和弘晖了。 这是皇上都看重的母子俩。 他们可得用心着点。 第51章 第 51 章 进宫谢恩后没几天,就迎来了康熙帝御驾亲征的日子。 胤禛一大早就得出发。天不亮珞佳凝便起来了,看着他穿好衣裳,陪着他吃了早膳。 胤禛吃着饭的时候都还忍不住絮絮念叨着: “你若是在宫里住着无趣,可以和母妃说一声,到外头走走。” “你阿玛跟着出征了,只你额娘在家,你的顾忌便少了些,偶尔来往也没什么。” “晖哥儿现在还小,睡得多。你不用时时看着,可以经常歇一歇,免得照顾他太过劳累。” 珞佳凝一一听着,偶尔应一声,也没全答应。 皇上不在朝中,太子监国。 后宫内,四妃共同管理六宫事宜。 珞佳凝是德妃的儿媳,确实是占了很大的优势。只要德妃答应,她随时可以出宫走一走。只要不打着四福晋的旗号抛头露面即可。 但是,去家里见母亲这事儿,她没应下。 父母二人谨小慎微,不过是希望家里人都安安全全的,不被皇上猜忌。 那么皇上在或者不在皇城内,他们的做法都得一致才行。不能皇上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去看母亲。 这样的话,就显得他们乌拉那拉家的人明面上做一套,背地里又做一套。还更会让皇上疑心。 倒不如依着以前的惯例,不经常往来。倒能保证大家都安安全全的。 胤禛把什么都叮嘱了一遍,还是不太放心,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写了几个人名。 “这是与我要好的几个人的名字。”他道:“万一你有什么事儿,又不好让宫里人出面的,就找他们。” 珞佳凝朝纸张上看了一眼。 而后心里一跳。 他也真是信任她。 居然把他亲信之人名单上的给了她几个。 “多谢四爷。”珞佳凝知道他这可真是掏心窝子的方式了,便也诚恳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去找他们。但是,一旦有什么重要事情,一定会去寻他们,断然不会让我和晖哥儿出事。” 胤禛知道她说到做到,含笑道:“有你在,这个家里必然能好好的。” 临别在即,他万般不舍。 可是再不舍也终有一别。 早膳后,天还未亮。 挑起的灯笼烛火下,胤禛欲言又止半晌后,最终叹了口气,摸了摸媳妇儿的脑袋和儿子的脑袋,这才毅然转身上了轿子。 他得先去宫里和皇上以及其他的皇子们汇合,然后一同从宫里出发。这时候必须走了,不然赶不上出行的时辰。 珞佳凝目送着他的轿子走远。 绿梅在旁喃喃地说:“奴才怎么觉得,四爷是想让福晋一起跟去呢?”就是那欲言又止的时候,好似有千万句话要说似的,最后还是没说。 “这话怎么讲?”翠莺随口一问。 她正帮忙哄小阿哥,眼睛压根就没往四爷身上落过,所以没注意到。 在她看来,她最要紧的主子是福晋,然后是小阿哥。 至于四爷嘛,他身边有那么多人伺候着,也不缺她这一个。 绿梅道:“你想想看,福晋也可以跟着四爷一起去宫里。然后四爷走,然后我们带着福晋的东西进宫,陪伴福晋。” 她掰着手指细数:“如果福晋这个时候就跟着四爷走了,那么四爷离开皇宫之前就都还能跟福晋在一起,这不就能多处一会儿了?” 她觉得自己猜的没错。 四爷刚才要说不说的就是在考虑这个。 翠莺听后直接几句话把她给堵了回去:“要真是这样的话,四爷犯得着不告诉福晋么?都老夫老妻了,孩子都生了,四爷还有什么可避讳的。” 她觉得福晋是世界上顶好的福晋。又温柔又善良。四爷不可能会怕福晋,所以也没什么道理遮掩着不提自己的心思。 绿梅歪着头想了会儿,觉得翠莺讲的有道理,却还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可她又一时间门说不出哪里不对来,只能赞同地点点头。 四福晋今天起得太早了,比平时要早两三个时辰。 伺候的人知道她这样会熬不住,便哄着她又去睡了会儿。 估摸着差不多要到皇上领兵出城的时辰了。他们才把四福晋又叫起来,快速梳洗好了,到大门口附近等着。 皇上御驾亲征,出城时皆是万人空巷的盛况。今日也不例外。 珞佳凝身为皇子福晋,自然不能抛头露面。但她乘坐了轿子,停在了府邸旁边的小巷子口,撩开轿子的车窗帘子往外看,是还可以的。 珞佳凝盯着外头看。 “来了来了!”苏培盛从远处跑过来,边喊着边招手:“去前头,去前头。” 抬着轿子的小太监就赶紧抬了福晋到前面去。 皇上和诸位皇子骑马而行,气势威武。 周围的人们都在欢呼呐喊着。 珞佳凝发现,康熙帝身后紧挨着的,不是八阿哥胤禩,而是十三阿哥胤祥。另外便是三阿哥胤祉。 至于胤禛…… 他和胤禩并行着,在胤祥后头那一排。 珞佳凝知道这位四阿哥在前期向来是很隐忍的,从来不出头。所以这个时候看到他排在了三阿哥身后,便一点也不奇怪。 只是旁边的安福啧啧可惜着:“奴才听高公公说,四爷原本是极受皇上器重的。只是四爷常在皇上跟前推举其他兄弟们,这才掩去了他自己的风华。” “你懂什么。”苏培盛抄着手,悠然自得:“四爷这才是兄友弟恭的典范。皇上心里有数呢。” 珞佳凝瞥了苏培盛一眼。 不愧是雍正帝跟前第一得力人苏妃。 果然是深懂四爷的心啊。 这一次出行,胤禛把高无庸带去了随侍在侧,而把机灵的苏培盛留了下来,照顾福晋。 现在对他来说,老婆媳妇儿比他自己还更重要。有苏培盛在家服侍着,他更放心一些。 日头正盛。 珞佳凝顶着阳光,半眯着眼望向马上的那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忽然间门,马上的胤禛猛地侧头过来,朝着这个地方望过来。 他的眼神太犀利太专注了。珞佳凝恍惚间门,竟然觉得他是在看她。 可是离得那么远,又不可能。 她正疑惑着想收回目光的时候,却见他目光瞬间门柔和,甚至还微微笑了笑。 四阿哥清隽无双,又挺拔矜贵。他这般笑着,引得周围围观的女子一阵阵欢喜的惊呼。 康熙帝发现了周围的骚动,回头朝儿子们看过去:“刚刚是怎么了?” 八阿哥当即接了话茬:“刚才四皇兄朝着人群看过去了。” 在出发前,康熙帝特意叮嘱了儿子们,切不可四处乱看,免得被民众们背后里说道。 此时康熙帝听了八阿哥的话后,眉目间门略透出一丝不悦。 只是他朝着人群里只瞧了一眼,刚刚皱起的眉头就瞬间门舒展开来。 “怪道老四这么着紧那边呢。”康熙帝哈哈大笑:“他媳妇儿就在那儿!” 八阿哥没料到四阿哥看的是四福晋,顿时哑然,没了话接上。 倒是他们俩前头的十三阿哥朗声笑着:“四哥和四嫂素来关系好。也就四嫂,能引得四哥这般忘了规矩,非看一看不可。” 康熙帝:“是这样没错。每次有关珞佳凝的事儿,胤禛都紧张得不行。这回她给老四生了个大胖小子,老四更紧张她了。” 十三阿哥和父皇说说笑笑,谈起四阿哥夫妻俩的趣事。 三阿哥回头看了八阿哥一眼。 八阿哥磨着后牙槽,挤出一个微笑。 明明是想让皇上知道四阿哥不守规矩的几句话,却又反转成了四阿哥疼惜媳妇儿的事情……八阿哥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只觉得令人厌烦,只能勉强笑着说:“四哥当真是好夫君。” 十三阿哥回头望向他:“八哥也会成为好夫君的。” 八阿哥一怔。 确实,以他的年龄,也差不多快要议亲了,也就这两年内的事儿。 只是不知道皇阿玛会给他择了哪一家的姑娘。 八阿哥眼帘微垂,长长的眼睫掩去了他所有的心思。 这个时候康熙帝忽然发声:“好了,不多说了,民众都看着,保持仪态。” 这就是嫌他们话太多了。几位阿哥齐齐噤了声,不再多语。 等到皇上和阿哥们一行出了城门后,城内的百姓还久久不曾散去。大家遥望着城门方向,都在祈祷着皇上和皇子们可以得胜归来。 珞佳凝却是等到胤禛的身影看不到后,就已经回了府里。 按照和宫里商量好的,她今儿就得搬到皇宫里去住。 现在最好就启程,不然的话迟了就要耽搁午饭了。 弘晖这个时候已经醒了。 才一个多月大的孩子,正是好玩的时候,自己晃着小手就能玩个不停。 宋格格看福晋忙得紧,就过来帮忙抱着弘晖,好让乳母腾出空来去收拾一下东西跟着入宫。 至于其他的奴才们也都在忙碌地收拾着。 明明之前已经把东西都已经放在箱子里打算一并带入宫了,也不知怎的,今儿还是有好多东西要拾掇,就跟整理不完似的。 “主要还是因为多了个孩子。”珞佳凝说:“有小孩儿跟着,东西怎么都收拾不完。” “可不是。”宋格格抱着弘晖,看他睡了,就把声音压低了些:“小孩子不比大人,什么都得用专门的。零零碎碎加起来,光孩子的东西恐怕都得占去一半。” 说着她低头望向弘晖,越看越喜欢:“不愧是福晋的孩子,长得就是漂亮。等他成年,说不定会迷倒多少闺阁少女呢。” 珞佳凝这便想到了,历史上弘晖只活到了八岁,根本没有盼来成年的那一天。 当然了,既然成为了她的孩子,她自然要护着弘晖周全。 “他其实还是像四爷多一些。”珞佳凝说:“虽说眉眼中有一点约莫是像我的,但是他大体上还是随四爷。” 宋氏不以为然:“奴才就看着他最像您。”又笑着轻声问:“小阿哥,最像额娘了。是不是啊,小阿哥?” 宋氏平日里就带着小格格,对养育孩子很有一套。此刻她抱着小阿哥,忍不住提了几句:“小阿哥虽然要多穿些,却也不能太多。如果热气捂在身上,恐怕很难受。” 她是想提醒乳母和丫鬟们几句。 听说宫里烧着炭火,热得很。如果比四阿哥府里还要热一些的话,小阿哥可不能穿那么多了。 珞佳凝来自于现代,知道科学养孩子的办法,自然晓得宋氏说得对,便朝宋氏微笑着点点头。 这时候外头响起了一阵吵嚷声:“宋格格在里头?你叫她出来。……她在看我弟弟?哦,她看我弟弟,就不用管我了?去!叫她出来!” 小女孩儿声音尖细尖细的,带着些两三岁孩子的奶声奶气和含糊不清,气势倒是十足。 廊下的小太监不住告饶:“小格格,宋格格实在是没法儿出来啊。小阿哥现在……” “去把她给我叫来!”小格格扯着嗓子喊。 宋氏听见后,看馥容在旁边在整理最后几件衣物,便把馥容叫了来抱着小阿哥。她则起身出屋去,直接走到了廊下。 “小格格,做事没有这样的道理。”宋氏说:“奴才们向你好生解释了我在做什么,你就要细细分辨后再做决断。不能什么事情都不看情况,由着性子来。” 李氏之前教育小格格时,总是以“我”自称。宋氏怕压不住这个脾气急躁的小姑娘,就也自称“我”了。 小格格瑾瑜不服气:“你是照顾我的,凭什么丢下我去看弟弟?弟弟重要,我就不重要了?” “来之前我就和小格格解释许多次。”宋氏身板挺得笔直,丝毫都不慌乱:“我说福晋今日要收拾东西,我得帮忙,所以来照顾小阿哥。小格格你之前答应好的,现在却来反悔。这不该是皇子府女儿该有的气度。” 瑾瑜今日穿了身湖蓝色的衣裳,小小一个十分可爱。但就是这个可爱的小女孩儿,此时却柳眉倒竖跺着脚。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你陪着。”她又是跺脚又是吵嚷:“你凭什么不管我了?你凭什么啊!” 宋氏叫来了方蕊:“去,把小格格带去西厢房。脾气不下来的话,就别让她出来。” 方蕊领命而去。 瑾瑜在方蕊的怀里高声尖叫。 那叫声从院子里一直到了屋里,都还十分清晰。 宋氏听了后,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只能硬下心肠不在她的叫声里屈服。 当初李氏养着瑾瑜的时候,她就什么都学会了。撒娇发嗲卖乖,每一样都很齐全。 后来跟着宋氏,有宋氏管着她,倒是好许多,却还是有很多缺点一时半会改不回来。 比如,之前答应的事情,忽然就反悔。 再比如不懂得体谅别人,要让旁人都围着她转,半点离开都不行。 宋氏站在廊下看着瑾瑜被方蕊带进屋里。 她发完这一通脾气,回到屋中看到里头摆设,愣了愣。这才想起来这是在福晋屋子里,忙歉然说:“对不住福晋。奴才只以为是在自己屋里,看到小格格……” 说罢,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绞着手指:“奴才知道,小格格到底是四爷的孩子,平时管教小格格应该是遵循主仆之道,不应该逾矩。可是奴才觉得小格格这般下去,到底是不成的,平日里就严厉了些。” 她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几乎接近无声了。显然是又惊又怕,后悔得很。 可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福晋非但没有训斥她,反而是笑了。 “这有什么?我怎么看不出你哪儿不对了?”珞佳凝握着宋氏的手:“管教孩子本就该如此。棍棒之下出孝子,慈母多败儿,严师出高徒……不管是说什么的,古人的话终归都是告诉我们,对孩子们严厉才是对的。越是宽泛了越是对孩子不好。” 宋氏猛地抬头,眼眸里泛起亮光:“福晋的意思是,不和奴才计较了?” “非但不会和你计较,反而要感谢你。”珞佳凝说:“我平日里没时间门多管教小格格,得亏了有你在,她才朝着更好的方向越长越大。虽然现在还没完全改好,但是时日久了,总会好的。” 宋氏当真是又惊又喜。 她知道福晋素来宽厚仁慈,却没想到福晋会这般懂得体谅她。 可是,因为平时她要教育孩子,便用了“我”字。不然小格格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她就更没办法让那个孩子分辨是非了。 一想到这个,她就更加无地自容。 宋氏泫然欲泣,一边道着歉,一遍福身后要磕头谢福晋,却双手被扶住。 “你温柔贤良,帮我看着这个家,费了不少心力。”珞佳凝扶了宋氏起身,诚恳说:“你待我好,我自然也待你好。将心比心,我们定然会把日子裹好的。” “是!”宋氏郑重承诺:“奴才会帮助福晋做好一切的。”想了想又说:“小格格那边,奴才会让她走上正途的,福晋只管放心就是。” 珞佳凝紧了紧握着她的手:“有你帮忙,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原打算赶紧收拾好去宫里吃午膳。 可是真的收拾齐整后,才发现已经到了午膳时间门。如果这个时候立刻去宫里的话,等到到达目的地,已然是膳食时间门过了。 下人们就都来问福晋该怎么办。 “去宫里再吃。”珞佳凝决然道:“既然和宫里说好了去那边吃午膳,想必已经给我们准备了吃食。就去宫里吃吧。” 而且,府里的厨房也只做了留在府里各人的午餐,想必没有她的,真要留在家里吃,也是麻烦一桩,还得等厨房做好了才行。 倒不如去宫里再说。 反正之后的一段时间门都要住在宫里了,还是先过去安定下来的好。宫里她是很熟悉的,这个时候过去吃饭即便没东西了,临时让御膳房去做,也没什么不可的。 珞佳凝主意已定,把府里的牌子交给了宋氏后,这便带着弘晖坐了车子往皇宫去。 这个时候宫里的主子们大都已经安歇了。 德妃倒是还没睡,却因左等右等没见儿媳来,就去了太后宫里说话。一时半刻的也回不来。 不过,她在临去太后那儿之前就做好了安排,让御膳房那边给四福晋他们都留了饭,都在灶上温着。 这样的话,人一来了就可以立刻用餐。 和德妃一起去了太后宫里的,还有五公主。她可是在太后跟前长大的,自然跟着。 而七公主就留在了永和宫内候着,等待四嫂的到来。 皇上早已和德妃商议好了,珞佳凝就住在她的永和宫。 这样婆媳俩在一起可以作伴的同时,德妃还能日日看到自己的乖孙儿。 珞佳凝一行人到了永和宫后。 七公主立刻跳下了椅子,打算往外跑:“你们可算是来了!八妹她们叫了我一起去御花园看鱼呢。我得赶紧一些。” 珞佳凝刚刚进屋正打算休息一下,听到这些话后,却是心里突地一跳。 之前第一次见八公主的时候,因为不熟悉还没什么感觉,只略看了几眼没什么印象。 后来她午睡,八公主女扮男装,在她院子里作威作福。可算是让她了解了八公主的为人。 而且八公主即便是章佳氏生的,与十三阿哥是亲兄妹。她却是养在宜妃跟前的,和长春宫永和宫的人都并不亲近。 珞佳凝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 历史上七公主,就是在今年过世的。而且时间门差不多就在这一两个月内。 据记载,七公主原本身体健康,由于意外而身亡。 那么是不是说明了,芷瑶最近会遇到危险。而且这危险,会危及她的性命? 珞佳凝很喜欢这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子。 她不想七公主遇到什么意外也不希望七公主有什么危险。 眼看着七公主要蹦蹦跳跳往外跑出去,而她还没吃饭暂时没办法跟着。 珞佳凝心生一计,快速说到:“芷瑶,你先别出去玩,陪我和晖哥儿一会。” 七公主不肯:“御花园的池塘里新养了一些锦鲤,我想去看看。” 珞佳凝诓她:“你四哥临走前说了,你既然和我同住在一个宫里,就要帮我照顾着孩子。他可是你的亲侄儿,你不帮忙谁帮忙?” 胤禛自然是不会说这种话的。 他巴不得大大咧咧的七公主别碰他的宝贝儿子。 可是珞佳凝现在一时间门也想不出来更妥帖的可以留住七公主的办法,只能把大魔头抛了出来。 果然。 不出所料。 七公主一听是四阿哥要求的,顿时蔫了:“……四哥?四哥他让我照顾晖哥儿做什么……” “自然是因为孩子都和姑母亲啊。”珞佳凝睁着眼说瞎话:“你是他姑母,当然多和他亲近才好。” 七公主委委屈屈:“可是我还要去看锦鲤。” 珞佳凝继续微微笑着:“想想看你四哥,想想看四阿哥。如果他在,看到你不同意他的安排,他会怎么样?” 七公主一个机灵,立刻决定留下。 呜呜呜。 没办法呀。 实在是四哥太可怕了。 呜呜呜。 第52章 第 52 章 珞佳凝把七公主留了一整个下午。 “芷瑶,你帮我看一会儿晖哥儿,我吃个饭。” “芷瑶,能帮我正一正发簪吗?我瞅着好像有点歪。” “芷瑶我们俩来玩马吊吧?两个人也能玩啊,不行就叫上馥容和翠莺。” “芷瑶……” 七公主刚开始还不太情愿,总惦记着池子里新养的锦鲤。 不知不觉的,她跟着四嫂一起做这个做那个,倒是慢慢开心起来,也就忘了去看锦鲤那回事儿。 更何况,她的小侄子实在是太太太可爱了。 晖哥儿一笑就能把人的心给暖化了。她巴不得跟着晖哥儿多待一会儿。 德妃在太后的宁寿宫,早就听说了四福晋带着孩子过来的事情。 无奈太后实在是太无聊了没事做,就拉着她和五公主说话。结果就耽搁了时辰,回来永和宫的时候已经申时末了。 刚进入永和宫的院门,她已经隐约听到了屋里头传来的小男孩的咯咯笑声。进入屋内,就见女儿和儿媳正逗着孙子玩,三个人都开心得很。 “我老远就听见了晖哥在笑!”德妃说着,脱下了护甲,伸手去抱小孩儿:“我还跟慧仪说呢,晖哥那么小,笑声就那么大了。慧仪还不信。” 七公主芷瑶也不信:“他才多大啊!那么小,就算刚刚笑,也没听见多大的笑声。让我我也没办法相信的。” 慧仪在旁道:“原本奴才也这么说。只是刚刚和娘娘一同进屋,看到您和四福晋逗着小阿哥在玩,他在笑,奴才倒是信了几分。” 她朝着德妃又说:“许是隔辈亲,也可能是因为同是一家人,血亲之间的血脉联系。所以小阿哥笑的时候,旁人都听不到,可是娘娘能听得真真切切的。” 这话德妃爱听:“你可说到了点子上。” 七公主不服气:“话也不能这么说啊。侄儿与我也是血亲,为什么我隔了那么远听不见?” 德妃素来温婉持重。 这个时候她却忍不住反驳了女儿:“你四哥是我生的,他是你四哥的儿子。你和他的血缘,都还靠着我连起来的。我听得到你听不见,岂不是正常?” 七公主哼了声:“反正你说的这个毫无道理。” 母女俩在那边争执着。 晖哥儿咬着手指头看着她们俩吵,他则笑得两个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珞佳凝听着她们的争执声,和屋里其他人对视一眼,大家都忍不住齐齐笑了。 永和宫很大,空了的屋子也多。 德妃把儿媳和孙子安置在了她这个院子旁边的厢房内。一共五间房子,母子俩起居和平常使用共占了三间,另外两间房子放置东西还有让跟着的奴才们住。 屋子早就收拾干净了,直接住进去就可以。 七公主见奴才们在给四嫂收拾东西,她也跃跃欲试,帮忙搬一搬放一放。 珞佳凝道:“芷瑶最近没事的时候多找我玩。我也是无事可做,有你陪着还能开心点。若你有什么好玩的,也尽管带上我。多我一个陪你,不也更有趣一些?” 她生怕七公主出事,便想着经常在一起,万一有点什么异常状况的话可以帮帮忙。 七公主听了后十分高兴,扭头和德妃炫耀:“四嫂果然是离不了我的。” 德妃斜了她一眼:“看你这得意劲儿。你四嫂那是照顾你,你还以为你照顾她了不成?” 七公主:“我不管。四嫂自己说的,离不开我。” 德妃还想反驳,但看女儿这高兴的样儿,就把话都咽了回去。又叮嘱儿媳:“你是个稳重的,我也不用多说什么。只是前段时间的事情你也都瞧见了,各宫都有各宫的心思。你若是无事,除了我这边外,就去一下福常在的长春宫,还有太子妃的东宫就好。旁的地方不要去。” 她是想着,钟粹宫的惠妃和翊坤宫的宜妃都不是好相与的,还是不掺和的好。 至于荣妃马佳氏,一直都不是特别得宠。忽然间前段时间儿子三阿哥得了势,备受皇上青睐,她就也跟着不似以前那么低调了。 现在四妃负责管理六宫之事。 德妃为保儿媳和孙儿的平安健康,觉得还是把他们护在自己身边最为妥当。 珞佳凝:“母妃放心,这些我都省得。只是人不可能总拘在这里,万一需要到各处走动,我仔细些就行。” 说实话,如果没有七公主可能出事的那一茬,珞佳凝或许真就在这几个地方之间走动,旁的地方都不去了。 可七公主是个静不下来的性子,说不准什么时候心头一热就去哪儿玩。 珞佳凝为保她平安,会尽量时刻关注她的去处。 这样一来,自然无法答应德妃“不要乱跑”的这个建议。 德妃也知道自己的说法实在是太过于紧张了。 不过没办法。 宫里就是这样,尔虞我诈的接连不断。 她怕孩子们离开了她的视线后,她就保护不了他们,所以才这么一说。只是年轻人嘛,总爱都多玩多闹的。 也是她太小心了,何至于就会出事呢。 德妃这样想开后,便也释然:“是我多虑。其实你们注意一些就是。不过有一点,若是遇到了难办的事情,一定想了办法遣了人来找我。旁的我不行,但是这个时候护一下你们还是没问题的。” 珞佳凝和七公主齐齐说:“好,母妃请放心。” 德妃紧张的心略微放松下来,脸色和缓了些。 第二天。 珞佳凝按理说要到各处去请安,和大家问个好。 宫里是四妃的地界。 她来了这儿,就算和那些三个妃不和,按理也要去见个面。 德妃就让慧仪跟着她,免得再有人刻意为难她。 可能是慧仪跟着起了作用。在其他三妃那边,珞佳凝没有受到难为。 而后她就去了东宫去看太子妃。 谁曾想也真是巧了。 今儿正好小瓜尔佳氏也进了宫,来看望姐姐。 结果珞佳凝和小瓜尔佳氏就撞了个正着。 俩人上一次见面,还是小瓜尔佳氏去四阿哥府上。 当时家里人有意让她去给四阿哥做妾室,她自己就先探探路去瞧一下。 彼时小瓜尔佳氏遇到了四个诗字头的丫鬟和李氏在那边起争执,顿觉四福晋是个撑不住事情的,把后院管理得那叫一个乱。 她不乐意去这样的家里,自然让家中长辈绝了这个亲事的念头。 小瓜尔佳氏现在已经定了人家,如今正在议亲,只等再过几个月就出嫁。 今日她来找姐姐玩,其实是听说宫里新养了一批锦鲤,好玩得紧。她跟着来看看。顺便再和姐姐说一说她最近议亲的事儿。 姐妹俩正说着话,可巧四福晋便到了。 太子妃忙起身:“快请快请。”又打算往外走,显然是要亲自去迎四福晋。 小瓜尔佳氏撇撇嘴:“姐姐你也值当为了她去迎?她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那么个懦弱没担当的人,不值得你这样看重。” “你懂什么。”太子妃说:“四阿哥和四福晋是我看过的这宫里兄弟和妯娌里,最善心的两个。太子看重四弟,我自然也看重四弟妹。” 小瓜尔佳氏这便明白过来,是因为四阿哥和太子关系好,所以太子妃对待四福晋好。 并不是因为四福晋本身。 她出身官宦家庭,对这种事儿多少了解一些。 见姐姐这般识大体,她也不好一直坐在这里,索性起身跟着姐姐一同去迎四福晋。 珞佳凝倒是不知道小瓜尔佳氏来了。 东宫的事情,德妃会刻意避嫌不去打听,珞佳凝身在宫中自然不知道。 ——当然了,她如果真想探听的话,完全可以在成就点商城里面兑换道具来知晓。 可她舍不得用成就点。 于是就不知道了。 之前珞佳凝和小瓜尔佳氏的相见并不愉快。毕竟当时对方去四阿哥府是别有用意。 如今两个人没什么利益和目的的牵扯,相见之后便坦诚许多也自然许多。 珞佳凝向太子妃问安后,小瓜尔佳氏也向她行礼问安:“见过四福晋。” 珞佳凝含笑和对方略做寒暄。 太子妃就请了四福晋到自己屋里去。 “天气开始好一些了。”太子妃携了她的手,边走边道:“我估摸着没事儿的话,我们可以找个空旷的地方去放风筝。” 现在正值春季,放风筝是宫里许多女子喜欢的消遣活动。 珞佳凝之前对此并不热衷,但看太子妃热情相邀了,想着之后七公主说不定会凑热闹也来,就没拒绝:“好啊,到时候太子妃可记得喊我。” “那是自然。”太子妃说:“各宫的主子们小主们,加上公主们,我们肯定有不少人。” 小瓜尔佳氏听后眼睛一亮:“既然如此,那我能不能也来呢?” 太子妃听后略愣了愣。 她本来没想在庶妹面前提起这事儿的。 毕竟这个事情是她想笼络后宫各人的一个手段,就是请大家一起玩,增进感情。 如果不是四福晋刚好来了,她绝对不会在妹妹的跟前提起。 可如今既然正好提起了,妹妹又说要来玩…… 庶妹到底和她不是一个娘的肚子里出来的,之间所牵扯的,不过是家族利益而已。 如果可能的话,她也不乐意带着父亲妾室的女儿来和宫中亲眷们一起。 但如今这个情况下,她好似没有拒绝的合理理由? 太子妃略顿了顿,笑道:“你若想来,那自然可以。” 这话说得是有些勉强的。 珞佳凝听出来了太子妃略微有些不太甘愿,可是小瓜尔佳氏没有听出来。 小瓜尔佳氏高高兴兴地说:“到时候定下来时间后,姐姐记得让人去府里通知我一声。”又道:“我回去后就和阿玛说,让他找人给我多做几身好看的衣裳。到时候穿了来和你们一起放风筝。” 太子妃略有些不高兴。 到底是小妾生养出来的孩子,这样不识大体。 宫里举办的活动,自然是要让宫里的贵人们出风头的时候。 她一个庶女这样打扮过来,什么用心? 难道想抢贵人们的风头吗? 最关键的是,庶妹都已经在议亲了。这不似在议亲之前相看人家的时候,如今的她已经没必要为了找一个好人家而刻意抛头露面。 但是想想看,那些阿哥们大部分都跟着皇阿玛一起御驾亲征去了,都不在宫里。 就算是庶妹打扮得太过招摇漂亮,也顶多只是让宫里的主子们不太喜欢而已,应该惹不出来什么大麻烦。 太子妃这样思量着,最终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三人在屋子里说了会儿话。 有小太监在门外高声通禀:“太子殿下到——” 伴随着话音刚刚落下,门帘被掀起,胤礽大跨着步子走进了屋内。 “刚才有人进贡了一批很好的珠子。”胤礽兴冲冲地和太子妃说:“我瞧着成色不错,就让人收起来了,一会儿让你先挑。” 太子妃很高兴夫君这样疼爱自己,又有些为难:“应该让娘娘们先选吧?” 说着她朝四福晋看了一眼。 言下之意,德妃娘娘的儿媳就在这儿呢,你不说一声先给德妃娘娘,这样不好吧? 胤礽后知后觉地说:“这倒是我的失误了。” 珞佳凝看出来这夫妻俩感情好,拿帕子掩着口笑说:“太子殿下刚才说了什么,我可没听清。殿下想做什么去做就是,只当我不在就好。” 胤礽心下一松,欢喜起来,指了珞佳凝道:“你和老四一个脾气。凡事儿都会以我为重。你们放心,往后我当家的时候,必然也不会亏待了你们的。” 珞佳凝听得心头猛地一跳。 “当家”这种事儿,明白人一听就知道太子说的是“做皇上”。 问题是现在康熙帝正值盛年,显然还可以当家做主好多年。 偏偏太子已经兴起了替皇上“当家”的这个念头。 这可是大不敬的忤逆之罪啊。 太子却简简单单就这么说了出来…… 也不知道是心太大,还是太把她家老四太当自己人从而也把她太当自己人了。 珞佳凝觉得这个苗头不太对,忙起身说:“殿下既然有客人来访,我就先告辞了。左右以后住在宫里,往后我再来拜访。” 说着就想走。 胤礽却挽留她:“你先别急。我有事要和老四说,你帮忙听一下,之后给老四的信里帮我提一提。” 四福晋给四阿哥的信,那是夫妻俩之间的私话,没什么。 可是如果太子殿下专门给四阿哥写一封信,这事儿就有点太“大”了,总是不太方便。 所以胤礽想让四福晋帮忙转告几句。 珞佳凝听后,只能坐了回去:“不知殿下有何事?” “你也别急。”太子唤了一声后,有宫人拿了一托盘的首饰进屋:“除了给太子妃留的珠子外,这些东西也很不错。弟妹你先挑几个,其余的到时候再给妹妹们送去选。” 托盘里的首饰都是很年轻的样式,宫里的妃嫔们用起来不合适。 也只有珞佳凝这样的年轻女子,和公主们用起来才好。 珞佳凝笑着道了谢。 小瓜尔佳氏从头到尾都被忽略在一旁却也不恼,只是望着那些首饰后,又十分羡慕地看着姐姐。 这就是太子。 这就是东宫之主的做派。 那么多的珠宝,那么多贵重的东西,说送也就送了。 这是在她娘家多少年都没见过的,普通人是羡慕不来的。 小瓜尔佳氏看不惯那个人人称颂的四福晋。 不就是个怯懦人么,家里都管不起来,任由那些个丫鬟作威作福的。有什么本事?凭什么让旁人都称赞? 最关键的是,凭什么四福晋可以得了太子给的首饰,她却不行? 小瓜尔佳氏羡慕地轻轻叹着气。 因为太子有事要和四福晋说,她在太子妃的明示之下,只能告辞离去。 走出东宫后。 原本小瓜尔佳氏是要在内侍的引领下出宫去的。 可是人有三急。 那内侍走了几步后,问她能不能等一会儿,他稍微离开一下解决问题。 小瓜尔佳氏也不是刻意为难人的性子,听后自然点了头,自顾自到旁边的小园子里等着了。 谁曾想在里头走了几步后,就听旁边有人在咯咯咯地笑。 小瓜尔佳氏循声走了过去,便见一个女孩儿在里头拿着一兜的鱼食,开开心心地蹦蹦跳跳。全然没有那些宫里女子们的沉稳和端庄。 倒是活泼得很。 她看着那女孩儿活泼开朗,笑起来的样子极好看,心里头便喜欢了几分:“你叫什么?你是谁?” 那女孩儿走了过来,笑眯眯:“名字倒是其次。你叫我八公主就行了。” 小瓜尔佳氏这才知道,眼前的女孩儿便是由福常在所生、养在宜妃跟前的八公主。 要说这八公主也是个运气好的。 生下来就被宜妃养了去,这位可是皇上最喜欢的嫔妃之一。原本还有个生母出身低又没位分的毛病,后来被封了位分后,这个拖累也没有了。 小瓜尔佳氏指了她手里的鱼食:“你这是要去喂鱼吗?” “对啊。”八公主说:“宫里养了许多新的鱼,好看得紧。我日日都去喂。” 她问过了小瓜尔佳氏的身份,又问:“你和我一同去吗?” 小瓜尔佳氏摇摇头。 她本来是为了看鱼进宫的。 可是四福晋来了后,太子和四福晋有话说,这事儿便不能成了。只能等下次。 不过,她过段时间就能进宫来。 小瓜尔佳氏把姐姐太子妃打算邀请大家一起放风筝的事儿说了。 “没关系。”八公主道:“等到放风筝你进宫来的时候,找我,我带你去看鱼。” 小瓜尔佳氏高兴极了。二人这这便说定。 恰逢内侍解决了问题回来,小瓜尔佳氏就和八公主道了别,脚步匆匆地离宫而去。 · 晚上的时候,珞佳凝打算给胤禛写信。 今天白天太子找她,说的是朝堂上的一些事情。但是又不让她按照朝堂的口气去写,只让她提几句某几个大人家里后宅什么什么的问题。 她怀疑那是太子和四阿哥说好了的暗号。 可她不知道其中的关窍,便没参透。 此事可大可小。 往小了说,或许是太子遇到了什么纠结的问题,找四阿哥抱怨一下,倾诉一下。简单的讲就是倒苦水。 可往大了说的话,这事儿也可能是太子对着某些大臣有所行动。 而且他想把四阿哥牵扯进去,所以去信和四阿哥商量一下,拖了四阿哥下水。 这也不对啊。 四阿哥随着陛下御驾亲征,最快回来也是几个月后了。远水解不了近渴。太子就算想拖了他下水,也没那么容易。 这样看来,四阿哥就算收到信,是没有什么危险的。 那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珞佳凝晚上打算写信给胤禛的同时,又忍不住在考虑着,要不要花成就点来把这个“暗号”给翻译一下。 正犹豫着。 外头传来了慧仪的声音:“四福晋可曾睡下了?” 珞佳凝忙说:“没有。” 又把摊开的空白信纸折起来,放到一旁搁着。 绿梅过去开了门。 慧仪拿着一个东西进了屋:“奴才还怕福晋已经睡了,想着这东西不行就明日再给福晋。现在一开,倒是巧了。该着它今日就到您手里。” 珞佳凝看着那像是一个信封的样子,有些好奇:“姑姑说的是什么?” “信。”慧仪把东西交给了四福晋:“四爷遣了驿馆送来的信件。” 饶是珞佳凝猜了好几个,也没料想到是胤禛给她的,有些迷茫地接过来:“啊?四爷?” 昨儿他不是才走么。 今日就送信件过来? 慧仪笑得神神秘秘:“今儿内务府找了人把信件派出去,永和宫拿到这个信的时候,娘娘也有些不敢相信。可是看得分明,就是四爷给您的。” 她说完后,道了一声不打扰福晋休息了,这便走出门去,从外头帮忙关了门。 珞佳凝暂时把写信的事情搁置一旁,开始打开信件仔细翻阅。 ……还真是胤禛写的。 开篇就是念叨,他吃饭的时候想到了她,喝水的时候也想到了她。如此种种,又问她有没有想他。 珞佳凝挺疑惑的。 思念? 不对啊。 这才刚刚离开京城啊,他就来了信说思念? 她决定先不看信的内容了,先把信纸展开看最后面的落款。 仔细一瞧这日期。 好家伙。 分明就是昨天。 而且地址写得分明,就是京外某个城镇。 显然是昨天晚上他们落脚的地方。 珞佳凝:…… 那信里所说的思念一定是假的。 昨天上午刚刚离京,昨天晚上他就写了这个信。 总不能,他刚走一两个小时就开始惦记她了吧? 这不科学啊。 第53章 第 53 章 珞佳凝最终还是给胤禛回了信。 而且,信里也加上了太子想“告诉”胤禛的话——如今安好,无伦什么都非常妥帖,齐齐安泰。 其中“伦”字和“齐”“泰”三个字是太子特意叮嘱过的,必然要写成这三个字。 因为宫里出去的信件,一般要经过检查。她是四福晋,可能会逃过这一个事儿。但,如果真被检查了。看到这三个字一般也会认为是“伦”字笔误,不会多想。 珞佳凝当时答应下来。 而后一琢磨,有些明白过来为什么这样写。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个故意“写错”的伦字,很可能是代表了大学士阿兰泰。至于其余两个字,可能是说尚书马齐以及佛伦,这二人分别是户部和礼部的,与太子素来交好。 珞佳凝猜想这几个人可能在太子监国期间会给予太子一些旁的帮助。 太子给胤禛说起这个事儿,或许让胤禛在外征战的时候,在皇上面前多提一提这个几个人。等到皇上回来,太子在赞一下他们,说不定就得了褒奖。 太子想借此拉拢自己的人,再让自己的人得到重用,从他的角度来说这没什么不对。 可是珞佳凝觉得,往后太子是要经历两次废黜的。 倘若胤禛真的给了太子的人一些额外帮助的话,若给皇上留下了印象,说不定后面还会引火烧身坑到胤禛自己。 珞佳凝斟酌过后,在写了太子让她说的那几句话之后,紧接着她写道“太子妃打算筹划风筝盛宴让大家都参加”。 她特意在太子妃三个字里,把“子”和“妃”拉开了一些距离,好让胤禛一眼就能看出来,前面的话是太子让说的。 珞佳凝想,以胤禛的仔细和深谋远虑,肯定会猜测她为什么刻意这么来一招。 他只要会深想过去,必然更加谨慎。那么再在皇上跟前说话做事的时候,就不会留下把柄。 写完后,珞佳凝把信封好,就交给了安福,让他去交给负责把信送出的宫人。 太子妃要办风筝盛宴的事儿,不多久就传遍了宫里。 各宫的主子们都在猜度着这个事情该怎么应付。 翊坤宫内。 如今春色正好,院子里开满了各色鲜花。宜妃就让人在树下放了藤椅,吹着春风吃果子。 八公主听到宜妃提起放风筝的事儿,只淡淡地“哦”了声,没什么太多旁的表现。 宜妃觉得稀奇,让人给公主削着果子,又问她:“你平时不是挺喜欢玩的吗?怎么这次不太高兴?” 八公主被她养得骄纵又娇气,成为了她心目中的样子。 宜妃现在也想要惯着八公主。 反正不是她亲生的女儿,越是捧着“好好”地养,旁人越会赞他一句心慈,何乐而不为。 从八公主小时候开始,宜妃就让她玩各种好玩的。 现在她愈发喜欢肆意起来。 宜妃十分满意。 所以看到了她对风筝兴致缺缺,宜妃反而觉得奇怪:“你莫不是早就听人说了这事儿吧?” 虽说消息才刚刚传到了翊坤宫,可保不准八公主出去瞎逛的时候从哪儿就听说了。 “听说四福晋要去。而且,这个放风筝的事儿,就是她和太子妃决定的。”八公主撇了撇嘴:“她想出来的主意能有多好。” 当然了,小瓜尔佳氏的原话并不是这样。不过八公主脑补成了这样,那她就认定了原本便是这样,于是这般告诉了宜妃。 宜妃听后,了然地笑笑:“四福晋人美又心善,喜欢她的人很多,太子妃自然不例外。” “就她?她还心善?”八公主一脚踹开了旁边的一个锦杌:“不是我说,虚伪的人我见得多了,可是像她那么虚伪的,却少见。” 宜妃声音温和地做出劝说样子:“她终归还是不错的,不然怎么那么多人喜欢她?” 略顿了一顿,宜妃又说:“不讲旁的。单说皇上那么喜欢她,基本上大家就都站在她那边了。” 不提皇上还好。一提八公主就满肚子的气。 之前那个白孔雀翎羽的宫花,她听内务府的人说后,十分期盼。想着五公主肯定是会先选了的,那么剩下的一个,她一定要抢到。 结果呢? 东西还没到她的手里,就被四福晋给夺了去! 明明是个已婚妇人,凭什么和她们这些小姑娘们抢? 不过是皇上的儿媳而已,哪里能比她这种天之骄子、皇上的女儿更尊贵?! 之前宜妃偶尔说起四福晋的时候,八公主都没什么感觉,只觉得那个女的烦得很,不待见而已。并没有多么真心实意的厌恶。 所以四福晋的生日宴请时,五福晋来叫她,她也跟着去了。 直到后来。 后来她在四福晋的头上看到了那支宫花,她开始真正地讨厌起四福晋。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现在听到那个人的消息都无比难受。 八公主一想到四福晋那张狂的样子,就恶心得不行,与宜妃说:“母妃,往回可别再提那个人了。放风筝的那天我就不去了,免得再看见不想见的人。” 宜妃劝她:“宫里的人都去,独独你不去,她们不会觉得你是怕了四福晋么?” “谁怕她了!”八公主愤愤不平:“我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那就对了,既然不怕她,就一定要去,免得其他人背后说三道四。”宜妃说:“旁的不讲,单说七公主那天也去,你难道就不想找她一起玩吗?” 八公主和七公主年纪相仿,性格也略微相近,都是活泼好动的。 俩人算是比较有共同话题的,偶尔也能玩到一起去。 比如最近宫里有了新的锦鲤,八公主和旁人说起这个事儿来,对方都不是特别感兴趣。可是七公主很感兴趣。 她就有心想要叫着七公主一起玩。 但七公主是四阿哥的亲妹妹。到时候放风筝时应该是和四福晋在一起的。 想到这个,八公主就提不起叫她一起的兴致了。 “算了吧。”八公主有些犹豫:“放风筝也没什么有趣的。” 宜妃怂恿她:“你就不怕旁人说你连放风筝都不敢,所以不去?” 这么三番两次地激将下,八公主按捺不住了。“谁不敢啊?”她哼了声,仰着下巴:“宫里比我胆子大的可没几个。谁怕谁啊?去就去!”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 宜妃心满意足。 以八公主的脾气,到时候少不得要和德妃那边的人起冲突。之后和那边的关系一定很差。福常在的儿子胤祥和四阿哥情意深厚。这样一来,福常在那边和八公主的关系自然更僵。 如此一来,八公主往后也只能靠着她了,断然不可能和德妃福常在亲近。 宜妃想,养女儿也不能白白花费了那么多心思。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她这样宠着八公主,总有能用到的一天。 到了风筝盛宴的那一天,还没天亮,宫里就刮起了冷风。 像是即将下雨似的,那风又湿又潮。风速颇高,吹到人脸上,有点疼。 太子妃十分着急。 本来她说这个放风筝只是宫里的贵人们聚在一起玩一玩。 后来,庶妹说也想要进宫来玩,她觉得不能厚此薄彼,不好只让自己娘家的妹妹来,就向许多官宦人家的女儿送了帖子。 十几户人家的女儿都答应了要来。 结果倒好,天气骤变,倒是搞得这事儿要办不成了。 太子妃急得不行,早膳吃过后,嘴角就起了泡,忙让人请了四福晋到她东宫来,问问该怎么办才好。 “放不成风筝,总可以踏青的。”珞佳凝看太子妃急得上火,就也帮忙出了个主意:“本来风筝就是增添趣味性而已。真不放也没什么,只大家聚一聚就好。” “可是那么多人来了,又不放风筝,还能怎样?”太子妃有些急:“谈论诗词终归不够妥当,玩投壶之类的也顾不到所有人。怎么办才好?” 原本官员之中,便有一些是武将之家,且是八旗子弟满族人。 这些人家的女儿们自然是不太擅长诗词歌赋的。如果说大家凑一起谈论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她们怕是插不上嘴会收到冷落。 而玩投壶的话,一些文官家的女儿就不太会了。即便是现学,那也一定是一直输,少了趣味性。 太子妃一时间也想不到该怎么办才好。 珞佳凝知道太子妃是想让她帮忙。 但她还得顾忌着晖哥儿也在宫里住着,更何况,她不想掺和进这些事情里面。 胤禛的态度她十分了解,从来不会结交群臣。 此次臣子们的女儿入宫玩耍,她自然也不好掺和进去。免得有人觉得她和哪些女儿家交好了,再牵连到胤禛。 珞佳凝看出太子妃是真的着急。 虽说她不想帮这个忙,但是,胤禛目前和太子的情分在。她也不能推脱太过而伤了兄弟俩的情分。不然在胤礽被废之前,胤禛的处境会比较困难。 珞佳凝便认真想了一想:“我现在要时常分出精力来照顾晖哥儿,没办法帮您的忙。不如,我帮你推荐个人吧。” 太子妃一听,欢喜起来:“我自然是知道你要照顾孩子的。只是我一时间着急,想不透彻,才找了你来想办法。” 珞佳凝心中明镜似的,却也没有戳穿他,而是迟疑着说:“或许太子妃可以找四公主帮忙。” “四公主?”太子妃听后明显怔了下:“你怎么想到她了。” 不过仔细琢磨过后,太子妃发现,四福晋的这个提议是真的好。 四公主原本是宫里是不受宠的。 更何况,她婚事已经定下了,即将远嫁漠北蒙古,在其他人看来更是前途渺茫。 太子妃素来与四公主的关系也很一般。 不过,经过四福晋这么一提,她倒是有些了然。 四公主自幼擅长骑射,因此皇上选了她来嫁到蒙古。这也说明四公主的性子和擅长的爱好,能和朝中武将的女儿说到一起去。 倘若有她在的话,有她帮忙照顾武将的女儿,太子妃就能分出功夫去和文臣的女儿们交好了。 再者,四公主是贵人郭络罗氏的女儿。而贵人郭络罗氏,则是宜妃的姐姐。 有四公主在帮忙守着,宜妃就算想要闹腾出点什么事情,也得顾念一下贵人郭络罗氏,从而不好多插手。 “你这个主意好!”太子妃越想越觉得四福晋的提议实在是妙极,忍不住高声吩咐宫人:“去,帮本宫把四公主找来。” 珞佳凝忙说:“我还得回去看看晖哥儿。他啊,月子里一直跟着我。现在突然来了新环境,看不到我要着急。我先陪他一会儿,等大家都快齐了再来找你。” “你且去吧。”太子妃道。 之前太子妃看她不肯帮忙,听她用儿子做借口还不高兴,觉得她是个不肯帮忙担事的。现在看四福晋帮她找了个十分妥帖的人帮忙后,太子妃改了主意,觉得四福晋之前不想亲自帮忙,确实是为了儿子着想。所以答应得十分爽快。 珞佳凝赶忙回了永和宫。 不管怎么说,等会儿她都得晚一点过来。 免得旁人再认为她想出头搏名声。 在永和宫内,珞佳凝留意着东宫那边的消息。 果然,因为天气原因,玩的活动变成了书画诗词和投壶骑马。 这需要分两拨去玩。 太子妃文武皆可。书画诗词自然由她来负责。 而去帮忙的四公主,则带了武将家的女儿们去了骑马场。那里可以骑马,另有屋子可以玩投壶。 本来那些女孩儿们看到太子妃不亲自招待她们,还颇有微词。不过看到是四公主来找她们,女孩儿们便开心起来。 四公主的姨母是宜妃。宜妃身份尊贵深得盛宠,那么她姐姐的女儿自然也是尊贵的。 至于宫里的贵人们和其他公主们,因为都是在皇宫内长大的对这里十分了解,自己寻着乐子就行了。 愿意舞墨的就去太子妃那里,想松动筋骨的就去四公主那儿,都很随意。 四公主英姿飒爽,不似平常闺阁女儿那么娇弱,而是眉目间透着刚毅,五官不似生母郭络罗氏,反而更像是康熙帝。 珞佳凝凑了快到晌午的时候才过去。 恰逢四公主带了人在屋子里投壶。 四公主刚刚拿起箭,眼睛一转就望见了四福晋。 她顿时欣喜不已,拍了拍旁边一个女孩儿的肩膀:“你帮我带着大家玩一会儿,我去去就来。”而后径直走到了四福晋这边。 珞佳凝是带着七公主一起过来的。 她不放心七公主独自和这些女孩儿们玩闹,坚持着让七公主一直陪她。 好在七公主十分喜欢晖哥儿,怎么看他都看不厌。为了晖哥儿七公主也能在她身边跟很久。 是以现在珞佳凝是与这个妹妹一同过来的。 四公主拉了珞佳凝的手,感激不已:“四嫂嫂,我原以为你和我是不亲近的。”毕竟宜妃和四福晋不和,是宫里有目共睹的:“却不曾想,嫂嫂肯为我做那么多。” 说实话,四公主也没料到,她居然有机会在太子妃跟前得脸。 更没想到的是,太子妃居然安排了她来帮忙照顾群臣家的女儿们。 这些都是很增脸面的事儿,平时是轮不到她的,毕竟她的生母在宫里位分低又不得宠。 是以今天得知是四福晋在太子妃跟前说项后,她心里对四福晋可谓是感激万分。 珞佳凝倒是没想到会这样。 她当时只是找到了最合适的安排,没想过让四公主感谢她。 珞佳凝忙说:“四妹妹客气了。都是一家人,你何至于要和我道谢呢。” 四公主玩了一上午,现在已经和女孩儿们熟悉了许多。她见旁边有几位姑娘没在玩,拉了她们来找四福晋,并一一作介绍。 她想,四嫂对她那么好,她就也要对四嫂好。 她得把周围的人尽快介绍给四嫂,让四嫂也能和大家玩到一起去。 可是,经过她的介绍,听了这些女儿们的出身后,珞佳凝暗自叫苦不迭。 珞佳凝之所以来了四公主这边没有去太子妃那边,就是听说尚书家的女儿们几乎都在太子妃那边作画呢。 她想避开某些人,就来找四公主。 谁曾想,户部尚书马齐和礼部尚书佛伦的女儿都在四公主这边,只大学士阿兰泰的孙女不在此而是去了太子妃那边。 马齐、佛伦和阿兰泰都是当初太子让珞佳凝给胤禛写信时暗暗提到过的人。 珞佳凝自然想避开他们的晚辈。 不料人算不如天算。原本这几家的女孩儿都跟着太子妃在玩,如今却有两家的来了四公主这儿。 珞佳凝一边应付着和周围的人寒暄,一边暗自苦恼。 ……得想了法子脱身才行。 不能和这些人的孩子熟悉起来,不然的话,说不定后患无穷。 珞佳凝知道四公主与七公主没有利益冲突,且四公主即将远嫁,也没去害七公主的必要。 她把七公主交给了四公主:“妹妹帮我带七妹妹先去玩吧。我照顾晖哥儿有些累了,先歇一歇。七妹妹跟我一上午帮忙照顾孩子,也乏得很,这时候让她玩一玩松快一下。” 四福晋交代的事儿,四公主自然答应:“四嫂你放心,七妹妹在我这里,一根头发都少不了的,必然完好无损还给嫂嫂。” 七公主哈哈大笑:“你们俩这是把我当小孩子呢?” 珞佳凝和四公主对视一眼,齐齐地说:“你就是小孩子!” 恰好有女孩儿来找四公主一起玩,四公主便把七公主带着一起去了。 这时候门口传来了一阵叫嚷声。 “四福晋!四福晋你在不在!”八公主边喊着边进了屋:“哦,你在这儿啊,可让我好找。” 四公主闻声看了过来,面露不悦。 听八妹这个语气,居然是完全不把四嫂看在眼里了! 虽说八公主是养在宜妃跟前的,她招惹不得。可是为了四嫂,她愿意去和八公主干一仗。 四公主朝着四福晋这边走来。 珞佳凝朝她摇摇头,示意不用:“四妹妹你陪着大家先玩。我没事。” 四公主有些担忧。 但她想到四福晋一向聪慧异常,这是皇阿玛都在不住赞赏的。她才稍稍放心:“四嫂有事的时候叫我一声。” 这时候八公主已经走了进来。 外头风大,风跟着她一起吹进屋里,投壶都要受影响了。 女孩儿们喊着说让人把门关上。 “不用,我马上就走。”八公主趾高气昂:“四福晋,我有事要和你说。你既然有空,就跟我来吧。”说着当先走了出去,头也不回。 珞佳凝是真的懒得理她。 可是现在的情况下,她正在找个合适的理由可以离开。而八公主正好给了她一个借口。 珞佳凝便顺势跟了过去。 她发现,八公主去的是御花园旁边的一个小树林。 那个小树林占地颇大,树木林立还容易走错路。平时逛着十分惬意。今天风大,吹得人脸难受,那边倒是静悄悄的没什么人了。 树林中。 小瓜尔佳氏急得团团转。 之前她不过是看着这边的景色不错,难得宫里有偌大的地方可以随意走动,这便钻进来看景色。 谁知道这林子远比她想象得大。 一开始她是随意地散着步。等到她逛够了想要回去的时候,才发现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就在她慌得不行的时候,忽然听到了说话声。那声音压得很低,但是在寂静的林子里,还是可以分辨得出的。 小瓜尔佳氏朝着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 谁知,看到的却也是太子。 此时太子正和他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挨得很近,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小瓜尔佳氏便说:“殿下,您在这儿呢,可是让我们好找。”又道:“不知道这个林子的出口在哪儿?我走了好几圈都没寻到出去的地方,幸好绕到这边看到了你,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出去。” 胤礽又和小太监叮嘱了句话,这才慢慢转过身来:“我带你走吧。” 小瓜尔佳氏轻轻应了一声,乖巧地跟在他的身后朝前走去。 看着胤礽的背影,小瓜尔佳氏不禁想到了自己将要嫁的人。 不过是个大臣的儿子而已。身份不够尊贵,远比不上皇子。这让曾经差一点就能嫁给四皇子的她,多多少少有些心里不甘。 小瓜尔佳氏又想到了自己的嫡姐。眼前的男人,就是嫡姐嫁给的人。 胤礽长得还算好看,又是尊贵为太子。 小瓜尔佳氏怔怔地看着他,不一会儿脸颊有些泛红。结果走着的时候,就没留意到旁边的一条小河。 这小河并不深,不过一尺左右。特意造成了仿天然的模样,水旁还有浅浅的河滩。河滩上有鹅卵石,润滑无比。 小瓜尔佳氏一脚踩到了鹅卵石上,惊叫一声身子歪了歪,眼看着就要栽倒在河里。 就在此时。 八公主和珞佳凝寻找说话的地方,恰好走到了附近。 八公主见到了小瓜尔佳氏面临危险之中,下意识就要出声尖叫提醒她。 谁知还没来得及张口,嘴巴上忽然被人捂住。下一秒,她被人拖进了树林。 八公主恼怒地回头,气呼呼瞪着珞佳凝。 她正要大声训斥四福晋的所作所为。谁知四福晋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扬了扬下巴示意去看小河边。 顺着四福晋所示的方向望过去,八公主意外发现,太子一手拉着小瓜尔佳氏,正不住关切地上下打量她。 很显然,小瓜尔佳氏即将掉进河里之前,是太子忽然出手拽住了她救了她。 现在,小瓜尔佳氏正娇羞地回答着太子的问题。 而太子,也在十分关心地询问着。 八公主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见的声音说:“二皇兄什么时候这么懂得怜香惜玉了?” 珞佳凝瞥了她一眼。 八公主:“……不对。你看二皇兄,他问完就松开手走了,没有任何留恋。不过我瞧着太子妃的妹妹脸很红啊!” 珞佳凝懒得搭理这个八公主。 如果不是怕刚才八公主叫出声后会连累到她,她才懒得管八公主怎么样呢。 现在太子已经离开,小瓜尔佳氏也随后离去。珞佳凝斜了八公主一眼,一句话也懒得回答她,自顾自转身回去:“既然公主没什么事,那我先走了。” 本来就是八公主说有话要问她,她为了赶紧离开之前的屋子,这才勉为其难跟过来的。 现在离开屋子已经很远,那她可真不奉陪了。 珞佳凝说走就走,毫不留恋。 八公主看着四福晋决然的背影,不由愣住。 ……好家伙。 这个四福晋真够自大的,居然胆敢就这么走了?! 谁给她的这个胆子啊! 喂!仗着好看就能够为所欲为了吗? 没有这样的道理! 第54章 第 54 章 珞佳凝远离八公主后,当真是身心舒畅了。 宜妃用捧杀的办法教八公主,直接把八公主养废了,是非不分而且相当骄纵。但凡有什么不合她心意的,她都能闹得天翻地覆。 听说,以前八公主年纪小的时候,皇上还觉得她这样有趣可爱,赞了好几次。 结果八公主愈发变本加厉起来,现在这种情况更加严重。 只可惜她现在已经不是五六岁的孩童了,皇上见了她这样,也颇为不耐烦。 但宜妃显然没有告诉她长大了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如今的她,依然如故。 珞佳凝自认不是圣母。 八公主这样的性子,连她自己的哥哥和生母都不管了,珞佳凝身为外人更不需要去管。 不过最近八公主和七公主好像还挺玩得来,两人时常凑一起说说话什么的。 这让珞佳凝颇为介意。 七公主不是体贴温柔的性子。遇到了八公主这样的暴脾气,俩人万一真的谈不拢的时候,说不定就会直接开怼。 不动手就还好。一旦动手,吃亏的很可能是七公主。 毕竟七公主再活泼也遵循着礼法,不似八公主那样脾气一上来了就不管不顾什么事儿都能做出来。 珞佳凝出了小树林后,守在外头的苏培盛和馥容跟了过来:“福晋在里头没事吧?奴才瞧着八公主和您一起过去的时候,看上去脸色不太好。” 珞佳凝:“没事。只不过说了几句话。” 她遣了苏培盛去四公主那儿:“你去把七公主叫回来,让她跟我一道。就说我自己玩着无聊,想她陪着。” 苏培盛:“那一会儿让七公主去哪里找您呢?” “到太子妃那边吧。”珞佳凝道:“八公主很可能会去找四公主她们一起骑马。我刚和八公主闹得有点僵,不过去了。还是去太子妃那边好一点。” 苏培盛领命而去。 珞佳凝就磨磨蹭蹭地来了太子妃这儿。 太子妃这一处倒是择了个好地方。是在一处御花园的旁边宫殿,花香四溢,十分幽静。 此时女孩儿们都执了笔,或是作画或是作诗,温雅娴静。 珞佳凝悄悄地找了个角落的位置落座。 因为她的动作很轻,不想吵到有才华的女孩儿们,所以她们竟然没有注意到四福晋的到来。 倒是太子妃,因为一直在张罗着这周围的事儿,眼睛一直四处看着,把四周的一切尽收眼底。 太子妃瞧见了四福晋,又见四福晋一直很赞赏地盯着女孩儿们,知道四福晋是不想打扰她们,便悄声走了过来。 两人挨着坐了后,有姑娘一直在留意太子妃的动向,顺带着看到了四福晋,忙行礼问安。 其他女孩子听见了也忙跟着行礼。 珞佳凝笑道:“我就是怕扰了你们,才默不作声的。你们倒好,枉费了我一片好心。” 大家听了这话,知道四福晋是个好相处的,便和她说笑了几句就又全神贯注在笔尖了。 珞佳凝和太子妃闲聊了会儿。 她似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咦?你妹妹呢?之前还看到她来着,这一会儿怎么不见她人了?” 太子妃道:“你在哪儿见到她的?我都好一会儿没见她人影了,指不定跑了哪里去玩。” “就在林子那边的小河边。”宫里有好几处有河,珞佳凝把那一处说了:“当时我和八公主看到你妹妹在和太子说话。八公主的脾气你知道的,我正和她闹别扭呢,谁也不想理谁。看到你妹妹和太子,我俩都没想着去打招呼,就怕一时间语气不好,再让他们产生误会。” 太子妃闻言,拿着帕子半掩着口笑:“你和八公主的那点子事儿,可真是传得宫里都知道了。谁不晓得她女扮男装去阿哥所找你那一回?要说她和谁关系最不好,应当就是你,再没第二个。” 珞佳凝见太子妃把话听进去了,而且没有把重点放在小瓜尔佳氏和太子身上,便松了口气,也笑着回答:“我也不清楚哪里惹了八公主不高兴。左右都是我的错,我不怕认错,只要她不再来找我的晦气就好。” 太子妃绷不住哈哈大笑。 珞佳凝见目的达成了,就把话题岔开到了旁的事情上。 之所以特意提起这么一遭,为的就是让太子妃知道,她确实看到了小瓜尔佳氏和太子在小河边这件事。 她可不敢保证八公主那个疯批会做出什么事说出什么话来。 保不准八公主之后一高兴了,顺口就把她们俩“偷看”到太子和小瓜尔佳氏的那一幕讲给旁人听。 与其担心着这事儿会被太子妃辗转知道,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太子妃从旁人那儿听说,倒不如从她这里亲自听说。 现在她自己把这事儿跟太子妃讲了,即便是八公主的话之后会传到了太子妃的耳中,太子妃也已经心里有数,不会对她产生什么别样的误解。 午后的天气居然奇迹般的好转起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还略有些阴着。饭后忽然就烈日当头晴空万里。 太子特意过来问了女眷们一声:“既然天已经好转了,你们还放不放风筝了?” 一阵慌乱的行礼声后。小瓜尔佳氏当先开口:“太子殿下若是允许我们放的话,那自然是要试试看的。只是不知道殿下能不能允了我们。” 太子笑道:“你们有心要玩,我没什么不允的。”他走过去执了太子妃的手:“劳烦你照顾着妹妹们。我就不叨扰了。” 他一个成年男子,自然是不好掺和在女眷之中。 太子妃闻言自然应了下来。 小瓜尔佳氏盯着太子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挪开目光。 坐在她旁边的一个女孩儿见状,重重嗤了声:“你这个人,好没道理。为甚盯着你的姐夫看?身为姨妹,不更应该避嫌的吗?” 这个女孩儿浓眉大眼明眸皓齿,端的是漂亮。只是眉目间透着倨傲之气,原本英气的五官便显得有些跋扈。 小瓜尔佳氏之前坐下吃饭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女孩儿一看便不好惹,自然没和对方说话。如今对方主动找茬,她更是肯定自己之前的猜测没错,这个人不是个好相与的。 只是对方都已经说到她头上来了,她断然没有平白受气的道理。 小瓜尔佳氏当即反驳:“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盯着了?你什么时候见到我不移开眼睛了?哦,只兴你满嘴乱说,却不准许旁人看看周围环境的?” 那女孩儿当即气笑了:“我两只眼睛看的清清楚楚,你的眼神就是不太对。怎么的?做了还不许旁人说了?” 语毕,她狠狠剜了小瓜尔佳氏一眼,眼睛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小瓜尔佳氏气炸了,当即跳脚就要和对方闹起来。 好在这个时候有个温温柔柔的女孩子在旁边,好说歹说地把两人给拉开了。不然这事儿指不定没完。 这边太子妃和四福晋在同一桌。 珞佳凝看到了小瓜尔佳氏和那女孩儿的争执,却听不到两人说的话。即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问:“那是谁家姑娘啊?” 怎的这样脾气大。 太子妃道:“那是郭络罗家的嫡女。” 珞佳凝恍然大悟。 原来是她。 未来的八福晋。 郭络罗氏是安亲王外孙女,又是宜妃的侄女儿、九阿哥的表姐。 宜妃本出身一般。不过其兄明尚做了额驸,娶了安亲王的女儿,自此尊贵起来。而后明尚又封和硕额驸。 郭络罗一家身份愈发显赫。 郭络罗氏出身于这样的家庭,外祖又是安亲王,性子自然骄纵些。 不过郭络罗氏喜欢户外的运动,并不是特别喜欢室内的诗词什么的,所以在跟着四公主的那一边玩。 珞佳凝自然也就没认得他。 太子妃拉了珞佳凝小声嘀咕:“不知八公主和这位郭络罗家的女儿碰到一起后,会是个什么情形。谁输谁赢?” 显然太子妃也不太喜欢郭络罗氏。 珞佳凝低声说:“半斤八两。她们俩啊,谁也不会输,谁也不会赢。” 那就是说一样骄纵了。 太子妃笑出了声。 饭后自然是要准备放风筝的。 之前太子妃和太子已经准备好了许多的风筝,只等着大家来放。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 太子妃就让人去东宫取来。 就在大家等待着闲聊的时候,有宫人高声禀道:“宜妃娘娘驾到——” 这次的聚会是太子妃主办的,宫里的贵人们想参加也可,不想参加也不必特意过来。 今早晨天气不好,宫里的长辈就基本上都没来。 如今天气放了晴又有太子派了人到各宫去说聚会继续进行,有些主子们便姗姗来迟,打算参与到放风筝当中。 宜妃便是其中之一。 与宜妃一同过来的正是九阿哥胤禟。 胤禟这次没有跟着康熙帝御驾亲征,只因他之前好巧不巧地病了一场。 康熙帝怜惜儿子,不肯让他在没有痊愈的情况下跟着,所以他只能留了下来。 就因为这,胤禟最近的脾气非常不好。一点就着。谁也不敢没事去招惹他。 就连他额娘宜妃,和儿子说话也是笑眯眯好声好气地说:“胤禟,你表姐今日也来了,你和她一起放风筝好不好?” 简直是柔声细语了。 如今郭络罗氏正值芳龄,是可以婚配的年纪了。 宜妃让她多到宫里走动,也有想帮她找个良人的意思在。 更何况现在胤禟也有十几岁了,过两年就可以择嫡福晋。宜妃也有个“亲上加亲”的想法在。 只是胤禟和郭络罗氏的性子都很执拗,只认准了他们想要的,旁人强加不成。所以宜妃让郭络罗氏趁机进宫来玩,也好让表姐弟俩增进一下感情。 胤禟心里不痛快,提到放风筝自然也没什么好语气:“女孩子玩的东西,母妃你非要让我掺和一脚也过来玩。这算是什么事儿。” 他脑袋一扭,不乐意:“我不去。” 笑话。 他堂堂九阿哥,陪着宫里的姐姐妹妹们玩一遭就勉为其难。如今让他去陪那些臣子们的孩子,他怎的乐意? 不去。 胤禟把头扭到了一边,不想搭理人,包括宜妃。 他想寻机会逃走,远离这个满是脂粉气息的地方。偏偏他的母妃不乐意。 宜妃硬是拉了胤禟的手,把他拽到了女孩儿们的跟前:“你们开始了吗?我们和你们一起,大家都玩得开心点。” 众女知道宜妃得宠,是皇上跟前的爱妃,自然对她十分恭敬:“谢宜妃娘娘。” 宜妃就叫了侄女郭络罗氏到身边:“来,胤禟,你陪着表姐去放风筝。” 胤禟老大的不乐意,下巴翘到了天上,手背在身后,哼哼唧唧就是不说行。 太子妃过来打圆场:“娘娘不用这样担心妹妹。把妹妹交给我好了,我带着她和姐妹们一起玩。” 她说的妹妹便是指的郭络罗氏。 宜妃回头,搭眼就看到了四福晋。 今儿四福晋打扮得漂亮,一身丁香色的衣裳大方好看。不论谁站在四福晋跟前,都显得黯然失色。 虽说郭络罗氏长得不错,可是也得看和谁比。与四福晋比,那可真是不够看了。 偏偏太子妃和四福晋交好,若让她跟着太子妃,势必会和四福晋在一道。 宜妃越想越不高兴,招手叫了四公主过来:“你来,让这妹妹跟着你一起玩吧。” 四公主性格爽朗,闻言自然应下。 更何况四公主的母亲是宜妃的姐姐,是以她和郭络罗氏也是表姐妹的关系。照顾表妹,自然理所应当。 四公主便叫了郭络罗氏和她一道去放风筝。 谁知她刚喊了一声,郭络罗氏却把头一扭,哼了声:“我不跟你去。” 四公主只能停了步子,静等她后面的话。 郭络罗氏指了胤禟:“我就要跟你去。”又道:“姑姑都说了让我跟你,你偏不肯让我跟。为什么?我是身份不够尊贵啊,还是长得不够好看啊?你倒是给我个理由?” 显然她是被娇宠惯了的,不习惯这样被人拒绝。 更何况最近胤禟的心情不太好,拒绝带她玩的时候表情也很嫌弃的样子。 胤禟本来也是金尊玉贵着长大的,何时被人这样怼过?除了他皇阿玛和他八哥之外,谁给他脸色都不行! 当即胤禟就黑了脸:“我就是不想带你这个丫头片子。我不喜欢和女的玩,怎么,你又意见?那你别做女的啊!” 不过,听了他这满是火气的话后,郭络罗氏眨眨眼睛,反而没之前那么生气了。 胤禟是不喜欢和女的玩。 她是女的。 就这么简单。 此时越是简单的理由反而越是能够让她接受。 郭络罗氏颔首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和四姐姐玩去。”转身就笑眯眯去寻了四公主。 胤禟瞠目结舌。果然女人都是不好对付的,表姐也是这样。说变脸就变脸。 他都准备好要和她干仗了,结果倒好,她甩甩手走人,让他都没有发挥的机会。 胤禟和郭络罗氏的这一番争执,倒是让宜妃歇了带着儿子的心思。 毕竟她也是希望胤禟从低谷里走出来,而不是脾气更加不好心情更加差。如今见和郭络罗氏这次的相见不太愉快,她便带着儿子回了宫。 郭络罗氏就一路跟着四公主在玩。 因为上午的时候,在一起玩过的女孩儿们都互相间熟悉了一些,所以下午放风筝即便没有再分文武,却也已经习惯了凑成两大堆。 好动的都在四公主的“圈子里”。 珞佳凝和太子妃都特意远离四公主那边。 倒也不是她们不愿意和四公主玩,实在是,四公主身边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八公主。郭络罗氏。外加一个不定时的炸弹七公主。 本来珞佳凝是想让七公主跟着她们这边的。无奈七公主本来就好动,觉得太子妃这边都是喜欢诗词的姑娘,没意思,坚决要去四公主那边。 而珞佳凝不想和八公主再离得近,只好远远关注着七公主,自己则待在了太子妃身边。 在这儿,其他的倒也罢了。 对珞佳凝来说,只是小瓜尔佳氏这个人有点烦。 珞佳凝分到了一个漂亮的凤尾蝶样子的风筝,很好看,飞得很高。她专心于放风筝,顺带着瞥一眼七公主,原本是很悠闲的。 可是小瓜尔佳氏不知道怎么的,凑到了她的身边,不住地问这问那。 “四福晋,你常去找我姐姐吗?” “我姐姐和太子的关系好像很好啊……想必太子很疼我姐姐?” “太子殿下平时都喜欢什么?我姐姐平时喜欢的好像和他不太一样,所以我帮我姐姐问问。” “太子他——” 珞佳凝刚开始还好脾气地应付一下。 结果她发现太子妃的这个妹妹委实得寸进尺。 她现实回答了,结果对方问的更多。而且因为她一开始答了,后面她不想答的时候,对方就会不住追问: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了啊。” “我很烦吗你都不愿意和我说话。” 吧啦吧啦没完。 珞佳凝也气了,笑眯眯说:“太子是我夫家哥哥。我一个妇道人家,没事儿去打听我夫家哥的事情做什么?你想知道太子的事情,你自己去问他啊。问我做什么?我能知道多少?” 小瓜尔佳氏听了后,脸一阵红一阵白,很不好看。 珞佳凝却是懒得再搭理她,索性拽着风筝去远离她的地方继续放。 不过,等到珞佳凝寻到了个新的位置后,却忽然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七公主不见了! 她赶忙把手里风筝交给身边没能放起来的女孩儿们,急匆匆走到了伺候七公主的宫人那儿,询问:“你们主子呢?她去哪儿了?” 主子们放风筝的时候,除去一个贴身的宫女外,其余人都在院子外头候着。 如今七公主连同她贴身带着的人都不见了,只几个随性的在院门那儿等。 如今四福晋问了他们,他们自然是不知道的。 这时候有个端盘子的机灵小太监,听到了四福晋的问话,答道:“奴才刚才给主子们送茶水的时候,看到了七公主几眼。” “那她去了哪儿?”珞佳凝忙问。 小太监道:“奴才看着七公主玩得开心,与八公主和郭络罗家的嫡女往旁边去了。” 他略一回忆,犹豫着说:“她们好像、好像是说,去看锦鲤?” 珞佳凝就有些急了。 七公主出大事的时间就在最近的日子附近。她并不确定是哪一天。 万一。 万一就是今天的话,那该怎么办! 七公主自己倒也罢了,虽然活泼好动,却也有分寸。 怕就怕她和八公主以及郭络罗氏在一起。那两个可都是不管不顾的躁脾气! 珞佳凝越想越急。 她吩咐了馥容给那个小太监点碎银子,这边脚步匆匆地往养了新锦鲤的池子而去。 到达那个御花园后。 珞佳凝远远地就听到了女孩儿们的笑声。她顺着声音望过去,看到了七公主、八公主和郭络罗氏在笑着闹着互相推搡。 本来在旁的地方也就罢了。 问题是她们个人如今为了看鱼清楚方便,走到了水榭上。周围都是池水,一个不小心,说不得就会掉下去。 珞佳凝紧张极了,叫了旁边的一个宫女:“你怎么不跟着你主子?” 这正是七公主身边贴身宫女。平时很机灵的一个,所以德妃安排了她跟在七公主身边。 宫女福了福身:“回四福晋,七公主说了,奴才跟着的话扰了她看鱼的视线。公主让奴才在这儿等着就行。” “那她们这样危险你也不劝一劝?”珞佳凝说。 宫女嗫喏着:“怎么劝呢。奴才说了,主子们不停,奴才也无法。” 珞佳凝气得跺脚:“糊涂!” 一个两个也就罢了。如今可是足足有个能折腾的就在池子中心水榭上。 万一闹得厉害了,可怎么收场! 珞佳凝心说不能让她们这么玩。 其他的人也就罢了,寿数还长着呢不用担心。 可七公主是她和胤禛的亲妹妹,她不能看着七公主处于危险之中。 珞佳凝什么也顾不得了,拎着裙摆就要往那边去。 谁知她刚走了几步,就听到一声尖叫“啊——” 伴随着尖叫声的是噗通巨响。 再抬眼,水榭上只剩下了八公主和郭络罗氏,七公主却不见了踪影。 珞佳凝忙跑过去。 郭络罗氏指了水池子,害怕得都要哭了:“来人!来人!她掉进去了!她掉进去了!” 珞佳凝不再犹豫。 她顾不上去看道具究竟花费如何,急急换了十多个避水丸,自己快速用掉了五个后立刻决然跳进了水里。 剩下的她都是给七公主准备的。 她要把妹妹救活! 那可是她和胤禛嫡亲的妹妹!! 第55章 第 55 章 七公主也没想到,自己会掉进池子里。 前一秒她在和八公主、郭络罗氏玩笑着,下一秒变故陡生,她身体一翻就掉了进来。 七公主瞬间被寒冷彻骨的池水包裹住。 如今虽然已经进入春日,天气却还冷着,池子里的水尤其刺骨。那些水透过衣裳钻到了里面,刺得她浑身又寒又疼。 最要命的是它们不停地不停地从四面八方向她挤过来,让她睁不开眼张不开嘴。猛一张口想要呼救,话还二米说出口,喉咙已经被呛得无法呼吸。 七公主想要拨开那些纷涌而来的水。可她觉得已经拼了命地一拨,却也只是稍稍挪动了身子而已。 她隐约听到了上头水榭有人在喊救命。 可她没法回应,也没法为自己争取什么。 七公主瞬间绝望。 她感觉下面好似有万千水怪一样,伸出罪恶的利爪在不住地把她往池底拉扯,妄图取了她的性命。 水越来越重。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完了,几乎想要放弃挣扎任由自己往下沉。 谁知,就在这个万念俱灰的时刻,突然间一阵水声响起,上方的阴暗水面好似来了一个人。 伴随着那人的接近,她发现自己好像可以呼吸了,身子貌似也没那么沉重。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好起来了。 七公主好不容易才看清楚了那人的相貌。 四嫂! 她又惊又喜,张了张嘴想要叫对方一声,双手扑棱着想要拉住对方的手。谁知对方忽然扬起手来,在她颈后击打了一下。 而后她就沉入昏睡,眼前一片漆黑。 再次醒来,是在岸边。好似她的胸膛被按压着,周围人在说着什么。 她迷迷糊糊地吐了几次水,就又陷入沉睡。 …… 七公主落水的事情,在宫内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太子妃什么也顾不得了,丢下那些贵女们,急慌慌拎着裙摆来探望。 四公主临危受命,安排贵女们乘车离去。只是离去的女孩儿里面,不包括郭络罗氏。 郭络罗氏作为罪魁祸首之一留了下来。 德妃匆匆赶到御花园旁边的屋子——如今七公主就被安置在这儿暂时休息着。 德妃搭眼就看到了门口站着的郭络罗氏和八公主。 她愤怒之下,抬手就给这两个女孩儿一人一个巴掌。 盛怒之中她什么都顾不得,心里头惦记着的只有自己的女儿,所以扇巴掌的时候连护甲都没有取下。 幸好女儿得救性命无忧的事儿,让她稍微有点理智。即便是扇了巴掌,那护甲也只是刮过两个女孩儿的脸颊,稍微破了点皮没有留下大的伤痕。 郭络罗氏当即哭了。 八公主咬着嘴唇硬撑着没哭。 德妃拂袖而走推门进屋,一眼就看到了躺在贵妃榻上奄奄一息的女儿。 “我的儿!”德妃扑到榻边:“你怎么那么命苦!被那两个恶毒的人给推到了水里去!” 七公主这时候已经有点醒了。 她迷迷糊糊听到了额娘的声音,慢慢醒转,确切地瞧见了确实是额娘在身边,当即扑在德妃怀里,泣不成声:“母妃!是嫂嫂救了我!如果没有嫂嫂,我怕是要死在那个池子里了!” 德妃后怕地抱紧了女儿。 她曾经有过孩子在幼时亡故的经历。这种痛苦,她不想再多经历一次了! 幸好芷瑶没事。倘若孩子有事,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过去! 德妃抱住女儿哄了好一阵。 等到七公主稍微平息了些不似之前那么激动了,她才松开怀抱,扶着女儿躺了回去:“你歇息一下,我去看看你四嫂。” 她刚才听到消息赶过来,没有瞧见四福晋。 不过周围伺候的宫人也已经禀了她,说四福晋上来后累得狠了。可是这个院子里只有一个贵妃榻适合人休息。 四福晋让人把七公主安顿在这儿,她则被人抬着往旁边的殿宇去了。 七公主这个时候已经彻底醒来。 落水的一幕幕仿佛还在眼前。她抓住德妃衣袖:“母妃!我现在没有力气。你一定代我好好谢谢四嫂!没有四嫂,就没了我!四嫂是我的救命恩人!” 说着说着,七公主刚刚止歇的泪就又下来了:“母妃,你不知道当时多么凶险。现在开春不久,天气尚还寒凉。四嫂刚刚出月子,穿的自然比旁人要多一些。她的衣裳吸了水,差点就上不来!幸好也是她命大……不然,她救了我回来,自己却要赔了性命!” 想到自己那时候拼命去抓四嫂,差点拽得四嫂也动弹不得,幸好四嫂把她打晕了这才免于两个人都沉入池底,七公主再次痛哭:“她可是豁出性命来救我的啊!母妃!四嫂是命都不要了来救我的啊!” 德妃听着女儿的哭诉声,仿佛看到了当时凶险万分的情形一般,也跟着止不住流了泪。 “你放心。她是我半个女儿,我自然要好好护着她。”德妃安抚着女儿,等到女儿再次平息下来,这才给女儿掖好了被子,去探望四福晋。 谁知走到那儿了,她才挺守着门的苏培盛说,四福晋睡着了,暂时需要休息恐怕不能见。 德妃嘱咐着奴才们好好伺候,又再三命他们等四福晋醒了后第一时间通知她,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折转回七公主那儿探望女儿。 等她再次回到园中那个屋子门口时,郭络罗氏和八公主已经离开。 两人在宜妃的授意下,经了德妃一巴掌后回到了翊坤宫。 翊坤宫内。 满院安静。 发生了那样的大事,差点害死一个人命,而且还是皇上的女儿,这可真是震惊内宫的大事件。 宜妃在主殿内,来来回回走着,少有的表情严肃。 郭络罗氏在旁边小声地问:“七公主没事的话,我、我还要承担责罚吗?” 郭络罗氏其实还是挺感激四福晋的。 倘若没有四福晋拼了命去救回来七公主,那她可就成了杀人犯之一了! 有了四福晋的这一救,她的行径就还是能够回转成“女孩子们互相玩闹”的,那就还好。 郭络罗氏知道,七公主好歹也是皇上的女儿。自己再尊贵,贵不过皇上的女儿。 如果真出了事她是一定要承担责任的! 因为另一个罪魁祸首八公主,也是皇上的女儿。 她即便有郭络罗家撑腰也大不过公主去。相比较起来,身份最低的她,怕是这里头结局最惨的一个了。 郭络罗氏正后怕地问着,旁边八公主已经插了话:“我们都挨了一巴掌了,还要承担什么责罚?” 八公主气恨自己被扇了的那一巴掌。 德妃真是好生奇怪。女儿都没事了,居然还要扇她巴掌! 凭什么! “怎么就不用担责了?人好歹是我们推下去的,即便是不小心,也是我们动的手。如今你是公主自然不担心,我呢?我可是担不起这个重责的!”郭络罗氏气着说,转眼看到了姑母,登时顾不得和八公主理论了,转而问姑母:“娘娘,您看怎么样才好?” 宜妃的心里也有些乱。 她不愿意在这件事上让德妃嚣张起来。可是事情确实是她这边的人引起来的,德妃那边怎么计较都不为过。 恰好这个时候她派去打听消息的宫人回来了。宜妃忙问:“如今那边怎么样了?” 宫人禀道:“四福晋救了七公主后,一直半睡半醒的。恐怕还得休养一段时间才能好起来。七公主已经醒来,想必无大碍。” 郭络罗氏便说:“那你就让人多去看看四福晋,瞧她什么时候能好全。”又和宜妃道:“不如我们多送点好东西给四福晋吧?什么人参之类……” 说到这儿,郭络罗氏忽然有了主意:“我一会儿就得出宫了。回家后,我让额娘阿玛准备了赔礼,去永和宫道歉。明儿就来。娘娘您觉得这样如何?” 宜妃觉得办法不错。 不管怎么样,哥哥他们一家去给德妃道歉,总好过让她自己亲自出面赔罪。 “就这样吧。”宜妃说:“明儿你就让你额娘进宫来看我,顺便把东西带着。” 说罢她又叫苦不迭。 之前种种事情就是和四阿哥那边起了冲突。如今倒好,又和德妃因为孩子有了嫌隙。 怎么如此不太平。此次都和永和宫那边有矛盾呢。 宜妃这边愁眉不展着。 八公主哼了声:“七公主倒也罢了,问问就行。至于四福晋,真大可不必。” 郭络罗氏:“怎么大可不必了?若不是四福晋把人救上来,你我都要受责罚。” 八公主:“谁让她去救的?我可没逼她。那她既然救了,身体受损也是她自己的事情,和我无关。再说了,要受责罚也是你。我可是和七姐一样的身份,七姐出了事儿,我要怎么受罚?难道一命抵一命?!” 八公主说着,捂着脸上的破皮伤痕,磨着后牙槽:“这德妃下手也太狠了。太医刚刚说过,我的伤万一再深一点点,怕是要破相的!” 郭络罗氏脸上也是红红的,略有破皮,此时听了八公主的话后,她也有些后怕:“真的有可能破相吗?” 她容貌甚美,可不想因此留下疤痕。 八公主瞥了她一眼:“你的伤口比我还略深一点,保不准就会留下疤。你回头找好药抹一抹吧。” 郭络罗氏低着头不吭声了。 之前她还对七公主和四福晋存有愧疚。 可是一想到自己或许会因为德妃的一巴掌而破相,那种愧疚感顿时就淡了许多,甚至要渐渐消失不见踪影了。 “人都救上来了,偏她还要扇巴掌。”八公主恨恨说道:“我看她们永和宫那边就是故意的!” 郭络罗氏这一次没有帮那边辩解。 八公主又道:“要我说,她们就是借机报复。顺便让我们以后变丑!” 她拉着郭络罗氏的手:“你可得和我一条心。她们是一伙儿的,欺负我们。你不能随便低头,知道了吗?” 郭络罗氏犹豫着说:“明天我额娘该赔罪的总得来的。” 想她素来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之前只是差点害了人的性命所以害怕。如今被八公主这样“护着”,心里的胆气就又回来了。 郭络罗氏最终下定决心:“明天场面总要走一遭的。只是这事儿到底就这么过去了,我们也大可不必为此自责。” 八公主就笑:“我们是亲人,要一条心。等我们真联起手来,她们那些人再想反咬一口害我们,那就不成了。” 郭络罗氏小声说:“是。” 宜妃听着女孩儿们的对话,眉头越皱越紧。 其实她知道,这次全是四福晋把人救回来了,她们才逃过一劫。 她本来也想关心一下四福晋。 毕竟八公主是在她跟前养着的,而郭络罗氏是她的嫡亲侄女儿。两人如果害了七公主出事儿的话,皇上一定会责问她这边的。 她脱不了干系。 如今四福晋救了人,也算是帮了她一个大忙,免去了被皇上责罚这一遭。 只是,宜妃关切的话语刚刚到了嘴边,就听到了八公主那番说辞。 她可不希望八公主和德妃那边的关系再好转。也没想着让八公主再懂事起来。 万一真懂事了,那孩子的心必然会开始向着生母章佳氏和亲哥哥胤祥的。这个结果,并非宜妃所要。 既然如此,宜妃便由着这孩子继续骄纵下去更好。 宜妃就没有说出关心的话语。只是私下里吩咐了身边的奴才,给永和宫送去一些补品和珍贵首饰。 当然,她给四福晋送东西的事儿并没有让八公主知道。 姑且就让那个八公主继续理直气壮下去吧。反正这孩子闯了祸也不关她的事,错都在生母章佳氏没把这孩子遗传好,不怪她。 不过,稍晚一些,宜妃亲自送了侄女儿上马车的时候,少不得叮嘱几句。 “你和八公主要好,也得有个分寸,别什么都听她的。”宜妃特意叫了郭络罗氏,单独和她说:“八公主性子太张扬,可她再怎么着也是个公主。往后即便嫁人,也有宫里护着。你却不同。” 郭络罗氏仰头望着姑母:“我有什么不同?我知道姑母的意思是什么,打的什么主意。倘若姑母的计划成了,我真和九弟在一起了。那依着姑母的意思,九弟有宫里护着,我没有,是么?” 宜妃被侄女儿堵得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这个侄女儿性子像她,泼辣。可是这伶牙俐齿的劲头,却比她还要厉害。 宜妃其实想说的是,嫁给胤禟还不是铁板钉钉的事儿。 之前她就和皇上提过,到时候把侄女儿指给儿子。可是皇上那边没点头。 只要皇上没有点头,这件事就可能出现变故。 宜妃想告诉郭络罗氏的是,如果往后不能嫁给胤禟的话,她这个性子到了夫家是要吃亏的。 即便是娘家能够护着,又能时时刻刻地看着么? 宜妃自己身为一宫主位,有时候不得不低头,也会稍微放下身段来求一个和。 而郭络罗氏这个脾气,软一点的时候就也还好。一旦硬气起来,真有点和八公主相似,倔起来丝毫都不服输。那就不太好了。 “明日你和你额娘过来的时候,记得语气和顺些。”宜妃千叮咛万嘱咐:“七公主落水的事儿,好几家的姑娘都知道了。你的表现好一点,真心实意一些,让人瞧见了咱们郭络罗家的真诚,旁人便会说一句你知错能改,是个好的。” 宜妃说道:“女儿家名声顶重要。往后皇上听说此事,知道你贤惠,说不定就点头答应了你和胤禟的婚事。” 宜妃知道皇上也是心疼七公主的。 更何况,七公主是五公主的亲妹妹。 五公主有太后护着,但凡五公主在太后跟前说点什么,都够她们郭络罗家难受的。 宜妃有心再劝侄女儿几句。 可是,郭络罗氏的脸颊还火辣辣地疼着,稍微一说话就扯动了皮肤,疼得更难受。即便是有宫里最好的药材敷了,依然不能让那些疼痛减弱半分。 脸颊的伤,让郭络罗氏越想越觉得八公主的话是对的。 这种伤痛只有她们两个人是一起经历的。只有她们俩能够明白。 包括之前害得七公主入水这件事,也是一样。 旁人只一味想让她去道歉,却不知道她和八公主都不是故意的。 七公主运气不好掉进去了而已,凭什么让她们道歉?! 只有八公主了解她的委屈,说道歉走个形式就好,不必太过走心。这才是真正了解她的人说的话。 如今面对宜妃的劝解之词,郭络罗氏有些不耐烦了,扭着头望向旁边地面:“娘娘和我说的,我已经记在了心里,回去后我自然会和额娘好好说,让她来的时候帮忙好好道歉的。” 只说让额娘帮忙好好道歉,却故意不说自己也会好好道歉。 可宜妃听了她的话,只以为她也知道错了,松了口气露出一丝笑容:“你明白就好,也不枉费我今日和你说了那么多。” 郭络罗氏随口应了一声,这便和宜妃道了别,钻进车子里去了。 四福晋所在的院子,已经被德妃让人给好好守住了,不让人随便打扰了四福晋的休息。 珞佳凝一直昏沉沉地睡着,直到了天色擦黑,方才有点醒转过来。 其实救了七公主这一遭,倒是没有让她受什么太多的伤。 当时她下水就吃了几颗避水丸,到了水里后,把剩下的直接给七公主吃了,免得七公主再呛到了影响性命。 之后她敲晕七公主把人带回来,确实是消耗了不少的体力。 为了保险起见,她自己吃了健康药水,又给七公主也吃了一瓶。 见到七公主被救回来安全无虞,珞佳凝彻底放松下来,这便开始准备休息。 沉入昏睡状态,应该是健康药水为了让她身体快速恢复所给的一种保护机制。她想着反正也没什么大事要处理了,便任由自己潜入沉睡当中。 珞佳凝自己心里有数,并不担心自己睡得太深太久。 所以,等到她醒来,看到满屋子的人时,她真是吓了一跳。 “母妃,五妹……五弟妹……太后?您怎么也来了!”珞佳凝看到太后也在,挣扎着就想起身。 本来只看到德妃和五公主五福晋,以及其他妯娌姐妹的时候,她倒是还没打算起来。 都是自己人,大部分都是平辈。即便德妃是长辈,却也是胤禛的母亲她的亲婆婆,不用拘束太多。 可太后不一样。 她老人家可是祖母级别的,又不是嫡亲的关系。 难得太后年纪大了却还大老远地过来看她,她再怎么也得把礼数全了才行。 珞佳凝叫了馥容扶自己起来。 但她刚刚坐起身想要下床的时候,却被太后给一把按住了。 “好孩子,你不用这样客气。”太后慈爱地把四福晋按回床上好好躺着,又给她掖好了被角,这才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你救了后宫,让咱们整个后宫都平安无事,祖母感激你还来不及,又怎能让你起来给我行礼呢。” “皇祖母您过赞了。”珞佳凝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当时看到了七妹妹遇险,什么都没想,就直接去救了。倒也当不起‘救了后宫’这样的夸赞之词。” “谁说当不起的?”太后故意板起脸,语气却依旧慈爱:“若不是你,我们现在会这样平静?若不是你,小七会没事?若不是你,郭络罗家和那拉家能有这么安宁?这都是你的功劳啊,孩子!” 太后是真的觉得这个老四媳妇儿特别好,非常机智,又很有兄弟姐妹的友爱之心。 其他的姐妹们,就算是看到了七公主落水,不一定有这样的决断和胆识第一时间跳下去救人。 可是老四媳妇儿什么都没多想,就这么做了。 小七没事,这样郭络罗家自然是安心许多,而德妃那边也不用悲伤欲绝,这就很好。 大家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起七公主那时候的凶险,是不想说多了后再把坏话给说成真了,避讳一下,不提而已。 但,太医给七公主诊脉时候说的话真真切切。 七公主确实安然无恙。落水那么久的女孩儿,还能这样健康的,着实没怎么见过。 为什么能无恙? 还不是因为四福晋当机立断救的及时么! 但凡晚一刻,就能让小七的身体留下不可恢复的大创伤! 太后拉了四福晋的手,情真意切:“孩子,你的好,皇祖母都记在了心里。祖母知道你不贪钱财,就略拿了点我当年陪嫁的首饰送你。另外,祖母给你保一句话。” 太后说着,褪下自己手腕上的一个镯子给四福晋戴了:“往后你遇到什么大困难,来找祖母。祖母定给你做主。” 第56章 第 56 章 这时候德妃上前来,轻声说:“皇额娘您累了,要不然歇一会儿?”又与珞佳凝说:“你皇祖母从下午就一直守在你床边,半刻都不曾离开。” 珞佳凝忙说:“多谢皇祖母。” “你可躺好了休息吧。祖母不差你这点礼数。”太后好生劝了孙媳妇,又斜了德妃一眼:“累什么?陪着自家孩子,我高兴。这一高兴,自然就不觉得累了。” 德妃自然知道太后没生气。却也明白,太后是心疼四福晋。 德妃也真觉得这孩子好,只是累着了太后的话,到了皇上耳中又是一桩不好的。 她给女儿使了个眼色。 五公主会意,扶了太后在旁边落座。 珞佳凝看出来太后步履略微有些蹒跚,知道太后肯定在这儿等她挺久了,便喊了人来给太后拿个软垫。 待到太后坐定,她才说道:“孙女儿确实有个请求需要求了皇祖母答应。不知皇祖母刚才的话还算不算数?” “自然是作数的!”太后道:“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尽管和我说!” 珞佳凝说:“明儿我和七妹妹恐怕是没办法起身的,可能还得多休养一天。如果明天有人要来见我们,还请皇祖母答允我不见来客。” 刚才珞佳凝脑海中已经闪过念头了,那郭络罗氏的家里人一定会来探望的。郭络罗氏自己来不来另说,但是家中肯定会遣了人来。 珞佳凝明天不想见她们。 做错了事,道歉是对的。但是一道歉就让受到伤害的人就必须接受吗? 往后八阿哥府上和四爷府上还指不定得纠缠多少年。 如今这个境况下,她就想让未来的八福晋、如今的郭络罗氏知道,她四福晋没那么软脾气,也没那么好说话。 当然,直接和对方硬刚不是什么好做法。 郭络罗氏这个人脾气躁,真面对面杠起来,谁也讨不到好处。 倒不如软着来。 你过来认错? 行啊。 你来你的。可我身体受到了伤害,我见不得你。你又能奈我何? 珞佳凝便是抱了这个主意,到时候推拒一番不见郭络罗家的来人。 现在她就想着,太后刚才的允诺实在是太大了。如今把这个允诺用掉,免得日后再因这个出现事端,再明日不见来客,两全其美。 谁知珞佳凝的话说出口后,太后却脸色一整,说道:“那可不成。” 这下子不只是珞佳凝本人,就连旁边的一众人等都吓到了。不知为什么太后发这样的脾气,居然不准许四福晋不见来客。 谁知太后接下来的话,才让大家明白过来,她老人家不是不准四福晋的请求,而是另一码事。 “你的想法是对的,明日你绝对不需要去见外头来的人。”太后道:“但是,哀家的那个允诺不必用掉。” 太后明白这个孩子的担心在哪儿。 要知道,这孩子和小七都是落了水的,明日肯定俩人都要休养一番。 不见客这种话,都不用与她或者是和德妃说,有客来了,她或者德妃问都不用问俩孩子,直接就能挡了或者回绝。 所以这话又怎么算是个请求了? 太后故意板起脸:“我许你这么大个可以请求的事儿,你就单单找我说了个这么小的事儿,这可不成。” 不等珞佳凝回答,太后又道:“我既然说了许你一个大事,这次便不算。往后你有大的需要了,再和我说吧。” 讲到这儿,太后心中也着实感动。 这个老四媳妇儿真是个相当孝顺又相当为人着想的孩子。 她之前许了老四媳妇儿这样一个允诺,那孩子怕是不想让她日后为难,特意把“明儿休息一天不见客”这种小事情说是请求,来吧那个允诺兑现。 免得日后真遇到了什么大事情,找她这个老人家开口,怕她老人家为难。索性这次用掉了这个机会,往后也不惦记着这事儿了。 珞佳凝没想到目的达成了一半,还能留下太后她老人家的大许诺,忙说:“多谢皇祖母垂怜。” “这不必谢我。”太后缓缓道:“你自己用命换回来的善缘,何至于谢我?你的情意,那是咱们宫里头都难得一见的。”又与德妃说:“你得好好疼惜这个孩子。” 德妃福了福身:“臣妾知道。” 太后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一日。 果然,如大家预料的一般,郭络罗家果然来了人。 只是肇事者之一的郭络罗氏没有过来,来人是她额娘。 但她的额娘并非她的生母。她生母是安亲王第七女,在她两三岁的时候就过世了。之后她在外祖和舅舅们的呵护下长大,渐渐养成了这样骄纵的脾气。 如今她的额娘,原本是她阿玛和硕额驸的侧福晋。如今嫡福晋与和硕额驸不在了,侧福晋肩负起管理着家中事务和抚育家中孩子的重任。 孩子都由她抚育着,恭敬地唤她一声额娘。算起来她是和硕额驸唯一在世的福晋,即便是侧的,大家也都唤一声郭络罗夫人。 郭络罗夫人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容貌姣好,性子却和已故的嫡福晋不同,更为温和柔顺。 她带了大量的赔礼来到了宫中,求见四福晋想要赔礼道歉。 因为和对方不熟悉,她先是去了翊坤宫见过宜妃,而后由宜妃的宫人们出面,去永和宫通禀一声,说和硕额驸家的夫人前来拜见。 郭络罗夫人和宜妃娘娘并不是特别熟悉,在翊坤宫坐着的时候,局促不安。 看到她只身前来,宜妃还是有些吃惊的。 “怎的你一个人来了?”宜妃朝着郭络罗夫人身后看了好几眼,确定没有跟着的小姑娘后,才问:“我那侄女儿呢?去哪里了?” 郭络罗夫人福了福身:“禀娘娘。她昨日受了惊吓,今日不舒服,便没有一起来。妾身想着身为额娘,总得为女儿走这一趟的,妾身便独自来了。” 宜妃听后,瞬间门明白过来自己那侄女儿一是懒得走一趟一是拉不下脸面来道歉,所以没跟来。 可她看这个郭络罗夫人,总不太机灵的样子,就想着还不如侄女儿跟来的好。 而且永和宫那边也太过安静了些。 听说七公主和四福晋从昨天歇息后就一直没什么太大的动静。就连太后过去看四福晋,也都是平平静静的,好似没闹出来什么。 宜妃就担心那边是不是憋了什么大招式。 “行吧。”宜妃指了屋里的椅子:“你先坐。” 宜妃心里头有事,也没闲工夫嫌弃哥哥这个侧福晋登不得台面了,只让人奉了茶水点心后,就让人在那边坐着等。 八公主在屋门口探头探脑地,想看看郭络罗氏的这个额娘长什么样子。 宜妃看到了她的身影,大声说了句:“去去去,你玩自己的去。在这边杵着做什么。” 若是平常宜妃这么说的话,八公主少不得要闹脾气,来几句“母妃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说话”之类的。 但是现在,她知道宜妃的苦心。 听宫人禀说郭络罗夫人前来拜访的时候,宜妃就和她说了,今儿郭络罗夫人去道歉,她不要多露面。 免得郭络罗家的人觉得她也得去道个歉,那她可就没办法脱身了。 八公主如今不过是好奇而已,在门口看看郭络罗夫人长什么样子。现见对方不如还不如郭络罗氏这个小姑娘好看,瞬间门没了兴趣。 见宜妃赶她走,八公主就吐了吐舌头,给宜妃扮了个鬼脸,扭身离开。 宜妃见状叹了口气。 为了让屋里另外一个人听到,她特意叹气的声音重了些。 郭络罗夫人其实已经看到了八公主刚才在门口,此时听到了宜妃的叹气声,就问:“娘娘如今在愁什么?” “自然是在愁我家那个八姑娘。”宜妃特意把称呼用成了宫外人家的样子,显得更加亲近:“你也是知道的,我家八姑娘那个脾气,半点沙子都容不得。” 郭络罗夫人不知道宜妃是何用意,只能轻轻“嗯”了声。 宜妃继续道:“她和我那侄女儿,都不是故意出手的。孩子们玩玩闹闹没有轻重,忽然就跌下水,这可怨不得谁,是吧?” “那是自然。”郭络罗夫人说:“谁也没想让人落水。没掉下去自然阿弥陀佛,如今真出了事儿,也只能认栽。妾身如今来,便是向四福晋道歉的。” 宜妃顿了顿。 不是自家的亲人就是这般,说个话都说不到一起去。 哥哥留下的这个侧福晋可真是没有眼力价,成了家里女主人了都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也不知道顺着什么样的话题讲下去才是对的。 果真侧的就是侧的,不如原配嫡妻。 宜妃就没了和郭络罗夫人谈话的兴致,甩了甩帕子:“你既然诚心来道歉,我自然是让人过去和她说了。你且等着吧,一会儿去通禀的人也就回来了。” 郭络罗夫人低头说“是”。 屋里瞬间门又静了下来。两人再次无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宜妃就看着郭络罗夫人闷头不想地喝了有三盏茶吧,因为她喝的慢,大概用了有两炷香的时间门。终于,遣去永和宫的小太监急急忙忙跑回来了。 “怎么样?这个时候可以去了吧?”宜妃问小太监。她知道德妃那边可能拿捏人了,不然小太监跑那么快,不至于用了两炷香时间门才一个来回。 不等小太监答,她又和郭络罗夫人说:“这下子你准备一下,可以去永和宫了。” 小太监因为跑太快,脸涨得通红,气有点喘不上来,慌慌张张说:“不、不行。” “嗯?”宜妃冷眼朝他望了过去。 小太监吓得一哆嗦:“禀娘娘。德妃娘娘说,七公主和四福晋都身体没有康复,见不得人。说是今日来客一律不见。” 宜妃听了后,眉头一跳。 好家伙。 她就说吧,那些人没那么简单,肯定是憋了大招。 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堂堂和硕额驸的继夫人过来请安都能不见的? 说起来这位继夫人和她平辈,都是四福晋的长辈呢。 四福晋也敢摆谱?! 宜妃手往案上一拍就站了起来。 郭络罗夫人忙说:“娘娘不必动怒,妾身明日再来就是。” “可她!”宜妃气得音调都高了许多。 “娘娘息怒。”郭络罗夫人赶忙去劝:“本就是我家孩子顽劣,害了四福晋和七公主轮番下水。她们昨日下了水,没染上风寒已经是万幸。妾身多来几次无妨。” 宜妃气得不行。 可是对着郭络罗夫人,她也不好发作。免得让郭络罗夫人看出来,她也拿那个四福晋没辙。 毕竟是皇上喜欢的儿媳妇,她这个妃子再怎么不喜欢,也不敢违逆皇上的意思。 更何况太后好似也很疼这个四福晋。 昨儿发生了那样的事情,都不用旁人多说,太后那边自会写了信告诉皇上。 八成信件已经出城了,要不多久皇上就会看到。再要不多久,皇上的旨意就会回到宫里。 宜妃一想到这事儿的始作俑者都在自家这边,就头疼得厉害。 眼看着哥哥这个不成器的侧福晋还在那边柔柔弱弱地不成大事,她的心就一抽一抽地难受着。 “你想多来几次就多来吧!”宜妃在气头上,说话自然也不好听:“反正是你自己要来的,不是我逼你的。那我今日就不帮你去永和宫说项了,也免得被那边没什么好话给怼回来。” 她这边是堵了一口气说的都是带着怨言的话。 郭络罗夫人听了反而很是高兴:“合该如此。本来就是我们的错,自然我们自己来登门道歉。多几次是无妨的。” 她把带来的东西往前推了推:“这些既然用不上了,就给娘娘您了。明儿我再换了旁的赔礼进宫。” 宜妃很受圣上宠爱,自然不可能去贪她这点的东西。外头的东西再好,哪里赶得上宫里的? 再说了,这些都是从哥哥家里拿来的。她既然不缺,就没必要贪哥哥家的财物。 “你拿来的东西,我放在我宫里。”宜妃说:“明儿你空手来就行,如果她们肯见你了,你就拿这些过去。” 郭络罗夫人忙谢恩:“多谢娘娘厚爱!” 宜妃是真看不惯她这个畏畏缩缩的继嫂子,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你去吧。明天再来就是。” 这便打发了人去送郭络罗夫人。 其实,翊坤宫的小太监过来询问的时候,珞佳凝和七公主都已经起来了,而且安然无恙。 没办法。 健康药水太好用,她想让自己再弱几天都没什么机会。 珞佳凝和七公主俩人凑在一起,趴在桌前吃果子。 现在大家都知道四福晋喜欢吃东西了,没事儿得了什么新奇的好东西都给她送点过来。 如今桌子上的,便是荣妃和惠妃送来的新鲜水果,各种都有,还有三四样是从南地运过来的,她们之前都没吃过。 对于荣妃和惠妃送来东西,德妃是相当嗤之以鼻的。 “她们俩就没安什么好心!”德妃磨着后牙槽指着那一大桌的水果:“之前你们身体好好的,她们不送来这些。现在倒好,你们受了寒吃不得寒凉的,她们倒是把东西送来了!” 这些果子,本也是她们自己娘家人想办法弄来的。不然的话,宫里得的新鲜果子,德妃也会有一份。 德妃没有的便都是她们各家自己送的。 也不怪德妃这样气愤。 之前两妃都遮掩着把东西搁在自己宫里吃。 如今,七公主和四福晋都落了水,太医叮嘱说不能吃寒凉之物,免得两位主子的再染上寒症。结果那两妃倒是巴巴地把东西送来了。 “她们就是抱准了主意,想着给个好脸色,又气气我。”德妃气得不行:“故意送了这些东西来!” 四福晋和七公主落水的事情,全宫都知道。 惠妃荣妃如果没什么表示的话就很说不过去。所以,送一些她们自己独有的果子,显得她们这礼物送得很用心。 但是,显得用心的同时,又能气到德妃…… 她们也确实很“用心”了。 德妃昨儿晚上念叨这个事儿念叨了很久。珞佳凝和七公主听了不知道几耳朵了,都快起茧。 今日两人凑在一起,看屋里没有旁的人在,自然就盯上了这些已经洗好的果子。 七公主跃跃欲试,想要挑战一下母妃的极限,看母妃能生气到什么地步,就很想吃一吃这些果子。 而珞佳凝知道两人喝了健康药水后,身体是很健康的,完全不会有什么寒症。 见这些果子里有她在现世都没吃过的,便也很想吃一吃。 两人眼珠子咕噜咕噜转着,没多久就对上了眼。 一合计。 吃! 于是姑嫂两个就暗戳戳地背着其他人开始吃了。 只是,快乐的日子终究是短暂的。 才吃了一会儿的功夫,她们就听门口响起了一阵尖叫声:“你们俩在干嘛!住口!住手!都给我停住!” 光听这个声音,不用去看,俩人就都知道是五公主来了。 七公主头也不抬:“五姐你别告诉母妃……啊!你干什么!你干嘛抢我吃的!” “还怪我抢你吃的?”五公主撸着袖子就去把妹妹手里的东西全拽了下来,撂到旁边碟子里:“你也不想想看,这条命留下来,全靠四嫂!你不珍惜你的身子,也该想想四嫂为了救你费了多少力气!” 七公主之前还理直气壮着。 一听说四嫂为了救她,九死一生,上来后足足睡了好几个时辰、比她睡得还久才醒来,她的心里就愧疚得不行。 七公主蔫蔫地耷拉着脑袋不反抗了。 五公主甩头去瞪珞佳凝:“四嫂!” 珞佳凝服了自家这个小姑子,忙把手里的东西搁下:“我不吃了,不吃了。” “早该这样!”五公主那么端庄大方的一个姑娘,此刻硬是化为了母夜叉,瞪着眼睛叉着腰,怒指屋里一人:“你们俩,都给我注意着身子!万一有谁身体出了岔子,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说着就朝桌子猛地拍了一巴掌。咚的一声响,吓得屋里俩人都抖了抖。 恰逢德妃已经吩咐过身边伺候的人,应该怎么应对翊坤宫过来的小太监,怎么拿捏一段时间门再把人放回去。 把话说完后,她担心女儿和儿媳,就急匆匆回来。 结果搭眼看到了的就是愤怒的五公主,和蔫了吧唧的七公主和四福晋。 “怎么了这是?”德妃诧异地走进屋子:“你们这……吵什么呢?” 五公主在气头上,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七公主论起玩闹还行,这个时候的反应就不够快了。 珞佳凝心说这事儿还得靠她啊,忙回了句:“没事。就,五妹妹吃果子呢,我们俩也想吃,她不准。” 现在满桌子有好多的果皮果核。 若说没人吃果子,旁人也不会信。 她索性把事情推给了五公主。 七公主觉得四嫂简直是太机智了啊,这都能想得到,谄媚地望向四嫂:“四嫂说的好,四嫂说得对。” 五公主目瞪口呆——这还是自家那个温柔贤淑的四嫂嫂吗?! 德妃望向五公主:“你在吃果子?” 五公主银牙咬碎,硬生生挤出来一个笑容:“……嗯,对,我,吃果子,呢。”说着就甩了两个眼刀子给四嫂和七妹。 德妃十分安心:“那小五吃了可不少啊。”又把翊坤宫遣了人来的事儿告诉了四福晋。 珞佳凝听后,沉吟道:“既然来的是郭络罗夫人,那就拿捏一下,明后日的时候见一见吧。” 她也想过郭络罗氏可能自己不会来。却没想到,真没来。 那郭络罗氏也太没担当了。 其实道歉这个事情,得本人现身才算是真的情真意切。 可是,想想八公主,想想郭络罗氏,都不是什么肯低头认错的人。 珞佳凝也不勉强她们。 反正日子还长着,往后谁过得好谁过得差还说不准呢。 那俩人如今看着尊贵,日后又如何? 她可不想因为这样两个人,而让自己的心里堵着气。大好的时光浪费在这样两个人的身上就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她们不想亲自道歉那就随便。 左右现在宫里上下都知道了谁是谁非。往后走着瞧就是。 这个郭络罗夫人,虽说是代继女道歉的,看上去十分可怜。可是她身为四福晋、阿哥的嫡妻,该发火的时候也得“发火”。 比如生气所以不见对方,就是一个和好的表现。 宜妃昨儿晚上已经遣了人送来好多珠宝首饰,另外还让人带来了她的亲笔信,说她教导公主无方导致了这种状况,好话说了一箩筐。 宜妃的亲笔信啊,这是之后放到皇上那儿都能当证物的。 所以珞佳凝和七公主这边,起码宜妃给了面子。 她们现在不和八公主计较什么,只等着太后给皇上的信有了回话再说。 皇上的女儿,得皇上自己“教导”才对。不然她这个嫂嫂就有点逾矩了。 至于郭络罗家,就真的得表现表现才能把这事儿圆满了才行。 “太子和太子妃这次怎么没发话呢?”七公主说起这个事儿,就有些不太乐意:“太子监国,他应该给我们主持公道的。结果没有。” 五公主忙轻声呵斥:“说什么呢你。这种话也好浑说的?” 七公主咬了咬唇,不吭声了。 珞佳凝忙岔开话题:“七妹的生辰快到了吧?我们不如好好庆祝一下?” 七公主的生日在四月下旬,眼看着过不多久就能到了,她这次死里逃生,真算得上是渡了一次大劫。生辰时候好好庆祝一番也是不错的。 珞佳凝之所以这样提议,是因为她牢记自己的本分。 端庄贤淑的人设不能丢。 虽说她救了七公主一命,得到了极多的成就点。 但是,谁又会嫌弃成就点多呢? 如果她能争取到这次给七公主举办生辰宴的大权的话,再展现一下她大方得体四福晋的手段和能力的话,想必能得到不少成就点的。 这东西是好物。 该拿的必须拿到。:,, 第57章 第 57 章 可惜的是,虽然珞佳凝很想赚到这一部分的成就点,宫里人却都记得她刚刚落水救上来,“身体还虚弱着”,没有人敢支使她去做操办七公主生辰宴这件事。 “你就安心待着吧!”德妃笑着把珞佳凝按在了椅子上好生坐着:“她的生辰宴,我们看着办就行。不需要大办,只要稍微坐一起吃个饭就好。” 五公主也很赞同母妃的观点。 七公主却是看着四福晋。 很显然现在七公主什么都乐意去听四嫂的。四嫂救了她一命,这个感情已经不仅仅是姑嫂之间门那么简单了。 她发现四嫂好像不同意母妃和皇姐的观点。 无论如何,她要站在四嫂这边。 珞佳凝没有注意到她们的神色变化,她只想着这些打算,缓缓说道:“母妃,我觉得这一次反而要大操办。” 并非是为了成就点。 即便不能赚成就点,即便不是她来主持这件事,依然得大一点的办。 德妃忙问:“这话怎么说?” 五公主也没听懂,也跟着一起征询式地看过来。 “因为这一次办风筝宴会没有办好,大家都是受了惊讶而走的。”珞佳凝道:“来的都是京城有头有脸人家的女儿们。倘若我们宫里给她们最后留下这么个印象,总是不好。倒不如大办七妹妹的生辰宴,让她们都看到我们宫里和乐又稳定的一幕,这才更佳。” 看着德妃和公主们把话挺进耳中了,珞佳凝又补充了几句:“那些女孩们,只看到了我和七妹妹落水,却没看到我们俩好好的。倘若有人在外头传我们因此有了什么事情,恐怕往后想要给七妹妹找个驸马都得费一番周折。” 七公主红了脸,娇嗔道:“嫂嫂你说什么呢。什么驸马不驸马的。” 她在这边玩笑着说女儿家的话。 另一边,德妃却是在细细打量着四福晋。 珞佳凝的手,因为刚才“偷吃”果子而黏糊糊的。如今被德妃按着坐下来,当真有些不自在,就索性把手背到了背后。 这样一来,她说话的时候反而有一种“胸有成竹”的自信。 倒是把德妃看得愣了愣。 平素只当这个四儿媳是个性子乖巧听话的。现在看这架势,俨然是大家嫡母的风范。 也怪道老四那么喜欢这个媳妇儿。 又乖巧听话,又沉稳镇得住场面,谁家能有这么个媳妇儿,那真是睡着都能笑醒的好事。 德妃望着这样好的儿媳,再把儿媳的话放在心里仔细琢磨了一遍,越想越有道理。 宫里不必外头。 若是没有个合理的缘由,宫中是万万不会让外头的人进来的。 昨儿个能让这些女孩子们来一趟,也是因为太子妃开了口。 结果倒好,太子妃把人都请来了却因为这些事儿而闹得大家走时提心吊胆的不甚愉快,终归不太妥当。 再者。 就怕有心人在外头乱传,说四福晋身子不好或者是七公主身子不好,那恐怕能偷偷传遍了整个京城。 四福晋倒也罢了,毕竟是四阿哥家的女主人,旁人说点什么做点什么的,以后和四阿哥府一往来就真相大白。 难的是七公主还要找驸马。 即便是皇上贵为九五之尊,想要把谁指给女儿当驸马都行。 可是那些人家也可以“偷偷地拒绝”。说个儿子这不好那不好,不堪匹配公主,再或者找了其他的理由逃脱掉,都行。 反正七公主的生辰马上就要到了。 借此机会,来一个“眼见为实”,让满京城官宦人家的女儿们都看看,七公主好好的。那么她们的娘亲,甚至其他相熟人家的女眷就都知道了。 往后皇上真要给七公主指婚也容易得多。 “孩子,多亏你想着了。”德妃握紧了四福晋的手,“我是没想到亲事上面的。” 不怪她想不到,实在是在宫里那么多年,她已经不太清楚在外头是个什么情形了。 宫里就是这样,待得久了,总会慢慢忘记外面的世界。 珞佳凝笑道:“母妃何至于和我说谢谢?都是一家人,都希望七妹妹好,我身为嫂嫂自然要多考虑些。” “那我就安排了人好好办这件事。”德妃这下子,是真的把这件事当成个大事来筹谋了:“能请来的有身份的人家的女儿,我每家至少叫一个。” “倒也不必那么麻烦。”五公主道:“不妨问太子妃要来一个名单,照着她请的女儿家的名单,都请来了就是。” 七公主这个时候也放下了羞涩,正儿八经把这个事认真对待:“还有一些太子妃请不到,但是我们或许请到的人家,也请来吧。” 德妃横了她一眼:“太子妃谁家请不到?她夫婿可是坐镇东宫的。” 七公主自觉失言忙捂住嘴:“是是是。那就照着太子妃的名单请一份,然后那时候太子妃忘记请了的人家,我们也试着请一请,这样可以了吧?” “这还差不多!”五公主在旁嘻嘻笑着。 德妃见着打打闹闹的姐妹俩,不由暗自松了口气。 还好四儿媳帮忙想的周全。 不光是帮她想到了七公主往后的事儿,也顺带着提醒了她,五公主差不多到了可以婚配的年龄。 一般来说,皇上指婚之后要过段时间门走仪式,然后才能晚婚。整个过程也要不少时候。 现在算来说不定皇上什么时候就会给五公主一门亲事。 她得提前想好了,得有自己的打算,多替女儿筹谋一番。 七公主生日宴的事情基本上已经大体了下来。 之后的事情便是一步步安排了。 后来有宫人回禀说,郭络罗夫人离开的事儿,珞佳凝倒是不太在意:“她之后还会再来的。等一等就是。” 她稳如泰山,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可是七公主却因为旁的有些坐不住了。 “太子妃真的从头到尾都没揽一点事儿啊!”七公主喃喃说着:“这个宴席本来就是她安排的。如今出了事情,她倒是推脱的一干二净似的,从头到尾都不怎么露脸。” 是真没露脸。 只昨天晚上安排了几个嬷嬷前来宽慰了一番,问问四福晋和七公主的身体状况,而后就没什么多的举动。 远不如太后。 太后本来和这个宴席毫无关系,却是顾念着祖孙情意,真情实感地来探望过。 “她就是个趋利的人。”五公主见周围没有别人,只她们四个在,便小声说:“太子妃向来是什么对东宫有利做什么。没有利是断然不会做的。” 七公主听明白了,十分生气:“她举办了宴席,请了这些人,倒是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了?” 这时候德妃终于能够问当时的情形了:“我问你几次,你一提起来就是哭,也没把当时的情形说明白。现在可以说了?” 七公主真的是一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就吓得瑟瑟发抖。 平时那么机灵的一个人,却是对那个情形惧怕得很。 现在因为气愤也好,因为说说笑笑后心境开阔了也好,终归是能提一提了。 “那时候我们几个人就是玩笑着说话。”七公主慢吞吞说:“本来也是相安无事。也不知道怎么的,就互相推搡起来了。开始也罢了,你一下我一下的。但你们知道的,她们俩显然是一个气儿的。慢慢就成了她们俩推我一个了。” 本来宫里只八公主的话,就算是八公主和七公主笑闹,也不至于会落了水。 多了一个郭络罗氏“帮助”八公主,那么七公主被人这样三两下推进去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这些人欺人太甚!”德妃听后当即怒了:“怎的不把我孩儿的命当做命!” 五公主生怕母妃气狠了,忙过去扶着:“她们这些人素来如此。打死个家丁奴才的都不算事情,早已习惯。往后我们远着她们就是。” 看着母妃坐回位置了,五公主又扭头和七公主说:“你也当心着点,万不可和这些人再来往。” 七公主经历了这样的生死大关自然警醒多了,听了姐姐劝告的话,也不似以前那样反驳,而是乖巧应下:“我知道了,你们放心就是。” 下午的时候,福常在来了永和宫探望。 这时候,德妃让人抱了晖哥儿,她带着五公主和孙儿一起去宁寿宫去看太后了。 七公主和四福晋各自歇着。 福常在来的时候,珞佳凝还没睡,正在窗边看书。 福常在就独自进来,把个小包裹放到了桌上:“我原也女红一般,只能尽力而为。福晋看看哪几样得用就先用用吧。” 她宫里本来东西也不太多,所以带来的问候之物基本上都是她做给晖哥儿和四福晋的东西。 珞佳凝笑着拉了她在一旁一起坐了:“你的女红是我见过的里头数一数二的好。哪里就不如旁人了?” 两人闲聊了几句。 寒暄已毕,等到四下里无人的时候。 福常在握了珞佳凝的手,轻声说:“四福晋这次怎的这样鲁莽?你是该帮助兄弟姐妹,但是,你也得顾及自己的身子啊!” 想到四福晋才刚刚出了月子,就要去春日里的池水那么凉的地方泡着,福常在说着说着不由得哽咽:“你跳下去的时候,是想着姐妹,没错。但是,你也得想想晖哥儿啊!想想你的儿子,你的夫君,想想你的阿玛额娘……旁边那么多的奴才都在,你可以叫人帮忙,也可以……终归是法子很多的。你却选了个对你自己伤害最大的,你傻啊!” 听了这些话,珞佳凝也是感慨万分。 时至今日,这是唯一一个从她的立场来为她考虑的。 福常在就仿佛是她娘家的长辈一般,没有想到什么大恩大义,只考虑到她自身,从她身体状况来讲,担心着她顾念着她。 “您放心。”珞佳凝道:“我既然下水了,就说明我心里有数。” 福常在用帕子擦了擦湿润的眼睛:“福晋,您是年轻不知道,所以不懂得其中的苦楚。您看看我。” 福常在站了起来,让四福晋看她干瘦的身材和憔悴的面容:“若是身体亏损了,那是一辈子都补不回来的。我不希望您这样好的一个人,会因为旁的而累得身体差了。您明白吗?” 珞佳凝握了她的双手扶着她坐下:“我明白。我答应你,往后我一定会顾及自己的身子,好不好?” 福常在欲言又止。 珞佳凝道:“以往没感觉。如今死而复生,我再看看晖哥儿,心境自然大不相同。无论如何,我都会想着晖哥儿,让我的身体更好一些。” 她这话说得实在,福常在方才暗松了口气。 珞佳凝看着屋里的气氛实在凝重,就笑着又打量福常在:“我瞧着您如今好像是有些好起来了?” 虽说福常在的脸色依然不好看,身体依然干瘦无比。但是,脸颊隐约能够看出了点红色,走路时候的精神气儿也比以往足了。 “这可是真拖了您的福!”福常在喟叹着说:“若不是四福晋那时候想法子让皇上去看我,又想法子让我进了位分得了封号,我也得不到那么多的好!” 福常在断断续续把四福晋出宫后这段时间门的事情讲了。 原来,自打有了位分和封号后,宫里各个办差的奴才们再也不敢小瞧她和十三阿哥。 她们的吃□□细起来,冬衣也很保暖。 就连太医院送来的药材,都比以往的要好了许多。 福常在说到这儿,心满意足地吁了口气:“这样日日有盼头地过着,我也发现,这身子是一天天在慢慢好转起来。” 她的目光中透着满足与希望。 珞佳凝见了,甚是宽慰。 其实药材好是一方面,实则心境也大有干系。 之前珞佳凝想用健康药水去帮她,让她身子好转。结果东西用在她的身上都没什么用途。 如今倒好。 心境开阔下,她竟然凭着自己的本事,一点点好转起来。 所以说,人啊,还是得想开一点。 福常在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两人凑在一起说了许久的话,最后还是福常在生怕打扰了四福晋休息,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接下来的几日,郭络罗夫人又进宫来。 拒了三次后,在第四次,终于,珞佳凝和德妃见了她。 始作俑者不在,只她一个不是生母的母亲过来,双方之间门彼此都有些尴尬。走了个客套场面,说了几句话便也罢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皇上的意思。 只是消息送过去后,等皇上定夺完再把消息送过来,一来一回要不少时候。 约莫过了十几天,皇上亲笔手谕终于来了。 郭络罗氏这边,皇上倒是没有直接斥责郭络罗氏,而是罚了郭络罗家数万两银子,斥责郭络罗家长辈,罚了郭络罗氏本人一个月禁足。 郭络罗家连同安亲王府都为此发了愁。 几万两银子! 那是多大的一个数目! 饶是安亲王生前那么疼爱外孙女,这一次,王府的长辈们也是对郭络罗氏发了大怒,命人把郭络罗氏关在了屋子里,让她必须禁足满一个月,不然责罚加倍。 郭络罗氏一向受到宠爱。 她直接不依了,还是像以往一样对着舅舅撒娇:“您就作个样子就行了,何必真的让我禁足呢。” “混账!这是圣旨!圣旨!不得儿戏!”即便是再宠爱外甥女,她的舅舅岳端这次却也半分情面都没留:“知道为什么罚那么多银子吗?因为你动的是皇上的女儿!” 岳端遥遥指着皇上御驾亲征的方向:“皇上在外为国征战。你却在这边祸害他的女儿!只罚银子和禁足,那还是看在我父亲、你外祖父当年为国效劳的份上。” 如若不然,说不定安亲王府都要受到这个丫头的牵连! 郭络罗氏这才开始害怕起来,大哭不止。 安亲王府为了郭络罗家和安亲王府两家人的性命安全,狠着心把她给关了起来。 而八公主,皇上则是严厉斥责她行为不端,罚她禁足三个月。又罚了宜妃三个月例银,还剥夺了她管理六宫事务的权利。 这个消息一出,整个皇宫都沸腾了。 谁都没想到,宜妃居然会被作了这样重的处罚! 八公主跪在地上接旨的时候还脊背挺直着,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等到旨意下来,她开始又哭又喊又闹。 “皇阿玛!你不能这样对我皇阿玛!”八公主说着就要扑到宣旨太监那儿去拉扯,没走两步就被人给拽住,她依然嘶喊着:“皇阿玛我是小八啊!” 说起来她和郭络罗氏的错误一样,怎的她的责罚这样重! 郭络罗氏才一个月禁足而已,她却三个月! 八公主踢打着拽住她的那些宫人。 宫人们不敢对她用蛮力,被她踢得浑身生疼,渐渐没了力气。 有几个大力的嬷嬷见状不对正要过去帮忙拉住八公主。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众目睽睽之下,宜妃忽然快步走上前去,拉住八公主的衣领,对着她的脸颊啪啪啪就是几个巴掌。 八公主被打懵了,捂着脸颊不敢置信地看着宜妃,倒是没有继续闹腾。 宜妃指着她的鼻子,磨着后牙槽,恨声道:“再叫!再叫把你丢出去喂狗!”又喊了几个宫人:“去!把她给我看好了,谁也不准让她出来!” 说罢,宜妃拂袖而去。 若不是这个养女不堪用,也不至于她被累得连管理六宫的权利都没了! 这样一来,她硬生生比其他三妃就低了一头去! 八公主被宜妃打了巴掌后,愈发闹腾不止。 一整个晚上,翊坤宫里都响着她的高声叫喊。 ——宜妃本来可以阻止她的。可是一想到自己也被罚了,宜妃的心里就很恨,索性让这个养女叫喊起来,把她的冤屈一并诉说。 宫里嬷嬷们问过宜妃的意见,要不要就这件事给皇上写一封信,诉说一下冤情。 毕竟这事儿又不是她指使的不该让她也受这么大的牵连。 “好。”宜妃委屈得不行:“明儿我就写信。” 谁知,康熙帝似是知道了八公主会闹起来、宜妃想要写信似的。第二天紧接着又一封盖了他私印的信过来,说八公主如果再不规矩,惩罚加倍。又说其他人亦是如此。 显然,宜妃如果不听的话,也要加倍。 当时宜妃就气懵了。 凭什么让她这样受这种气? 她当即就要让人写信给哥哥家的人过来帮忙。 不料同样受罚的还有郭络罗家和安亲王府,相当于她在宫外的两大支柱也都跟着受了牵连。 宜妃再恨再生气,这次也无可奈何。 只能暂时忍气吞声,姑且忍耐几天,等这个事儿先过去了再说。 她们翊坤宫鸡飞狗跳。 可永和宫内,却十分祥和。 七公主觉得解气得很。 说实话,皇阿玛虽然也很疼她,却也不至于把她当眼珠子一样宠爱着。 这一次为什么皇阿玛能这么果断地把和八公主、郭络罗氏有关的人家一并处理了,才是关键。 安亲王府和郭络罗家,但凡少处置一个,宜妃八成还能在这个京城里闹出花儿来。只有这两家也一并安生了,宜妃才会规矩一段时间门。 这个事儿,德妃这边自然也考虑到了。 不过话不能由她来说。 此刻,她身边的姑姑慧仪开了口:“想必是四爷的功劳吧。” 七公主有些惊讶:“啊?” “四阿哥跟在皇上身边,自然有机会帮着您和四福晋说话。”慧仪道:“皇上听说您和四福晋多么惨,又听晖哥儿整天看着生病的四福晋日日啼哭,皇上自然是要重重处罚做错事的那边的。” 其实后面那些话也不过是德妃和慧仪商量的时候,脑补出来的。 但是想来是大差不离的。 四阿哥肯定媳妇儿和一个多月的儿子来说项,再把妹妹和媳妇儿差一点淹死的事儿说了,又在皇上跟前恳求很久。 这样才能得了那边几家一并严厉处罚的结果。 七公主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她还想呢,皇阿玛那么疼爱宜妃娘娘,宜妃娘娘却受到了这么重的处罚。 原来如此啊! 德妃若有所思地望着四福晋:“老四倒是疼你。” 四阿哥这般做,很大程度上是为了他媳妇儿,这一点德妃心里有数。 她和儿子的关系一直淡淡的,连同女儿和儿子的关系也都是淡淡的。 所以老四做这些,大抵是为了他的妻。 他的妻带着他的孩子,即将在宫里住很长一段时间门。 如今出了这种事情,如果不严加处置的话,往后那些人想要找他妻儿的麻烦,岂不更加肆无忌惮? 所以他为了妻儿能够在宫里安生住着,一向沉稳低调的他,这次在皇上跟前出头,保妻儿一个安全无虞。 珞佳凝在婆婆和小姑的面前,也不好炫耀老公有多疼爱自己。 她只能讪笑着说:“四爷他一向宽厚体贴,想来他对七妹妹和对我的感情都是很深的。”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相信。更遑论旁人? 七公主捂着嘴哧哧地笑。 德妃也被儿媳妇这自欺欺人的表情给逗乐了,指了她笑着,半天说不出话。 其实,自从进宫之日起,珞佳凝时不时就要收到一摞信,仔细翻看。 信是胤禛写的。 胤禛的信几乎是每日都有写的。然后攒上几天发到驿馆一次,交给他们送到京城。 珞佳凝每次收到一摞信后,展开来看,日期是每日都有的。 毕竟孩子刚出生他就走了,如今他在战场上还能惦记着家里边,不得不说,还是很负责的男人。 惦念着他的细心,珞佳凝就也每天都给他写信。 当然了,信中主要是说一说孩子的成长。即便胤禛在信中大多数字句都是说的她,她也基本上多谈及的是晖哥儿。 因为她想着,如今胤禛在军中,最记挂的应该是孩子才对。 战场上虽说风云万变,胤禛的信里却也经常带点小东西在里面。 有时候是给她的亲手做的木簪子,有时候是偶尔去逛集市随手买的小物件。偶尔也掺杂了一两个可以给孩子玩的小东西。 珞佳凝都一一收好了。想了想,也时常给他送点小东西过去。 夫妻俩远隔千里,这些东西放在身边也算是个念想。 眼见七公主的生辰宴越来越近,而这信还是一天天的继续到来着,珞佳凝就期盼着胤禛提一提有关七公主生辰的事儿。 结果倒好。 他每天信中依然只有和她有关的事情和小物件,半个字都没提到过七公主的生辰礼之类的事情。 渐渐的,珞佳凝的脸都绿了。 之前她提到过有关七公主办生辰礼的事儿。 可能是当时提到的那个时间门,正好紧挨着落水事件,胤禛光担心她们的安危了就没注意到七公主生辰相关的字句。 问题是他也不该不记得妹妹生辰日子啊! 胤禛这厮真是…… 只顾着自己甜言蜜语连亲妹的生日都忘记了。 该打。:,, 第58章 第 58 章 七公主生日那天,天气不错。 即便是早晨刚起时也不至于太过寒凉,颇为温暖。 一大早,永和宫内的鸟鸣声就传入了各个屋子。 “哎呀喜鹊报喜呢!”翠莺高兴地不行,把屋里的窗户都给打开:“福晋!今儿可真是个好日子。七公主和您的霉气,从今天可算是真正全都走开了!” 安福说:“哪能是今天就走了?自然是从落水那天就开始已经走光才是。” 翠莺瞪他:“你就非得和我怼着说?” 珞佳凝让乳母把孩子抱了过来。 晖哥儿已经开始胖乎了,抱在怀里还挺重。眉目已经长开,很漂亮。一看就是个帅哥坯子。 珞佳凝越看越觉得这孩子好看。 馥容在旁边笑:“福晋真是看自己的孩子怎么看怎么喜欢。都看不够。” 苏培盛老神在在地说:“小阿哥的眉眼很像是四爷。奴才觉得啊,福晋这是想到四爷了。看小阿哥的时候,仿佛就在看四爷小时候似的。” 他这个说法引得屋里人都笑了。 珞佳凝哭笑不得:“我这当娘的看儿子几眼,倒是被你们给弄出了子丑寅卯来?”你们可真行! 一屋子里玩笑过后,就开始忙碌起来。 今儿有不少京城富贵人家的女儿们要进宫给七公主庆祝生辰。 四福晋身为七公主的嫂嫂,自然要帮忙张罗这些。 珞佳凝先去了正殿给德妃请安。 德妃屋里也忙碌得紧,都在张罗着给七公主穿什么好戴什么好。 珞佳凝有些震惊:“昨儿晚上没提前准备好么?怎么今天才开始准备?” 她明明记得,昨天晚上问的时候,都还说一切准备就绪了。今日怎么就出了岔子? “七公主发现,她的衣裳和八公主的有一件重样子了。”慧仪在旁边解释道:“起先都不知道。还是四公主那边一个宫女看了出来,告诉了四公主的。” 德妃对珞佳凝说:“其实应该是四公主自己看出来了的。为免我们尴尬,她今日请安走了后,又让宫女回来说的。” 自从上次风筝宴的时候,珞佳凝向太子妃提议让四公主帮忙招待贵女们那一天起,四公主和永和宫这边的关系就莫名好了起来。 四公主的生母郭络罗氏虽然是宜妃的姐姐,可是宜妃一向对这个姐姐不怎么热络。再加上郭络罗氏在宫里又不得宠,所以四公主和宜妃那边的关系也很一般。只偶尔年节的时候互相走动,平日里基本上不太来往。 不过,就算如此,四公主对于八公主的衣饰和首饰也看到的比旁人多一些。 所以今天四公主一早来永和宫给德妃请安的时候,见到了七公主穿着的衣裳,便赶紧让宫女回头提醒了一句。 普通人家自然不介意这些。 可这是在宫里,一举一动都被众人看着的,自然不同寻常人家。 谁都知道八公主在圣旨的命令下禁足。 七公主如果和她穿了样子一样的衣裳再被人当众说了,确实不太好。倘若对方是宜妃惠妃她们那就更尴尬了。 德妃与珞佳凝道:“幸亏上一次你提议了让四公主去帮忙。这孩子倒是个心眼实在的。今日如果不是她过来请安,我们不知道这件事,之后再被人给揭出来,倒是有些难堪。” 四公主平日也不会来打扰的。 只是今日七公主要生辰宴请,四公主就想着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 结果发现了这一点。 说起来,还真多亏了四福晋。 如果不是四福晋之前友善对待四公主,结了这个善缘,今天也不至于有这样的提醒存在。 珞佳凝忙说:“母妃这可真是过誉了。我上一次找四公主帮忙,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想着她最合适。没考虑那么多。” 她话刚说完,就被七公主急急打断了:“四嫂你可别再谦虚了。你帮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回又帮了我,难道说你次次都不应该受到褒奖吗?如果我真穿了和八妹一样的,到时会被人嘲笑死……哎不说这个了,你帮我选衣裳吧。”说着就把珞佳凝拖进了里屋去。 最后七公主选了个很漂亮的石榴色的一身。又喜庆又好看,在这个春夏交接的日子里,尤其应景。 七公主美滋滋地又把四嫂的眼光给狠狠赞赏一番。 搞得珞佳凝真是无奈至极。 这时候已经有贵女们陆续进宫了。 德妃命人去招呼着,把贵女们都请到了花园去坐。 天气正好,御花园各色的花朵盛开着,花香馥郁。 女孩儿们在那边畅玩,或是聊天或是玩笑游戏,乐此不彼。 这次前来的贵女们,除了上次来过的一些,还有另外勋贵人家的嫡女。 七公主和女孩子们并不是特别熟悉。 她刚刚到御花园的时候还局促得很,正好遇到的都是没见过的女孩儿,不知道做什么好。 珞佳凝原本还想上前去,帮她走入那个圈子。 谁知有几个女孩儿性格很好,主动拉了七公主到她们的圈子里去,与她说说笑笑,还和她一起抓石子玩。 七公主没玩过一些民间的小游戏,一开始就沉迷进去了,开心不已。 珞佳凝就没有过去打扰她们。 珞佳凝寻了安福,让他去旁边问问:“五公主怎么还没来?太后那边可是有什么事情?” 按理来说,五公主身为七公主的亲姐姐,应该早就去了永和宫才是。 可是刚才珞佳凝去正殿的时候没有见到五公主。 现在德妃去招待一些带了女儿进宫的勋贵人家的嫡妻们,不在这里。七公主又自己有了玩伴。 珞佳凝这便有时间来问一问五公主的事儿了。 安福去了太后所在的宁寿宫。 半晌后,匆匆回来。 “禀福晋。”安福小声说:“五公主确实是还在太后的宫里。奴才问过了,从昨儿晚上起,太后就有些不适。因为不是什么大毛病,想着别惊动了永和宫,也别扰了七公主过生辰的兴致。所以太后没让人把消息递出来,只说是静养一天。” 珞佳凝听后,有些着急。 她派了机灵的苏培盛和得体的馥容在御花园帮忙,守着七公主的同时,也帮忙看顾着那边的事务。 她这便带了安福和翠莺往宁寿宫去了。 太后此时正躺在贵妃榻上,歪靠着闭目养神。 而五公主陪在太后的身边伺候着,又拿了一本书,在榻边看书。 祖孙俩在屋中便是岁月静好的模样。倒是瞧着没什么大问题。 珞佳凝没让人通禀,远远看了后觉得尚好,就没有惊动太后,找了太后身边的得力嬷嬷,询问情况。 嬷嬷说:“太后原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心里头堵着,可能是有些呼吸不太顺畅。五公主担心太后,没有过去参宴。想着等太后再睡一会儿,醒来若身体好一些了,五公主便也过去。” 珞佳凝这就放了心,从宁寿宫那边出来,又往御花园去。 出来后不久,她正好遇到了另一拨人从这边经过,也要往御花园那边走。 因为离得远一开始并没有看清楚对方是谁。再走了几步,才发现那是宜妃宫里的。 为首穿着白色绣银色缠枝纹衣裳的,正是宜妃。 奇怪的是,宜妃身后跟着的人,居然是太子妃的妹妹小瓜尔佳氏。 珞佳凝不想和宜妃那些人正好撞上。 眼看着宜妃她们从前面经过,而这边有树木花草的遮掩,宜妃她们应该是没注意到这边…… 珞佳凝索性迟了几步,远远看着那边的人往御花园走,只想等着他们离远了,她再带人过去。 免得相互之间本来相看两相厌,却还不得不互相打招呼。 翠莺恶狠狠盯着那边,哼了声说:“宜妃肯定是故意要找七公主晦气的。居然穿成了这样子。” 明明是七公主生辰宴的好日子,宜妃却穿了一身白色的裙衫。 也难怪翠莺说宜妃是故意的。 别说是女孩儿的生辰宴请了,就算是寻常的宴会,也不至于穿了这样素淡到白的颜色来。 珞佳凝叮嘱翠莺:“别乱说。该怎样就怎样,我们只看看就好。不要多说。” 翠莺之前因为大皇子的那一遭事情,已经经受过责罚了。这一次她深知事情的轻重,没有敢再多说什么。只撇了撇嘴,悄悄剜了宜妃一眼。 珞佳凝却是留意着另外的一件事情。 小瓜尔佳氏。 且不说这一次七公主宴请,基本上请的都是嫡女,而小瓜尔佳氏是庶女不在受邀的行列。上次是太子妃办宴请就罢了,小瓜尔佳氏身为主办者太子妃的妹妹,怎么说都正常。这次到来有些逾矩。 再说,小瓜尔佳氏身为太子妃的妹妹,却跟在了宜妃的后头,这事儿就不太对劲。 珞佳凝问安福:“你知道太子妃的妹妹是怎么进的宫么?” “这个奴才不知道。”安福说:“不过,可以让人打听打听。只是一时半会儿的探听不到,福晋多给奴才一些时候。” 安福到底是在宫里伺候了多年的,有自己的人脉关系在。 打听一个宴请的宾客状况,倒也难不住他。时间给的足了,自然能听到事情的原委。 珞佳凝就把这事儿交给了他去办。 最近她一直留意着宜妃。 因为被皇上下了圣旨斥责,又被剥夺了管理六宫的权利。最近宜妃的脸色很不好看,整个人像是笼了一层黑雾似的,看上去不苟言笑又十分严厉。 这都还是其次。 珞佳凝就怕宜妃再想在七公主的宴请上闹出什么事情来。 毕竟这个宴会关系到七公主的颜面,总得办得妥帖了才像样子。若真出了事情的话,说不得又要闹得京城里流传出什么“关于七公主的传说”来。 安福得命后立刻就去办。 珞佳凝便回到了御花园那边,看着七公主帮忙招待宾客的同时,她也时不时地去御膳房瞧一眼。 御膳房负责今日的伙食。 她给御膳房了好几样别致的菜单,让他们照着做出来。 这样的话,七公主的生辰宴上尝到了平时吃不到的膳食,定然可以被贵女们津津乐道地回家说给家里人听。 这又是好事一桩。 谁知眼看着午宴即将开始了,却又有一位不同寻常的客人到来。 珞佳凝收到消息的时候,正打算要安排人开始午膳宴会。 因为忙得很,所以来通禀的人说话时,她一时间没有听清。又让人重复了一遍,她才停了手,诧异地回头:“你说是谁?” “佟佳家的阿哥,名唤舜安颜的。”小太监回禀说:“听说是佟国维大人的嫡孙。” 珞佳凝奇道:“他来做什么?” 小太监:“好像是来探望四福晋的。具体奴才也不知道。只他说了,是四爷求了圣上,圣上允许的,他才来这一遭。” 说罢,小太监看看周围没有旁人,就压低了声音:“佟国维大人那边得的消息,是四阿哥怕前段时间的事儿再引出来问题。四爷特意求了皇上,让他找个人过来一趟,让您知道往后有事的话也可以找佟佳家的帮忙。” 而后佟国维就让自己嫡亲的孙子过来了。 这小太监原本是在阿哥所伺候的,对四阿哥和四福晋的印象都很好,所以才把舜安颜告诉他的话,一五一十全说了。 不怪小太监问的这样详细了才来禀与四福晋。 实在是寻常男人是不能随意见到后宫女子的。 他怕那个人求见四福晋,再有什么不好的心思在,必须问清楚了才能回禀。 好在四福晋原本也是宫外府邸的持家嫡妻,所以就这样嫡妻见客的规矩来说,那舜安颜求见她也没什么不对的。 更何况舜安颜是得了皇上的允许,这就更没什么问题了。 珞佳凝忙放下了手头的事务。 在见他之前,珞佳凝想了想,脚步一转,决定为了这事儿去见德妃。 ……虽说佟佳家很好心地来帮她撑腰。可是这事儿万一被德妃给知道了,又是麻烦一个。 倒不如她直接找了德妃一起去见见。 也免得日后四阿哥和德妃之间再有嫌隙。 德妃此时周围倒是没了旁人。 那些夫人们已经和她说完了话,去往御花园找女儿们了。 女孩儿们在那边玩的开心,夫人们陪着女儿自然也开心。 德妃一大早就起来了,略有些疲乏,此时正在永和宫内暂时小憩。 是以珞佳凝去了永和宫找她。 “佟国维家的?”德妃缓缓睁开半眯的眼眸,手指尖扣紧榻边:“你是说,佟国维家的孙子,来探望你?” “是。”珞佳凝知道德妃定然对这一家人特别介意,所以在见舜安颜之前,决定先来见德妃,和德妃说一声这件事:“好似是担心我和七公主的安危,特意来看看。” 想到来人是佟佳氏家里的,德妃的心里就不太痛快。 四阿哥本是她所生。 只是她生四阿哥的时候,位分还低,不能亲自抚养皇子。所以四阿哥一出生就被抱走了,交给先皇后佟佳氏抚养。 佟佳氏疼爱四阿哥,连带着佟佳氏的娘家人,也成了四阿哥的外祖家人。 德妃那时候看在眼里,自然是心里不太好受的。和四阿哥的母子亲情就愈发淡了起来。 后来先皇后故去,德妃那时候已经又有了其他的孩子,便也没有再想着和四阿哥重新把母子情修好。 若不是四福晋这孩子深得她的心意,且乖巧懂事,她也没想过和四阿哥关系能够重新好到了这个份上。 现在眼看着母子情愈发浓厚,居然又出了这么一出。 四阿哥让人来宫里看望四福晋的状况,居然不找她那拉氏家里的人,而是找了先皇后佟佳氏的家里人。 德妃再怎么想得开,到了这一步,心里头终究还是堵着的。她之前还有说有笑,忽然就这样安静下来。 珞佳凝自然发现了不对劲。稍微一思量,便知道了关窍在哪里。 珞佳凝有心劝慰德妃几句,可是这种情况下,说多错多,反而不如不说。 眼看着舜安颜已经等在外头了,再让对方继续等下去不太好。珞佳凝思索过后,笑着问德妃:“母妃,你能不能陪我过去一趟呢?” 按理来说,一宫之主的妃位陪着一个福晋去见人,着实不太妥当。可这声“母妃”显然是让自家婆母陪着自己过去,这就没什么不可以的了。 听了珞佳凝的话后,德妃本还有些犹豫。 到底是佟佳氏家里的人,她实在是不想去见的。 但是身为婆婆,又该陪着胆怯的媳妇儿。 德妃一时间踟蹰着不知道该怎么选择才好。 珞佳凝就求救般地望向了慧仪姑姑。 慧仪是跟在德妃身边的老人了,一向是在德妃跟前很得力也很受重用的。 眼看着四福晋朝自己望过来,慧仪顿时心软,试探着和德妃商量:“娘娘,您看,那些人既然过来了,少不得要见一见。您若是去了,他们见您和四福晋关系好,传到外头也是美事一桩。” 德妃:“我要那些虚名有什么用?” 慧仪笑道:“您自然是不用的。可是往后四福晋在京城里要人情往来,如果得了您的护佑,往后京城里哪一家人的女眷敢小瞧了四福晋去?” 这话倒是真让德妃听进去了。 话糙理不糙。 她知道京城勋贵人家最是势利眼。如果有个护着自己的母妃,倒当真是可以为老四媳妇儿以后在人际关系上要容易一些。 最终,为了自己乖巧的儿媳,德妃决定走这一遭:“好吧。那我就陪着你走一趟。”这些是对珞佳凝说的。 珞佳凝赶忙道谢:“多谢母妃!赶明儿我给您多做几道好吃的小菜!” “可不敢让你下厨。”德妃轻飘飘横了她一眼:“我还不知道你?做饭后搞得小厨房跟战场似的一片狼藉。还不如你在那边歇着,就说想吃什么,让御厨给做。” 珞佳凝讪讪笑着。 婆媳两个相携着往外行去。 车辇等在了永和宫的外头,从门口到车辇之间还有挺长一段路。 珞佳凝便决定凑着这一段路来和德妃说上几句。 这一次珞佳凝让德妃陪她去看舜安颜,一来是她想着在路上宽解德妃一番,二来,则是因为舜安颜往后实在是和德妃的关系甚大。 舜安颜便是以后的五公主的额驸,也是佟佳家的唯一和硕额驸。 让德妃提前先去看看自己的宝贝女婿,没什么不妥当的。 免得往后皇上和太后和德妃提起来这个五公主的“合适婚配人选”时,德妃再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且不说佟佳这一家人如何。单就舜安颜来说,珞佳凝记得有两点。 首先舜安颜在九龙夺嫡的时候是九阿哥胤禟那边的。 再者就是,舜安颜与五公主伉俪情深,夫妻俩关系很不错。 旁的外界条件不说,单就“夫妻情深”来讲,就说明这夫妻俩当真是天定的情分。不能把这个关系给搅和了。 在路上。 珞佳凝笑着说道:“四爷这次可真是有心了,居然找了皇上来说项,请了皇上外祖家的人来进宫。” 德妃一直想着的是“胤禛的养母家里人”,这时候忽然蹦出来个“康熙爷外祖家人”的说法,着实让她唬了一跳。 但是仔细想想过后,还真是这个理儿。 原本佟国维就是康熙帝的亲舅舅。先皇后佟佳氏又是佟国维的女儿,康熙帝的表妹。 当初佟国维家的“佟”汉姓,就是在康熙帝的恩赐下改成了满姓“佟佳”的。 所以这一次舜安颜过来,可以理解为是佟佳氏的侄儿来了,却也可以理解为是佟国维家的嫡孙来此处。 说不定就是佟国维授意让孙儿进宫的。 珞佳凝:“四爷必然也是想到了,外男不能随意进入后宫。但是他又担心我和七公主的安危,就让皇上外祖家的人过来瞧一眼。也不知道怎么就是让佟佳家嫡孙来了。这也说明皇上看重四爷。正因为皇上看重四爷,才会允了四爷的恳求,遣了人来。” 她这个说法很巧妙,一直强调是皇上让这些人来的,把这些人过来的“主观提出者”改成了皇上,而不是胤禛。 反正等皇上回来,也是小半年后的事儿了。 到时候皇上自己恐怕都忘了这件事的细节,德妃问不出什么来。 更何况这种小事,德妃也不至于过了几个月再去问皇上。 果然,如珞佳凝所料。 听了她的话后,德妃的眉目间渐渐地松开,不再如之前那边轻轻蹙着。 “我道是他们怎么敢进宫来探望你的。”德妃道:“原来是皇上的安排。” 也对。即便是佟国维家的人,也没道理可以随意入宫的道理。 必然是得了圣旨的。 胤禛哪里来的本事能说动皇上要谁进宫来看?也得是皇上选了人才是。 德妃这下子对胤禛的芥蒂少了许多,走路都轻快起来,上车辇的时候也眉目带笑。 珞佳凝暗松了口气。 她偷偷看了眼系统那边。 因为她的“端庄得体”使得母子俩之间的隔阂少了,所以,成就点到账。 珞佳凝十分满意,上车辇的时候比德妃还开心。 舜安颜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 少年容貌清秀,气质儒雅。见了宫里主子,行礼问安十分规矩。 德妃一看之下就对这个孩子抱有了几分好感,也不太计较对方是佟佳家的了,笑着问:“你今日怎么来了?” 珞佳凝心下着急,生怕这孩子再说错了什么话,忙轻咳一声。 舜安颜偷偷看了四福晋一眼。 珞佳凝悄悄晃了晃手指。 俩人其实是第一次相见。 不过,因为四爷和先皇后这一层关系在,双方倒是有了点默契。 更何况舜安颜实在是个聪慧的人。 他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四福晋摇了摇手指的意思,恭敬地回到:“禀娘娘,圣上让过来看看。祖父现下不得空,就遣了我来。” 而后,他把怀里的一个东西掏了出来,呈给德妃看。 这是胤禛写给佟国维的一封信。 信上只寥寥数语。 大意是说,恳求佟佳家的人帮忙过来瞧瞧。说,四福晋和七公主落水一事,皇上雷厉风行处罚得当。只是怕有些人怀有芥蒂,所以让佟佳家的人过来探望。且这事儿他是求了皇上同意的,所以正大光明过来看即可,无需担心那些个阴暗小人。 虽然信上一个字儿都没提宜妃。 但是很显然,胤禛是怕皇上处罚了宜妃那边后,防止宜妃气急之下另外使招式再偷偷摸摸耍手段。 所以帮四福晋提前多找个靠山。 德妃看着这信里的意思,明显是四阿哥找了佟佳家的人。而不是皇上找的。于是她对四福晋的说辞起了怀疑。 怎么看都像是胤禛做了这事儿的。 “当真是皇上让你们过来的?而不是四阿哥?”德妃缓缓地说:“舜安颜,你可不许欺瞒本宫。” 舜安颜素来机智。 他一下子听出来了德妃介意的点。 其实他在家中的时候也听过有关德妃娘娘和四阿哥不和的传言。 只是家中人都说,四阿哥和德妃本是亲生母子,没必要为了他们佟佳家而起隔阂。他自然也这样认为。 既然刚才看四福晋表现,显然也和他们佟佳家想法一致—— 舜安颜拱手笑道:“自然是皇上的意思。祖父让我带了这封信来,为的就是让贵人们看看皇上最后印了的私章。既然有皇上的私章,自然是皇上的意思。只是皇上事务繁忙,无暇写信,便让四阿哥修书一封,皇上再盖了章。” 珞佳凝:…… 和聪明人相处就是简单。 她默默给未来五妹夫点了个赞。:,, 第59章 第 59 章 德妃原本就端着笑容,表面上是看不出她的喜怒。 只是如今心里的芥蒂已去,她的笑容自然更真切了些。 “也难为你们想的这样周到。”德妃道:“其实你们大可不必来这一趟,倒是劳烦你们为了这些孩子们费心费力了。” 舜安颜:“陛下常说,亲戚们要互相照料着,祖父也一直把陛下的话放在心上。如今做这些,从亲来说应该如此,从理来说,皇上都有了旨意,那自然是更来走一趟。” 两人就寒暄着又说了几句。 眼看着事情已经办成了,舜安颜便准备离去。 他目送着德妃与四福晋当先离开后,转身打算出宫。 谁知刚出屋子走了没几步就被人从后头叫住。 “你是佟国维家的公子吧?”来人负手上下打量着他:“我瞧着你有些眼熟,五官依稀有点皇上的样子。” 说话的少年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五官秾丽,相貌是极好的。只是神态十分倨傲,一看便是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委屈的。 康熙帝的舅舅便是佟国维。 这样算来,皇上和舜安颜长相略有点相似也是正常的。 只眼下这个少年说得夸张了些。再怎样,舜安颜和康熙帝的样貌都还是相差了一些,没什么相像的。 舜安颜心中有数,这人八成知道他是谁,再用他和康熙帝有亲戚关系来说事儿,不过为了和他搭话而已。 舜安颜看他年纪和相貌,已经隐约猜测出来了他的身份。 但他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问:“你是谁?又如何知道皇上长什么样子?” “但凡宫里的人,应该都见过皇上吧。”来人负手而立,洋洋得意:“更何况我是他儿子,自然更知道了。” 说着,少年轻咳一声,愈发自傲:“我是九阿哥。你叫我一声九爷就行。” 舜安颜莞尔。 两人年岁相差不大,胤禟比他还略小一些。即便如此,胤禟那高高在上的模样倒是比他大了一辈似的,想让他听话。 舜安颜觉得这个少年有趣,便拱手唤了声“九爷”。 胤禟瞬间眼睛一亮,觉得这人好相处。这才直截了当道了来意:“前些天我让人从外头帮我买个铺子。本来是看好了的,只我不能出宫去,耽搁了些时候。谁知过段时间再找人去送钱,那东家说铺子卖给你们佟佳家了。是这么回事吗?” 舜安颜并不知道这些事情。 不过,他很惊讶胤禟居然会去想着做生意。这也就罢了,胤禟居然把这种话直截了当告诉了他。 舜安颜心中快速斟酌着,缓缓说:“这些家里庄铺的事情,我不太清楚。目前来说还没轮到我支撑起家业,是以长辈们不会和我说这些。九爷若是想知道,我可回去帮忙问问。” “算了算了。”胤禟一听他得回去问,开始不耐烦:“那些老家伙一个个的油滑得很,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买铺子的事情。” 尚还在宫里的皇子们私自买铺子,这事儿说出去可大可小。 皇上不介意也就罢了,真介意起来,往重了罚也够他吃一壶的。 舜安颜自然知道。 但看胤禟特意寻了他来说这事儿,便想着那铺子对胤禟来说颇为重要。 “九爷便等我几日吧。”舜安颜踟蹰着说:“你和我说一声是哪一间铺子,我旁敲侧击打听打听。得了信儿我再来给你回话。” 胤禟高兴起来:“那敢情好。” “只不过有件事我很疑惑,还请九爷解惑一二。”舜安颜微微笑问:“九爷既然怕皇上知道此事,也怕我家长辈知道此事。那怎的会找了我来,与我坦诚说了这个?” 胤禟心情好,自然十分大度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我前些日子想要那个铺子的时候,我八哥就说过如果想找人问情况,可以找你。当时我懒得和你家人打交道,就没问。结果出了这码子事。” 胤禟叹了口气:“我想起来八哥走之前和我说的这事儿了,便找你问个究竟。八哥说你谦谦君子,说话最靠谱,问你比较靠得住一些。” 舜安颜这便明白过来,九阿哥看来很听八阿哥的话。 其实,八阿哥之前说的是询问铺子的事情可以找他帮忙探听一下,这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好奇所以问一问”而已,真问了他也无所谓。 可九阿哥现在把买铺子这样的大事都跟他抖出来了…… 想必并不是八阿哥想看到的结果。 只能说九阿哥很把八阿哥的话放在心里,什么时候需要用了,随时拿出来想想。 也就八阿哥现在不在宫里。 若八阿哥真知道九阿哥把他的话在这么个情况下用了,说不定能气得跳起来。 舜安颜目前也拿捏不准这事儿要不要和家里的大人说。 他只先把九阿哥的话问出后,记在心里,回头先帮忙把铺子的事儿问了,再根据情况重要性,考虑是否和家里人商量下。 胤禟到底是在宫里长大的,还没出过宫,并不知道外头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 如今他毕竟年少,也考虑得比较简单,只当得了佟佳家嫡出公子的准信儿,高兴起来,道了一声谢后又约定了几天后在宫里见一面,这就走了。 舜安颜则揣着满腹的心事匆匆而去。 珞佳凝和德妃离开后,并没有回永和宫。 如今宴席即将开始,她们身为主办者自然不好到得太晚。两人就直接赶往了摆宴之处。 看到婆媳两个姗姗来迟,自然有人询问一声,德妃娘娘和四福晋去了哪儿。 宫里的事儿都在遮掩不住的。 有一些消息灵通的,索性把话给摆明白:“听说佟佳家来人了?找的是四福晋?” 今日七公主摆生辰宴。 虽说之前女孩儿们玩玩闹闹的时候,宫里的妃嫔过来的很少,可是这个时候要吃席了,大家便都陆续赶了来。 没办法,这是皇上的亲闺女过生辰,作为妃嫔来说,总得给皇上面子、给他女儿捧个场。 现在,德妃所在的这一桌,基本上都是宫里位分比较高的嫔妃了。 只是空了一个位置,是宜妃的座位。 也不知道宜妃去了哪儿,位置空着人却不在。 德妃懒得去管宜妃那一茬。 她听了周围妃嫔的话,现在说起佟佳家来访这个事儿的时候倒是心情好得很,直接答了:“佟佳家那边担心四福晋,不知道四福晋现在的身子状况怎么样,得了皇上的意思特意来看看珞佳凝。” 大家都很惊奇。 “皇上让他们家的人来探望四福晋?”说话的是惠妃,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不甘心,轻笑了一声:“四福晋好大的脸面。这落水的明明是七公主,皇上让佟佳家来看的却是四福晋。” 惠妃说完后,还拿着帕子遮了遮笑着的唇角,显然是意有所指。 周围的人大体听明白了。 惠妃这意思,应该是说落水的明明是七公主,四福晋不过是救人的而已,结果皇上让佟佳家来看的反而是四福晋,不是落水的七公主,不是今日生辰的小寿星七公主。 这就是在告诉德妃,你儿媳妇把你女儿的风头全给抢了去。 明眼人都看出来,惠妃这几句话明显是在挑拨德妃和四福晋的婆媳关系。 所有人琢磨透了之后都在偷偷去看德妃的脸色。 但,德妃刚才见了舜安颜后,知道了皇上这是让佟佳家在给四福晋当靠山,自然就不介意惠妃的话了。 要知道,皇上这个举动是希望宜妃那边安分一点,别打四福晋的主意。 最主要的目的也是护着晖哥儿。 弘晖还那么小。 德妃也乐意自己的亲孙子多几个人宠爱,那么老四媳妇儿得了佟佳氏庇护也没什么,挺好的。 如今面对惠妃的挑衅,德妃没有半点生气的意思在,反而大大方方笑着应了:“老四媳妇儿脾气好,做事妥当。佟佳家那边喜欢她也是正常。” 简单一两句直接把惠妃的话给堵了。 惠妃捏着帕子的手指一僵,抬眼飞快地睃了德妃一眼,又飞快地低下了头。 ……没想到德妃现在居然是个这么大度的人了。 而且德妃显然很护着四福晋。 去年这个时候,德妃都还对四阿哥不理不睬的,偶尔大庭广众之下,德妃还会给四阿哥脸色看,话语里夹枪带棒的。 怎么现在她和四福晋婆媳两个亲得跟母女俩似的?! 这倒是完全出乎惠妃意料之外。 一时间惠妃反而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怼回去。 周围的妃嫔们看了好戏后,都知道德妃占了上风,也知道四福晋现在极致受宠。 正好今日是德妃的女儿过生辰宴。 大家便围在德妃的身边说着吉祥话,气氛愈发活络起来。 德妃心情大好。 她并不是特别擅长口舌之争的人。 以前的时候,每每遇到了这种状况,时常被伶牙俐齿的宜妃和深藏不露的惠妃给压了过去。 如今托了老四媳妇儿的福,她居然也有“胜利”的时候。 德妃愈发觉得珞佳凝是家里的小福星。 自打珞佳凝真正长大了懂事了后,她们永和宫这边就越来越好了。 德妃开心不已,叫来了七公主,吩咐说:“你四嫂呢?她刚出月子没多久,就为了救你落了一身的病。你可得好好感激她,一会儿给她多添几个菜。” 她这一桌的妃嫔们听了,不由关切地问:“四福晋的身子受损?如今还没康复么?”瞧着那孩子挺健康的啊。难不成亏在内里? 七公主立刻摆出来忧愁的样子:“我四嫂为我付出太多了,往后我得对她更好一些。”说着扭头去就打算给四嫂多盛些好菜了。 德妃端着茶盏吃茶,眼角余光看着周围这一桌的妃嫔。 果然。 她说老四媳妇儿身子受损后,这些妃嫔的目光就开始流露出同情来,没有再暗中嘀咕佟佳家和四福晋。 佟佳家对四福晋再好又怎么样?四福晋身子不行,无福消受。 她明白这些人都是看不得旁人好的。 幸亏小七陪她做戏多说了这么几句。 要不然,这些个嘴碎的,背后还指不定怎么唠叨她的好儿媳呢。 德妃这边帮了珞佳凝堵住妃嫔们的嘴。 另一边。 珞佳凝回到席位上后,还没捞得着坐下,就被太子妃给叫了去。 “弟妹。”太子妃一开始就用了最亲近的招呼方式:“你可看到我妹妹了?” 小瓜尔佳氏?珞佳凝说:“没有啊。她也来了吗?” 太子妃面露着急,音量却压得低:“她……自然是来了的。如今她不见了。我找了她好一会儿,都不见踪影。” 之前太子妃还想着,妹妹人反正是在宫里,到了宴席时间自然就过来了。反正上次妹妹来玩对这些地方已经熟悉。 她遣了人去寻找着,倒也没惊动其他人。 直到现在菜都陆续上桌,而小瓜尔佳氏还不见踪影,太子妃这才开始真正着急。 其实这次七公主的宴请名单上没有邀请这些庶女。 太子妃是自作主张把庶妹给邀请来了的,为的就是让妹妹多认识些贵女,往后妹妹嫁了人,也能用瓜尔佳家的名义和这些人走动。 虽说妹妹是庶女,却也是好生教养着的。 更何况她现在已经是太子妃,往后她就是皇后。 她的妹妹,即便是庶出,那也极其尊贵。 太子妃抱了这样的心思把庶妹叫来,并没有提前通知德妃那边。 所以刚才找人的时候,她也是理亏,没有第一时间就找了永和宫的人帮忙,也没敢找四福晋和七公主她们。 现在人不见了,她没辙了,只能求助四福晋。 珞佳凝在从太后的宁寿宫出来后,倒是见了小瓜尔佳氏一回。 只是当时小瓜尔佳氏跟在了宜妃的后面,她不耐烦和宜妃交流,索性多等了会儿直接避开她们。 却没想到直到现在小瓜尔佳氏也不见踪影。 珞佳凝宽慰道:“我起先并不知道你庶妹来了,少了她我也没注意到。现在既然你告诉了我,这事儿我就帮一帮。只我不知道她会去哪里,只能尽力来找找看了。” 她一再强调自己之前不知道小瓜尔佳氏来的事儿。 显然是想撇清关系,免得太子妃最后在把妹妹不见了的事儿推到她们永和宫的头上。 太子妃心知肚明,可这事儿是她做得不地道在先,只能强笑道:“是这样没错。麻烦你帮忙找找。” 即便是宫里来说,东宫势大,好似太子妃找妹妹容易。 可今日是永和宫在办宴。 永和宫的宫人们在皇宫四处走动着,远比东宫的人要更清楚各人的动向。 为了庶妹的安全着想,太子妃不得不低头。 因为庶妹一旦出了什么事情,身为把私自把妹妹请来的嫡姐,她都脱不了干系。 珞佳凝得了太子妃的准话后这才点了头。 之前七公主落水,四福晋救了七公主之后,东宫那边就没有太多的关切之语到永和宫去。 双方就都知道,这塑料关系就不用伪装了。 她想,太子妃也不过是看四爷得用的份上,和太子一样对四爷好一些。但是背后里这夫妻俩指不定怎么说四爷呢。 现在胤禛人不在京城,太子妃就懒得做表面功夫了。 珞佳凝匆匆地把宴席上的一些事情作了安排,正想着找个人帮忙看着。 可巧这个时候五公主来了。 “皇祖母已经好多了。”五公主这才把太后有些不适的事情说了出来:“皇祖母知道七妹妹过生辰,让我赶紧过来捧个场。” 她是七公主的亲姐姐,不来的话实在说不过去。 珞佳凝把小瓜尔佳氏不见了的事情告诉了五公主后,又把宴席上的事情大致和她说了声,这便打算去找人。 五公主听后异常愤怒。 “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五公主银牙咬碎:“她自己非要带个庶出的妹妹过来,自己不看紧了,还要咱们去找?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珞佳凝小声安抚:“没大事。真找不到也轮不到我们受责难。”说着她就把和太子妃刚才的对话讲了。 珞佳凝:“而且刚才我和太子妃说话的时候,旁边有好几个人呢。五福晋也在,四公主也在。有这么多人作证,都知道小瓜尔佳氏不是我们请来的。” 五公主这便放了心,握着四福晋的手说:“多亏了四嫂机智,引了太子妃说了这些话。不然,真找不到人的话,又是麻烦一桩。” 她快速地把宴席上的事情接了手,确定没问题了,珞佳凝便脚步匆匆带了人出院子,准备多安排一些人到各处去找。 到了月门处。 珞佳凝带了人疾步往外走。 正巧,有人正快步往里行着。 双方在门口打了个照面,互相看清楚后,双方都是一愣。 宜妃想的是,这四福晋不是帮忙七公主在办宴吗,好好的办她的宴席就是,到处乱跑什么。 珞佳凝则想着,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之前她就是看到了宜妃和小瓜尔佳氏在一起的,现在正想着这事儿呢,就撞见了宜妃。 珞佳凝索性直截了当地问出来:“宜妃娘娘,请问你看到了太子妃的妹妹吗?之前她应该是在这里的,人却不见了。刚刚太子妃托我找人,我一时半会的还没找到。” 她这个时候问一声,时机合适,问对了人,还不会被对方发现不对劲。 因为一般找人来说,急切之下真的是见人就会问一声。 更何况现在两人是在出院子的月门处给碰到了,问一问更是十分妥当。 宜妃听了四福晋的话后,眼睛闪了闪。 她笑容很有深意:“这个人去了哪儿,我怎么知道。四福晋,莫说我是刚刚从外头回来的。就算是我现在在席上,你也不该问我,而是应该问问你们永和宫。” 宜妃拿着团扇扇了扇,就算现在天气不是特别热,她刚刚筹谋一番也是有些出了汗:“要说你们永和宫也真是的。办个宴席都能把人给搞丢了,往后可怎么让皇上相信您们,把宴席交给你们去办呢。” 语毕,宜妃斜着眼剜了四福晋,晃着团扇便进了院子。 珞佳凝回头看了她一眼。 “主子,现在该怎么做?”说话的是永和宫的一个小宫女。 今日永和宫办宴,所有的宫人都听四福晋差遣。她就是跟着四福晋过来找人的。 其他跟来的宫人们都在期盼地看着四福晋。 珞佳凝给他们安排了差事。 谁谁谁去哪个宫去看看,谁谁谁去林子里找,谁谁谁去御花园去。 因为后宫地方太大,如今也只能暂时安排了他们这样寻觅。 珞佳凝也定下了时间,如果找不到人,就回到这个地方来给她回话。 把人都遣了去后,珞佳凝则到了旁边的一个小园子里,静坐下来。 珞佳凝虽然担心小瓜尔佳氏的处境,但是,那个人之前是跟着宜妃的。而如今,宜妃又显然不肯认账,非要说没见过她。 这事儿不由珞佳凝不好好思量一番。 特别是宜妃刚才的那些话,还特意提到了皇上,这就更是个重点。 考虑过后,珞佳凝的结论是——宜妃应该是想借了小瓜尔佳氏不见了的这件事,来对付她们永和宫,让永和宫这次办宴出事。 等到消息传到皇上那儿后,皇上必然斥责。 这样永和宫整个宫里的主子们都脱不了干系。 但是很显然,宜妃千算万算漏算了一点。 宜妃并不知道,小瓜尔佳氏并不在邀请的宾客名单上。 她看小瓜尔佳氏做事莽撞了点,就把这个人给拿捏住,想利用这个人来做文章。 她却不知道,小瓜尔佳氏真出了事的话,永和宫也不必担上干系。 珞佳凝把这些全部考虑清楚后,反而是起了点兴致,看看宜妃是打的什么主意想要折腾永和宫。 小瓜尔佳氏出的事情必然得是和之前七公主落水有的一拼了,才能让皇上千里迢迢发了圣旨来。 宜妃打算得这么好,不去看看,真是枉费了这一番筹谋。 珞佳凝主意已定,回到宴席那边的院子里,把正在忙着的苏培盛叫了来。又唤了个名叫银盏的宫女来。 这个银盏并不是永和宫的宫人,而是太后宫里的。之前银盏跟着五公主来到宴席这边,是太后遣了她跟着五公主过来帮忙。 珞佳凝看中了银盏,笑问五公主舍不舍得借人。 五公主对自家四嫂自然是一百个放心的,很爽快地把人借给了她。 这正合珞佳凝的意。 很多事情如果只有她们永和宫的人看着的话,就无趣了,而且辩解不清。无论怎么解释或者描述,都只会得一句“你们宫里的自然都向着你们自己人说话”。 无论怎么都不会让外人信服。 若有其他宫的人跟着,方才能够让旁人相信永和宫、证明永和宫的无辜。 现在这人是太后宫里的,那就更加妥当。 五公主不太放心:“四嫂,你只带两个人,会不会少了点?” “不少不少。”珞佳凝道:“人多口杂,脚步也乱,很容易打扰到旁人。” 五公主虽然心存疑惑,却也乖顺地点点头。 珞佳凝刚才已经用一个成就点兑换了道具,知道小瓜尔佳氏的大概位置了。 现在叫了苏培盛和银盏后,珞佳凝带着他们也不乱跑,而是找了之前遇到小瓜尔佳氏和宜妃的那条路,顺着那路继续往她们行走的方向行。 不多会儿,就来到了一处荒废的宫殿前。 一般宫里的人到了这儿,就会朝着右边走,绕开那一处宫殿。 可是这一次,珞佳凝却是指了这个宫殿的大门:“我们进去。” 三人这便放轻了脚步入了门。:,, 第60章 第 60 章 珞佳凝他们到了宫殿院子里。 因为不知道里头境况到底如何,三人就放轻了脚步,免得里头的人听到外面有动静,再把正做的事儿给遮掩过去。 这时候,三人隐约听到了里头有争执声。循着声音看过去,原来传出争执声的不是正殿,而是旁边一个偏殿。且屋门大开。 可是很诡异的是,屋子外头没有一个人在守着。 这不正常。 按理来说,如果主子们在屋里头,无论做什么说什么,外头都肯定有身边伺候的在廊下站着,等着主子差遣。 可现在外头一个人都没有。 而且那边的屋子虽然开着门,传出来的争执声也不太大。显然里头的人略有分寸,知道该压低了声音去说话。 珞佳凝他们三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苏培盛毅然走到前头,左右看看,见周围确实没什么人了,就当先一步跨进了那个屋子。 屋子里弥漫着一种说不出什么的味道。 有点甜,有点腻。 像是熏香混杂着不知道什么的香料,把整个屋子熏成了这般的状况。 苏培盛觉得有些气闷,顺势朝着屋当中扫了一眼。 结果他刚刚看清楚,就是一愣。 珞佳凝和银盏随后进去,看到里面情形后,也不由得愣住。 只见太子胤礽站在屋中,光着膀子。裤腰带不知道去了哪里,他正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拽着一个人。 被他拽住的女子衣衫凌乱,鬓发也都有些散了,正是小瓜尔佳氏。 不止他们俩。 屋里还有两个小太监的衣裳也是乱的,衣襟都已经被扯开。 显然这里之前刚刚经历过一场不光是吵架这么简单的事儿了,甚至可以说是有了一场“争斗”。 难怪外头没有人候着。 八成是听到里头打起来了,外头伺候的人也不敢就这么干等着,只能进屋来帮忙拉架。 珞佳凝扫视屋内,看着小瓜尔佳氏的衣裳虽然被扯开了两个扣子,倒是没什么其他的大碍。 她顿时暗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太子胤礽已经反应过来了,先行一步发问:“四弟妹?你怎么来了?”他指尖依然拽着小瓜尔佳氏的衣襟,口中却是笑了:“四弟妹来的好巧。我都不知道这么偏的地方,还能劳烦你的大驾来此一趟。” 珞佳凝笑得坦荡:“并非是我想来。而是有人说你们不见了,让我帮忙找一找。我就找到了这里。” 苏培盛打了个千儿:“各个宫里都有人在找。只是这儿的话,正巧分配到了四福晋和奴才们的头上。又听到了有争吵声,这才顺着走过来。结果一瞧。” 他做出惶恐的样子,身子弯得更低了:“奴才该死。奴才没想到里头是殿下您,就叫了福晋一起进屋看看。” 小瓜尔佳氏先前还是惊恐万分的模样,这个时候已经忽然变了脸色,露出泫然欲泣的模样:“福晋救我!” 珞佳凝上下打量着她,眼眸半眯,显然是在盘算着她为什么现在是这么个情况。 胤礽看到了四福晋的目光,生怕有半点什么事儿透出去,忙把扯着小瓜尔佳氏衣襟的手又往自己跟前拉了一下。 胤礽在小瓜尔佳氏耳边快速低语:“好好说你的话。别有半分的不对劲!万一有什么消息泄露出去,我要你全家好看!” 小瓜尔佳氏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她一个没忍住,哭出了声。 珞佳凝笑着和太子说:“皇兄既然和太子妃的妹妹说完了话,不如就把人放了。我带了她回去后,继续参加宴席。一切就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不是很好么?” “什么都没发生?”胤礽斜斜地看着小瓜尔佳氏:“你问问她,是什么都没发生吗?” 珞佳凝就顺着他的意思问了小瓜尔佳氏。 小瓜尔佳氏这个时候已经有点吓懵了。 她没想到自己按照宜妃的指示过来,居然会遇到这种情况。 宜妃说的是太子就在这个殿里等着她,而且还说这里熏了东西,说她肯定可以心愿得偿。 她承认自己有点小心思在。也承认小心思被宜妃给看出来了。 谁知道、谁知道真来到了这里,却是这样的情形! 小瓜尔佳氏这个时候怕极了。她想要回去,却有不敢惹怒了太子,只能脚底钉在这儿一动不动地站着,脑袋却不住点了起来:“是。什么都没发生。” 她的心扑通扑通直跳,眼巴巴地看着四福晋:“求你什么都别问了。你放我走,我回去见我姐姐,行不行?” 珞佳凝当然是希望她立刻离开为好。 这样的话,别在宴席上闹出事情来,对大家都是上上的选择。 小瓜尔佳氏猛点头。 胤礽却显然不太放心:“如果我现在就让你们这样走了,你们会不会末了给我个釜底抽薪?” 他不怕旁的。 就怕这个皇阿玛跟前得脸的四福晋拆他的台、在皇阿玛跟前胡言乱语! 珞佳凝含笑道:“皇兄不用担心我说什么。四爷是跟在您身边做事的,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又怎么会在外面说你半点的不是呢。” 而且现在康熙帝那么信任他,她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 倒不如现在把人都放了,让七公主的生辰宴顺利进行。 胤礽左思右想着,在考虑四福晋这句话的可行性。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留意着外头动静的苏培盛忽然变了脸。 苏培盛侧耳细听之后,快步跑到了窗边,顿时大惊失色:“不好了。宜妃娘娘来了!” 他忙问大家要不要赶紧从侧门撤走。 可是没等众人离开,宜妃已经带了一大队的人往这个方向走来。 “你们,把各个地方都给看牢。一个都不许放出去!”宜妃的声音又高又尖,透着显而易见的喜悦:“快,把这个屋子围住了。本宫倒要看看,里头发生了什么情形!” 宜妃说着话的功夫,就把身边剩下的几个人都带到了屋子里。除了惠妃和荣妃之外,这一次,还有三个嫔也跟在了她的身边。 几个主位的人看到了屋内情形,都十分诧异:“怎么了这是?”她们看看衣衫不整的太子和小瓜尔佳氏,又看看两个衣裳都被扯开了的小太监。 惠妃当先发了问:“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一句‘做什么’说得语调婉转,是又暧昧又旖旎。 珞佳凝上前两步,用身体挡住鬓发衣衫乱了的小瓜尔佳氏:“回娘娘。他们在打着玩呢。” “打着玩。”宜妃笑着用帕子遮了嘴巴:“打着玩有玩成这样的?怎么没打到床上去呢。” 她用帕子扇了扇鼻子前面的风:“哎呀这熏香,味道可真足。莫不是里头掺和了什么东西吧?” 胤礽被宜妃的态度给气笑了。 这人的嘴脸,真像是贼喊捉贼的模样! 想到这儿,他忽然灵机一动。 “当初说让我过来的,是一个穿着低等奴役服侍的小太监。”他道:“小太监说你在这儿等我,有事情找我,让我来了后,他就走了。我就在这个屋子里等着。” 这个屋子里燃着熏香。 甜腻腻的。 很容易让人有些冲动。 胤礽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开始身子发热……后来小瓜尔佳氏进来,两人拉拉扯扯间就起了争执。 胤礽本来也没想到这件事是宜妃给安排的。 因为小瓜尔佳氏这个人的嘴巴倒是很严,一直没有说是谁在支使她来的。 这一点倒是让胤礽对小瓜尔佳氏也信任了一点点。 她能不说出来让她过来的人是谁,那么,之后应当也不至于会把他给供出来。 胤礽刚才还在愤怒地猜测着后面的黑手真正来历。 之前他还想过会不会是四福晋,毕竟四福晋来得实在是太巧了。 可是现在一切已经一目了然。 如今宜妃过来“捉赃拿人”,这便让他猜测出来,这个主使一定是宜妃! 所以,胤礽本来想着说“有人把我叫来”,话到了嘴边后却改了主意。 就是宜妃! 一定是她让人叫的他! 胤礽想着反正事已至此,倒不如咬定了宜妃不松口! “宜妃娘娘。”胤礽似笑非笑地望着那个做张做势的女人:“既然你把我叫来了,安排了这些,又怎么叫了其他人来?莫不是想着让大家看好戏?” 宜妃没想到堂堂太子爷能空口无凭就来这么一出。 她捏着帕子,食指怒指太子:“胤礽,你不能胡乱喷人!” “你都能带来那么多人来攀咬本宫了,本宫又有什么不敢说你的?”胤礽冷笑着道:“且不说这个屋子里的熏香本来就有问题。就说你来的这个时候,也为免太巧合了些。” 四福晋找他,这很正常。 七公主的宴席上少了小瓜尔佳氏,他那个不省心的媳妇儿太子妃一定会让人找,而且八成就是让四福晋带人来找。 可是宜妃找过来,就明显有问题了。 宜妃和永和宫一向不和睦。 现在永和宫办了个宴席,客人少了一个,宜妃带着其他两妃过来寻人? 这不是笑话么! 宜妃什么时候成了个热心肠?! 胤礽看准了宜妃这次没安好心,咬死了这件事和她有关系:“那个叫我过来的小太监,说了是你找我过来的。我堂堂太子,会问不出他话来?你安排了熏香和叫我来的小太监,当我不知道?” 胤礽负手而立,饶是光着膀子,依然如光膀射箭时候一样自信满满:“宜妃,你可太高估了你自己,也太低估了我!” 他若是说得有半点心虚透出来是猜测的意思,宜妃都不会紧张。 可是看他这样相当自信的样子,宜妃也有些琢磨不透了。 宜妃眼神闪烁着,暗自思量。 ——莫不是他知道了什么? 一时间宜妃就没有去接话。 珞佳凝看着眼前的各种状况,心里也有了主意。 她估摸着太子也是猜出来是宜妃安排了一些事情的。她也很清楚,现在的状况其实对太子有利。 倒不是说什么人证物证的这些东西对太子有利。 而是,如今连一废太子的时间都没到。 目前来说,康熙帝对太子胤礽依然是十分信任的。 这个由康熙帝一手带大的孩子,得到了康熙帝最多的宠爱,自然也得到了康熙帝最多的信任。 如今太子和旁人有了分歧,康熙帝第一个反应就是相信胤礽。 再说宜妃所说的所看的都是“推测”而来。 这个情况下,当然是太子更有胜算。 既然如此。 珞佳凝琢磨着,倒不如给太子个顺水人情。 顺带着再把宜妃给坑一坑,把宜妃在这个时候给摁住。 不然宜妃太闲了的话,倒是又要打算起她和四阿哥这边来了。 主意已定,珞佳凝看了太子一眼,又飞快垂下眼眸:“殿下平时做事很有分寸。今日怎么出了这样的大事?看您衣衫不整的,只是熏香什么的恐怕达不成这个效果吧?” 她现在给了太子一个台阶下,就看对方中用不中用,能不能顺着走下来。 倒不是珞佳凝刻意想帮助太子。 而是宜妃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来祸害她,她若是一点都不回击的话,就真枉为老穿越家了。 胤礽一时间没有接上话。 倒是旁边的荣妃想到了之前儿子三阿哥和她说的那些话,知道了许久之前宫里的那一桩事情,不由得脱口而出:“难不成是有人下了药?” 惠妃恨铁不成钢地回头:“你可少说几句吧!” 好在那胤礽也是个心思敏捷的。 听了这两妃的话后,他忽然就想到了之前那“暖香丸”的事情。 可巧的是,暖香丸就是宜妃的杰作! 若不是宜妃娘家人从外头给她带了这个东西来,九阿哥就不会把东西给了八阿哥身边的小赵子。那小赵子也不会把东西卖给了四阿哥身边的李格格。 一切的源头,都是宜妃娘家人带来了暖香丸的缘故! 胤礽福至心灵,脸色一沉:“怪道我觉得身子不对劲,就算把上衣都扒了也无济于事,依然热得很。原来是有这个缘故在。” 他指了小瓜尔佳氏和那两个小太监。 “他们本来就在我身边,看我状况不对劲,一直在扒扯自己的衣服。他们三个人,为了阻止我,便来动手拽开我的手。可我是在下了药的情况下,身子不听使唤。见他们来阻止我,自然生气,就气愤挣扎下把他们的鬓发也给扯乱了。” 胤礽越说越顺溜,最后直接指名道姓:“宜妃,你不止给我下了熏香,还给我下了暖香丸这样的药。你好恶毒的心思!” 宜妃这个时候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熏香是不假。 可那东西就是个催情的,燃过之后就没有了踪迹,无迹可寻。 所以她才敢用了那个东西,还想办法找了个信任的去叫了太子,自己还转弯抹角指示小瓜尔佳氏过来。 但是暖香丸真的没有! 偏偏牵扯到暖香丸的话,莫说是皇上了,就是宫里这些约莫知道点消息的主子们,也都会认死了是她有问题! 宜妃赶忙辩解:“没有的事情!太子,你不能这样污蔑我!” 可是这个时候,不光是胤礽了。 就连她带过来的惠妃和荣妃,都开始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目光盯着她看。 宜妃大惊失色:“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是我做的吧?”又气恨:“真是我做的,哪里会那么明显,留下那么大的漏洞?” “宜妃娘娘可是没留下什么漏洞的。”小瓜尔佳氏现在看清楚了情势,也反应过来,跟着说道:“如果不是太子殿下想到了那个‘暖香丸’,如果不是有这么多人在作证,恐怕我和太子之间的事情就真的说不清楚了!既然是说不清楚,又有谁会想到您处心积虑弄的‘暖香丸’呢?” 皇上不在宫中。 太子如今监国,权势堪比圣上。 胤礽看现在情况差不多到了火候,就喊了人来,指着宜妃,命令道:“把她给我拿下!这个祸害后宫的人,本宫自会好好审问!” 宜妃这个时候也是慌了。 她没想到事情会到了这一步! 原本让七公主的生辰宴乱一乱,小瓜尔佳氏趁机摆脱那个不喜欢的订婚成了太子的妾室,一切就顺理成章没什么大不了的。 谁知最后居然落到了她的头上?! 她带了人来的时候应该是捉奸现场的。怎么就…… “是四福晋!”宜妃挣扎着摆脱那些宫人们的束缚,想要指证四福晋德行亏损:“是四福晋干的!和我没关系!” 这次就连惠妃都不想帮她了。 “四福晋为了救七公主,连命都能不要了。又怎么会在七公主的生辰宴上做这种事情?”惠妃叹了口气:“妹妹若是想指责旁人的话,就换一个吧。想让四福晋担下这个罪名,可真行不通的。” 宜妃在几名宫人的扣押下,骂骂咧咧地挣扎着离开。 就在大家目送宜妃“离开”的时候,方才发现,这个院子外头有好几名贵女在那边探头探脑地看着。 惠妃这才想起来她们是跟着的。 原来,宜妃为了“捉拿现场”,还带了几名武将家的女儿一起过来。 说是一起看看帮忙找人,实际上应该是想让她们帮忙做一个见证。不过她想着那些贵女都是未出阁的女儿家,就让她们在外面等着了,没让她们一起进屋。 生怕她们看到了什么龌龊不堪的场面。 倘若不是屋里头的事情处理的快速又准确。那几名在外面的贵女,这个时候应该听到的是尖叫声,然后就会知道太子和太子妃的妹妹发生了一些不堪言说的事儿了。 荣妃让丫鬟脱了外衫先给小瓜尔佳氏披着。 惠妃和她一起把小瓜尔佳氏送回去。 毕竟是太子妃的妹妹,即便是庶出,她们趁着这个机会给太子妃卖个好也没什么不好的。 现在太子监国。 太子妃的权势也不容小觑。 刚才宜妃也是没和她们说过来一趟为了什么。若真知道是为了指证太子爷的“过失”的话,她们俩是死也不肯来的。 宜妃太过可恨了。 好事不想着她们两个,这种拖人下水的事儿倒记得她们。 胤礽等人走后,对着四福晋深深一揖礼:“多谢四弟妹,若不是你来的及时点醒了我们,我们怕是要遭受责难。” “皇兄不必客气,都是一家人。”珞佳凝笑道:“也是皇兄自己机智,不是我的功劳。” 其实,如果太子不中用,她必然会以旁的办法让人朝着暖香丸的这个方向想,继而说出口。 只是不如太子亲口咬死了宜妃来的效果好。 却没想到当时荣妃也帮了一手。 太子笑道:“往后弟妹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说。这次的情我领了。” 现在的情况实在不宜在这儿多待。 珞佳凝和他略寒暄几句,便各自离去。 回去的路上。 银盏看着情况不对劲,自然是先回了宁寿宫去给太后通禀一声这整件事。 珞佳凝和苏培盛则脚步匆匆地回宴席那边。 路上,苏培盛啧啧几声后,低声说:“福晋,您有没有发现,那整件事有些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珞佳凝其实已经看出来了端倪,却没说。见他提起,就顺口问了句。 苏培盛道:“奴才们和福晋一起进去的时候,是外头没有人候着、里头吵起来之后。可是刚才进去,里头的情况又好像不是那样。” 看小瓜尔佳氏的样子,并不像是会和太子起争执的。 而且两人“你情我愿”这种事上,好似小瓜尔佳氏更情愿一点。 那太子和她是怎么吵起来的? 两个人默契地都没有提起这件事。 难不成是太子不甘愿而小瓜尔佳氏硬要霸王硬上弓? 这也不成立。 太子早已成年,而小瓜尔佳氏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即便是要发生什么事情,一个姑娘家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所以那两个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起的争执,目前来说还是个迷。 且这个争执很奇特。 引得外头伺候的人顾不上等着里头的主子们发号施令,直接闯了进去,来看看主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也知道这件事有些不对劲。”珞佳凝道:“只是这事儿既然今天只走到了这一步,那就让它只走到这一步就好。往后再有后续,便继续跟进。没有后续就姑且这样吧。” 宫里这种事情太多了。 她一个福晋而已,没必要管那么多。 其实她心里约莫有了些猜测。 只是现在还不到时间求证。 即便现在太子确实是有了犯错的嫌疑,可现在就算查清楚了又怎样? 在这个没有监控的年代,有时候就算有了某些证据,也没法子。 更何况对方是皇上信任的太子。 等到一废太子二废太子后,或许这件事还有被拿出来再细细研究的可能。 七公主的生辰宴最终圆满结束。 贵女们在这里玩得开心吃得开心,又遇到了许多漂亮又随和的小姐妹,自然都高高兴兴地来,高高兴兴地走。 德妃之后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后怕得不行,拉住珞佳凝的手感激不已:“没想到这其中居然有那么多的事情。若不是你处理得当,小七的生辰怕是毁了。” 珞佳凝道:“都是一家人,母妃不必客气。” 五公主也后怕得不行。 万一真是太子和太子妃妹妹的事儿让宜妃给闹出来,再让那些贵女们知道,可怎么了得! 德妃觉得这个事儿绝对不能置之度外。 于是第二天,她亲自给远在战场的皇上写了封信,讲明这件事。 同时帮忙说起这件事的还有太后。 太后听了银盏和五公主的话,知道这事儿不能往小了处理。不然宜妃往后胆子更大,愈发肆无忌惮。 半个月后。 关于宜妃的处置,康熙帝亲自给了旨意—— 宜妃降为嫔,俸禄减半。静心思过一个月,不准出门半步。 这就相当于禁足了。 旨意一出来,整个后宫都十分震惊。 谁也没想到皇上居然对宠爱的宜妃做出了降位分的决定! 细细想来,之前皇上应该也是很反感“暖香丸”那件事了。 只是那件事牵扯到了的只有皇上不在意的几个皇子,并没有牵连到他最疼爱的太子,所以皇上暂时还能忍着。 如今宜妃动用暖香丸,居然把算盘打到了皇上最宠爱的太子身上…… 宠妃和最宠爱的儿子相比,自然是儿子对他来说更为重要。 皇上便勃然大怒下了这样的圣旨。 宜妃万万没想到,她计划好了一切,给小瓜尔佳氏和太子下了套,又把时间地点都拿捏得好好的。 最终出了事儿后,那些人一个个的都安然无恙,偏她自己受了责罚受了难为! 宜妃气得不行。 可是皇上的圣旨已经到了,她不服也不行。只能忍气吞声地得了一个“嫔”的位分,在翊坤宫静等皇上的归来。:,, 第61章 第 61 章 接下来,平静的日子持续了几个月。 终于,皇上带领皇子们大胜的消息传回了宫中。 前朝后宫皆喜极而泣。 德妃这样不知道宫外事的,听说皇上大胜即将归来的消息,也忍不住泪水湿了脸颊。 她找了珞佳凝,凑了没人的时候和儿媳诉说:“你不知我日日提心吊胆地做噩梦,生怕陛下有个长两短……” 这话是大不敬的,毕竟说的是怕“皇上出事”这样的字句。 可如今听说了皇上无恙且即将归来,德妃想要倾诉,索性对儿媳如实说了:“原先我只觉得陛下神勇无比,什么事情都能做成。往年他真出去了,我也不至于这样担心。可能是年岁大一些了,如今他再这样出去,我倒是担心得紧。” 珞佳凝知道,康熙帝和德妃之间虽然不是爱情,却也很像是亲情了。两人孕育儿女,互相关心,长年累月下来,彼此的牵绊很深。 德妃这般关心康熙帝也是正常。 “母妃挂念皇上,正如我挂念四爷一样。”珞佳凝握了德妃的手:“我们都心系他们。有我们内心的牵挂在,他们想必在战场上定然神勇无比,不会出事。” 德妃脸颊挂着泪珠,笑着点点头。 大胜的消息既然传了回来,自然是要举国庆祝的。 宫里担着举办最大的庆祝仪式的重任,这个事儿理所应当就交给了太子来办。 自打几个月前出了宜妃那件事,太子对四福晋愈发信任。 要知道那次如果不是四福晋当先找到了他,比宜妃快了好几步,又提醒他借了暖香丸的事情摁住宜妃,那翊坤宫指不定还要怎么蹦跶。 有四福晋在,又有四福晋叫去的太后信任的宫女在,太子那件事总算得到了妥善的处理。 胤礽对此十分满意。 他如今监国,权势颇大。平日里对永和宫尽可能地照顾着,借此来表达自己对四福晋的谢意。 这次他要举办庆祝仪式,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四福晋和她的家里人。 胤礽想着重用四福晋的家人来举办庆祝宴席,为此还特意提前寻了四福晋来,和她商议。 他觉得这个四弟妹是个很有主意的人,所以和她商量一下。免得她再另有打算,两人之间计划得冲突了就不好了。 珞佳凝知道太子往后将面临什么,也知道四阿哥一向是个低调的性子,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太过惹眼。 她就借了父亲腿疾的事儿,把这事儿婉拒了。 “我阿玛之前就腿伤严重,每每到了冬日里都疼痛难忍,最厉害的时候甚至无法行走,只能侧卧在榻上歇着。”珞佳凝道:“这次阿玛随着皇上御驾亲征,归来后必然腿疾更重。我家兄弟姐妹怕是要在阿玛跟前侍疾,无暇分神去全心准备这些仪式。” 说到这儿,她适时地露出歉然笑容:“说句不当的话。为皇上准备这些典礼,自然是最重要的。可身为子女,为阿玛担心而分神,也是无可避免的。还请太子殿下见谅。为了仪式的正规无误,最好是不用我娘家的人。不然到时候真的分神出了岔子,反而不美。” 胤礽点点头。 四福晋果然聪慧,这些考虑得十分周祥。 置办典礼是个美差,不容易出差错,容易得到赞赏,明里暗里还能得到不少好处,一般人都不会拒绝。 四福晋这般说,可见费扬古大人的腿是真的很不好。 而且他也隐约听皇阿玛听说过,冬日里的时候,四福晋时常做了护膝之类的东西,让人送去乌拉那拉家给费扬古大人用。 幸亏先问了问四福晋的意见。 不然到时候费扬古大人真的需要儿女伺候了,结果乌拉那拉家的人再忙碌着庆祝仪式的事儿,就不太好了。 反正朝中人多的是,而且都很乐意接了欢迎陛下回宫的美差事。 乌拉那拉家的暂时不用,先让旁人做着就行。 “你们的一片孝心着实令人称赞。”胤礽道:“既然如此,就用旁人吧。给你家的人剩下时间,也好照顾你阿玛。”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双方皆很满意。 这段时间里,八公主和宜妃这轮番禁足搞得翊坤宫彻底没了人气。 她们二人都知道,等到皇上回宫后,对于她们之前做错的种种事情,还要再行定夺。 所以禁足期间她们倒是消停了下来。 即便是禁足之后,两人也十分安分守己,基本上就缩在翊坤宫内,轻易不出翊坤宫。 免得其他人再揪住了她们的其他错处,在皇上跟前来个秋后算账。 这俩人一安分下来,整个宫里的气氛就好了许多。 ——反正皇子们基本上都不在,妃嫔们没有特别需要守护的人。而皇上不在,大家也没什么可争的宠爱。索性和和气气地相处着,一切等皇上回来了再说。 在这样的和睦气氛下,后宫倒是十分安稳。 只一个人略显焦躁,那就是九阿哥胤禟。 胤禟惦记着那间铺子的事情,番五次想要联系了舜安颜,结果都不成。 因为宜妃那件事,太子留意着翊坤宫,把宜妃相关的人都明着暗着管了起来。连带着宜妃的儿子胤禟也受到了牵连。 胤禟急得不行。 那铺子可真是个不错的。百年老店,口碑很好,宾客盈门。如果不是东家有急事需要一大笔钱而且往后不回京城了,也不会舍得把这个铺子卖出去。 胤禟当初看中了它,可他在宫里头无法随意过去,只好隔差五遣了人去瞧瞧。 谁知那铺子居然就谈给了佟佳家。 佟国维那个老狐狸…… 胤禟知道铺子到了佟国维手里的话,一般是拿不回来的。如果是佟佳家其他人拿到了就还好,尚还有转圜余地。 他在宫里头等待舜安颜的消息,急得跟热锅蚂蚁似的。 偏偏他还不能把做生意的事儿让宫里其他人知道,不然到了皇阿玛那里又是罪状一桩。 现在的翊坤宫已经得了太多罪状了,他可不能再多添上一笔。 好在舜安颜也是个十分守信用的人。 虽说胤禟不能出宫去,舜安颜身为佟佳家的嫡孙却能得到进宫的机会。在一次佟佳家给太后来请安的机会被舜安颜争取到后,两人终于得以见面。 胤禟刚得知他进宫的消息就快速作了安排。是以两人相见的过程十分顺利。 这时候日头正大。明晃晃的阳光刺得人眼睛发酸。 胤禟却丝毫都顾不上晒,在这大太阳下立刻把身边都屏退了,急急问舜安颜:“事情怎么样了?你可帮我打听到了?” “说实话,这事儿有点难办。”舜安颜道:“铺子没在我这一房的手里,在我叔手里。他这个人你是知道的,倔得很,不太听人劝。一旦他认准了的东西,旁人想拿走很困难。” 胤禟一听是那铺子到了隆科多的名下,顿时蔫了:“完蛋完蛋。他这个人……是很难相与的。倘若问他要,八成要不来。” 若是以往他母妃很得皇上宠爱的时候,说不定那铺子还能落到他的头上。 旁人就算不买他九阿哥的账,却也会因为宜妃受宠而对他看重一些。就算他不亲自出面,让人以他的名字去把铺子弄过来,易如反掌。 今时不同往日。 现在他们翊坤宫已经彻底惹怒了皇上,指不定皇上回来后会怎么和他们算账。 对他来说,弄个旺铺更是难于登天了。 越想心里头越难受,胤禟仰天长啸:“我还想着日后找了八哥,请他到我新店去大吃一顿。如今我连东家都做不成,想必没办法请他去了。” 最后那几句不过是自暴自弃后随口嘟囔的。 可是舜安颜听了后,却觉得有点意思:“你和八阿哥感情好至如此吗?” “那是自然。”胤禟听后,负手而立洋洋自得:“八哥对我可是跟亲兄弟似的,能不好么?” 舜安颜微笑:“你们本来就是亲兄弟。”即便不是同一个生母,却也是同一个爹,自然是亲兄弟。 胤禟自觉失言。 但看佟国维的这个嫡孙,虽听出来他失言了,却也没有想要就此针对他的意思,胤禟觉得这个人可相交,就说:“就算亲兄弟,也有亲疏之分。比如四阿哥和十阿哥交好,而我和八哥十弟走得近。一样的道理。” 舜安颜笑着颔首:“我叔也很看重八阿哥,觉得八阿哥君子之风令人钦佩。我把这一层关系和他说说,指不定他就答应了你。” 胤禟一听这话,顿时眼睛亮了。 再一思量,他又有些紧张,扯住了舜安颜的衣袖:“我出去买铺子的事儿不能让皇阿玛他们知道。这事儿得我以后出宫立府了才能过明路,如今只能悄悄地来。” “这你放心。”舜安颜说:“我家做事一向妥当。” 听了这最后一句保证之言,胤禟算是放心了不少。 舜安颜家确实不简单。 清□□的嫡福晋是他家的,顺治爷的皇后、当今圣上的生母是他家的。今上的先皇后也是他家的。 且不论前朝。单看他家出过这么多后宫主位,就知道他家旁的不说,做事儿一定极其有分寸。 胤禟信了舜安颜。十分欣慰地说:“有你们帮忙,我这出宫之前的路算是铺好了。” 舜安颜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没见过这样的皇子,身为满族男儿,居然对做生意的兴趣甚至大过了骑射。 胤禟心情舒畅,自然对帮助自己的人也很客气:“我记住你了。往后有事,你找我帮忙。”想想这次的事情最好别处岔子,不然以后这样的旺铺很难再寻:“你可得和你叔好好说说。往后出去了,我请八哥吃饭的时候,也叫上你叔。”顿了一顿:“自然也有你。” “好好好。”舜安颜道:“我就等着九爷的这顿请了。” 两人略说了几句后便各自离去。 舜安颜又行了一会儿,却听胤禟在那边喊了一声:“五妹妹你去做什么?要去皇祖母那里吗?” 他不由自主停了步子回头望过去。 即便是几任皇后娘家的人,身为男子,他可以来内宫向太后请安,却不能随意走动。 在宫内,没有宫人的引路他是万万不能随意乱走的。 刚才是因为九阿哥找他有事,九阿哥把这些宫人都谴走了,所以他们俩才能单独说会儿话。 如果是内宫女眷找了他说话,则不能二人单独地说,必须有内侍在旁跟着。 现在,即便是好奇,舜安颜也只能驻足朝着那边看几眼,却不能往那边去。 他见一名少女正站在旁边一座假山旁,气质温柔容貌娇艳,在和胤禟说话。 女孩儿声音不高,在这边听不到。可是她明媚的笑容在这边则可以一览无余。 舜安颜不由得违背只看两眼的初衷,多停了会儿,多看了会儿。 直到身边的嬷嬷催促了,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脚步挪移着往外走去。 皇上班师回朝那天,是个极其明朗的晴日。 一大早,整个皇宫就沸腾起来。 东西六宫全都在热闹地做着最后的准备,来迎接这个皇宫男主人的归家。 永和宫相对来说反而稍微平静一些。 早晨起来后,珞佳凝先去给德妃请安。婆媳俩让乳母把晖哥儿抱来,俩人一起逗了会儿晖哥。 不多时七公主起来了,用过早膳。 之后太后也已经起身,遣了五公主来德妃这边看看。 大家齐聚起来,依然是围着晖哥儿打转。 这小家伙越来越漂亮越来越可爱了。小孩儿脾气很好,见人就咯咯笑,看到母亲和祖母尤其开心,甚至还伸着小手让她们俩抱。 见到姑姑们,他也挺开心的。不过大多数时候他都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姑姑们看。 几个人逗了好半晌晖哥儿,等晖哥儿累了睡着,由乳母抱着回内屋去。她们这才意识到,再晚一些就能见到皇上啦。 永和宫这时候方才开始忙碌。 宫里每日都清扫,没什么地方有尘埃的。器具平时也是摆放齐整的,没必要再做改动。 所谓迎接皇上,不过是在宫殿里头再添置些系庆点的摆件和装饰,譬如窗花之类的。 一来是恭迎皇上回宫,这样显得对皇上的归来十分重视。二来也是为了庆祝大胜之喜。 那噶尔丹着实勇猛,害得康熙帝次御驾亲征。 如今他被灭了,自然值得大加庆祝。 德妃对那些打打杀杀的没什么太多概念,听说要庆祝,也不过是意思意思做点表面功夫而已。 她最关心的还是乖孙儿。 “晖哥醒了吗?没醒就小点声,别吵到了他。” “这个东西好吃,做成了糊糊可以给晖哥儿尝点,留在内屋别拿出来。” “这果子软绵,给晖哥儿用勺子刮了可以吃,留在里头别放外间。” 凡此种种,无一不是先考虑了孙儿再另想其他。 七公主抬手半遮着口和嫂嫂姐姐嘀咕:“瞧母妃这样儿,知道的明白是父皇要回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晖哥儿平时不住宫里,要来一趟宫里呢。” 这话她说得声音不大。可是时间不凑巧,正好此时没别的声音在。 于是就被德妃全都听了去。 德妃怒瞪女儿:大实话也不用说出来啊!让别宫的人听见了怎么办? 七公主自知失言,吐吐舌头不吭声了。 德妃又想起来一件事,忙问珞佳凝:“你前几日去府里打扫了吧?清扫得如何?”又忍不住唠叨一番:“可上心一点,记得把府里整干净些。免得他回来后看着不干净,再念叨你。” 五公主这样温和的性子,这个时候都不由得反驳了句:“母妃,四哥把四嫂宠成了什么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即便是府里一点都没打扫,四哥也绝对不会说四嫂半个字儿不是的。” 德妃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他们男人去打仗,每天跟敌军干仗,脾气能好的了?以前说不定是千娇万宠着,回来这几天难保怎么样。” 说完女儿,她又盯着媳妇儿:“记住让人去多打扫几次。免得他再对你有怨言。”说来说去还是担心儿媳妇被儿子责怪。 珞佳凝笑道:“母妃你放心,苏培盛都替我记着呢。昨儿他还回府一趟帮我盯了会儿,看着清扫的不错。” 德妃这才放心些许。 苏培盛是从她宫里出去的,她有印象。那是个机灵的,有他帮助看着下人们做事,确实安心许多。 这时候有宫人兴冲冲来禀:“娘娘!皇上回来了!正在御书房和阿哥们大臣们说话呢!” “好,好。”德妃站起来又慢吞吞坐了回去:“回来了就好。” 想康熙帝一回来也不可能立刻到后宫,她又放松起来,招呼着孩子们先吃午膳:“皇上八成会摆宴。这次我们是不用上席的,咱们在自己这儿吃点就行。” 刚刚回宫,自然要犒劳士兵们安抚将士们。 这种时候一般后宫内眷是不用出面的。 婆媳几个就都开始用餐。 谁知刚吃了没多久,外头却有宫人惊奇且欣喜地高声通禀:“四阿哥到——” 一屋子的人就都放下了碗筷,又面面相觑。 皇上和阿哥们好像还没回内宫这边啊。 怎么四阿哥就来了? 就在大家惊疑不定地望向门口的时候,一道挺拔消瘦的身影大步而来。屋外的阳光从背后照着他,伴随着他进入屋内。 他比起之前离开的时候更高了些,也稍黑了些。可是眼神愈发坚定,下巴的弧度也愈发坚毅。 珞佳凝忍不住唤了声:“四爷。” 胤禛大步走着的步伐就略一停顿。 下一刻,他朝她望了过来,坚毅的面容展露一个温柔的微笑:“我回来了。” 珞佳凝原本还没什么感觉只是下意识地喊了他这么一句。 可是听到了他久违的声音后,她莫名有点鼻酸,撂下筷子就扑到了他的怀里。 胤禛紧紧搂了她一会儿,抬手轻抚她的鬓发:“我还没换衣裳,脏得很。”言下之意怕弄脏了她的衣裳。 简单一句话,驱散了珞佳凝刚刚萌生了的见面惊喜。 胤禛拉着她的手走到了桌边:“儿子给母妃请安。”说着行了个礼。 “自家人不必多礼。”德妃笑问:“你怎么来了?我听说都在外头参宴呢。” 胤禛道:“都还在外头。我也是偷偷溜回来的,想想看看你们。” 七公主在旁边哧哧地笑:“我们是假。四嫂和晖哥儿是真。” 听到妹妹提及儿子,胤禛的眼神终于控制不住了开始乱飘。 珞佳凝就喊乳母让她把孩子抱出来,给四爷看看。 乳母说晖哥儿刚醒。 胤禛便道:“不必让他出来了。我进屋去看。”说着就牵了珞佳凝的手一起进了内屋。 七公主伸头瞧着,拉了姐姐说:“我们也去看看晖哥儿。”好说歹说地把五公主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晖哥儿现在已经能坐能爬了。 他刚醒一小会儿,正躺在床上自己蹬腿玩儿。转眼看到胤禛,他丝毫都不认生,咯咯笑着伸出手,要胤禛抱他。 七公主看得惊奇:“哟,晖哥儿平时看到我们几个才会这样要我们抱。如今看到四哥,他居然不会认生?” 五公主立刻不想认这个妹妹了。 怎么说话的。 孩子见了亲爹不认生可是大好事,专门说出来可就不怎么好了。 她拉着七公主就往外走。 七公主起初还不乐意。晖哥儿现在醒着,多好玩啊!她还想和晖哥儿玩。 五公主冷笑:“哥哥嫂嫂一家口有好多话要说,你在这里掺和算什么。”不由分说把妹妹给拖出了屋子。 胤禛小心翼翼把床上的奶娃娃抱在了怀中,忍不住感慨:“可比走时大多了。胖多了,重多了,瞧着也更漂亮些。” 他目光转向珞佳凝,神色温柔:“孩子像你。” 胤禛看着这样忽然就长大了许多的晖哥儿,不由得想到了十弟。 十弟他长在长春宫,跟在彼时还是章佳小主的福常在跟前。 章佳小主不是特别得宠,每每很久才能见到皇上一次。 那么皇上当年看到幼小的十弟,会不会每次见到都生出“胤祥比上次见的时候又长大了不少”的感慨? 胤禛抱着晖哥儿舍不得放手,把孩子圈在怀里,在屋中一圈圈走着。 晖哥儿就瞪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珞佳凝顺口闲聊几句:“四爷平时在军营忙不忙?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胤禛哄了哄晖哥儿,笑着回答:“平日里除了部署行军计划以外,也没甚其他事情。” 他略顿了一顿,侧头向珞佳凝望过来,低低地说:“至于空闲时候,我所做的,也无非是想你罢了。” 珞佳凝呆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饶是她久经“战场”,也不由得脸颊微红,斜斜地睇了他一眼。 这家伙真是…… 情话来得猝不及防。 都不带给她提前打个招呼的。 啧。:,, 第62章 第 62 章 胤禛这次毕竟是偷偷跑过来的,终究还是得回去参宴。 他在屋里抱了孩子一会儿,珞佳凝就把他往外赶。 这下子连德妃都难得的有点心疼儿子了:“老四媳妇儿你也不必这样紧张。他偷偷跑过来,皇上能不知道?既然皇上不怪罪了,那他多待一会儿也无妨。” “十四弟都没过来,只他一个过来了,皇上不计较那是皇上大度。他却不能恃宠而骄。”珞佳凝说着,亲手把胤禛往外推:“你可赶紧回去吧。莫要让皇阿玛他们等急了。” 胤禛哭笑不得,边被她这样推着往外走,边指了她,无奈地对德妃说:“母妃您瞧瞧。她这脾气。还我恃宠而骄。我看是她恃宠而骄才对!” 德妃拿着帕子掩着嘴笑:“她是谁宠出来的?还不是你?” “就是。”七公主在旁边帮腔:“你把四嫂宠成了这个脾气,你自己受着,我们可不会同情你!” 一屋子的人就都笑。 五公主好歹是打了个圆场:“四哥你赶紧去吧。四嫂说的也有道理。皇阿玛刚才是不用找你,所以不计较你离开一会儿。万一等会儿皇阿玛要寻你有事呢?你若不在,又该如何?” 胤禛:“十三弟和十四弟都在那边,万一皇阿玛问起我来——” “行了你少说几句吧。”珞佳凝:“你偷跑了还让弟弟们帮你担着,你也真好意思!” 说罢不由分说就把四阿哥给推出了门。 既然已经出来了,胤禛想想也确实该回去了,就和家人们道了别,脚步匆匆去前头继续参宴。 珞佳凝目送他走远后,回到屋里继续用餐。 德妃嗔了她一眼:“你也太小心了。皇上必然是想着他儿子刚刚满月就离京,知道他思念心切,默许了他过来的。” 珞佳凝却是压低声音说:“若皇上的心情很好的话,他这样跑一遭自然没大事。就算不会去,也问题不大。” 七公主奇道:“那你为什么赶他走啊?” “说不定皇上这会儿的心情已经不太好了。”珞佳凝拿起粥碗,慢悠悠搅着里面的汤汁:“就算是皇上大胜而归,心情颇佳。可止不住有些人心里头揣着事情,要在皇上面前触一触霉头。” 五公主最先反应过来,心头一跳:“你是说太子——” “嗯。”珞佳凝淡淡应了一声。 太子胤礽上次在那个偏殿,被宜妃堵了这么一回后,这些天一直惦记着拿捏宜妃的错处。 虽然他明面上不说,可从他对待翊坤宫的态度来看,很显然,他在等着秋后算账。 如今皇上心情正十分愉悦着。 倘若太子在这个时候,不动声色地提起宜妃害他的事情,想必让皇上的心情能骤然跌落到谷底。 心情大起大落下,皇上必然会严惩宜妃那边。 这就是太子想要的结果。 而达到这样的结果,就势必要在今天皇上最高兴的时候去和皇上提起那件事儿。 想必时间也不久了,差不多前头的宴席即将结束,将士们即将离开的时候,就到了太子开口的最佳时间。 如果胤禛那个时候不在的话,皇上说上一两句有关四阿哥的事情,眼睛一扫看不到四阿哥,说不定会把怒气给牵扯到四阿哥身上。 这就很不值得。 倒不如保险起见,直接让四阿哥“归队”。皇上就算发了火,也牵连不到四阿哥这边,这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德妃听了孩子们的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只七公主犹有些不解,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很是摸不着头脑。 刚才在内屋的时候,趁着逗孩子的功夫,胤禛已经听珞佳凝说起来了那天的事情。 之前他只是约莫听说了一下有关那件事的一些风影。现在才算是知道了事情的原貌。 胤禛初时是真的觉得不回前边的宴席也没有什么大事情。 因为他刚才过来的时候,皇阿玛是知道的。他跟皇阿玛提了一句,说想去看看儿子。皇阿玛虽然没有明确表示可以,却也略点了下头。 因此,胤禛觉得即便不回去,或者晚一点回去了都可以。 可是珞佳凝显然在催促他赶紧走。 他之前还觉得她是闹脾气使性子和他玩,但是,一路这样走过来,从永和宫的正殿门口一步步往外行着,被风一吹。初见妻儿的惊喜过后,他倒是重新冷静下来。 难怪她这般催促着他,想必和她刚才在内屋说的那天的事情有关系? 是了。 珞佳凝说得对,他是该尽快走。不然的话,万一前头宴席那边再有点什么风吹草动的,可就不妥当了。 主意已定,胤禛赶紧加快了脚步。 他刚刚回到前头宴席,听着周围武将们热烈的高谈阔论声,嗅着周围浓烈的酒香,抬眼一看,就见十三弟在朝他摆手示意。甚至十三弟旁边的十四弟,也给他了个眼色。 胤禛微微颔首,不动声色落了座。 不一会儿,他看到皇上在那边与太子交谈过后,朝他扫了一眼。看到他在位置上,皇上的神色明显柔和了许多。 而后,皇上突然眉目肃然地皱了皱眉。 胤禛执起酒杯,浅浅地抿了一口。 ……他真是回来对了。 有贤妻如此,真是他的福气。 虽有暗流涌动,可是这场庆功宴最后圆满结束。将士们谢过皇恩后,在内侍们的引领下开始离席。 康熙帝离席往内宫行去。 皇子们看皇阿玛神色不太对,都不敢大意,跟了过去。 皇上却是指了太子:“你留下,其余人都散了吧。” 说到这儿,皇上又抬手指了指四阿哥:“你——” 太子在旁说道:“四弟刚刚回来,怕是想要回去和妻儿相聚。他儿子刚满月他就离开了,想必想念得紧。” 康熙帝点点头,却还有些犹豫。 他在太后的信里和太子的诉说中,都听说四福晋当时也在场。 可是太子也说了,四福晋是因为太子妃的妹妹不见了,帮忙找,才被搅入了这件事中。其实四福晋从头到尾都没说什么做什么。 反而惠妃荣妃当时在场,或许可以帮忙作证一二。 康熙帝本来是想让四阿哥留下的。 可他想着,刚才四阿哥谨守本分,匆匆去永和宫看了妻儿几眼后,就赶紧回去继续参宴了。想必还在惦念着妻儿。 说到底,四阿哥还是很顾及他这个皇上的,所以又赶紧舍了妻儿继续参宴。 最终,康熙帝顾念着四阿哥一片孝心,摆摆手让四阿哥去陪老婆孩子了,没让他继续跟着去掺和进这件事当中。 今日翊坤宫内,不似旁的宫殿那么喜庆到处张贴了恭迎皇上的各种东西。这里颇为素净,只和平日一样的摆设,唯独桌上多了些蔬果点心,显然是在欢迎着皇上的归来。 这是宜妃的意思。 之前皇上也不知道听信了什么人的谗言,居然斥责了她,还让她禁足、降位分为嫔。 这可是极大的耻辱。 因为这种耻辱在身上,宜妃足足几个月都没有出翊坤宫的门。 她丢不起这个人。 即便不用亲自去看,她也能想象得出其他的三妃是怎么暗中在嘲笑着她的。 宜嫔心有不甘。 她不愿就这么折在了那些人的算计和手里边,决定靠着皇上对她的宠爱,再扳回一局。 她知道皇上对她的事情很在意,一会儿势必会来她这边坐坐。所以她已经准备好了说辞,又准备好了吃食,想着和皇上边交谈着,边用些点心果子,事情说开了指不定就没了事。 宜嫔这样打算得很好。 为了迎接皇上的到来,她甚至还吩咐了李公公看住八公主,不要让八公主在皇上过来的时候露面。 省得那个不知道轻重的孩子再惹恼了皇上,引得皇上不快。 一切安排妥当后,宜嫔便心里忐忑地揪着帕子在屋里头走来走去,想着皇上来了后,她该用什么样的笑容来迎接。 就在她提心吊胆着,思量今日的衣裳会不会太过素净、会不会皇上不喜欢的时候。 外头响起了一阵唱和声:“皇上驾到——” 宜嫔心中大喜,忙跑过去,走到了门边行礼:“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安。” 康熙帝见到了她后,刚才皱着的眉头骤然舒展开。 他正要说一句“平身不用多礼”。 这时候太子忽然走了过来,亲自扶了皇上进屋:“皇阿玛当心,这里有个门槛。” 康熙帝的话就咽了回去,只淡淡“嗯”了一声。 宜嫔没想到太子居然也跟着过来了。她刚才还欢天喜地的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 卢嬷嬷和王公公两人随侍在屋内。其余的宫人们都到了外头廊檐下等着。 宜嫔绞着手帕,斜一眼太子,又笑着对康熙帝说:“皇上,我让备了茶点,都是您爱吃的。皇上要不要尝一尝?” 她亲自端了一碟点心走向皇上:“我宫里的厨子最近的手艺很不错。这两日做的点心愈发精进,酥脆又不油腻。好吃得很。皇上您尝尝?” 说着就双手捧了盘子到皇上跟前。 康熙帝看着那碟精心准备的点心,瞧着上面的细致花纹,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太子刚才在宴席上对他诉说的那一番冤屈。 康熙帝怒从心头起,猛地挥手把那盘点心扫落地上。 瓷器碎裂砰的一声。 那些点心咕噜噜四处滚着散落在屋中。 宜嫔赶紧跪下,泫然欲泣,说话都带了哭腔:“不知道臣妾哪里惹到了皇上?竟然让皇上这样生气?”说着她拿了帕子轻轻擦拭眼角。 以前她这样做的时候,都能惹了皇上怜爱。 就连那次四阿哥房里的人拿了暖香丸,她也在皇上跟前这样哭泣。结果皇上就饶了她,只斥责就作罢,也没什么实质性的责罚。 宜嫔便想着这一次,是太子污蔑她。她向皇上认个错也就完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 更何况他们俩那么多年都一起携手过来了,九阿哥都那么大了,皇上更没必要和她多计较什么。 宜嫔拿着帕子擦着眼角,只等着皇上扶她起来。 谁知,皇上的手没有向她伸过来,反而利刃一样的责问却铺天盖地而来。 康熙帝厉声问:“那日,你向太子下了催情的熏香,又给他吃了暖香丸,是不是?” 宜嫔心里咯噔一声,忙抬眼去给皇上瞧她眼里的泪珠:“皇上!这可真是冤枉臣妾了!暖香丸那种东西,您上次已经命令臣妾不许再弄了,臣妾又怎敢违逆您的意思呢!” “那就说明熏香确有其事了?”康熙帝问。 宜嫔想要辩解。 太子却说:“儿臣已经找到了宜嫔娘娘的那个死忠奴才。是在太后宫里伺候的一个扫院子的,听说在宁寿宫已经做了五六年。宜嫔娘娘也是好手段,居然能把人安插到皇祖母的院子里去。而且,还能让他帮忙叫了儿臣过去……不得不说,宜嫔娘娘果然高明。来人啊,把那不长眼的东西拖进来!” 那个太监便被人拖着进了屋。 只是他如今已经没办法给皇上和太子行礼了。他的腰部以下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人奄奄一息。别提说句话了,能不能活着还是个问题。 宜嫔登时目眦欲裂。 那太监是怎么被太子给揪出来的?他做活儿的时辰明明和太子在宁寿宫走动的时间是错开的。 而且他不过是个粗使的太监,也不是打扫庭院的,而是倒夜壶的。怎么就…… 宜嫔怔怔地看着那个已经不省人事的血人,口中喃喃:“皇上您听臣妾说,这事儿不对。这事儿不是这样的!” “大胆!”康熙帝怒喝:“你就说,他是不是你的人?!”说着指了宁寿宫的方向:“刚才已经有人向朕禀过了,确实看到此人和你有数次的见面!” 宜嫔:“不是、不是。他只不过帮臣妾……” “帮娘娘祸害我?”太子笑着问,笑意不达眼底。 康熙帝厉声质问:“朕已经警告过你了!不许再用暖香丸。可你!你辜负了朕的信任,一次次地反复,一次次地触及朕的底线!” 宜嫔大惊失色,想说其实自己没有用暖香丸。 可太子已经一口咬定了她用了暖香丸。 而且那天叫了太子去那个有熏香偏殿的奴才已经被太子给揪了过来。 一个罪证已经是实打实铁板钉钉的了,那么其他的罪证有没有切实的证据,好似没有什么用处。 不管她怎么辩解,皇上不信她,这是可见的。 宜嫔痛哭:“皇上!这事儿确实和臣妾没有关系!您想想看,就算是臣妾找了这个太监,那也是臣妾有话要和太子说啊!” 她快速思量着:“臣妾当时去找人叫太子了,又怎能又机会给太子下暖香丸!” 皇上那边毫无动静。 看似是没有波澜,其实是一个字儿都不想听她说。 宜嫔知道完了,这个时候必须得有人把这事儿担下来。 不然的话,她就是一个死! 暖香丸是她翊坤宫出现的,除了她翊坤宫,旁人那儿不会有这个东西。 最关键的是,之前小赵子和李氏的事情已经让皇上对这个东西十分介怀。只那次小赵子赔了命进去,事情就也缓和了些。 如今,太子一口咬定是暖香丸…… 不是她这边折了人进去,就是太子得折进去。 端看皇上信任哪一边了。 可是,翊坤宫已经发生过出售暖香丸的事情。再加上这次对立面又是皇上最宠爱的由他亲自一手带大的太子。 那么皇上相信哪一边,不是明摆着的?! 宜嫔心里又惊又慌。 她深知这事儿不能随便罢休,眼睛一扫屋内,盯上了卢嬷嬷。 “是卢嬷嬷!”宜嫔指了那个跟在她身边多年的衷心的老奴:“一定是卢嬷嬷!臣妾屋里的东西,都是交给她保管的。也只有她,明明知道臣妾把暖香丸都丢掉了,却可以把那些丢了的暖香丸给找回来,再另做他用!” 宜嫔哭着跪伏在皇上脚边:“请皇上明察!臣妾确实没有再留那东西了啊!上次已经都丢了出去!” 卢嬷嬷听了这话,知道主子是要舍了她了。 祸害太子的罪相当的重。 上次的暖香丸,是四阿哥身边的人做出来的事儿,还折了一个小太监去。 如今皇上那么宠爱太子,且太子何等尊贵? 这一次更是没有人命折进去不算完。 卢嬷嬷想哭,又不敢哭。 她一条贱命固然是不如主子的命来得尊贵。可她还有子女儿孙,还有那么多的后辈需要照看着,她舍不得死啊! 她一家老小的身契都还在郭络罗家。 倘若她这次不帮助宜嫔背了这个黑锅的话,那么她一家老小的命,怕是就没了。 卢嬷嬷绝望地缓缓跪下。只觉得那地上仿佛有千万根要人命的利刺一般,膝盖每下去一寸,她的身子因惧怕而抖动的幅度就大了一寸。 “这都是老奴的错。”卢嬷嬷的声音颤抖得仿佛秋日的落叶,干哑到哭不出声来:“老奴一时鬼迷心窍,老奴罪该万死。” 康熙帝目光闪了闪:“那东西确实是你放的?” “确实是。”卢嬷嬷往下伏地,磕了个头:“宜嫔娘娘上次把东西都丢出去了。老奴捡了回来,以备不时之需。” 康熙帝缓缓松了口气。 他伸手将宜嫔扶起来:“要朕说的话,你也是罪大!” 宜嫔腿一软差点重新跪了下去:“陛下……” “你和太子有话说,何必这样大费周章?反而让手底下的奴才得了空去暗算你!你太过心软,居然不知道约束底下人!看你是这边这些奴才,一个个肆意张狂,居然开始自作主张起来了!”康熙帝说着,把宜嫔扶好让她在一旁站着后,指了卢嬷嬷,厉声怒喝:“把这个贱婢拖出去!腰斩!另她家里也罪不可赦,诛三族!” 卢嬷嬷猛地抬眼望过来。 旁边的老太监一个巴掌扇过去,把她的头扇得抬不起来。 宜嫔深知卢嬷嬷肯认罪,为的就是想要保住家里人。 如今皇上却要诛杀她三族…… 宜嫔忙试探着问:“陛下,看在她认罪态度尚可,就不要罪及家人了吧?”言下之意,放过卢嬷嬷一家老小,只让卢嬷嬷自己承担这个罪责。 康熙帝怒气滔天:“她胆敢祸害皇储,意图谋害太子,便是意图谋害未来的国君。这样的心思,难保会不会有后患。拖下去!立刻行刑!” 卢嬷嬷刚才被那一巴掌扇得头懵,缓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 此时已经有几个小太监过来拖她了。 她想到自己的至亲,想到他们就要因为她的这个“替罪”行径而遭殃了,她忙挣扎起来,嘶喊道:“陛下,奴才没有!是宜嫔娘很,宜嫔娘娘她——” 宜嫔生怕这个老奴才在这个时候再说出些什么旁的来,忙指了旁边的王公公:“你去把她的嘴堵上!” 王公公忙应声,拽了旁边的一个抹布就过去堵卢嬷嬷的嘴。 卢嬷嬷双手被小太监们拖住,无法把塞住嘴的东西扯下来。只能呜呜呜地哽咽着,想要分辨却一个字儿也说不出。 太子眉头紧拧。 他想借了这个机会把宜嫔给弄下去。 这个女人太过有心机,而且太过受宠。 看今日就知道了。 她哭一哭,皇阿玛就能心软。再一哭,皇阿玛就舍不得责备她。 太子知道这宜嫔轻看不得。 本想借了这次的机会把宜嫔给弄下去。却千算万算,算漏了一点。 皇上对她的宠爱居然如此之深。 太子还想乘胜追击,可是,他刚刚听了康熙帝口中的“未来的国君”那几个字,心里头猛地一热。 是了。 皇上认定了他是未来君主。 此时他还是显得大度一点为好。 太子胤礽对着皇上深深揖礼:“皇上圣明。只是宜嫔娘娘叫了人把儿臣哄骗过去,也确实难辞其咎。” 宜嫔猛地回头望向他。 皇上拉着宜嫔的手就慢慢松开。 “太子言之有理。”康熙帝道:“虽然你说你当时是有事要寻了太子过去。可你身为一宫主位,有事也尽可以让太子来找你。或者你有事的话,可以找了太子妃来说项。” 康熙帝缓缓道:“宜嫔的禁足,持续到年根再说吧。另外管理六宫之权,有其他三妃在,你一个嫔自然是不用多管了。另。” 康熙帝猛吸口气,声音冷肃:“翊坤宫上下伺候不利,各挨三十大板!” 宜嫔很得银牙咬碎。 她万万没想到,折了一个卢嬷嬷后,自己依然不得翻身。卢嬷嬷可是她身边最得力的人,没了卢嬷嬷后,太子居然还不放过她! 宜嫔双拳紧握。 得想个法子破了这个局面才好。 翊坤宫这边暗潮汹涌。哭嚎声不止,哀叫声不断,颇为可怖。 永和宫那儿,却是温馨和睦。 胤禛已经回来了。 他要借了妻儿回自己家里去。 皇宫再富贵豪华,也终究不如自家安心稳妥。 胤禛先是关切地问过了七妹妹的状况。 刚才他来的时候,太过心急想看媳妇儿和孩子,忘记了关心七妹妹。这时候他才得了空,问一问七妹妹的状况。 毕竟上次落水的是她。 七公主倒是无所谓四哥对她如何。只要四哥对四嫂好,她就心满意足了:“我没事儿,四哥去看看晖哥儿吧。”又道:“往后你回去了,得经常带了晖哥儿回来啊。” 现在晖哥是永和宫的小开心果,没了他,这个宫里都要冷静了,无趣得很。 胤禛自然应下。 珞佳凝正抱着一些晖哥儿的东西往车上放呢。 没办法。 她得维持“端庄大度”的四福晋嫡妻形象,攒任务点。 最近在永和宫过得太顺畅了,她连做任务的机会都少了很多。 如今要搬回家,她来稍微帮个举手之劳的事儿,搞个“体恤下人”的名儿,顺便可以赚几个点。 虽然这些点可能会很少,但能赚多少是多少。 她不嫌弃。 珞佳凝兴冲冲地拿了怀里的小物件往车上放。 谁知她正高高兴兴往车子方向走呢,忽然地,手里一空。 她低头望过去,又侧头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拿的东西全被胤禛拿过去了。 胤禛关切地望着她,眸中满是温柔暖意:“你何苦自己动手?身边丫鬟太监那么多,他们做事儿就行了,你堂堂嫡福晋却还自己动手。没这样的道理。” 说着胤禛就把苏培盛叫了来,把东西丢给苏培盛拿着。 珞佳凝忙说没关系,伸手就想把东西拿回来。 就几步路了。 成就点近在咫尺。 她没道理这个时候放弃! 胤禛却不许她累着。 “我不在的时候,你需要操心的事情多,我远在千里之外无能为力,那是另说。”胤禛道:“我如今既然回来了,就断然不会再让你受委屈受累。听我的,不许再动手了,知道么?” 珞佳凝:…… 她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赚成就点路上最大的阻碍,居然是胤禛。:,, 第63章 第 63 章 家中久无主人,自然比人气十足的时候要略显破败。 不过宋格格守在府邸,倒是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再加上最近苏培盛时不时带了人回来收拾,等到四阿哥和四福晋回家的时候,这儿倒是看着和走时差不多了。 许久不见,小格格瑾瑜大了不少。 小姑娘看到了阿玛,也不吭声,只仰着头看他。小手放在嘴边,眼睛亮亮的,显出小女孩的天真可爱。 胤禛犹记得这孩子撒泼时候的样子,知道她被李氏当年给教坏了,脾气养的颇躁。 他就也没笑着去抱她,而是略略冷了脸问:“瑾瑜,见了额娘怎的不出声?” 这就是想要帮四福晋在孩子跟前立威了。 毕竟不是珞佳凝亲自生养的孩子,一直和她不亲。 胤禛看珞佳凝现在有了自己的孩子要教养,知道她还得看管着铺子庄子,更没时间门再亲自抚育小格格,索性让她们俩以嫡妻和庶女的标准样子来相处。 首先第一点,就得让瑾瑜知道“嫡母”是要尊敬的。不能以后再如以前那样,对着嫡母不敬,动不动就尖叫,动不动就发脾气了。 瑾瑜看看四福晋,又回头看看宋格格,不甘不愿地福身行礼:“给福晋请安。福晋安康。” 虽说她不太情愿,可她这个礼行得不错,有模有样的。而且,她就算是再怎么不甘愿,也肯照着规矩来了。 这就是进步。 珞佳凝从袖袋里拿出来个小玉坠:“这是我在宫里的时候,宫里娘娘们送给我的。我瞧着花样不错,很适合你,就留给你了。看看喜欢吗?” 小玉坠雕刻成了小兔子的样子,精致可爱。一看就是女孩子家用的。 瑾瑜接过来后,仔细看着,越瞧越喜欢,却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仰头问:“福晋这是给我的吗?” “对啊。”珞佳凝含笑点点头。 小姑娘顿时开心起来,又福了福身:“多谢福晋!” 而后她有些紧张地望向了父亲。 胤禛颔首:“你回去看看挂在哪儿合适吧。” 瑾瑜得了他的允许,开心得笑了,欢欢喜喜地拔腿就跑。 宋格格有些不好意思:“四爷,福晋。格格这个性子真是——” “已经不错了。”胤禛朝宋格格微微颔首:“这段时间门你做的不错。”当先迈步入门。 宋格格淡淡地笑:“谢四爷夸赞。” 珞佳凝随后跟上了四爷的步伐,经过宋格格的时候,小声说:“你把小格格教的很好。”小格格脾气好了那么多,还听话了些,自然是宋格格的功劳。 听到四福晋赞赏自己,宋格格喜不自胜,眉目间门满是欢喜:“托福晋的福,小格格最近懂事了许多。也多谢四福晋挂念,时常从宫里送些好吃的好玩的,小格格甚是欢喜。” 珞佳凝道:“那些东西也不知是给她吃的用的。你该吃的该用的,就拿着。反正是我给你的,不需客气。” 宋格格道:“没客气。上次您从宫里让人送出来的金丝芙蓉蝴蝶酥,奴才也跟着吃了。味道极好。” 珞佳凝:“喜欢就好,过两日我让人再做。” 宋格格:“那奴才就提前谢过福晋了。” 两人在这边说得高高兴兴,珞佳凝不由自主就放慢了脚步,后又停了下来,与宋格格攀谈。 胤禛都走出去老远了,冷不丁一回头,发现四福晋压根就没跟上。再一回头,好家伙,自家嫡妻和妾室说得高高兴兴的,俩人居然都忘了他。 胤禛顿时有些不太高兴:“怪道我刚刚和你说话你没应声,原来你竟是没跟过来。” 枉费他刚才走着的时候还在不住询问,她最近吃得如何,在宫里有没有受委屈,德妃那边有没有让她辛苦立规矩。 结果倒好。 他好心的一片询问全都给了不住往南吹的秋风,半个字儿都没进她的耳朵。 珞佳凝朝宋格格小声嘀咕了句“他一个大男人还得我去哄”,而后扬声道:“四爷稍等,我马上就来。” 向宋格格作了个无奈的表情,她脚步匆匆跟了过去。 宋格格落在后面不住地笑。 胤禛停着步子等珞佳凝跟上来了,才问:“宋格格笑什么?” “她觉得小格格最近懂事了,自然高兴。”珞佳凝把话题岔开:“四爷这一趟过去,可曾见过我阿玛?不知道他腿疾怎样了?” 虽然同在军中,可是费扬古和四阿哥的见面次数也不见得就会多。 她是真担心老人家的腿疾,又不好现在立刻去乌拉那拉家探望,便特意询问一番。 “见过几次。岳父大人腿疾还是容易复发,有几日遇上连绵阴雨,竟是没能下床,只能歇着。”胤禛说起这件事,也是十分担忧:“我听他的意思,竟是有辞官之意。”说着便是一声叹息。 费扬古很得康熙帝信任,时常在殿前走动。 若他辞官的话,又是憾事一桩。 珞佳凝倒是觉得父亲辞官是个好事。 且不说费扬古的腿疾真的已经到了无法治疗的地步、只能靠着药物缓解了。再者,后面皇帝和他的儿子们之间门会有一系列骚操作。 到时候,费扬古如果在朝中的话,怕是他们夫妻俩更不太方便去乌拉那拉家了。 但是如果费扬古辞了官,两家反而容易走动些。 “阿玛辞官也是好事。”珞佳凝道:“他在朝中辛苦多年,也到了该颐养天年的年纪。改日我想回家一趟,和阿玛额娘细说这事儿。” 胤禛握了她的手:“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珞佳凝含笑应了。 回到内宅后,胤禛陪着珞佳凝略吃了点东西,便一头扎进了书房里去处理政务。 离开京城那么久,很多事情他都得再细细捋过一遍,方才能够上手去做。 珞佳凝知道四阿哥就是个工作狂,也不去打扰他。小睡了一会儿又逗了逗晖哥儿,这便去了东厢房找宋格格。 进宫住了那么久,许多家中的事情都是交给了宋格格来处理。 虽说宋格格人好心善,却性子太柔弱了些。且很多账务上的事情不太会打理,只能压在一起让她回来做。 珞佳凝去到了东厢房的时候,宋格格正在盯着小格格习字。 瑾瑜人小鬼大,做事儿没什么定力。宋格格便让她练字来磨炼性子。 可惜的是宋格格自己不太认识字,盯着小格格习字的时候就有些吃力。 幸好瑾瑜也知道宋格格对她好,闹一闹也就过去了,之后就会乖乖地继续提笔来写。 今日不知道怎么了。 瑾瑜扭着身子老半天,一会儿说凳子不合适,一会儿说笔难拿。总之就是没办法静下心来仔细书写。 宋格格头疼的同时,又有些生气。生怕小格格是看着福晋回来了,再想着在福晋跟前闹。 ——以前李氏不知道给小格格灌输了什么想法,总说福晋的坏话。 所以她刚刚开始教小格格的时候,光是把小格格对福晋的“歪心思”给掰回来,就花费了好大的功夫。 眼看着有成效了。 结果今日福晋刚刚回来,小格格就开始不认真练字。这让她不得不仔细思量着,是不是小格格又开始动了什么不好的念头。 倒也不是她把小孩子想得太坏。 实在是李氏给孩子灌输过的歪理太多了,不掰过来的话,孩子长大了也不是什么好人,那就真麻烦了。 宋氏声打算发火的时候,外头丫鬟通禀:“格格,福晋来了。” 宋氏这才歇了惩罚小格格的念头。 珞佳凝进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瑾瑜扭着身子拧来拧去,而宋格格一脸无奈的样子。 初时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和宋氏随意聊着。而后她发现,瑾瑜的眼睛一直在悄悄地盯着博古架上的一个小东西。 珞佳凝了然,就指了博古架上的小坠子问:“瑾瑜是不是想拿这个坠子?” 她指着的这个坠子,就是之前她刚回府的时候送给瑾瑜的那一个。 瑾瑜歪着头,轻轻一点。 珞佳凝便让翠莺把东西取了来给她。 宋格格这才知道之前小格格为什么坐不住,很有些歉然:“奴才还以为小格格不肯练字。却不曾想——” 却不曾想小格格是想要这个小东西。 刚才瑾瑜拿到了坠子后,一直把玩着。 后来她想吃点心了,宋格格就顺手把坠子放到了博古架的高处。之后也忘了再给瑾瑜。 珞佳凝虽然不知道宋格格这样的歉然是为了什么,倒是猜出来七八分,可能宋格格因为这个差点动了怒。 她知道宋格格为了教习瑾瑜花费了不少心思。 想这个坠子是她来送的,珞佳凝就道:“既然瑾瑜那么喜欢这个小兔子,不如让宋格格给你打个络子,然后把小兔子挂在络子上。这样,你喜欢的时候可以拿着玩,也可以挂着用。你看好不好啊?” 瑾瑜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忙用力点头。 因为宋格格说了,不许她大呼小叫的,她就福了福身:“谢福晋帮我出主意。” 珞佳凝觉得这孩子懂事后可爱多了,笑着赞了她几句。 回到房里后,珞佳凝看屋里还有不少从宫里带回来的点心,就让人送了一些去宋格格和瑾瑜的屋里。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前段时间门宜妃被降为嫔的事儿已经传到了外头。原本一些人还等着宜妃在皇上回宫后可以重新起来,结果倒好,皇上回宫后非但没有把她重新升为妃,反而让人打死了她屋里的一个老奴。 而且这个老奴被诛三族,可见犯下的错之大,连宜嫔的宠爱都兜不住。 消息自然也以各种形式传到了四阿哥的府邸。 四个诗字头的丫鬟顿时坐不住了。 她们本来就是宜嫔娘娘那边给四福晋的。 之前她们各种作妖,想着借此来搏四阿哥的欢心和关注。结果倒好,四阿哥看都不看她们一眼,她们的一腔柔情简直就是喂了狗。 而后她们发现四福晋手段了得,李氏一家都被四福晋给收拾了。她们顿时消停下来,不敢再做出“大事”。 以往好歹她们凭借着是宜嫔送过来的人,就算被处置,在下人们跟前却还能挺直了腰杆的。 如今宜嫔娘娘忽然倒了下来,她们四个顿时心惊胆战,不知道以后该如何自处。 诗琴就和其他三个姐妹说:“我们不如就投靠了四福晋吧。” 据她这段时间门的观察看来,四福晋是个心善的。如果跟了四福晋的话,不说荣宠富贵,但是做一个有体面的下人,倒是不难。 她也求的不多。 以前想着勾引四阿哥,想要的就是个名分,哪怕做个通房,也能在其他奴才们跟前高一头。 现在看四阿哥没这个心思,加上她年岁大一点了没之前那么矫情做作了,想的自然也就不一样起来。 “四福晋心善?”诗画在旁边嗤了一声:“就看四福晋把李氏一家子拿捏的那个手段,我就不觉得她是个心善的!” 诗琴驳道:“如果福晋不心善,你觉得李氏还有活路不成?” 但凡四福晋下狠手,那李氏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没了。哪里还能等到被赶出去送到大理寺。 虽说现在李氏应当是在大理寺的牢狱里吃苦头…… 却总还有一条命在。 诗画哼了一声,眼睛瞥到了天上,显然是不同意诗琴的说法。 诗棋和诗书在旁倒是附和了句:“四福晋心善不心善不知道,但是比起宜嫔娘娘来,还是好很多的。” 说到这个,就连刚才眼睛翻到了天上的诗画,也不由得沉默起来。 诗画当初就是被宜嫔给扔到了卫答应身边的,自然知道宜嫔的厉害之处。 听了其他三个人说四福晋再不好也比宜嫔娘娘强,她倒是无从反驳。 诗琴就劝:“我们四个不如一起去找四福晋表个态吧,就说我们以后效忠于她?” “你们去是你们的事儿,我可不去。”诗画说道:“你们看看我们之前做的那些,还指望四福晋能信任我们?留下我们一条命就不错了,还想着在她跟前出头?别指望了。” 说罢,诗画甩了帕子自顾自去浇花,也不再搭理这一茬。 诗棋和诗书也各自去做活儿。 唯有诗琴,若有所思地望着四福晋那个院子,思量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可是,任凭诗琴有了诸多的想法,却也没有捞着实施。 只因四福晋回到府邸后的这段时间门里,实在是太忙了,脚不沾地地应对着各种事情,压根没空搭理她这个诗字头的丫鬟。 珞佳凝最近最忙的一件事情就是给五阿哥和五福晋庆祝乔迁之喜。 五阿哥那边的府邸早就收拾好。 如今皇上班师回朝后,五阿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出宫立府。 他和四福晋五公主交好,五福晋和四福晋的关系更是不错。这样一来,五阿哥立府后大摆宴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请四福晋过去吃席。 也是这段时间门十分喜气了。康熙帝大胜归来,整个京城都在欢庆着。 所以五阿哥这一次立府的时候,可以请了很多兄弟们过来一起聚一聚吃个饭,就连在宫里的那几个弟弟也都能跟了来。 ——这几个弟弟虽然还没立府,但是,他们都能跟着皇阿玛御驾亲征了,出宫给哥哥庆祝一下,也是没问题的。 康熙帝心情大好之下,自然允了五阿哥的请求。 这一日,正好到了五阿哥摆席的日子。 天气略有些阴沉。 乌黑的云朵遮住了太阳,只偶尔露出一丝淡淡的阳光投下来。 珞佳凝和胤禛下午时分坐了马车去五阿哥的府上。 “五弟的宅邸比我们的略宽敞些。”胤禛说道:“之前给我选地方的时候,原本还没有他那一处宅子,我就择了我们现在这个。后来有他那个更好的了,倒是比我们的宽敞些。” 胤禛看珞佳凝表情好似有些凝重,没什么笑意,就与她笑说:“我往后自然会让你住上比他更好的宅邸。你如今见了他家,也不用羡慕。” 珞佳凝横了他一眼:“我羡慕五弟做什么?我是想着,一会儿见了那些兄弟们,还指不定会生出什么事端。” 她这可不是信口胡说。 此次来到了五阿哥府上来庆祝的人,着实不少。 不说朝臣们那边的人,单说皇子们,除了已经出宫立府的这几个成年阿哥外,宫里过来的就还有七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了。 都是以后九龙夺嫡的热门人选。 虽说现在还不到那种兄弟相残的地步。可是大家现在已经是各有心思了。真凑到了一起,起冲突是难免的。 胤禛倒是觉得这次相聚问题不大。 “五弟一向是养在皇祖母跟前的,和兄弟们冲突不大。”他握了自家媳妇儿的手,觉得她指尖有点凉,就裹在自己宽大的掌心里给她暖着:“更何况,有十三弟在,你若是无趣了,可以找十三弟说话。其余的人不用理会。” 珞佳凝自然知道胤禛和胤祥的关系好。 雍正爷和铁帽子王之间门,那是实打实的比亲兄弟还亲的关系。 可她有些担忧八阿哥或者是九阿哥那边会闹出事情来。另还有个口无遮拦做事儿不靠谱的十阿哥在。 今天可算是极其热闹的。 旁的倒也罢了。 怕就怕这些小爷们在闹出点事情来,最后搞得她还得花费成就点兑换道具来对付,那就真难受了。 珞佳凝这么想着,心情略有烦躁,不由得从胤禛那边抽出一只手来,撩开车帘子往外瞧了瞧。 结果倒是真的巧了。 她居然在路边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俊挺清秀,赫然就是佟国维的嫡孙舜安颜。 也就是她未来的五妹夫。 看到自家人,珞佳凝倒是觉得亲切得很。 想到上次初见舜安颜的时候,她不过是比划了手势和给了眼神,舜安颜就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然后跟着她的指示来说话。 真是个十分机灵的年轻人。 只可惜,在九龙夺嫡的过程中,佟佳家的人是支持八阿哥胤禩的。 这骚操作让珞佳凝如鲠在喉。 佟国维和隆科多他们是不长眼睛的,她明白。这父子俩看不上老成持重的四阿哥,盯上了那惯会装腔作势的八阿哥,她也无可奈何。 只是也不知道舜安颜这样的懂事青年,是不是也是支持八阿哥的。 无论如何,上次舜安颜的“鼎力相助”,她不能当面道谢,现在该说一声谢谢。 珞佳凝就遣了车夫跟着舜安颜那边过去。 不料车夫刚驾车行了一段路,就朝车内说道:“福晋,那位小哥儿身边有人,好似是九阿哥。那奴才现在还过去不过去了?” “胤禟?”珞佳凝又把帘子掀开得大一点了,朝着舜安颜方向看过去。 她之前就看到了舜安颜在与人交谈。 只是想着,佟佳家都能让舜安颜正大光明去宫里给她请安了,自然在外头遇见了打招呼被人瞧见了也没什么。 更何况两边还沾亲带故的。 因此让舜安颜交谈的那个人见到四福晋给她打招呼,她认为没事。 谁曾想另一个人居然也是她认识的? 珞佳凝凝神细看。 果不其然。 真就是胤禟在和舜安颜说话。 只是舜安颜面朝着他们这边而胤禟背朝着他们这边,所以她看清楚了舜安颜,并没有瞧清楚和他说话的是谁。 珞佳凝就吩咐了车夫:“你略等一等,在巷子口就行。等九阿哥走了一会儿,我们再去寻佟佳家的少爷。” 车夫应了一声,这便知道那一位是佟国维大人家的了。 不多会儿,胤禟和舜安颜终止了交谈。 胤禟翻身上马,骑着马当先离开。 按照他去的方向,应该就是要到五阿哥府上去给五哥庆祝的。 珞佳凝正想着让马车夫等个一会儿就跟上舜安颜。 没曾想舜安颜左右看看,见周围没什么旁的人,已经往这边的巷子口走过来了。 珞佳凝就掀了帘子和他说话。 舜安颜给四阿哥和四福晋请安过后,略一斟酌,坦诚说道:“之前我三叔买了个百年老铺,正愁着不知道怎么搭理。可巧那铺子被九阿哥看上了。三叔便割爱把铺子转给了九阿哥,这才有了九阿哥找我这一说。” 珞佳凝暗赞,不愧是未来的五公主的额驸,心思果然机敏。 也正是他这样的性子,才配得上五公主,才会和五公主婚后伉俪情深。 珞佳凝道:“九阿哥想来是有意要做生意的。你们和他平和做生意也好。只是万事都得小心一些,不要行差踏错为上。” 舜安颜笑道:“多谢福晋提醒。” 珞佳凝就上次的事情向他表达了谢意。 两人客气一番之后,舜安颜就和四阿哥四福晋道了别,走回了之前的那条道上,洒然离去。 珞佳凝望着舜安颜的背影,想到日后他将和五公主夫妻俩的模样,不由赞叹:“佟佳家其他人也就罢了,这个舜安颜倒是个可塑之才。” 最起码他知道四阿哥和他算得上是亲人,他肯帮四阿哥。 这就很难得。 单凭着他这一点,往后他和五公主在一起了,亲上加亲,就不愁自家一家人不会拧成绳。 至于佟国维和隆科多什么的…… 俩长辈都不如一个家中少年郎有见识,就凭这,她也瞧不上那父子俩。 珞佳凝收回目光放下车窗帘子,自顾自遣了车夫去五阿哥府上。 她没有说话,眼眸半眯想得长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耳边传来了胤禛淡淡的声音:“佟国维的这个孙子年轻有为,相貌英俊,确实很容易吸引女孩子们的目光。” 珞佳凝随口“嗯”了声。 过了三秒钟,她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似的,猛地扭头看过去。 结果,就见到了胤禛那酸溜溜跟喝了一满缸醋似的表情。 珞佳凝刚开始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有些疑惑而已。 直到路上胤禛一直绷着脸不理她,她才后知后觉地咂摸出点味儿来。 珞佳凝:…… 真就整个无语住啊。 她都是他孩子的妈了,他还在因为她看个少年郎而拈酸吃醋?! 第64章 第 64 章 因为路上耽搁了一会儿,所以四阿哥和四福晋来到得比较晚。 今日五阿哥府宾客盈门。府前两条街起就陆陆续续有停着的车马了,可见今日前来人数之多。 车夫寻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停车的位置。 珞佳凝不由感慨:“五弟人缘好脾气好,这可不是假话。看他今日宴请的人数之多就知道了。” 平时她这样说,胤禛定然会接上一两句。 可现在他只是淡淡“嗯”了声。 珞佳凝也不知道这家伙又闹什么脾气。 她看胤禛板着脸好似不太高兴,下车的时候就叫了他:“你扶着我下来。”两人总得有个提前搭话的吧。 胤禛薄唇紧抿,瞥眼看她。 珞佳凝笑问:“你不肯的话,那我就找旁人扶我了啊。苏——” 苏培盛都还没来得及应声而来,胤禛就板着脸对她伸了手。 而后,他就紧紧攥着她的手一路往里去,片刻也不分开。 直到遇见了五阿哥,两人交错的手方才松开。 胤禛留在了前院和五阿哥说话。 珞佳凝径直去了后院找五福晋。 宾客们有许多都是自家兄弟姊妹,来来往往的倒是没那么多避讳。最起码未成亲的皇子们是可以来到后头,来和嫂嫂见面的。 珞佳凝去到后头的时候,正巧遇到了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 这俩人的性子都爽快开朗,没什么隔阂的时候倒也能够说到一起去。 只是在以前时十四阿哥和四阿哥的关系十分不好,甚至可以说闹得很僵。所以十四阿哥看到四阿哥偏疼十三阿哥却不疼自己亲弟弟的时候,难免心里有疙瘩。 久而久之,十四阿哥就连带着也不待见十三阿哥了。 如今倒是好一些。 胤禛与十四阿哥亲兄弟之间的关系和缓起来,十四阿哥看十三阿哥倒是没有那么不顺眼了。真遇上了,也能说几句话。 珞佳凝遇到了他们俩,笑着打招呼:“你们聊什么呢?这么起劲儿。连我来了你们都没注意到。” 十三阿哥笑着跑过来:“嫂嫂你怎么来得这样迟?我还想着早点遇到你,问你讨点心吃呢。” 宫里人都知道四福晋喜欢摆弄些旁人没见过的小吃食。 珞佳凝若是小厨房里弄了什么好吃的,时常让胤禛包了后偷偷塞给十三阿哥。次数多了,十三阿哥见了她后就索性直接摊开了要,毫不扭捏。 “十三弟这次要的可不巧了。”珞佳凝说:“今日我是特意空了肚子来找五弟妹吃饱的,所以什么都没带。”说着双手一摊:“两手空空的什么都没。” 十三阿哥扶额摇头。 十四阿哥倒是有模有样行了个礼:“给四嫂请安了。”又说:“刚才我和十三皇兄说的是五皇兄给五皇嫂培育的那几株花。” 这就是在回答刚才被胤祥打岔之前,珞佳凝问的那几句话了。 十四阿哥说的那个事儿,珞佳凝倒是头一次听说:“什么培育的花?我怎的没听说?” 十四阿哥就略作解释:“其实我和十三皇兄也是刚刚来的时候才听说。原来五皇兄在修葺这个宅子的时候,就打算弄一些稀奇的花给五皇嫂了。听说这些话到了腊月里也能开,只是成活率比较低。从年前到现在,也统共有十几株成活的。” 十四阿哥对于这些花花草草的不太懂行。 不只是他,连带着十三阿哥对这些也不太精通。 两人对于胤祺给五福晋弄的这些稀奇东西,只能说出个大概。再详细却是不能了。 珞佳凝不以为意,本来就是几句话的事儿,没必要深究。 她笑着和两人说着话,一同往里去了——弟弟们既然是来给五阿哥和五福晋来庆祝乔迁之喜的,合该过去给五福晋请个安问候一声。 一行人往里去。 走了没多久,还没到五福晋定好的会客的屋子。远远的,从旁边的长廊传来了孩子的啼哭声。 那孩子闹腾得厉害。旁边明明有人在柔声细语哄着他,他也是不肯,只一味哭着,好似想要什么似的。 十四阿哥朝着那边探头望过去:“是弘昇吗?” 几个人都不太确定。 十三阿哥索性高声问了一句:“那边是不是弘昇在哭?” 他的声音传过去后,那边有人就高声回了一句:“是小阿哥。” 珞佳凝和弟弟们对视一眼,索性先去孩子那边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毕竟四福晋养孩子好几个月了,她把孩子带得白白胖胖,弟弟们对四嫂的水平相当信得过。 五阿哥的长子弘昇已经几个月大了。他比晖哥儿小一些,此时也正是好玩的年纪。 弘昇乃是五阿哥的侧福晋刘佳氏所生,并非是五福晋的孩子。 不过,今日招待宾客,最要紧的是阿哥们也会过来给福晋道喜。弘昇也被打扮得喜气可爱,由乳母抱着出来见见客人们。 只是弘昇不知道怎么了,出来走了没几步就一直叫闹。 毕竟是五阿哥的第一个孩子,而且还是个儿子。乳母生怕哄不好再有什么事儿,她也是没辙,直接让人去请了福晋和侧福晋过来。 现在福晋和侧福晋还没到,四福晋和两位皇子倒是已经来了。 乳母忙抱着弘昇给贵人们行礼问安。 珞佳凝瞧了瞧小孩儿。哭得脸通红,眼睛泪汪汪的,小嘴巴却还是不住地哭。 “并不是饿了。”乳母心焦地抱着孩子转来转去:“就是不知怎的了,竟然哭成了这样。” 珞佳凝问:“是不是衣裳穿着不舒服?” 她看孩子的小手一直在伸来缩去的,只是那衣服袖子可能有点紧,卡了他的手臂,动起来很难受。一难受了,他就动弹着想挣脱,结果越动那衣服越卡胳膊。 珞佳凝就道:“可能是衣服不太舒服。你给他换一件吧。” 孩子就是这样,不舒服了不会说话,只能哭。一旦给他解决了问题,就什么事儿也没了。 乳母应了一声后便想着回去给小阿哥换一身衣裳。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走几步,就被一道声音给堵了回来:“你这是做什么去?不是让你带了小阿哥去前院见见王公大臣们吗。怎的往回走了。” 来人身段略显丰腴,眉目带了三分傲气一分凌厉。 正是五阿哥的侧福晋刘佳氏。 刘佳氏五福晋的年岁相仿,嫁给五阿哥没多久就有了身孕,而后诞下弘昇。 珞佳凝前段时间在宫里住着,也时常去阿哥所和五福晋玩。 次数多了她就发现,这个刘佳氏是个不太好相与的。 怀着孕的时候就要这个要那个,好像有了身孕就当上了玉皇大帝似的,要周围人都围着她转。 前段时间,五阿哥还没回到京中,她就生产了,诞下一个小阿哥。 这下子她就更加猖狂起来。 若不是五阿哥的生母是宜嫔,而宜嫔前段时间又犯了错被皇上下旨责罚。这刘佳氏凭着“五阿哥是皇上宠妃的儿子”这一点,能做事儿更加肆无忌惮。 就连太后都听闻了五阿哥院子里的那些破事儿,忍不住摇头:“胤祺是个好孩子,求娶的张氏也着实不错。只那个刘佳氏,性子不佳。” 偏偏刘佳氏是五阿哥生母宜嫔看对了眼儿给选的,旁人也不好指摘什么。 更何况,皇子的侧福晋也要由礼部册封。 就凭这一点,刘佳氏即便是侧福晋,没有大过错的话也不能随意处罚,顶多训斥罢了。 五福晋虽然性子急躁了些,却是个心善的。 心善的终归是斗不过心狠的。 珞佳凝在宫里的时候看着五福晋一天天消瘦下去,有心想帮帮她。 可是刘佳氏之前是怀孕后期,之后是刚生产完不久,都不能怎么拿捏,只能让她好生养着。 是以五福晋那段时间没事了就跑去永和宫玩,再不就去宁寿宫给太后请安。能不待在阿哥所就不待在那儿。免得受了刘佳氏的气。 之前珞佳凝是看弘昇不舒服,又瞧着刘佳氏不在,所以提醒一二。 现在珞佳凝看到了刘佳氏过来,有心想要躲开,这瘟神惹不起还躲不起么,就笑着打了个招呼,旁的一句都不多说,准备离开。 这时又一个人脚步匆匆地跑了过来。因为她跑得太快了,而珞佳凝又正好往旁边去,俩人倒是差点撞了个正着。 珞佳凝站着倒是没事。 对方一个步子没刹住差点摔倒。 珞佳凝忙把她扶好:“五弟妹,你怎么了?” 五福晋犹在气喘吁吁:“我听人说弘昇一直哭闹不止,心急,过来看看。” 她话音刚刚落下,一旁刘佳氏轻哼了声,凉凉开口:“我儿子我自己会照顾着,不劳烦福晋费心了。” 五福晋是个急性子,这火爆脾气一点就着:“我是他嫡母,我看看孩子怎么了?就算是你儿子,那也是五阿哥的儿子,我身为嫡妻就能管得着!” 刘佳氏斜了她一眼:“你是生了他还是养了他?这么久了,他都是跟着我,没出过半点的差错。今日就哭的多了点而已,没旁的事情。福晋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五福晋气极,朝着刘佳氏就冲了过去。 珞佳凝看着情形不对,忙一把拉住了五福晋:“弟妹你这身衣裳可真是好看。不知道哪家裁缝铺子做的?” 五福晋不敢置信地看着四福晋。 这身衣裳是之前在宫里的时候,俩人一起让人给量了身段,一人一身做的。只不过花样不同而已,款式是一模一样俩人都有。 现在四福晋这样问她,难道是忘了? 五福晋正扭头望向四福晋,想问一声怎么回事。一转脸却看到了四福晋正用眼神暗示她。 五福晋愣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四嫂是让她在这个时候不要冲动发火。 不远处传来了隐隐约约的人声。 显然宾客们的女眷开始往后院走过来。 虽然怒气难消,可身为嫡福晋,该有的气度还是要有的。今日庆祝乔迁之喜,她不能让客人看了五阿哥府的笑话。 五福晋气愤难当,胸口起伏半晌后,最终咬着牙把怒气忍了,一甩手带着丫鬟婆子,到前面的院门那儿去招待客人。 珞佳凝倒是没动。 她看似在目送着五福晋的背影,其实是半侧着身挡住了刘佳氏的去路,让刘佳氏不能立刻跟了五福晋过去。 乳母看看四福晋,又看看自家侧福晋,问刘佳氏:“小阿哥一直哭,怎么办?”倒是绝口不提刚才四福晋的话。 乳母也知道刘佳氏脾气不好。她不想四福晋在被刘佳氏缠上,自然不提刚才的那些话。 刘佳氏看看孩子,皱着眉头:“你去了前院找五阿哥,就说孩子不舒服了,他抱抱看管用不。” “会不会是衣裳不舒服?”乳母小心翼翼地问:“这衣裳是刚才才穿上的。可能太新了,扎得慌。还一个紧了点,伸不开手。” 刘佳氏柳眉倒竖:“你这是嫌弃我挑选的衣裳不好?”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乳母抱着孩子赶紧走了。 孩子的哭声走出去好远都还能传过来。 刘佳氏转眼望见了四福晋和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顿时眉开眼笑:“给四福晋和阿哥们请安。” 十三阿哥剑眉锁紧,静静看着她,一言不发。 十四阿哥也是老大的不乐意,却是开了口:“孩子不舒服,你让他换身衣裳就是。何必让孩子哭得那么厉害,嗓子都有些哑了。” 珞佳凝不开口,是不想给四阿哥引来麻烦。 十四阿哥自己亲自开口,倒是没什么了。 刘佳氏被皇弟训斥了,脸色有些挂不住,勉强笑着:“十四弟,我好歹也是你侧嫂嫂。你这样说我,恐怕不太好吧。” 十四阿哥千娇万宠着长大,在宫里都横行霸道惯了的,又怎会在意她怎样? 十四阿哥当即脸色沉了下来,冷哼着:“比起你来,我更看重我的侄儿。他不好的话,我自然也对你没甚好脸色。” 刘佳氏气得直磨牙。 只可惜十四阿哥素来受皇上看重,而且十四阿哥这位小爷的脾气也真不好惹。 她即便是心里也气,也不敢发出来。 这个时候,门那边的喧闹声更加重了些。隐隐的,还伴随着众人的争吵声。 本来刘佳氏没打算过去看。 吵架有什么好玩的,值当她浪费这个时间? 可是那争吵声中还有几句是五福晋的声音,她就顿时来了兴趣。 珞佳凝正凝神细辨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刘佳氏趁了四福晋不注意,绕过了四福晋的阻挡,直接奔了那边过去。 珞佳凝本还想听听五福晋遇到了何事。 但看刘佳氏已经朝着那边走过去了,她生怕刘佳氏在故意惹了五福晋不高兴,忙加快脚步跟了过去。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对视一眼,俱都跟了过去——他们俩刚才匆忙之下都没来得及给五嫂请安,这时候正好过去请个安。 到了院门外,来到那个院子的花圃旁,入眼便是刚来不久的八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 花圃旁有个跪在地上不住哭泣的丫鬟。 五福晋站在丫鬟旁边和阿哥们说话。 珞佳凝他们边走过去边听着,总算是弄清楚了来龙去脉。 原来,十阿哥往这边来的时候,打算过去给五嫂问个安。结果走到了这个花圃旁边,瞧见了里头开得正好的几朵花。 那些花他都没怎么见过。 也是他手欠,觉得花好,顺手就想要摘下来。 他的手刚刚搭到那个花朵上,谁知旁边忽然响起了一声尖叫。 尖叫的就是那个跪着的丫鬟。名唤玉瓶。 她知道这些花是五阿哥在去年年底之前就让人培育着的了,为的就是给五福晋个惊喜。这些话统共就活了十几株,开花的也才几株而已。 仅有的这几个,十阿哥就想摘一朵下来。 她搭眼看到了这一幕,大惊失色,叫着请求十阿哥住手。 十阿哥一开始就想摘了,但看有个丫鬟居然想阻止他,脾气上来摘得更快。 那朵花就被他这么给折了。 玉瓶跪地痛哭,拦住十阿哥请求十阿哥即便是折了花,好歹是把花留下来别随意乱丢。 十阿哥嫌她晦气,让她滚远。又把那巴掌大的花朵的花瓣给撕扯开,丢到了园子里。 五福晋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了他撕扯花瓣的那一幕。 夫君给她的一片心意就这么让十阿哥给毁了,她就算再大度,脸色自然也不好看。 五福晋倒是没说什么。 只是她的脸色刺激到了十阿哥,引得十阿哥愈发不满,嚷嚷开来:“难道五嫂也要理论我的不是了?” 八阿哥沉默不语。 九阿哥就去劝:“十弟,你花也折了,花瓣也扔了。不如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 十阿哥却不服气。 来到了五阿哥的府上后,一个小丫鬟给他摆脸色看还不够,居然连五福晋也对他爱答不理的摆臭脸。 这让他如何忍? 十阿哥甩开九阿哥的拉扯,当即就要找了五福晋理论。 八阿哥这时候挡在了他的跟前,劝五福晋和十阿哥两人各退一步。 五福晋自然是委屈得很。 更何况,她过来之前被侧福晋刘佳氏刚刚奚落过,心情不好之下,忍不住对八阿哥说:“我也没说什么,他就要动怒。他毁了我的东西,连个对不起都没有,却还要朝我这个嫂嫂发火。没有这样的道理!” 争执声就是这样越来越大。 珞佳凝生怕五福晋吃了亏,忙带着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过去。 刘佳氏不甘落后,自然也跟了到那边。 她看到了五福晋在那边吃瘪,还说着说着落了泪,不由心情大好,笑道:“姐姐你也有今日啊。想当初五爷给你弄了这些花后,你开心得把谁都不放在眼里。现在倒好,人在做天在看。你之前那些笑的,可都被今日哭的给还回来了。” 珞佳凝听了这话就心头怒气起。 她当即调出来了成就系统,打算用成就点换一些不动声色就能把刘佳氏治了的东西出来。 ——明面上她为了四阿哥的脸面着想,也为了成就点任务着想,不能做什么“不大度”的事情。 可是私底下,她用道具来对刘佳氏做些什么,必然让那个没眼力见的东西欲哭无泪! 珞佳凝在成就点商城快速翻动着。 忽然间,她发现里头有个东西叫做“暴力丸”。 兑换需要一个成就点。使用之后,对方会怒气值瞬间暴涨数倍。使用说明里还附加了一个善意提醒:请谨慎使用。 可见这东西用了之后,本来就在怒头上的人,真会变得暴力一些。 好在持续时间只有两三分钟,不算久。 这东西最好的一点是,使用之后,可以有指向性。 比如现在。 珞佳凝忍痛用一个成就点兑换了“暴力丸”,并对着十阿哥使用。而后,她把暴力的指向性对准了刘佳氏。 伴随着“使用成功”的提示后。 突然,那边十阿哥彻底怒了。 十阿哥也是个脾气火爆的。 他看到刘佳氏在那边含沙射影着,一个没忍住,抬脚就朝着刘佳氏踹了过去。 刘佳氏踹倒在地,捂着胸口疼得直吸凉气。 “我五皇嫂说我两句也就罢了,她是我嫂子,我不能怎样。”十阿哥吼叫着指了刘佳氏的鼻尖:“你又算什么东西!居然敢对着我大吼大叫!” 这下子可真是捅了马蜂窝。 九阿哥赶忙扯住了十阿哥,让他不要再乱动。 八阿哥忙对五福晋道歉:“……十弟他也不是故意的。” 五福晋之前还委屈得想要落泪。 但是看到了刘佳氏被十阿哥踹倒在地后,她反而破涕为笑,对十阿哥的印象好了一些。 “我知道十弟不是故意的。”五福晋本来就是个不擅长遮掩心思的,对十阿哥的印象好了点后,和他说话语气也好了些:“刚才我不过是在着急弘昇哭着的事儿,所以脾气急了点。十弟你也不要太过介意。” 十阿哥虽然脾气爆,却也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五阿哥和五福晋素来和他没什么不对付的。 他缓和了脸色:“那,那我也是对不住你了。你的花,我会十倍赔偿!” 听说赔偿这两个字后,五福晋赶忙摆手:“自家人,不用这样。我让胤祺再想办法给我弄来就行。” “不成。”十阿哥这个时候硬脾气也上来了:“是我错了就是我错了。之后我会想法子让九哥帮忙找好的花品种,一定给你好好的送来新奇的花。” 九阿哥在旁挠了挠头。 说实话,他真是两边都不好帮。 他一向和八哥十弟十分要好是不假。 可五阿哥虽然与他不亲,却实实在在和他是一个额娘生的,他们俩都是宜嫔的儿子。 面对亲嫂嫂这样被好兄弟欺负,他之前也是苦哈哈地不知道该怎么劝。 如今十阿哥托了他下水,让他帮忙一起赔偿这个花,他倒是乐意的很。 他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 “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九阿哥心里觉得对不住亲嫂嫂,与五福晋说话时候自然更和善了些:“五嫂你放心,弟弟一定帮你把好花找来。” 五福晋听着刘佳氏在旁边痛得不行的“哎呦哎呦”声,心里痛快,心情也好了些:“那就劳烦九弟十弟了。” 这边的事情顺利解决。 刘佳氏那边被十阿哥踢了的事儿,倒是没有人再提起。 大家默契地把事情遮掩了下来。 一来是给十阿哥面子,毕竟十阿哥的母族势力相当大,不好惹。 二来在场的人都很讨厌刘佳氏。 十阿哥给了刘佳氏这么一脚,大家拍手称快还来不及,谁还要生气去? 刘佳氏自然是不乐意了,找了五阿哥去诉说此事。 珞佳凝看刘佳氏远去,生怕她在五阿哥的跟前再添油加醋,就和十三阿哥说了一声,让他帮忙去前院找五阿哥,把事情从头到尾详细地说一遍,一个字儿都不许漏。 十四阿哥见到嫂嫂遣了十三哥过去,他十分不服气:“四嫂怎的不让我去和五哥说?还要让十三哥去?难不成我就说不清楚了么?” 他可是也从头看到尾的。 他也能说。 十四阿哥别开脸,鼓着脸气呼呼的。 珞佳凝没想到这半大小子的脾气还不小,于是哭笑不得地宽慰他:“你和八阿哥九阿哥素来关系不错,与十阿哥也挺融洽。倘若你去说,被他们几个知道了,少不得孤立你。” 顿了顿,珞佳凝又道:“十三弟素来和我家四爷交好。他去的话,对你影响不大,不至于让八阿哥他们觉得你胳膊肘往外拐。这不是两全其美?” 十四阿哥更不服气了。 “嫂嫂说来说去,就是觉得十三皇兄更亲一些,我就是外人呗。”十四阿哥跺跺脚,甩头就走:“我也不在嫂嫂这儿碍眼了,反正你不把我当弟弟看!” 珞佳凝心说这爱新觉罗家的孩子们怎么都那么别扭呢。 她生怕这个熊孩子真跑远了的话,再在气头上惹出什么事儿来。 今天好好的一个乔迁之喜的日子,已经被几波怒气给搅合了,可不能再继续有人气下去。 珞佳凝忙叫住十四阿哥:“胤祯你等等。” 十四阿哥停住了脚步,却没回头。 珞佳凝:“我想让你到前院给我要一些好果子过来。”她指指旁边的花厅:“一会儿我找五福晋在花厅吃果子喝茶,你帮我端过来?” 十四阿哥这才欢喜起来,高高兴兴应了一声,加快脚步往前院去了。 珞佳凝:…… 真不愧是胤禛的亲弟弟。 老十四这臭脾气和老四简直是一样一样的。 说生气就生气。 好起来也是真的快。 唉。 第65章 第 65 章 五阿哥初时在前院招待着客人,无暇分身所以没顾上和兄弟们聊天。 后来知道了那件事情的始末,他就遣了人来宽慰五福晋。 五福晋那时候正和四福晋在屋里说着话,见到了五阿哥派来的贴身小太监,笑着谢过五阿哥又让小太监去传话后,她才屏退了周围伺候的人,拉了四福晋的手说体己话。 “嫂嫂,不是我不宽心。”五福晋说:“实在是家里那个侧福晋做张做势实在太过分了,我才这样针对她。” 珞佳凝:“我明白。之前住在宫里的时候,我就见到了她那样子。” “何止啊。”五福晋叹了口气:“她仗着自己是宜嫔娘娘亲自选的,在宫里时候就惯爱显摆。也就是前段时间门宜嫔娘娘一直做错事情被皇上责罚,她挨不上翊坤宫的好处罢了。不然,我看她能抢了我这个嫡福晋的位置,把我踢去做侧的。” 五福晋越说越无奈,愁苦从心中来,语气愈发酸涩。 当初她们大婚后,她去拜见宜嫔娘娘时,便发现了对方不太待见她。 她这个五福晋是五阿哥自己相中了求来的,皇上那边没什么多想的,可是五阿哥的生母宜嫔不高兴了。 五阿哥是她亲生的儿子。自小被太后抱去养着,她没能亲自抚育。而后儿子娶妻,她也没能做主。 以宜嫔的性子,自然是不高兴的。 所以宜嫔帮助儿子选了个刘佳氏来做侧福晋。 五福晋连连叹气:“我本来想着,既然是宜嫔娘娘选的,她终归是为了五爷好,那高高兴兴收下就是。谁家还能没个妾室呢?可我,可我……” 她说着说着就泪眼婆娑:“可我实在是没想到,那刘佳氏能过这样日日张狂着,作践人到了这个地步。” 珞佳凝即便是前段时间门和五福晋同住在宫中的时候,所见的刘佳氏所作所为,也不过是冰山一角。 毕竟她也只是去阿哥所看望五福晋时才能见到刘佳氏。 珞佳凝知道,宜嫔那人的心思和旁的母亲不太一样。 德妃即便是和四阿哥不亲,也不至于是在背后给四阿哥捅刀子的人,顶多是不喜欢四阿哥,见了厌烦而已。那样德妃也不遮掩着,而是摆到明面上来,显示出自己的厌恶。 宜嫔则心思复杂得多。宜嫔喜欢掌控者周围的人,如果掌控不住,就索性搅乱了。 刘佳氏的脾气,宜嫔不见得就不清楚。说不定她就是清楚刘佳氏是这样的人,才特意把她指给了五阿哥,故意让五阿哥府上乌烟瘴气的。 珞佳凝:“好歹五弟对你还是好的。你看那些花,他也是在修葺府邸的时候一早就让人开始培植的。我家四爷就没对我那么细心过。” 这倒是大实话。 四阿哥就算对她再好,也不会想到送花这样的事儿。 其实,珞佳凝心里头也知道,四阿哥对她不是不如五阿哥好。 只是四阿哥这个人,比起五阿哥来实在是缺少一点浪漫细胞。 好在四阿哥倒是个抵实的人。虽说一板一眼的,却也十分贴心。 是以在这些妯娌们里,珞佳凝倒也真没有羡慕过谁。比起那些皇子福晋们来说,她已经算是过的最好的一个了。 最起码不用去忧心那些小妾通房什么的。 当然了,这和珞佳凝自己有手段也脱不开关系。 那刘佳氏也就是到了五福晋这样的温和人身边,才能这样猖狂。 如果刘佳氏是四阿哥府上的,珞佳凝身为嫡福晋早就让她知道什么叫做大写的“服”字。 珞佳凝拉了五福晋的手,给五福晋擦了擦眼角的泪珠:“五弟妹你可得掂量仔细了,往后别那么温和。你可是嫡福晋,她就算是侧福晋,算是半个女主人。可再怎么说,你也是比她大。不能让她这样欺负到你头上来。” 五福晋轻声泣道:“可我能有什么法子。” “你和五阿哥说啊。”珞佳凝愁的就是这一点,五福晋不是不会哭,而是哭错了人:“你把你的这些苦闷,晚上的时候和五弟说一说。真想哭,就在他那儿哭出来就是。他到底怜惜你,这样一来,他知道你受了委屈,也能对那刘佳氏凶一些。” 五福晋抬着含了泪的双眸望过来:“真管用?” “先试试看又无妨。”珞佳凝道:“那刘佳氏就算再怎么凶猛,在五阿哥跟前也是娇滴滴哭哭啼啼的吧?” 她不过是随口一猜。 五福晋却点了头:“是这样没错。” “她那样彪悍的一个人都能知道在五弟跟前哭了,你也试试看。”珞佳凝道:“反正你嫁给五弟比她久,五弟和你的感情最好,你也哭哭看。不过,要记住一点,偶尔哭一哭最顶用。每天都哭,反而会惹了夫君厌烦。” 五福晋知道四福晋对她是极好的,也知道四福晋这个人实在,要么不说,一旦说了,就必定是有道理的。 五福晋一一仔细听了仔细记下。 眼看着在屋里待久了,再怎么也得出去见宾客了,五福晋便拉了四福晋的手,真心实意说:“这些妯娌里,也就四嫂对我最好。以前都在宫里伸不开手脚,往后四嫂有什么事儿,尽管来找我,尽管和我说。我们妯娌俩也得时常走动才是。” 珞佳凝也知道必须得出去了,到底是五阿哥府上的乔迁之喜的庆祝日子,五福晋身为女主人可不能再避开事儿躲屋里了。 她笑着对五福晋说:“你我之间门自然要常走动的。往后我也帮你盯着点,看看那个小贱蹄子能猖狂几时。” 俩人这就宽了心,笑着一同出了屋。 她们两人说话间门都没提及刘佳氏生的那个儿子。 稚子无辜,她们俩都不是谋算时会殃及孩子的恶人,再怎么针对刘佳氏也不会拿孩子开玩笑。 有一说一,只针对刘佳氏一个人就行了,没必要牵扯到孩子。 珞佳凝和五福晋来到会见宾客的地方,屋里头已经聚集了好些位官员夫人。 五福晋在路上已经把泪痕擦干了,如今就上前去,热络和和诸位夫人打招呼——她自然是不认得这些人的,好在五阿哥安排了一个机灵的见惯了世面的太监过来,一一给她介绍,她这才知道。 今日大皇子妃和三福晋也来了,连同七福晋也已经到场。 珞佳凝和大皇子妃自然是没什么话可以说的。七福晋那边,她也不太熟,所以和两个妯娌互相笑笑,彼此间门也没了什么交谈。 五福晋和大家聊了一会儿,眼看着即将摆宴了,五福晋就打算去厨房那边看看。 她走出屋子的时候,眼神示意了四福晋一下。 珞佳凝明白,五弟妹想让她陪着,她就顺势站了起来,跟着五福晋一同出去。 “这次来的人倒是挺多的。”五福晋压低声音,小声说:“那些位夫人你都认识吗?” 珞佳凝自然不认识。 四阿哥沉稳低调,素来不喜欢和官员在私下里结交。所以她平时根本不和这些夫人们私下来往。 只其中几个人她在旁的宴席上见过外,其余的她都不认识。 五福晋小声说:“那些人,好多都是平时不太会有交往的大人家的女眷。今日却来了,实在奇怪。也不知是谁把她们请来的。” 珞佳凝稍微一听,明白过来她担心的是什么,便宽慰道:“也不见得就是侧福晋家里势大把人请来的。说不定是来看笑话的。” 这段时间门宫里闹出来了不少事情,几乎全都和宜嫔脱不开干系。 宜嫔前前后后被禁足又被降了位分,事情肯定会传到外头来。 众人们只知道五阿哥是宜嫔的亲生儿子,并不见得知道五阿哥是自幼在太后跟前长大的和宜嫔并不亲近。 他们可能只想着看看五阿哥这边的情形,来揣度着宜嫔那边到底是有多么失势。 “你不用管那些人怎么样,只管把府里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就是。”珞佳凝道:“那些人越是想来看笑话,你越是让他们看到好的。他们久而久之觉得无趣了,自然闭嘴。”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喜欢看笑话的人多,真正能体谅旁人的人少。 哪个年代都如此。 五福晋听后,顿觉心安了不少:“不是侧福晋请来的就行。我还想着,她们刘佳家真那么有能耐的话,往后就难对付了。” “不用这样介意她。”珞佳凝说。 五福晋含笑应了。 两人说说笑笑到了厨房那边的时候,一踏进那个院子,就听到了里头传来的哭哭啼啼的声音。 她们俩对视一眼,都暗道不好,只觉得这个时候遇到了这个人真是晦气。 但是,珞佳凝目光扫过院内后发现了院内情形,反而觉得此刻或许是来的对了。 因为院子里除了正在哭诉的刘佳氏外,还有五阿哥、四阿哥和其他数位阿哥在。 按理来说,这几位阿哥凑在一起的时候不会带上刘佳氏这个侧福晋的。 如今看这个情形,倒像是刘佳氏算准了这几个兄弟会来这边,故意拦了人在这边“说说话”,表达一下自己的委屈。 四福晋和五福晋一出现在院子里,就引起了那几位阿哥们的注意,他们齐齐看了过来。 五福晋有些犯怵,脚步一转就打算离开。 珞佳凝看五福晋转身想走,一把拽住了她,拉着她往里头去:“这儿怎么这么热闹?我陪着五弟妹过来看看宴席准备得如何了,结果就遇到了你们。” 这些位阿哥里面,也只有七阿哥和十二阿哥她不太熟悉。虽说大皇子妃和三福晋来了,可是大皇子和三阿哥却没有来。 想必是因为年前三阿哥处置了大皇子的事情,让两家彼此间门有芥蒂。只女眷来了,男主人却没有到场。 剩下的那些位,无论关系好坏,基本上和珞佳凝都比较熟悉。 十三阿哥当先给四福晋打了招呼:“四嫂能帮忙盯着厨房,那弟弟可真是有好菜好饭的可以吃了。” 十四阿哥看旁人都不帮忙搭话,他就帮四嫂说了句:“在宫里的时候,我就听说四嫂最爱跑厨房那边,每每都是为了要吃的。今儿我也觉得这席面定然是不错了。” 难得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两个能说到一起去。俩人对视一眼后,都默默地调转了视线,互相也没再搭理对方。 刘佳氏在那边哭着说十阿哥欺负她,把她踹了一脚这件事,此刻被这么一打岔,顿时觉得自己受了委屈还没能伸冤。 她高高地哭了一声,嘤嘤嘤地声音又弱又细:“还请五阿哥为我做主,找十弟讨一个公道。” 十阿哥本来就桀骜不驯。 如今被当众指责,他非但没有半点的不自在,反而把胸膛挺得很高:“我真踢了你又如何?你又不是我正儿八经的五嫂,却在那边给我摆五嫂的谱。说出去也是你没脸,又不是我。” 说罢,十阿哥双手负在身后,重重地“哼”了一声,嘴里嘟嘟囔囔:“还一口一个‘十弟’的叫着,你也真不害臊!五哥这个府里,能叫我十弟的统共就五嫂一个人,你算什么东西!” 十阿哥出身尊贵,外祖家势大,自然是不需理会刘佳氏这个侧福晋的。 他说得底气十足,倒是把刘佳氏气了个仰到。 七阿哥在旁显然觉得有些尴尬。 他腿有些跛,慢慢走到了前头,对五阿哥拱了拱手:“五哥这儿既然不方便,那弟弟就先告辞了。”说着就想离开。 九阿哥一把拽住了他:“七哥你不用介意。就个侧福晋闹事儿而已,还能扰了我们兄弟们吃饭么。” 九阿哥虽然和五阿哥不太亲近,却也看着那个五福晋比这个侧福晋好多了。 好歹他也是五阿哥的同母亲兄弟,又是十阿哥的好哥哥,这个时候他就打算打个圆场,帮五福晋说话的同时,也帮十阿哥解围:“既然这位侧福晋那么大的委屈,不如五哥让人把她扶到后头休养着。咱们兄弟们过来是想看看有什么下酒好菜的,可不是来这儿听哭的。” 语毕,他扭头对着五阿哥使眼色:“五哥,你说呢?” 刘佳氏显然不肯,上前拉了五阿哥的衣袖;“五爷,您可不能让我就这么走了。十阿哥这样欺负我,就是欺负到了你的头上。当初宜嫔娘娘说过,有她在,断然不会让我受委屈的。如今你都忘了,那时候你和我一起去见宜嫔娘娘的时候,在娘娘跟前,你是如何答应她的吗?” 听到刘佳氏把宜嫔端出来当挡箭牌,饶是九阿哥脾气还不错,也不由得怒上心头。 他是实打实跟在宜嫔身边长大的,自然看不得母妃被人这样当枪使,立刻翻了脸:“你什么东西,也敢提我母妃?” 说着他就提了脚,打算效仿着十弟的样子也给那个毒妇来这么一下。 八阿哥之前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此刻才上前两步过来挡住:“九弟,今日是五哥的乔迁之喜,你何必火上浇油。” “可她——”九阿哥指着刘佳氏,磨了后牙槽恨得不行。 五阿哥忙叫了人来:“把侧福晋扶下去!”又朝着兄弟们拱了拱手:“今日是我没处理好家事,让兄弟们看笑话了。我给兄弟们赔个不是。” 刘佳氏哭着喊着被人给硬生生拽下去了。 动手的是五福晋身边得力的丫鬟和婆子,她们在对着刘佳氏的时候可没那么心慈手软。 一时间门,气氛僵在了这儿。 兄弟们原本欢欢喜喜过来找下酒菜的,结果被刘佳氏这么一闹,竟是不知道如何继续下去了。 胤禛原本不想掺和到这里面来的。 但看四福晋和五福晋交好,刚才发生那一幕幕“笑话”的时候,由始至终珞佳凝都握着五福晋的手,显然在给五福晋做精神支撑。 胤禛这个时候就站了出来,难得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五弟,别怪四哥多嘴。你这个侧室,也不过是个侧室而已。即便她为你诞下长子,你也切不可让她行事太过。须知我们身为皇子,一言一行皆要谨慎。不光要严于律己,连带着府里的人,也都要管束好。” 此时在场的里面,只有四阿哥年长于五阿哥。 这些话,也只有四阿哥说出来最合适。 五阿哥哂然一笑:“弟弟听哥哥的。”说着又朝五福晋笑笑:“往后就劳烦福晋帮我管好后院了。” 五福晋这个时候心里不太痛快,就堵了一句:“我管她是无用的。她到底是生下来弘昇,又平时十分得势。如果我说的话她肯听,倒也不会像今天这样了。真想管住她,也得五阿哥帮忙才是。” 她这话显然是在直言,平时五阿哥太惯着那刘佳氏了,才会惹到了如今在兄弟们跟前丢脸的地步。 周围几个阿哥们面面相觑,都觉得五福晋这话说得不合时宜。又见四福晋在五福晋的旁边站着,便都想着,如果是四福晋的话,遇到这个情况断然不会这么说。 气氛正凝滞着。 忽然,一声轻笑后,四福晋缓缓开了口:“五弟妹说得也没错。想必五弟妹的意思是,她在后院努力着的时候,也得靠五弟真心相助才行。须知夫妻一体。你们俩的劲儿往一处使,自然就家宅平安了。” 这一来是给五福晋那有些尖锐的话圆过去了,也是给五阿哥提个醒,让他做事儿的时候多顾念着五福晋。 五福晋心直口快,刚才脱口而出后也后悔了。现在看四福晋帮忙解了围,深深感谢着握紧了四嫂的手。 五阿哥也十分感激,朝着四福晋拱了拱手:“四嫂的教诲,弟弟一定听。” 这下子气氛算是重新舒缓过来了。 晚上,月色正好。 兄弟们开怀畅饮,又和几位前来的大臣们说着一些闲聊的话,好不畅快。 五阿哥喝得微醺的时候,不顾旁人的拦阻,硬是拿了杯子到女眷这边,非要敬四福晋:“四嫂,我和你弟妹平时做事多有不妥当的,还请四嫂多多担待。另外,我和你弟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四嫂多多指点。” 众目睽睽下。 那么多官宦人家的夫人和几位皇家妯娌都在。 珞佳凝也不好多说什么,笑着和五阿哥喝了一杯,又道:“五弟和五弟妹都是实在人,性子又好又宽和。我巴不得和你们多多往来呢,五弟你自是不必担心,往后我要常来常往,必然把你家果子吃光了才行。” 她的话引起了周围一片善意的笑声。 珞佳凝让苏培盛把五阿哥扶回了前院去,这才重新落座。 其实她刚才说的也是实话。 五阿哥一向温和谦让,是个脾气很好的。 而五福晋爽朗大度,也很好相处。 若不是夫妻俩都是好心人的话,不至于让那有心机的刘佳氏现在如此猖狂。 酒足饭饱后,众人各自散去。 珞佳凝吃了些酒,微微有些上头。倒也不至于走路东倒西歪的,只是感觉自己飘飘欲仙似的,脚步仿佛踩在了棉花上面,走不踏实。 翠莺看着福晋这情形不对,上前扶着她,生怕她一个不小心给摔到了。 胤禛因为在前院吃的酒,这个时候就等在了马车旁边,没有到后院去找四福晋。 结果他等来等去,等到的是个被丫鬟扶着的正在傻笑的福晋。 胤禛惊了,赶紧三两步过去,亲自扶了珞佳凝,又问周围伺候的:“你们怎么照看的?福晋都醉成了这样,你们也不劝着点!” 感受到了四阿哥的怒气,苏培盛忙在旁边打了个千儿:“四爷,刚才奴才回到后院去接福晋的时候,福晋已经这样了。奴才听五福晋说,是大皇子妃她们给福晋敬酒,福晋不好推却,才成了这样。” 胤禛不由说了珞佳凝几句:“你不愿吃她们的酒,拿我出来挡箭就是,何苦让自己这样难受。” 珞佳凝觉得自己十分清醒,摆摆手:“我没醉。”打了个嗝:“我如果不喝,她们就去给五弟妹灌酒了。我帮弟妹挡一挡。” 胤禛听后,不由心里暗暗一叹。 他知道珞佳凝素来和五福晋交好。 皇宫那个地方,能有个真心相处的人不容易。 也不怪珞佳凝那么喜欢五福晋。 除去他的兄弟姐妹和十三弟之外,平辈里面,也就五福晋是真心实意地对她好了。她自然报以真心。 可她醉成了这样,也实在让他心忧。 胤禛小心翼翼抱了珞佳凝上车。 一路上,珞佳凝靠在他的肩上,把今天的事儿零零碎碎又说了一遍。 而后,珞佳凝醉醺醺地不由感叹:“五弟对五弟妹那么好,五弟妹却也是时不时要受气。眼看着那些妾室趾高气昂的,五弟妹却也无法,不能硬刚只能软着来。” 这世界就是那么奇怪。 侧福晋虽然地位不如嫡福晋,可也是被礼部记录在册的,比普通妾室也尊贵许多,也算是半个主子了。 更何况母凭子贵。 现在侧福晋有了儿子傍身,就趾高气昂起来,对嫡福晋也不太放在眼里了。 珞佳凝不过是随口感叹一声而已,她说完这些后,又絮絮叨叨开始念叨下一件事情。 胤禛却把她的话放在心里仔细琢磨着。 看了五弟府邸今日的情形后,他觉得“妾室”真不是什么好物。 他的府邸不能这么乌烟瘴气的,免得日后珞佳凝也像五福晋那般在后宅遇到种种麻烦。 “你放心。”胤禛看珞佳凝唠叨着睡着了,就把肩膀挪了挪位置,让她靠得舒服点。又忍不住轻声道:“往后我必不让你受这种委屈。” 第66章 第 66 章 珞佳凝许久没在家里住了,光是安排好府里的一切,就花费了不少时候。 眼看着府中一切渐渐回归正轨。很突然的,后宅一个小花圃内的菊花几乎在一夜间门死了大半。 这菊花是胤禛特意为珞佳凝找来的。据说是个名贵品种,得来不易。 他也是去过了五阿哥府上后,觉得五阿哥给五福晋找来名贵花株的法子很不错,就也给自家福晋费心费力找了些菊花。 胤禛觉得菊花高洁,很衬自家福晋的品性。 珞佳凝听了后只能尬笑,也不好反驳他什么。 不过,就是这样花费了不少钱财和精力的花株,却是一下子就死了那么多…… 饶是胤禛不怎么过问后宅之事,这次也很生气,直接让人把管理花株的人给寻了来,责问缘由。 那些菊花一共一十多株,共三四个品种。 这次也怪,死掉的那些都是左半侧的。而且是从靠近土壤的部分开始腐烂发黑,上头的花朵本来初初绽放,结果也枯萎垂落。 胤禛早起看花儿出了问题后,立刻把人叫了来审问。 这个时候天都还黑着。 他是即将上朝时发现了问题,看看时间门尚还早着,心里又气又急,自然把人叫了过来问话。 大黑天的,珞佳凝躺在床上倦倦的不想动弹。未曾想听到外头四阿哥在发火。 她只能披了衣裳起来询问缘由,知道他是为了那些花生气后,她也不好继续躺着了,省得他一气之下再耽搁了上朝的时辰。 珞佳凝打着哈欠穿好衣裳起了身。 去到花厅的时候,正赶上胤禛把花匠们都叫了来,责问缘由。 可是管理菊花的几人都说在认真打理着,最近没做什么对花儿有害的事情,不知道哪儿出了问题。 就在胤禛在怒极边缘的时候,有个丫鬟主动求见。 胤禛本不想搭理。 珞佳凝听说求见的是诗琴后,就让人把她带了进来。 这诗琴本是宜嫔赏赐给四阿哥府的四个诗字头丫鬟之一。 与旁的三个诗字头丫鬟不同的是,最近一段时间门,诗琴时常向四福晋示好,做事儿也颇为用心。 珞佳凝想着她可能是知道了什么,便让她进来回话。 诗琴进屋后,先是规规矩矩给四阿哥四福晋行礼问安,也不绕圈子,直截了当地说了自己今日求肩的目的:“禀四爷四福晋。奴才大概知道那花儿出了什么事情。” 她的眼神很规矩。一改刚刚入府时候的妖媚勾引相,现在垂眸敛目,倒是看着越发有样子了。 “你且说说看。”珞佳凝道。 诗琴便道:“大概是前天的晚上,奴才看到诗画偷偷地拿了个小铲子,在花圃那边动作了很久。奴才原本想去劝阻的,谁知诗棋和诗书不多久也过去了。她们两个找了诗画不知说了什么,后来诗画又拿了铲子回屋。” 语毕,她顿了一顿,声音有些犹豫:“奴才觉得,四爷可以让人去查看那些花的花根有没有烂掉。若是烂掉了,许是那时候的缘故。” 言下之意,那些花很可能是花根前天晚上就被诗画给铲烂了,所以才会在昨天晚上的时候突然“暴毙”。 胤禛的脸色登时就不太好看:“你既是当时看到了他们,为甚不立刻阻止?还要等着今日花朵全都烂了才说?” 诗琴磕了个头:“求四爷明鉴。奴才只看到了她们几个人的动作,却不知道她们那边具体发生了什么。诗画当时是在那边铲着没错,可奴才还没来得及阻止,诗棋和诗书就过去了。她们后来也都离开,奴才自然觉得她们三个身为奴仆应该知道分寸,不至于出大乱子,奴才也没往破坏花根上想。” 胤禛觉得自己对福晋的一片心意,都被这些个无脑的奴才给毁了,登时大怒,立刻就要发作,让人把这四个诗字头的全部扣住。 珞佳凝按住了他。 “四爷别急。”珞佳凝道:“好歹也把其他三个叫来问问看。”又说:“四爷若是急着上朝,便先去吧。这事儿交给我。” 胤禛迟疑了下,颔首:“我一会儿就走。先看看她们几个人怎么说。” 到底是一片心意被毁,他不听一听那些人的言语,实在是心里头坠着事儿不甘心。 丫鬟们早已被慌乱一团的奴才们给惊醒了。 原本她们也是该早起的,只是这三个人懒怠惯了,不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不起身,一定得挨着最后那一批起床人的时辰来穿衣裳。 这时候她们被吵醒,堪堪刚换好了衣裳就被急急叫来问话。 她们来的时候还笑嘻嘻的一副样子,进屋一见到四阿哥阴沉沉的脸色,三个人心里咯噔一声知道事情不好,立刻开始腿软。 待到听到四阿哥一声厉喝“跪下!”她们立刻噗通噗通全都跪到了地上。 珞佳凝扯了扯四阿哥的衣袖,缓声细问:“那些菊花是怎么死的,你们三个好好回话。记住,一个细节都不能遗漏。” 她们仨原本还想抵赖。 结果扭头一瞧,看到了旁边跪着的诗琴。 诗画立刻变了脸色,恶狠狠地盯着诗琴,像是想把对方生吞活剥了——她就知道,屋里头有个奸细。果然就是! “都不说是吧?”珞佳凝笑了笑,也不急,慢吞吞说着:“你们也不用去看诗琴。她不过是被我叫了来问话的而已。我若是想知道你们做了什么,从现在起查到晚膳时候,都不用诗琴细说,我也能知道个清楚明白。现在有她在,也不过是缩短了一点时间门而已,当不得什么。” 诗琴把头压得更低了,心里头对福晋佩服得很。 果然跟着福晋是正确的选择。 福晋对身边的人都好得很,如今她向福晋示好,福晋就也护着她一些。 诗画扭了头瞪着旁边的地面,不吭声。可是额头上已经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 诗棋和诗书对视了一眼。 她们俩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追求,在这里不过是混日子而已。可真事到临头了,她们也没必要为了旁的丫鬟折了自己的后路。 诗棋当先开了口:“福晋,其实奴才也不知道那么多,只看了个大概。” “是是是。”诗书说:“当时诗画拿了个小铲子,半夜三更不睡觉去铲花里的土壤。奴才们觉得诧异,就去询问了她几声。” 诗棋继续道:“奴才和诗书去一起去的。那时候就看着花圃里的土被诗画翻出来了不少,也不知道她干了多久、做了什么。好说歹说的把她叫回去了。” 诗棋:“奴才们真的不是她帮凶。当时看她举止怪异,大半夜不睡跑去弄土,还催她赶紧去睡呢。” 事情基本上真相大白。 虽说四阿哥找人弄来了这些花株,却也没想到自己府里的人会去干这种缺德的事儿,所以也没有让人晚上特意看着这些东西。 谁曾想就是府里的人干出了这种缺德的事情? 珞佳凝问诗画:“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没什么。”诗画磨着牙,扭着头,声音明明在发抖了,说的话还在佯作硬气:“我就是看不惯这府里的一些事情,晚上干点自己喜欢的事情罢了。福晋管天管地,还管我晚上做什么?” 反正都落不得什么好下场了,她连自称“奴才”也懒得说了。 胤禛抬脚把诗画踹了出去,力气之大,使得她在地上连续滚了两滚。 胤禛大怒:“狗奴才!竟然敢这样对福晋说话!毫无尊卑礼法!来人!” 高无庸立刻走了进来。 胤禛指了地上蜷着身子的诗画:“把她拖出去,杖责八十!” “三十就好,三十就好。”珞佳凝说:“高无庸,四爷要赶着上朝,你立刻着人备好马匹,让四爷骑马过去。”那样能快一点。 高无庸应声而去。 负责杖责的几个太监悄无声息走了进来,直接把诗画拖了出去。 那诗画也是个脾气倔的,居然只因为被踹而疼得哼哼着,倒是没有大声喊叫。 眼看着胤禛在暴怒的边缘游走了,珞佳凝赶忙劝他:“四爷,这诗画先杖责了让她在柴房待着。人暂时别弄死。” 人是宜嫔送来的,而据珞佳凝所知,诗画她老子娘的身契都还捏在郭络罗家。 倘若诗画有个性命之忧的话,只怕宜嫔会借机生事。 胤禛平时的时候自然是冷静稳重的。 可一旦事情牵扯到了珞佳凝,他就真无法彻底冷静下来:“那贱婢——”先是故意毁了他给福晋的花,而后又对福晋毫无尊卑可言。这让他没法忍! 珞佳凝道:“这人我是不打算留了。我会想法子把她送到别处去。四爷不必如此动怒。” 胤禛望着屋子外头,眼神冷然:“不过是个奴才而已。即便她老子娘都还在郭络罗家,可她身契在我们手里。那你又何苦留她一条命?” 珞佳凝早就看出来了这个丫鬟是四个里最不安分的。 只是她以前没想好怎么去打发这个丫鬟而已,所以之前按兵不动,在处理府里其他事情。 如今这个丫鬟自己撞了枪口上,她自然要借机行事。 “四爷尽管去上朝。”珞佳凝道:“如今晖哥儿还小,我是想着,为了晖哥儿,府里最好暂时别有打打杀杀的血腥之气。这才放了她一命。” 听到妻子说起儿子来,胤禛的脸色终于有了些微松动。他听到外头杖责时候,那丫鬟开始哀声求饶了,这才冷哼一声。宽慰妻子片刻,急急忙忙赶去上朝了。 珞佳凝昏昏沉沉迷瞪了一会儿,等到小太监来禀说诗画的杖责行完了,她就吩咐道:“把人送到城西的庄子上养着。” 想想别让人在那边有个三长两短的,不然,再想找这么不安分的丫鬟就很难了。 于是珞佳凝又加了句:“记得让人好生看着她,别让她乱跑。另外,给她药好生敷着,仔细养好了。过个一两年,那些伤就也能好个差不多。” 诗棋和诗书已经吓得瑟瑟发抖了。 她们没想到,不过是几株花的事儿而已,四阿哥居然就想要了诗画的性命。 珞佳凝看诗棋和诗书也知道怕了,就点了她们两个:“你们先去庄子上,负责照顾诗画一段时间门。她自然是短期内不必回来了,至于你们俩回不回来,看我心情。” 这两个诗字头的,看似没做什么大错,却是暗中纵容那诗画的,也留不得。 府里上下谁不知道四阿哥为她种植菊花的事儿?她们俩一句“不清楚”就能推脱了? 为虎作伥就是这种人,明知道对方犯错,还故意纵容。她们知情不报就罢了,偏还要装作自己是好人的样子,给谁看?! 诗书一下子哭了起来:“福晋!我们俩虽然没有做过什么对福晋太好的事情,却也没有做过对福晋不好的事情啊!求福晋开恩,留下我们这两个贱婢吧!” 诗棋跟着猛磕头。 翠莺在旁哼笑:“你们也知道自己没做过对福晋好的事儿?既然知道,如今怎么有脸过来为自己求情的?如今府里少你们两个不算少,但是多了你们两个,等于养了两个闲人!先滚去庄子上照顾那个被打的吧。等你们以后像样了,主子自会开恩让你们回来。” 说罢,她就喊了几个小太监,把这俩丫鬟也一并拖了下去。 诗琴也紧张得发抖。 她嗫喏着说:“福晋,奴才真的不知道她们做了什么。若奴才知道她们是把花根挖了,奴才一定会禀告您。” 珞佳凝淡淡嗯了声。 诗琴当时离得远,可能是真看不清。不管怎样,她今天能够知道花根烂了后,第一时间门想到了诗画做的事情,又赶紧过来禀告,也算是做得不错了。 珞佳凝就没为难诗琴,只说:“你那晚看到了她们鬼鬼祟祟,却没禀告,算是个知情不报的小罪状。虽比诗棋和诗书轻一点,却也得受罚。” 思量过后,珞佳凝说:“你这段日子就做洒扫院子的粗活吧。府里少了几个人,一时间门人手不足。就罚你每日里做三个人的量。” 诗琴一听自己不用被送走,大松口气,不住磕头:“奴才会尽力做好的,多谢福晋!” 等到几个人都领了罚离开,屋里重新清静之后。 馥容忍不住问珞佳凝:“福晋,为何不借了这个机会处置她们几个?” 珞佳凝笑道:“我是想着有宜嫔娘娘在,还是先不处置的好。” 当然了,这些话只是她敷衍一下周围人的借口。 实际上珞佳凝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再过一两年,就到了八阿哥和八福晋大婚的日子。 八福晋郭络罗氏善妒,把八阿哥身边的女人看得很牢,恨不得把八阿哥整个人都绑在她自己身边,不让他看另外的任何女人一眼。 珞佳凝就想着,既然这几个诗字头的不安分,日后就留了她们姓名,且想了法子把她们逐出四阿哥府,再设计让她们进入八福晋府上。 这样一来,她们不是四阿哥府上的人,人还曾经是宜嫔宫里当差的,老子娘的身契又是在郭络罗家的。 郭络罗氏无论留不留她们几个人的性命,郭络罗氏的日子都不会太好过。 留了她们的性命,八阿哥府上就多了几个狐媚子。 把她们给灭了,那么她们老子娘在郭络罗府上知道了这些事情,必然心里会对主家心生暗恨,在府里当差自然要闹出些事情来。 珞佳凝永远都不会忘记,郭络罗氏和八公主两个人打打闹闹着,把七公主推入水里这件事。 虽然她们都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可那儿明明有栏杆,为甚她们俩安然无恙没落水,偏落水的是七公主? 珞佳凝可不信那些鬼话连篇。 她只知道自己的妹子受了大委屈,而且差一点死在那个时候。 让她放下当时的心结,她做不到。 本来珞佳凝是想着四个诗一起处置掉的。 可是这段日子看过来,那个诗琴倒是有改过的迹象。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她也不是赶尽杀绝的人,但凡底下人听话,她都会给留一条活路。 那诗琴就暂且留着吧。 转眼到了年底。 除夕那天,又是宫里举办家宴的时候。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迎接新年的到来。四阿哥府也是一样。早晨起来就听到了欢快的鸟鸣声,入眼就是窗户上贴了的喜庆剪纸。 一切都昭示着又一个新年的即将到来。 腊月底,天气寒冷。饶是屋里烧了火炉,依然透着寒凉。 弘晖已经八九个月大了,愈发可爱喜人。他今日穿着红色袄子,圆滚滚的好像是年画上的娃娃,好看得紧。 一大早,乳母就抱了他来给福晋请安。 他一看到额娘就伸手让抱。 珞佳凝刚刚接过晖哥儿的时候,安福来禀:“福晋,四爷回来了,马上就到了。” 珞佳凝疑惑着,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 寒冷的冬日,温煦的阳光下,胤禛大跨着步子眉眼含笑地往这儿匆匆而来。素来清冷的身影,此刻却透着弄浓浓喜意。 珞佳凝愣了一瞬的功夫,她怀里的晖哥儿就被胤禛给抱了过去。 “这小子最近太沉了,你这样抱着他,也不怕累着了自己的胳膊。”胤禛说着,对于自己的早归略作解释:“今儿皇阿玛听说我们会带了晖哥儿进宫,高兴得不行,非要让我回来一趟接你们母子俩。” 说着,他看了儿子一眼:“最近好像又胖了不少。” “回四爷,小阿哥是胖了。”乳母开心得眯了眼:“小阿哥能吃能睡,身体好得很。平时宋格格也会帮忙给小阿哥做一些辅食,他都爱吃得呢。” 宋格格一向喜欢小孩子。 她对李氏生的小格格都能很好了,对福晋亲生的小阿哥自然是更好。 只是宋格格怕自己照顾不好这么小的孩子,毕竟她的女儿就是很小时候没照顾好生病夭折了,所以宋格格平时不太敢亲自照料晖哥儿。只是在乳母照顾的时候,她尽量帮一把手而已。 饶是如此,宋格格也已经是很尽力了。 胤禛听后轻轻颔首:“宋氏倒是个温和的。” 珞佳凝倒是好奇他怎么回来那么早:“不是说进宫赴晚宴么?四爷下午回来接我就可以了,怎的这个时候就回来了。” 算算时间门,现在顶多是刚下早朝。 胤禛说起这个就十分欢喜:“皇阿玛想念你和晖哥儿了,说让你们俩早点去,中午陪他用个午膳。下午你可以多陪陪母妃和弟弟妹妹,晚上直接在宫里赴晚宴。” 这是极大的恩宠了。 足以说明,康熙帝是真的很喜欢四福晋这个儿媳和晖哥儿这个孙子。 珞佳凝本来还想在家里多偷偷懒,这一看不成了,只能赶紧梳洗打扮起来,准备入宫。 胤禛想要给她搭把手。 可他那拿笔拿弓拿箭的手实在是做不惯描眉画唇这种细致活儿。 不一会儿珞佳凝就烦了,拍开他乱动的爪子:“走开,你打扰到我的进度了。”她正着急赶紧画好了立刻走人呢,他倒好,净给她添乱。 底下人都紧张地看着四阿哥,生怕他恼了四福晋。 谁知四阿哥非但不恼火,被拍开了反而高兴得很。 胤禛笑眯眯地说:“娘子,你不让我练习,我总也做不好。你让我多练习几次,不就做得好了?” 珞佳凝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 这人也真是…… 不就是皇上很喜欢他媳妇儿和儿子,区别对待、让她们早一点进宫去么?他至于高兴成这样? 珞佳凝那不屑中透着睥睨意味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胤禛轻咳一声,脸颊微红,生怕周围伺候的人听见了,于是半掩着口小声和她说:“我以前可不像晖哥儿这样讨人喜欢。” 珞佳凝:“嗯,我看得出。” 胤禛:“所以如今皇阿玛喜欢晖哥儿,我也不知怎的,可能是因为这个吧,就很高兴。” 听了这话,珞佳凝眼帘微垂,描眉的指尖微顿,倒是对他升起了几分同情之心。 康熙帝的孩子很多,所以优秀的儿子也不少。更何况,有了他亲自抚育的太子在,旁的儿子在他的眼中就更显不出来了。 胤禛从小便这样,生母厌弃他,父亲又对他不亲。唯独先皇后对他还不错,却没过几年香消玉殒。 想必他那时候也是个缺少父爱和生母疼爱的孩子吧。 珞佳凝到底是有些心软了,没有再拒绝胤禛在旁边的“帮忙”。 结果,由于四阿哥的“鼎力相助”,珞佳凝硬生生比预计的时间门晚了半个时辰才出门。 她生怕赶不上皇上的午宴,脚步匆匆上了马车后,又让人赶紧把晖哥儿抱过来,搂在自己怀里。 胤禛上车后本想要揽着媳妇儿。结果搭眼一看,媳妇儿怀里是他儿子,他根本凑不过去。 “他都那么大了。”胤禛意有所指地说着:“反正乳母她们都要跟着我们一起进宫服侍他,不如让他跟着乳母?” 现在晖哥儿睡着了,小家伙带着甜甜的笑容,嘟着小嘴,酣睡得十分香甜。 夫妻俩小声说话的话,倒也吵不到他。 可珞佳凝还是“嘘”了一声,示意胤禛把声音在压低一点,毕竟车子行驶的声音就够大了,再加上人声的话,音量是十分可观的:“我抱着晖哥儿的话,他能睡得好一点。” 身为母亲,她能够陪伴小家伙的时间门其实并不太多。 左右一路上没什么事情,她抱着就行。 胤禛看看一脸幸福的媳妇儿又看看那个只知道睡的臭小子:…… 不行。 他不能吃儿子的醋。 他能忍。 第67章 第 67 章 除夕这天下午。 翊坤宫内。 宜妃对镜梳妆,神色愉悦。 李公公在旁边打了个千儿说着吉祥话:“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您等了那么久,终于候到了这一天。” 今天早晨的时候,皇上大赏各宫。 翊坤宫得的赏赐并不是特别多。但是,宜妃收到了一道圣旨。 圣旨上说,恢复宜妃的妃位,并把管理六宫的权利还给了她。 难怪当时送东西来的小太监手里头拿的赏赐并不是特别多,对于翊坤宫来说,这一道圣旨这便是最大的赏赐了。 皇上本来说的是,年前不恢复她的位分了。可如今,年前最后一天恢复,也算是皇上顾念着往年的情意,这才提前了些。 宜妃想到皇上对她的爱重,愈发开心起来,中午都忍不住多吃了一碗饭。 即便是听说德妃那边的孩子受重视,四阿哥和四福晋带了弘晖进宫和皇上一同用午膳,也未曾让她的好心情减少半分。 眼看着时间也不算太早了,宜妃就问李公公:“我那侄女儿来了吗?”说的便是郭络罗氏。 当初因为七公主落水的事情,郭络罗氏受了皇上责罚。 今日郭络罗氏也是跟着安亲王府的人一起来的。 李公公道:“应当是来了。只是奴才听了一耳朵,具体还没问过。不如奴才细细问了后,把她带来?” 宜妃就有些不太高兴。 如果卢嬷嬷在的话,不等她问,卢嬷嬷自会寻了郭络罗氏带到她身边来。 如今她身边没有了卢嬷嬷,终究是有些不方便。 可是舍了一个老奴,保住了她的妃位和她的荣耀,她觉得还是很值得的。 “好,你去把她叫来吧。”宜妃道:“九阿哥差不多也要回来了。一会儿让他们俩见个面,说说话。” 九阿哥中午刚吃过饭就跑去惠妃那里找八阿哥了。 宜妃想想就觉得生气。 也不知道八阿哥那孩子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让她的乖儿子服服帖帖地跟着他。 好在,九阿哥就算再怎么喜欢跟着八阿哥,心里也有她这个母妃在。一会儿就会回来了,算算时间,郭络罗氏到她这儿后正好能碰到。 宜妃就在宫里欢天喜地等着。 因为她已经恢复了妃位,而这件事来得太突然,所以她也没提前准备好身为妃位应该穿戴的礼服制式。 好在她稳坐妃位多年,东西都是还有的,只之前没有拿出来整理而已。现在还有好几个时辰的时间,倒是可以拿出来收拾一下。 宜妃忙碌着进进出出。 不多会儿,有宫人通禀说郭络罗家的格格来了。又有宫人说,九阿哥回来了。 宜妃喜不自胜,忙对二人招呼着:“你们俩都过来。”说着就拉了他们俩,帮她挑选首饰。 郭络罗氏对此自然是十分热衷的,凑在姑姑的身边仔细帮忙。 胤禟对这些首饰不太热络,在旁边背着手淡淡看着,脑子里却在想今天他那个百年老铺的生意会怎么样,到底能赚到多少银子。 他正暗自盘算着,宜妃让郭络罗氏进里屋帮她拿另外一个首饰盒子出来。 等郭络罗氏进去里屋了,宜妃叫了胤禟问:“你想好了没?表亲来一个亲上加亲,不错吧?” 说的就是想撮合郭络罗氏和九阿哥这件事。 九阿哥眼神淡淡:“随母妃喜欢吧。你若是想要她嫁给我,那就她。” 现在她满脑子都是赚钱的事儿,真顾不上为了个亲事而分神。 宜妃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他脑袋:“你真是糊涂!你不知道她有多好。之前你皇阿玛还说过,想把她许给你八哥呢。我说什么也不肯,想要把她留给你,这才没让那一门亲事成了。” 九阿哥听到自家八哥被提到,眉头跳了跳:“不是吧?我八哥那么好的一个人,居然配她?不成不成。那不行。” 在他心里,八哥宛若天人。再怎么也得配一个温柔娴淑的福晋才行。 而郭络罗氏,之前还因为和八公主闹腾,害得七公主落水给皇上千里迢迢下了圣旨惩治。 等到皇上回来后,再次仔细问责那件事,后来又命八公主和郭络罗氏一起去了趟永和宫,对七公主认认真真当面配了罪,又让两家的大人对德妃说了对不住,这才算完。 在九阿哥看来,就郭络罗氏这种人,着实配不上他的八哥。 宜妃却十分恼火:“你皇阿玛回来后,看她赔礼道歉的时候十分懂事,又看她做事是个沉稳的,人也漂亮,早就对她印象改观了不少。” 当然,这也是因为宜妃在皇上跟前吹了不少枕头风的关系。 九阿哥不以为然,虽然点头说“是”,心里却不认同。 这时候郭络罗氏取了宜妃要的首饰盒子出来了。 九阿哥真不想和这个脾气暴躁的姑娘多待,随便找了个借口,也不管宜妃同意不同意,脚底抹油溜走。 他左右没有什么急事要做,只等着晚上的宫中家宴了,这便折回了延禧宫去寻八阿哥。 谁知他到了延禧宫门口后却见八阿哥正往外走。 九阿哥扬声唤住了他:“八哥你这是做什么去?” 八阿哥本来是想去长春宫偷偷看看卫答应的。 谁知被九阿哥这个时候给碰到了,他就改了主意,打算旁边没人的时候独自再去。 八阿哥顿了顿,缓声说:“我正想去御花园走走。听说那儿的梅花开得不错,想去瞧瞧。” 冬日里,御花园中的景致数梅花最好看。 他这样说倒是不会引了旁人多想。 九阿哥原本心思也没在这些上面,只不过想逃离母妃的念叨后找个清静罢了。现在听到八哥这么说,他就朝着梅花开得最好的那个花园遥遥指了指:“走,咱们就去那儿!” 八阿哥心里头兜着事,一路上有些心不在焉。 九阿哥把自己做生意的事情捋顺了之后,倒是叽里呱啦地话多了起来。 他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的就聊到了刚才在翊坤宫的事情,顺口道:“母妃刚才还和我说,皇阿玛当初想把那个暴躁女配给你。我一听这话,好家伙,太扯了吧?就赶紧和母妃说这事儿不行,让她把这件事给止了。” 语毕,九阿哥重重嗤了一声:“那暴躁女也就好看一点点而已,但相貌比不上四嫂,性格比不上四嫂,为人处世也比不上四嫂。她处处都不如四嫂,哪里还够资格许配给你?” 胤禩听后,薄唇紧抿脚步微微一顿:“郭络罗氏?” “是啊。就她。”九阿哥哈哈大笑,笑声中透着满满的不屑:“皇阿玛居然想把她许给你。是不是太扯了?” 八阿哥胤禩听后,眼帘微垂,长长的睫掩去他所有思绪。 郭络罗氏旁的不提,家世倒是极好的。外祖是亲王,母亲是郡主。外祖过世后,如今舅舅做了郡王,也十分疼爱她。 更何况,她还是宜妃的亲侄女儿。 宜妃在宫中极其受宠。犯了那么多的错事后,皇上即便是罚她,也没少往她宫里去歇息。 而且皇上原本说的是年前不恢复她的位分,结果今日一早,在年前的最后一天,还不是恢复了? 可见宜妃在皇上心里的地位,比德妃她们其他三妃要强许多。 如果,他是想如果,真的娶了郭络罗氏的话,有了这些背后的助力,很多事情,也不是不可想的…… 胤禩沉默着缓慢前行。 九阿哥胤禟啰啰嗦嗦走出去好一段路了,才惊觉身边的人不见了。 他回头一瞧,发现八阿哥落后他许多步,便站住回身朗笑:“八哥你这也太慢了!走快点,不然梅花都落了你也走不到!” 八阿哥弯了弯唇角,温和地应了一声,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珞佳凝进宫后,跟着四阿哥带了晖哥儿在皇上那里用了个午膳。 这事儿很快传遍了全宫中。 午膳后,太子妃早早地就遣了人等在乾清宫的外头,专程候着四福晋。 珞佳凝饭后陪着皇上说了会儿话,便和胤禛一起出来了。谁知刚走没几步,便被太子妃身边的嬷嬷给叫住。 嬷嬷福了福身:“四阿哥安好,四福晋安好。太子妃说今儿除夕,可是阖家团圆的大好日子。她许久没见四福晋了,想和四福晋好好说说话。” 胤禛便带了晖哥儿往永和宫去找德妃。 珞佳凝往东宫去寻太子妃。 东宫今日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 太子见到了四福晋,笑着打了个招呼,又自顾自忙碌去了。 珞佳凝独自进屋去寻太子妃。 现在太子妃还没换上晚上参宴用的冠服,只穿了身缃色金丝纹的常服,松松地挽着发髻,整个闲适的模样,倚靠在窗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珞佳凝向她问安后,太子妃忙走过来把四福晋扶起来:“你我妯娌间何苦这样守规矩?都是一家人,彼此间说说话,没那么多礼节。”说着就拉了四福晋在自己身边坐下。 珞佳凝便问起今日太子妃找她的缘由。 她今天跟着胤禛进了宫后,直接就去了乾清宫,都没来得及去一趟永和宫。按理来说,她这个时候合该去给德妃请安才对。 太子妃在宫中的消息灵通,肯定知道这一点。 而且,就算是太子妃有什么事儿要和她说,也可以晚上晚宴的时候再讲。 到时候她们身为妯娌,虽说一个是太子妃一个是阿哥福晋,位置却也不至于隔得太远。一起出来说几句话是很容易的。 但是太子妃却巴巴地派了人守在乾清宫外头,硬是把她叫了过来,这很不寻常。 珞佳凝带着满腹的疑问,询问太子妃的用意。 可太子妃听了后,却依然是望着窗外,许久不曾言语。 珞佳凝就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窗外也没什么特别的。 宫人们都很努力地在干活,为了让东宫显得更系庆更气派,大家齐心协力在给这儿做布置。 就连太子也加入了进去,用红纸画了好几个漂亮的画让人贴在各处。 珞佳凝正望着这一幕幕的时候,冷不防的,太子妃开了口。 “我叫你过来,是想和你说,我那个不争气的庶妹想要见你一面。”太子妃缓缓道:“前些天我家里人进宫的时候,和我说她想见你。只可惜我们家之前闹了那么一出,想结亲没结成的事儿,暂时也不好送拜帖去四阿哥府,免得四阿哥看了厌烦。就拜托了我,让我和你说一声。” 太子妃这话说得漂亮,是“结亲没结成”。 实际上,当时是瓜尔佳家想要把庶女小瓜尔佳氏给四阿哥做妾室。结果小瓜尔佳氏嫌弃四阿哥府上有那几个妖艳的丫鬟,自己不肯。 这事儿虽然明着没说,但是心底里,双方都是明白的。 所以后来,瓜尔佳家在四阿哥跟前多多少少有点尴尬。 今天宫中家宴。 小瓜尔佳氏身为庶女,实际上是没有资格参加这家宴的。瓜尔佳家的人再怎么宠爱她,也只可以在宫中小宴的时候带了她来,这种正式场合是万万不敢的,免得惹了皇上生气。 是以小瓜尔佳氏想要和四福晋说上话,确实要费点周折。 珞佳凝却不知道瓜尔佳家的那个庶女找她有什么事儿。 算来算去,俩人基本上没有什么瓜葛,甚至连话都没有说上几句。 “太子妃可知道令妹是为了什么找我吗?”珞佳凝百思不得其解:“我与她好似没有什么私下里的往来。” 言下之意,小瓜尔佳氏是不是可以找别人说说话啊,她们俩不熟呀。 太子妃这个时候慢慢调转视线朝着四福晋望过来,眼神略显空洞:“我问过家里人了,她们也不知道她找四福晋是想所什么。如今她既然说了是四福晋,我作为姐姐,也只能找了四福晋来说。她已经被家里禁足多日,我这个做姐姐的都没有再见过她,也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 珞佳凝满心疑惑。 她也是这才知道小瓜尔佳氏禁足的事情。 但是,太子妃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依着现在太子和四阿哥的关系不错,她也不好推拒。 珞佳凝便答应下来:“过段日子有空的时候,我和她见一面就是。” 她想到太子妃说的,小瓜尔佳氏这都过年了还在禁足,也不知道年后会不会继续,就又道:“我抽空去贵府一趟。” 太子妃显然松了口气,苍白的唇略微扯出一点笑意:“那就麻烦四福晋了。” 太子妃又想到了现在的日子,说道:“我知道最近过年,你若是去我家也多有不便。如果抽不出空来,十六以后也可以。” 说的便是过了年,正月十六以后了。 珞佳凝笑道:“多谢太子妃体谅。我尽量早去。若无法,就十六十七吧。” 太子妃:“如此甚好。” 珞佳凝看太子妃好像身子不适,就也没有多停留,把这事儿定下后便匆匆离去。 她还着急去永和宫给德妃请安呢。顺便和自家老公儿子聚一聚。 因为心里有些急,想尽快见到弘晖。所以珞佳凝选了距离永和宫最近的那条路,穿过一个御花园而行。 谁知她走到了那个御花园后,才发现那儿早就有了人。在那片梅林的旁边行过的时候,隐约听到了说话声。 珞佳凝并没在意。 这一处的梅花是开得最好的,若不是她想要尽快见到乖儿子,她就也在这里驻足停留一会儿,看看梅花了。 她正这样想着,脚步匆匆赶路的同时,笑着往旁边那个地方看了一眼。 结果这一看不要紧,她正巧望见了郭络罗氏浑身沾了好多水渍,正一脸苦闷地跺着脚。 旁边有个少年正轻声宽慰着她,还拿了帕子给她擦拭鞋子上的泥浆。 那个少年,正是八阿哥胤禩。 他们俩旁边没有人伺候着,只二人在那梅林之中,旁若无人地说着话。 珞佳凝暗道不好,心说这种事儿怎么让她给碰见了。 这次她遣了大部分随侍的人跟着四阿哥和弘晖,她去东宫只带了苏培盛一个人跟着。 珞佳凝回头对苏培盛做了口型,无声地说:我们什么都没看见,赶紧走。 苏培盛刚刚无声回了个:好。 不料,就在此时,苏培盛的眼睛蓦地睁大了,指着珞佳凝的身后,眼睛快速眨着。 珞佳凝还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她的手臂猛地一紧,她硬生生被人给拽到了旁边远离胤禩的那个方向。 幸亏有苏培盛的扎眼示意,不然,即便珞佳凝见惯了大场面,这个时候怕是也要吓得惊叫出声。 她稳住心神,被拽了一些路出去后,心头有怒气,却也压低了声音:“九弟,你这是做什么。” 九阿哥也是叫苦不迭。 他和八哥本来是在这边赏梅花的。 刚才他看着这里没什么人在,就想到去十弟那里一趟,把十弟也叫过来一起赏梅。因为平时这里多多少少都有旁人在,这样没什么人的时候真的很难得。许是因为都在忙着除夕宴,大家倒是没空过来看梅花了。 九阿哥就让八哥在这边梅林等他。 谁知他刚刚回来,居然遇到了八哥和那个暴躁女在一起? 九阿哥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么一幕。更没想到的是,他看到这一幕的同时,身边还有个四福晋,而且四福晋也瞧见了。 九阿哥为了自家八哥的声誉着想,不乐意八哥和那个臭郭络罗氏捆绑在一起,就拉了四福晋到旁边去,小声和她打商量。 刚才拉扯过来的地方还是有些近了,九阿哥就慌慌张张叫了四福晋到更远一点的院门外。 “四嫂,我素来知道你最敦厚温和。”九阿哥尽可能的把好词儿都给了四嫂,只希望四嫂口下留情:“今日八哥和那个火爆丫头的事儿,你看到了就当没看见就行。咱们叔嫂俩都不提,旁人就也不知道,你看如何?” 珞佳凝见九阿哥没有带人过来,便把苏培盛遣到了远一点的位置等着。 说实话,珞佳凝知道,日后郭络罗氏是要成为八福晋的。 所以不管她说或者不说,八阿哥和这个女孩儿的缘分都是扯不断的。 既然如此,她何不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只是这人情也不能白白做了。 对九阿哥这个生意经来说,她现在如果答应了,不即刻捞点“好处”的话,等到八阿哥和郭络罗氏的风波过去,九阿哥就也不记得今日她帮的这个“忙”了。 还不如现在让他答应她件事情,算是帮忙的一个交换。 珞佳凝保持着端庄贤淑的人设不倒,先是含笑答应了九阿哥自己不会说出去,又道:“不知我这样答应了九弟,九弟可能允诺我什么?” 她本来想着,问九阿哥要一个允诺,往后有什么事儿再找他,也算方便。 九阿哥是个做生意的好手,颇重信誉,但凡他答应了,应该就会做得到。 毕竟九阿哥往后会是八爷党那边的。 她现在要九阿哥一个保证,日后说不定就可以用得上。 珞佳凝如此想着,便这样说了。 谁知她随口一句话说出来,九阿哥却当了真。 九阿哥仔细想了一会,慢吞吞说:“这么着吧。正好我想买下一个丝绸铺子,发愁没人来回帮我问一下这桩买卖的事情。如果四嫂不嫌弃的话,你帮我忙,买了这个铺子。我给你这个铺子以后一半的收益分红。” 他顿了顿又道:“可以签文书来敲定此事,只待四嫂拿了我的银子后帮我把这铺子给买下来。” 也算是给四嫂个高额封嘴费外加跑腿费了。 上次买那个百年老铺,他是找到了舜安颜帮忙,这才成行。 可他这一次却不好再去找舜安颜了。 舜安颜说到底也是佟佳家的人,算是四阿哥那边的亲戚。这和他隔的关系也太多太远了些,实在不妥当。 倒不如四福晋。 四福晋比那个板着脸的四阿哥要好相处很多。找她的话,是自家人,方便的同时,也信得过。 把利润分给四嫂,日后也好拜托四嫂帮忙看顾着铺子,他人在宫中不必整天担心铺子的问题,算是双赢。 说罢,九阿哥就把那个丝绸铺子的大概位置讲给她听。 珞佳凝知道是哪个铺子后,不由心头一跳。 好家伙。 九阿哥这是不知道他以后做生意有多厉害吗?随随便便就把一个铺子的分红给她了? 想他应该是才刚做生意没多久,不知道这些铺子以后的价值有多高吧。 珞佳凝觉得这事儿可行。 日后谁人会不知道九阿哥赚钱手段一流?只是如今他还是个少年郎,未曾把水平全部显露出来而已。 跟着他赚钱,分红是绝对拿不少的。 只是这种时候,还是得客气一下。 毕竟她只是个福晋而已,并不是男主人。 珞佳凝主意已定,说道:“这事儿我回去后问问你四哥,若他点了头,我自然也是同意的。” 原本她以为胤禟会顺势说好。 谁知胤禟轻飘飘睇了她一眼,双手负后轻哼着说:“四嫂,你不实在。” 珞佳凝心说我端庄贤淑大度的成就点都赚那么多了,你如今跟我说我不实在? 她微微笑着:“九弟此话怎讲。” “四哥明明一向都听你的,你们府上也一直都是你当家做主。”胤禟用一种看透了世事的语气,老神在在地说:“这事儿分明你点了头就可以,你却偏偏说要问过四哥。” 他下巴一扬,语气十分肯定:“那你自己扪心自问地说说,你是不是太不实在了。” 珞佳凝:?? 她是四阿哥府大当家的身份居然这么明显吗? 就连一心只知道赚钱从来不问其他的事的九阿哥都知道了?! 第68章 第 68 章 即便九阿哥说得如此肯定,珞佳凝还是用四阿哥作为托词来把事情暂缓:“无论如何,这种事情我都得和四阿哥商量过才好。与人做生意不是小事,我如果自作主张先答应下来,倒是显得不够尊重四阿哥了。” 生怕这个傲气的小子再不愿听她的,珞佳凝又补充了句:“最紧要的是,我不和你四哥提前说一声的话,这事儿就得我自己承担下来了。万一以后我们俩做生意遇到了什么困难,我也不好开口向他求助不是?” 九阿哥把这话想了一会儿,慢吞吞说:“没想到四嫂还有这种顾忌。”他撇撇嘴:“有我在,你还怕做生意会遇到困难?” 思及身为皇家儿媳妇肯定和寻常人家的媳妇儿做事不同,他难得地体谅了四嫂一回:“成,你就和四哥说一声吧。记得告诉他,怎么着都成,只一点。不许和皇阿玛还有德妃娘娘说。” 珞佳凝:“你放心吧,我会提醒他的。” 九阿哥十分相信四嫂在家中地位是一等一高的,有了四嫂这一句保证,他觉得没了后顾之忧,就商议着四嫂从旁的路入园子。 珞佳凝既然想要尽快回到永和宫的话,就还是穿过这个园子最为快捷。 两人从另一侧的门进入后,九阿哥故意放重了脚步,又故意和四福晋说话声扬得很高:“四嫂,你看这梅花不错吧?等会儿弟弟让人给你插一瓶子梅花送过去?” 两人都要开始一起做生意了,他当四嫂是自己人,自然说话要亲近一些了。 珞佳凝知道他的用意,就也把声音加重了些:“多谢九弟。只不过我现在不住在宫里,你让人送去我也无法带走,倒不如让这些好看的花留在枝头上,让更多的人可以赏玩。” 他们俩这样高声说话,不过是给里头的俩人提个醒,意思是有人来了,你们俩举止都端庄点,别那么亲密,给我们看到了不好。 所以内容并不重要。 九阿哥被四福晋这样婉拒了也不恼,反而高兴得很。 他不过是看这个梅花确实不错,随口想了个说话的内容而已。四嫂这样拒绝了,还免去了他让人摘花去永和宫的麻烦,他求之不得。 九阿哥就假惺惺地哀叹了一下:“四嫂这般说了,弟弟就听四嫂的一回,不让人送去了,留它在枝上吧。” 语毕,他们俩基本上已经走到了八阿哥和郭络罗氏所在的位置附近。 九阿哥高声问:“八哥!八哥你在哪儿呢?十弟说他不过来了,赏梅的估计就咱们俩了!” 他话音刚刚落下不过五六秒的时间。 梅林中透出了八阿哥温和的声音:“九弟,我在这儿。等你等不着,我进来先逛一逛。” 不多会儿,八阿哥踱步而出。温润如玉翩翩佳公子便是他这样的了。 珞佳凝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八弟在。”又说:“我不过是路过这边,遇到了九弟。不曾想八弟在此。” 八阿哥想了想这个地方的位置,有些疑惑:“四福晋若是从乾清宫往永和宫去,不该走这边才是。” 他虽然笑得温和,又听着好似不过是随口一问,可珞佳凝知道这个八阿哥不好对付。 “八阿哥想必只知道我中午去皇上那儿用膳的事情吧?”珞佳凝说道:“我从乾清宫出来后,被太子妃叫去说了会儿话。所以现在是从东宫往永和宫去的。” 不怪她解释得这样详细。 她知道林子里还有一个郭络罗氏在。 八阿哥这样多疑的人,想必会觉得她在撒谎刻意隐瞒什么。倒不如和盘托出大实话的那一部分,由着他去查。反正她说的是真话,不怕他时候再去探寻“真相”。 果然,听了四福晋这样说后,八阿哥的表情略有松动,笑意也真切了些:“原来如此,那弟弟就不打扰四嫂回永和宫了。” 珞佳凝这就打算离开。 谁知这个时候,梅林里头,大概在八阿哥刚才走出的位置附近,忽然传来了一声吱嘎声。 因为此刻三个人都没有说话,所以那一个声音挺清晰的。 珞佳凝真是想装作没听见都不成。 她慢慢停住了步子,望过去。 九阿哥知道那声音颇大不容忽视,忙帮着双方解围:“是不是里头的水珠子有坠下来的?今儿早晨我看到有人在浇水,说什么要过新年了,得让梅枝干净一些。我还特意和他们说了大冬天的浇什么浇,他们这才消停。” 珞佳凝颔首道:“原来如此。”她朝两位阿哥示意了下,这便加快步子往通向永和宫方向的那个院门去了。 八阿哥和九阿哥驻足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带着苏培盛从那个院门走出去了,八阿哥方才唤了一声:“出来吧。” 郭络罗氏就从里头慢慢走出。 她衣裳都弄脏了,鞋子也泥泞一片,看上去十分狼狈。 九阿哥做出吓了一跳的模样:“你怎么成了这般样子?” 郭络罗氏嗫喏着说:“刚才走到梅花林里,不小心跌了一跤,结果就成了这样。” 九阿哥现出着急的模样,还不忘嘲笑一番:“你也有今天啊?你说你,自己走路不好好的,忽然就跌倒了。怪谁?” 郭络罗氏恨恨地去瞪他。 不过,八阿哥和郭络罗氏都习惯了,九阿哥这个脾气。他惯来都是如此的。 八阿哥见九弟没有问他关于刚才他也在梅林里而且他很可能遇到郭络罗氏这件事,就松了口气。 八阿哥说道:“她到底是你表姐。你赶紧带了她去你母妃那儿收拾一下吧。” 九阿哥慌慌张张说:“是得赶紧收拾了。这家宴眼看着就要开始,再不收拾的话,恐怕就要晚了。” 说着他就从院子外头叫了两个路过的小太监,让他们赶紧找了轿子过来抬人。 珞佳凝去到了永和宫后,寻了个恰当的时机,把刚才在林子里遇到的事儿偷偷告诉了胤禛一个人。 胤禛听说八阿哥和郭络罗氏在梅林里头遇到了,有些疑惑:“八弟也真是的,怎的可以和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独自在那儿?” 珞佳凝拉了他的袖子,恨铁不成钢地说:“重点不在八阿哥和郭络罗氏吧?”我想问你的,是有关我和九弟一起做生意的事儿! 胤禛恍然大悟,含笑道:“我看这种事情,你自己拿主意就好,还以为你问我一声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他是觉得珞佳凝决定和九弟一起办那个绸缎庄子了,所以才把关注点放在了八阿哥与郭络罗氏那上面。 谁曾想,她居然还真问他意见。 珞佳凝道:“九阿哥和八阿哥他们走得比较近。我是想着和他做生意比较好,但是,也得与你说一声。免得日后再有什么纠缠不清的事儿不好处理。” 实际上,身为八爷党,以后九阿哥的财力将是八爷那边的有力支柱之一。 珞佳凝之所以想着和九阿哥做生意也可,实际上是想掺和一脚的同时,也方便观察八爷党的走向。 她相信,透过和九阿哥一起做生意,多多少少可以了解一下八爷党的一些暗中手段。 往后她就也能够护着四阿哥和十三阿哥更多些。 原本,按理来说,十四阿哥也是八爷党的重要成员之一。 只是现在十四阿哥一贯和四阿哥走得比较近了,反而和八阿哥的交往没那么多,所以她也不知道十四阿哥日后会怎么样,这个暂且不做考虑。 胤禛自然是不知道日后那许多的党派之争的。 他只知道他家娘子是个聪明能干的,眼睛在那边出神,肯定是不知道在想什么鬼主意了。 胤禛笑道:“往后有什么纠纷,你只管来找我,我给你处理就是,至于做生意,若是赚了就算你的,权当给你另放的私房钱了。” 言下之意,这个赚钱的机会是她“争取”来的,全都归她自己用,他不会去用她的银子。 反正这个是无本生意,不存在赔钱这一说,胤禛自然也不用考虑赔了会怎样。 珞佳凝没想到胤禛居然那么大方,由着她去赚私房钱,不禁开心极了,拉了他的手说:“四爷可真是个体贴的。” 胤禛含笑望着两人交握的手,睇了她一眼:“你才知道爷对你好啊?”心里却十分开心。 乾清宫。 眼看着太阳渐渐西沉,康熙帝便放下了手中笔,略松快了一下身子,打算参加晚上家宴。 他沉沉叹了口气,端起旁边的茶盏抿了一口,觉得苦涩复又放下。 梁九功看康熙帝脸色不佳,就把身边的小太监们屏退了,只留了自己亲自来服侍皇上。 待皇上站起来,梁九功走过去给皇上整理着衣裳上的结扣,笑问:“陛下怎的今日不太高兴?今儿可是除夕家宴,陛下难不成是有了什么烦心事?” 这种话也就他敢说。 他是皇上跟前的贴心伺候的,惯常知道什么时候能说什么话。 现在也是斟酌着说了这种没有事儿,又瞧着皇上似是有话要倾诉,他才敢讲了这么一回。 康熙帝听了梁九功的话后,淡淡“嗯”了声:“朕的脸色真那么不好看么?” 梁九功估摸着皇上刚才可能是批阅奏折的时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儿才会这般的,于是试探着讲道:“是不太好看。一会儿您若是这样走到了家宴上,阿哥们和大臣们指不定会怎么担心您呢。” 康熙帝试着松动了下表情,让自己板着的脸瞧上去没那么严肃紧绷了,方才道:“也没什么。就是想到,朕不在的这段日子,宫里当真发生了不少事情。” 梁九功脑海中飞快闪过许多的事。 比如七公主落水,比如郭络罗氏和八公主受罚,还有宜妃…… 想到宜妃,梁九功恍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这种事儿也就他知道了后还健康活着。有些活儿,皇上也只敢让他一个人去办。 梁九功低着头,也不敢笑了,放轻声音:“陛下是在忧愁太子爷?”他生怕自己说的话引了皇上不快,忙又接了句:“太子殿下很用功,您不在的时候,兢兢业业,把国事处理得十分妥当。” 康熙帝刚听他提起太子的时候,脸上闪过阴郁。后听说太子做事不错,他的脸色才又和缓了点。 “有些人,看似做错了,却是点醒了朕。虽然该罚,却也可以手下留情。有些人,看似受了委屈,实则是有错。朕想罚,却又不知道如何去罚。”康熙帝道:“只外人看不透,对朕总有怨怼。” 梁九功知道皇上前面是说的宜妃和太子,却不知道那敢有怨怼的是谁,只能试探着说:“德妃娘娘应当是不会怨皇上的。娘娘一向觉得皇上这段日子处理妥当,对七公主落水也十分也用心地在问候着。至于其他人那边,奴才就不知道了。” 康熙帝闻言叹了口气。 其实有怨言的是太后她老人家。 太后觉得他对宜妃的处置太宽厚了,说他太宠爱宜妃了。可他心里的一些事儿,就连太后也不能知晓。 “也罢,就先这样吧。”康熙帝说出来后,心情松快了些,说话语气也不似之前那么沉重了:“德妃自然是好的。你看她教出来的那些孩子,胤禛,珞佳凝,芷瑶,胤祯。各个都很不错。” 梁九功便知道,皇上提的“有怨怼”的人不是德妃了。他暗中松了口气,明白自己又押对了,笑着说:“四爷和四福晋自然是极好的。今儿他们带了小阿哥来,哟,小阿哥那个可爱啊,让奴才都想去抱一抱了。” 听到提起自家孙儿,康熙帝哈哈大笑,指了梁九功:“你个老奴,居然有这种心思。也罢,看你衷心伺候的份上,改日如果他们俩还带了晖哥儿进宫,就允你帮忙照顾晖哥一会儿,也顺带着让你抱抱他。” 梁九功忙打了个千儿:“奴才这就先提前谢过皇上恩典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华灯初上。 宫中喜气一片,各色美食络绎不绝地端入殿中。屋里欢声笑语不断,贵人们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珞佳凝坐在位置上,略吃了些东西后,便开始逗儿子。 这种聚会的场所实在是没什么好玩的,不过是大家聚在一起,你恭维我,我恭维你罢了。 人情世故而已。对她这个没打算结交大臣的人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原本她乌拉那拉家的主子们也该过来参宴。 毕竟她父亲是皇上信任的人,而她母亲是宗室之女。 可她父亲费扬古身子不适,腿疾严重得厉害下不来床,已经为此向皇上辞了官。而她母亲爱新觉罗氏得照顾父亲也脱不开身。 是以她娘家这会儿倒是没什么人来。 既然如此,珞佳凝落了个清闲,懒得和旁人多说话。和那些人套近乎,还不如和晖哥儿玩来得有意思。 珞佳凝正逗着儿子玩得开心呢。 冷不防的,有人在旁边叫了她一声:“四福晋”。 这声音有点点耳熟,珞佳凝循着声音望了过去,便见郭络罗氏正亭亭玉立地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眉目里透着笑意,眼神也是友善的。 珞佳凝:“……” 她跟这个人真的是没什么共同语言的。 这个人能不能别来打扰她啊。 腹诽归腹诽,该有的礼节是不可以少的。珞佳凝叮嘱周围人伺候好小阿哥,她缓缓起身来到郭络罗氏的跟前,打了个招呼。 郭络罗氏的眼睛晶晶亮的,在旁边摇曳的烛光下显得尤其动人:“我与福晋多日不见,有许多的话想说。不知福晋可有时间与我一叙?” 珞佳凝心说没空,嘴上却带着笑说:“好啊。” 两人这就来到了设宴的屋子外面的一个幽静角落。 珞佳凝的心都在里头自家儿子身上,懒得和这个人多说什么。 可郭络罗氏显然兴致勃勃,自带话题罗里吧嗦一大堆,譬如今天太子爷的衣裳好看啊,三阿哥的朝珠不错啊,又四阿哥的玉佩挺好,五阿哥的举止温和。 一个个地说下来,郭络罗氏好歹是说到了八阿哥头上,似是不经意地问了句:“不知道四福晋和八阿哥熟悉不熟悉?我看八阿哥是个极其温和可亲的,只不知道他平日里怎样?” 珞佳凝看她模样,像是对八阿哥上了心。 也是,一个闺阁少女,见到了八阿哥那样一表人才又温柔体贴的少年,很难不动心的。 珞佳凝知道这位是日后的八福晋,自然不可能在对方跟前说八阿哥的坏话,就道:“八阿哥为人很好,一向得到皇上的赏识,兄弟们也很喜欢他。” 她也没说假话。 喜欢八阿哥的兄弟们,比喜欢四阿哥的兄弟们要多不少。八爷党人数众多,而四爷党,也不过十三阿哥一人而已。 郭络罗氏听了后,白皙的脸颊上泛起了红晕:“他果然是谦谦君子。”对待一身狼狈的她,也是温柔体贴。 珞佳凝看着郭络罗氏这般模样,忍不住说:“你若是想问八阿哥有关的事儿,找旁人就是了,何苦找我?” 她和八阿哥是真不熟。 虽然十四阿哥早先和八阿哥关系不错,时常带了八阿哥去永和宫,那时候她也刻意和八阿哥保持了距离,一向不熟络。 后来,十四阿哥和八阿哥走地也没那么近了,她和八阿哥更加不熟悉。 原本珞佳凝想着撂下那句话后,郭络罗氏就会不理睬她了。她正打算回屋继续逗晖哥儿呢。 意料之外的,郭络罗氏拉住了她,轻声说:“我听人说,四福晋最是宽厚温和,有什么事儿我自然只能问你。不然我还能问谁?” 珞佳凝语塞。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宽厚温和到了这个地步,居然连宜妃的侄女儿都来找她了。 今日宜妃重归妃位,自大得不行。 其他三妃都远着宜妃落了座,生怕和宜妃沾上半点。 她自然也不想和宜妃有什么牵扯。 如今郭络罗氏夸她一番,她也耐着性子说了这么半晌了,可不想再继续交谈下去,免得往后有点什么事儿,旁人再以为她和八福晋很熟。 “我家儿子还小,我得回去照顾他。”珞佳凝心说照顾孩子真是屡试不爽的借口:“你若是有什么事儿,再找我吧。我得先回去了。” “哎——你——”郭络罗氏想叫住她。 珞佳凝却是捏着帕子脚步飞快地进了屋。 旁边五福晋担忧地侧过身子问她:“你刚才做什么去了?宜妃一直盯着你的空位呢。” 两人坐得近,说起话来只要小声点旁人就听不到。 不怪宜妃这样紧张。她的宝贝侄女儿和她最看不惯的四福晋出去说悄悄话,她可真得担心死。 珞佳凝小声和五福晋说:“郭络罗家的这位小格格一直问我有关八阿哥的事儿,我觉得不合适,简单几句就回来了。” 五福晋蓦地睁大了眼睛:“哟!她打听八弟做什么。”又朝门口望过去:“她好像还想找你。” 珞佳凝小小声:“还请弟妹帮我推了。” 之后,郭络罗氏凑了空还想来找四福晋的时候,但凡五福晋看到了,就故意拉着四福晋说话。 这才免了后面的诸多烦恼。 回去的路上,珞佳凝想到了今日种种,就和胤禛说了声:“今儿的事情,说不定是八阿哥特意谋划的。不然,郭络罗氏不会那么巧就那样遇到了他。” 胤禛沉默了一瞬:“不至于吧?” 一个郭络罗氏而已,八弟谋她什么? 珞佳凝是因为知道郭络罗氏是日后的八福晋,自然敢那么说。想四阿哥是不知道郭络罗氏和八阿哥日后的牵绊的,自然也就不知道。 她含笑道:“我就是给四爷提个醒。四爷日后看着便是。” 这一番话不过是两人在马车上的私语而已,珞佳凝说过之后,自己倒是忘记了。 直到消息传来的那一天。 年还没过完,大概在正月初九那天,宫里传来了消息。 陛下已经下了旨,把郭络罗氏许配给八阿哥做福晋,择日完婚。 珞佳凝这才想起来了之前宫宴之时,自己在车上说过的那一番话,找了胤禛来炫耀:“我就说吧,他们俩的相遇肯定有猫腻。说不定就是八阿哥自己谋来的亲事。” 原本她想着,胤禛会反驳她一下。 毕竟她也只是猜测而已,想着八阿哥那么深谋远虑的一个人,说不得亲事也是自己谋划来的。 压根没有真凭实据。 不料,在她这样怀疑他弟弟的情况下,胤禛居然颔首应了:“是,这事儿就是他安排的。” 珞佳凝就吓了一跳。 堂堂四阿哥怎的能说出来这样没有真凭实据的话了?不像是他的做事风格啊。 胤禛却是屏退了周围伺候的人,拉了她在旁坐下,夫妻俩说悄悄话。 “那日你说事情有点蹊跷后,我就在宫里找了。”他顿了一顿,没有明说他在宫里藏的钉子是谁,只道:“让他们帮忙各方了解了一下。那日,是八阿哥遣了人去寻郭络罗氏的。” 当时郭络罗氏倒是没有在翊坤宫。 九阿哥跑出翊坤宫后,她也跑出来玩了。经了上一次的事情后,没有敢去有水的地方,而是去了一个有着假山的小花园玩。 “八弟也是运气好,很快找到了她的下落。特意让两个小太监在旁边说那个梅林好玩,引了她去梅林的。” 胤禛说着,叹息一声:“虽说不知道她是如何滑倒了又如何弄脏了衣裳,但看八弟特意引了她去梅林这件事来看,此事定然是八弟一手安排的。” 珞佳凝之前就怀疑过,为什么郭络罗氏去赏梅的御花园去得那么凑巧。刚好九阿哥和八阿哥在那儿,刚好九阿哥离开了一下。结果郭络罗氏就去了,还好巧不巧地弄脏了衣裳。 果然八阿哥暗中安排了这一切。 珞佳凝忍不住感叹道:“八阿哥这是处心积虑算了这一段姻缘,把八福晋娶到手啊。” 也不怪八阿哥这样谋算着。 现在看来的话,郭络罗氏能够带来的利益实在是多。能够娶到她,能够多上许多助力。 “既然他把八福晋好不容易娶了来,想必会很疼爱她吧?”珞佳凝这般幽幽地喟叹着,只希望日后这对夫妻能安生过日子,可别闹出什么麻烦来了。 一旁胤禛听进耳中,认真地琢磨着四福晋这句话,缓缓劝说:“你也不必这样羡慕他。” 珞佳凝一时间没听明白四阿哥的意思,扬着调子疑问地“嗯”了声。 胤禛便道:“有我在,我必然护你周全,定能比八弟对八弟妹更好。你又何至于去羡慕未来的八弟妹?” 珞佳凝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她不由得哭笑不得。 哦,看似在安慰她的同时,他还不忘暗暗地把自己夸一遍? 胤禛在那边不动声色地微笑。 珞佳凝没忍住,抬脚踹了他小腿一下。 看把他能耐的。 不给他点厉害瞧瞧的话,这家伙恐怕都能骄傲得飞到上天去。 第69章 第 69 章 郭络罗氏和八阿哥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几家欢喜几家愁。 惠妃对这事儿虽然不是特别满意,却也算是挺满意的了。 自己养大了八阿哥,好歹这孩子给她挣了个不错的“儿媳妇”到她身边来。 郭络罗氏的出身还是很不错的。 再说了,郭络罗氏可是宜妃的侄女儿。往后她拿捏住了郭络罗氏,还怕宜妃什么呢?但凡有点什么不和睦的,只管让这个“儿媳妇”出面就行。 惠妃身为养母,最近心情甚好。 长春宫内,卫答应却不怎么开心。 那郭络罗氏她是知道的。性格急躁不说,还是宜妃的亲侄女儿。 宜妃在后宫本就势大,做事儿素来随心所欲。前些天康熙帝在怎么处罚宜妃,最后也还是心软把宜妃复了位,这使得宜妃愈发骄横起来。 当然了,宜妃的骄横都是背着康熙帝的。在皇上跟前,她依然是那个小鸟依人的可心人。 卫答应身为八阿哥的亲生母亲,天天担忧儿子。却又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毕竟她也只是个位分低的答应而已,说不上什么话。而且儿子素来也不太喜欢和她交往过多。 卫答应只能悄悄想办法,给八阿哥点“助力”。 她琢磨着,或许去讨好宜妃就能把这个事情给解决一些。如果她对宜妃的态度恭敬一点,说不定宜妃和郭络罗氏对八阿哥就能更好一些。 主意已定,卫答应就去打算去翊坤宫给宜妃请安。 也是巧了。 她刚到翊坤宫附近,就发现宜妃正好从宫殿里出来往外走。 卫答应就等候在旁边的道路边上,想着一会儿宜妃走到这附近了再给宜妃请安,不然在院门口冲撞了对方也不好。 她正这样想着,便站在了路旁的花木中静静候着。 这次宜妃过来只带了心腹李公公一个人。 李公公在旁边弯着腰一路相伴,宜妃在旁边说着话,表情颇为得意。 “任那胤礽再怎么自大,也斗不过我去。”宜妃轻哼着说道:“上次他用暖香丸想要置我死地,却不料皇上圣明,发现了他的谎言。如今倒是我比他得势了些。” 不怪宜妃这样说,实在是今儿正月十一了,她去给皇上请安。正好碰到了太子也给皇上请安。 结果皇上先见了她,而把太子给暂时放到了一边。 这让宜妃十分满意。 从皇上那儿回来了后,她刚进了翊坤宫的院子,又觉得心情大好,打算去御花园走走,这才带了李公公刚进去又出来。 李公公在旁赔着笑:“是,皇上一向非常宠爱娘娘。” 说罢,李公公觉得身为奴才,合该多提点几句,就加了几句:“娘娘,奴才觉得,皇上许是相信了那个暖香丸的事儿和您有关的。” 那时候处置了卢嬷嬷后,皇上震怒不减,可见对宜妃娘娘是否牵连其中依然存有疑虑。很大可能是觉得宜妃娘娘也牵扯进去的。 宜妃脚步微顿:“这话怎么说?皇上若真信了暖香丸一事,又怎么会从轻处罚我,而对太子最近愈发冷淡?” “奴才也不知道为什么。”李公公说着,心中疑团也越来越大:“奴才只觉得皇上当初是十分生气的,不然也不至于对娘娘发了那么大的火。可……” 可后来皇上对娘娘依然如故,还是宠爱如初,这就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思及此,李公公不禁心中摇头叹息。 可惜卢嬷嬷已经不在了。 倘若卢嬷嬷还在的话,说不定就能为娘娘解释一一。 李公公如此想着,宜妃自然也想到了那个忠心耿耿的老奴。 卢嬷嬷跟随她多年,若不是那次实在脱不开身了,她也不至于把卢嬷嬷一家给葬送进去。 宜妃拿着帕子点了点眼角:“她能为我而死也算是她的造化了。不然,我今儿还不能恢复这般的荣耀。” 李公公张了张嘴,想提醒娘娘几句,说不定有什么重要的事儿是皇上发现了而娘娘忽略了的。那个重要的事情,许就是娘娘恢复荣宠的关键点。 可他想到了为宜妃一心打算的卢嬷嬷最后遭到了这样的下场,他嘴巴开合几次后,终究是闭了嘴。 也罢。 他还是自保为好,少说为上。 李公公躬身跟着宜妃,踏着青石板路往御花园去了。 路边的卫答应听了她们的话后,只觉得宜妃她们说的这事儿有些蹊跷。 可她久居长春宫,是个偏僻不见皇上身影的地方,只皇上偶尔去福常在那里的时候,她才有机会偷偷看皇上的背影。 是以她又如何能在皇上跟前得脸呢? 既然她在皇上跟前不能得脸,那她还不如卖一个人情给旁人,把宜妃这些话告诉旁人去,说不定还能为自己赚一个人缘。 卫答应自然而然地又想到了四福晋。 那是个好说话的,而且,四福晋夫妻俩连同他们的儿子,都颇受皇上喜爱。 倘若她把宜妃的话告诉了四福晋——反正四福晋和宜妃也十分不对付,那么四福晋往后会不会多看顾八阿哥一些? 说到底,八阿哥成婚后不久也会出宫立府的。 四福晋她们人在宫外,说不定可以互相照应着。 卫答应知道自己嘴笨人也不聪明,不然也不至于生了儿子还在皇上跟前不得脸。 可她自问身为生母,对八阿哥的一片顾念之情是半点也不作假的。 卫答应思量着这个时候给宜妃请安也着实不合适了,便脚步一转回了长春宫,打算晚一些再给宜妃请安去。 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那天。 皇上举办了小型的家宴,只让阿哥们公主们带了各自的福晋额驸回宫来小聚。 四福晋自然也跟着四阿哥进了宫。 卫答应那天就一直筹谋着见四福晋一面,在四福晋这边为八阿哥拉拢一层关系。 她最近天天给宜妃请安,自然给宜妃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可是,她觉得也不能单单只靠着宜妃那一边。她得给八阿哥全面考虑一下。 这便盯上了温和大度的四福晋。 四福晋在宫里素来口碑很好,除了宜妃那边不待见四福晋之外,其余人好像都很喜欢四福晋的样子。 卫答应曾经偷偷问过八阿哥,对四福晋印象如何。 八阿哥那时候说,四福晋为人宽厚大方,是难得的实在人。 卫答应便决定暗中也稍稍投靠四福晋,指望着四福晋日后可以对八阿哥照拂一一。 她主意已定,就悄悄留意着四福晋的动向。听说四福晋去了旁边的水榭那边稍坐,她便寻了过去。 结果倒好。 到了那边后,卫答应才发现,四福晋居然在和九阿哥说话!而且两人神色间颇为愉悦,好似挺熟悉的。 卫答应这就打了退堂鼓。 既然四福晋和九阿哥相熟,她便不能去找四福晋了。不然的话,四福晋转眼就把她说得有关宜妃的话告诉了九阿哥,她怎么死的自己都不知道。 卫答应慌不择路跑远。 可她自认为藏匿得很好的行踪,早就被水榭中的两个人给察觉。 九阿哥见卫答应走远了,就伸着脑袋朝那个方向看了看:“卫答应这是怎么了?我瞧着她贼头贼脑像是想找我们说话。但她刚来就走,又不像。” 珞佳凝才不管卫答应想不想和她说话。 反正她是不想和卫答应套近乎的。 那可是八阿哥的生母。 以后的很多年,八爷党和四爷党斗得你死我活,那是真的杀人不见血的战争。 九阿哥倒也罢了,她和九阿哥接触过后,从侧面可以了解一下敌人的动向。 卫答应那可真不是个聪明人。 与聪明人打交道,她乐意,省心。 和蠢笨人打交道,她不愿意。这不是不省心的问题了,蠢笨人一个不小心做错了事,说不定还会牵连到她,得不偿失。 珞佳凝压根没把卫答应给放在眼里,自顾自地和九阿哥说话:“……这些银子足够买下那个铺子的。我到时候只管见了那个丝绸铺子的东家,把事情谈下来就好。” 九阿哥还是不太放心。 他知道四福晋极其聪明,但她怕她一介女流不知道和人怎么谈生意,就提醒说:“四嫂到时候可以带着四哥身边的苏培盛或者高无庸过去。” 他顿了一顿,斟酌着说:“不行就带苏培盛吧。那奴才很机灵,我在皇阿玛跟前,见他多次跟着四哥做事都十分可靠,倘若你带着他,最起码能保不会被人骗去。” 珞佳凝听后哭笑不得:“我还不如他可靠?” “不是不是。”九阿哥赶忙说:“四嫂自然是可靠的。但那些做生意的人,不乏奸诈至极之辈。怕只怕你为人太过宽厚了,容易被他们糊弄过去。” 珞佳凝明知道九阿哥这是不放心她,偏要用好话哄她一哄。却也不得不承认,伸手不打笑脸人,他都把话说得那么周全了,即便他真是对她有些不放心,她听着也挺舒坦。 “那我就带上他吧。”珞佳凝说。 原本她作为皇子福晋去谈生意,就不可能自己露面的,只能说带了手底下的人,安排手下去做这件事。 她瞧中了府里的一个铺子的管事来帮她做这个。 可有了苏培盛再跟着,确实更加妥帖。 不得不说,九阿哥身为商业大佬,很有自己的眼光,居然可以瞧出来苏培盛不是等闲之辈。 珞佳凝和九阿哥原本也没什么共同语言,不过是共同的利益让一人走到了一起。 既然谈完了生意,两人自然就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 珞佳凝揣着银票正打算离开。 九阿哥忽然叫住了她:“四嫂,你说卫答应想找你我,究竟是找你呢,还是找我呢?” 珞佳凝不管对方到底找的是谁,但她知道,九阿哥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于是她回头笑说:“自然是找你。八阿哥信任你,卫答应自然也信任你。我和她毫无关系,她怎么会来找我?” 九阿哥听后,开心笑笑:“我觉得也是。” 他这才彻底安心下来。 两人就此别过。 到了正月十七那天,胤禛一大早就去上朝。 珞佳凝磨磨蹭蹭到了晌午才梳洗完毕吃完午膳。她看看时间还早,决定出去走走。 铺子的事儿,她已经和人说好了明天十八的时候见一见。到时候让手底下管事和苏培盛过去谈生意,好了之后弄好文书,她签个字儿把铺子拿到手,这事情就算是成了。 这个简单。 今天她准备去做的事情,是到瓜尔佳家走一趟。 之前太子妃就和她说过这个。小瓜尔佳氏心心念念要见她一面,为此太子妃还在除夕那日特意把她叫去了东宫。 珞佳凝答应了对方,不好不去做。 胤禛却是担心着她的安危,非要把苏培盛留在了她身边跟着——反正明天苏培盛也要跟着她一日,今儿提早一天也没什么。 珞佳凝这便让人送了个拜帖到瓜尔佳家,坐了车子赶了过去。 瓜尔佳家布置得很是精致,便是院子里的假山,也造型奇特,一看就是特意让人挑选了好的太湖石运到这儿的。 珞佳凝在丫鬟的引领下一路往里走着。 许久后,她终于来到了小瓜尔佳氏的屋门前。屋门紧闭着。珞佳凝站在这个院子里,丫鬟去喊门。 这时候珞佳凝才发现,小瓜尔佳氏的院子有些不同寻常。 按理来说,这才刚刚过了新年,家家户户都洋溢着一团喜气。刚才一路走过来,瓜尔佳家的各个地方也是如此,都喜洋洋的。 进门的时候,瓜尔佳家的当家主母见她的时候,双方也闲聊了几句,亦是和气欢喜都有。 偏偏这儿不是。 小瓜尔佳氏的院子仿佛抽空了生气一般,冷冷清清的不说,还透着一股子莫名的荒凉。 之前珞佳凝见到小瓜尔佳氏的时候都还觉得这个女孩子十分能折腾,挺活泼的。按理来说她的院子不该如此啊。 就算她是庶女,也是个很受宠爱的庶女,何至于此? 这时候丫鬟已经被门叫开了。 丫鬟折回来邀请福晋进屋,欲言又止地小声说:“还请四福晋多劝一劝格格才好。” 珞佳凝奇道:“她怎么了?最近心情不好?” “已经有段时间了。”丫鬟叹着气,看看周围没旁的人在,压低声音:“格格这段时间心神不宁,时常梦魇。福晋说是因为格格即将出嫁,这是害怕成婚导致的。之前福晋和其他格格们还时常来劝慰格格,可格格一直不好,久而久之就也没人常来的。” 她略顿了顿,头压得很低:“便是这一次过年,格格也没怎么出屋,都是奴才把饭食送过来,她吃了,奴才在把食盒端走。” 珞佳凝先前还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什么小瓜尔佳氏非要见她一面,而且还特意让太子妃和她说一声。 现在,她只觉得更加疑惑。 珞佳凝对小丫鬟说:“我与她也不太相熟。我只能尽力而为。” 小丫鬟感激不已:“多谢四福晋。”说罢,她就帮忙推开门撩了帘子,请四福晋入内。 屋里的光线倒是不错,敞亮得很。只是没什么活动的迹象,透着一股子死气。 珞佳凝的目光在屋子里巡视了很久,方才在里间的一个窗户旁找到了端坐着的小瓜尔佳氏。 短短时日不见,小瓜尔佳氏居然瘦成了这样,眼睛深深地凹下去,脸颊都是陷着的,露出袖子的手和手腕细瘦如柴,整个人都脱了形。 她正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毫无声息一般,像个木头人偶。 珞佳凝试探着喊了她一声:“……不知道你让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听到了四福晋的声音后,小瓜尔佳氏明显有了一点点的生机。 她很缓慢地转动着眼珠子,慢慢地一丝丝地挪动着眼睛往这边看过来,最后眼睛慢慢聚焦定在了四福晋的身上。 约莫定定地这样看着过了十几秒,小瓜尔佳氏宛若终于缓过劲儿来似的,忽然就咧开了嘴。却不是笑,而是哭。 没有泪水,只是干干地哭着。 “四福晋,你可是来了!”小瓜尔佳氏痛哭不已,眼睛里已经流不出泪水:“我等了你好久啊!” 珞佳凝被她这个架势给吓了一跳。 她原先倒也不是不来,只过年期间她也真抽不出空到个陌生的人家来探望一个庶女。按规矩说的话,她也不必来。 如今到了这儿,却被小瓜尔佳氏这样熟稔的语气给惊到。 “我和你,也不算太熟吧。”珞佳凝迟疑着说:“你何苦有话非要等我来了才说?”和旁人讲一讲不好么? 小瓜尔佳氏摇着头:“我没什么人可以说。那日,那日只有我们在。而且,旁人我也不敢说,我不敢说啊!” 珞佳凝看她神色激动,挣扎着要从椅子上站起来又差一点摔地上,忙走了过去把她扶住:“你坐着就行。不必客气。”好歹是把小瓜尔佳氏给摁了回去。 小瓜尔佳氏啜泣着说:“四福晋,我实在是心里苦啊。我真是,心里苦啊。” 珞佳凝刚才听她说“当时只有我们”在的时候,已经心里有了揣测,此时便问了出来:“你想提的事情,是那日我带了苏培盛他们去寻你,结果遇到了太子那一次?” 听到“太子”一字从四福晋的口中说出来,小瓜尔佳氏瞬间激动起来,双手死死扒住了四福晋的衣裳,眼神惊恐。 珞佳凝安抚道:“你慢慢说,不急。我今日还有时间,可听你讲一讲。” 小瓜尔佳氏浑身颤抖得仿佛落叶,整个人都无法冷静下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牙齿打着颤,一字字说道:“福晋,那天,不是我。我过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已经……” 珞佳凝没听明白:“嗯?” “那熏香是催情的,让人无法遏制。可,我,去得晚。”小瓜尔佳氏牙齿打着颤,说话都有些不清楚了:“我去的时候,太子在扒他们衣裳。我吓得尖叫,他就过来扯我的。然后你,你就,来了。” 说完这些后,小瓜尔佳氏如获大赦,整个人都轻松了一些,眼睛里也渐渐有了点光彩。 珞佳凝却呆若木鸡整个人愣住了。 她刚才听了小瓜尔佳氏说起那天时,就想过那天应该会有大瓜。却没想到是那么大的瓜,足以让她噎得好几天吃不好饭了。 小瓜尔佳氏苦笑:“福晋可知道我心里的苦吗?”这个时候她说话已经利索多了,口吃也清晰起来:“想起来那天的情形,我就觉得太子那眼神仿佛要杀了我似的。” 可太子什么都不能做。 如果太子对她做了什么多余的事情,一定会让人引发联想,觉得她那天撞见的事情不同寻常,才引得太子如此“重视”。 “年前的时候,太子妃甚至和我说,太子想要纳我为妾的事儿。”小瓜尔佳氏眸中闪过厌恶:“可我拒绝了。我说我有婚约在身,而且距离婚期也不远了,怎么可以另嫁他人?” 她知道太子为何如此,不过是放她在身边盯着她罢了。 珞佳凝到底是在小瓜尔佳氏的屋子里多留了一会儿。 把压在心里的令自己最恐惧的事情说完之后,小瓜尔佳氏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珞佳凝慢慢地引导着她聊了一些旁的话题,她就也缓了过来。 这种事情,两个人之间说说就完了,不必讲给第个人听。 这是一人间心照不宣的。 不过珞佳凝有些疑虑:“你让我过来这件事,是太子妃帮忙转达的。她会不会知道了我们的谈话内容?” “应当不会。”小瓜尔佳氏道:“我知道她和太子的关系,定然比我和她的关系要亲近。我不会告诉她。而太子那边……” 太子那边也不会有脸和太子妃说这件事。 当然了,太子妃如果自己能发现,那就另当别说。 缓过伸来之后,小瓜尔佳氏精神好一些了,吃茶的时候甚至还能挤出来一个笑容:“福晋,你不知道,我当时怕死了。幸亏你那天来的晚一点,你若是来得早了,这事儿恐怕还没办法收场。” 倘若让四福晋亲自看到了太子那不堪的一幕,这件事当时就得闹大。 可是凭着皇上对太子的宠爱,她明白,到时候吃亏的是四福晋和她。 珞佳凝拿着茶盏,轻声说:“你若是想活着,这个千万不要讲出去。” “我只和旁人说,因为之前你和宜妃在宫里撞见我到处乱走,我心里是个坎儿过不去。”小瓜尔佳氏道:“今日见了福晋,和福晋说了说,我知道福晋不怪罪我,自然就好起来了。” 小瓜尔佳氏不傻。 那件事她之所以不敢说出去,一来太子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儿子,一来那是她姐夫。 而且她的太子妃姐姐是嫡女且是东宫女主人,无论怎样,透出去半个字儿,都是她死无葬身之地,对嫡姐却没什么影响。 珞佳凝在瓜尔佳家耽搁的时间不算少。 回到家的时候,胤禛已经到家等着她了。 听说福晋已经下了车子,胤禛直接到马车旁边去迎她,亲自扶了她下来,又问:“今日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怎的耽误了那么久?” 珞佳凝去的到底是太子妃的娘家,他不能不多担心一下,生怕是太子那边授意瓜尔佳家做什么事情,想要拖了福晋一起。 珞佳凝握住他的手:“我有件事想和你说。我们回屋去谈。” 有关太子的这些事情,她是打算告诉胤禛的。 即便之前她和小瓜尔佳氏说好了不告诉第个人,那也是不希望小瓜尔佳氏把消息透给旁人听。 胤禛必须知道。 因为日后这太子还会闹出不少风波,而胤禛和太子之间的关系一向不错。胤禛知道的消息越多,以后他受到太子波及的危害就越少。 胤禛见福晋神色凝重,便也歇了开玩笑的心思,握了她的手一起往里走。 双手交握,他才发现她的指尖冰冰凉的。 胤禛索性把她的手整个地裹在自己大手里头给她暖着。:,, 第70章 第 70 章 回到屋里后,珞佳凝把今日在瓜尔佳家发生的事情讲给了胤禛听。 胤禛也没想到这件事情居然还有这种曲折。 他沉吟许久后,缓声问:“你觉得这事儿怎么处理为好?” “我自然是不会明着去管的,反正事情与我们没什么关系,只是不清楚太子妃知道不知道太子这种事。”珞佳凝道:“至于四爷要不要利用这个,就看四爷自己的意思了。” 她知道往后的派系之争挺严重的。 把这件事告诉胤禛,也是为了胤禛往后可以利用起来。 不过,珞佳凝也要提醒他:“事情可以放手去办,只一点,不许牵扯到太子妃的这个庶妹。” 小瓜尔佳氏把事情告诉了她,且不说是因为什么缘故,最起码那是对她的信任。 她都做了保证不说出去,如今讲给了胤禛听,怎么说也得保证小瓜尔佳氏在这件事上可以全身而退。 “这我有分寸。”胤禛道:“我若真想利用这个,自然要有万全之策。没有万全的主意之前,我断然不会轻举妄动。” 珞佳凝知道堂堂雍正爷做事妥帖,于是颔首应了。 第二天一早,珞佳凝在府里打点好一切,便往那秦庄丝绸铺子去了。秦庄丝绸铺子在京城闹市区的一隅。闹中取静,顾客往来也是方便的。 铺子前头足足有四间屋,后头还有个小院儿。院子有十几间,其中三间做库房用,另辟了三间给伙计们住宿用。其他屋子则放置了一些其他东西,或者是空置着摆放了家具。有时候招待贵客们可以进去。 珞佳凝把马车停在了铺子后巷,下车从后门进入,先看了看这十几间屋。 除去用起来的包括招待贵客那些房间外,空置的屋子其实有四间是毫无用处的。 她想着这些屋子往后也可以另作他用。 珞佳凝这些屋子打量过后,又去库房看了看。存起来的布料还有不少。有些样子是时新的,有些则样子陈旧许多。不过总体来说布料的品质不错,而且干干净净除了花色外没什么其他问题。 原本的店主是个姓董的。他把这个店铺置办得不错,只是举家要前往江南去,实在无法顾及这个店了,方才转手。他今日亲自过来一趟来见四福晋。 珞佳凝只负责看,什么也没有多说。具体的细则交给带来的管事和苏培盛去谈,她这个时候是不沾手的。 董先生和苏培盛他们就去了前面一间屋子详谈。 珞佳凝在后院里,正打算在看看库房的那些布料。这时候就听前面招待宾客的铺子里传来了大声的争执。 “东西不是我弄坏的!你凭什么让我来负责?”说话的是个很粗重的女声,听上去声音里透着愤怒。 另外一个男的哼笑着,语气透着不屑:“怎么就不能是你了?我明明瞧见了你去搬架子,挪来挪去的。不是你还能是谁?” 旁人七嘴八舌地劝着这两个人。 粗重女声越来越气:“昨儿我是负责搬架子不错。只是我昨天搬完了东西就走了。今日我才刚刚过来,架子已经坏了。你倒是说说,东西是谁弄坏的?” 两人争执不下。 忽然间,店铺传来了宾客们的惊呼声。里面不乏夫人和小姐们受到惊吓的声音,显然她们的争吵闹得有点厉害,让前来的客人也被惊到。 董先生从后院最前面的那间屋走出来,朝着店铺的位置匆匆而去。 苏培盛他们也出来了。 珞佳凝也跟着到店铺那边:“我们去看看。” 苏培盛有些着急:“福晋,您——” “我去看看这些人。”珞佳凝道:“现在店里的人手要不要换掉,还没个决断。今天正好瞧一瞧,也好下定决心是留还是弃了。” 东家换了人,那些伙计自然也是可以换的。只是有些老铺里的伙计们都是熟手了,轻易换了反而不太好在短时间内继续把生意做下去,是以也有不少新东家是把伙计们留用的。 珞佳凝进了店铺的时候,正好看到董先生赔着笑脸把宾客们送出去。 大部分宾客都在老东家的笑容里愤愤不平地离去,也有四五个客人留了下来,从四间屋里汇聚过来,齐齐立在那两个撕扯在一起的伙计跟前。 打起来的这两人,一男一女。 女的身材粗壮,比珞佳凝还高了半个头。短衫打扮,袖子高高撸起,显然是在店里做粗使活计的。 男的则是瘦瘦高高,三角眼吊梢眉,一看就是不好惹的角色。 两人谁也不让着谁互相揪扯在一起打得难解难分。 忽然间,那男的嗷的一声叫了出来。 他当先松开了手,捂着头拧着脖子扯着嗓子喊:“你个臭婆娘!你个臭婆娘!”说着话的时候,他的指缝里流出了一些血。 那女的手指间有一缕头发,显然是刚刚打架时候从那男人头上扯下来的。 只是两人分开后,所有人才发现,这个女的也没落到好处去。她的脖子有一圈红印,显然刚才那男的在掐着她的脖子。 若不是她用力扯下了男人的头发,想必现在落于下风的她可能已经没了命。 其他活计吓呆了。谁也没有想到吵几句打个架而已,居然差点出了人命。 珞佳凝说:“你们谁有药吗?” 伙计们回过神来,赶忙拿了药品给流血的男人止血。 董先生四十多岁的年纪,倒是沉稳得很,有条不紊地让人处理好屋里的状况把东西一一归位,又拧眉问他们两个:“怎么就吵起来了?” 刚才俩人打在一起,旁人都没办法拉开。现在两人好歹是分开了,这才有机会询问。 董先生倒是没有偏帮谁,只先把事情问清楚再说:“老郭你先讲。” 老郭年纪不大,在铺子做得时间挺久了,所以大家这样称呼一声。他捂着脑袋把之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基本上和前面说的内容想通。 女人扭着头,眼睛因为刚才被掐而泛着红色,再加上她不甘的愤愤之色,瞧着倒是有点吓人。 董先生问她:“蒋莹玉,你把事情再说说。” 蒋莹玉身材高大,肩膀宽厚长得粗壮,手上有厚厚的老茧,让人看了后感觉比男人还壮实。 她眼睛里显然有些湿润,可她咬咬牙忍下了:“我昨天搬好架子后就把它放在那边了,再没动过。然后我就回家了,刚才才回来。” 因为店铺里都是男活计,只她一个女的。所以她在外头租了个柴房暂时落脚。 此处是闹市区,房子很贵。她为了便宜,她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远,徒步走半个多时辰才能到这儿。 店里有活计昨儿和她一起做活的,点点头:“这事儿我知道。” 老郭哼了声:“那也不能证明她之后没有回来过啊?” 他问了店里其他人:“不是她弄坏的,难道是你们?” 这下子没人敢吭声了,生怕这件事引火烧身惹到了自己头上。 他们二人说的那个架子,放置在屋子一角,刚才打架倒是没有碰到。 现在众人齐刷刷望向架子,发现它的一个腿儿已经折了,所以四角的架子摇摇晃晃着感觉要倒。 蒋莹玉不服气:“你们就都没看见怎么弄坏的吗?我刚刚才回铺子,怎么可能东西是我弄坏的!” 她气极怒极,却也无法。 因为店里其他伙计们谁都不知道那东西怎么坏了的。 珞佳凝见事情僵持住了,索性在屋子里环视一圈。结果发现旁边有位男客人眼神闪烁,似是有话想要讲,又不敢讲的样子。 珞佳凝就问他:“不知这位公子可曾看到了什么?” 那男客人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见旁边那位极其漂亮的小娘子点到了他后,他有些不自在,微微脸红。 显然他性子有些羞涩,隔了十几秒才轻声说:“倒是看到了一点点。” 所有人就都望向他。 男客人小声说:“我今日来得早。因为要给母亲挑选合适的生辰贺礼,店铺一开我就来了。当时我坐在那边。” 他指着架子旁不远处的位置:“我坐在那里,等着伙计们帮忙拿布料的时候,正好看见那个叫‘老郭’的男的,不知道发什么脾气,踢了那个架子一脚。” 老郭立刻怒了:“你说谎!” 男客人被吓到,低了低头,语气却很肯定:“我没说谎。之前那架子没什么事儿的,你踢了后好像就开始摇晃。我本来还想着应当不只我一个人看见了,你们都吵起来了,我身为外人赶紧走为好。后来觉得万一就我自己看到呢?我就没走,留下来做个见证。” 老郭撸着袖子就要冲向他。 董先生抬手挡住了老郭,问男客人:“你可敢为自己说的话做个保证吗?” “那是自然。”男客人轻声说:“我既然决定了留下,就是打算伸张正义的。” 老郭直接拨开董先生的手臂往男客人跟前冲:“你凭什么污蔑我!” 男客人吓了一跳,但还是坚持着说:“我叫张廷璐,若你们需要我作证的话,便是去府衙,我也敢说的。” 张廷璐?珞佳凝听了这个名字后,觉得有些耳熟,只一时间没想起来这个人是谁。 老郭还想向张廷璐继续示威。 珞佳凝喊了苏培盛来问:“张廷璐这个名字你熟悉吗?”她隐约听说过,就是一下子没想起来从哪儿听说的。 苏培盛打了个千儿:“回主子话。这位是张英大人家的少爷。” 珞佳凝恍然大悟:“张英啊。” 难怪这么熟悉。 张廷璐…… 那不是张廷玉的弟弟吗?! 张廷璐朝珞佳凝拱了拱手:“原来夫人认识家父。” 珞佳凝含笑:“我家夫君说起过他。” 几人简短对话后,屋里的人一下子全都噤了声。 董先生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 首先,张英大人是当朝尚书,他家的公子来作证,这事儿基本上是没假的。试问堂堂尚书大人家的公子,会做假证偏帮蒋莹玉这个粗使的伙计吗? 倘若蒋莹玉是个漂亮年轻姑娘,那还有几分可能。 偏蒋莹玉长得粗壮,那张英大人家的公子万万不可能因为姿色而偏帮啊。 再者,这位新东家的身份,很值得推敲。怕不是寻常人家出来的。 董先生当机立断,叫了屋里的伙计把老郭直接扣住。 “你在我铺子里做事,我看你懂账就让你做着账房的事情,一向待你不薄。你却恩将仇报,在铺子里惹是生非。”董先生摇头叹息:“我脾气好,以前对你容忍诸多。只是往后新东家恐怕容你不得。你且自去领了银子,离开吧。” 老郭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即将换东家了,往后的东家不再是好拿捏的董先生。 他开始惊慌:“那蒋莹玉也斗殴闹事,为甚你留着她却让我走?” 董先生看了看那个五大三粗的蒋莹玉,想着也让这个人离开好了免得再给未来东家惹事。 要知道未来东家那两位,身份尊贵无比。但凡铺子留下什么后患,那两位怕是能让人追到江南去问责他的。 也是两位贵人给的银子很多,不然的话,他也不敢把铺子转给这样尊贵的二位。 董先生叹了口气,与蒋莹玉说:“既然如此,你也——” 他正要说你也走吧,却被一旁的四福晋出声打断了。 “蒋莹玉做事急躁了些,确实不可取。”珞佳凝说。 那蒋莹玉瞬间紧绷了身子和握紧了双拳,却咬着牙什么都没说,并为辩解。 她不知道未来的东家是什么身份,只是看如今新东家只让个女眷过来了,旁的一概不知。 谁知接下来这位夫人的话,却是让人十分意外。 珞佳凝道:“但,你们只看着蒋莹玉做事鲁莽又急躁,却没想过她身为女子,不得不抛头露面像个汉子一样做粗使的活儿,难是不难?更何况她每天还要走那么远的路赶来,再走那么远回去。不过是因为这里都是男活计,就算是提供住宿,她身为女子只一个人也不好单独辟一间出来。可她这样也任劳任怨毫无怨言。” 珞佳凝沉吟道:“老郭必须走。但是,蒋莹玉暂时留下,我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老郭发现这个新东家那边来的女眷好像身份挺高的。又看她不过是个女的而已,想必什么也不懂。 老郭笑道:“这位夫人,我懂账,这个店铺前前后后的账都是我一个人来算。你不如赶走了蒋莹玉,留下我。我必然把你的账做好了,让你无后顾之忧。” 他赔着笑挣扎着想凑过来,被扣住他的伙计们给硬生生拉住。 苏培盛一脚朝他踹了过去:“就凭你?也配给我们主子说话?” 老郭登时就怒了。 可董先生见多了世面,自然分得清主次贵贱。 他刚才和苏培盛说话时就发现,这个人面白无须相貌秀气,不似一般的男人。又看苏培盛喊着新东家“主子”时,那种气势和寻常人家的奴仆不同。 更何况,新东家说起尚书大人张大人时,只轻描淡写来了句“张英啊”,连个尊称都不用。 董先生约莫知道新东家是极其贵气的。 他虽然性子软,却也有自己做事的分寸,知道什么人能惹得起什么人惹不起。 董先生当即说道:“老郭你自去就是。”想老郭刚才冲撞了贵人,他叹息道:“也不用去拿银子了,你直接就这么滚吧。” 他不管老郭的眼色如何愤恨,又对那女伙计说:“蒋莹玉,我先前怜你身世留了你做事,你却不顾我店里的名声肆意斗殴,实属不该。好在新东家心善,你留下做几天,等新东家看看你得用不得用,再做打算。” 蒋莹玉点点头,掀掀眼皮看了珞佳凝一眼:“谢谢新东家。”手里还攥着刚才扯下的老郭那一缕头发。 这事儿基本上定了。 珞佳凝也不欲多管老东家和这些伙计们的恩怨情仇,看这里一时半刻的不会清闲下来,索性先行离开,有什么需要和董先生商量的,之后再来。 反正董家还得过些日子才会离京,只要在这段时间里把事情办妥了就行。 当天晚上。 等胤禛回到家后,珞佳凝惦记着董先生说过一句“怜惜蒋莹玉身世”的话,就让他帮忙查一查有关这个蒋莹玉的身世。 胤禛听后,倒是没甚反对的。 他家福晋想做生意,去做便是。反正她本事多得很,只要有她喜欢的事情,随意是什么,他都支持她。 如今听媳妇儿说要查一个伙计的身世,他也觉得没什么不可以的。毕竟往后在铺子里做事的人,品行端正身家清白最重要。 胤禛道:“既然这样,明儿把高无庸留府里吧。” 平时高无庸跟着他进进出出的,很多官场应酬的事儿都是高无庸经手。不过是探听个伙计的身世,高无庸找人去做的话应当十分便捷。 珞佳凝看四阿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就顺便把今日在铺子里发生的那些事情,连同她遇到了张英家少爷的事儿,一并讲了。 胤禛听了后,语气没甚变化,顺口说:“张尚书为人端正,想必他家的公子亦是如此。” 珞佳凝这才发现了不对劲,试探着问:“四爷和张尚书家的公子认识么?” 之前她和张廷璐说,听自家夫君提起过尚书张英,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 事实上,她是想起来了张廷玉方才想起来的张英。 如今看胤禛好像对张尚书一家不太数落的样子,珞佳凝疑惑这下,自然要问个清楚。 胤禛道:“我与张英不过是有几面之缘,实在不算熟悉。”又问:“你怎么会以为我和他相熟的?” 珞佳凝总不好说,以后你和张英的次子张廷玉联系很多。 如今她也只能说道:“我素来听闻张尚书人好,原以为四爷会和他有诸多的交往,却不曾想没有什么私交。” 胤禛就把珞佳凝的话放在心里仔细地琢磨了一番。 说起来,他之前是真的没怎么注意过张英。 如今他是跟在太子跟前做事的,许多事儿他都是按照太子的安排去办。 张英其人,按照太子的话来说就是端正过了头,有时候不知道转圜。所以太子并不喜欢张英。 连带着他就也和张英的联系很少。 现在听到自家媳妇儿说起来张英人很不错,而且教出来的孩子都很好…… 胤禛倒是有心去和张英联系一下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张英祖上是明朝官吏,后来到了他和他父亲又做到了大清官员。而且张家人做事都很妥帖,从明至今都没出过什么大的差错。 张英教导子女显然很有一套。教出来的孩子人品也很好。 不说旁的,单说今日那个张廷璐,就很不错。明明是官家少爷,不用去管一个伙计的死活。可他仍然留了下来,想要伸张正义还清白人一个公道。 胤禛越想越觉得张家实在不错。 前些日子进宫的时候,他还听母妃念叨着,说五妹妹七妹妹都到了可以议亲的年龄,只是不知道皇上会把孩子们指给哪一家的儿郎。 德妃让他多看看官员中好的少年郎。万一皇上提议的人家不够好的话,只要还没定下来,就能和皇上好好商量,给女儿们择一门好亲。 想到张英家,胤禛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了母妃的话。 张家唯一的缺点是汉姓官员,身份终究不如满姓的八旗子弟人家更尊贵些。不然的话,他说不定会给母妃说一声,五妹妹那边可以考虑考虑张家孩子了。 当然了,这只是一瞬间的念头。 他都还没和张家人真正地接触过,自然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胤禛看珞佳凝说完了话就想走,伸手把她揽在了怀里:“我都答应了你帮你调查那人的出身和经历,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珞佳凝:“啊?” 这人又起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念头? 胤禛为了让自己的暗示更加明显一点,特意把自己的侧脸对准了珞佳凝的樱桃小口。 他想着,这样一来的话,她也不用去做什么多余的事情,往前探探身子就能做到了。 胤禛觉得自己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 可是,珞佳凝望着四阿哥探过来的脸颊,深深想了一想后,却是挣扎着要从他的怀抱里挣脱。 胤禛愣住:“你想做什么?” “拿热毛巾。”珞佳凝回忆着他刚才探过来的侧脸,疑惑着望向他:“你不是让我给你拿热毛巾擦脸的吗?” 胤禛:…… 摊上了这么个不解风情的媳妇儿,他该如何是好啊。:,, 第71章 第 71 章 珞佳凝既然要把绸缎铺子的事儿搞定,就往那边多跑了几次。 一来二去的,她发现了一件事。 旁边的裁缝铺子张娘子裁缝铺也在往外卖。 珞佳凝挺疑惑这件事的,就让安福过去打听了下——苏培盛跟着她在秦庄绸缎铺子来来往往的,周围人好多都见过了苏培盛,再安排他去做这件事就不合适了。 安福很快打听好了那个裁缝铺子的事儿,回禀:“铺子的张娘子本来做的不错,可是去年她看铺子生意好,就用继续把旁边的店也买了,并成了一个店想要把生意做大。” 结果,她那铺子本来只有一间门面的时候做的还不错,铺子扩大后,生意却没有扩大。可平日消耗的人力物力是以前的两倍还多,是以日日这样消耗着,今年她就有些做不下去了。 珞佳凝看那张娘子人还不错,是踏实可靠的,就把铺子买了下来。生意还是张娘子来做,东家成了她。 珞佳凝把这事儿告诉了胤禛后,胤禛有些迟疑:“她既然做这个生意会亏,那你接盘过来,还是她做,岂不是要继续亏下去?” “四爷是忘了这个裁缝铺子旁边是哪个了?”珞佳凝美滋滋地说:“有现成的生意在,不愁以后会亏损。” 旁边就是秦庄绸缎铺子,她和九阿哥合伙的那个店。 之前秦庄绸缎铺子基本上只负责卖绸缎,不负责做。店里有个老裁缝,也只是负责招待一些非要在他们店里做衣裳的老顾客而已。 年轻客人不太在秦庄绸缎量体裁衣,一是本来绸缎店铺就不是专门做这个的,出来的衣裳款式不是最新样子。二来原东家董先生致力于把布料做到最好,并不太关注做衣裳这方面。顾客们基本上都知道这一点,信得过他家的布料却信不过他家的裁缝。 珞佳凝是看张娘子手艺好,手底下的绣娘也都十分出色,而且对时尚的把控也很有自己的想法。 只是张娘子草根出身,在京城没什么背景,仅仅依靠着口碑来做生意,没办法拓展客源。 可有她这个董家就不一样了。 珞佳凝只需要把秦庄绸缎铺子的客人往裁缝铺子引一引,基本上这事儿就能成。 只要在短时间内让绸缎铺子的优质客户们发现了她裁缝铺子做的东西好,不愁以后,源源不断的订单也就来了。 胤禛对此还有疑虑:“九弟会不会对你把铺子开在他旁边有所介怀?” “我和他仅仅是合作而已。”珞佳凝不以为然:“他若有第二个可以合作开铺子的人,也绝对不会找上我。如今八阿哥成亲后,许是过不多久就会出宫立府了。之后九阿哥便不会再寻我合作。” 胤禛不知道他们叔嫂俩是怎样定下来的合作计划。他明白珞佳凝做事儿都会想清楚,便没再多说什么。 珞佳凝手里的钱财可真不少。 除去娘家给的那些,再除去胤禛经常给她的那些,宫里的赏赐也真是一笔大数目。她都不用走四阿哥府的公中账目,直接掏私钱都能把东西买下来。 当然了,胤禛是坚持着让她走公账的。 每个月自家田庄铺子的进项都很多,他不希望媳妇儿动她自己的私房钱。 诚如珞佳凝所说,她和九阿哥是单纯的合作伙伴关系。绸缎铺子易主的事儿很快办妥当,正月月底也就完成了。 关于自己买了旁边裁缝铺的事儿,珞佳凝也没瞒着九阿哥。忙碌的这些天里,好不容易进宫一趟,顺道见了他一面,把这事儿也大大方方告诉了他。 九阿哥对此毫不介意。 “肥水不流外人田。”九阿哥说:“往后我们店里的客人需要做衣裳,就去你店里。” 他自然是没怎么看上那个裁缝铺子的。 一群绣娘而已,能做出来什么大事。 不过四嫂帮他把绸缎铺子的事情搞定了,很有功劳,那他自然也乐意帮四嫂一把,让他们俩铺子里的客人去裁缝铺里做事。 九阿哥既然白白地把铺子一半给了四福晋,自然也不会让她闲着,就让她把铺子的人事安排给搞定。 珞佳凝倒是不愁这个。 反正她的裁缝铺子就在旁边,她可以找了张娘子她们来出谋划策。 当然了,选中的最好的人,她还是留在了裁缝铺子。其他没什么手艺但是人品不错的,她就放到了绸缎铺子来做事。 反正绸缎铺子的人只要机灵有眼力见,培训一段时间就能上岗了,不需要像裁缝铺子那样还得有专门的技术才行。 另外,裁缝铺子也改了名字。 既然已经易主,且要换一个做生意的方式,“张娘子裁缝铺子”这个名字就改为了“欢喜裁缝铺”。 新名字是珞佳凝想的。 胤禛对这个名字持保留态度,让媳妇儿再想想到底叫什么好。 珞佳凝就认准了这个好名。 胤禛无可奈何,点头称赞这名字取得真好。 珞佳凝把这些大体上安排妥当后,关于蒋莹玉的背景调查就也出来了。 原来,蒋莹玉家祖上还是秀才,得过功名的。到了蒋莹玉的父亲这一辈,没有考上功名,就去了大户人家做账房先生。 后来蒋父娶了那户人家的一个大丫鬟做媳妇儿,生了女儿,一家人和和美美。 好景不长。 他们家那边遭了灾。蒋莹玉家里的人都死了,只她一个十岁的小丫头独自过活。 也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反正这么多年做粗使活计下来,才二十出头的她却硬生生活成了一个汉子模样。吃苦倒是可以,只是性子执拗又认死理,时常得罪人。 这些事儿,有关身世方面是胤禛找人打听出来的。关于人品的那方面,则是裁缝铺的绣娘们你一言我一语给讲出来的。 张娘子二十出头的年纪,和蒋莹玉差不多大,却眉清目秀身姿曼妙,看着比显老的蒋莹玉要年轻上一个辈分。 她也是把铺子往大了做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只能做小本生意,做大生意是不行的。 她感激四福晋把她铺子买了下来,还让她继续在这里做事。因为当初她被这个铺子拖垮,差一点要赔上不少钱。 而且这个店铺生意不好,前面有人来问价,都是死劲儿地给她压价格。 唯独四福晋,怜惜她整个铺子里都是女子,非但不压价爽快地按照她说的价格给了钱,还答应她们如果生意做得好,年底有分红。 铺子里的女子们都很感激四福晋的宽厚,对待四福晋也没有什么隔阂。 今日四福晋来了铺子里,张娘子提起蒋莹玉,又顺道说了几句:“绸缎铺的那个老郭居然看不起蒋莹玉,我觉得可笑至极。有一次老郭自己算错了账,大晚上的不敢走,心急火燎地在那边算着。还是人蒋莹玉心肠好,帮他算了一把。不然账目对不上,可有他苦头吃的。” “说不定还会被董家辞退呢!”旁边另一个绣娘接话说道。 珞佳凝奇道:“蒋莹玉会算账?” “她父亲就是账房先生,她从小就学会了算账。”张娘子说:“那天晚上我们赶活儿做得很晚,她陪着老郭把账目算得清清楚楚。却没想到——” 没想到那时候老郭对蒋莹玉感恩戴德的话说了一箩筐,最后却是反咬一口,把蒋莹玉给污蔑弄坏东西。 珞佳凝这便有了主意。 这个裁缝铺子有个很大的问题就是,没有账房。所有的账目都得张娘子带着绣娘一点点来算。 而且这里有不少粗活要做。 偏偏店里都是女子,她们也不敢随意找了男的来搬东西。是以那些做绣活儿的巧手,还得时常做苦力来搬动大件物品。 反正两个店里的人事都是珞佳凝在管着。 珞佳凝就做主,让蒋莹玉来了裁缝铺子做管账先生,顺带着做做苦力。给的薪水与绣娘们差不多,若是铺子生意好了,年底大家都有分红。 蒋莹玉一开始还不敢相信有这样的好事。 直到苏培盛把她带到了裁缝铺子,又让她见过了张娘子,她这才相信,忍不住掩面痛哭。 当时这个情形,珞佳凝是没有看到的。 因为她安排好这些事情后,就去了宫里,并没有守在铺子里见证这每一件事情的发生。 宫里最近风云变幻,只可惜珞佳凝忙着生意的事儿,抽不开身进宫。因此错过了不少的精彩情节。 这不,德妃实在看不下去儿媳妇置身事外的做法了,直接让人去了趟四阿哥府,说自己甚是想念四福晋,让四福晋进宫陪她一日。 珞佳凝身为儿媳妇,自然知道婆婆最喜欢的和最想见的到底是谁。 她直接把睡的正香的弘晖给一并带上了,说是晖哥儿离不开母亲,只能带了他在身边陪她进宫。 实际上。 皇上和德妃一见了弘晖,就喜欢得不行。直接把她这个儿媳妇都抛诸脑后了,俩人对着孙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不停,高兴得很。 晖哥儿咯咯笑着,显然也很喜欢爷爷奶奶在身边。 他们隔代亲。仨人欢乐着。 珞佳凝无事可做,就去了趟东宫找太子妃。 太子妃早就让人给她递过话,说有空进宫的时候,去顺便东宫一趟。用的理由也是“甚是想念”。 珞佳凝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可能被那么多人惦记着,就在去东宫的时候,多了个心眼儿,带上了翠莺和馥容。 翠莺十分机灵,万一有点什么事情,她能很快地反应过来继而帮忙解决。 早已经过了年如今已经到了二月份。 东宫不似新年时候那么热闹,也没有那么喜庆。偌大的院子空荡荡的,即便是有小太监和小宫女经过,也放轻了脚步规规矩矩。 由小太监通禀过后,珞佳凝走到了殿内。 太子妃正穿着常服坐在桌边吃点心,见到了四福晋来到,她抬手招呼着:“四福晋过来一起用一些。” 桌上摆了各色瓜果,什么口味的都有。 珞佳凝在旁坐下后笑着婉拒:“我刚才去了趟永和宫,又去了趟乾清宫,真是吃饱了来的,什么也吃不下。” 太子妃就没勉强。 她自顾自地吃着甜点,语气随意地问:“四福晋前些日子见我妹妹,可曾说了什么?” 珞佳凝就把自己当初和小瓜尔佳氏商议好的那些托词说给了太子妃听。 太子妃倒也没有怀疑什么,依然吃着:“那就好。说起来,多亏了四福晋帮忙,我那妹妹才能好起来。我阿玛和额娘都让我谢谢你。他们原本应该去四阿哥府上谢你的,只是去了两次让人送拜帖,都说四福晋日日不在府里,忙着置办铺子,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让我来帮忙带个话了。” 实际上,珞佳凝最近经常去铺子里,也真是为了躲瓜尔佳家的人。 她买铺子的事儿虽然不太合时宜,却不算什么大错,说出去也顶多是四福晋贪财了些。 可如果瓜尔佳家的人和她接上了话,再细问小瓜尔佳氏有关的事情,一来二去的,倒是显着四阿哥和太子那边走得太近了,搞得四福晋和太子妃娘家关系也那么好。 珞佳凝当初去一趟瓜尔佳家已经是难得。 她不想与对方接触太多再有闲言碎语出来,搞得皇上猜忌。是以最近多往外头跑。 也是巧了,正因为她最近网外头跑得多,和张娘子她们的关系才那么好,而且顺带着把两个店铺的人事关系都圆满解决。 珞佳凝看太子妃说起来瓜尔佳家的感谢之言,就笑着回应:“你们真是太客气了,我原也没做什么,只不过探望了妹妹一回,当不得你们这样的谢。” 她原本不过是随口说了句客套话而已。 不料她这些话说出来后,太子妃忽然猛地抬眼望了过来。 明明太子妃的口中还在吃着点心,可眸中却透着一股子显而易见的凌厉,显然这目光不是针对着口中食物来的。 珞佳凝不动声色地回望,似是什么都没察觉似的,笑问:“太子妃可是被噎到了,要不要我帮你倒一点水来?” 旁边的案几上就有茶盏和一壶茶。珞佳凝起身,作势要去那边把茶壶倒了茶来给太子妃喝。 谁知她刚走了没两步就被太子妃伸手拉住。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太子妃又丢了一块点心进口中,侧眸问四福晋:“你知道了什么事情?这才使得我妹妹这样听你的。” 小瓜尔佳氏原本有一段日子不吃不喝了,憔悴得很。可四福晋去了后,她却好像是换了个人似的,重新好了起来。 这事儿任凭瓜尔佳家的谁都想不通。 太子妃听闻后,却对这件事有了另外的一层理解。 前些天四福晋倒是进宫了一趟。只是四福晋颇忙碌,她没能找机会把四福晋叫过来,只能留下一句话,下一回尽量见个面。 所以今日两人有机会碰面后,在错身而过的刹那,她终究是忍不住,脱口而出问了这个问题。 珞佳凝看着太子妃攥着她衣裳的手。 因为用力很大,太子妃的指节都泛了白。又因为刚才在吃东西,太子妃抓住她衣袖的地方,留下了污渍。 珞佳凝仿佛看到了除夕家宴的那一日。 那天她中午就和胤禛带着晖哥儿进宫来了,在乾清宫吃完饭后,太子妃让人把她拦住,叫她来了一趟东宫。 她来了后,太子妃也没说旁的,只让她去瓜尔佳家和小瓜尔佳氏说话。 讲句实在话,若不是太子妃亲自要她去,她才不会去。 当时太子妃的脸色就很不好看,正透窗望着院子里的太子。而太子好似神色如常,没什么特别的。 如今,又是在东宫。 珞佳凝被太子妃抓着衣袖后,脑海中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 ——太子妃到底知道不知道这件事? 太子做过的那些,小瓜尔佳氏是碰巧撞见了所以知道一二。 那太子妃呢? 太子妃日日在太子身边,到底又能知道多少呢? 珞佳凝不欲和太子妃过多纠缠这个话题,说多错多,倒不如不提:“其实我也不知道令妹为什么要和我说话。好似她要成亲了,心里恐慌得很。我一个结过婚又孕育过孩子的人和她说说话,好似她宽心不少。” “只是因为要结婚了,所以她恐惧?”太子妃一字一句地咬着牙说,连点心也不吃了,剩下半个丢弃在果盘里。 珞佳凝疑惑着问:“不然太子妃以为是为了什么?” 太子妃:“她若恐惧,明明可以问我,也可以——” “她是庶女,虽然受宠,终归是庶女。”珞佳凝道:“太子妃身为嫡姐,对她来说是高不可攀的存在。而其他福晋,她又不认识。最后她择了我,许是慌乱之下的一个选择吧。” 太子妃对四福晋的话半信半疑。 可是小瓜尔佳氏那边什么都问不出来,她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清楚些什么。 “许是我多心了吧。”足足过了三四分钟,太子妃才舒了口气,缓缓松开抓住四福晋衣袖的手:“劳烦四弟妹帮我倒一杯茶。” 这事儿在太子妃这边就算是暂时揭过去了。 在太子妃的指尖彻底离开衣袖的刹那,珞佳凝的心底却隐约生出一种悲凉来。 现在的这个时代就是这样。 夫君无论做了什么,女子都十分无奈。要么默默承受着,要么以自己往后的名声和家族名声为代价而翻脸。 哪一个结果对女子来说都相当艰难。 珞佳凝虽然并不喜欢太子妃,此时此刻却是同情对方的。 出了东宫后。 珞佳凝无意识地在宫里闲闲走着散步。 在这高高的宫墙之内,后宫妃嫔的所有喜怒全都压抑在表面的欢笑之下。也不知道众多美丽的笑颜下,究竟掩藏了多少的痛苦和悲伤? 珞佳凝缓步而行,不多会儿,举目四顾,这才发现自己走到了宁寿宫的外头。 宁寿宫是太后的居所,一般珞佳凝进宫的时候,也会给太后请个安。 刚才是时间不合适,先去了德妃和皇上那儿。如今到东宫绕了一圈后,倒是时间差不多了。 珞佳凝便举步而入去见太后。 她到的时候,太后正让人把屋里摆出来的瓜果收起来。 见到四福晋后,太后咦了一声,问她:“你见没见到刚才出去的小子?” 珞佳凝是心血来潮现在过来了这么一趟,听了太后的话后,她有些懵:“什么小子?” 太后身边的那位嬷嬷,半真半假地笑着与四福晋说:“有位大人家的公子,太后听了四阿哥说,人品好像不错。太后就想着见见,趁了机会让那位小公子来请安。” 说罢,嬷嬷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道:“上一回佟佳家的公子,也是这么给请安来着。” 珞佳凝心头一跳,隐约察觉到了太后的意图。 舜安颜是以后将成为五公主额驸的人。 原本她想着上次过来请安,不过是佟佳家让舜安颜过来的而已,代表他们家来见太后。 仔细想来,五公主是养在太后跟前长大的。太后定然对这个孙女比对旁的孙女更加用心一些。 既然如此,那么今日来的小公子,莫不是也可能成为五公主的额驸?! 珞佳凝有些坐不住了:“不知是哪一家的?” 她也想凑热闹瞧一瞧啊。 太后知道这个孙媳妇儿最爱热闹,又知道这儿媳妇做事有分寸。 更何况,往后是她的孙女婿的人也就是四福晋的妹夫。偷偷想看一下没什么不对的。 “你去帮我瞧瞧他吧。”太后指着院子外头说:“你既然没和他遇到,那他走的就是另外一个门。人是小十四帮忙送过来的,也是小十四送出去的。你去看一眼。” 珞佳凝拎着裙摆就跑出去了。 太后指着她的背影,对嬷嬷笑道:“这孩子一向如此。做事儿心急火燎的,半刻也闲不住!” 嬷嬷接道:“四福晋那是热心肠,可不是闲不住。” 太后笑着点点头。 珞佳凝跑出院子后,一时半刻的没有寻到人。想她走的那个门没有遇到人,就从另外一个院门走了出去。 谁知匆匆而行了好一会儿后,还是没有见到人影。 珞佳凝想着对方应该是走远了,于是叹着气打算折回去。 她刚走了没几步,就听有人在旁边不住唤她:“你是——绸缎铺子的新东家?” 这个称呼听起来奇怪得很,却让珞佳凝忽地步子一顿,停了下来。 她猛地扭头看过去。 结果就看到了个算熟悉又不太熟悉的人。 张廷璐。 张廷璐显然也很震惊在这儿遇到她。他快步走了过来,奇道:“你怎的会在这儿?” 这时候十四阿哥从旁边的几丛灌木后走出,边行边说:“你讲的能吃的花是这一种吗?我怎的看它好像不能吃啊。” 十四阿哥捏着红红的一串正想往嘴里塞,冷不防一抬头,吓呆了:“四嫂!” 四福晋看看十四阿哥,看看张廷璐。 张廷璐憋红了脸:“原来是四福晋。草民多有得罪,罪过罪过。”说着就恭恭敬敬给她行了个礼。 他脸红不是因为旁的,而是想着自己哄了一位阿哥去吃花,结果被人家嫂子给遇到了。 张廷璐心中愧疚,知道这位“绸缎铺子新东家”人挺好的,就小声说:“十四爷本不想吃的,是我说好吃,他才试一试。” 珞佳凝:“无妨,小孩子就该多试一试各种可能性。特别是男孩子。” 她由于太过震惊太后见的人是张廷璐,所以说话语气没那么和缓。 张廷璐心中愧疚愈发浓重,“草民做事无状,还请福晋责罚。” 十四阿哥赶忙解释:“四嫂,事情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而后他把自己送了张公子出来,对方随口一句,他却要钻进了花丛里去摘花一并说了。 珞佳凝怕吓到这俩人,思量了下决定回太后那里。 张廷璐还惦记着上次自己说要作证的事儿,喊住了她:“请问那人的事儿,已经解决了把?” 珞佳凝知道他说的是蒋莹玉之事,便道:“那女伙计已经被雇到了另一个店里,做账房先生,与女子打交道。应当是无碍的。” 张廷璐松了口气:“能还她一个清白就好。” 说罢,他朝着四福晋拱了拱手:“原不知道是您,多有冒犯,礼数不够周全,还请福晋见谅。” 珞佳凝笑道:“当时我是去铺子里查看状况,遇到状况还幸亏有张公子出手相助。感激都来不及,何至于和你计较这个?公子且放宽心就好。” 十四阿哥张大了嘴巴,嘴角还挂着个红花瓣,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敢情你们俩以前见过啊?” 珞佳凝欣慰地朝他点点头。 孺子可教。 都说了好半天了,十四这才发现。 这孩子真是打小就聪明。 第72章 第 72 章 到底是在宫中,外男不能久留。珞佳凝和张廷璐简短说了几句话后,就让十四阿哥把人送出去了。 因为是在太后宫里出来的,而且去见一下张廷璐这件事,也是太后的意思。珞佳凝目送客人走远后,这便回了宁寿宫寻太后。 太后喜欢老四媳妇儿,觉得这孩子大方得体,又很照顾自家兄弟姐妹。 等珞佳凝进屋后,太后也不和她客气,指了指榻边的一个椅子:“你挨着我坐,咱们说说话。” 太后便问了四福晋对于张家少爷的看法。 张廷璐是家中三子,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在。他性格温和脾气甚好,人又很仗义。珞佳凝把这些知道的说了后,索性将自己第一次见到张廷璐的情形也和盘托出。 ——反正一会儿十四阿哥回来后,也会和太后说起她认识张廷璐的事儿。提早一点和太后解释了,免得日后再有猜忌。 太后听了四福晋的话,沉吟片刻:“这孩子倒是个仗义的。而且,对女子没甚偏见,能帮就帮,很好。” 现在的社会,太多的男人有大男子主义了,什么事儿都觉得女的不如男的对,下意识就会帮助男人。 那天张廷璐一个官家子弟,居然肯出面帮助蒋莹玉这个做粗活的女子,丝毫都不怕麻烦也不怕惹了事,只求一个公道,着实难能可贵。 珞佳凝也道:“我也觉得他不错,所以刚才见到是他,便和他多说了几句。” “这孩子我瞧着真不错。”太后道:“你和老四想想法子,请了他到你们府上吃个饭,坐一坐,顺便让老四也看看这个孩子。” 四阿哥身为皇子,贸贸然去张家看张廷璐是着实不合适的。 更何况,太后现在对孙女婿还处于观望的阶段。她老人家还不想让这些人知道,她有意找孙女婿的事儿。 “对了,还有舜安颜,也顺带着一起请了。”太后说:“那孩子也是个懂事的,我瞧着也可以。这来都不错。” 珞佳凝忙说:“舜安颜我是有印象的。之前和他聊过几句,懂规矩又很机敏。” 太后:“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与人相处,终归是人品最重要。平日里他们进宫见我,我看到的只是些表面的事儿。等他们去了你们府上做客,你细细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若是人品有瑕疵,旁的方面再好我也不稀罕。” “那是自然。” 这时太后又提醒了句:“你若是举办宴席,少不得多请些年轻人一起去才好。免得只有他们俩在,倒是显得老四太重视他们俩了。” 若是在四阿哥府上设宴的话,四福晋再怎么去观察,到前院的次数也很少。 四阿哥毕竟身份尊贵。这些男宾,基本上也都是身为男主人的四阿哥在招待着,万不能让旁人觉得四阿哥对张家和佟佳家的少爷不同寻常,设宴特意招待他们俩。 珞佳凝早就知道这些分寸,如今她明白太后是为了她们小两口好特意叮嘱几句,她便没有反驳什么,只一一应了下来。 珞佳凝这时候想起来一件事,就对太后说:“皇祖母,过几日就到了张家夫人的寿宴了。张家送了帖子给我们。原本我没打算过去,如今想来,倒不如我先去一趟张家参宴,而后再设宴,以‘答谢张家’为由,请了张廷璐到家里来参宴,您看如何?” 其实那帖子早就收到了。 四阿哥早已出宫立府,是以京中各大官宦之家或者世家有什么喜事,都会送帖子到四阿哥府上。 只是四阿哥一向不和群臣结交,张夫人寿辰的帖子即便是送到了四阿哥府上,珞佳凝之前也没打算去。 若真给四阿哥惹了一个“结交大臣”的名声就不好了,恐会惹了皇上忌惮。 如今太后有意让她和张家多接触,那就不怕什么了。她便把自己的考虑说了出来。 太后笑着说:“就按你说的办。之前我还想着,你和张家不够熟悉,即便和张廷璐见过几次,也不好贸贸然把人请到家去。如今倒是有了理由。” 这事儿便这么定了下来。 珞佳凝回到家后,让人开始准备去见张夫人的贺礼。 胤禛知道这事儿是太后的意思后,就没多说什么。 不过,关于“两个妹妹夫婿”的事情,他觉得还是需要和妻子另作打算:“佟佳家到底是先皇后的娘家,而张家是汉臣,会不会不太合适?” 珞佳凝心说,如果你知道舜安颜原本就是五公主的额驸,而张家出了个张廷玉是你的爱臣的话,你恐怕就不会这么说了。 想归想,现在的情况下,珞佳凝也只能好生宽慰他:“既然是太后看得上的人,想必太后觉得皇上那儿也不会反对,她这才如此安排着。我们不用多管,只听太后的就是。” 但是,即便之前四阿哥在选择妹夫的时候好似在“嫌弃”汉臣似的,珞佳凝想到了张廷玉往后得到的圣宠,就觉得胤禛不是会在意“满军旗”和“汉军旗”的人。 她就问出了之前的疑惑:“太后跟我说,皇上前些日子对张英大加褒奖,又亲自见了张英和他的几个儿子。太后这才动了心思,觉得张英家家教不错,想选择张英家看看。” 说到这儿,珞佳凝缓缓地问:“四爷,张英做了那么久的尚书,虽然颇得皇上信任,却也不至于忽然就受到了这样的皇恩。不知四爷在其中有没有出力?” 珞佳凝之前和胤禛特意提到过张英家。 过不多久,就是皇上褒奖张英及其子的日子。 这时间巧合的,说胤禛一点都没出力,她是不太相信的。 珞佳凝紧紧盯着胤禛,眼神里透出的意思很明白:你赶紧把实话说了吧。 胤禛就算在朝堂上算计颇多,对自家小妻子却不至于用什么手段。在妻子紧盯着的目光下,饶是一向镇定的他,也不由得有些局促起来。 “也没多说什么。”胤禛道:“前些日子你提过他家之后,我让人略查了查他家的情况。而后得知,张英家的次子惊才绝艳,若上考场必然得中。可是去年的时候,张家次子原本可以参加科考的,因为张英奉命为总裁官,他这便没有参加会试。” 说到这儿,胤禛略顿了一顿:“后来皇阿玛问我们了一个对子,谁可以答上来答得最好,他就把新得的宋朝名家一副画作送给谁。当时我们的答案,皇阿玛都不太满意。我想到了张英次子,顺口说了。皇阿玛这才召见了他们。” 珞佳凝忙问:“那张廷玉得了画么?” “自然是得了的。”胤禛说起当时情形,还颇为自得:“后来皇阿玛特意赞我,说我眼光毒辣,看到的文人果然不一般。又说张家三个孩子都很不错,尤其次子,儒雅温润,很有其父风骨。” 珞佳凝默默点点头。 不愧是张廷玉啊,雍正帝的爱臣就是不同寻常,雍正爷头回见他就很喜欢了。 珞佳凝的心里差一点冒出来“磕了”两个字,结果她额头上猛地被悄悄叩了一下。虽然不疼,却足以让她瞬间回神。 珞佳凝捂着额头,怒瞪胤禛:“做什么呢你。” “我看你在出神想着什么,自然要提醒你一一。”胤禛瞥了她一眼,语气里透着酸:“即便张家的儿子们再怎么儒雅博学,你到了张家也不许多看他们。特别是张廷玉。” 想到张家次子得到皇上最多赞赏,而且皇上还夸赞张家次子容貌好才学佳,胤禛不由眉心轻轻蹙起:“张廷玉最近要认真读书,好参加后年的会试。你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 珞佳凝整个就无语住。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明明她是去帮忙想看妹夫的,怎么到了这个醋精眼里,就成了她去看才子了?! 珞佳凝心中冷笑,脸上却挂着温和的笑:“我什么都听四爷的。四爷不让我看,我就不去看。” 胤禛的唇角这才露出一丝浅淡微笑,显然对她的答案十分满意。 珞佳凝暗中撇嘴。 你不让我看?我就偏要看! 我不光看张廷瓒和张廷璐,我还要去看张廷玉! 呵呵! 张家夫人做寿那天,天气颇为凉爽。 珞佳凝穿得厚厚的出了门,外头还套了个披风。 身为阿哥福晋,她身份尊贵,没有太早过去。免得她去早了,旁人一看去得还不如福晋早,难免新生自责。 倒不如她卡了时间点过去,留给旁人一个余地。 因为是掐着点赶在了午膳前面到的,珞佳凝的车子到了张家府邸的附近的时候,这里已经停了很多的车。 车夫正犹豫着把车子停在哪个路口好。 这时候有小厮过来招呼:“请问是四阿哥府上吗?” 珞佳凝见张家的仆人过来,就没有撩开车帘往外头看,免得失了礼数。 她把耳朵贴在车壁旁边听着。 安福在外头跟车,见了来人后主动过去回答:“是四阿哥府上。我们福晋来了,正找着停车的位置。” “既是四福晋来,便不用乱寻了。”小厮道:“我们一公子一早就吩咐了,若是四福晋来的话,必然要好生招待着。” 说着,他引了路,叫人拆了门槛,让车夫直接把车子驶进了张府里头和张家的马车一起停着。 珞佳凝在翠莺的搀扶下,下了车。 安福在旁小声说:“张家倒是个知情识趣的。” “想必是之前福晋与人为善,待人和气,这才让张家不同寻常地待着。”翠莺道。 翠莺这话倒是每有说错。 如今张廷璐特意这样吩咐了小厮和门房的人,想必也是得了张家长辈的吩咐方才如此。 张家文人风骨,自然不会因为权贵而对人另眼相看。 所以一切缘由基本上都得从“人品”上面来寻找答案。 四福晋下了车后,有老仆过来引路,带着她一路往后头去,过了垂花门入后院,去见张夫人。 张夫人听说四福晋来了,远远地迎出来:“……您可是来了,我盼您盼了好久。” 张夫人比张英略小几岁的样子,过了知天命的年纪,还不到花甲之年。鬓发略微花白,精神却很好,笑容十分可亲,很是慈爱。 珞佳凝与她笑道:“我在家里看了孩子一会儿,再来就有些晚了,实在对不住。” “孩子是顶重要的大事。”张夫人边说着边和她入内:“我家几个臭小子,从小就能折腾。在他们小时候,我是一刻也脱不开身,日日都得看着,生怕一个不留神,臭小子们就闯了祸,还得我去收拾。” 说着张夫人就重重叹了口气。 养过儿子的都知道这种辛苦劲儿,男孩不比女孩儿乖巧可爱,实在是能够闹腾。除非是特别乖巧的男孩子,从小不折腾的那种,母亲照看起来才能省心一些。只是这种乖巧的男孩子实在是很少,基本上都和张夫人说的状况差不多。 珞佳凝听了也仿佛找到了知音:“我就觉得女儿好,偏生了个儿子,镇日里不闹腾的时候还好,闹腾起来没有完。精力还很足,即便是不会说话,也得嚷嚷着唠叨个没完。” 俩人对于养儿子都颇有话要说,一路上边讲着边念叨,感觉不多会儿就到了花厅。 已经有旁人家的女眷在这儿了。 见到了四福晋,所有人都起身过来行礼问安。 虽说张英已经官拜一品,可张家并不大,也并不奢华。屋里的摆设十分寻常,不见古董也不见时新样子的器物,只一些随处可见的精巧玩意儿放在花架和博古架上。 其余的,便都是书。 屋里挂着山水画,没有落款。想必是自家人画的。另有墨宝,字迹遒劲有力。 珞佳凝默不作声地看着周围的一切,落座的时候暗中已经给张家打了个很高的分数。 这时候有人来禀:“郭络罗家的格格到了!” 这话一出来,屋里的女眷们面面相觑着,显然都很意外。 这位郭络罗家的格格,显然就是安亲王的外孙女、宜妃的侄女儿郭络罗氏。 张夫人握了四福晋的手,恳切地说:“福晋,我这次做寿,没有给郭络罗家下帖子。” 她解释道:“虽说我知道有些帖子即便是送去了,主人家也不一定来的。我也有分寸,什么该送什么不该送。” 宫里头的那些事儿即便是捂得再严实,多少也能传出来一些。 更何况去年的时候,郭络罗氏因为推了七公主入水后,还得了皇上千里迢迢让人送回京的圣旨惩罚,这个事情闹得整个京城女眷圈子里轰动不已。 张夫人既然钦佩四福晋的为人,又知道七公主是四阿哥嫡亲的妹妹,她便不可能在给四阿哥府上送了请帖后,再给郭络罗氏送帖子。 即便当时她认为四福晋身份尊贵,许是不会过来的,她也这样办了。 做人总得留个底线。 谁知如今四福晋来了府上后,紧跟着,那郭络罗氏也过来了。 张夫人这便十分为难,先把事情给四福晋解释了,免得日后自家男人们见了四阿哥后抬不起头来。 珞佳凝明白张家人做事有分寸。 胤禛那么仔细的一个人,对张廷玉却诸多褒奖。能够养育出这样的儿子,想必张英夫妻俩都很好。 珞佳凝笑道:“夫人不必为难,她既然来了,让她来就是。那些事儿,原本错不在我,我没甚需要躲着她的。她既然愿意过来拜见我,我是无所谓的。” 简简单单一句话,把郭络罗氏挑衅一般的前来,直接说成了“拜见”她。 身份尊卑立显。 张夫人这便松了口气。 原本外头人都说四福晋为人宽厚大度,且一儿子也这样说。她本还有些拿不准,现在看来,诚如外人和儿子所言,四福晋果然极好。 张夫人与丫鬟说:“既然郭络罗家的格格来了,那就请她进来吧。” “有句话我要和夫人说一声。”珞佳凝见状,提醒张夫人:“我和郭络罗家的格格不太和睦。等会儿我们俩若是吵起来了,夫人一句话不用说,我自会对付她。” 珞佳凝是想着,郭络罗氏那个脾气,别让张家人也跟着遭罪。 张夫人却道:“四福晋来了便是客人。我当然要护着福晋。” “你不懂她的性子。”珞佳凝摇头叹息,压低声音,用只她们一人能听到的声量说:“她若是不如意,说不定就把屋顶翻了。我自会对付她,夫人不必惹祸上身。” 两人说着话,不多会儿,郭络罗氏款款而来。 她今日穿了一身银红色绣银线的比甲,头戴赤金镶红宝石祥云钗,捏着帕子婷婷袅袅而来,端的是明艳动人,气势十足。 郭络罗氏扫了一眼屋里的众人,最后目光落在了四福晋的身上,笑说:“真是巧了,遇到熟人了。四福晋近来安好?” 珞佳凝微微一笑:“挺好的。” 郭络罗氏抿了抿鬓发:“我本来是要去绸缎铺子买点料子的。可巧,远远看到了四福晋的车子……我今日听说四福晋来了张家,便也赶来给拜个寿。” 说着,郭络罗氏瞥了眼四福晋坐着的太师椅:“我瞧着四福晋的这个椅子不错。只是坐着不知是何滋味?” 话里话外,居然透着让四福晋给她让座的意思。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郭络罗氏这次过来,端起的是“八福晋”的款儿。 问题是,圣旨虽然已经下来了,赐婚于八阿哥和郭络罗氏,可两人没有正式完婚,再怎样她也摆不出这样的款来。 即便是他们已经完婚,八阿哥是四阿哥的弟弟,身为妯娌,弟妹合该给嫂子请安,而不是在那边端着架子让嫂子来低声下气地和她说话、给她让座。 珞佳凝自然也听出来了郭络罗氏话中的意思。 她端坐着不动,莞尔一笑:“这椅子自然是极好坐的。只是,有我在,你坐不得。” 珞佳凝目光扫向屋内:“屋角有个锦杌不错。格格若是看着好看,不若在屋角坐了,也免得搬来挪去的麻烦。” 屋里有夫人一个没忍住,扑哧笑了。 郭络罗氏气得脸通红:“你什么意思!难不成,我贵为阿哥福晋,就只配坐个锦杌?” 珞佳凝不动声色地悄悄看了张夫人一眼。 从郭络罗氏和她交锋开始,张夫人就一言不发,显然没打算给郭络罗氏台阶下。 看到如此,珞佳凝不禁暗道一声“好”。 她最怕那种墙头草,一边说着做事要有原则,一边又要两边讨好。那种人的话半个字儿也信不得。 可张夫人现在,即便是看到了她在为难郭络罗氏,也没有出声帮助郭络罗氏,这就十分难得。 珞佳凝就道:“我是正儿八经的皇子福晋,礼部记录在册的。你还未过门,就给我这个未来嫂嫂摆谱看。即便是你过了门,说到皇阿玛的跟前,我也是占理的,你也是不占理的。” 说着,珞佳凝微微一笑,直击要害:“你信不信就算我现在把八弟叫到跟前来,八弟也会让你规规矩矩听我的,而不是让你在这边做张做势地摆个福晋的谱给我看?” 一提到八阿哥,郭络罗氏到底是有些怂了。 八阿哥性子温润如玉,在咄咄逼人的四福晋跟前,八阿哥说不定还真退一步,让她听四福晋的。 郭络罗氏正犹豫着磨着牙,想怎么再问难四福晋。 一旁的张夫人如今已经看不下去了。 她悄声对四福晋说了声“对不住”,意思是自己不能听着四福之前说的“一言不发”了。 张夫人与郭络罗氏道:“如果这位格格是真心来给我祝寿的,那我欢喜着迎你入席。若你是想为难四福晋而来,那真对不住,我只能请你出去了。” 说着,张夫人站起来,走到郭络罗氏跟前:“四福晋是我用帖子真心实意请来的贵客。格格若是不喜四福晋,那就是看不上我请来的贵客。无论如何,我也不能留了格格在这儿。” 张英文人风骨,做事说一不一。 就连在翰林院做事的张家大公子张廷瓒肖其父亲也是如此。 如今张夫人这般,众人只觉得张家人合该如此。若不是这样硬气的,便不是张家人了。 郭络罗氏气得脸通红。 可是主人家都下了逐客令了,如果她再这样不识好歹地继续待着,倒显得她故意惹是生非。 “你给我等着!”郭络罗氏磨着后牙槽,恶狠狠指了四福晋一下,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珞佳凝端坐着微笑道:“我等着呢,格格若是看不惯我,尽管过来就是。” 郭络罗氏离去的脚步更加快了些。 她本来就是过来挑事儿的,这个烦人精走后,屋子里重新恢复了平静和祥和。 珞佳凝不希望刚才的事情扰了张夫人做寿的兴致,指了墙上的字画问:“这都是您家里人作的?” 张夫人也有意扯开话题,顺势说:“都是犬子随意写写画画的,当不得什么。” 珞佳凝这便想起来了那个“让四爷十分在意且不让她去看”的张廷玉,不由心中大乐,忙问张夫人:“不知您其他的公子都在哪儿?听说他们在皇阿玛跟前对答如流,还得了奖赏。我可得向他们讨来那画赏一赏。” 张夫人笑道:“今日我做寿,他们自然都在府里。福晋若是想看画,我把他们叫来让他们把画拿来便是。”说着就吩咐了丫鬟,说去请几位公子。 珞佳凝听后,开心得眉眼弯弯。 成了! 回去后,她得仔细地把张家公子好好夸赞一番。 还不得把那醋精气死?! 第73章 第 73 章 张家三位公子,最先到的是张廷璐。 他本来就见过四福晋了,且知道四福晋人很好,一听说福晋有请,他立刻抛下了手头的事儿赶了过来。 张廷璐面对陌生人的时候是有些羞涩的。 他扫了眼屋里看着他的诸位太太,先是有些紧张。而后望见了慈爱的母亲和含笑的四福晋,就来问安:“见过四福晋。” 珞佳凝笑着和他聊了几句。 张廷璐左右看看,见自家两位哥哥都还没来,就指了门外对四福晋说:“您且等一下,我去喊他们去。” 珞佳凝看其他两位张公子都没来,这个时候已经有些改了主意,就道:“他们若是忙着,不来也可以。我只是听我家四爷说了你们兄弟的才情后,很是佩服所以想见见。” 说罢,她侧头对张夫人道:“现在想来,今儿是您的寿宴,今日他们忙,不见也可。往后有空了再见也行的。” 张廷瓒摆摆手:“他们有空的,只是一时半会儿的还没来。我去叫就行,你等等就好。” 因为他和四福晋年岁相差的也不大,第一次见的时候四福晋又没表明身份,所以他说着说着就忘记了用尊称。 张夫人吓了一跳,觉得儿子对四福晋也太不恭敬了些,忙道:“你怎么说话呢。”说着就嗔了儿子一眼。 实际上,珞佳凝比二十出头的张廷璐还略小一点。见张廷璐被母亲说得低了头,珞佳凝忙道:“没事的。之前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帮了我一个大忙。后来他进宫拜见太后,正巧和我遇上了。说起来也是熟悉的。” 这些事儿,张夫人是不太知道的,闻言诧异了下后,便释然笑笑。 有位少卿的夫人在旁听了这些话后,奇道:“难怪四福晋会来老太太这儿参加寿宴。敢情是看在了三公子的份上啊?” 这话就略有点挑拨的嫌疑了。 更何况,四福晋一位已经嫁了人的嫡妻,为了个未娶妻的男人而来,怎么听着都不好。 张夫人心中不悦,可这是她的寿宴,旁人来给她做寿她不好当场说对方什么。 这情况又和郭络罗氏来的时候不同了。 郭络罗氏本来也不是给她做寿的,不过听说了四福晋在这儿,故意来挑衅,那她自然当场驳斥回去。 可这位少卿的夫人是实打实收了她的请帖而来,作为自己请来的客人,张夫人不好当场发作。 好在还有张廷璐在。 张廷璐虽然生性有些腼腆,可是遇到了事情的时候却从来都不犯怵。 他对那位夫人拱了拱手:“不瞒您说,我面子还没那么大,只见了四福晋两次就能让四福晋为我而来。” 语毕,他站直了身子,有些羞涩地说:“之前陛下听闻我们兄弟几个读书不错,召了我们上殿,当时四阿哥也在。想必是四阿哥看我们几个读书不错,我们又送了请帖给他们,四阿哥便让四福晋来了这一趟。” 直接把事情的决定权推给了四阿哥,这样便免了四福晋被那位夫人质疑“因为张廷璐而来”的话了。 那位少卿夫人与郭络罗氏有些来往,之前看四福晋怼郭络罗氏的时候,她就心中不快。刚刚见缝插针怼了四福晋那么一回,又被张家三公子无形中化解。 她讪讪笑了笑,掩饰性地拿起帕子来遮着口饮了茶。 张夫人斜睨了她一眼。 这种人,往后也不必再来往了。这次是最后一回。 倒是四福晋为人大度,发现了那位少卿夫人故意挑衅也没说什么。 想刚才四福晋和郭络罗氏对阵的时候,气势丝毫不减,可见也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 即便如此,四福晋被人说了后也没当场发作,说来说去,四福晋也是顾全大局,不想把她的寿宴闹得不好看而已。 张夫人感激四福晋的宽厚,握了四福晋的手:“您喜欢吃什么?我让厨房去做。若是没有合口味的,我就让人去买了来!” 珞佳凝笑道:“您真是客气了。我这人啊,什么口味都爱吃。只要东西好,没甚不爱吃的。” 张夫人愈发觉得四福晋性格好。 她隐约记得四福晋爱吃甜点,只是想不起来是哪位贵人说过的了,就吩咐厨房:“多弄些好吃的甜点。” 张廷璐看母亲正和福晋说着话,便转身去找两位哥哥去了。 不一会儿,张廷瓒来了。 他比弟弟们年纪大不少,如今已经四十多岁。身形清瘦,略蓄胡须,一身长衫颇有点仙风道骨的意味。 张廷瓒向四福晋请安后便立在一旁。 他沉默寡言,且和四福晋年龄相差太多,实在是无话可说。 至于张廷瓒的妻子吴氏,则一直在厨房那边忙碌着,抽不开身过来。 身为长媳,吴氏负责操办今日宴请。大大小小的菜式都得由她来拿定主意,实在脱不开身侍立在婆母身边。 过了会儿张廷玉也来了屋中,只是他并非独自而来,身边还带了一位病弱的女子。 那女子和张廷玉差不多大,都是二十六七岁的年纪。只是她身子骨实在是太弱了些,走路缓慢不说,时常还要停下来喘几下。 珞佳凝忙站了起来。 张夫人也不由自主地从位置上起来,由丫鬟搀扶着到了门口:“怎么了这是?怎么你还过来了?”说着就上前去,和儿子一起扶住了那位女子。 女子唇色苍白,勉强朝张夫人笑笑:“母亲,我听说四福晋来了,想给她请个安。” 张夫人有些生气:“四福晋又不是那般刻板凉薄的性子,她素来宽厚,你不来请安她也不会觉得我们家失了礼数。你又何苦拖着身子来这一趟,万一病得再厉害了怎么办!” 虽然语气好似生气着,实际上透着满满的慈爱与关切。 这位女子正是张廷玉之妻姚氏。 姚氏这两年身子一直很弱。 好在张家长辈和平辈都很温和善良,公公婆婆都是好人。姚氏身子不好,二老不光不为难她,还让她多休息,什么都不让她操劳。 夫妻俩结婚多年没有孩子,公婆也未曾责怪她半分,反而让她放宽心,不要把这种事太放在心上。 长辈越好,晚辈将心比心自然也想对长辈更好。 姚氏听说四福晋来了,这位可是京中大红人,皇上最疼爱的儿媳妇。 她就想着,一来是给四福晋请安,二来也是给婆母拜个寿,这就让相公扶着她来了这么一趟。 听了婆母“责怪”的话语,姚氏回道:“走这一趟也是这样病着,不走也是病着。许是活动一下就能好些了呢。”说着她掩口咳嗽几声。 张夫人责怪次子:“她身子不好,你不让她歇着,反而扶她过来。你……你可真是个不知道体谅人的!” 张廷玉年轻温雅,举止风流。望着妻子的时候,眸中满满都是爱意。 他仔细地给妻子把披风拢了拢,口中回着母亲的责怪:“她想走动一下,就让她走走吧。我们都在这里热闹着,只她孤零零在屋子里躺着,那就好了么?” 语气虽然淡淡,想着的却都是妻子。 张夫人不由叹了口气。 儿子媳妇儿都很好,可惜媳妇儿命苦,前些年开始身子出了问题。不然的话,这小两口和和美美的多和睦啊。 张夫人让丫鬟帮忙扶了二奶奶进屋。 姚氏却还惦记着在四福晋跟前全了礼数:“我还未向福晋行礼问安呢。” 张廷玉看了看四福晋,柔声与妻子说:“我自会帮你全了礼数,你先进屋便是。” 等丫鬟接过手仔细扶好姚氏,珞佳凝与张夫人道:“您先去看看二奶奶吧,我不急。” 张夫人小声解释着:“那孩子很重情义,知道您和四阿哥人好,想着来请安。”说着又面露歉意:“她不知道她这一来,倒是比她来更添乱。倒是让您看笑话了。” “没甚‘笑话’。”珞佳凝说:“您家家风好,我看着都觉得舒心。”张家真是上上下下都是好人。 张夫人歉然笑笑。 珞佳凝道:“您先去看看二奶奶吧。我慢慢往里走着就行。” 张夫人也着实担心孩子的身子,道了声对不住后,赶紧进屋去看姚氏了。 张廷玉便留在了院子里,恭敬向四福晋问安:“见过四福晋。”又道:“多谢四阿哥之前帮忙在皇上跟前说话,有劳四阿哥与福晋费心了。” 珞佳凝与他说了几句客套话,这时候张廷璐挥着袖子匆匆忙忙跑进院子里。 张廷璐正急慌慌走着,抬头一眼看到了张廷玉,便脚步一顿:“我还到处找二哥呢,二哥倒是自己来了。” “我去寻你二嫂一起过来的。”张廷玉温声道。 张廷璐“嗯”了声,又扬着调子“啊”了声,不由嗔怪二哥起来:“二嫂身子不好,你也真——”说着就挥了袍袖叹口气,脚步匆匆往屋里去。 珞佳凝喊了他一声:“你慢点儿走,当心摔着。” 不怪珞佳凝这样提醒,实在是前头有一截花枝在路上,可能是刚刚不知道怎么掉下来的。大家都在忙着照顾姚氏,倒是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花枝“拦路”。 万一绊倒了怎么办。 张廷璐脚步微顿,猛回头,一拍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了,福晋你还在院子里啊。”又匆匆折了回来,和二哥一起陪了福晋进屋。 姚氏到底是身子不太好了。她留在屋里一会儿时间就昏昏欲睡,提不起精神来。 张廷玉便送妻子回房。 张廷瓒一直在旁边待着没有说话。 他和弟弟们年龄相差颇大,彼此间说不上话。偶尔说起来,他也像是长辈训斥后辈似的在教弟弟们改正。 如今弟妹在那边病着不舒服,他作为大伯什么也说不得什么也做不得。眼看着弟妹离开,他也沉默地走了。 张廷璐和福晋道了声别方才离开。 不多会儿屋里又只剩下了女眷。 张廷瓒沉稳敦厚,张廷玉儒雅风流,张廷璐温和羞涩,都是极好的男儿。 珞佳凝忍不住夸赞:“夫人您养的孩子各个都出色,不愧是张大人家的儿郎,果然与寻常人不同。” “四福晋谬赞了!”张夫人有些不好意思,拉了四福晋的手:“他们这几个孩子啊,也就见外人的时候听话乖顺。平时不知道多闹腾。” 两个母亲都是生养儿子的,深知养这些皮猴儿多么不容易。 珞佳凝叹道:“他们在家里调皮,也是夫人您温厚,他们再大也是夫人的孩子,自然对您时要更加放松些。旁人跟前,他们拘谨着,只会在您跟前耍耍赖了。” 张夫人年纪大了,爱听这些,更何况四福晋说的也确实是真的:“还是福晋懂我。” 姚氏离开后,过不多久午宴开始。 大家都和老寿星道喜给老寿星祝寿,一时间气氛又重新欢快起来。 午膳后珞佳凝便离开了。 临走前,张夫人依依不舍,不住地邀请四福晋有空的时候再到家里玩。 珞佳凝趁势说道:“四爷过些日子要在家里办宴席,还请贵府的公子们有空的时候去我们府上,和四爷一起喝两盅。” “一定一定。”张夫人道:“四阿哥一向善待我们家,届时犬子们一定到访。” 不顾四福晋的拦阻,张夫人硬是亲自送了四福晋上车,目送车子走远。 现在天色尚早,午后的太阳还明晃晃地挂在天上,炽烈的阳光洒满街道。 珞佳凝觉得既然出来了,不妨有效利用一下时间,决定到铺子里看看。 她先去了一趟和九阿哥一起办的绸缎铺子。 绸缎铺子新招来的账房先生叫程虎。此人精于算术,做好账房这个工作还是可以的。 只不过,珞佳凝的多方打听过后,择了这个刚离开原籍来到京城的人。据说他在原籍就是做账房的,如今到京城来,一是为了投靠亲人,二是再找个好工作赚些钱。 至于他人品是不是真的如介绍人说的那样好,还有待商榷,需得观察一段时间。 珞佳凝让程虎拿出了最近这些日子的账本,大概查看过后,吩咐他继续好好用心做事。 而后珞佳凝脚步一转到了隔壁的欢喜裁缝铺。 前头待客的铺子里有客人在。珞佳凝眼睛往店铺里看了眼,估摸着有两三桩生意。 因为绣娘们要专心于做绣活儿,所以珞佳凝特意找了一些很能干又做事儿麻利的女子,在前头负责招待宾客。 见生意还行,她没在前头多待,而是绕到了后头直接找张娘子她们。 谁知张娘子和一众绣娘们一改平日里的干劲儿与朝气,正托着脸坐在屋子里,满脸的生无可恋,显然是在发愁。 “怎么了这是?”珞佳凝说笑着迈步进屋:“怎的这样空闲?” 她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 人不是机器,总得有休息的时候。 她也时常叮嘱绣娘们,做一段时间的活儿就得适当休息一下,不然眼睛也受不了。适度的休息可以有效减少长期做绣活儿对眼睛的伤害。 如今看到她们这样歇着,她自然没什么怨言,只是笑着说句而已。 有个绣娘见到四福晋后便哭了脸:“福晋!我们遇到麻烦了!” 她那快要哭了的表情吓到了珞佳凝。 珞佳凝忙择了门口离她最近的椅子落座,又问:“怎么回事?” “铺子里的花样和款式可能会不够好。”这次接话的是张娘子,她咬了咬唇,才有些不甘心地承认一件事:“我们原本觉得自己弄的东西不错,可这两日来的客人非富即贵,却不太瞧得上我们设计出来的东西。” 原本的“张娘子裁缝铺”在坊间的口碑是很好的,做出来的东西样式新颖,手艺又好。 之前张娘子也对自己的各方面都很有信心。 可是这几天她才发现,原来并不是这样。 她的东西,并没有好到可以吸引全部的客人。 比如这几天从绸缎铺子介绍过来的女眷们,便有很多瞧不上她们最近新出的样子。 “我原以为我铺子的生意没办法扩大,只因为有很多人不知道我的店铺而已。”张娘子这个时候才意识到问题最关键的点在哪儿:“事实上,我做出来的那些东西,本也没办法让贵客们看得上。” 所以以前也不是没有身份尊贵的客人来她店里瞧。只不过她们瞧过之后,没看上,沉默地走了。因此她还误以为东西可以,是宣传不够导致的生意扩大后几乎破产。 如今认清了现实。 她理念里的一些想法和做出来的东西,就是融入不到那个圈子里头去。 现在隔壁来的那些客人,倒是订了一些衣裳。可她们也只是呈观望态度而已,倘若这一批做出来的东西不能合她们心意的话,怕是这些客人不会再来第二回。 难得那边绸缎铺子介绍了许多贵客来。 难道就要这么白白失去她们么? 张娘子有些不甘心。可再不甘心,事实就是事实,她无力改变什么。 “新客人?”珞佳凝若有所思。 她这便想起来了,在张家的时候,张廷璐提了几句有关她铺子的事情。 当时张夫人就说以后会带了相熟的女眷过来看看料子,最重要的是裁剪新的衣裳。 这样一来的话,店铺里确实需要多弄些新花样才好。不然的话,那些贵客来了拿不出好东西可是不行。 “这事儿交给我吧。”珞佳凝说:“对我来说,做一些花样子和新样式,都很容易。” 这倒不是她自夸。 她穿越过多个世界,画画和设计都成了必备技能了,信手拈来。 “真的吗?”有绣娘不敢置信地问:“福晋您肯亲自动手?” 她们不是怀疑福晋的本事。 四福晋的品味是有目共睹的好,福晋设计出来的东西自然是水准极好的。 只是她们不敢相信,四福晋居然肯屈尊降贵亲自来做设计这种事儿。 张娘子高兴地连连称赞:“还是福晋厉害。我为了这事儿都愁了,现在倒是可以放轻松心态,只管好好做衣裳。” 以前的时候,为了新款式和新样子,她和绣娘们可算是绞尽脑汁。 张娘子扪心自问,她想到的样子和款式可能只吸引住寻常百姓中的富足户。遇到高门大户的人家,她那些设计都登不得台面了,不会被身份尊贵的客人们所喜爱。 有四福晋在,这些好像都迎刃而解。四福晋的品味自然是极好的,有她把关的话,店铺的生意一定蒸蒸日上。 因为四福晋的到来,原本还愁云惨淡的铺子里,一下子重新焕发了勃勃生机。 张娘子和绣娘们都干劲十足,准备迎接做夏衣的热潮。 珞佳凝也很高兴。 她平日里在府中也没多少事情做,顺手设计个花样什么的,倒是可以当做消磨时间的一个手段。顺便还能让她的铺子多赚些钱。 无论哪个年代,都是把钱攥在了手里才能有底气。 珞佳凝和绣娘们又大体商量了一下,这一批夏衣做出来的样式大概是什么风格。 这么一耽搁,回府的时间就略晚了些。等她到家的时候,门房的人告诉她,四爷已经回来了,就在正屋等着她呢。 珞佳凝略换过衣裳就去了正屋找胤禛。 胤禛原本还立在窗边来回踱着步子,不住地遣了人去询问福晋有没有回来。 乍一听说福晋回来了,他就赶紧到了窗边拿着书坐好,还忍不住暗自嘀咕。 ……张家的那些公子虽然品貌皆佳,可她也不至于在那边待那么久吧? 明明吃过午膳就可以回来,她却在那边都留到这个时候。 胤禛越想,眼神越幽暗。 过了一会儿,珞佳凝换好了衣裳姗姗来迟。 太阳西落。 暖金色的光芒落在轻快走来的四福晋身上,映着她暖融融的笑颜,端的是美艳无双。 胤禛透过窗户凝视着她,一路看着她走到了门口。眼看着她要进屋来了,他忙收回了视线。 待到珞佳凝走进门了,胤禛也只抬眸略看了她一眼,便继续低头,把视线放在了书册上。 珞佳凝:“四爷回来了?还没用膳吧?我们用膳?” “嗯。”胤禛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 珞佳凝看这个醋精在那边装模作样地只看书,不问她今日的细节,她就在那边装作无意地说了起来。 “张夫人真是会教儿子,张家儿郎各个优秀,文采斐然相貌不俗。” “张廷璐自然不必说,仗义执言又温和内秀实在难得。” “张廷玉温柔情深待妻子如珍似宝,是个不可多得的男儿。” “张廷瓒处事沉稳,任凭家里有什么大事,只要有他坐镇,没什么解决不了的。” 珞佳凝絮絮叨叨了好半晌。 可是,胤禛自始至终都在淡然地翻着书页,好似对她那些话没什么反应似的。 珞佳凝偷偷看胤禛一眼。 ……居然平静无波? 哟,真是稀奇了,醋精不生气。明天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不成? 她暗自奇怪着。 不过,手头还有好多事情要处理。特别是花样子的事儿,她最好尽快就做出来。 毕竟裁缝铺子是自家店铺,赚到的钱都是她自个儿的。 珞佳凝就择了屋里另一张桌子坐定了,又十分随意地说了句:“这衣裳的样式还是得尽快定下来才行,不然慢了的话,没法给她们尽快去做出来,就赶不上夏日穿了。” 她这真的就是随口一说而已。 结果倒好。 胤禛那边忽然发出“刺啦”一声响,直接把书页给撕烂了。 “做衣裳?”胤禛眼神扫了过来,语气淡淡:“给他们做出来,夏日穿?” 珞佳凝吓了一跳。 她死死盯着飘到地上的那片薄纸,一脸的无语加无可奈何。 ……咱就说四阿哥你是不是反应太迟钝了啊?! 话题这都过去多久了。 敢情您老这才反应过来?! 第74章 第 74 章 胤禛眼睛望着窗外:“你这双巧手也能做衣裳?怕不是要针刺了指尖,疼得抽泣吧。” 珞佳凝正画着花样子呢,冷不丁听了这一番话,倒是觉得有些疑惑。 不过她素来机敏,稍微绕了个圈子想想,也就明白了他这番话的来由。 珞佳凝当真是哭笑不得。 这人也太会脑补了吧? 难道说,他以为她在给那几个“才貌双全”的兄弟们做衣裳? 这家伙拈酸吃醋的样子也真有意思。珞佳凝有心想逗他一逗,就也没反驳。 “是容易弄到手。”她特意把话说得模棱两可:“只是为了想要做成的事情,即便把手指尖弄花,那也是值得的。” 胤禛于是就沉默了。 接连好几天,他的脸上都晴中透着阴霾,看上去相当的捉摸不定。 一向伶俐的苏培盛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私下里悄悄问福晋:“四爷这是怎么了?” 珞佳凝微笑:“他没大事。” 只不过,脑补是种病。 得治。 仅此而已。 苏培盛没得了什么准话,回头就和高无庸商量着,哥儿俩小心点吧,别触了四爷霉头就好。 就在这个档口,珞佳凝收到消息,说过几日郭络罗氏和八阿哥即将举办定婚宴。 定婚宴自然是在女方郭络罗家举办。 男方这边要去几个人参宴。由于四福晋素来受宠,这个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就自然而然落在了她的头上。 与她同去的还有三福晋。 之所以选择了她们俩,其实还有另外一层原因。 四福晋出身乌拉那拉家,三福晋出身董鄂家,身份尊贵。让她们俩去郭络罗家参加宴席较为合适。 珞佳凝对此觉得没有什么。 八阿哥和未来的八福晋与她都不太对付,到时候她代表着皇家人过去走个过场就算完。 所以这段日子她如往常一般照常吃喝照常作息。 在她看来,去参加胤禩和郭络罗氏的定婚宴,还不如她的两个铺子来得重要。 相较于四福晋的淡然应对,三福晋却是得知此事后,喜不自胜。 平时三阿哥在皇上跟前不太得脸,皇上喜欢的诸位皇子中,三阿哥并为占有一席之地。 如今这样“代表皇家颜面”的大事交给了自己,对三福晋来说,确实是大事一桩。 三福晋甚至为了这个事情专门去了一趟宫里。 礼节性地拜见了皇上太后以及三阿哥的生母荣妃后,三福晋就直奔东宫去寻太子妃了。 自从前两年三阿哥办差,把大皇子给治了罪后,太子和三阿哥的关系就一直很好。隐隐约约的,甚至有超过太子和四阿哥亲近关系的趋势。 三福晋便趁此机会,借了她现在“可以代表皇家”的这个时候,在太子妃跟前再露露脸。 倘若太子也倾向于和他们夫妻俩交好的话,说不得过段时间门,他们三阿哥府就要比四阿哥府还要得势了。 三福晋主意已定,来到东宫的时候便喜气洋洋,想要让太子妃看到她的时候便很高兴。 小太监通传,说三福晋来了。 太子妃瓜尔佳氏听后,神色淡淡:“那就让她进来吧。” 之前三福晋刚刚进宫就派了奴才到东宫来,说等会儿拜见太子妃。 太子妃本觉得多此一举,想想又觉得这深宫寂寞,有个妯娌过来说说话倒也不错。于是最终还是允了相见一事。 只不过就两个大人在这边呆呆地说话实在无趣。太子妃就让人把女儿抱了来,在屋里哄着。 小格格是太子的第三个女儿,乃是太子妃亲生的,如今才半岁大,正是好玩的时候。 太子妃看到女儿在身边,苍白的脸上倒是多了许多笑容,眸中透着温情,和女儿轻声细语地说笑着。 即便孩子不懂,可是孩子与母亲之间门有种天然的亲近。小格格看着太子妃,不停地咯咯笑着,让这个清冷空旷的屋子显得温暖起来。 三福晋看到太子妃后,笑着行了礼。 她见小格格也在,不由说了句:“孩子穿成这样冷不冷?” 如今二月底的天,尚还透着凉气。小格格并为穿太厚的棉袄,只穿了夹层衣裳,又戴了个夹层的小老虎帽子。 太子妃好不容易堆起来的笑容就淡了些:“三弟妹的意思是,我不疼爱孩子,专门让她凉着了?” 三福晋讪讪笑着。 三阿哥的孩子们都穿得比较暖和,所以刚才她下意识提醒了句,却不料惹了太子妃不高兴。 如今一时间门没了话,三福晋左右看看,发现太子妃脸色不太好,忙问:“您最近可是睡眠不太好?看您眼下乌青,愈发重了。而且唇色发白,显然是休息不好,饮食也没跟上。” 说到这个,三福晋总算是找到了话题:“我们府上时常找一位郎中来看诊,他医术精湛,调理身体也很有心得。若是太医院的太医们不得用,看顾不好您的身子,不若我找了那个郎中来,进宫给您开几个方子?” 太子妃听了后,觉得脑袋瓜子嗡嗡嗡地疼。 和三福晋说话太累,远不如和知情识趣的四福晋讲话来得有意思。 她想把三福晋的嘴巴给堵了,就喊了人来,上了几盘点心。 不过,端上来的短信,却是让三福晋另外有话可说了。 “这次的点心好像不如以前的好吃啊。”三福晋品着口中的糕点,眉头轻轻皱起:“御膳房的那些人做事也太不行了。去年我在您这儿吃的,也是这种酥点,就好吃得很。口感味道都比现在强。” 提到御膳房,太子妃哄着女儿的笑容一僵,想到了御膳房的某个讨厌的人。 她脸拉了下来,不悦道:“东西时好时坏是正常的。面粉,火候,水质,都和出来的东西口味有关系。” “可是这也差得太多了,我还惦记着去年在您这儿吃的糕点,想着今日有口福了呢。”三福晋说着说着,就有些上头,浑然不觉太子妃的语气开始不好了。 三福晋回忆着当时来东宫时候的情形,说道:“我记得当时御膳房有个叫花喇的小太监,长得挺好看的,亲自把点心送了来。还有个服侍太子殿下的小伴读,叫德柱的,据说也做点心很有一手,当时还给花喇帮忙做了来着。” 接连听到两个不想听到的名字,太子妃瞬间门暴怒。 她猛地转身,扬手把桌上的点心碟子全部拂到了地上。瓷器碎裂,噼里啪啦乒乓响了好一阵。 三福晋被太子妃这阵仗吓了一跳,含在口里的点心都搁在嘴里忘了嚼。 太子妃眸光赤红,胸口剧烈起伏。本想指了门吼一声“滚出去”,可是身为在其位她要保持自己的形象和气度。 强压下满心的怒火,太子妃磨着后牙槽缓缓说:“既然弟妹不喜欢,那就不要吃了。” 三福晋再怎么迟钝也好歹是见多了宫里大场面的。之前她是刻意和太子妃套近乎,所以拼命找话题来说,尽量找和太子太子妃相关的。 如今看到了太子妃的怒气,她自然也不敢久留,忙起身说:“现在、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我、我就先走了。”说罢慌不择路地跑出了东宫。 太子妃双拳紧握着看三福晋远走,等到那呱噪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后,太子妃抓着头发嘶喊了一声,双手挥动着把屋里所有瓷器砸了个遍。 乒乓响声听了个够,看着满地狼藉,她终于心里舒坦了些。 太子妃转眸望向了屋角抱着小格格瑟瑟发抖的乳母,微笑着走过去,满眼赤红地笑问:“没吓着孩子吧?” 乳母磕磕巴巴:“没、没有。” “那就好。”太子妃简短说完后,转身进了里屋,砰地下把门关上,将自己隔离在了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之外。 三福晋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地逃离了东宫。 她身边的丫鬟忙扶住他。 三福晋一把将人甩开:“我没事。”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吓死我了。怎么就发那么大脾气。” 丫鬟生怕福晋被吓坏了后,回府后三阿哥会责问她,就试着帮福晋出主意。 之前她在屋外廊下等着侍候主子,约莫也听到了里头的谈话声,旧文:“刚才太子妃是听了福晋说起来膳房小太监和那个小陪读后,方才生气的。会不会太子妃生气和这两个人有关系?” “有道理,有道理。”三福晋慢吞吞说着,斟酌起来:“太子跟前的陪读,是在东宫伺候的。” 她明白,想询问有关陪读的什么事儿,就得去东宫。那地方现在不能去了。就算去后,东宫都是太子和太子妃的人,她也不敢询问。 三福晋拿定主意:“我去御膳房走一趟。” 御膳房那边倒是有熟悉的奴才。 正好有个在那里做活的姑姑,是从胤祉身边出去的。以前三福晋刚嫁给三阿哥那会儿还没出宫。这位姑姑当时还是小宫女,三福晋对她不错,私底下也还有来往。 三福晋就让丫鬟把这个姑姑叫来了问话。 姑姑刚开始还缄默不语。一问三不知。 后来三福晋说起今儿在东宫的遭遇。姑姑听说三福晋提起了花喇和德柱后,引了太子妃不高兴,这才吓了一跳。 姑姑顾念着昔日的主仆情分,少不得要提醒三福晋一二:“……这两人,都已经死了。” 三福晋大骇:“死了?” 去年都还好好的人,转眼几个月不见,怎的就死了? “是皇上命人暗中把他们处死的。”姑姑眼帘低垂,嘴唇轻轻抽搐,显然还对当日的事情有所忌惮:“当时处死的一共三个奴才,他们占了两个。另外还一个被禁足的,到现在也没让放出来。” 三福晋抓紧了胸前的衣襟,手指头都在颤抖着:“什么时候的事儿?” 活生生的几个人,怎么说没了就没了?犯了什么错? “去年深秋。”姑姑压低声音:“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负责杖刑的一个小公公,与奴才相熟。他奉皇上命令行完刑后,原本是没事的。结果太子爷把他叫了去,也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吓得他好几天睡不着。他当真心里恐慌,和奴才说心事的时候,把那几个人受罚的事儿告诉了奴才。” 深秋,那时候还没过年呢。三福晋心想。 也不知道牵扯进了什么事情,才会闹到了这个地步。 姑姑迟疑着说:“至于他们犯了什么错,奴才就不知道了。那位小公公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皇上的命令。” 三福晋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怪道太子妃刚才那么大的反应呢。 原来是因为她拼命提起被皇上处置了的死人,太子妃犯忌讳,方才如此啊! 三福晋后悔得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巴掌。 人都死了那么久,她不注意着没留意到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在太子妃跟前一个劲儿地说。 活该被太子妃嫌弃。 三福晋又恼又悔地打算离开皇宫。可是转念想想,好不容易进宫一趟,就这么走了又有些不甘心。 左思右想半晌。 三福晋估摸了会儿,觉得那几个人的死横竖是和宜妃娘娘肯定没关系的。 因为就在悄悄处死了那几个人之后没多久,年底除夕当天,宜妃娘娘还恢复了位分。 之前宜妃娘娘受过罚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可即便这样,除夕那天宜妃娘娘依然恢复如当初的盛宠状态了。 由此可见,这事儿和谁有关系,也不可能和宜妃有关系。 恰恰相反宜妃娘娘说不定是“有功”所以这么快又得到了圣心的。 三福晋决定去宜妃那里坐坐,一来是探听下这件事,看看宜妃到底知道不知道内情。二来,就算宜妃不知情,她在宜妃跟前讨个好终归是有利的。 事不宜迟,反正眼下也没什么地方去。三福晋果断去了翊坤宫。 翊坤宫内祥和一片。 九阿哥去了延禧宫找八阿哥玩——再不多久,八阿哥即将大婚。婚后过段时间门很有可能就会搬出宫去,因为八阿哥府由八阿哥的人和郭络罗家的人都在一起看着修葺着,想必很快就能完工。 九阿哥想到以后见八哥一面很难了,就心里不舒爽。这几日没事儿就去找八阿哥,一刻也不闲着。 儿子跑出去玩了,宜妃自然是闲得无聊。 更何况以前还有个卢嬷嬷在她跟前逗她乐子,现在卢嬷嬷不在了,旁人她也看不上,于是更加没事做。 她在屋里摆了一桌的东西,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都不太想吃。 恰逢三福晋前来拜访。 宜妃原本没多喜欢这个老三媳妇儿,百无聊赖下就也答应见她一见。 翊坤宫这儿,三福晋来的次数很少。 主要是宜妃娘娘素来受宠,又眼高于顶谁都看不上,只瞧得上自家那些孩子。是以三福晋以前也不敢轻易过来叨扰。 三福晋来了后,颇为拘谨。 宜妃倒是无所谓,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着话:“今儿怎么想起过来了?平时你都不往我宫里走的。” 三福晋:“以前也想拜访娘娘,只是没个由头。今儿听说九阿哥得了皇上嘉奖,说他功课不错。我便想着前来给娘娘道喜,也好意思过来了。” 她也是刚才刚进宫的时候给三阿哥生母荣妃请安时,听荣妃提了这么一句,九阿哥大早晨得了皇上奖赏。 没想到这理由现在就立刻用上了。 宜妃最喜欢听旁人夸赞她儿子九阿哥,闻言露出喜色:“胤禟这孩子一向聪明,做什么都好。若他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功课上,定然是最厉害的一个。” 简短几句话,宜妃就觉得这三福晋越看越顺眼起来。 渐渐的三福晋放开了,天南地北地和宜妃瞎扯一通。不知不觉的,她就把话题给扯到了宫里犯错的宫人身上:“听说皇上御驾亲征回来后,发现宫里有不少的奴才做事不得当。皇上雷厉风行,处置了许多个奴才。” 说着,三福晋生怕宜妃会不高兴敞开话说,特意又加了句:“那时候宫里没有娘娘帮忙看管着六宫,果然是不行的。若娘娘当时管着六宫,绝对不会闹出那么多乱事儿。” 宜妃听她起了话头的时候,当时就提高了警惕,生怕三福晋提起卢嬷嬷来。 谁知三福晋画风一转,却是说起来了御膳房的一个小太监和太子身边的一个小陪读…… 宜妃对旁人那边的事情没什么兴致,随意“哦”了一声后,又说了些旁的:“若是我当时在管理六宫,这些奴才肯定翻不出花样。别说什么御膳房什么陪读,便是内务府那边,我也能看得好好的。” 三福晋看宜妃神色,是真的对那几个人的死很无所谓。 也是。 如果那事儿没什么内情的话,对于宫里的主子们来说,就是处死了几个奴才而已,当不得什么。 三福晋暗暗惋惜着没找到这事儿的缘由。 只可惜,宜妃很显然也不太在意杀了几个太监这种小事。不然的话,说不定她还能探听出来点什么。 可是这三个人死的时间门点附近,也就宜妃复位这种事儿算起来大一点。 她想从别处来挖出点消息,也是很难。 三福晋估摸着可能要放弃追究这件事情了。 宫里的事儿可大可小。 倘若是皇上处置的,而且宜妃都不知情的,那这事儿怕是不能旁人随意知道。 三福晋暗暗打了个寒颤,赶紧把话题扯开聊了一些宜妃可能感兴趣的话题。 一个有意讨好,一个无聊之中倒是慢慢起了兴致。 俩人说了会儿话后倒是都心情不错起来。 宜妃对于三福晋肯来拜见她,还是挺高兴的。 当年大皇子被治罪,说明三阿哥也比较能干。即便三阿哥人才出众却不被皇上喜欢,宜妃却乐意拉拢这种人。 说不定这种皇兄就可以成为九阿哥的助力。 宜妃确确实实不喜欢太子和四阿哥那一帮人。如今有个和太子关系近的三阿哥的福晋过来向她示好,她觉得是时候拉拢人了。 九阿哥多一个好兄弟,总好过太子和四阿哥多一个好兄弟。 眼看着时间门也不算早了,三福晋只能告辞离去。 宜妃看着她离开,心里倒是略有些惋惜,便顺口说着让她日后再来玩。 皇上处死三个小太监的事情,让太子妃花容失色,让宜妃不放在心上,让三福晋放弃了追查。可是消息到了胤禛这里,却是让四阿哥若有所思。 实际上,宫里时常有人死亡。特别是这些做奴才的,随随便便一些在外面人看来的小事,都能让宫里的奴才没了命。 之前这三个太监被处置的事情,胤禛也听说过。 只不过之前他听说的时候,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可如今,他放在宫里的钉子告诉他,三福晋在打听这三个太监死亡的消息……这事儿就变得微妙起来。 而且钉子说,那几个太监都和太子的关系挺不错的,是以三福晋才又多问了几句。 胤禛把“三个太监被皇上秘密处置掉”这个消息,与“他们三个和太子关系很好很亲近”相联系,这事儿就开始浮出水面。 更何况之前小瓜尔佳氏还和珞佳凝说过那样一番话。 胤禛心中有数,却沉默不语。暗暗把这些记在了心里,并不对外透露半分。只是晚上归家后,把事情和自家小妻子讲了。 珞佳凝已经连续好几天和胤禛“相敬如宾”了。 俩人最近客客气气的,有礼貌的很。都知道对方是故意拿捏着,可谁也不肯先走出“和好”的那一步。 今儿胤禛早早地就下了衙赶紧回来,又巴巴地把刚知道的三个小太监的事儿告诉了珞佳凝…… 珞佳凝顿时觉得,把这个爱脑补的家伙也折腾差不多了。 眼看着他主动示好,软声细语来和她说话,她就拿出了这些日子画的花样子:“你瞧瞧我画的这样花样和款式,若是让裁缝铺子做成女装,好看不好看?” 胤禛一向机敏。 只是前段时间门的时候,因为钻了牛角尖走不出来,这才越发地想歪了。 今儿一看到这些花样子,电光石火间门,他恍然明白了什么。 想她那日说“尽快弄好”的,敢情就是这些? 胤禛没有回答自家小妻子“好不好”的问题,而是缓缓扭头转向了她,磨着后牙槽气得牙痒痒:“甚好。这些日子以来,你就是拿这些东西糊弄我的?” 怪道他一直在等着她拿起针线来做男装,却一直没等到,每日里只看到她偷偷摸摸拿了纸笔在那边弄着,末了又偷偷摸摸把用过纸张都收起来不让他看。 原来是专门糊弄他的! 珞佳凝没想到这人也太聪明了,稍微给他露出一点点苗头,他就顺藤摸瓜把事情全猜了出来。 珞佳凝还嘴硬:“什么糊弄不糊弄的?我怎的不知道。” 说着她毅然转身,打算脚底抹油赶紧溜走。 可胤禛没打算放过她。 他手臂一伸就把她捞了回来,又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大跨着步子往屋里去。 珞佳凝惊呼:“大白天的你想做什么!” 他这才刚刚回府,又是赶早回来的,天还亮堂着呢。 胤禛轻声笑着,语气里透着暧昧:“你看我去的地方,说我想做什么?” 珞佳凝大怒:“放我下来。” 胤禛冷笑一声,踢开里间门的门把她往床上一撂:“好,听你的。” 珞佳凝:…… 这也算是“放下来”? 老四你也太不实在了!! 门外。 苏培盛抄着手站在廊下,听着屋里的动静,扭头问高无庸:“主子们这都好着呢吧?” 高无庸:“那可不,一直都好着呢。就算有不好的时候,那也是闺房之趣。” 哥儿俩话里有话,心照不宣地互相使了个眼色,齐齐松了口气。 前些天他们战战兢兢跟在四爷身边,可把他们俩搞得心累。 如今好了。 四爷那边但凡有个什么“不好”的,也就福晋能治得了! 四阿哥府上,俩主子蜜里调油着,刚刚风和日丽起来没几日。 宫里突然间门传来消息。 皇上准备要大封成年皇子,四阿哥就在其中。 第75章 第 75 章 消息传到皇子各府,每家都很激动。 五福晋甚至为了这事儿还来了一趟四阿哥府:“四嫂,你觉得皇阿玛怎么就想起来册封爷们了?” 不怪五福晋这样好奇。实在是大皇子都要奔十了,皇上才想起来册封年长的儿子们,实在是忽然来了这么一遭,让人猝不及防。 珞佳凝多多少少明白一点皇上为什么这个时候来这么一下。 本来是不太明白的,但是结合去年皇上暗中办了和太子有关系的个小太监后,这事儿的意图就有点浮出水面。 只是这些话她不可能对旁人讲,也就和胤禛私底下说说罢了。事关皇家内幕,即便是五福晋和她这样交好,她也不能讲出来。 珞佳凝就道:“眼看着八弟就要成亲了,皇阿玛许是想喜上加喜吧。” 五福晋一拍手掌恍然大悟:“应该就是这样了。未来的八弟妹再怎么说,也是安亲王的外孙女。成亲前把八弟的身份提一提,对他来说也是好事。” 说到这儿,五福晋又有些疑惑起来:“这次册封,能封得到八弟吧?” 她不过是刚才随口一说而已,具体皇阿玛到底册封哪些个皇子,她心里也没数。 因为胤禩的年纪算起来也是擦了个成年的边儿。能不能真的到他,还真难说,真就是看皇阿玛的心情和意图了。 珞佳凝笑道:“有他没他,过几日也就知道了,何苦现在琢磨着?” 五福晋想想也是这个理儿,又忍不住抱怨几句:“只希望皇阿玛公正一些,别因为郭络罗氏身份高,就听了宜妃的枕头风,再把八阿哥的位置拔得比我们两家爷高。若八弟真比我们两家爷都好高的话,我可就真不依了。” 五福晋倒不是对八阿哥有什么意见。她主要是不待见未来的八弟妹郭络罗氏。 如果八阿哥被册封后比五阿哥要位高的话,她身为嫂子怕是也镇不住郭络罗氏的。 珞佳凝笑道:“五弟妹你可就真想岔了。皇阿玛最公正不过。我想着,他极有可能按照年龄来排,而不是按照喜好。” “如果真这样我倒是放心了。”五福晋想到郭络罗氏,就气得咬牙切齿:“等到八弟妹进了门,我倒要看看她能横行几时!” 皇上册封的意图下来没多久,德妃就找了四阿哥和四福晋两个人进宫说话。 只不过在永和宫待了还没多长时间,乾清宫那边来了个小太监,说皇上想看看晖哥儿,要四阿哥和四福晋抱了孩子去给皇上瞧瞧。 夫妻俩心里有数。 这次让他们俩进宫来,很有可能是皇上的意思。只不过现在的情形比较紧张,皇上也是不想让其他皇子们对四阿哥夫妻俩有所忌惮,所以借了德妃的口让孩子们进宫说话。 今日天气略微有些阴凉。 乾清宫内树木茂密,走入其中,那种凉丝丝的感觉更浓了。 胤禛把晖哥儿头上的小帽子戴得更严实了些。 孩子已经一岁大了,慢慢的开始能走点路了。可惜宫里太大,他小短腿走不了多远就会累。为了不耽误事,索性抱着他,这样大人小孩都方便。 康熙帝正批着折子,一抬眼看到了老四夫妻俩,就招呼着让坐下:“且等朕片刻。这一个马上批好。”说罢他不再多言,专注于眼前奏折。 胤禛和珞佳凝把晖哥儿抱过来,本来就是当做“借口”的。现在看皇上在批奏折,就让孩子去园子玩。 晖哥儿会说几个字的话了,奶声奶气的,用简单的一两个字表达自己不想走,还挣扎着站到了地上,迈开小短腿,呜呜呀呀地似模似样走了几步。 珞佳凝正打算让宫女把他带出去。 康熙帝一看到孙子开始走了,高兴不已,朱笔一丢大跨着步子过来。 他抱起弘晖,结结实实亲了两下,又和珞佳凝说:“你把孩子养得好,白白胖胖的。”不似太子的几个孩子,都弱气得很,瞧着就不够康健。 他爱新觉罗家的子孙,就该像弘晖这样壮实健康的才对。 珞佳凝笑着谢过了皇阿玛,又让宫人把孩子带了出去。 皇上喊了老四夫妻俩坐到离他最近的两张椅子上:“今儿朕见见你们,是问问你们的意思。”他叹了口气:“册封一事,朕在‘度’上有些拿不定主意。” 康熙帝的意图是,大皇子和皇子年纪大一些,封为郡王。四阿哥的年纪说大也比较大,说小,也算是挺年轻的,正好在个坎儿上。 康熙帝就问了声:“从你这边当个分界如何?” 胤禛瞬间听出了皇上的意思。 皇上在给他“郡王”和“贝勒”的名号之间,有些犹豫。更倾向于把他封为“贝勒”。这样一来的话,他就成为了兄弟们被封郡王和被封贝勒的“分界线”。 皇上含糊其辞问的他,就是这个意思。 胤禛明白皇上的苦心。 他和皇兄年岁相差一岁八个月,与五弟相差一岁一个多月。而五弟虽然已经满了十八,却还不到二十。 按照到了二十的标准来看的话,他封个郡王没什么关系。 可是,相较于之前严查大皇子庄子有功的阿哥来说,他好似又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贡献。 毕竟他一向行中庸之道,刻意收敛锋芒,从来没有太突出的表现。 胤禛笑着拱了拱手:“难得皇阿玛这样怜爱我,让我当了这个分界。儿臣感激不尽。” 康熙帝哈哈大笑。 “朕就知道你们夫妻俩一向是个懂事知分寸的。”康熙帝道:“今儿和你说这个事儿,是想和你说,本来也想给你个郡王的。可是给你了郡王,老五是贝勒好像又有些不太妥当。” 五阿哥毕竟是养在太后跟前的,和胤禛也只相差一岁多。 若胤禛是郡王和五阿哥是贝勒的话,太后那边是真不好交代,肯定觉得他偏心老四而轻看了老五。 “倘若把你和老五都封为郡王,到了老七和老八,就只有两个贝勒,又不太好。”康熙帝也是难得地吐露心声:“朕是怎么都为难。” 最可怕的是,昨儿晚上宜妃还在他耳边吹风,说让他给老九个郡王当当。 笑话。 老九才多大? 他都没打算这次册封老九,宜妃居然妄想直接给老九封了郡王! 可笑老九都还没有福晋! 康熙帝越想越气。 他扪心自问,之前因为太子的那些破事儿,他明里暗里嘉奖宜妃的次数太多了,导致宜妃有些失了分寸,居然开始妄想不该得的。 康熙帝其实今日本来没打算把老四和老四媳妇儿叫来。 实在是昨晚上被宜妃那无理要求气狠了,今天才借了德妃的口把孩子们急急召进宫来。 为的就是看看自家懂事的孩子们,让自己消消气。免得一肚子火再没处发,硬生生把自己憋病了。 父子俩把话说清楚后,康熙帝又逗了一会儿孙子,胤禛和珞佳凝便带着孩子归了家。 不多久后,皇子们正式进宫接受册封。 大皇子胤褆身为皇长子,被封为多罗直郡王。阿哥胤祉被封为了多罗诚郡王。从四阿哥往下,一直到八阿哥,胤禛、胤祺、胤祐、胤禩四位皇子被封为了多罗贝勒。 之前皇上的旨意捂得严严实实,各人都不知道自己会被封为什么。 大皇子来之前还十分忐忑。 他生怕再收到之前阿哥查出的他庄子上的事儿牵连,没有册封或者是被封的位低。 如今他成了郡王,倒是松了口气。 阿哥胤祉十分自得。 他从小到大都十分出众,无论什么功课,夫子们没有不夸他的。 只可惜皇阿玛一直看不到他似的,对他的态度都不怎么亲近。仅有之前查大皇子一事,遣了他去,他还完成得不错,为自己挣了脸。 另外就是御驾亲征的时候,也也立了不少汗马功劳。 阿哥想着,现在他封为郡王,可真是扬眉吐气了。 之前还总有人旁敲侧击着告诉他,说他不如四阿哥五阿哥八阿哥受宠,许是被册封时不如他们几个。 如今看来,那些瞧不起他的人可真是被打了脸。 旨意下了之后,梁九功向各位阿哥道了喜,这便回了乾清宫向皇上回话。 阿哥脊背挺得直直的,眼睛扫了扫屋里的各位兄弟,朝他们不甚在意地拱拱手:“恭喜哥哥弟弟们了。”语气里难掩自得。 八阿哥温和地笑笑:“谢皇兄,也恭喜皇兄。” 一旁的十阿哥陪在八阿哥身边,不屑地嗤了声——看老那劲儿,知道的明白他只是当了个郡王而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当了皇帝呢!拽什么! 九阿哥用胳膊肘捣了捣十阿哥。 十阿哥撇撇嘴,到底是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胤禛本来就对这些个暂时的封号没甚特别大的感觉。 须知册封只是他们可以插手朝政的一个开始而已,具体后面如何,还得看自己在册封后做的怎么样。 有高位做不好,没用。位置低一些但做得好,以后依然可以大有所为。 更何况,胤禛知道,皇上分给他一个“多罗贝勒”的封号,不过是权宜之计。 实际上皇阿玛还是很疼爱他的。 只不过皇阿玛对他的疼爱都是在私底下,并为拿到明面上来,所以旁人总觉得他在皇阿玛的心里,还不如他媳妇儿受宠。 不过,胤禛自己心里明白就好,没想着把自己受到的父爱宣之于口。 胤禛朝阿哥拱了拱手:“恭喜皇兄。” 阿哥扬着下巴,对他淡淡“嗯”了声,连句话也没多说。 阿哥行为轻狂,太子胤礽看不上他。却又忌惮他封为郡王以后会有实权,可以参政,少不得要笑着道喜。 阿哥在太子跟前倒不似在其他阿哥跟前那么张扬。他躬身朝太子拱手:“以后还得皇兄多多指点才是了。” 太子看他态度谦和,心里宽慰不少。与他说了几句话后,便转身离去。 至于大皇子,因为他之前的诸多行为,这些弟弟们都不太和他说得上话。 大皇子留在这儿看了会儿阿哥“演戏”,觉得好笑至极。看够“戏”后,他便去了延禧宫找生母惠妃。 无论什么事,这样大动干戈的,基本上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更何况现在是册立成年皇子这样能引起前朝后宫动荡的事儿,更是让人瞩目不已。 被册封的皇子们自然是高兴万分的,可是回到东宫,放松下来的皇太子胤礽却没那么开心了。 原本朝中真正掌权的皇子,不过是他一个人而已。 如今各个弟兄们都来分一杯羹…… 在他看来,这是皇阿玛对他不够信任的关系。 太子妃试图劝他:“就算他们得了册封又怎么样?以后他们还是你的臣子,还是要听你的号令。你不用管他们,让他们自己成长。等你登基后,他们都是你的助力。” 太子不胜其烦,觉得太子妃实在呱噪得很,摆摆手示意她下去:“我一个人静一静。” 太子妃想把女儿抱来:“太子爷,孩子已经好几天没见她阿玛了,她想她阿玛了……不弱太子爷和孩子玩一会儿?” 小格格是太子妃亲生的,太子妃自然希望太子多陪一陪他们俩的女儿。 可太子依然觉得厌烦:“她懂什么?想不想的,还不是你教的?你和她说,我很忙,她自然也就不闹了。” 说罢,太子又摆摆手:“你去陪她玩吧。我自己静一会儿。” 太子妃怔怔地看了他好半晌,最终缓缓行了个礼:“是。”这便决然转身出了屋。 太子在这边心里堵得难受。 宫里另一个最不开心的人,就是宜妃了。 宜妃觉得皇上这次把前面八个阿哥都册封了,独独从老九这里开始撇下,那就是不看重她,也不看重她的儿子。 即便九阿哥还没成年,即便皇上已经和她特意说起过,这次册封基本上只册封成年皇子。 可宜妃还是觉得皇上对她不够好。 宜妃想要去乾清宫找皇上。可还没出门去,跟在她身边的王公公就看出了她的意图,小声提醒她,皇上这会儿正召见大臣们,许是不能见后宫嫔妃的。 宜妃迈到门口的脚这才硬生生收了回来。 恰在此时,有宫人来禀:“娘娘,福晋和她同族的妹妹求见。您见不见?” 宜妃皱了皱眉。 福晋? 她来拜见做什么! 还有那什么同族的妹妹…… 想必是知道了今天阿哥一定会被册封,所以福晋特意带了妹妹来见荣妃的吧?想着一起庆祝庆祝? 宜妃想到阿哥被册封郡王,而她的胤禟什么都没有,她就心里难受得紧。 宜妃当即就想拒绝:“不见。” 上次见福晋的时候,她还想着和阿哥福晋处好关系,那是她眼瞎。 现在看那阿哥和福晋得了势,又来她这里炫耀,她顿时气得不行,恨不得一眼也不看他们。 王公公在旁好心提醒:“如今福晋可是郡王妃了。她带着她的堂妹过来见娘娘,若娘娘直接就这样拒了,倒是让郭络罗家不好看。” 说罢,王公公又轻声提醒着:“八阿哥如今指了婚眼看着大婚在即。九爷也到了指婚的年纪。娘娘总也得为九爷多打算才是。福晋虽说做事不太对劲,可她认识的外头的人多,您向她多打听下各家贵女也好啊。” 宜妃一阵心烦。 册封后的那点子破事儿是遮掩不住的。阿哥说过什么做过什么,现在已经传到了各宫。 阿哥显摆那么狠,已经够遭人恨的了。如今福晋也不知情识趣,还特意带了个本家的妹妹过来招人恨。 这人也不知道是真的愚蠢还是说单纯。 不过公公说的也对,她是得在各处帮胤禟相看一下。 须知胤禟找媳妇儿也就是她找儿媳,总得自己看着顺眼的才好。 最佳就是个能让她拿捏得住的,以后儿媳听她的,做事规矩一些,也就不会祸害了胤禟的前途。 宜妃忍下怒气拂袖回屋:“那就让她们过来吧。” 她倒要瞧瞧,这些人能给她说什么做什么! 永和宫内。 德妃和珞佳凝、五公主七公主还有十四阿哥,都在等着胤禛的好消息。 胤禛前些天被皇上叫过去,德妃心里有数,这次册封是肯定有胤禛的。 而十四阿哥,年纪还小。德妃觉得小儿子肯定没戏,就没让胤祯过去凑热闹,让小儿子留在了宫里陪她等。 如今旨意宣读完毕,果然四阿哥“榜上”有名。 永和宫里大家都欢喜得很,静等着四阿哥的到来。 胤禛先是向母妃表达了谢意,又陪着弟弟妹妹说了会儿话,这才拉了自家福晋到个僻静的地方说悄悄话。 胤禛低声与珞佳凝说:“最近我们行事需得小心着些。东宫那边如果找你,你能推就推,尽量别去了。” 珞佳凝有些明白过来,也压低了声音:“你是觉得太子殿下会发难?” 胤禛:“我们兄弟几个可以参政了,往后得了实权,自然要分了他一些权力去。” 毕竟皇子们能够拿到的总权力也就那么些,不能所有大事儿都不顾大臣们而交给皇子们来做,那样不利于社稷。 既然如此,原本太子独揽大权的时代过去了,太子必然不高兴。连带着太子妃也要受到太子脾气的牵连,少不得要找人诉苦。 本来四阿哥和太子就交好。 胤禛怕这样一来的话,太子妃有苦水就要倒给珞佳凝了。他不希望妻子受到这样的待遇。 珞佳凝心中有数,轻声说:“你放心,我明白。” 她算了算时间。估摸着,皇上特意凑了这个时间来册封皇子,许是对去年太子的那些破事儿还耿耿于怀。 皇上觉得太子行为不端,就有意让其他皇子参政,借此来分了太子的权,好让太子反省反省。 只是不知道太子能否体谅皇上的良苦用心。 倘若太子能够体谅皇上,那么之后的日子里,太子能收敛锋芒行事端正些,往后好日子自然源源不断。 不过据她所知,太子这个人是不知足的。 不然以后也不会有一废太子和二废太子的事儿发生了。 珞佳凝和胤禛刚刚是出屋来说悄悄话的,现在事情讲完了,就一起低声说着话回主殿去。 谁知刚走到院子中央,翠莺脚步匆匆地过来。 珞佳凝喊了她一声询问何事如此慌张。 “回福晋,奴才也不是慌张。就是刚知道了个事儿,觉得蹊跷得很,想着和福晋说一声。”翠莺福了福身:“今儿册封前,阿哥就带着福晋和福晋的堂妹一起进了宫。原本福晋和她堂妹是在荣妃娘娘那儿的,可就在刚刚,奴才看到福晋带着她妹妹去翊坤宫拜见宜妃娘娘了。” 珞佳凝初时还没反应过来。仔细一思量后,恍然大悟。 福晋的堂妹? 拜见宜妃? 她若是没记错的话,九阿哥胤禟的嫡福晋董鄂氏,就是阿哥福晋董鄂氏的堂妹啊! 今日过来的堂妹,该不会就是日后会成为九福晋的那位吧? 珞佳凝顿时来了精神,细问翠莺:“你可曾看清楚福晋带来的那个人?” “奴才看了个真真切切。长得挺好看的,当然了,不如主子您好看,可是比大多数人漂亮。”翠莺面对四福晋,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性格好像挺腼腆的。福晋也不是多强势的人,她跟在福晋身边,走路都小心翼翼,可见又谨慎又内向。” 珞佳凝跃跃欲试,想过去偷偷瞅一瞅那位姑娘长什么样子。 她转身就要走。 胤禛瞬间看出来自家妻子的意图是什么。他一把拉住珞佳凝:“你又要做什么。” 珞佳凝一脸无辜:“四爷为何拉我?” “你若是想偷偷去看福晋的妹妹,我自然要拉住你不让你去。”胤禛说道:“身为贝勒福晋,合该循规蹈矩,不能随意乱跑。知道吗。” 他虽然说得一本正经的,可是他的眼神出卖了他。 胤禛的眸中满是促狭的浓浓笑意。 可见他是故意拿了规矩来“训”四福晋的。 珞佳凝看出来后,不由冷笑。 他能装是不假。 可他没想到的是,她比他还会装! 小样儿。 就凭你还想拦住本座? 珞佳凝知道胤禛这人的脾气,就也不和他来硬的了。 她身子一软,歪靠在了胤禛的怀里,嗲声嗲气地说:“四爷~~人家想去看看嘛~~~你就答应了好不好呀~~~” 四福晋基本上不撒娇。 一旦撒娇,四阿哥就有些受不住。 胤禛心里乐开了花,不由地伸手将她轻轻揽住,温柔地说:“你这个时候去,我怕你一旦行踪败露了,就会被宜妃她们厌恶。” 珞佳凝掐着嗓子继续说:“可人家很厉害呢,一定不会被发现嘛~~~~” 胤禛胤禛搂着自家小娇妻,听着她的柔声细语,顿时心像是被猫爪挠了似的,酥酥麻麻的:“我这是担心你。” 他正沉浸在夫妻温存的片刻时间里。 突然间,异变陡生。 珞佳凝趁着胤禛心神荡漾的时刻,忽然抬脚朝着他小腿肚子踹了下。 胤禛猝不及防下吃痛,身子一僵停了几秒钟。 珞佳凝凑着他愣住这个短暂时间里,猛地挣脱出他的怀抱,跑出了他的禁锢范围。 都逃出一段距离了,珞佳凝还不忘嘲讽这个傻子,回头朝他做了个鬼脸。 胤禛晃了晃小腿,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自家福晋跟个小兔子似的跑出去贼快,忍不住摇头叹息。 ……她也是厉害。 居然次次都能让他中招。 看着自家媳妇儿跑远时越来越欢快的步子,胤禛默默发誓。 下次绝对绝对不会再着了她的道了。 一定。 第76章 第 76 章 翊坤宫外。 这里的景致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不会因为几个“客人”的到来而显出与众不同来。 三福晋带着堂妹小董鄂氏来到了宜妃这儿,行礼问安整个下来一气呵成。 小董鄂氏自始至终都规矩得低着头。 说她内敛也好,说她怯场也好。总之这个时候,即便是堂姐和她说了宜妃娘娘人很好,她也没有把头抬起来。 宜妃素来喜欢大大方方的女孩子。 看到了董鄂氏这样守礼的样子,她内心里嘀咕着“小家子气登不得台面”,丝毫都看不上,也懒得理她,只随口朝着三福晋随意夸赞了句:“你妹妹倒是挺漂亮的。” 当然了,这句话也不过是个干巴巴的随意客套话而已,宜妃是随口就能说的,都不用仔细去想。 三福晋却觉得宜妃是在夸赞她堂妹好看,不由开心起来:“我这妹妹自小就是个美人坯子。若说我小时候也够好看的了,可她比我还漂亮。族里上上下下,居然找不出一个比她样貌更美的了。” 宜妃自身就相貌极好,听了这番话后,不由得又仔细打量了小董鄂氏一番。 ……也不过如此。 就眼睛还算是好看一些,眉毛挺工整的。嘴巴略大了点,两颊没什么肉看上去不太有福气的样子,隐隐的还有点克夫像。 就这,还能在董鄂家称得上是“没有比她更好看”的? 想必那一大家子也没什么能看得过去的吧! 宜妃心里头暗自腹诽,嘴上却说:“我瞧着你这妹妹也好看。”而后她有些懒得应付这些人了,摆摆手:“你们先下去吧。我今日有些乏了,改日再和你说话。” 这就直接让人把三福晋和小董鄂氏送了出来。 珞佳凝到了翊坤宫的时候,正赶上这堂姐妹俩人从宫里出来的时候。 珞佳凝没想到这俩人居然出来得那么快。 她刚得知了她们进入翊坤宫的消息,就从永和宫赶过来。刚刚走到地方,她们却已经出来了。 一看就知道宜妃没怎么打算多留她们。 如今春色正好,珞佳凝便藏身在几棵大树的后头。 恰逢那堂姐妹俩走路的时候经过那大树前面的一段路,她就将两个人的对话听了个十足十去。 三福晋:“我早就和你说过吧?宜妃娘娘温和善解人意,是最好不过的了。” 小董鄂氏:“我怎么觉得,那娘娘好似不太容易相处?” 三福晋:“这话怎么说。” 小董鄂氏:“看上去她一直在附和我们,却什么有内容的东西都没和我们说,不过是把你的话再重复一遍罢了。而我,她虽然夸赞我,可我听着却不像是她口中说的那么一回事。” 三福晋听了堂妹这话,忙“嘘”了声,又四顾看看。 见周围没有旁人在,只堂妹和她的几个贴身伺候的奴才在后面远远跟着,三福晋这才略微放轻松些,轻声斥责堂妹:“宜妃娘娘一向如此傲气。她今日这般,已经算是极其和善的时候了。即便她对你不和善,在这宫里头,你也不能随意乱说话啊。如今只我跟着你还好,若是旁人跟着你,你早就不知道被罚多少回了!” 小董鄂氏有些委屈:“若身边是旁人,我也不可能说实话呀。” 三福晋想想也有道理,语气和缓下来:“我身为姐姐,自然要教你一下。你听着就行。” 想到夫君被封了郡王后,如今应当正在各宫里威风着,三福晋拉了堂妹的手:“家里既然让我带你来宫里见识见识,我自然要带你多走动下。” 想到平日里她们很少去德妃那儿,三福晋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带她去见识见识:“走,我再带你去拜见德妃娘娘去。” 那样一来的话,宫里的四妃,除去三阿哥的生母荣妃外,她就带妹妹见识了两位了。 也算是不负家里人的重托,好歹是带妹妹见识过的。 两人嘀嘀咕咕着,开始转了方向往永和宫去。 珞佳凝趁机走出那个大树的后头,叫了远远在等她的绿梅,快速说:“走,我们赶紧回去。” 既然她们俩往永和宫去了,那她最好就去永和宫在等着,看看这俩人是个什么脾性的。 思及刚才听到的那番对话,珞佳凝不由疑惑。 看上去宜妃好似不太喜欢那个小董鄂氏? 她应该是没记错的,九阿哥的福晋应该是他们董鄂家的才对。 如今这个三福晋的堂妹没有得了宜妃的欢心,那么说,未来的九福晋不是她?又或者是她,只是如今宜妃还没有觉得她很好? 还有另外一个可能性存在。 那就是,九阿哥的福晋并不是宜妃所喜欢的。 但是看皇上对宜妃的宠爱程度,这个可能性又很小。 珞佳凝带着满腹的疑惑回了永和宫。 在她离开后不久。 九阿哥胤禟大跨着步子来到了翊坤宫,来寻宜妃:“母妃,你遣了人急慌慌地去寻我,到底为了什么?” 宜妃被刚才那两个人呱噪得翻了,挥挥帕子有气无力地说:“没事儿。不过看到了两只说来说去没完的青蛙,心里头不舒坦,找你回来陪我一会儿。” 不舒坦的原因自然还有另外一个,那就是皇上这次册封皇子,正好卡在了九阿哥的前头。 这让宜妃感觉皇上对她的宠爱十分不够,心里怨着皇上,越想越心里堵着。 九阿哥不知道母妃诸多的心思,脱口而出:“八哥如今得了册封,我高兴呢,正在延禧宫和八哥打算好好庆祝一下。结果倒好,我们正开心着,你就把我叫了回来……你若无事,我就再去惠妃娘娘那儿,找八哥去了啊。” 说着他举步就要离开。 宜妃登时就怒了,啪地下把帕子拍在了桌子上:“你有胆子离开的话,就不要再回来!” 九阿哥脚步一顿,疑惑且不解地回头望了过来,十分迷茫地看着宜妃:“母妃,你这又是在发什么脾气。” “你整天说‘八哥八哥八哥’,就只知道胤禩,却不知道我这个额娘了!”宜妃越想越觉得委屈,因为儿子的不理解,她这种委屈愈发大了:“你若是今日去找了他,就跟着他在延禧宫住下吧,别回来我这儿了!” 说到此,宜妃只觉得悲从中来。 自己无论怎么谋划,这儿子都和旁人的儿子一条心,根本不和她的心在一块儿! 宜妃伤心着,声音开始哽咽,说道:“你皇阿玛这次明显不疼爱你。那八阿哥抢了你表姐去做福晋,这也就罢了。你不只不生气,反而向着八阿哥。如今,皇上让八阿哥当了贝勒,却留了你依旧是个小小皇子而已……你不看看你们俩年岁才差多少!” 九阿哥听了这话,忍不住头疼。 若说他和十弟年岁相差不多,那他承认。因为他和十弟不过相差两个月而已,不算什么。 可如果说他和八哥年岁差不多大…… 那他就没法承认了。 只因他和八哥相差了两岁半,着实不算少了。 九阿哥到底顾念着这个是自己亲妈,耐心解释了一回:“母妃,莫要这样了。皇阿玛还是很心疼我的,只是这次我年龄不够,不能册封。下回,下回一定有我。” “下回还指不定是哪年哪月了!”宜妃的声音都快到了吼的地步:“大皇子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多快三十年。你呢?你要等多久?” 这时候宜妃的眼泪已经落了下来:“你皇阿玛还是不够疼爱你。我只想着,他对我这一好,一定也会顾及你。却不想,却不想,终究是我强求了,他其实是不在意我们娘儿俩的。” 面对着哭哭啼啼的母妃,九阿哥一个没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 母妃就是这样,把皇阿玛的宠爱看得理所当然,却不想着如果不是皇阿玛开恩,上次她受罚后就不可能再恢复如今的位分和管理六宫的职权。 之前被罚的时候,母妃哭哭啼啼以泪洗面。 结果一旦恢复了妃位的位分后,就又开始重蹈覆辙,觉得一切都是“她必然应得”的了。 九阿哥有心想劝一劝宜妃。 可是一看到宜妃那拽啊拽的宜妃理所当然的样子,他就把那些话都咽了回去。 罢了,就让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吧。反正他说再多,也无法改变她的想法。 九阿哥越想越觉得烦躁,索性走出了门去,往外头行着。 他本来是想去延禧宫,继续找八哥他们的。 转念思量着,如果说让母妃知道了他又去找八哥,可别真的说话算话,晚上真不让就不让他回翊坤宫来睡了! 思及母妃刚才那副歇斯底里的样子,九阿哥觉得,母妃抛弃他的可能性很大。 他觉得还是别在这个档口故意去刺激那神经不堪一击的母妃了,免得晚上沦落到去别宫住着。 九阿哥脚步一转,硬生生收回了朝向延禧宫的步伐。 他环视四周。 不知道怎么的,他忽然就想到了那脾气不错的四嫂。 ……罢了,反正暂时不能去延禧宫,倒不如去永和宫去看看四嫂。 听说今日她把侄儿也带了过来。 他索性去永和宫找四嫂玩,顺带着看看那个他以前没瞅过几眼的侄儿弘晖。 九阿哥到达永和宫的时候,正赶上了三福晋姐妹俩还在的时候。 他刚走到院子,就听到三福晋的声音从屋里源源不断地往外冒出来:“娘娘您这身衣裳真好看,是为了庆祝四阿哥册封一事特意做的吧?” 德妃语气淡淡:“不过是去年的衣裳了。再说,四阿哥被册封,我之前也没得了消息,怎的就有‘未卜先知’提前准备庆祝的事儿了?” 三福晋丝毫都不尴尬,继续说:“小阿哥长得真好看,像四阿哥!瞧那眉眼漂亮的,可真像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德妃语气更淡:“大家都说他像四福晋。就连皇上也赞他,说他长得更老四媳妇儿一模一样,很漂亮。” 三福晋却丝毫都不服输,继续寻了个话题:“您屋里的点心真好吃,比太子妃那儿的好吃太多了。” 说到这个,三福晋忍不住身子往前倾,说起了之前在东宫发生的事儿:“我当时在太子妃那里,吃着点心不如去年,就和太子妃讲了还是之前的好吃。可太子妃不太高兴,我也不好提醒她什么。” 三福晋回想起那日的事情就有些心理不太舒坦。 不过,反正德妃娘娘身份尊贵,在德妃跟前说太子妃的一两点不好来,想必是无碍的。 更何况四阿哥和太子关系也好。 如果她说的话传到了太子和太子妃那边,只会显得四阿哥多事,说不定还会惹了太子和四阿哥起嫌隙。 即便不起嫌隙。 她现在要说的,也是解释了那天她为什么要和太子妃将那些话。 太子妃有所耳闻的话,说不定就能理解了那天她讲了那些的良苦用心,对她的态度有所和缓。 主意已定,三福晋觉得自己想的没错,继续道:“我原打算着,提醒太子妃她那儿的东西不好吃。这样的话,也免得旁人去了东宫之后,觉得太子妃的吃食不好,配不上她的身份。谁知太子妃误解了我,只当我是嫌弃她的东西了。” 说罢,三福晋就是长长的一声叹息。 她的话让永和宫里大大小小一群人都十分无语。 珞佳凝和胤禛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彼此间明白,想必就是那一日,三福晋到处探听那几个死了的小太监的事情。 俩人慢慢收回目光,都想着,倘若真是那一日的事情,三福晋这样说,只怕是会惹得东宫太子和太子妃更不高兴。 不仅如此。 如果这些话传到了皇上的耳中,皇上不仅会厌弃三福晋,连带着还会厌恶三阿哥,觉得三阿哥没看好自家不懂事的媳妇儿。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话多的话少的都不知道怎么去接三福晋的话。又或者是,压根不想去接她的话。 小董鄂氏察觉出来不对劲,拉了拉堂姐的衣袖:“姐姐,我看德妃娘娘也已经乏了,不如我们先走吧?” 小董鄂氏这是给大家互相之间一个台阶下来。 三福晋心有不甘,还想在这里和德妃娘娘套近乎:“娘娘刚听说了四阿哥册封一事,自然是高兴着,怎么会乏。” 小董鄂氏在众人的目光中,窘得满脸通红,生拉硬拽地把三福晋给拉了出来。 谁知她们俩走到了院子里后,正好遇到了刚刚过来的九阿哥。 九阿哥本来是只和三福晋姐妹俩打个招呼就算完的。 只是他刚刚在歪头,遥遥地听见了三福晋的高谈阔论,忍不住停了脚步,唤了她们一声后,并没有擦肩而过离去。 九阿哥含笑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子。 三福晋自然是比他大许多的,只可惜脑子没跟上年龄,做事儿不靠谱。 他目光转向了那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女。 这女孩儿倒是有些机灵,做事有些分寸。 说起来,这堂姐妹俩性格迥异。一个聪慧内敛,一个却话痨又思维迟钝。 九阿哥不明白,也不知道董鄂家这大一家子怎么就生了出来这两个完全不同的姐妹俩的。 其实九阿哥一直也不太喜欢德妃。他觉得德妃总是端着那高高在上的样子,对他母妃不好,对他自然也不好。 连带着,他也不喜欢四阿哥。 四阿哥跟他母妃一个德行,做事儿总是板着脸,高高在上的模样,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这样端着架子。 如果不是因为四福晋人还不错,九阿哥就算是逃离翊坤宫和延禧宫,去哪里也不可能来永和宫。 或许是因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虽说德妃明显不太待见这个小董鄂氏,可因为德妃明显也不待见自己,九阿哥反而觉得那个小董鄂氏十分顺眼。 他停住脚步,问了小董鄂氏一声:“你们怎么那么快就走了?也不多待一待?” 三福晋想要回答,却被堂妹拽了拽衣袖,就没吭声。 小董鄂氏听了他的问话后,福了福身:“回九阿哥。姐姐还惦记着三阿哥那边,我们去看三阿哥。” 这回答算是中规中矩,挑不出错的。 九阿哥和她们到底是关系一般。他笑着应了一声后,就也转身去了永和宫主殿,没再和她们俩继续说旁的。 事实上,九阿哥对于自己没被册封,是坦然接受的。 他觉得自己年龄不够,没册封简直是理所应当之事,如果册封了反而是皇阿玛不公正,说好了只册封成年皇子,却把他还带上。 九阿哥觉得以自己的资质,往后的好日子还长着,不必计较这一时半刻的利益。 可他这么想,却无法说动了自己的母妃和自己的想法一样。 宜妃在九阿哥走后,愈发觉得自己的儿子和自己都受到了亏待,心里头难受得不行。 她越想越觉得不太甘心。 于是这一日,等皇上来了翊坤宫歇息,宜妃就开始了吹枕头风,想为自己的儿子争取更多的利益。 康熙帝十分勤勉。因为要处理政事,来到翊坤宫的时候已经夜深。 宜妃穿了寝衣等着他,为他宽衣解带的同时,还不忘撒娇似的询问着:“皇上,眼看着八阿哥大婚在即,我们胤禟的婚事是不是要留意着了?” 康熙帝:“不急。他还小,过一年再考虑也来得及。” 在他看来,胤禩比胤禟大了两岁半,胤禩的婚事也是今年过年的时候才定下来的,胤禟确实不用着急。 可宜妃提起九阿哥的婚事,也不过是抛出一个引子而已,她真正想说的事情在后头。 宜妃帮皇上捏着肩膀,特意用了柔软的力度,让皇上察觉出来的她细心和娇柔。又娇声嗔道:“皇上,即便是大婚的事儿不用着急,那么,府邸的事儿总可以开始考虑了吧?” 康熙帝的脸色就这样有些沉了下来。 只是宜妃站在他的身后,没有注意到而已。 宜妃掌控好按揉的力道柔声细语着:“我听说最近有一批不错的宅子空了出来?好似有三四座不错的,景致堪比江南。反正胤禟这两年就要成婚了,皇上不如给他留一个好的,让他往后娶妻的时候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康熙帝缓缓说道:“他还小,不急。” 他生怕宜妃今晚上就这个话题说个没完,索性没把话说死,留了个余地:“朕给他好好看看。若有合适的,就给他留下来。” 宜妃只当是自己的撒娇管用了,以为皇上已经答应,于是高高兴兴地说:“臣妾就代他谢谢皇上了!” 康熙帝不置可否。 他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宜妃是怎么得知现在京城里空出了一批好的宅子的? 他并为向她提起过这些。 难道是郭络罗家的人在宜妃这儿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可问题是,郭络罗家的人怎么会晓得那些宅子他是打算留给阿哥们的?莫不是其中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情。 康熙帝若有所思。 不过,宜妃这么一闹,虽然没让康熙帝开始考虑起九阿哥府邸的事儿,倒是让康熙帝发现了另外一件事。 那就是,他好似之前对四阿哥和四福晋太过忽略了,居然给了他们那么小的一个住处。 他之前还没觉得,现在被宜妃特意说了府邸一事,方才发觉几年前分配住处的时候,给胤禛的那个好似不够妥当。 因为册封为贝勒了,身份高了一级。所以现在的四阿哥府显得就太小了些,很有些配不上“贝勒”身份的感觉。 之前胤禛得了这个宅子的时候,珞佳凝还没穿越过来,康熙帝也没那么喜欢四福晋和四阿哥。 所以赐了这个小宅子,皇上当时还是觉得满意的。 现在,康熙帝看看老四媳妇儿是个好儿媳,老四也是个好儿子,特别是他们的孩子弘晖,更是十分得他欢心。 康熙便想着,是时候给老四个新宅子住一住了。 不多久,宫里的旨意下来。 皇上另外赏赐了个大宅子给四贝勒与四福晋,让他们择日开始修葺,等到修葺完毕就可以入住。 珞佳凝:??? 她觉得这事儿太诡异了,怎么忽然就得了个新宅子了?于是忍不住问胤禛,是不是最近他觉得四阿哥府不好住了,挂四贝勒府的匾额不够大气,找了皇阿玛要房子住? 珞佳凝心里装着这个事儿,自然不会独自疑惑着憋着。 想知道答案,很简单。直接问胤禛就行了啊! 说做就做。珞佳凝直接把晖哥儿交给了乳母和宋格格照顾着,她则去了书房寻胤禛。 胤禛的书房,自然是不会让旁人随意进出的。 可珞佳凝不同。 他的这个小妻子十分机敏,做事儿很有分寸。所以他都任由她随意进进出出,从来不对她有所约束。 于是今日珞佳凝就横冲直撞着,径直来到了书房,询问胤禛有关新府邸的事儿。 “你是不是找过皇阿玛要新宅子?”珞佳凝奇道:“不然皇阿玛怎么就心血来潮,想到给我们个新住处了?” 她是真心疑惑着所以问出来。 可这些话听到了胤禛的耳中后,却被他咂摸出来不一样的味道。 胤禛搁下手中狼毫,缓缓抬头,静静地望向自家小妻子。 所以说,在她心里,他就是这样一个只注重物质的人么? 再说,她又不是不晓得,他这个府上人口简单,如此宅邸很够住,而且还因为空荡荡的,他都嫌弃它有些大了,找媳妇儿和儿子要走好半天的路。 现在得了个新宅子,他也是很莫名其妙的。 却被她这样质疑。 胤禛被“冤枉”了,心里堵得慌,暗暗冷哼一声撇开脸:“你觉得是,那就是吧。” 珞佳凝就瞬间畅想开来。 她倒是不太在意宅子是怎么得到的。之前只是疑惑而已,如今得了确切答案,就开始打算着怎么利用好它。 “既然地方大了,那我们少不得要多添些人。”珞佳凝如此说道。 她想的是,地方大了,不安全的隐患就更多了些。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历史上的弘晖是八岁因为意外而死的。 她自然不可能让自己的儿子出事。 那么宅邸大了之后,她就得多安排一些下人在宅邸的各处。万一小阿哥跑到了什么她没注意到的地方,得有人看到,然后留心着随时禀报她。 珞佳凝打的是这个主意,完全为了儿子的安全着想。 可是话听到了胤禛的耳中,却完全变了味道。 胤禛把珞佳凝要“多添些人”的话,放在心中仔细琢磨了一遍。想通之后,他一改之前不悦的神色,眼眸一亮唇角微扬,慢悠悠笑了。 “我道你是为什么这样急慌慌地来问我,宅邸之事。”胤禛缓缓说道:“原来是为了这个。” 珞佳凝心中暗喜:“你和我想到一处去了?” 不愧是当爹的,他果然也是关心儿子的啊! 胤禛弯了弯唇角:“我自然是和你想到一处去的。”他手臂伸出,把小娇妻揽在怀里,用力箍紧。 “你放心。”胤禛认真做出承诺:“即便是宅子大了,即便是那新住处可以让更多的人住下,我也断然不会往屋里再纳妾的。你放心就是。” 当初看了五阿哥府邸上的妾室做张做势,他就下定决心不能让自家媳妇儿吃了五福晋的那种苦。 他是个守承诺的男人,说到做到,必然不负她。 胤禛满心爱意地搂住怀里娇妻,心中充溢着的都是融融暖意。 可是在他怀里的珞佳凝,则是相当的一脸懵:…… 这不对啊。 不是说好的“夫妻俩想到一处去”了吗! 怎么到了他的口中,却变了味?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的! 第77章 第 77 章 康熙帝赏赐的这个大宅子,是一处新房子。前几年开始建,去年刚刚落成。它位于京城东北角,黄瓦红墙。占地很广院子足足有五进。 起先康熙帝让人在那边建宅子的时候,还没想着赐给四阿哥。如今想要给四阿哥一处新宅邸了,他第一个就想到了这一处。 这儿位置好,风景秀丽。地方也大,若胤禛和珞佳凝多生几个孩子的话,也是可以住得开的。 只不过即便是新宅子,还是得修葺一番。旁的不说,庭院里的一些小东西,加上屋子里的家具都得打造完了,这才好住进去。 皇上的旨意下来后,宫里宫外的人都很震惊。 谁也没想到皇上居然把这样一处好地方给了老四和老四媳妇儿。 宜妃得知此事后愤愤不平:“他们夫妻俩有什么好的?平时我和皇上闲聊时,问起过他。皇上也只说他们夫妻俩‘恭孝仁爱’而已,夸都夸不出来他们几句好话。” 相比较起来,皇上在她跟前时常说着胤禟的夸赞之语。 可见皇上还是更喜欢胤禟。 宜妃坚信着这一点。 消息传到了永和宫后,德妃对此的表现倒是淡淡。 她早就看出来老四媳妇儿很得皇上宠爱了,皇上恨不得把这孩子当成自家亲闺女似的疼着。 德妃也喜欢珞佳凝。 她觉得,胤禛得了这个宅子,要多谢俩人。一是珞佳凝,一是弘晖。他儿子媳妇儿都比他性格好,讨人喜欢。 即使现在母子俩关系很好了,即使她现在挺喜欢这个大儿子的。但她依然觉得就她儿子这臭脾气,是万万得不来这种好事情的。 德妃坚信,儿媳和孙子才是皇上宠爱四阿哥家的最大原因。 太子那边则隐隐有了些危机感。 四阿哥最近风头太盛了。 皇阿玛对四阿哥一家,明显比对旁的儿子要好很多,甚至对四阿哥的笑容也比对他这个太子要多。 太子觉得自己的准龙椅快要坐不稳了。 “四阿哥那边需得多防着些。”太子因为有了烦心事儿,难得地和太子妃在内室开始说悄悄话。 他们夫妻俩自打去年那些小太监被处置后,关系越来越远。太子最近都不太睡正屋了,这是东宫伺候的奴才们心照不宣又不敢往外说的事儿。 今日若不是心里的忐忑过多,太子又不可能把这些话对外人讲,是以来了正屋来寻太子妃。 这个女子,再怎样也是和他的一生绑定在了一起的。她对他,于情于理都是衷心的。 “防着四阿哥做什么?”太子妃起身,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一点笑容:“若你把太多的精力放在四阿哥身上,不怕会忽略其他的豺狼虎豹吗?” 太子压低声音,遥遥指了永和宫方向:“看他那宅子!” 太子妃知道了他的意思,却不认为他的担忧是对的。 “皇阿玛如果真的看重四阿哥的话,就不会只给他个贝勒的封号了。”太子妃道:“三阿哥与四阿哥年岁相差也不大,不过一岁多而已。皇阿玛封三阿哥为郡王,却只让四阿哥做了个贝勒。你看他意思,是很宠爱四阿哥吗?” 太子心中隐隐有着忧虑:“可皇阿玛给他的宅邸,却是刚刚建成不久的新宅邸。” 而且皇上对这个宅子很看重,之前建造的时候一直在过问它的进程。 太子还想过,把那一处地方问皇阿玛要过来。 只可惜去年宅子建成的时候,正好是皇阿玛最恼了他的那一段时间门。皇上甚至还处置了和他关系亲近的几个小太监…… 他当时就没敢要。 今年犹豫着要不要开这个口。谁知他正犹豫着的期间门,皇阿玛却直接把它给了四阿哥。 这让太子不得不防。 此时太子妃倒是轻轻地笑了。 “殿下最近可能太过操劳,导致忧心过度。”太子妃笑靥如花,比刚才独自在屋的时候气色明显好了许多:“只不过一个宅子而已,就是个死物,有何担心的?” 太子沉默不语。 太子妃便知道他是把她的话听了进去,继续道:“皇阿玛敢明着赏赐的,倒不担心。毕竟是明面上的东西,皇阿玛既然给了他,就说明他那边是没有小动作的。” 太子斜了太子妃一眼:“这话怎么说。” “明面上的来往,都不怕。比如四阿哥,和人来往都大张旗鼓,丝毫不遮掩。再比如皇阿玛对他的好,都是摆在面儿上的,给的时候还得送个圣旨过去,生怕旁人不知道似的。这种明面的东西有何可惧?”太子妃道:“怕就怕有些小人在背后做事。” 太子若有所思。 “与其担心四阿哥,倒不如担心一下三阿哥。”太子妃给太子披上了外裳,沉吟道:“三阿哥最近行事愈发高调,有时颇为张扬。看他那情形,倒是不一定听你的了。” 太子犹豫不语。 “不说是三阿哥。就连八阿哥,也比四阿哥要‘出彩’得多。”太子妃轻声说:“我阿玛他们悄悄递了消息给我,说朝中很多大臣都在支持八阿哥。也不知道他说的这个‘支持’是个怎样的意思。” 太子瞬间门眸色冷了下来。 现在皇上给了诸位成年皇子可以参与朝政的权利。 皇上的本意是让他们帮他这个太子分担一些,却不想,有些人不光想帮他分担“一些”,甚至想帮他“分担”了全部去! 太子妃在旁继续说着:“我看四阿哥为人低调不说,也基本上不结交臣子。他既然没有支持者,就说明他再怎样得到皇上的另眼相看,也是没有野心的。” 太子这个时候想到了四阿哥后,倒是语气和缓起来。 “是这样没错。”太子双手负在身后,自信满满:“皇阿玛素来疼我。想来四弟如今得了皇阿玛的另眼相看,也是因为他真心实意想要帮我,而不是想要谋去我这个位置。” 太子妃很是赞同:“四阿哥一向不出彩。那时候御驾亲征,也是八阿哥和十三阿哥最得皇上欢心。四阿哥若真的有意东宫,他断然不会在那个时候收敛锋芒的。” 太子这便更加笃定起来:“四弟如今受到皇阿玛的喜爱,不过是他不和我争抢,而且她的妻儿很受皇阿玛喜欢。” “那是不足为惧的。”太子妃忙说。 夫妻俩自打去年出了那些事儿后,难得有如此和谐的一幕。如今两个人轻声细语说着话,倒是难得地寻到了久违的温情。 夫妻俩一合计,都觉得四阿哥人不错,而三阿哥和八阿哥才是最大忌讳。 原本也要算上大皇子的。 可是自从那年大皇子被三阿哥查过之后,皇上即便是封了大皇子直郡王的身份,也对大皇子没甚好脸色。 所以大皇子不足为惧。 太子道:“既然四弟对我这个哥哥这么好,那他修葺宅邸的时候,少不得要为他送点好东西过去。” 想着自己名下还有不少上好的紫檀和黄杨木,太子就吩咐了身边奴才下去,从这些木材里挑选一些好的,送去四阿哥的新宅邸。就当做是他这个哥哥提前恭贺四弟新宅的乔迁之喜了。 各宫主子们都有自己的想法。 这完全不影响四阿哥府开始修葺的进程。 珞佳凝每日里吩咐好府里的事情外,除去两个铺子来回看着,其余时间门便是想着怎么把新府邸弄得更舒适些。 眼看着四阿哥府上一天天好看起来了。 身在宫中的宜妃虽不能亲自去看看,却总有人可以把话从宫外递给她。 比如这一日。 安亲王府的郡王、安亲王的嫡子岳端,便想方设法告诉了宜妃,四阿哥府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宜妃心里堵得慌。 正巧晚上是她侍寝,晚上就又在皇上跟前说了许多话。 康熙帝当时没说什么,不过第一天,他就宣了四福晋带着弘晖进宫,就问了四福晋一些话。 珞佳凝也不知道皇上问起新府邸的事情,看他一一问了,她就也一一答着。 “正如皇上所言。”珞佳凝仔细想着新府邸的构造和修葺进度,说道:“前厅的家具已经摆放差不多了。正屋里的家具却不齐全,还只打造了个柜子,其余的都还没做。” 她不看记录的话,回忆起来也有些费劲,几乎要掰着指头细数了:“弘晖屋里的小床造好了,家具都还没做。小格格屋里的桌子椅子有了,其余的还没添置。” 康熙帝认真听了后,沉吟道:“让你记这些细节你都还记不清楚。这些都还是你安排的。” 珞佳凝听出来皇上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只是皇上这些话来得没头没尾的,她也揣摩不出皇上是何意,她索□□身行礼:“请皇阿玛恕罪。只因我这些日子需要忙碌的太多了,是以无法记得齐全。” 康熙帝没想到自己的话让孩子受了惊,他正好站着,索性俯身把孩子给扶了起来:“朕没怪你。” 左右如今屋里只有他们俩在,皇上就对她摊开来说了:“昨儿晚上宜妃和我念叨你们府里的进度,和我说弘晖的床用的是紫檀木,太过奢侈。又说你们四阿哥府上的很多东西都超出了贝勒府的规制,让我管一管你们。” 说罢,康熙帝轻轻一叹。 珞佳凝奇道:“皇阿玛,那紫檀木是太子殿下给的。因为是太子殿下的一片心意,所以我和胤禛商量过,索性给弘晖做了床,借此来给他说他皇伯伯对他的好意。” 本来做一个床是要花费许多时间门的。 正因是太子给的木材,又是给弘晖做的,所以紧赶慢赶地给赶工出来,这才那么快做好了的。 紫檀还留下一些没用。 胤禛和珞佳凝商量过了,太子给的木材,尽量都用在弘晖的屋子里,这样一来的话,既承了太子的好意,说起来是给皇上疼爱的皇孙也正合适。 而小格格房里用的是上好柳木,是另一批工匠做的。 珞佳凝特意和皇上解释了那紫檀的来意,是摸不准皇上突然冒出来那几句是什么意思。 谁知康熙帝话锋一转,却道:“你就没想着,朕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如此细节,朕是如何知晓的?” 这说话都用上“朕”了,不似刚才那么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了…… 珞佳凝就也恭顺道:“皇阿玛明鉴,皇阿玛英明盖世,自然是什么都知道的。” 说罢,她又有些疑惑:“该不会是儿臣的记录不小心被旁人拿去看了吧?”这些记录她是让馥容看管着的,应该不会被旁人知道才对。 这就有些奇怪了。 谁还能知道那么多她府上的细节? 康熙帝被老四媳妇儿这小模样给逗笑了,忍俊不禁道:“我也没说是你的错。而且,也不是我让人去探听的。” 珞佳凝:“那是——” 康熙帝的脸色就开始不太好看起来:“这些是宜妃告诉朕的。” 珞佳凝这便有些了然。 恐怕是宜妃不知道派了什么人去他们新府邸上偷偷摸摸查看过。 主子们到底是还没有住进去,那儿的守卫并不特别严。 不过,新的四贝勒府上也没那么容易进的。里头有些器具颇为名贵,已经搬了进去。若真人来人往的不拦着,里头的东西能被盗得渣都不剩。 康熙帝原本也是想看看,宜妃昨儿晚上和他说的那些进度和具体细节是不是真的如此。 现在从四福晋这儿得到了确切答案,康熙帝心中有数,留四福晋吃了顿饭便让她回了府去。 待到下午。 康熙帝唤来了梁九功:“前些天的时候,宜妃不是说想见见家里人吗?” 梁九功实际上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可皇上都这么说了,他自然不能说皇上记错了,于是道:“是。” 康熙帝就道:“你和宜妃说,她可以见家里人。”顿了顿又添了句:“就让安亲王府来个人见她吧。” 一般来说,安亲王府过来的都是女眷。 但是这次梁九功把话带下去后,不知怎么的,反正“传着传着”话,来的就成了郡王岳端。 岳端是未来的八福晋郭络罗氏的舅舅。 自打他姐姐也就是郭络罗氏的母亲过世后,岳端一直帮忙照顾着郭络罗氏。是以他和宜妃的关系也很不错。 岳端之前就数次暗中和宜妃联系过。 如今两人见了面,自然也不生疏。 岳端如今不过一十多岁的年纪,沉醉于诗词,颇有翩翩佳公子的气韵,端的是风流倜傥。 现在春日里,已经开始渐渐暖和。他拿了一把折扇在手里摇着,见了宜妃后恭敬行礼:“见过宜妃娘娘。” 宜妃对这个郡王并没有太多的好感。 老安亲王戎马一生立下汗马功劳,征战无数驰骋沙场,令敌军闻风丧胆。 所有人都期盼着王府的小郡王岳端也和他父亲一样,可以为国争光。 谁知事实并非如此。 和大家所希望的不同,岳端对骑射毫无任何的兴趣,只醉心于诗词。平日里风花雪月可以,持枪挥刀就简直是一窍不通了。 在所有人的期盼中,岳端硬生生地活成了一个才子,并非将领,也不愿意做一个好的文臣。可说他与江山社稷没有任何的帮助。 因此宜妃就不太待见他。 若不是安亲王府还没有完全没落下去,宜妃当真是连他的消息都不愿意收到。 如今见了面。 宜妃摆出高高在上的样子,询问岳端:“你最近时有劝我,让我别在为了胤禟而疏通关系了。还和我说,四阿哥府建造得极其美丽,让我不要去招惹四阿哥府。这是何意?” 没错。 岳端悄悄送了消息给宜妃,实际上是希望宜妃不要再为了胤禟而努力了。 自打皇上册封了那些成年皇子后,宜妃就各处打点着,希望臣子里面有人支持一下九皇子。 只可惜许多大臣都有意于八皇子,是以胤禟受到的关注并不多。 岳端看宜妃行事越来越张扬,生怕这样下去郭络罗氏连同姻亲安亲王府都会受到牵连,所以他最近时有递消息进宫。 探听四阿哥府消息的探子,是宜妃让人安排的。 可那些人回话,因为不能直接把消息递进宫,就由岳端来收了消息,再把消息想法子给宜妃。 岳端把四阿哥府上的建造情况告诉了宜妃,还不时劝她:四阿哥显然很受皇上喜欢,望娘娘收手,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情,不然做太多了,恐怕是会惹了皇上猜忌。 当然,他身为文人,遣词用句不会如此直白。但大体意思就是这样。 宜妃却是忽略了他的那些劝诫之言,只盯着四阿哥府上的那些建造,把四阿哥府上逾矩的事儿“告”到了皇上跟前。 宜妃不知道那些木材本来就是太子给的。 四阿哥府上原本没那么多好木材是真。 可他用了太子给的,并不是自己想方设法用大量钱财购买的,那就根本不存在“逾矩”这一说。 再者。 宜妃也没想到,康熙帝留意到的是她“居然比皇上还能更快地知道外头”消息这件事,而非四阿哥“逾矩”。 如今宜妃面对着岳端的劝告,只觉得这个人呱噪得很。 “本宫心里有数,你不必多说。”宜妃缓缓道:“本宫只想告诉你,你还年轻,做事需得上进些。别整天写些花啊鸟啊的,没的让王府就此没落。” 岳端和宜妃两人你来我往地说了会儿话。 两人三观不同,话不投机半句多。 片刻后,时间门到了,岳端便告辞离去,由宫人送出了宫。 那送岳端出宫的年轻小太监,把人送到了之后,就低着头脚下一转,直接去了乾清宫回话。 康熙帝就此知道,消息确实是岳端透露给宜妃的。 他恼宜妃做事太过专横,不顾大局。更反感岳端往后宫递消息的做事方式。 没多久,一道圣旨下来到了安亲王府。 郡王岳端行事不端,夺了郡王的封号,降为固山贝子。 这消息一处,满朝哗然。 谁都知道老安亲王为国尽忠,戎马一生。万年时候遭到康熙帝贬黜后,没多久黯然亡故。 如今岳端又…… 不过岳端做事儿不靠谱,这是满朝上下全都知道的。 即便这降为贝子的事情来得太过突然,朝中大臣面面相觑后,又都觉得这个旨意好似没什么问题。 只是,翊坤宫内,宜妃的脸色非常不好看。 她能够在宫里这样横行无阻,一来是仰仗了皇上对她的宠爱,一就是娘家给力。 娘家的后盾,其中很大一部分又来自安亲王府。 如今岳端被降为贝子,对她来说,不可谓是一大损失。往后她的路怕是更加艰难起来。 其实不只是她。 未来的八福晋郭络罗氏,原本仰仗的也是安亲王府。 现在安亲王府里,郡王岳端成了贝子,往后郭络罗氏的靠山也弱了下去。 宜妃不甘心只自家遭遇到这种事情,忍不住趁了个机会,当路拦住了梁九功,询问:“公公,皇上这几日下旨,除了岳端的事情外,皇上还有没有提到其他人?” 言下之意,皇上还有没有贬了其他人? 别只安亲王府和郭络罗家受到牵连啊,得其他人家也遭点难,这才公平不是。 梁九功不过是帮皇上去御膳房看看今儿的膳食而已,却不曾想被宜妃娘娘给拦在了半途。 听到了宜妃的问话,梁九功打了个千儿:“回娘娘,皇上确实也下了其他的圣旨。” 宜妃登时就来了精神:“还有谁?” 哪个倒霉的,居然和岳端一起,受到了皇上的责罚? 这倒是个好消息。有个作伴的总比孤军奋战的好。 梁九功笑道:“是四阿哥府上。” 宜妃的笑容缓缓绽开:“哟,皇上不疼他们了?”他们居然也有今天! “哪能不疼啊。”梁九功赔着笑。 宜妃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没受责罚?”说来也是,如果四阿哥受了责罚,她这儿应该很快就收到消息才对。 ……不。 没了岳端之后,她想再收到消息就没那么容易了。 岳端姓爱新觉罗,那是皇上自家亲戚。 所以之前她找人递消息进来,都是找了岳端。只因他进进出出要比旁人家容易许多。这是她们郭络罗家都没有的优待。 如今没了岳端,她就宛若失去了左臂右膀,实在是消息都不灵通了。 宜妃正疑惑地想着。就见梁九功打了个千儿:“四阿哥自然是不会受罚的。” 宜妃:“那是……” 梁九功:“皇上说,既然四阿哥他们喜欢紫檀木。那么,现在京中所有闲置的紫檀木,就先都送到四阿哥府上,让他先用着。” 宜妃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好身后王公公扶着:“全部!”紫檀木! “那是。”梁九功笑道:“这可真是独一份的荣宠啊。娘娘,您说是不是?” 宜妃脑袋嗡嗡地响着,什么也听不进去了,由王公公和李公公合力搀扶着,踉踉跄跄回了翊坤宫。 几家欢喜几家愁。 翊坤宫这边愁云惨淡,黑浓乌云经久不散。 而四阿哥府上,则晴日当空,云淡风轻。 珞佳凝最近心情很好。铺子赚钱了,新家开始有点似模似样了,一切都步入正轨,她好得很。 只是如今现在有一件事让她有着些许的愁郁。 珞佳凝站在院子里,望向正一车车拉进来的上好木材:“这些都是紫檀?” “回福晋,是紫檀。”领头的那位中年公公恭敬说着:“皇上下旨让搜集了京中现有的紫檀,都送到您府上。这是今日份。” 新家还没收拾好,珞佳凝现在住着的还是以前的小破院儿。这么小的院子自然经不起那么多的紫檀木折腾。 她忍不住踮着脚看了看:“还有没卸下来的?” “还有呢。”公公说道:“今儿其实都运不完,因为有些是在其他地儿还没拿到手,得明后日再送来。” 珞佳凝忍不住开始心疼银子。 紫檀! 全京城的! 即便这花钱的是康熙帝,她也是觉得太过奢侈了些。 只是,皇帝公公都这么大方地发了话,她也不能拒收是不是。 “之后的都送去新府邸吧。”珞佳凝让安福把新府邸的地址给了这位公公:“此处已经放不下了,再堆积起来的话,恐怕人都走不开。不若送到那边,直接可以做了家具,更为便捷。” 中年公公笑着行礼:“一切都听福晋的。” 晚上胤禛回来,也是被自家院子里大堆紫檀的架势给惊到了。 这些好木材,以前即便是购置了,也都是送到皇上或者是东宫那边,再就是四妃主位那儿。 他们皇子并非一点都拿不到。 寻常说来的话,皇上都会赏赐一些给他们用。只是数量没有东宫那么多。 如今看府上堆积起来的这些,恐怕都是东宫的一倍有余了。 “怎么回事。”胤禛素来谨慎,看到这个阵势,硬生生冒出来一点“盛极必衰”的感触来,有些紧张地问:“莫不是皇阿玛留了后招吧?” 珞佳凝自然知道,皇上即便是要放大招,那也是以后对着太子的。轮不到他们四贝勒府吃亏。 珞佳凝安慰自家谨慎老公:“你放心,皇阿玛这是心疼我们呢。” 胤禛负手望着那些紫檀,眉心轻蹙:“可是我最近没做什么出挑的事情,皇阿玛为何如此厚待我们?” 珞佳凝轻飘飘横了他一眼。 她这个老公吧,说聪明也聪明,说傻有时候也是真傻。 他已经习惯了先筹谋再得到好的结果。所以现在忽然间门莫名其妙赢了一回,直接把他整不会了。 不过,对珞佳凝来说,还是很享受这种情况的。 啥都不用做,赏赐自从天上来,多舒心啊。 躺赢什么的简直太香了。:,, 第78章 第 78 章 紫檀木在新宅子里陆续做成家具的时候,四阿哥府上,办了一场不算大的宴席。 席上宴请的多是和四阿哥交情比较好的年轻公子们。 舜安颜自不必说,他是佟佳家的嫡出少爷,和四阿哥算是亲戚。自然在受邀之列。 而张廷璐,因为之前四福晋去了张府参加老夫人的寿宴,所以四福晋已经顺势邀请过张家儿郎了,且是当着许多夫人的面,她们都知道这事儿。 因此张廷璐在受邀之列,也没人怀疑什么。 只是张廷玉和张廷瓒那天当值来不了,不止是他,还有好些位受邀的已婚男士们都无法前来,所以前来的男子基本上都是未婚之人,人数大概十几个。不算多,却都是脾气和顺之人。 而四阿哥那日恰逢休沐,也正赶上五阿哥有空,过来帮他一把。兄弟俩在前院和男宾们言笑晏晏,很是惬意。 这次前来的公子哥们大都是没有成家的,珞佳凝就闲了下来。 今天一整天,她也只负责着去厨房看看需要什么东西,男宾们做什么娱乐需要准备哪些物品,如此这般。 等到了下午,众人渐渐离去。五阿哥自然也告辞离开。 珞佳凝又等了一会儿,才把四阿哥给等到了。看着大跨着步子回到后宅的胤禛,珞佳凝迎了上去:“四爷觉得他们怎么样?” 说的就是舜安颜和张廷璐。 其他的男宾们不过是不想让旁人引起怀疑,所以顺带着请来的。不然的话,胤禛也不至于处心积虑找了个他休沐而张廷瓒张廷玉没空的时间门了。 “俩人都很不错。”胤禛对这两个人赞誉有加:“他们都脾气好,眼界开阔。旁的不说,单说心性,就都是沉稳练达的,比旁人家的同龄人要强了不少。” 胤禛很少这样对人明着夸赞的。他都这样地说这两个年轻人好了,可见他是真的挺喜欢这俩人的。 之前是太后让珞佳凝举办这个宴席的。 因为太后有意给五公主找佳婿,又不知道年轻人们的品性如何,特意让珞佳凝在家中举办宴请,为的就是仔细观察他们。 珞佳凝应下这个“差事”后,一直在寻找机会。 她身为已婚妇人自然不好多和二人私下里相处着,就拜托了夫君胤禛来办这事儿。 倒是没想到胤禛还挺喜欢他们俩的。 珞佳凝便顺口一问,倘若给五公主做夫婿的话,这两个人哪个更合适。 德妃这几年和四阿哥的关系和缓了许多。 连带着,五公主、七公主和十四阿哥,与四阿哥的关系也慢慢地亲近起来。 如果早在几年前的时候,有关五公主的事情,胤禛不只是半点都不会去过问,甚至会多听一句都会厌烦——德妃厌恶他而宠爱那几个子女,对他来说是一种伤害,他自然是厌烦听到她们消息的。 如今不同以往。 现在母妃对他这般好了,虽比不过七公主和十四阿哥这样养在母妃跟前的两个孩子,但他和母妃之间门,起码与正常母子一般可以正常交流着。 对胤禛来说,他所求不多,与母妃这样“正常”着,他已经十分满足。 这样一来,他便也会为自己的弟弟妹妹多考虑些。听到媳妇儿说起来那两个男子,胤禛沉吟过后,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其实他们俩都还不错。”胤禛缓缓说道:“舜安颜做事沉稳干练,懂得与人相处之道,课业亦是不错,又是皇阿玛的亲人,往后前途不可限量。若五妹配与他,想必夫妻俩相敬如宾,可以长长久久。” 珞佳凝听后,眼帘微垂,轻轻叹息。 在历史上,五公主嫁给舜安颜后确实夫妻和美关系甚笃。只可惜五公主出嫁后没多久就去世了,令人唏嘘。 当然了,如果这辈子五公主还是嫁给舜安颜的话,她必然会守好了五公主,让五妹妹不至于那么早就香消玉殒。 “至于张廷璐。”胤禛含笑道:“他与舜安颜的性子不同。舜安颜更擅长和人交往,张廷璐则性子内敛,不熟悉的人他不太会主动相交。这也和张家的家风脱不开关系。” 张家书香门第,世代清流。他家的儿郎素来不是靠和人攀关系而步步高升的,从来都是凭着实力和自身的努力。 其实张廷璐和胤禛的年岁相仿,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比舜安颜要大一些。 只是张家的孩子们年纪轻的时候都在致力于读书考取功名,所以基本上不会很早考虑成亲之事。 张廷璐如今功课差不多了,考功名已经不在话下。这一两年里,张夫人也在帮他开始相看起来,想必婚事也就是近两年的事情了。 珞佳凝听了胤禛的话后,沉吟道:“四爷是觉得张廷璐更好一些?” “也不尽然。二人各有所长。”胤禛和自家妻子自然不会隐瞒什么,说了实话:“舜安颜擅长于人交往,八面玲珑,在官场上更吃得开,与皇家打交道也更为容易些。反观张廷璐。他则擅长闷头实干,不想着攀权贵,做好自己的本职事务,一步步往上走,也不失为一条好路子。” 珞佳凝发现,胤禛对张廷璐的评价,和张廷玉往后入朝为官的做法也差不多。而他们的大哥张廷瓒也是如此。 想来张家家风影响之下,张家的儿郎们都是如此踏实肯干的人。 而且张家家规甚严,张英老尚书和张夫人都是宽和仁厚的,张廷玉之妻姚氏几年无所出,他们夫妻俩也从未逼迫过儿子纳妾。 如果这样的人家尚了公主,也确实不错。最起码夫妻和美是没问题的了。 至于佟佳家…… 想到舜安颜,珞佳凝不由轻轻叹息。 舜安颜和五公主夫妻俩想来是真爱的,五公主嫁给他后夫妻俩关系十分好。只可惜红颜薄命,没享受多久的夫妻和美生活,她就不在了。 而佟佳家,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 九龙夺嫡的时候,佟佳家是支持八阿哥胤禩的。这也导致了原本和他们家算是有亲戚关系的四阿哥,差点与他们反目。 好在他们父子俩也没有一直愚蠢下去。因为他们一个及时的举措,使得后来局势略微好转。 珞佳凝正兀自沉吟着,忽然被胤禛出声打断了思绪:“过几日参宴的礼服和首饰,你都准备好了吗?” 他说的参宴,指的是八阿哥大婚时候他们去参加的宴席。 身为哥哥和嫂子,他和珞佳凝自然都要出席。又因是皇子大婚的正式场合,四福晋自然要着冠服,依照理解佩戴相应首饰。 珞佳凝思绪回转,笑道:“都准备好了,四爷放心就是。” “那就好。”胤禛好意提醒珞佳凝:“五妹妹和七妹妹的事情,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我们还可以稍后再想。如今先把八弟的婚事给办好了,我们再考虑其他。” 当然了,宫中举办宴席轮不到他们夫妻俩太操心。 可身为哥嫂,他们俩也不能完全置身事外,在前期的准备阶段,适当的参与总是需要的。 相较于四阿哥宴请这一日的好天气,八阿哥和八福晋成亲那日,天儿却不怎么好。 一大早,乌云密布。 宫中众人纷纷议论,觉得这不像是个好兆头。可婚期一早就定了下来,如今也无法更改。 康熙帝颇为不悦,召了钦天监暗中训斥一番。 成亲的时辰耽搁不得。最终八阿哥还是去了趟郭络罗家,把八福晋迎进了宫中。 屋外乌云正浓几欲压顶。 屋内庄严的气氛中,即便是有欢快的乐曲奏着,却因天气不太好似是要下大雨,众人的心情也有些欢快不起来。 幸好有九阿哥和十阿哥在。 俩人都是一心为了八阿哥考虑的。九阿哥机敏灵动,在宾客间门插科打诨,顺带着再给自己的店铺暗中宣传一波,引来一阵阵善意的笑声,让气氛活络了不少。 而十阿哥鲁莽但身份尊贵,时不时来几句没头脑的话语,惹得大家哈哈大笑的同时,心境也开阔了不少。 这样下来,男人们那边的气氛慢慢好转。大家都是皇亲国戚,身份不算低,等待那对新人的同时,也开始攀谈起来,互相之间门结交一番。 相比较之下,女人们这一块儿就不太和睦了。 宜妃从大早晨就板着个脸,就像是旁人欠了她一万两银子似的,一直神色紧绷不见晴。 惠妃身为八阿哥的养母,看到宜妃这个样子,自然心中不悦。 惠妃就拉了身边的荣妃悄声细语:“看翊坤宫的那位,倒是在我跟前摆脸色了。虽说皇上宠爱她,却也不能这样子做给人看。”说罢,惠妃难得地翻了个白眼。 即便惠妃没那么喜欢八阿哥,却也容不得旁人在八阿哥的大婚仪式上给她闹出难堪来。 不然的话,她一宫主位的脸往哪儿搁! 荣妃听了惠妃的话后,讪讪笑着,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最近荣妃的儿子阿哥和妻子福晋两个人,都和宜妃走得挺近的。荣妃知道,最近福晋和堂妹小董鄂氏进宫的时候,时常去给宜妃娘娘请安。 这样一来的话,面对着惠妃对宜妃的不满,荣妃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虽然阿哥是她亲生的,可儿子大了不由娘,阿哥这两年大了后都不太和她说悄悄话了。 不仅如此。前段时间门阿哥被封了郡王后,更是有了他自己的主意。无论荣妃说什么,阿哥都不太听着,反而会觉得她呱噪管的太多。 如此情形下,荣妃更是不敢和惠妃讲太多。 惠妃抱怨完毕后,也发现了荣妃的默不作声,不由气恼:“罢了罢了。你这个闷葫芦,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儿来。我找旁人去。” 自打先皇后佟佳氏故去后,康熙帝就没再立过皇后。 如今后位空悬,宫里统共就四妃最大。 惠妃抛下了荣妃不管,再想说宜妃的坏话时,就只能去找德妃了。 只可惜。 德妃今日带了儿女们过来一心扑在儿女身上。一会儿觉得五公主的发饰不够精美,让身边嬷嬷带着五公主去换一个。一会儿又觉得七公主的玉佩不够精致,让身边姑姑带着给七公主再另外挑选。 压根顾不上和惠妃说话。 惠妃也不恼,自顾自在德妃身边杵着:“你也不用这么惯着孩子们。你看胤禩,我也没怎么提点他,一下子就长那么大了。孩子啊,还是得放开手,让他们自己去长着更好。” 惠妃说的也不全是客套话,她一直以来也确实是这样做着的。 德妃正拿着根玉带在小儿子腰间门比划着呢,闻言随口应了一句:“你自己不疼儿子,那是你的事情,与我何干。” 德妃和惠妃素来不睦。怼惠妃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惠妃都习惯了她这种脾气。 见德妃今日又开怼,惠妃撇撇嘴,摇着团扇说:“我儿好歹是已经娶妻了。而且娶的还是宜妃的侄女儿。儿子身份高起来,我这个母妃也跟着沾光。你是嫉妒我,我不和你生气。” 德妃闻言,倒是把目光从十四阿哥身上收了回来,掀掀眼皮望了惠妃一眼。 德妃正想着怎么把惠妃的嘴巴堵上呢。 十四阿哥慢悠悠开了口:“惠妃娘娘,这门亲事,您确实是很沾光呢。” 惠妃笑着用团扇轻轻拍了下十四阿哥的肩膀:“还是小十四会说话。” 十四阿哥继续道:“前些天,岳端刚刚惹了皇阿玛生气,皇阿玛把他给贬成了贝子。八福晋的身份跌了不少。惠妃娘娘好不容易沾了八福晋的光,可喜可贺。” 惠妃的笑容僵在了唇角。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十四阿哥是在嘲讽她,八阿哥这门亲事远不如之前定亲时候那般显赫了。 惠妃气愤不已:“你个小孩子懂什么!” “稚子无状,冲撞了惠妃,还望惠妃不要和他计较啊。”德妃捏着那根语带,笑盈盈地说。 惠妃气得一甩扇子,跺着脚走了。 德妃和小儿子相视一笑,俩人都开心起来。 德妃问:“你嫂子呢?说是已经进了宫,怎么不见她人啊?”说着就四处张望。 十四阿哥想了想,回道:“儿子刚才看到嫂嫂在和费扬古大人的夫人说话。儿子想,她们母女俩许久不见,难得碰到,儿子就没去打扰。” 德妃听了这话后,手指尖紧了紧,不由叹息。 老四媳妇儿什么都好,就是总惯着老四,什么都考虑着老四,结果做事儿束手束脚的。 比如,老四素来不和大臣们结交,总是距离大臣们远远的。老四媳妇儿就也如此,甚至都不太去乌拉那拉家了。 如今母女俩倒是在宫中设宴的机会碰了面,才能好好的多说几句话。 这儿媳妇,真是懂事。 也正是因为她太懂事了,才让人更心疼。 今日命妇也来。 珞佳凝倒是趁机又见了母亲一回。 爱新觉罗氏今日穿着命妇冠服,衣裳配饰皆华美。只是面容憔悴,看着不如年前的时候精神好了。 珞佳凝心里记挂着母亲。 趁着八阿哥已经出宫去迎接新娘子了,现在宴席还没开始,她就去了爱新觉罗氏身边,细问究竟。 “你阿玛现在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爱新觉罗氏和女儿到了屋角没人的地方,擦着眼泪和女儿说:“我担心他的状况,生怕他撑不了几日。” 自打费扬古辞官之后,珞佳凝时常也去乌拉那拉家看望父亲母亲。 只不过,即便是父亲没有在朝为官了,他们乌拉那拉家的子孙们连同姻亲们,也有正在做官的。 未免旁人对此趁机再说四阿哥什么,珞佳凝即便是回娘家次数比以前多了些,也不能太过频繁。 她前些日子才刚回去,那时候看着父亲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不太好了? “他的身子时常反复。”爱新觉罗氏轻轻擦着眼泪,小声说:“也不是这一时半刻的事儿了。只最近更加厉害了些,我心中担忧,食不下咽。” 珞佳凝握了母亲的手:“额娘不要着急。这两日我回家一趟,再看看父亲。” 如果是以往,爱新觉罗氏一般都劝她,说为了四阿哥着想,不用回家去,免得旁人在背后里说四阿哥。 可是这一次,爱新觉罗氏点点头:“那也好。你阿玛看到了你,自然能好一些。” 虽然是宽慰的话语,却听得珞佳凝心里一沉。 这是不是说明,费扬古已经真的时日无多了? 珞佳凝正暗自担忧着,却被爱新觉罗氏扯了扯衣袖:“那边是不是先皇后家的人?先皇后娘娘抚养了四阿哥长大,也算是他的娘亲。四福晋要不要过去看看?” 珞佳凝顺着爱新觉罗氏指着的方向望了一眼过去,才发现她说的是佟佳家的父子俩,佟国维和隆科多。 珞佳凝知道这两人此刻应该是心里向着八阿哥的,决定不去找不自在,就道:“即便是亲人,也不见得一条心。额娘不必担心我们了,由着他们去。” 爱新觉罗氏是宗室之女,自然对官场上的这些道道也知道一些。闻言就不再多说什么,转而和女儿聊起了外孙最近怎么样。 没多久,新人来了。 八阿哥和八福晋按照宫中礼仪,在众人的祝福下把仪式走完。待到八福晋进入内室后,八阿哥就在众人的笑声中来到宴席上,接受众人祝贺,又给长辈们敬酒。 能够在宫中参加宴席的基本上都是皇亲国戚。 宾客们聚集一堂,倒也十分和乐。 佟国维见八阿哥今日一身喜服更显温润英挺,不由大喜,在八阿哥过来的时候,主动举杯祝贺。 八阿哥和佟佳家的人本来相交不多。 不过,在他被册封为贝勒之后,佟佳家的人明里暗里向他多次示好。甚至有时候佟国维他们参加完早朝之后,与他“碰到”了几次,言谈之间门也甚是投契。 八阿哥见佟国维主动敬酒,就笑着应了。紧接着,佟国维之子隆科多也向他敬酒,他也笑着应了。 这一幕被众人看在眼里,本觉得没什么。 可一直留意着宴席上动向的康熙帝,见到这一幕后却眼神威严,若有所思。 康熙帝原本是很喜欢八阿哥的。 如今见佟佳氏父子俩和八阿哥过往甚密,他的心里就不太痛快起来。 佟国维和隆科多两个人,原本应该是他的家里人。又因佟佳先皇后抚养过胤禛,这俩人也算是四阿哥的亲人。 可这父子俩,与他不亲近,与四阿哥也不亲近。倒是和八阿哥走得这样近…… 康熙帝一时间门脸色不悦。 佟国维这么多年混迹官场,都已经混成了人精。他虽然最在意的是八阿哥,却也不忘留意着皇上那边的动向。 毕竟阿哥们再好,掌握着决定性权利的还是康熙帝。 佟国维见皇上脸色不悦,且是在他们父子俩给八阿哥敬酒之后发生的。佟国维看着情形略有不对,拉了儿子隆科多到一旁去。 “你之前不是和我说过八阿哥胤禩不错?”佟国维轻声问隆科多。 隆科多自然应声:“是啊。” “我照看着八阿哥这边。”佟国维道:“你却不能和我一道。” 隆科多眉目一凛:“这话怎么说。” 佟国维就朝四阿哥那边扬了扬下巴。 隆科多一脸的莫名其妙,不知道阿玛这个老狐狸又想怎么样。但无论如何,他都会听阿玛一言。 于是隆科多借机又给四阿哥敬了一杯酒。 珞佳凝自然是看到了佟佳家父子俩举动的。只是她如今坐在女宾这一侧,看到了四阿哥和隆科多对饮,也不好当场多说什么。 珞佳凝正在这边担心地看着四阿哥。 不多会儿,有个人主动过来与她攀谈:“四福晋这是忧心四阿哥吗?”对方声音带着笑意:“四福晋是担心四阿哥不胜酒力呢,还是说,四福晋不喜欢四阿哥和佟佳家的人有来往呢?” 珞佳凝一听这话就觉得言辞不对,有挑拨的嫌疑。 她扭头过去一看,果然,是密妃王氏,便笑道:“王小主近来安好?不知小主今儿怎么想到来看四阿哥了?莫不是四阿哥做错了什么,才引得小主如此关注?” 王氏如今已经生了两个儿子,没有正式册封,只能被称一声王小主。 四福晋这样一番话,直接把王氏“关注”她的事儿,推脱成了王氏是“关注四阿哥”。 这可了不得。 庶母整天盯着先皇后的养子、也算是半个嫡子的四阿哥算什么? 王氏的脸色僵了僵,说话也不自在起来:“我是想过来提醒一下四福晋,若四福晋不识好歹不听我一句劝,那我就什么都不要说了。” 语毕,王氏甩了帕子作势想走人。 其实她也没想真的走,不过是摆摆样子而已,想让四福晋挽留她。 可珞佳凝压根懒得理她,扭头就不再看她,逼得她“做做样子”要走,却成了不得不走。 五福晋就坐在四福晋的旁边,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笑得弯了身子:“哎呦四嫂,你这样给她难堪可还行?” 事实上五福晋知道,以王氏这样的身份来说,四福晋即便当场给王氏难堪,那也不算什么。 如今这样调笑,五福晋不过是觉得四福晋的做法好玩罢了。 珞佳凝对自己的好友倒是说了实话:“那王小主若真的是有正儿八经的话对我说,无需这样走过来窃窃私语。她大可以去永和宫找我玩的时候,大大方方地说。” 如今王氏这样过来,在旁人看来就是偷偷摸摸和她说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往后王氏那边如果出了什么岔子,她万一脱不开干系怎么办? 五福晋恍然大悟:“也是。她如果真想和你说私下里的话,也可以寻个没人的地方。”比如僻静的小树林什么的。 偏偏要在这样宴请的地方,作这样悄悄说话的状态……也不知道是做给谁看的。 珞佳凝颔首道:“五弟妹你也小心点。王氏和太子妃最近走的比较近,我们能远着点就远着点。” 生了两个儿子都还没有正儿八经的册封位分,对这个王氏来说,应当是个很没脸的事情。 为了出头,谁知这个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五福晋听了四嫂的话后,连连点头。反正她是最相信四嫂的了,四嫂说什么做什么,都断然不会害她。她听着四嫂的话就行。 宴席过后,众人又笑闹了会儿便各自离去。 珞佳凝在马车上,靠在胤禛的怀里昏昏欲睡。 今日八阿哥结婚,她身为嫂子,也没辙地被灌了些酒。虽然还不到醉的地步,却也有些脚步虚浮了。 胤禛把她搂好后不由叹息:“不会饮酒就少喝点。左右是八弟成亲,又不是十弟十四弟。你不是嫡亲的嫂子,管他那许多呢。” 珞佳凝其实只是有一点点醉了而已,并没有喝太多。只是躺在他的怀里着实舒服,就也懒得辩驳什么。 她在胤禛的怀里拱了拱:“你是说十弟十四弟成亲的时候,要我帮忙挡酒了?” 胤禛一愣:“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珞佳凝在他怀里,趁着酒意故意呵呵冷笑。 不管他有没有这个意思,现在先趁机嘲讽他一番再说。 等他以后成了王爷或者雍正帝后,她再想嘲他,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胤禛看出来自家小妻子在闹腾,他非但不恼反而喜欢得很。 胤禛趁势捏了捏珞佳凝的鼻尖:“怎的?想装醉来糊弄爷?”说罢,他想起来一件事,又道:“我今儿见到了舜安颜。” 舜安颜是跟着祖父佟国维和叔隆科多来的,也留在了男宾那边。可他身为晚辈,没办法坐在前列。 只不过珞佳凝在女眷那一边,又位高,视野范围内就看不到舜安颜的位置了。 胤禛不过是随口这么一说罢了,毕竟舜安颜是太后和四福晋相中的五公主额驸候选人之一,他既是想到了,自然要提一提。 谁知,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听说了“舜安颜”这名字后,四福晋疼得一下坐了起来,精神百倍。 “舜安颜?”珞佳凝也没醉意了,人也清醒了:“他今日表现怎么样?” 今日太后也来过宴席。 她原先还奇怪呢,太后她老人家特意来这么一趟是为的什么。如今知道舜安颜来了,她便隐约心里有了底。 想必是来想看孙女婿的? 只是不知道这个孙女婿当时在酒席上表现如何呢? 珞佳凝的八卦之心在熊熊燃烧着。 可是,胤禛看着自家媳妇儿眸中透着的万分期盼,心里头忽然不是滋味起来。 ……好嘛。 和他说话的时候,她就没什么干劲儿,昏昏欲睡着睁不开眼。 但一提起旁人家的小儿郎,她倒是有精神得很。 想来也不是太醉吧。 啧。:,, 第79章 第 79 章 胤禛扶了珞佳凝重新躺好:“……皇祖母怎么想的,我不太清楚。若你想知道的话,不如明早直接问皇祖母去。” 明天一大早,八福晋还会敬茶。 一般来说新娘子敬茶这种事情,是要男方的主要亲眷都在场的。顺带着让新娘子认一认家里人。 这是个礼节性的问题,不论新娘子认识不认识她们,都要在场。 明天一大早,除去八阿哥外,胤禛他们这些成年阿哥自然是要正常上朝的。所以他们无法在场。 珞佳凝身为福晋也就是八福晋的嫂嫂,是要在场接受认人的。 胤禛的意思,便是让珞佳凝明早去宫里走礼节性过场的时候,顺便探探太后的口风,看她老人家是个什么想法。 珞佳凝琢磨着也有道理,就没多说什么,打了个哈欠缩在胤禛怀里补眠了。 翌日进了宫。 皇上去上朝了,只四妃坐镇后宫。 八福晋给长辈们敬了茶。四妃各自与她说教一番。 德妃的话最少,寥寥数语就作罢。 宜妃的脸色最难看,从头到尾连个正眼都没给八福晋。 全程都是靠着惠妃和荣妃撑起来的场面,让气氛活络了不少。 各位嫂嫂都接受了八福晋的问候,各人给了八弟妹一件见面礼。 珞佳凝给八福晋的是个镯子。这镯子还是她在店里看着成色不错随手买下来的,挺精巧,却不算特别名贵。 就个见面礼而已,走走过场就完,她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心爱之物送给郭络罗氏。 礼毕后,八福晋脸红红地退了下去,准备换一件衣裳后参加午宴——四妃摆了宴席,给她小小庆祝一下。 这还是惠妃提议的。 惠妃看着宜妃那从昨儿晚上就一直没好起来的脸色,心中大为畅快,特意安排了午宴,邀请其他三妃参加。 德妃自然允了。反正就是吃顿饭而已,她都习惯走过场了。 荣妃不置可否自然也是答应的。 宜妃独自拒绝倒是显得自己不够大方了,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如此一来,为了接受八福晋的问安而特意进宫的几位嫂嫂,大郡王妃三郡王妃,连同其他几位贝勒福晋,都留下参加宴席。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四妃开始张罗着中午的午宴。 珞佳凝闲来无事,就回了永和宫。 谁知她还没坐稳呢,就见银盏匆匆小跑着过来了。 银盏是太后跟前的宫女。 那次太子和小瓜尔佳氏拉拉扯扯的时候,就是珞佳凝带了苏培盛和银盏给亲自看到了的。 银盏为此还特意去禀了太后一声。 自此以后,她和四福晋算是比较熟悉了。倘若太后那边有点什么事情,有需要的话,她也会得了太后的命令来知会四福晋。 这次她匆匆跑过来肯定是有事的,不然不会走得那么急。 珞佳凝扬声说:“慢点走,别摔着了。”又问:“怎么了这是?” “佟佳家的公子。”银盏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和张家的公子,都在。太后问,四福晋,要不要说几句话。” 珞佳凝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佟佳家的舜安颜,和张英尚书家的张廷璐,都被太后召到了宫里来说话。 太后怕是听说了八福晋的见面仪式已经完了,看四福晋还没离开,就遣了银盏过来叫她。 算是在去相看一下妹夫。 珞佳凝自然是觉得好。 反正相看这种事情,多接触过多知道一下对方的品性,总好过于接触少两眼一抹黑的强。 她当即站了起来:“我这就跟你去。” 若是去的晚了,那俩人别再走了。还是尽快赶过去为好。 珞佳凝正要出屋去,却被还在屋里的两个妹妹给叫住了:“嫂嫂,你去皇祖母那儿做什么去?” 现在五公主和七公主都正好在永和宫。 她们俩原本是来找德妃的,却不想德妃被其他三妃拉着去置办午宴的事儿了,姐妹俩就在这里百无聊赖地等母妃。 现在听嫂嫂说有了“好玩”的事情要赶紧去做,她们俩自然好奇不已,想跟着去看看。 更何况五公主自幼养在太后身边。她没想到太后有好事不找她,居然找四嫂,她便更加好奇起来。 珞佳凝心说,找驸马这种事情哪能带着你们啊,于是笑着婉拒:“你们就在这里等我吧。我去去就来。” 外男来宫里,肯定待不长时间。她一会儿也就能回来了。 倘若只一个五公主的话,或许还听四嫂的,乖乖在这里等。 偏偏还有个七公主在。 七公主看四嫂不肯带着她们,她就拉了五姐姐的衣袖:“走,我们跟着四嫂一起去。我就不信皇祖母和四嫂会把我们赶回来!” 说罢,她还真就拽着五公主和她一起去了。 珞佳凝哭笑不得。 她看银盏跑过来已经很累了。就让翠莺赶紧跑去太后宫里,提前通禀一声:“就说五公主和七公主与我在一道。” 都不用多说,只这一句话就够。这样一来,太后就也知道该怎么办了。 翠莺机灵,很快就想通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半秒钟也不耽搁,立刻领命就去,撒开腿就跑。 五公主到底是听过太后话里话外的意思,脸红红的咬着嘴唇,一个字儿也不多说。 七公主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扬着帕子指了翠莺:“哎,你身边这个丫鬟,半点规矩也没有。跑那么快做什么。”又故意扬声去喊:“翠莺,你慢点,别摔着了!” 这话却是之前珞佳凝提醒过银盏的。 银盏知道七公主跳脱的脾气,没辙地叹了口气。 七公主对着嫂嫂和姐姐哈哈大笑。 姑嫂三个人有说有笑地去了太后的宁寿宫。 说来也真是奇怪。珞佳凝到了院子里,看到翠莺后,细问之下才知道舜安颜和张廷璐居然还没离开。 “这是怎么回事?”珞佳凝忙问。 翠莺无奈:“奴才也不知道。太后听说后,就让人在屋里一角支了个屏风,旁的什么也没多说,还在继续和公子们聊着。” 珞佳凝这便有些明白过来太后的意图。 她喊了五公主和七公主到身边,轻声叮嘱:“一会儿到了屋里,你们俩去屏风后。可以看,不能说话。懂吗?” 五公主的脸红得都要滴出血了,羞赧地低着头,沉默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七公主奇道:“为什么啊?” 珞佳凝:“我有两个认识的朋友来见太后。现在人还没走,偏他们是男子,不好与你们当面相见。” 七公主只是单纯,却不傻。听了后,她也知道这样不方便见外男,就顺从地答应下来。 珞佳凝进屋后,看那屏风的位置安排得巧妙,若是从另一个屋子过来的话,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直接进入屏风之后。 珞佳凝就放心下来,与舜安颜和张廷璐见过礼后落了座。 几人本就熟悉,谈笑风生,引得太后哈哈大笑。 舜安颜温润如玉,张廷璐谦和内敛,都是十分好的儿郎。 珞佳凝与他们说了会儿最近京城的一些趣事后,很突然的,屏风后传来了“哈”的一声笑。 珞佳凝一听就知道是七公主在笑了,一个没忍住,朝着屏风那边瞪了一眼。 许是七公主发现了四嫂的怒气,笑了一声后倒也忍住了,没再出声。 张廷璐觉得疑惑:“刚才是怎么回事?” 他没听明白,一旁的舜安颜却是心中了然。 舜安颜瞥了眼屏风,含笑道:“也没怎么回事。可能是有好奇的猫儿钻进了屋里,喵呜一声罢了。” 张廷璐疑惑:“是猫叫么?” 珞佳凝磨着后牙槽,十分肯定地和他说:“就是猫!” 这时候屏风后面又是扑哧一声。 张廷璐即便再迟钝,这时候也已经反应过来,脸红红地连声应着:“是、是是猫,还真,就是猫儿。” 太后看着这俩孩子,都挺好。又和他们说了会儿话,便让他们离了宫。 这时候时间也不太早了,珞佳凝得赶去午宴参宴。 太后和四福晋道了别后,又把那只“猫儿”和她五姐姐从屏风后揪了出来,对着“猫儿”就是一通训斥。 珞佳凝十分同情却又幸灾乐祸地对七公主咧了咧嘴,在七公主求助无路的情况下,她十分洒脱地转身就走,半点都没有留下来说情的打算。 没多久,珞佳凝再进宫,太后与她说了实话:“两个孩子我都喜欢。哪个都放不下。再看看。” 太后还说:“若是决定不下来的话,就让德妃也帮忙参考参考。” 到底找驸马也不是一时半刻能急得来的事儿,珞佳凝也是左右拿不定主意,于是点头说好。 太后不知怎么的就冒出来一个念头:“对了,小七的年纪也不小了,该考虑尚驸马了吧?” 这话来得太突然了,把珞佳凝吓了一跳:“皇祖母怎么想她来了。” “哀家是看佟佳家的孩子和张家的孩子都不错。”太后叹息着说:“若是舍了哪一个,都有点舍不得。就想着,不如都留下,给你妹妹们。” 太后自问在宫里那么多年,看人还是很准的。 佟佳家的儿郎和张家的那个小子,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品貌都不错。 当然了,这是她这段时间观察以来的结论。最好还是多看一段时间,再多瞧瞧。 但总的来说不离十。 珞佳凝之前没想过这一茬,被太后忽然提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毕竟是妹妹们的终身大事。 “不如这段时日我再看看。”珞佳凝道:“若有机会,就让母妃也看看。” 太后赞同地点点头。 若只五公主一个就也罢了,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做主就行。 倘若真的要给七公主也留一个的话,就必须得让德妃跟着拿主意才行。 过了些时日。 庄子里传来消息,那三个诗字头的丫鬟,如四福晋所料一般,开始行动了。 之前珞佳凝把她们都遣到了庄子上,就是憋一憋她们。 为了让这几个人的怒气怨气聚集起来,她特意吩咐过庄子上的人,一定不要让她们走出庄子半步。看管好了,任凭她们用什么手段也无法和外界联系。 这段日子一来,三个诗字头的已经被闷坏了。 她们本来就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性子,偏偏被福晋丢到了最密不透风的一个庄子上。 那庄子上男人不少,却对她们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即便是最温和的人,看到她们仨也如看到苍蝇似的厌恶到了极点。 这三个丫鬟好歹也是宫女出身,再怎样也没有遭受过这样的白眼冷落和厌弃。 时日久了,她们就想着能生出来一双翅膀飞出去就好了。 结果这天有了机会。 好似是到了每月需要清算工钱的日子,庄头把整个庄子上的人都聚集起来,分发工钱。 上个月清算各人例银的时候还没有这般的阵势。也不知道这个月怎的了,居然所有人都聚在了一起。 这就给了三个诗字头丫鬟逃走的极好机会。 她们三个在这段时间里怨天尤人互相诅咒抱怨,着实是心累人也累。好不容易得了逃出生天的机会,三人齐心协力一起躲着那些随时可能投到她们身上的眼睛和耳朵,仔仔细细的,居然也真走出了庄子。 那么长久的时间以后,终于呼吸到外头的清新空气。三人激动不已。 她们也顾不上路途遥远,开始筹划着回城里找自家老子娘。 可是站在空旷满是树林和草地的庄子外头,她们又犯了难。 ——没有文书和路引的情况下,她们怎么才能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去呢?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就在她们愁苦不已的时候,庄子里出来了三辆运输蔬菜果子的大车子,准备运送东西到城里的四贝勒府上。 而且这几辆车子出来后,车夫们就忙着和人一起去听候庄头的训话了,把车子抛在了这儿暂时没空理会。 三人大喜。 眼看车子已经装好了东西,且每个车子上面都盖了篷子,,每辆车子篷子里头的蔬菜空隙足够一个人钻进去。 三人一合计,各钻了一辆车子进去。 就这样,她们畅通无阻地回到了城里,寻找机会偷偷下了车,又去了郭络罗府上,找到她们的老子娘。 几日后。 四福晋正在家里画着最新的家具样式呢,想着再打一套新款式的紫檀木家具。便有人来禀,说是郭络罗府上来了人,有事儿要和四福晋商议。 来人是位年长的嬷嬷,据说她小时候是在和硕额驸跟前伺候的。那时候额驸还没成亲。后来和硕额驸成亲后,嬷嬷留在了郭络罗府,一直到现在。 嬷嬷进屋后就给四福晋行礼问安,又磕头不止,说想要求了诗字头那三个丫鬟的身契。 “四福晋恕罪。这事儿不是老奴的主意,而是八福晋的吩咐。”嬷嬷自然也知道自己这话开不得口,可八福晋吩咐了,她只能照办。 嬷嬷把八福晋的信物送到了四福晋的跟前:“八福晋说,这是她成亲的时候您给她的镯子,足以证明这事儿是她同意的。” 现在八阿哥府还没完全修葺好,择日才能搬过去。现在八福晋人在宫里住着,确实不方便过来见四福晋当面说这事儿。 不过,就算能当面见,她也不一定亲自过来就是了。 嬷嬷又呈上了个礼单:“福晋说了,那几个人本就是郭络罗府上的,又曾经在翊坤宫伺候过,自然是极好极得用的奴才。她想把人要走,也不能让四贝勒府吃了亏,特让奴才带来了一些不错的紫檀木,请四福晋笑纳。” 又是紫檀木? 珞佳凝听得心里一动。 恐怕是前段时间太子给了他们府上紫檀木,加上皇上赏赐了许多紫檀木,搞得所有人都觉得“四福晋钟爱紫檀”了。 如今八福晋和她要几个人,居然也送了这东西来。 之前皇上已经让人把京城现有的紫檀尽数送去了四贝勒的新宅邸。 想必郭络罗氏送来的这些,是郭络罗家自己还没舍得用的紫檀。 珞佳凝一边忍着笑,一边忍不住暗中叹息。 倘若八福晋的爹娘泉下有知知道了这件事,八成得气得活过来——为了几个奴才,居然把家里藏着的紫檀送了人。 想必是八福晋初初成亲,想在四福晋跟前显摆一番,昭显一下自己已经嫁给了八贝勒后的大方行为。 不过,八福晋这样的“豪爽”行径,珞佳凝十分喜欢。 反正吃亏的不是她。 珞佳凝装出自己吃亏了的忍痛模样,摇着头叹着气,“依依不舍”地把那三个丫鬟的身契拿了出来。 老嬷嬷这便打算拿了东西离开。 珞佳凝却把她给喊住了:“我还没说完呢。” 她回忆着诗琴原本的姓名,与老嬷嬷说:“我这里有个丫鬟,她老子娘的身契都还在郭络罗府。你明儿把她老子娘的身契拿来,我就把这三个人的身契给你。” 老嬷嬷顿时觉得亏大了。 那么多上好的紫檀木,外加两个老奴的身契,才换三个丫鬟的身契。怎么算,都相当不划算啊。 珞佳凝也不急,缓缓地说:“你可以问问八福晋的意思。她若是同意了,我们就交换这五个人的身契。她若是不答应,这事儿就作罢。这些紫檀木你们也尽可以拿回去。不过。” 珞佳凝嫣然一笑:“倘若八福晋同意的话,你就不要多嘴了。明日你再来的时候,尽快把紫檀和那两人的身契留下,尽快拿了这三个人的身契走。你看如何?” 依着这个老嬷嬷的想法,八福晋是断然不会同意四福晋这样无理要求的。 谁知第二天她再来,却是磨着牙留下了紫檀和诗琴老子娘的身契,又拿走了那三个丫鬟的身契。 珞佳凝看后,等人走了,顿时笑得不可自已。 那郭络罗氏也真正是个没脑子的。为了争强好胜,居然肯做这样赔本的买卖。 珞佳凝把诗琴老子娘的身契交给了馥容收好,又吩咐安福:“这两日他们夫妻俩就会来我们府上了,你让他们和诗琴见一面,再好好安排他们个差事。” 就在八福晋派人要走了那三个诗字头的丫鬟的身契之后,珞佳凝的笑容就没停歇过。 到了晚上。 胤禛回到了家里,说是听了一耳朵有关这件事的消息,询问她是不是确有其事。 珞佳凝就也还是笑。 胤禛看出了端倪,知道自己猜对了,缓声道:“我得知消息后,就觉得事情不对劲。本想让人把她们拦下来,转念一想,你不可能闹出那么大的纰漏,很可能是故意为之。” 分发工钱而已,何至于就把整个庄子的人都聚集到一起去了?一个闲散看院子的人都不留下? 就像是专门给那三个诗字头的一个逃走机会似的。 还有,平时贝勒府的人做事一向谨慎。怎的就一个没注意,让那三个丫鬟蹿到了车上藏身,还没被发现? 就像是专门给了她们漏洞可以钻似的。 原本胤禛还只是疑惑着猜测着。 他知道这些事儿,四福晋肯定是收到了消息的。偏她什么都不做,由着那些人去闹腾。 胤禛就选择了等待。 后来,静观其变后,他发现了那三个丫鬟居然大摇大摆去了八阿哥府上。 这时候他才明白过来珞佳凝的意图在哪里。 “你也真是心大。”胤禛忍不住替她后怕起来,侧身凝视着她,认真说道:“倘若那几个人没有按照你安排的路子去做,你又该如何?” 珞佳凝道:“她们若是没有寻到郭络罗家,她们便寸步难行。所以她们回到城里后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乖乖认错来我们府上寻我,磕头认错领罚,然后继续回到庄子上受罪。要么,就只能去郭络罗家找她们老子娘想办法。” “你就这么笃定她们会去找她们老子娘?”胤禛追问。 “那是自然。”珞佳凝笑着说:“若她们是心性坚定又能分清是非的,当初就不会被弄到庄子上。” 譬如诗琴,是个有眼力见的。这段日子以来,一直在贝勒府做事。凭着自己的努力,月钱多了些不说,她现在已经是管理花草的一个好手了。 也正因为诗琴改过自新,认真做事。所以,珞佳凝想办法要来了她老子娘的身契。 这样一家子都在四贝勒府上做事,完全没有了后顾之忧。可以更加尽心尽力。 珞佳凝:“这三个人本来就不是吃苦耐劳的人,又不懂得为人处世的道理,这时候肯定不会寻我认错,一定会去找老子娘想办法,走捷径。” 胤禛奇道:“那你怎么就知道她们会去八福晋府上?” “这个就得靠手段了。”珞佳凝慢吞吞说:“我前段时间就安排了人,在她们几个的家里人身边,旁敲侧击有意无意地说八福晋府上有多好多好。她们老子娘一高兴,且他们又正好是郭络罗家的老人了,自然想办法让她们去八福晋府上。” 这件事也不算难办。 知道了那几个老奴出府办事的时间后,安排一些人装作路人或者是装作在旁边采买东西的顾客,故意说八阿哥的府邸多么气派,八阿哥多么温厚善良就行了。 至于夸赞八福晋的那些话,也只是随口一说。 毕竟这些老奴们都知道郭络罗氏的本性怎么样,他们爱听不听。 一般说来,只要男主人宽厚又“好欺负”的话,这些老奴就会想办法蹬鼻子上脸的。因此,说话给他们听的时候,侧重点在八阿哥仁厚上就可以了。 更何况,八阿哥在朝中的名声一直非常好。 那些老奴多方打听后,也能知道“那些话”是真的。 于是,他们就会动用关系,让自家刚刚逃离苦海的女儿去往八福晋府上。 胤禛这时候有些明白过来珞佳凝的安排了:“八福晋见她们的时候,她们一定不遗余力地诋毁你。” 恰好八福晋最讨厌的人之一,就有四福晋。 听了那几个诗字头的丫鬟说四福晋的坏话,八福晋便高兴得很。 她一高兴,自然就把人留了下来。 ——反正那些奴才都是从郭络罗家出去的,老子娘的身契也还在郭络罗家。且她们在宫里当差的时候,也是在宜妃跟前伺候,算是知根知底的。 “你就不怕八福晋把事儿告诉了宜妃,问宜妃的意思?”胤禛即便是已经知道了自家小妻子谋划成功了,事情已成了定数。可他还是有些后怕,唯恐她有想不到的地方,再出了岔子。 珞佳凝笑道:“四爷没见么?八阿哥和八福晋成婚那天,宜妃娘娘从头到尾都板着脸,不带笑容。” 宫里很多人都看出来了,郭络罗氏是宜妃想要为亲儿子九阿哥胤禟安排的嫡妻。 结果,郭络罗氏自己喜欢上了八阿哥。 也不知道八阿哥和郭络罗氏在皇上跟前讲过什么话,总之,郭络罗氏最后放弃了九阿哥胤禟,嫁给了八阿哥胤禩。 这是宜妃心里的痛,也算是她做得最没脸的一件事,最大的失误。 宜妃气恼郭络罗氏不给她留半点的面子,把她的脸面按在了地上踩踏。是以宜妃现在已经和郭络罗氏离了心。 若宜妃得知那几个不安分的丫鬟去了八阿哥府上,说不定还要偷笑的,怎会好心去提醒八福晋? 胤禛听了珞佳凝的一番话后,暗中松了口气。也得亏了她想得周全,这件事才得以圆满解决。 不过,胤禛把珞佳凝这样思虑周全的计划前后左右琢磨了一通后,越想,越觉得心里不太得劲儿。 胤禛无语地望着身边小娇妻:…… 他实在是搞不懂。 为什么她肯花费那么多的心思在那些个不重要的人身上。比如那些丫鬟,比如店里的女伙计,再比如妹妹们择婿的人选上。 却偏偏不肯花费心思在他身上呢? 难道说,他就那么难以引起她的注意么? 胤禛长长叹了口气,顿时觉得自己的心,就跟这屋外的清冷夜空一般,拔凉拔凉的。:,, 第80章 第 80 章 珞佳凝趁着无事的时候,进宫了一趟,特意和德妃说起来妹妹们的夫婿问题。 胤禛已经让人暗中查过舜安颜和张廷璐了,都是很不错的儿郎。为人正派,各有各的好,若是妹妹嫁给他们俩,无论怎样,他们都不会让妹妹过得不舒心的。 珞佳凝见胤禛对这俩准妹夫满意,就知道这事儿可行。 只是太后那边表了态,皇上那边对太后的意见保持着默许的态度,胤禛这边也没问题了,剩下的就是做德妃的思想工作。 她按照太后的意思,找了个挺好的时间特意进宫一趟,寻了德妃悄悄说起这个事儿来。 之前她也想说的,只可惜那时候遇到了八福晋成亲的各种礼仪要走过场,而德妃身为四妃之一又要安排着宫里大小事务,两人愣是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时间来私下里商量。 这一回她特意寻了个宫里没什么事儿的时间过去,恰好可以和德妃仔细说一说此事。 今日阳光正好。 婆媳俩让人在院子的紫藤花架下摆了躺椅,两人歪在躺椅上闲适地说着话。 “佟国维的孙子?”德妃知道了这个事儿后,大为诧异:“和张英的儿子?” 她之前隐隐约约地听皇额娘说过,想要把五公主许配给朝中大臣的孩子。 在五公主的婚事上,德妃没有太多的发言权。毕竟五公主再和她亲近,那也是太后从小儿看大的孩子。五公主的婚事理应由太后来做主。 而且,她从来不担心孩子会吃亏。 太后素来仁爱,对待自己养大的孩子更是亲得不行。五公主的婚事,德妃没多过问,也是对太后的一种信任。 如今听了儿媳妇来说,德妃方才知道,太后居然是相中了佟佳家的公子和张家的公子。 说起来,德妃对佟佳家还是有点心结的。 毕竟先皇后佟佳氏把胤禛抢了去养着,害得她们母子俩一直关系僵着,这使得她对佟佳氏心里多多少少存着怨气。 好在儿子这两年和她亲近起来了,她对待佟佳家的心境也不同以往。 德妃认真把佟佳家的事儿考虑了一番,颔首道:“太后考虑得自然不错。佟佳家的那位嫡出公子,我见过。印象里很好。” 上次舜安颜那孩子来找四福晋的时候,四福晋就拉了她一起去见舜安颜。 当时德妃就觉得那少年郎很不错,现在知道他可能成为自己的女婿,心中更为满意。 至于张英家…… “张家的长辈们行事十分妥帖,张家家教甚严,想必教出来的孩子很好。”德妃对张家的满意程度甚至高过了佟佳家:“那张廷璐我虽未见过,可张尚书书香传家,想必是没问题的。” 说到这儿,德妃有些小激动起来,谈过身子到了四福晋这边,拉了四福晋的手:“而且太后这个意思,是让她们俩孩子都留在京城。我、我真不知道怎么感激太后才好!” 大清公主,素来有和亲的传统。 太后打算给五公主和七公主找京官家的孩子做夫君,没想过让她们和亲,是对她们的极致宠爱了。 有太后的话在,皇上也不好多说什么。 所以即便抛开人品不提,就说“家里人在京为官”来说,无论对方是张廷璐也好,是舜安颜也好,德妃其实都欢喜的。 德妃心中大石落了地,眼看着时辰尚早,说什么也要拉着四福晋到宁寿宫走一趟。 她要亲自去见一见皇额娘,亲自去谢谢她老人家。 无论如何,女儿们出嫁后依然离她那么近,依然可以随时见都能见着,这就是老祖宗对她最大的恩典了。 太后正好现在无事,正在院子里看宫女们做绣活儿。 她如今年纪大了,就喜欢这样静静地看着年轻人做事,觉得看着有活力的年轻人后,自己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德妃见了太后,先是一番见礼说客套话。 等到太后把身边的人都遣走了,德妃就高兴地开始直入正题。 “这俩孩子都好,都好。”德妃欢欢喜喜地,又问太后:“只是不知道皇额娘打算他们四个人,哪个配哪个?” 之前只说了是两个公主尚这两个儿郎,具体哪个和哪个,珞佳凝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德妃就更不知道答案了。 事关女儿们往后的幸福,德妃心痒难耐,见了太后自然先问了这个事儿再说旁的。 只是提起这个事儿来,太后也有些为难。 她也没想好具体怎样才妥当。 之前她老人家是琢磨着,俩孩子都很不错,具体留下哪一个当孙女婿好? 后来择不出来了,瞧着哪个都不错。她就想着都留下。 如今倒是得偿所愿都留下来了,现在他们俩和孙女儿们怎么配,又成了个大难题。 太后叹了口气:“老咯,脑子不转圈儿了,想不动这样难的问题了。” 语毕,她看德妃在期盼地盯着她,她也就索性盯回去。 俩人对视半晌后,似有所悟,又齐齐转了方向。 于是两位长辈齐刷刷地都望向了四福晋。 珞佳凝没想到她们会让她帮忙拿个主意出来,斟酌着说:“张廷璐比舜安颜年长一些。从年龄来看,年长配年长,年少配年少好似不错。”那就是五公主和舜安颜,而七公主和张廷璐了。 德妃忍不住追问:“你这是从年龄来看。另外你从哪儿还能看出别的来?” “若是性情来说的话,许是要反过来好一些。”珞佳凝道:“舜安颜宽和温润,而五妹妹端庄温婉,两人脾性想和,大概可以琴瑟和鸣。而张廷璐内敛敦厚,和跳脱的七妹或许能处得不错。” 她这意思,就是说怎么两两配对都可行,端看长辈们怎么选择了。 德妃若有所思。 太后却是先反应过来了,忍不住笑了,指着四福晋对德妃说:“你看咱家这个猴儿。问她意见,她翻来覆去说了后压根就和没说一个样儿!这还不是让咱们俩来做决定?” 德妃刚才还在细想着儿媳的那一番言论。 如今听了太后这样说,德妃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对啊!她这不是等同于什么都没说吗?” 太后和德妃两个这回可算是找到了四福晋的茬儿,两人拉着四福晋,非要她给个准主意不可,不然就不让她走。 最后三人商议半晌后,决定这件事先不用定下来。可以寻个适当的时机,让四个人略微见个面,看看他们的反应再作定夺。 当然了,这个见面不可能太过于正大光明,还是要悄悄地为好。 太后就让四福晋回家去,想想这事儿怎么安排为好。 反正孩子们都年轻,除去张廷璐年岁大一些之外,其他几个孩子都不大。晚上一些时候定下也不急。 珞佳凝归家后,除去太后给她安排的“差事”外,另外还有其他事情她也正盘算着。 她趁着最近气候适宜,不算太热也不算太冷,打算回乌拉那拉家一趟。 前些日子她就想回去,无奈让人送了几次信过去给母亲,都被母亲回信拒绝了。珞佳凝便想着,要么是家中生了变故,要么就是母亲觉得那个时候不合适。不然的话,不至于这样。 毕竟之前是母亲同意了她回家的,如今却不肯了。 因此她就没过去。 这两日她又遣了安福去乌拉那拉家问,见安福的是她二哥富昌。富昌说母亲点了头让她回去。今日她便备好了马车,打算明早就往娘家走一趟。 这天晚上,胤禛回来的时候吗,为此还怨了她几句:“你为何不择了我可以陪你过去的时间?这两日我事情太多忙得很,倒是没法陪你走一趟了。” “我之前倒是想着择了四爷可以陪我回去的日子。”珞佳凝道:“当时额娘不是没准么?想必家中是有事的。如今家中事情妥帖了,我赶紧回一趟。免得过几日再有事情的话,就又去不了。” 胤禛也听珞佳凝提起过,四福晋的父亲费扬古近日来身子很不好。而且乌拉那拉家做事一向谨慎,他也只是因为关心所以问问而已。 “那你就去吧。”胤禛叹息着说:“岳父近来身子不好,若有什么事情,你随时让人去叫我。” 说着他想起来一件事,沉吟道:“据说岳母这两日身子也不太舒坦。富禅这两日告了假,听说是要照顾二老。我也是今儿晚上刚刚听说的。” 他本来一回家就和妻子提起来岳母许是生病了。恰逢妻子和他说起来去娘家的事儿,他说得就晚了些许。 富禅便是珞佳凝的大哥,也就是胤禛的大舅哥。 珞佳凝倒是没想到会这样。 不过,她回想起来,之前和母亲一起参宴的时候,母亲的脸色就很难看。瞧着就有些不适,想来当时是照顾父亲,身心俱疲便如此了。 最近也不知道母亲是个什么状况,幸好现在可以去探望了,心里倒也不至于担忧太过。 第二天一早。 夫妻俩道了别,一个赶着去上朝,另一个把准备好的物品又再查点了一遍。确认无误了,就搬上车子启程回娘家。 因为担心家里面,珞佳凝这一次出发得早。街上许多店铺都还没有开门,她的马车已经穿梭在街道上了。 来到乌拉那拉家,她的大哥富禅一早就收到了信儿,在门口翘首以盼。 看到妹妹回来,富禅忙亲自扶了妹妹下车,又问:“一路上可辛苦?” “不辛苦。”珞佳凝笑着说:“如今天气愈发热了,我趁着早晨过来,也免得受了热气。” 富禅双眉紧拧,眉心紧紧攥成了一个“川”字,嘴角勉强扬着。虽然看起来想要笑,可是怎么也装不出来那般模样。 珞佳凝小声问:“哥哥,阿玛和额娘是不是都病了?” “你怎知道的。”富禅知道妹妹已经归了家,什么事儿也瞒不住她,就边引着妹妹往里头去,边压低声音:“额娘也病了一段日子了。你也知道,额娘和阿玛关系极好。自年前阿玛的病情加重开始,额娘就日日都睡不安稳。两三个月前,额娘已经晕倒过五六次了。这回就——” 说着他沉沉叹了口气,眉宇间是凝聚不散的愁郁。 珞佳凝吓了一跳:“你说额娘早先已经晕了五六次?我怎么不知道!” 富禅愣了愣。 他看妹妹下车就说起来额娘病了的事儿,还以为是弟弟们有谁把消息全部都告诉了妹妹。却不曾想,妹妹压根不知道其他,只是听说了额娘生病而已。 富禅看妹妹加快了脚步往里头赶过去,忙伸手拉住了她:“你一会儿要有个心理准备。” 珞佳凝不明所以。 她正心急如焚地往里冲,想要快一点看到亲爱的额娘。却不曾想,被哥哥猛然间拉住。 珞佳凝急急收住步子:“大哥?” “阿玛他……额娘的情况也比他好不了多少。”富禅说着说着,扬起的嘴角往下撇了撇。 他想遮掩住心里的忧伤,无奈这几日思虑过甚担忧过甚,他怎么也无法故作轻松:“他们俩状况很不好。你一会儿见到了,莫要惊慌。” 珞佳凝没来由地心里一沉,脚步踉跄着差点摔倒。 她恍然间明白了什么,拨开大哥,拎着裙摆就往里冲。 这个时候,家中大奶奶二奶奶,也就是她的大嫂二嫂听说小姑子回来了,闻讯赶来迎接妹妹。恰好见到了她慌慌张张跑过去的模样。 大奶奶自己眼看着追不上四福晋了,忍不住埋怨夫君富禅:“你这么不先跟过去啊!别让她一个人过去!”免得她伤心太过,也没个宽慰她的在旁边。 富禅告了假在家伺候重病的父母亲,这些日子里身心俱疲,却也会分心惦念着妹妹。 他快速告诉妻子:“总得让她自己看上一看的。我在旁边也拉不住她。” 谁不知道四福晋的性子?她真想做什么说什么,是谁也拦不住的。 倒不如让她自己先过去后发现了实情,发泄一番纾解了心中的愁郁,其他的再从长计议。 大奶奶和二奶奶对视一眼,忧伤的叹了口气,相携着往公公婆婆的卧房行去。 珞佳凝一路横冲直撞,直接跑到了费扬古和爱新觉罗氏的屋门口。 到了那儿,和额娘阿玛只有一门之隔了,她反而有种近乡情怯不敢上前的心情来。 珞佳凝咬着压根,努力告诉自己应该是没事的,宽慰着自己。而后轻轻推开门,步入屋内。 首先是极其浓郁的药味。很苦,冲的人头脑发胀。紧接着,床上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 那老者头发已经全白了,脸上的皱纹很深。一段时日不见,他的脸上已经布满了褐色的斑块。脸色灰败,居然隐隐呈现出死相。 珞佳凝一看就知道这位老人的时日不多了。 即便是经历过那么多的世界,她依然见不得生老病死的离别,特别是和至亲。 那种悲痛是由心内而来,完全不受她的控制。 “怎么会这样?”珞佳凝泪眼朦胧地望着屋里伺候的两个小丫鬟:“阿玛何至于如此了?” 小丫鬟福了福身,看四福晋伤心欲绝,她的眼里也有泪光:“回福晋。老大人这般已经有段时间了,这两日愈发不好。福晋她……” “额娘呢?”珞佳凝四顾找着:“我怎么不见额娘?” 小丫鬟低着头,啜泣起来。 费扬古和爱新觉罗氏十分和善,对她们这些丫鬟也都慈眉善目的。她实在是看不得两位老人这样苦着,不由自主就哭了。 另外一个小丫鬟也是噙着泪,好歹是把话给说清楚了:“夫人在另外一个屋子里。卧床好几日了,实在起不来身……” 实在起不来身! 珞佳凝看她们指着的方向,忙冲了过去。到了门口,直接双手推门撞进屋里。 入眼便是鬓发皆白老态尽显的母亲。 上次参宴的时候,母亲气色不好,却穿上冠服化了妆后,犹还有些显年轻。现在不过一段时日过去,倒像是一下子老了几十岁似的。 珞佳凝扑到了母亲床边,抬手抚着母亲额上的皱纹,又不敢使力,生怕弄疼了老人家。 爱新觉罗氏身边伺候的老嬷嬷宽慰四福晋:“夫人比起老爷来,还算好一些。虽然每日偶读要沉睡不醒,但一日里总还能醒来一两次。” 珞佳凝指尖一顿,微微颤抖:“额娘居然病得如此严重了么?”又忍不住问:“阿玛现在是每日昏睡,无法醒来?” 老嬷嬷低着头:“大人总也不见好。夫人的境况。”她咬了咬牙,知道不能再瞒着夫人最疼爱的这个女儿了,哽咽着说:“夫人的境况一日不如一日,每日清醒的时间都在减少。” 这时候有个人影脚步匆匆来了屋里。 珞佳凝一看,顿时气得朝他发火:“大哥!阿玛和额娘都这般样子了,你为何不和我说?你为何要瞒着我!” 富禅扭过头去没吭声。 珞佳凝心中大恸,忍不住责怪兄长:“怎么不早些和我说?我也可以早些回来陪伴阿玛额娘!你这时候才让我回来,我却是连话都不能和他们多说几句了!” “这是母亲的意思。”富禅轻声告诉珞佳凝:“前些天额娘尚还意识清醒,听说你要回家看看,叮嘱我说趁了四贝勒不在的时候让你先来一趟。” 珞佳凝握住母亲干枯的手,眼泪一滴滴地坠落在她松弛的皮肤上,可惜她昏迷之中,甚至不能睁开眼看看悲痛的女儿。 珞佳凝轻声问:“额娘为何如此?” “四贝勒到底是外人。”如今只妹妹回来了,富禅对着妹妹倒也说了实话:“他若是在的话,许多话我们不方便说。现在只我们家人在,有些话可以放开来说,有些事儿也可以放开来做。” 富禅说着,让妻子从内屋拿了个匣子出来:“这是额娘叮嘱我给你的。她说她时日无多了,田产房契留给我们兄弟几个,但是首饰这些要留给你,一来你往后要用银子的时候可以把它们兑了银子。倘若你往后生活富足,这些就当做给你留的念想。” 盒子沉甸甸的,里面全是首饰。大部分是赤金,有几个是银做的。 珞佳凝明白,想必这就是前些日子,母亲不让胤禛能跟着的时候过来的原因了。 母亲想给她留些私房钱。往后万一遇到了什么经济上的困难,这些首饰是四贝勒不知道的,她尽可以偷偷拿去变卖了,当银子自己用着。 珞佳凝虽和爱新觉罗氏相处不多,却依然感动得落了泪。 母亲为了她唯一的女儿,努力筹谋好了一些啊。 珞佳凝忙拿出健康药水给爱新觉罗氏用。 果然,没有任何成效。 和七公主落水不同。他们夫妻俩是因为自身健康才成了这样,即便是她拿出来“健康药水”给爹娘,那也是没有用的。 这是她当初想救十三阿哥的生母章佳氏、而健康药水丝毫不起作用时,就已经知道了的。 珞佳凝泪眼朦胧,哽咽着拉着母亲的手:“额娘,你看看我啊。你舍得不看看我吗?” 富禅扭过头偷偷抹眼泪。 富禅之妻乌拉那拉家的大奶奶,还有富昌之妻乌拉那拉家的二奶奶,都进到了屋里,过来扶着四福晋:“妹妹你好生歇着。额娘她若是看你这样悲痛,她也会难过的。” 珞佳凝想想也是,强忍着眼泪,拼命点头:“是了是了,额娘看不得我哭。我没事,我好着呢。额娘,你瞧,我好好的,你来和我说说话呀。”一转眼别过脸去,她又不由自主泪流满面。 大奶奶扶了妹妹坐下,轻声说:“阿玛眼看着是不太好了。不过,额娘偶尔还会清醒一下。我们都在这儿轮番守着,若是看到额娘醒了,就叫你过来和她说说话。你看如何?” 大嫂二嫂都是温柔和善的人。 珞佳凝颔首谢过了嫂嫂们。 她决定在这里守着爹爹和娘亲。二老身子还好的时候,因为政治考虑,她总也不能陪伴在二老的身边。 如今父亲已经辞了官,二老身子成了这样,当真是陪伴一日就要少一日了,她说什么也不能离开。 珞佳凝算准了胤禛回家的时辰,让人送了话回去,说父母身子不太好,她要在家里陪伴二老几日。 胤禛初时还没察觉不对,只让人带了话到乌拉那拉府上,说她安生陪着父母,他独自在家无妨。 可到了半夜,胤禛越想越不对劲。 珞佳凝并不是个专断独行的人,不会没和他打招呼就自作主张决定留在娘家。 这说明一个问题。 可能岳父岳母大人的身子不是一般的“不好”了,让她不得不留在娘家陪伴父母亲。 胤禛心中担忧珞佳凝,匆忙穿上衣裳,连夜赶到了乌拉那拉家。 珞佳凝正熬夜在父母的房间里来回看着,期盼二老里面有哪一位可以醒过来和她说几句话。 哪怕只说一个字儿也好。 只可惜,他们都昏睡得太沉了,从她回家到现在,一次都没有醒来过。 屋外月色正好。 屋内愁绪万千。 珞佳凝心里正悲痛不已着,忽然听人来禀,说是四贝勒连夜赶了来,如今已经过了垂花门,正往福晋这儿赶着。 胤禛? 珞佳凝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是他,他来陪她了。 她忙跑出去张望。不过十几秒的功夫,就见一人踏着月色朝她行来。身姿笔挺,容颜卓绝。 珞佳凝之前还硬撑着,看到夫君的刹那,她再也忍不住,跑过去扑到了胤禛的怀里。 胤禛心疼地搂住她,轻声哄着:“莫怕,莫怕,我来了。” 万事有他在。 他必然不会让她孤单一人面对这些。:,, 第81章 第 81 章 第二天,费扬古和爱新觉罗氏的情况更加不好。等到屋子里安静下来,仔细去听便能发现,两人呼吸间竟是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伺候费扬古的小丫鬟们已经习惯了大人这段时间躺着不醒的样子,即便有了心理准备,看到大人这样很明显的濒临死亡的模样,她们还是忍不住悄悄抹泪。 伺候爱新觉罗氏的丫鬟,则是头一次见夫人这样一整日都没醒过一次的样子,哭泣不已。却又不敢哭出声,生怕扰了夫人的休息,只能默默抹眼泪。 珞佳凝拿出健康药水,一次次点着,却丝毫都没有转圜的迹象。 她明知道,由于自身状况而导致的身体衰败,她也是无力更改的。十三阿哥的生母如此,费扬古和爱新觉罗氏自然也是如此。 毕竟系统只是让她来做任务改变乌拉那拉氏给后世留下的印象,而不是让她来拯救天下苍生的。 可她还是不死心,一遍遍失败后又一遍遍地试着。 宫里派了位太医在乌拉那拉家守着。 饶是如此,费扬古和夫人也没有丝毫要转好的迹象。 胤禛告了假,一直陪伴再四福晋身边寸步不离。 中午珞佳凝没胃口,胤禛拉着她的手硬是让她吃了些稀饭垫垫肚子。 到了晚上,费扬古和爱新觉罗氏倒是各自醒了一会。 老两口都想看看对方,儿子和女婿也不让下人们帮忙了,几个大男人一起,合力把夫妻俩抬到了一张床上躺下。 富禅和富昌都不敢让四贝勒亲自动手。 胤禛道:“珞佳凝是乌拉那拉家的女儿,我就算乌拉那拉家的半个儿子了。既然是半个儿子,为父母尽一份孝心,有何不可?” 兄弟俩十分感动,和妹夫一起齐心协力把母亲搬到了费扬古的床上——现如今,费扬古的状况已经是极其不好了,爱新觉罗氏比他略好一点,搬动母亲比搬动父亲更保险一点。 许是看到了老伴儿的关系,费扬古居然脸色泛起了红光。 他拉着爱新觉罗氏的手,轻声呢喃:“那时候你站在玉兰树下,漂亮得很。我问是哪家姑娘那么美丽?” 神思回到了当年,费扬古苍老的面容上绽开了幸福的微笑:“我阿玛说,那是宗室女,身份尊贵得很,高攀不起。” 费扬古咳了两声。 爱新觉罗氏握了他的手。只是她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只能微微蜷缩着指尖勾着他的指尖:“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这些?” “我哪好意思和你说呀。”费扬古温和地看着老伴儿,望着那在他眼中依然美丽的皱纹和白发:“后来我去你家提亲,大言不惭自吹自擂。好不容易把你阿玛唬住了,把你娶了来。我可不敢在你跟前再说这些。” 爱新觉罗氏笑了:“你怕我和我阿玛说了,他再知道了你是骗他的。” 费扬古看着她的笑容,轻轻地“嗯”了声。 爱新觉罗氏带着笑容把头靠在费扬古的肩侧:“其实我阿玛心里有数。只是我非要嫁给你,他没办法。” 费扬古吃力地露出震惊模样:“你——” “那时候我在玉兰树下,还想呢,谁家少年郎那么俊俏。”爱新觉罗氏抿着嘴笑:“谁曾想,没多久就看到了你在我家自吹自擂。” 原来她也是乐意的。费扬古知道后,没了遗憾,笑容更深。 两个人说完话,已经完全没了力气,只撑着一口气想和老伴儿在多待一会儿。 哪怕一会儿就好。 其实这个时候,老两口已经是回光返照。他们俩用最后的一口气,坚持着见到了对方,和相守了大半辈子的老伴儿依偎在了一起。 子时过半的时候,夫妻俩几乎同时咽了气。 不过两人都是带着笑容走的,毕竟能和老伴儿在一起,没什么值得遗憾的了。 乌拉那拉家传出哭声一片。 珞佳凝望着二老尚还有点温度的尸身,神思恍惚。愣愣地拉着胤禛的手,长久缓不过神来。 胤禛和两位大舅哥连夜把要安排的事情一一安置妥当,又让苏培盛和高无庸两个人在几处跑着,看还缺什么不。 乌拉那拉家的大奶奶和二奶奶握了四福晋的手,轻声说:“四贝勒对你是真的好。” 珞佳凝勉强笑笑,轻轻应了一声。 待到天亮,鸡鸣声起。 天边的一丝亮白出现在人间。 珞佳凝扑在胤禛怀里终是哭出了声:“四爷,我没爹爹和娘亲了!” 这一声爹娘,本是汉人的说法,他们满人都不这么说的。 可胤禛硬是从她那悲痛的泣声中听出来,此时唯有“爹娘”二字才能表达出她失去至亲的那种伤痛。 胤禛搂了她在怀里,轻轻抚着她的背生怕她岔了气。 大奶奶和二奶奶操持着家里的事务,看着四爷和四福晋相依偎的样子,妯娌俩又忍不住凑在一起偷偷抹泪。 外头总有传言,说四贝勒为人清冷不近人情,说四福晋做事凉薄总也不和人亲近。 如今看来,传言都是假的。他们夫妻俩对待亲人是最真诚的,只是外头人体会不到,乱传一起罢了。 乌拉那拉家的大人和夫人齐齐过世,葬礼足足办了好几日才停歇。 期间胤禛一直告假陪在珞佳凝身边,帮着乌拉那拉家来置办丧葬之事。 这个年代,出嫁的女儿不必为娘家父母守重孝。 可珞佳凝心念父母亲,身着素衣,坚持了三个月不曾穿红着绿。 初时康熙帝念在她阿玛和额娘刚刚过世,由着她去了。只是时日渐渐过去,她依然沉浸在悲伤之中,康熙帝终究是忍耐不住,面色不悦。 其实康熙帝不高兴的起因也很简单。 本来吧,他想着老四媳妇儿这段时间也着实悲痛,打算在老四媳妇儿生辰那天,也就是六月底的时候,给她办个生辰宴庆祝庆祝。 可老四媳妇儿婉言谢绝了,说她最近没什么精神招待宾客,恐怕有负圣恩,还是不办为好。 康熙帝一片好意被她拒绝,自然心里堵得慌。连带着检查孩子们课业的时候,都面色不悦,一看就很不高兴的样子。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首先发现了不对劲。 他们俩拼命暗示两位公主,希望公主们帮助嫂嫂说几句话。 七公主神游天外没有注意到,五公主却是留意到了他们俩的暗示。 五公主主动上前福了福身,骑马绕了一圈让皇阿玛见识到她的骑术进步了,又拉着马儿缰绳似是不经意地说:“上个月的时候,我看宫里有小马出生了,果然是喜从天降。” 康熙帝皱着眉头应了一声。 五公主就又道:“那小马长了没多少日就开始吃草了。那天我看它和它妈妈一起吃草,令人惊奇的是,它居然知道让着妈妈,让它妈妈先吃。” 康熙帝这才侧头望了女儿一眼。 五公主笑道:“马儿尚且知道疼惜母亲,那么生身为人,疼惜父母更是情理之中。” 康熙帝垂眸沉吟半晌,缓缓询问:“这话是谁教你的。” “没有人教孩儿,皇阿玛大可以到处去问,究竟有没有人教孩儿。”五公主道:“孩儿不过是看到了这个情景,深被触动,自己有感而发而已。” 十四阿哥道:“皇姐所说,和儿臣的想法居然十分一致。儿臣也觉得此种之事,天性使然。没必要刻意去探寻为什么这般做或者是这般做到底对不对。公道自在人心,那些条条框框不过是束缚人性的桎梏而已,不去管的话,倒也没甚了。” 这时候十三阿哥胤祥上前几步,拱手道:“皇阿玛,听说四福晋近日来吃斋念佛,不光是为了已故之人,也还为了尚在的人祈福。她既是心中念着家人,那么这个‘家人’的范围便可很广,包括她的父母也是理所应当。” 十三阿哥不愧是十三阿哥。 旁人都只是含蓄说一说而已,偏就他,把话撕开了明着说。 康熙帝刚刚转晴的脸色就这么着又阴了下去。 十四阿哥扯了扯十三阿哥衣袖。 十三阿哥倒是浑不在意地朝他笑笑——太含蓄了他怕戳不疼皇阿玛心上的疤。为了四哥四嫂,即便是被皇阿玛埋怨,他也绝不后悔。 康熙帝气冲冲地回了乾清宫。 想想被孩子们教训了一通,身为父亲,实在太窝囊了些。 椅子都还没坐热呢,康熙帝已经站了起来,脚步一转去了宁寿宫找太后。 太后这时候正好在听人读佛经。 她看皇上来了,就让念佛经的宫人退了下去,又问康熙帝:“皇上这时候怎的来了哀家这儿?莫不是孩子们功课不好,惹了皇上不高兴吧?” 康熙帝自然不方便说,他本来检查得好好的,结果那几个熊孩子明着暗着揭他伤疤,搞得他很是下不了台。 他脸上挂不住,一个生气就提前离开了,而后没多久就来了宁寿宫。 康熙帝把心里的话稍微琢磨了会儿,没直接和太后讲,而是绕了几个圈子才把话题慢慢转到了四贝勒的身上。 康熙帝正想就四贝勒最近的表现长谈阔论一番。 谁知太后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意图,说道:“如果是谈胤禛,我们大可以往后再谈。如果说的是珞佳凝,哀家倒是想提几句。” 康熙帝肃容:“皇额娘请讲。” “那孩子悲痛过甚,一时间走不出来情有可原。皇帝你身为人父,且是人子,应该可以体会父母子女的这番情意。”太后道:“多余的话,哀家就不说了。只希望皇帝对待珞佳凝的事儿上,多多宽容体谅就好。” 太后三两句把这件事讲完,紧接着就说起了旁的。 回到乾清宫后,康熙帝越想越觉得不解。他也没多说什么,为何一个个的都来主动为四福晋说话了。 他索性喊了德妃细问究竟。 因为这一次召见的是四福晋的亲婆婆,康熙帝难得地没有绕圈子,直截了当说了自己的想法。 无非是四福晋悲痛的时间够久了,也该走出来了。不然满朝文武百官的旁敲侧击之言,说什么四福晋仗着受宠做事逾矩的那些说法,他身为皇帝也有些堵不住的。 德妃讲了一些古代的孝事后,轻声与康熙帝说:“这孩子做事妥帖,唯一的缺点,也就是重情重义了。” 康熙帝手持朱笔,掀掀眼皮看了看她。 德妃继续道:“想她这几年做的,哪一桩哪一件不是因为‘重情义’?福常在和十三阿哥一直以来都是她照拂的,五阿哥五福晋也说若没有她从中说项,平时家中妾室闹起来,夫妻俩磕磕巴巴的都好不起来。五公主和七公主的婚事,也是太后找了她商量着办的。说句掏心窝的话,如果她不是这般的性子,我和胤禛的关系也和缓不得。还不是她觉得我们娘儿俩这样僵着不好,不厌其烦一遍遍地从中说和,才有了我和胤禛的逐渐亲近?” 眼看着康熙帝神色有所松动了,德妃继续道:“旁的不说,单就芷瑶这孩子还活在世上这一件事,就足以让我感激她的‘重情义’了。” 芷瑶便是七公主。 当初七公主被八公主和郭络罗氏推搡得落水,还是四福晋不顾危险跃入水中救回来的。 那时候在场的人都看到了,说四福晋什么都没顾上,就这么直接跳进去捞的七公主。虽然七公主救回来了,可四福晋也丢了半条命去,昏睡过后比七公主醒来的还晚。 被德妃这样一番说之后,康熙帝轻轻把朱笔放到了桌案上。 “是这么个理。”康熙帝道:“她这孩子,唯一的缺点就是太重情义了些。因为这个,旁的都顾不得管不上了。” 德妃:“可不是么。我也劝过她多次了,遇到事情的时候,理智一些考虑一下。可她每每的遇到了事情,就真的感情大过理智,脑袋一热就上去了。” 康熙帝道:“那就慢慢来吧。费扬古他们离开也有百余日了,对她来说也已足够。你看看情况,给她送去些翡翠首饰和几件松绿月白的衣裳。她是个聪明孩子,心中有数。先穿些浅淡色的衣裳,往后慢慢来。” 这已经是身为帝王的让步了。 德妃喜不自胜,福了福身:“多谢陛下。” 康熙帝“嗯”了声,又道:“也是她自己的造化。”若不是四福晋平时做善事良多,也不至于一个个的都在为她求情。 先是公主们,后是阿哥们,继而太后,看出他的不悦后,都在为她说话。 现在就连他主动找来的德妃也都向着她…… 康熙帝仔细想想,老四媳妇儿就是这个脾性。他原先觉得这个儿媳妇好,也是因为她秉性善良。 既然如此,他也不必多计较这些个了。 只是凡事要有个度,超出来就过犹不及。这也是他让德妃用首饰衣裳提点老四媳妇儿的用意所在。 就看那孩子是不是知情识趣,能否领略他的心意了。 德妃当即就要让人去准备衣裳首饰。 康熙帝抬手拦住了她:“倒也不用这样麻烦。” 德妃一愣:“嗯?” 康熙帝慢吞吞说:“前些日子内务府新进了一批料子,朕觉得那些松绿色的布料和月白色的布料,给老四媳妇儿做几身衣裳挺不错的,而且那些颜色也不扎眼,正适合她用,就让人做了几身。” 德妃眨眨眼,福了福身:“臣妾先替她谢皇上赏赐了。只是那翡翠首饰——” “朕那儿也有。”康熙帝急急说完后,觉得自己好似是嘴太快了些,忙收住神色,板着脸,铿锵有力地说:“不过是些首饰罢了,内务府那儿肯定是有的。等会儿朕让梁九功去内务府找一找,若是寻到了合适的,就让人给你送来。” 德妃会意:“而后臣妾再给四福晋送去。” “你就说是你赏赐的就行了!”康熙帝赶紧补充道。 德妃笑着颔首:“那是自然。” 康熙帝这便松了口气。 过了没几日,永和宫的赏赐就由慧仪姑姑亲自送到了四贝勒府上。 如今到了夏日,四贝勒的新宅邸已经修葺完毕。 只是四福晋的父母刚刚亡故,四贝勒府不好庆祝乔迁之喜,搬家的事儿就一直搁置了下来。 慧仪带着人送赏赐,来的就是旧宅邸。 德妃这样给了一拨赏赐,一则是提醒四福晋可以搬家了,另一则也是借了这个由头让四福晋进宫一趟。 有赏赐就有谢恩。 一来二去的也就开始走动了。 四福晋素来机敏,很快领会了德妃的意思。 第二天,珞佳凝进宫谢恩,穿戴的刚好就是德妃之前按照皇上意思,送去四贝勒府上的首饰衣裳。 珞佳凝去过永和宫后,在德妃的明示下又去了趟乾清宫谢恩。 康熙帝见到她今日的穿戴,只觉得这样的年轻女孩儿就该这样朝气蓬勃的穿戴。 他看着孩子明艳的模样,身为父亲便也心里舒坦了,就侧头悄悄和身边伺候的梁九功说:“她穿着正合适!” 忽而帝王又轻轻拧眉:“朕怎么觉得她瘦了不少?” 明明这些衣裳都是按照她几个月前在宫里裁剪的尺寸做的,这次衣裳尺寸与几个月前的想通,居然显得空荡荡的了。 梁九功轻声说:“遭遇如今坎坷,瘦一点也是正常的。” 康熙帝就轻轻叹了口气。 珞佳凝刚才在自顾自地吃茶,即便是隐约察觉到了皇上在那边窃窃私语说的可能是她,她也不可能为了偷听皇上说的话而浪费成就点。 成就点这东西,多多益善。不必要的时候断然不能浪费了去兑换什么偷听装备。 珞佳凝悠然自得地喝着茶。 康熙帝回头望过来,看着老四媳妇儿这样子,他着实放心了不少。 他有些开心得想笑。 转念商量着,自己家身为皇帝,理应喜怒不形于色。不能明明白白地就这么告诉别人,现在他很开心。 康熙帝故意板起脸,与珞佳凝说:“今儿你也是来得巧了。太后正好叫了佟佳家的舜安颜和张英家的张廷璐进宫。宫里的德妃她们和这俩孩子不熟,那些公主们也不能随意去见他们。既然你来了,不妨帮朕招待一下吧。” 珞佳凝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这事儿恐怕就是太后早就打算好的。 两位公子来了,妃嫔和公主们不好招待他们俩,不还是有阿哥所的阿哥们么? 显然皇上早就打算好了让她来办这个“苦差事”,故意说得冠冕堂皇而已。 珞佳凝心知皇上是好意,太后也是好意。 毕竟她窝在家里那么久为父母守孝,已经是“与世隔绝”太久了。 其实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原身已经嫁给四阿哥几年了,她一来就住在宫里,和乌拉那拉家的长辈其实是没有接触过的。 后来出了宫,因为政治关系,她也不能经常回娘家。 所以硬要说她和父母亲有多么深浓的骨肉亲情,并不现实。 实际上,那些悲从中来无法抑制的痛楚,很大程度上属于血脉传承下的“骨肉至亲”之情。 在费扬古和爱新觉罗氏离世后,血脉之间传递出的那种悲痛,让她真的是短时间内缓不过劲儿来。 如今过了百日后,许是她帮两位老人守过了的关系,那种血脉相连的悲痛倒是淡了一些。她就也能够渐渐舒缓过来了。 只是身子还虚弱着,得好好调养才能像前段时间那么健康。 她明白,如今太后和皇上这样安排,也是希望她和旁人家的孩子们多走动走动。 恰逢公主们和舜安颜、张廷璐的事情是喜事,两位长辈许是想借了这样的喜事,冲去一些她的愁苦与哀伤。 珞佳凝就也没戳穿皇上的“装模作样”,笑着应了:“一切听皇阿玛安排。” 康熙帝看她这样乖顺,反倒是心疼她起来,忍不住说:“你安排好他们的茶点就行了。他们许久不曾进宫,太后让他们多吃两盏茶再走。倒也不至于留饭。” 自打上次珞佳凝在宫里见过这两位公子后,太后就没有再宣他们进宫来。 很简单。 本来这俩孙女婿就是四孙媳妇来张罗着相看的,没了四孙媳妇,德妃又是个沉默寡言没意思的,太后独自一人了,也提不起精神来安排这事儿。 昨儿听说德妃赏赐了老四媳妇儿一些东西,太后知道今儿再怎么说,老四媳妇儿也得进宫来谢恩。 她心中一动,和皇上通过气儿后,把这俩儿郎也找到了宫里。 没别的,就是年轻人凑一起,热闹,喜庆。 康熙帝看四福晋瘦弱得很,担心她的身子,直接让梁九功送了四福晋去太后的宁寿宫。 路上,梁九功小声劝四福晋:“……恕奴才多嘴。奴才还没见过陛下和太后为了哪个阿哥或者公主这样费心呢。福晋您的头一个。可既然陛下和太后都这样为您费心了,奴才斗胆劝一句,福晋还是把心思收敛回来的好。” 珞佳凝忙说:“多谢公公美意,我明白的。” 她这段日子一直在四贝勒府里不曾出来过,也真的是想替原身的生身父母守一守。 毕竟那种吃不下睡不好的日子挺难捱的。 血脉割舍不断,就顺其自然。唯有帮助原身给父母守了孝,她把该做的做了,往后的日子才能不留遗憾。 对她,对不知是不是已经魂飞魄散的原身来说,都好。 如今百日已过,她身为女儿也只能做这些了。即便胤禛惯着她,她也不能不识大体继续郁郁寡欢下去。 毕竟身为四贝勒的福晋,她需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虽然心中依然忧愁,她只要把对父母的思念好好放在心里,便没辜负了二老的养育之恩。 梁九功看四福晋面上有了些笑容,便松了口气:“福晋心里明白就好。四贝勒这段日子听了不少闲话,” 珞佳凝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脚步微顿:“四爷?闲话?” 梁九功:“是呀,好多人在外头传,说什么四贝勒管不住四福晋,任由四福晋不顾规矩为父母守孝。还说四贝勒府上,贝勒爷是半点儿都做不了主的,什么事儿都得听福晋的。就连四福晋做事逾矩,四贝勒也半点说不上话。” 梁九功叹着气道:“皇上问过这话的源头是哪儿,问来问去没个准的答案出来。皇上也是替四贝勒着急,这才让福晋您赶紧走出来,不然外头指不定后面会把四贝勒说成什么样儿呢。” 珞佳凝双手指尖绞在一起,半晌说不出话。 她明白,梁九功说出来的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肯定还有许多更难听的话,梁九功压根都说不出口,免得污了她的耳。 听到的都那么不堪了,谁知道被掩下的那些成了什么样子? 原来胤禛这段日子居然为她受了那么多的委屈。 可叹他身为皇子贝勒,居然回家后一个字儿也没和她提起过,更是半个字儿的抱怨都没有。只把这些受到的委屈都放在了心里。 每日他归家后,都是温声细语地和她说着话聊着天,还陪她读书写字…… 身为夫君,他已经做得很足够了。 思及此,珞佳凝的心里愈发通畅起来。她面上带着暖暖笑意:“多谢公公提醒,我自不会辜负了皇阿玛和四爷对我的好意。” 梁九功打了个千儿:“福晋不必谢奴才,这都是奴才应该做的。” 此时已经到了宁寿宫的外头。 院内隐隐传来了争执声。 梁九功“咦”着往那边望过去:“这是谁吵起来了么?” “先去看看怎么回事。”珞佳凝说着,加快了脚步进入了宁寿宫的院子。 第82章 第 82 章 宁寿宫的院子里。 宫人们在外圈站着,听着里头的争吵声,大气也不敢多喘一下。 院子正中央。 七公主指着院中最大的那个盆景,气急败坏:“我哪里弄得不好了?你说你说你说啊!” 张廷璐好声好气地说:“刚才我看到了这个做得不太好,只随意这样一说,还望公主不要介意。” 说到这儿,张廷璐也是后悔得很。 他有一段时间没来太后这儿了,再加上以前来太后这里的时候,遇到的人基本上都很和善,所以他虽然对着主子们说话注意措辞,其他的时候倒也比较随意。 是以,他来到了院子里,看到当中那个三四尺高的盆景没有打理好,样子不太好的时候,他就随意说了句。 他本来想着,应当是哪个花匠做出来的这样式。他在家的时候,遇到家里的摆设不太好时,也会提出中肯意见。 结果倒好。 他再怎样也没想到这东西居然是七公主亲手弄的。 张廷璐发觉不对劲的时候已经给七公主道了歉。 可七公主不依不饶。 然后两人就这样“吵”了起来。 “你既然说了不好,你就给我说出个所以然来!”七公主气得都快要叉腰做母夜叉模样了,幸亏从小接受礼仪教育,这才让她没有做出来太凶神恶煞的举动。 张廷璐指了几处:“这些没有修剪好。” “我觉得好!”七公主说:“我自己修剪的,我自己喜欢就行了。何至于要你插嘴!” 说实在的,张廷璐如果知道这个东西是主子们弄的,是断然不会开口的。 他也是指点自家花匠习惯了,顺口这么一说而已。 现在被七公主怼了这么一回,他想想七公主言之有理,就笑道:“是我唐突了。我确实有错,按照自己的喜好来评断。想世上每个人喜欢的都不尽想通,公主和我的喜好不一样,也是正常。” 七公主背着手说:“算你识相。” 而后七公主想想又觉得不对,较真问他:“你觉得这几个怎么改比较好?” 张廷璐说:“若公主想要古朴雅致的,可以把这几个枝子修去。若公主想要繁复精致的,不妨把这三处修一修。” 他说着,在那几个突兀的地方比划了下。 七公主看后,“哦”了一声,啧啧说道:“你的眼光也不怎么样吧。剪去了肯定显着光秃秃不好看啊,修了这么一点,和不修也差不多的样子。” 张廷璐看她刚才挺懂礼了,下意识就很实在地答了句:“修了后错落有致,更加精妙。” 七公主甩头瞪他:“你这个不还是说我修成这样不好?” 张廷璐有些发愣。 女儿家也有这样不讲理的么? 以前她遇到的女儿家都很乖巧懂事,现如今这个可性子火辣得很。 张廷璐本来就是性格内秀的郎君,这样被活泼好动的七公主一闹,身份原因加上性格使然,让他半天憋不出来一个字儿。 当真是反驳不对,不反驳也不对。 他怎样都是错的。 张廷璐索性选择了闭嘴,说多错多,反而不如不开口。 谁知现在他不说话,七公主就更有理了:“你看!你现在也默认你前后不一致了吧?让你再猖狂!” 这时候五公主听到这儿的争执声,赶了过来。 她一瞧就知道妹妹又在欺负人了,忙朝着张公子道了声不是,又与七公主说:“管它好看不好看,反正你不过随手一弄而已,就是个玩意儿,当不得什么。” 五公主眼看着七公主脸色好了点,就和张廷璐说:“这里没你什么事情了,你赶紧进屋去找佟佳公子吧。” 张廷璐目不斜视,也不敢抬头看贵女们,只眼帘微垂着拱了拱手:“多谢五公主。”说着就打算进屋去。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就被七公主给拦下了。 五公主这个心急啊。 她心说怎么有这么傻在的人呢。好不容易他要脱身了,结果一句大实话坏了事。 七公主瞪着张廷璐,这就更加气了:“你谢我五姐姐做什么?意思就是我姐姐是在帮你不帮我了?” 七公主忙拉着五公主的衣袖撒娇:“姐姐,他是外人,是坏人。你得帮我,可不能护着他。” 五公主也有些无奈,这张廷璐怎么就这么个实在人呢。 刚才他不谢那么一回倒也罢了,事情过去就算。 结果倒好,他这样道了谢,倒是搞得之前没反应过来的七公主已经回过神了。 五公主被妹妹这样拉住,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温和柔软的女声在院门处响起:“你们吵什么呢?大老远我就听到了声音,来后想看看怎么回事,结果已经错过了精彩的。” 七公主一听到这个声音,顿时整个人都不一样起来。她脸上怒气笑了,身上戾气没了,就连笑容,就变得开心明媚起来。 张廷璐正好这个时候偷偷去看七公主脸色,结果不小心瞧到了她这样明媚活泼的娇俏模样。 张廷璐一愣,忙眼观鼻鼻观心地又低下了头。 “四嫂!”七公主看到了四福晋后,眼里就没其他人了。她飞奔过去,拉住四福晋的手不肯松开:“我可好久没见你了,可想你了!” 珞佳凝笑着问她:“怎么想的?想到哪里去了?” 七公主怔了怔:“满心都在想,可以吧?” 珞佳凝也知道这个妹妹是个直肠子。见她苦思冥想着该怎么表达思念,都要想破头的模样,珞佳凝笑着问:“你可得和我说说是个怎么回事。” 七公主原本是被张廷璐气得不轻。 可她更在意的是四嫂。 如今四嫂来了,她也不想四嫂听那些不开心的争吵的话,索性摆摆手:“都过去的事儿了,我不计较了。四嫂,你想吃什么?我让小厨房立刻给你去做!” 说着就要拉了四福晋进屋去。 珞佳凝见张廷璐神色紧张地恭敬站在一旁,笑问七公主:“你如今倒是不和张公子计较了?” “你来了,我只顾着和你好,哪里还有时间搭理他啊。”七公主挽着嫂嫂手臂:“他不过是个臭男人而已,哪里有四嫂你重要。” 珞佳凝点点头:“那倒是。既然如此,我们进屋说话。留这个‘臭男人’在这里晒太阳。” 七公主拊掌小说:“那敢情好!”拉着四嫂的手就打算进屋去。 张廷璐听出来四福晋在帮他。 他下意识就拱了拱手,张开嘴就想道谢。结果一不小心就回忆起来之前向五公主道谢那一幕——说了还不如不说。 一时间,他的手拱在半空中,该怎么说话倒是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了。 七公主不经意看到了张廷璐迷茫的样子,不由指了他哈哈哈大笑:“嫂嫂,你看他那傻样儿!” 在七公主脆生生的笑声里,舜安颜从屋里走了出来。也不多绕圈子,直接往四福晋这个方向行来。 很显然,他之前在屋子里听到了四福晋前来的消息,特意来见四福晋的。 舜安颜先是朝五公主看了眼,又飞快收回目光,这便朝四福晋揖礼:“见过福晋。” 两人之间本来也颇为熟悉了,加上两家也算是沾亲带故的,彼此间说起话来随意一些。 珞佳凝问:“你怎么这才出来?我们都在院子里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了。” 舜安颜微笑:“最近天气愈发热了,太后娘娘不思饮食。我在屋里和太后身边的嬷嬷聊了一会儿,叮嘱她最近可以给太后弄哪些性凉的食物。” 说到这儿,舜安颜微微一叹:“太后年纪大了,太寒凉的食物是吃不得的。不过,性子温良的吃食倒是可以吃一些,消消暑热。” 七公主笑着凑过来:“你倒是仔细。居然还分得清哪些是寒凉的哪些是温良的。” 看到妹妹走到这边儿了,五公主也跟着走了过来。 舜安颜悄悄瞥了五公主一眼,含笑与七公主说:“平时自己吃的时候多加留意,遇到了相关医书再多瞧几眼,自然就能知道。” 七公主赞他:“真是个仔细的。” 说罢,七公主又一扭头,朝着张廷璐甩了个冷眼过去:“瞧瞧人家,再瞧瞧你!弄个盆景都弄不好!” 张廷璐欲言又止,无奈地叹息着拱了拱手:“在下蠢钝,还请公主恕罪。” 他这样大大方方退了一步说自己,七公主满腹的牢骚倒是没处发了,哼了声扭过头去,再不搭理他。 舜安颜小声问张廷璐:“你这是怎么惹了她了?” 那七公主可是个不好相与的火爆脾气,也只对四福晋一个人特别和善而已。 张家公子也真是惨,惹了谁不好惹了她。 张廷璐无奈地摊了摊手:“我只说了下那个盆景弄得不好而已。” 谁曾想就那么巧,那东西就是她弄的呢。 舜安颜除了同情还是同情,他拍了拍张廷璐的肩,一副“我理解你”的样子,却也没有办法可帮忙想。 这时候太后身边的嬷嬷喊了几个年轻人进屋。 七公主临进门前,还不忘瞪张廷璐一眼:“等下不准在皇祖母跟前说我坏话!” 张廷璐摸摸鼻子:“好。” 七公主扭头和四福晋说:“这男的好生奇怪,性子软绵绵的,比女的还温顺。” 张廷璐在回头苦笑。 珞佳凝问七公主:“他脾气好不好吗?非得和你硬杠的才像男人?” “倒也不是。”七公主歪头想了想:“就觉得他很好欺负。” 五公主凑过来:“这话怎么说?” “刚才我也不是非要发脾气不可的。”七公主压低声音:“可是看他脾气又好,又很容易欺负。我就不由自主欺负了他一回。” 张廷璐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舜安颜在旁边憋着笑扶住了他,又大声说:“七公主,下回你声音可以再小一点。如果我们在后面听不到,那就更好了。” 七公主这才知道,她刚才那“压低声音”说的话,其实音量还不够小,已经传到了后头两个人的耳朵里。 饶是七公主这样胆大不怕事的,这种情况下也不由得脸颊一红,跺跺脚先跑进屋里去了。 太后和几个孩子说了会儿话,眼看着时间不早了,让人在庭院里摆了两桌饭菜。中间用屏风隔了,一桌给女儿家们吃席,一桌让两个儿郎吃。 等到小宴撤了,舜安颜和张廷璐便各自离去。 直到他们俩离开,七公主都没敢正眼去看张廷璐。 ——她的“坏心思”被张家公子听到了,她是真没脸去和他碰面了。 太后看四福晋精神不错,只脸色略差,就叮嘱四福晋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这天康熙帝批完走着来探望太后。 太后略和他聊了几句后宫前朝的事儿,似是顺口一问:“皇帝过些日子就要去塞外了吧?” 这是前些日子就打算好了的,等到七月底八月初的样子,皇上就会出行而去了。 康熙帝便恭敬地道了声是。 太后便说:“既然如此,我看不妨带着老四和老四媳妇儿一起去了吧。” 康熙帝原以为太后会询问一声准备得怎么样了,却不防备太后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不由问道:“皇额娘的意思是……” “老四媳妇儿的精神很不错了。”太后道:“这孩子是个心思细腻的,总在京城里待着,很容易想起亡故的双亲,这身子是怎么也调养不好。倒不如到外头走一走。” 去外头走走,看看塞外的风光,体会一下那边的风土人情,再吃一吃那边的美食,说不定就迅速好转了。 太后是博尔济吉特氏,来自于草原。 她深信草原的风光和草原人们的热情,是足以治愈一切的良药。 四福晋是个好孩子,让这孩子去草原上走走看看,也是很应该的。 康熙帝自然知道太后对草原的那一片心。 不过他也有自己的考量,犹豫道:“她现在身子弱,也不知道禁不禁得起舟车劳顿。” “禁得起!”太后直接断言:“她不过是虚弱了点而已,又不是底子差!怎么禁不起?” 康熙帝也不好反驳,连声称是。 太后一锤定音:“我看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吧。就让她去。”想了想又说:“哦别忘了让老四也去。对外就说,老四媳妇儿是顺带着的就行。” 只让四福晋去,不让四贝勒去的话,那四福晋去得不太名正言顺。 就说让四贝勒同行,顺带着带上了四福晋,这样看上去就没什么问题了。 康熙帝其实也还没完全定下来要哪些孩子们跟着去。如今定下来四贝勒和四福晋,倒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还能顺带着给太后个面子。 康熙帝把这事儿好生应了下来。 正好太后说还想让老四媳妇儿进宫来一趟,康熙帝就索性拟了个口谕让梁九功去四贝勒府上去宣,说让老四和老四媳妇儿准备准备,过些日子就要去塞外了,你们准备一下衣裳行李。 第二日,四福晋进宫来谢恩。 虽然皇上这话是让梁九功私底下和她说的,没有让外人知道。可皇上既然心里清楚,那她就得来谢恩。 康熙帝和她说了会儿话后,就赶了她去太后那边:“太后想要尽快见你一面,左右无事,昨儿就让梁九功去催了催你。” 珞佳凝心说梁公公那去宣口谕的事儿,难不成主要是为了今日让她再进宫来一趟? 她疑惑着去了宁寿宫后,才发现德妃也在。 只是平时经常粘着太后的五公主她们,倒是不见了踪影。 看到四福晋来了,太后欢喜地朝她招手:“来来,到皇祖母跟前坐着。”又问:“晖哥儿今日怎样?” “他啊,吃得好睡得好,劳皇祖母挂心了。”珞佳凝说:“我原不知道要来您这儿,只想着去乾清宫给皇阿玛谢个恩,就没带晖哥儿来。” 其实这话也不过是客套一下,说明没带晖哥儿来而已。 大家都知道,四福晋最懂礼了,但凡进宫,就一定会看看太后和德妃娘娘的。 所以太后听了她那句“不知道要来这儿”后,没有不喜,反而笑了。 “是不是昨日梁九功偷偷和你说,今日谢恩不用带着晖哥儿的?”太后心中了然,笑着说:“这话是哀家让皇帝加上去的。” 珞佳凝愈发不解:“那皇祖母的意思是……” 太后但笑不语,侧头望了望德妃。 德妃会意,轻声和四福晋说:“今日让你过来,主要还是为了你两个妹妹的婚事。” 那两个儿郎,她们长辈们也观察了一段时间了,都是很好的孩子。 昨天五公主和七公主也和那两位儿郎见了面。 德妃晚上旁敲侧击问了问,俩公主都觉得那俩儿郎不错。即便没有什么思慕之情,但是,起码互相之间看着挺顺眼的。 这就表明了往后能把日子过下去。 太后细问珞佳凝:“你瞧着这两个两个的,怎么样才好?” 不怪她们这两个长辈一次次问老四媳妇儿这个晚辈,实在是,时间一年年过去,大人们看问题的角度,终归是和年轻人们不一样的。 老四媳妇儿年轻,和那些少年人们总是能说到一起去,看问题比她们这些长辈们更近一些。 太后就想问问她的主意。 珞佳凝便道:“我还是瞧着哪两个之间都可以。端看皇祖母和母妃怎么安排了。” 珞佳凝是故意没把话说死的。 她明白,她不过是帮忙参考而已,真正拿主意的还得是太后和德妃娘娘。 而且她也是真的觉得,两个公主和两个准额驸人都很好,无论如何配对都还不错。 一种是和美夫妻和欢喜冤家的配对,另一种是两对都相敬如宾。都很好。 其实德妃说什么“没有思慕”,珞佳凝觉得倒是不尽然。 珞佳凝是多多少少看出来,舜安颜有些喜欢五公主的。没事的时候,舜安颜的眼神就在往五公主身上飘。 可这种话她没打算说出来。 一是这样的话对舜安颜名声不好,再怎样心慕公主,藏在心里就好了,说出来就是个“错”。 二是,她也明白这种喜欢如今只是浅表的。往后舜安颜不论娶了的是哪一个,他应该都可以和和美美地把日子过好。 珞佳凝表态之后,两个长辈可不乐意了。 太后说:“我和德妃的意见本来就不相同,就等着你来帮我们解开这个结了。如今倒好,你来了后反而一点忙都帮不上,该打。” 珞佳凝倒是没想到,在她来之前,这婆媳俩已经仔细商量完了。 她忙问:“不知道皇祖母和母妃是个什么意见?” 太后望向德妃。 德妃知道婆婆的意思是让她先说,就道:“我觉得,小五性子稳,年纪也大,和张家的公子正好。而小七年龄小,与佟佳家的公子相差不大,倒是正合适。” 很显然,她说的就是从年龄考虑的。 德妃说完后,太后轻轻摇了摇头,显然不同意。 “这两个孩子,我都是数次把他们叫到宫里来,仔仔细细说过话,详细了解过的。”太后道:“我倒是觉得,小五应该和佟佳家的孩子,小七应该和张英家的公子。” 太后即便是有了自己的主意,却也很尊重德妃的意思。 所以她也想问问看四福晋的感觉。 俩人各有一个想法了,但看四福晋怎么判。 太后的话,让珞佳凝听得心里一动。 说实话太后见到舜安颜和张廷璐的次数,说不定比她见到的次数还多。而且她和那两个男子都没怎么详细聊过。 反而太后,因为她是长辈,又是祖辈,和这两个儿郎说起话来完全不需要避讳,可以随意想说多久就说多久,说不定更为了解那两个准孙女婿。 珞佳凝沉吟半晌。 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真的需要表态,如果不表态,这事儿再僵下去就拖太久了。 其实她知道哪个选择是最好的。 只是那样选择的话,她很怕五公主就会和历史上一样,结婚没多久就亡故…… 屋外蝉鸣不已。 屋内,珞佳凝快速思索着。 最终她还是舍不得拆开那一对神仙眷侣,决定成全那一个伉俪情深的夫妻:“其实,我也觉得,皇祖母的选择挺好的。” 德妃被儿媳反对了后,也没觉得有任何的不妥当,反而追问:“你为何觉得那样好呢?小七和张家公子的年岁不会差很多吗?” 德妃知道自己不如婆婆了解那两个儿郎,也不如儿媳了解那两个儿郎。但她觉得,夫妻俩年岁相差少一点总是好的,不然夫妻俩很容易没话说。 但看婆婆和儿媳都坚持那般,她倒是来了兴致细问究竟。 珞佳凝道:“张廷璐的脾气是很好的。昨儿七公主故意刁难他,他也只是叹气,没有一句重话,甚至只有无奈,没有生气。” 太后这下子找准了话头,追问德妃:“试问如果是和小七年龄相仿的少年,能有几个可以这般容忍她的?” 德妃想想也有道理,却还迟疑:“张家公子也是从少年过来的……” 她的意思很明显。 张廷璐现在脾气好,说不定是因为他年纪大了一些的关系,毕竟已经二十出头了。 如果是旁人家的儿郎,年轻时候许是因为心性问题脾气一般。可是年岁大一些后,可能也和张廷璐这样脾气好起来。 太后劝道:“心性大部分都是天生的。教养是一方面,还得看这个人天生是个和善的还是个暴躁不容人的。我看张廷璐不错。” 德妃有些意动。 “再者,张英大人家虽然不如佟佳大人家的身份尊贵,却胜在满门清贵家风极好。”珞佳凝道:“我亲自见过张家一家人,不止张廷璐一人,张家全家都是脾气很好,很容人的。倘若七妹妹到了他们家,想必七妹妹就算闯出来什么祸,张家人也不会和她计较,反而会觉得她活泼可爱。” 这是珞佳凝的真心话。 五公主端庄懂事,去了身份尊贵出过好几个皇后的佟佳家,有爱她的夫君舜安颜守护着,可以如鱼得水。 如果七公主去了佟佳家,舜安颜倒也罢了,应该是个疼爱妻子的。 可佟国维和隆科多他们面对着七公主的脾气和性子,究竟会怎么样,就很难说。 而七公主去了宽厚和善的张家,那就不同了。 张家母慈子孝,兄友弟恭妯娌和睦,七公主在张家能够得到更多的宠爱和守护。 这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珞佳凝之前一直不肯表态,主要还是“五公主成亲后不久就会过世”这个事儿一直在她心里,是一个刺。 她总想避开这个刺。 但是,事已至此,唯有这个是最好的选择,她便决定不再逃避,把心里话说出来。 至于五公主结婚后的那个劫—— 珞佳凝笑笑。 有她护着妹妹们,她绝不让妹妹出事就行了。 第83章 第 83 章 德妃原本也不过是从年龄上考虑一二,所以配对的方式简单粗暴,十分直接。 之前她并没多想什么,如今听了婆婆和儿媳的话,顿时觉得婆婆和儿媳的方式更加妥帖些。 她素来知道婆婆和儿媳都是极其能干也极其聪明的,就也坦然接受了她们的提议。 “既然皇额娘和老四媳妇儿都觉得这样好,那就这么办吧!”德妃笑道:“我本也对外头的事情不了解,得亏了皇额娘帮忙照看着,才帮俩孩子找到了这么好的亲事!” 那两个儿郎是极好的,怎么配,配哪个女儿,她这个做丈母娘的都欢喜得很。 太后见德妃的面容丝毫都不作假,是实实在在的高兴,太后就也笑了。 她侧头对四福晋说:“你这个母妃啊,旁的不说,单就‘知足’这一点上来讲,是旁人都比不得的。你往后和你母妃好好处着,两个妹夫也能帮衬帮衬。” 言下之意,这俩妹夫是她这个四福晋帮忙寻来的,太后会把这个事儿有意无意地透露给那两家人。 那辆家人家的少爷尚了公主,自然感激万分。连带着对四福晋和四阿哥也会感激起来。 这样的话,兄长嫂嫂和妹妹妹夫关系融洽,以后走动起来也是和睦无间的亲人了,之后佟佳家的孩子们和张家的孩子们,也可以成为四阿哥的好帮手。 珞佳凝自然知道,皇家的所谓“亲戚相帮”是有个限度的。 皇子如果和大臣走得太近了,一定会惹了皇上的猜忌。这样一来,别说好事沾不到了,就连职务和性命都要交代上。 太后可以这样讲,借以显示皇家恩情。 可她作为福晋不能不识好歹,不然的话就显得僭越了。 珞佳凝就笑着福了福身:“这件事上,哪有我的半点功劳呢?不过是老祖宗眼光好,择了两个好的孙女婿。只是老祖宗不方便在外走动,我年轻力壮的,少不得帮老祖宗来回跑几趟,来帮老祖宗多看几眼。” 太后见四福晋丝毫都不揽功,把功劳都推给了她这个老人家,而且还进退有度,知道不要和那些臣子们走得太近。 很显然老四媳妇儿是个知情识趣的。 太后心里颇为受用,觉得不愧是自己喜欢的孙媳妇儿,果然是个好的。 “你啊,也不用太紧张。”太后道:“佟佳家本来就是皇帝的外家,也算是胤禛的半个外家,走动一下也无妨。” 此时她老人家倒是说的心里话,叹道:“而张英张尚书家,清贵之家,从来不会偏帮谁。就算你们夫妻俩和张家来回走动,我觉得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言下之意,佟佳家是亲戚,来往很正常。 而张家自己能够拿捏住分寸,走动也没什么,反正双方都不会逾矩。 珞佳凝见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知道太后是打心眼里觉得没问题的,她才又福了福身:“多谢皇祖母教诲。往后我一定多去探望妹妹们,不让老祖宗和母妃担心。” 太后听后,颔首微笑。 老四媳妇儿这孩子就是真懂事。 一听就知道她是惦记着孙女儿们,所以让她多走动的。 太后暗自赞叹四福晋的同时,眼看着她年轻的面庞,又很心疼这孩子那么年轻就得考虑那么多。 太后就留了四福晋在身边说话,拉着四福晋的手舍不得让她走:“我和老四媳妇儿说说过些日子去塞外的事儿。德妃你先回去吧。” 德妃这便福身应是,给太后行了礼后便告辞离去。 回去的路上,德妃越想越觉得这些天大的好事简直跟做梦似的。以前想都不敢想女儿们能够都留在身边,只希望哪怕只一个也好,能够留在京城。 却不料,有了四福晋后,太后那边居然也松了口,同意五公主和七公主双双嫁到京城。 德妃觉得自己简直是这个宫里头最幸福的女人了: 她的儿子上进,儿媳孝顺。女儿们不用外嫁到很远的地方,可以都留在京城。婆婆是个善良慈爱的,而夫君…… 罢了。 虽然夫君康熙帝喜欢的女人太多了,可他对她也算是不错的。 和宫里其他女人相比,她得到的宠爱即便不像是先皇后和宜妃那么多,可比起旁的人来又绰绰有余。 德妃自问不是个贪心的。 有了那些可以满足的地方外,其他不甘心的地方她也可以忽略不计。 女儿都是母亲的心头肉。 现下两个女儿的后半辈子都有了着落,德妃便觉得心里轻快起来,脚步都开始飘了。 德妃喜气洋洋地回了永和宫。 七公主和五公主都在永和宫等母妃呢。她们也不知道太后把母妃叫过去有什么事儿,只知道四嫂今日也进了宫,她们几个人凑在一起许是要说悄悄话。 看到了母妃脸上那舒坦自得的笑容,七公主凑过去问:“母妃有什么好事儿么?” 平时甚少见她那么高兴的样子,如今却笑成了这般。 德妃摆摆手:“过些日子再和你们说。” 圣旨都还没下来呢,她可不能提前透露风声。 不然的话,就小七那个大嘴巴子,还不得宣传得整个皇宫都知道了? 德妃倒是不怕太后和皇上反悔。 这两位能够做到了这个位置,能够成为天子和后宫中最最贵的老人家,他们最起码的诚信还是有的。 德妃是怕宜妃再吹枕头风再误了事。 自打皇上给八阿哥和郭络罗氏赐婚以来,过去那么久了,宜妃的脸上还没多少笑容。 宜妃最看不得永和宫这边好了。德妃想,再怎么着都得把事情捂到了圣旨下来、事情真正敲定的那一天才行。 自打这一日起,德妃就日盼夜盼地等着皇上的旨意。 约莫过去了六七日,她都快坐不住打算亲自去乾清宫问一问了。结果这天,外头的喜鹊叫了一个上午。 在下午的时候,圣旨就到了。 而且过来宣读圣旨的,就是康熙帝身边最信任的公公梁九功。 圣旨宣读完毕后,五公主和七公主接了旨。姐妹俩对视一眼,齐齐羞红了脸跑到屋里去了。 德妃又是开心,这些天又是等得心焦。她忍不住问了梁九功几声:“公公,不是前些日子就定下来了么?怎的今日才等到圣旨?” 梁九功打了个千儿,收了德妃悄悄塞过来的银子,笑着说:“这事儿总也得和佟佳家张家说一声啊。他们两家可什么都不知道呢。” 德妃忍不住一拊掌:“他们不知道啊?” “不知道。四福晋的嘴啊,那可真是一个严实。别看她帮忙相看了那么久,佟佳家和张家可真是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梁九功说着,又遥遥地指了指宫墙外头的方向:“就三四日前,皇上让四贝勒去张家说这事儿。因为张英老尚书正好休沐,万岁爷生怕只四贝勒一个人不够,便让奴才也跟着去了。您猜怎么着?” 德妃忍不住追问:“怎么着?” 梁九功:“张家正给张三公子相看姑娘呢!” 德妃脱口而出:“哎呀!没定吧?” “没呢,就差一点点。”梁九功想着当时的情形,也是绷不住笑了:“张老尚书和张家夫人一听四贝勒的话,都愣了。说和四福晋往来那么多次,没听说有这事儿啊。若是知道有这个姻缘等着,他们家也不敢给张三公子说亲不是。” 德妃倒是抚了抚胸口,压低声音:“幸亏老四媳妇儿嘴严。不然的话,万一这亲事说不成了,两边也都不好看。” “可不是么,张老尚书也这么说给张夫人听的。”梁九功啧啧叹道:“不过大家伙儿都说呢,四福晋是个好的。知道孩子们的名声顶顶要紧,她两边走动着居然一个字儿也没多透露,当真是个好的。” 德妃就把这些话都记在了心里。 四福晋是个好孩子,她一直都知道。却没想到那孩子年纪那么轻,却如此沉得住气,做事儿这么妥帖。 今儿永和宫有大喜事,德妃就让人在一旁办了茶水,请梁九功和几位过来宣旨的小公公一起吃个茶。 屋内。 五公主和七公主都跑到了内屋。 姐妹俩面面相觑后,先是羞得捂着脸,继而又偷偷指尖裂开一条缝,互相看着。 “你先说!”七公主嚷嚷道。 五公主不肯:“你话多你先说!” 七公主跺着脚,难得地羞涩嗔道:“你是姐姐,你先!” 五公主慢吞吞把双手放了下来,露出红彤彤的脸庞,轻声说:“许给佟佳家的那位公子,我其实还是挺欢喜的。” 事实上,五公主沉稳聪慧,隐隐约约觉得太后找那两个儿郎过来,可能就是为了她的亲事。 五公主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她第一次见到舜安颜的时候,就好似有种“命中注定”的感觉似的。 总觉得自己和这个人会有很深的牵绊。 当然了,她那时候只以为自己是胡思乱想,就把这种情绪深深地掩藏在了心里。 只默默地思量着,万一太后问她更中意哪个,她就把舜安颜的名字说出来。倘若太后不问,她就不说。 她素来沉稳,做事儿周全。她不想家里人再觉得她心里有什么旁的打算,即便是对舜安颜不同于旁人,她也不在面上表现出来。 甚至连多看他一眼这种事情也不曾做过。 前段日子,四福晋的父母亡故。四福晋一直没来宫里。 五公主的心渐渐凉了下去,想着那两个儿郎进宫,或许不是因为她的亲事。 或许是她想错了。 本以为她不过是一厢情愿的而已,也觉得两个人之间是完全没有可能了。 毕竟本朝的公主大多数都是走和亲的路子,就连比她只大一些些的四姐姐,也是和亲嫁到了远离故土的地方。 四姐姐的姨母可是宜妃娘娘啊! 宜妃娘娘那么受宠,皇阿玛也没有看在宜妃娘娘的面子上,留四姐姐在京城。 一想到这,五公主的心里就凉凉的。 她已经为自己做了最坏的打算——和亲就和亲吧!家里人养她那么大,和亲也是应该的! 原本她想好了,就算是和亲的圣旨到了自己眼前,也绝对不要伤心不要哭泣。 谁曾想,前些日子四嫂又进了宫,而且她们又见到了那两个儿郎…… 问题是不止她,连同七妹妹也一起去见了那两个儿郎。 那种心凉的感觉就又回到了她的心头。 五公主就明白过来,原来不只是她,连同七妹妹也是要考虑婚事了。 即便是猜着了,其实她也想到,她可能是配给那个年龄较长的张廷璐的。 隐隐约约间,五公主的心中十分失落。 实际上,张廷璐已经二十出头,年龄比五公主也大一些。舜安颜和五公主的年纪更相近。 但是七妹妹和张廷璐的年龄差就太大了些。 五公主十分失落,这些天郁郁寡欢地,什么事儿都提不起精神来。幸亏她做事周全,心里头的难过才没被旁人发现。 今日圣旨下来,她才知道自己果真并不需要和亲,可以嫁到京城。 不只是嫁到京城而已,而且,她不用许配给张家公子,还能嫁给那个儒雅斯文朝思暮想的人。 五公主脸刷地下更红了,因为悲喜过后,那种激动涌上心头,一时间眼睛居然有些湿润。 七公主还不到开窍的年纪,不懂得何为“思慕”。 她只知道那个脾气很好的张廷璐,往后再过几年就是她的夫君的,旁的她可没什么概念。 现在七公主看到了五公主眼睛湿湿的,不由走了过去,坐到姐姐身边:“皇姐,你不开心吗?” 五公主摇摇头,泪珠子落了下来:“不,我很开心。” 七公主:…… 你觉得你现在边哭边说“开心”,能让人信服吗? 七公主只当姐姐是在安慰她怕她担心,便又拉着椅子坐得离姐姐更近了些,下定决心道:“皇姐,我知道张三郎脾气更好,相貌也秀美。你更中意张三郎也是应当的。你若是不想嫁给佟佳家的公子,想要嫁给张三郎的话,给跟你换!” 五公主愣住:“啊?” “我和你换!”七公主说:“虽然那个舜安颜无趣得很,没有张三郎欺负起来有意思。但是,舜安颜也挺好的。我可以嫁给舜安颜,你如愿以偿嫁给张三郎就是!” 五公主这才明白过来,妹妹是为了她而一心打算的。 五公主哭笑不得,轻轻推了妹妹一把:“换什么换,我才不稀罕你那个什么‘脾气很好’的张三郎呢。我就要舜安颜。” 七公主这才有些反应过来,自己搞错了。 她笑嘻嘻地戳五公主痒痒:“哦哦,原来你是‘喜极而泣’啊?不早说,害我担心了你半天。” 五公主被妹妹闹得又痒又想笑,终是不再落泪了,而是大声笑着让妹妹饶了她。 公主们的婚事敲定以后,宫里各个主子们,几家欢喜几家愁。 惠妃荣妃自然是高兴的,毕竟宫里有喜事可以办了,她们身为妃位,又是有事可做了——皇宫里的日子太难熬。她们但凡有点什么事情去做,都开心得很。 长春宫那边,福常在亲手做了两个并蒂莲的手帕,送给五公主和七公主各一个。 德妃知道福常在对女儿们那么好,不过是因为四贝勒和四福晋对福常在很好,福常在感恩,连带着对四贝勒的妹妹们也很好。 德妃平时和福常在没什么往来的。 但看福常在这样心善,她就亲自去了趟长春宫,在福常在的屋里坐了坐。 这事儿不知道怎么传到了康熙帝的耳中。 康熙帝私下里赞赏了德妃一番后,也去了长春宫,赞赏了福常在。 在长春宫,康熙帝见到了正用功读书的十三阿哥,顺手拿起来书册提问了几个问题。 十三阿哥对答如流。 康熙帝顺口说:“过些日子朕要去塞外。到时候会留几个人帮助太子监国。你好好准备一下,若是知道得多,朕就褒奖你陪着太子!” 十三阿哥缓缓绽开一个笑容:“多谢皇阿玛提点。” 皇上打算先盛京谒陵再去塞北。至于随行的阿哥们,还没完全定下来。 首先太子监国是肯定的了,但是,皇上还打算再留一两个阿哥来辅佐太子监国。 本来按照皇上的意思,四阿哥留下来堪当大任。 可太后又非要四阿哥和四福晋跟着去塞北……皇上就只好再另选其他阿哥来帮助太子了。 之前的打算被尽数打乱,康熙帝也有些烦躁。 好在他儿子多,有才学的儿子也不在少数,时间也绰绰有余。这事儿稍微捋一捋就也能办妥。 这天下了朝,康熙帝便留了几个比较喜欢的阿哥在身边问话,又遣了人去夫子们那儿,另把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也叫了来。 康熙帝对十三阿哥是给予厚望的。 毕竟前几天他问了十三阿哥许多个问题,这孩子都答得不错。 可是今儿,十三阿哥却让他略感失望。 胤祥这孩子,关于骑射和满蒙的一些问题,回答得十分顺畅。可是关于一些政务上的事情,却时常搞错。 可见平时在这方面学得不够扎实。 康熙帝略感失望的同时,又觉得这孩子的脾性跟去塞外倒还尚可,就叹了口气,把胤祥的事儿先搁下,转而询问十四阿哥了。 事后。 康熙帝宣布留下陪同太子监国的名单里,果然没有十三阿哥的名字。不过,八阿哥即将留下来陪太子。 珞佳凝这段时间忙得很。 也不知道太后是怎么透了话给张家和佟佳家的,总而言之,这两家的孩子尚了公主后,齐齐地对四福晋感激涕零。两家的人见了她,没有不笑逐颜开的。 这使得珞佳凝都忍不住扪心自问…… 她做了什么事儿让他们那么开心了? 好在圣旨下了,亲事定下,这段时间倒也不急着准备婚事。 如今只不过是定下来而已,需要走的礼都得一一走完,这又是一个挺长的过程。而且两家要娶公主了,自然不同于和寻常人家结亲,该有的东西都得准备起来。 佟佳家自然是知道五公主的。 那位公主自小养在太后跟前,是太后手把手教养长大的,温厚文雅,但凡见到她的没有说她不好的。 佟佳家对这个未来的媳妇儿相当满意。 而张家,也听说过七公主。 这个公主单纯活泼,没有坏心眼儿。 像是张家这种家庭里,兄友弟恭婆媳和睦,最怕的就是那种心眼儿多搞事情的人。 他们知道七公主的性子后,欢喜不已,直觉得这样单纯的孩子到了他们家,那就是该疼宠着的。 两家都开始欢欢喜喜地为以后的婚事开始了准备。 这边有了两桩男女双方家里都很满意的婚事。 珞佳凝却因为不久后要去塞外了,最近又时常宫里外头两边跑起来。 这天她进宫的时候知道了胤祥“被刷下来不能帮太子监国”这件事,又知道去塞外的名单里有胤祥的名字,她便跑了趟长春宫,询问十三阿哥。 彼时福常在正拿着绣活儿在院子里坐。 她身子单薄,穿了夏衣后更是瘦瘦弱弱。 珞佳凝到了院子里后,忙让人拿了个团扇过来给福常在遮阳,又问福常在:“您怎的不在屋里做活儿?大太阳的,晒得眼睛不舒服。” “四福晋身子康健,自然觉得这太阳刺眼。”福常在说话弱弱的,带着笑,声音温温柔柔:“只是我这身子本来就虚寒无比,晒着太阳倒是正好。” “那您也得当心自己的眼睛。”珞佳凝道:“阳光刺目,这样的亮度里做绣活儿,绣花针又细,莫要伤眼才好。” 福常在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就让人把她绣活儿的小筐搬到了廊檐下。 珞佳凝觉得这个亮度好一些了,就没再说什么。 这时候一道爽朗的笑声从屋里传了出来:“还得是四嫂你啊!我和福常在说了好多次,她这样不行,伤眼,她就是不听。” 十三阿哥边笑着边走出了屋:“我平时射箭的时候,遇到这种亮光都犯怵。更何况她拿绣花针?可她偏不听我的,只听你的。” 十三阿哥说完,顺手给福常在弄了个线,这就朝四福晋走来。 珞佳凝眼眸半眯地望着他,唇角噙着笑意:“十三弟近来可好?” 十三阿哥脚步一顿:“四嫂?” “我有话和你说,你过来一下。”珞佳凝说着,就当先走到了院门外头。 十三阿哥有些迟疑地跟了过去。 他刚走到院子外头,就被四福晋兜头低吼了一嗓子。 “说!”珞佳凝和自家十三弟丝毫都不见外,叉着腰横着眉就开了口:“平时四爷让你看的那些治国之道的书,你是不是全都没看!” 十三阿哥忙辩解:“怎么可能。四哥让我看的书,我一本都没落下。四嫂可是冤枉弟弟了。” 珞佳凝继续追问:“那你是不是故意的!” 十三阿哥目光闪了闪,开始瞎扯:“四嫂说的什么?弟弟怎么完全听不懂呢。” 珞佳凝呵呵冷笑:“胤祥,你该不会是想去塞外骑马,所以故意藏拙、故意答不对皇阿玛问的关于政务的问题吧?” 借此来打消皇阿玛让他留在京城辅助太子监国的念头。 转而可以去塞外骑马。 十三阿哥脱口而出:“四嫂你是怎么知道的?”又忍不住问:“皇阿玛看出来了告诉你的?”声音里透着显而易见的紧张。 珞佳凝磨着后牙槽继续对他冷笑:…… 她就知道。 果然这样。 不愧是日后的铁帽子王,做事儿就是和正常人不一样。 真是个老6啊。 第84章 第 84 章 这时候福常在从里头喊了一声:“胤祥做什么呢?怎么不请四福晋进来?外头太阳晒,来屋里凉快一下,别热着了福晋。” 十三阿哥这还没闹清楚四嫂到底知道了多少,断然不敢把她就这么放回去,于是回了一句:“四嫂叫我去永和宫玩呢,我们先过去一趟。等会儿回来。” 福常在从里头应了一声。 珞佳凝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被十三阿哥连哄带骗地给拉走了。 珞佳凝笑眯眯地看着手忙脚乱的十三阿哥,任由他跟着一起到了永和宫。 也是巧了。 正好十四阿哥也来探望德妃,而德妃去了惠妃那里串门还没回来,他在这里等着。 三人便打了个照面。 十四阿哥第一眼直接没看到十三阿哥,直接对着四嫂开始抱怨:“……这次我可没法跟着去塞外了!” 说起这件事,十四阿哥气得不行:“我哪里知道当时皇阿玛问话,是想为了找辅助太子监国的皇子做准备?” 珞佳凝劝他:“反正以后还有机会。这次去不成,不还有下次?” “下次是下次。少去一次都要等好久。”十四阿哥说着说着,就又烦又躁地在屋子里开始绕圈圈:“早知如此,我就不答得那么好了!我还想着,说得好了指不定皇阿玛就带了我去塞北。结果倒好,他这是在找留下来的人!” 珞佳凝面无表情地听完他的唠叨,又面无表情地去看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有些尴尬地微垂了眼帘,想想自己是糊弄不了四嫂的,就半遮着口小声和四嫂说:“前些日子皇阿玛和我提过一句。”所以我知道皇阿玛提问是为了什么,然后“早做打算”。 珞佳凝呵呵冷笑。 十四阿哥这才发现四嫂身后还跟了一个十三阿哥。 他发现了两个人在这边嘀嘀咕咕,更气了:“怎么着?十三哥你能去,就在嘲笑弟弟了不成?” 说起来,十四阿哥就火大。 想十三哥平时比他课业还好,文武皆被夫子们交口称赞。 怎的十三哥如今可以去塞外玩了,而他就得守在紫禁城里? 莫不是有什么猫腻吧? 十四阿哥这个时候开始狐疑地打量起来:“十三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不然的话,怎的皇阿玛问话的时候,你答得反而不如我好?” “没嘲笑你,绝对没嘲笑。而且我也不是答得不好,只是侧重点不太对。皇阿玛也说了,我看问题的方式不太正确。”十三阿哥开始一本正经扯谎:“我在想着,我们俩其实水平差不多。你可能是和八哥关系比较好,皇阿玛决定了留八哥在京城,所以有意也把你留下吧。” “是这样吗?”十四阿哥也开始觉得十三哥说的对了。 十三阿哥十分严肃地说:“就是这样,你要相信十三哥!” 十四阿哥迟疑着点了点头,又说:“我和八哥的关系也没那么好吧?” 以前的时候,他确实是喜欢跟在八哥后头跑来跑去的。 可是八哥私底下总喜欢说四哥的不好的话。其实不止八哥,还有九哥十哥,也对四哥颇有微词。偶尔的还把话说得很难听。 十四阿哥也为自己亲哥哥辩解过。 他觉得四阿哥做事儿光明磊落的,也没八哥他们说得那么不堪。 结果九哥十哥就嘲他,说他胳膊肘往外拐,还说八哥对他那么好他不知道感激,反而向着四阿哥那个冷脸男。 久而久之,十四阿哥不太想听到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又觉得那些人思想很有问题,就和他们往来得没那么亲近了。 只是,他偶尔也想知道那些人是怎么诋毁四哥的。便没和他们彻底冷下来,三五次叫他,他总也会去个两次的。 如今在十三哥的口中,他听说了自己“和八哥亲近”…… 十四阿哥的心里就不太爽快,扭头问四嫂:“嫂嫂,你最公正不过,你说,我和八哥亲近吗?” 珞佳凝听着一愣。 虽说十四阿哥这小子现在看着不过是个愣头青,做事好似鲁莽得很。 可这小子日后是大将军王啊! 有那种魄力干大事的人,就算现在年轻,那想法一定和十阿哥那种真正的鲁莽愣头小子是不一样的。 珞佳凝知道这个时候不能随便糊弄着,就说:“你是四爷的弟弟,自然和四爷亲近。” 这倒也是实话。 最近这一两年来说的话他确实和胤禛更亲。 十四阿哥的心里好受了点,又问:“那你觉得,四哥和十三哥更亲近,还是和我更亲近?” 满宫里的人都知道,四阿哥十分疼爱十三阿哥,对他简直和亲弟弟一般。所以十四阿哥才有此一问。 只是,十四阿哥这话一出来,在屋里正洋洋得意转圈圈的十三阿哥也停下了脚步,扭头望了过来。 俩人都直勾勾地看着她,在等她一个答案。 到底,四哥和他们中的哪一个更亲? 珞佳凝:…… 未来的铁帽子王和大将军王都在注视着她。 二选一的情况下,答哪个都不太好。毕竟两位以后都不是善茬并不好惹。 如果说胤禛对两个一样好,肯定不服气。“最好”的肯定只有一个。但是无论她答哪个都会惹得另一个不高兴。 所以说,这真特么不是闲聊家常。 这简直是个送命题啊。 珞佳凝板着脸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时候慧仪姑姑走了过来:“四福晋,您在这儿呢?听说宜妃娘娘想见您,请您去翊坤宫一趟。” 如果是平常,珞佳凝肯定就干脆不去翊坤宫了,晾着宜妃一次了。因为每次她去翊坤宫,都没什么好事儿。 可这回不同。 此刻宜妃的“相见邀请”简直帮了她的大忙,拯救她于水火之中。于是珞佳凝十分干脆地应了一声,在两个阿哥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她就这么把他们撂下了的眼神里,堂而皇之地走了出去。 眼看四福晋的身影已经从永和宫快速消失了。 十四阿哥指着她离去的方向,一脸的不敢相信,扭头问十三阿哥:“她就这么走了?” 十三阿哥眉头紧锁:“……好像是的。” 十四阿哥开始磨牙:“行。很行。” 居然为了个宜妃就抛下他不管,四嫂真是太过分。 他不想理她了。 下次见到她的时候,他一定不会先和她打招呼的。 哼。 珞佳凝逃路一般地跑到了翊坤宫,速度之快,简直是史上第一次。 看到院子里的那些宫人们后,珞佳凝脚步一顿,下意识问身边急匆匆跟着她的翠莺:“这几个人,不是宜妃身边的吧?” 她望着的是廊檐下站着的两个小太监。 “奴才瞧着像是八福晋身边的。”翠莺犹豫着说。 八福晋才刚刚嫁给八阿哥的时间还短,而且八福晋和八阿哥如今住在宫里头,平时也不怎么见到。 翠莺就算本事再大,短时间内也无法认准八福晋身边所有人。 不过她觉得自己应该没认错。 珞佳凝轻轻点头,心里头就有了数,八福晋这也来宜妃这儿了:“等会儿仔细些,看那几个小太监有没有说什么做什么。” 虽然现在还没开始一废太子,但是朝臣里面已经开始有向八阿哥靠拢的了。 八阿哥可是四阿哥的死敌。 说不定八福晋身边的人说点什么,就能成为可以利用的点。 翠莺认真把福晋的话记在了心里。 她看没人大声通传,而廊下的那些宫人们都低着头也不行礼也不抬头,就疑惑着主动上前,帮四福晋打了帘子。 珞佳凝刚刚跨入门内,就听里面传出了宜妃愤怒的声音:“……那杜鹃再不好,也是家里人亲自给你选的。又是你点头同意带来的。怎么说打死就打死了?” 杜鹃是八福晋身边伺候的丫鬟,进了宫陪着八福晋,俨然就是个小宫女了。只是八福晋过不多久就会搬去八贝勒的府上,杜鹃身契就还在郭络罗家,所以还是郭络罗家的奴才。 里间屋的俩人显然在争吵。 可能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宜妃命令了伺候的人都在廊下等着,不准出声也不准随便走动。 宜妃治下甚严,伺候的人稍有不称她的心意她就会大发雷霆。也难怪刚才外头的奴才们大气也不敢出,见了她这个四福晋依然不吭声也不敢动。 珞佳凝脚步滞了滞,有些不确定现在过去合适不合适。 但外头的人都瞧见她进来了,她若是退出去,反而坐实了她“已经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所以故意离开”这件事。 珞佳凝索性继续往里走。 八福晋不甚在意地说:“不过是个奴才而已。打死就打死了,有什么要紧。” 宜妃怒道:“问题在于,她也没做什么!” “怎么没做?”八福晋的声音也开始高了起来:“八爷不过是在书房看书而已。她那个小贱蹄子,也不和我说一声,巴巴地跑去给八爷端茶递水,还故意弄湿了八爷的衣裳,就这么拿着帕子去给八爷擦!” 宜妃气道:“不小心弄脏了自然要擦!有什么错?” 说罢,宜妃更觉得是八阿哥带坏了八福晋。 想八福晋以前也是个活泼可爱的少女,怎的就成了这般毒辣的性子?宜妃忍不住道:“如果你嫁给了胤禟,许是就不会变的这样恶毒了!” 八福晋刚才已经在气头上了。 她自问不是恶毒的人,只是看不惯那些小贱蹄子故意勾搭八阿哥而已。 眼见姑母都不帮她而帮着八阿哥和杜鹃了,她这个时候当即堵了宜妃一句:“九阿哥整天跟着胤禩,什么都听我家胤禩的。你让我嫁给他这个窝囊的废物,整天只知道在胤禩跟前伏低做小不成?” 宜妃气得不行。 珞佳凝看情形不对,故意放重了脚步,又带着笑意说:“哎呀那些奴才也真是,我进屋居然也不帮忙打帘子。” 说着她刻意多磨蹭了几步才进屋,搞得好像是她刚刚开口时是进来似的。 屋里的人顿时声音弱了下来。 珞佳凝走到里屋的门口,奇道:“咦?八弟妹也在啊?”又说:“宜妃娘娘让我来说话,我还想着可能宜妃娘娘这儿没旁人呢。倒是我扰了二位的聊天了。”说着就要走。 宜妃揉了揉眉心:“你先留下吧。”又对八福晋说:“你走吧。” 她本来是叫了四福晋来说话的,也没想到八福晋会过来。 看到八福晋的刹那,宜妃顿时想起来这两天没了个那个小宫女。 杜鹃是八福晋的陪嫁丫头,在八福晋身边伺候了也有五六年了。 因为她样貌很丑,脸色黑黄又头发干枯,整个人看上去精神气儿不好,才被八福晋选了来跟着入宫。 谁知八福晋这才成亲没多久,杜鹃就没了。 饶是宜妃自己本身也雷厉风行,却实在觉得八福晋做事有些过火,这才忍不住斥责了几句。 结果倒好。 正巧四福晋就来了,也不知道听到了没。 宜妃有些后悔。 刚才因为要斥责八福晋,她就让人都出去了,又不准他们出声。却忘记了之前自己主动请了四福晋过来这一趟。 面对着笑盈盈的四福晋,姑侄俩都有些讪讪。 面对着那互相看不惯的姑侄俩,珞佳凝正想着找个什么由头赶紧离开呢,就听宜妃问她:“听说这次去塞北,四福晋也要跟着去?” “是的。”珞佳凝被问了话,只好坐了下来,说道:“听说是皇上择了留下来帮助太子监国的人里,没有我们四爷,我们这才得以过去。” 她这话说得巧妙。 其实这次跟过去的人里,有九阿哥,却没八阿哥。 因为八阿哥就是被皇上选中了留下来帮助太子的最佳人选。 听了四福晋的话后,八福晋顿时洋洋得意起来,觉得自己夫君了不起,不愧是被皇上选中了的人。 宜妃的脸色却有些难看。 因“没被皇上选中而得以去塞北”的人里,不只是有四阿哥一个,还有她的九阿哥,也没被选中留下来。 宜妃的指尖掐着手帕,指尖都泛了白。 可珞佳凝话锋一转又说:“听到四爷没被选中,不知道怎么的我还松了口气。因为我还没去过塞北,这次能跟着去,可真是沾了光了。” 说罢,她摆出来一副十分神往的模样,叹道:“听说塞北风光很好,大片的草原,健壮的马儿。想想能够策马驰骋在草原上,我这几天高兴得都没睡着。” 宜妃的脸色就和缓了许多:“胤禟也是第一次去。” 珞佳凝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原来九弟也一起去吗?那可真是巧了。前些日子我们俩的那个铺子赚了些银子,我还想着怎么给他才好,这些日子总也见不到他。过两天碰见了正好给他。都是银票,放在身上也不占地方。” 宜妃嗔了四福晋一眼:“你啊,别惯着他。他什么都不打理,铺子里里外外都你在操持着。也是你脾气好,肯分了那么多银子给她。” 八福晋就有些眼红,毕竟八阿哥再怎么好,也是不如四阿哥和九阿哥那么有钱的。 而且四福晋把去草原的事儿说得那么好,搞得她也十分嫉妒。 八福晋心里不爽快,当时就驳了句:“赚钱?九阿哥都还在宫里住着,怎么就在外头赚钱了?说到皇阿玛跟前,当心被责罚。” 宜妃横了八福晋一眼,撇撇嘴十分不以为然。 珞佳凝笑道:“我和九弟的铺子过了文书之后,我们俩想想背着皇阿玛做这件事也不妥当,就寻了个合适的日子和皇阿玛说了。皇阿玛生了气,吩咐我们做生意要诚心诚意对待顾客,旁的就也没多说什么。” 八福晋的好心情就渐渐消失了。 她开始烦躁起来,站起身问宜妃:“姑母整天说疼爱我,却让九阿哥把做生意的好事给了四福晋。我就问姑母一句,你口口声声说的疼爱我,究竟有几分?” 珞佳凝看情形不对,打算告辞。 反正宜妃找她来,而她也来过了,现在走也没什么不妥当的。 谁知八福晋不讲理,直接站在了门口堵着她,不让她走:“姑母,你倒是说句话。若你真的烦了我,我往后就不来打扰姑母了。” 珞佳凝心道你们姑侄俩吵架就吵架,堵着我算什么。 不过,如果珞佳凝想要脱身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的。实在不行的话,她兑换一个道具也能离去。 只她现在打算看情况再说,就没做多余的动作。 宜妃听了八福晋的话后,脸上笑容更盛:“八福晋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疼爱不疼爱的,我倒是听不懂了。” 宜妃指着四福晋的方向:“和她做生意,本来就不是我的主意。是胤禟自己的主意。你瞧不上我们胤禟,觉得他人品相貌都不如你的胤禩,那我们胤禟也看不上你,觉得四嫂比你这个八嫂更好相处,难道也不行吗?” 直接把之前八福晋看不上胤禟的那些话给堵了回去。 八福晋气得脸通红。 可那些瞧不上胤禟的话实实在在就是她自己说的,现在想反驳,她一时半刻的也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来。 珞佳凝这个时候其实是有点小后悔的。 她并不知道宜妃叫了她过来的时候,八福晋会莽撞地冲到翊坤宫来找宜妃说事儿。 宜妃这个时候的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 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一向和她不对付的四福晋,对她倒是十分恭敬有礼。反观那个她有什么好事儿都惦记着的亲侄女儿,却对她如此不恭敬。 宜妃暗自恼恨自己养了个白眼狼出来。 宜妃所说不喜欢四福晋,却也明白,她和八福晋的这一番对峙下来,她的脸面都是四福晋给的。 而且她之前待四福晋那样,难得四福晋大度,居然还肯帮她。 宜妃心头的怒气就只对着八福晋了。当她望着四福晋的时候,面庞上还带了几分笑意:“过几日你们就要出行了。我让人给胤禟准备了一些去草原可以送人的小玩意儿。左右有多的,一会儿我让人送到四贝勒府上,你拿去到时候给人分着当礼物。” 到了草原上,肯定要见到不少蒙古的贵人。 见面礼是肯定需要的。 珞佳凝和胤禛不会在这个上面出错,一早就把礼物备好了。 只是这个情况下,宜妃非要给她长脸,非要打八福晋的脸,她也也好多说什么。而且拿了也就拿了,当初宜妃给她弄了那么多烦人的事儿,权当从宜妃这里拿回点精神损失就好。 珞佳凝笑着应声:“多谢宜妃娘娘,那我就不客气了。” 宜妃笑着颔首,又挑衅地抬眸,瞪了八福晋一眼。 八福晋还在门口杵着,挡住四福晋离开的路。 珞佳凝正想着要不要兑换一个道具,给八福晋点苦头吃吃,顺便自己也能离开回到永和宫呢。 谁知这个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了一声太监的通禀声:“四贝勒到——” 这声音分明不是翊坤宫的奴才发出的。 而是苏培盛。 很显然,翊坤宫的人都很听宜妃的话,毕竟当初宜妃可是连她身边的老人卢嬷嬷都敢舍去的。 他们不敢在这个时候出声,依然规规矩矩地低头站着。连同八福晋身边的两个小太监,也十分规矩地和他们一起,也是不敢违抗命令。 因此只有苏培盛来干这事儿了。 珞佳凝疑惑着转头,透过八福晋身侧地缝隙望向外间。 果然,不一会儿,一道挺拔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屋内。他器宇轩昂气度不凡,正是四贝勒胤禛。 珞佳凝笑问:“四爷怎的来了?” 胤禛越过八福晋的肩膀,从上头朝里忘了自家福晋一眼,在八福晋的背后站定,遥遥地朝宜妃说:“母妃寻我家福晋有话说,还请宜妃娘娘开恩,准许我带她走。” 宜妃这一回对四福晋的印象好歹是比对自家侄女好多了,对着四贝勒的时候就也带了几分笑意:“你且带她去吧。” 胤禛应了一声后,也没什么动作,只眸光淡淡地望着八福晋。 八福晋不用回头就能感受到,那道视线跟冷刀子一样地射向她,让她的脊背瞬间透出了一层薄汗。 八福晋不由自主地侧身,把门口露出一半的位置。 胤禛却不满意,语气淡淡:“还请八福晋让开些,我家福晋身形不似孩童,这点路怕是过不来的。” 八福晋哼了一声:“她侧着过总能过的吧?”说着就去瞪四贝勒。 胤禛负手而立,看也不看她,只单单说道:“我家福晋本来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走出来,为什么非要听了旁人的话,非要忍气吞声地过来?” 说着,他朝宜妃望了过去:“倘若以后她来宜妃娘娘这儿,都得这样忍气吞声地来去,我自会禀了皇阿玛,让她以后无事的时候尽量不要来。免得再冲撞了八福晋。” 八福晋气得跳脚:“你——” “住嘴!”宜妃朝着八福晋厉声呵斥:“你见了皇兄皇嫂不知道谦恭礼让,反而处处针对。谁给你的这个胆子!” 八福晋腹背受敌,没人肯帮她,顿时气得眼圈儿红了。 胤禛压根懒得搭理她,只伸手拉住了自家小妻子的手腕:“走吧,母妃和弟弟妹妹还等着你呢。” 两人手牵着手出了翊坤宫。 珞佳凝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胤禛这个时候应该当值,却不知为何会出现在翊坤宫内。 “我自然是在当值的。”胤禛听了她的疑问后,回眸笑望她:“还不是听说你被宜妃叫去了,我怕你受难为,连告假都没来得及,特意赶来救你?” 第85章 第 85 章 两人边走边说,珞佳凝方才知道,是翠莺把胤禛给“叫来”的。 翠莺看着情形不太对,又见福晋进去后,屋里隐隐约约传来了宜妃和八福晋的争吵声。她看那两个小太监噤若寒蝉,别说讲出什么有用的话了,连身子都不敢挪动一下。 翠莺觉得不对劲,悄悄回永和宫搬救兵。 也是巧了,她走了没多久,正好遇到了胤禛身边的高无庸。 高无庸本是奉了四爷的命令去永和宫一趟的。见了翠莺后,笑着问了几句有关四福晋的话。 翠莺急慌慌地说四福晋被宜妃娘娘和八福晋给欺负着,连门都出不来。 高无庸一听,这还了得?他们跟在四爷身边做奴才的,哪个不知道四爷把四福晋捧在手心里疼宠着? 他知道四爷在皇上那儿答话,就也来不及去永和宫了,直接脚步一转跑回了皇上那里,见四爷出来了,就把事情告诉了四爷。 胤禛本要去户部一趟的,他生怕珞佳凝受难为,直接来了翊坤宫救人。 “……你们也是不容易。”珞佳凝没想到这中间还那么多坎坷:“幸亏各种来得巧。不然的话,我还得在那边消磨一会儿时间。” 胤禛把珞佳凝送去了永和宫,看时间没多少了,这便匆匆跑了趟户部。 珞佳凝正打算陪德妃一会儿后回家呢。 谁知没多久,梁九功匆匆而来,说让她去一趟乾清宫,陛下找她有事。 珞佳凝就跟着梁九功往乾清宫去,路上还不忘悄声打探一下,皇上找她所为何事。 “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梁九功小声宽慰四福晋:“就是刚才四阿哥耽搁了会儿才去户部,皇上问起来怎么回事。有人来禀,说四阿哥去宜妃娘娘那儿一趟带了四福晋出来。皇上想着大皇子妃今儿正好也在宫里,便叫了你们一同去说话。” 珞佳凝想,原来是胤禛这家伙给他引来了的这一遭。只是不知道皇上会不会怪罪她拖了四阿哥的后腿呢? 不过,就算皇上责怪她,她也不在意。 自家老公肯去帮忙,她高兴还来不及。即便因此而被皇上训一番,也是值了。 珞佳凝想通之后,去往乾清宫的一路上就都高高兴兴的。 她一进门,就开开心心地给皇上行礼问安:“见过皇阿玛。” 康熙帝见了四福晋的笑颜就很高兴。之前还听说她被宜妃和八福晋欺负了,四阿哥气极带了她离开。 现在看她能够快速摆正心态,将那些腌臜事情抛诸脑后,果然是个心境开阔的。 康熙帝指了旁边离他最近的椅子让她坐。 珞佳凝刚刚落座后,大皇子妃姗姗来迟。 看到最好的位置被四福晋坐了,大皇子妃的脸色略有不快,却很快遮掩了过去。 康熙帝就说明了让两个孩子过来这一趟的缘由。 “没几日就要出发了。”康熙帝道:“朕本打算让裕亲王跟着去,可他旧疾复发身体不适,不能长途奔波,朕只能作罢。如今你们二人都在宫里,朕就让你们俩替朕去看看裕亲王。” 大皇子妃有些不甘愿:“可是——” 瞧出了她的不情愿,康熙帝的眼神瞬间就冷了下来。 原本康熙帝就是想让大皇子和大皇子妃过去的。 多年之前,出征噶尔丹的时候,有次大皇子贸然而行差点回不来,还是裕亲王福全把大皇子给救了回来。 康熙帝便想着,如今福全身子不太好,就让大皇子和大皇子妃过去看看。 可惜塞北一行出行在即,将要跟去的几位皇子都没什么空闲时间。大皇子肯定是去不成的了,那么前往裕亲王府的便只能是大皇子妃。 偏这个大皇子妃做事不太牢靠。 康熙帝便想着让四福晋陪着大皇子妃一起去。 旁的不说,单就为人处世来说,四福晋远比大皇子妃可靠得多,由四福晋来做事儿,他放心。 可是他的吩咐刚刚说完,“陪同”去的四福晋依然开开心心的还没什么不高兴呢,结果正主儿大皇子妃先摆了脸色。 康熙帝自然十分生气。 眼看着皇阿玛动怒在即了,大皇子妃忙站起来,走到皇上跟前,跪了下来说:“其实儿臣想说,此行应该郡王爷陪着儿臣一起去。倒是要劳烦四弟妹了,实在不好意思。” 她口中的郡王爷,指的就是大皇子。之前皇子册封时,大皇子被封为直郡王。 康熙帝见她改了口,脸上的怒意就少了几分。 “胤褆如今抽不开身。你和珞佳凝倒是有点空闲。”康熙帝道:“你们妯娌两个商量一下,哪天去裕亲王府最为妥当。” 大皇子妃应了声后,缓缓站起来。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回头,朝着四福晋笑笑:“到时候探望皇伯父的时候,我们不如都带着孩子过去吧。” 珞佳凝不明所以。 大皇子妃就道:“你带着晖哥儿,我带着弘昱。我们带着孩子们给皇伯父看看,让他老人家也开心开心。” 珞佳凝还没表态呢,康熙帝听后却十分高兴。 “是,合该让裕亲王看看。”康熙帝道:“孩子们这般大了,倒是和皇伯祖没见过几次。也应当带着孩子去瞧瞧他了。” 皇上开了口,这事儿基本上就定了下来。 珞佳凝和大皇子妃一起福身应声。 出了乾清宫后。 大皇子妃主动寻了四福晋搭话:“不知弟妹哪天方便?” 珞佳凝无可无不可地说:“但凭大皇嫂来安排。” 大皇子妃看四弟妹这样听话,颇为开心。之后定下来了日子,与四福晋一同前往。 出行那天,珞佳凝依着大皇子妃说好的时间,提早了一刻钟到达裕亲王府的街口,而后等待着大皇子妃的到来。 说好了一起去,好歹得一起进门才行。 所以她看时间快到了,便在这里等候大皇子妃。 结果一等二等再等。珞佳凝的车子都停在这个借口半个多时辰了,已经过了约定时间半个多小时了,依然不见大皇子妃的身影。 这时候,王府里走出一个门房来,朝守在车外的安福打了个招呼,又问:“王爷遣了人来询问,是不是四贝勒府上的车子?” 安福道:“劳王爷挂牵。我们福晋正等着直郡王家王妃一起前去拜访王爷,不曾想来早了。” “王爷说,若是四贝勒府上的家眷,就请到王府里等吧。”门房的人十分恭敬:“奴才们瞧见福晋的车马已经等候很久,早已禀了王爷。王爷和王妃不忍心让福晋在此处干等着,特意命奴才们来请贵客。” 这般下来,珞佳凝的车子就直接停在了裕亲王府的门口。而珞佳凝和弘晖,则由王妃身边的一位嬷嬷,亲自领了往里头去。 裕亲王四十多岁的年纪,裕亲王妃与他年纪相仿。 夫妻俩一个面容严厉不苟言笑,一个面带笑容温和慈爱,倒是看上去不同而又和谐的一对夫妻。 王妃招呼着珞佳凝落座,又让人给弘晖的乳母搬了个锦杌。 晖哥儿见到了王爷和王妃后,不住地咯咯地笑着。 “哎呀孩子真可爱,多大啦?平时吃的怎么样?白白胖胖的,和你真像!”王妃亲切地和四福晋说着话。 珞佳凝一一答了。 裕亲王与她道:“皇上已经让人来和我说过了,你们两个孩子过来的事情。” 王妃又道:“只是你这孩子太实心眼儿了,她没来,你先进来就是,何至于外面等着?” 其实因为胤禛一直秉承着不和大臣们随意结交的原则,所以珞佳凝和裕亲王夫妻俩虽然也见过不少次,私下里却没什么往来。 裕亲王是康熙帝同父异母的哥哥,两人关系非常好,康熙帝十分看重裕亲王。 也正因为如此,平时胤禛多有避嫌,和裕亲王私交甚少。 珞佳凝面对这样两位和善的长辈,直言道:“我身为弟妹,等等嫂嫂也是应当的。” 王妃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她今日到底来不来。” 裕亲王给了她一个眼色。 王妃这便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其实裕亲王以前对康熙帝的孩子们,都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来疼爱着。所以当初大皇子遇险,裕亲王不顾自身安危把大皇子救了回来。 谁曾想,自那以后,大皇子居然开始躲着裕亲王了。 裕亲王也没想着让堂堂皇子来报恩。 但是,身为侄儿被伯父救了,怎么也得知道感谢吧?就算不感谢,和以前一般恭敬着也可以啊。 都没有。 自那以后,大皇子甚至都不太和他来往了,逢年过节倒是送礼,却没有登门拜访。 就好似,大皇子生怕他们裕亲王府会问他要救命钱似的,为了避开“送救命钱”的行为,他索性不露头了。 为此裕亲王这些年都不待见大皇子和大皇子妃。连同王妃也是如此。 珞佳凝并不知道这其中的曲折。 但看王爷和王妃提到大皇子妃后脸色都不太好看,她便笑着说:“晖哥儿,把礼物送给皇伯祖和皇伯祖母,快去。” 乳母抱着晖哥儿。 晖哥儿扬着小手,把两手抓着的两个小袋子,一边一个给了裕亲王和裕亲王妃。 俩长辈高兴得不行:“哟,咱们晖哥儿那么厉害啊?” 晖哥儿咯咯地笑。 一向不太赞扬人的裕亲王难得开了口:“四福晋把小阿哥教得很好。” “这哪是我的功劳啊,伯父可是过誉了。”珞佳凝道:“袋子里装的是今年的新茶,茶叶是四爷给我的。至于教晖哥儿这个,也是四爷的功劳。” 王妃笑说:“若胤禛知道你这样护着他,指不定多高兴呢。”都知道四爷最宠爱四福晋,若他听说了,还不得开心得合不拢嘴?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小太监通禀:“王爷,王妃,直郡王妃到了,正在外头候着呢。” 听说大皇子妃来了,裕亲王妃脸上的笑容慢慢落了下去。 “还知道来呢,真不容易。”裕亲王寒声道:“赶紧去请吧。” 小太监赶忙应声而去。 不多会儿,一人抱着孩子朝着这边快速走来。她头戴赤金云纹点翠簪子,身穿百鸟朝凤绣金线裙衫,怀里抱着个两三岁大的孩子,朝着这边快步而来。 那孩子正是大皇子妃的儿子弘昱。 若是按照周岁来算,现在的弘昱是两周岁。可这个年代,基本上都是按照虚岁来算的,弘昱便是三岁的年纪了。 弘昱是前年这个时候出生的,比起去年春日出生的弘晖,足足大了七八个月。 即便他这样大了,大皇子妃依然亲自抱了他进屋,笑着和王爷王妃说:“给皇伯父皇伯母请安。我抱着孩子,不方便行礼,还望皇伯父皇祖母恕罪。” 裕亲王妃望向弘昱:“你怎的不让乳母抱着孩子,竟然亲自抱着了?” 满族的儿女,都是骑射争天下的。断没有这样溺爱着孩子,由额娘亲自抱着的。 大皇子妃笑说:“弘昱只和我亲近,旁人一抱他他就哭。今儿我特意带了他来给皇伯父皇祖母请安,来,弘昱,给皇伯祖和皇伯祖母请个安。” 这个年纪的孩子,多多少少会说几个字儿的话了。 可弘昱把头一扭,挣扎着要跳下来。 大皇子妃拗不过他把他放到了地上。 他理也不理屋里的人,自顾自跑到了外头,看着屋外花圃里的花,上手就去抓。 周围的丫鬟太监惊呼一声,想要去拉住他。可是因为没想到他会这么做,他们过去的有点晚了,他的小手实实在在抓到了花茎上。 结果花上有刺。 他指尖有了血后哇哇大哭。 一群人忙着哄他忙着止血,旁的什么都顾不上了,乱成了一团。 王爷气得拂袖而去,直接进了书房不再出来。 王妃让人把孩子照顾好,又忍不住斥责大皇子妃:“平时你们怎么教孩子的?在府里,孩子也是随意摘花玩的吗?” “是啊。”大皇子妃心疼儿子,心疼得自己也跟着哭,不停抹眼泪:“我们府里都是不养带刺的花的。如果有几个出了刺儿,就让人把刺剃掉,再让孩子去摘了玩。” 王妃气得不行:“我们爱新觉罗家,还没几个这样溺爱孩子的,你倒是让我涨了见识!” 王妃当即就想把人送走。可孩子在他们府上出了血,她又不能立刻这样做,气得肝疼也只能忍着。 珞佳凝明白,弘昱这般受到大皇子妃的宠爱不是没有原因的。 大皇子妃自从嫁给大皇子后,连续生了四个女儿,直到第五个孩子才是个男孩儿。 弘昱得到了大皇子妃几乎所有的疼宠,当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的那种程度。 裕亲王妃轻声和四福晋说:“你先走吧。过几日就要去塞外了,你们需要准备的东西不少,不用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珞佳凝有些犹豫。 “好孩子,去吧。”裕亲王妃说:“等你们回来了,再来看我们。” 珞佳凝这便告辞离去。 等她走出去很远了,都仿佛还能听到里头弘昱和大皇子妃的哭声。 珞佳凝觉得,从大皇子妃和太子妃的脾性上来看,皇上果然还是更宠爱太子胤礽的。 大皇子妃做事不够周全,性子也不太适合在皇亲国戚中周旋。 反观太子妃,做事大度隐忍,若非老公不争气拖她后腿,以她的水平笑傲后宫是没问题的。倘若说日后真做了皇后的话,太子妃这个皇后也肯定比大皇子妃做皇后要更像一国之母。 可见太子妃是皇上精挑细选出来的儿媳妇,甚至可以说,太子妃是皇上选中了的以后可以做皇后的人。 而大皇子妃则不是。 如此看来,在康熙帝的心里,是一点都没考虑过让大皇子做继承人的。 过了没几日,出发的那天来到了。 一大早,胤禛就带了珞佳凝进宫去。 皇上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提前通知了儿子们和儿媳们,让能跟去的孩子都到宫里集合,爱新觉罗家的孩子都一同出发。 众人都聚集在乾清宫内,等候着人来齐。 珞佳凝到了后,发现大皇子妃不在里面,而三福晋倒是来了。五福晋也是要跟去的,如今还没来。 “听说大皇嫂不去了。”三福晋看到了四福晋,就招呼着让她在自己身侧落座:“你听说了吗?” 之前大皇子妃还说想跟去,如今变了卦,这倒是让珞佳凝有些意料之外。 原本要跟去的福晋只有珞佳凝一个。后来,已婚的皇子们听说了后,纷纷为自家福晋请求皇上旨意。 康熙帝不好厚此薄彼,基本上都答应了。 谁知这回,大皇子妃居然因为舍不得儿子,留在了京城照顾儿子。 三福晋特意凑合皇上在不远处的时候,大声问四福晋:“大皇嫂因为担心弘昱,留在了京城。你怎的不留下?难不成,你不关心弘晖么?” 三福晋现在有意和四福晋一争高下。 在她看来,宜妃娘娘现在更偏疼三阿哥一些,这样一来,三阿哥背后就有生母荣妃娘娘和宜妃娘娘两个有力支持。 再加上三阿哥得了郡王的身份,而四阿哥只是个小小贝勒…… 怎么看,她这三嫂都远比四福晋要来得尊贵些。 三福晋以前在宫里几乎称得上是透明人,没什么存在感的。宫里的贵人们都不太稀罕和她结交。 如今她摇身一变,比那个受宠的四福晋更加厉害了,只恨不得多嘚瑟一番,好让天下人都看出她的强大。 珞佳凝没想到三福晋会提起这一茬。、 不过,对于三福晋的这个问题,她是很有些摸不着头脑的。 “我把晖哥儿送去了宫里,交给德妃娘娘照顾了。”珞佳凝奇道:“既然是德妃娘娘在照顾着,我又哪里来的‘不放心’呢?” 三福晋被她的话堵得噎了一噎。 珞佳凝就道:“其实,如果大皇嫂放心把孩子交给惠妃娘娘照顾的话,她也可以跟来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皇嫂没办孩子交给惠妃娘娘帮忙照看。” 她知道三福晋是故意把话说给了旁边的皇上听。 所以,她就也大声说着,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康熙帝,让他来给评判。 有皇上开口的话,事情就容易多了。免得这个三福晋口无遮拦的,路上再找她的茬。 果然如她所料,不远处的康熙帝听了二人对话后,朝着这边侧头望过来。 “老四媳妇儿说得不错。”康熙帝朗声道:“没有哪个祖母不疼惜自家孙儿的。德妃也好,惠妃也好。既然能把阿哥们养那么大,自然也能把孙儿们照顾妥当。” 三福晋低着头没敢吭声。 康熙帝继续道:“老四媳妇儿的做法很对。年轻人多出来走走,正好把孩子们送去宫里陪一陪祖母。最妥当不过。” 因为现在后宫没有皇后,也就没有所谓的阿哥们的“嫡母”,所以皇上直接把德妃和惠妃称为孩子们的“祖母”,也没什么大问题。 三福晋完全没想到自己的一番措辞居然来了这样的后果。 在她的打算里,皇上会觉得大皇子妃疼爱孩子,而四福晋则对孩子十分凉薄,继而皇上会恼了四福晋,称赞她和大皇子妃。 却没曾想,结果和她想象得完全不同。 三福晋讪笑着应了皇上的话:“皇阿玛英明,还是皇阿玛看问题远。” 康熙帝对这个蠢钝的儿媳妇十分无奈,叹着气说:“你一路上和你弟妹多学学。旁的不提,但学一下说话也好。” 说罢,康熙帝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到前头和儿子们说话去了。 三福晋众目睽睽下被皇上这么斥责了一番,真觉得自己抬不起头来,索性把头一低,对那些看不起她的目光索性眼不见为净了。 不多会儿,人陆续来齐。 这次就连腿脚不太好的七阿哥,也会跟着一同出行。只是七福晋不知为何没有随行。 眼看着孩子们齐聚一堂,康熙帝心满意足,大手一挥:“都出发吧!”而后由他带头,男人们都齐齐上了马。 女眷们自然是要坐车的。 珞佳凝上了车子后,放下车帘正打算小憩一番。谁知她刚刚眯了眼,就觉得车子里好像是亮堂了些。 她眯着眼一看,原来是胤禛把车帘子掀了起来,正站在车外朝她看。 “四爷在瞧什么?”珞佳凝打着哈欠问。 她今日为了赶早进宫,起得太早了,瞌睡得很。 胤禛就丢了个很大的靠枕到车子里:“给你这个。知道你想睡,怕你颠得慌,有个软枕靠着舒服一些。” 外头响起一阵善意的哧哧的笑声。 珞佳凝老脸微红,忍不住撩开一点车窗的帘子朝外看。 好家伙。 几个阿哥都骑着马过来了,正对着他们夫妻俩这边笑着。特别是十三阿哥,离她车子最近,笑得尤其大声。 珞佳凝忍不住横了胤禛一眼:“你悄悄给我好了,何至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胤禛笑道:“既是肺腑之言,何惧旁人眼光?” 他的声音着实不算小。 外面那些男人的声音就又大了些。 隔壁车子那边传来了五福晋的声音:“四嫂!你就把东西收了吧!看四哥多不容易啊,顶着那么多兄弟的围观特意给你送东西!” 不远处又传来了康熙帝带笑的声音:“还有朕。” 这下子,由十三阿哥带头,所有人的笑声就更大了。 胤禛朝着珞佳凝眨了眨眼。 珞佳凝又想气,又想笑,使劲儿丢了好多个眼刀子过去。 胤禛见状,哈哈大笑着钻出了车子,又把车帘认真给她放了下来。 外头传来了哥哥弟弟们的打趣声: “四哥真有你的。” “四弟,人不可貌相啊。” “不愧是四弟,原先是哥哥误解你了,失敬失敬。” 四贝勒谈笑自若地应对着,毫无半点不好意思的迹象在。 珞佳凝在车里暗暗磨着后牙槽,这下子算是看明白了。 胤禛这家伙就是故意的。 不光要秀恩爱,还非得明着秀,翻着花样的秀。 简直了…… 说好的四爷是个冷清冷脸的凉薄性子呢? 眼前这个爱秀的家伙到底是谁?!!:,, 第86章 第 86 章 皇上这一次出行,人数众多声势浩大。车马长长的队伍出去,身在其间一眼望不到头也一眼望不到尾。 珞佳凝一路上打着瞌睡。热气腾腾的天气里,睡着觉的话时间能过得“快一些”。一路这样行着她倒是没觉得有太累,只不过每每醒来的时候被颠得腰酸背痛有些难受。 幸好有了胤禛给她的软垫,倒是舒坦了许多。 皇上已经确定了这次出行的路线。先去塞外,和蒙古各部相见。而后再去盛京谒陵。 如今车马便是朝着塞外而去的。 因为要到盛京,所以这次皇上所走的路线与前几次去塞外并不相同,算是走了条新的路线。 珞佳凝一路上打着瞌睡吃着点心也就过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日。 这天,她睡得酣畅,直到车子在一处地方停下来,她身子晃了晃才睁开眼。觉得周身凉风习习,便清醒了大半。又听外面阵阵鸟鸣清脆动听,她这才真正醒过来,眯着眼撩开车帘往外看。 现在他们停在了一处风景秀美的地方,空气清新,凉爽宜人。 珞佳凝忍不住掀开了帘子,问:“到哪儿了?” 如今太阳西沉,显然是停下来准备晚上歇息的好时间。只是她不太确定今日又是歇在哪儿、今晚是不是就住在这里。 “回主子。”在外头,丫鬟太监们刻意收敛着些,没有直接把主子们的称呼说出来:“如今已经到了热河了。” “热河!”珞佳凝轻呼一声,不由得四下里看看,想要瞧一眼是不是到了传说中的热河行宫。 谁知她正惊喜着,车子却缓缓启动,继续行驶起来。 很显然,这里不是她们今日的停驻点。 珞佳凝心下疑惑着,有心想问究竟怎么回事。谁知不等她问出声,胤禛已经策马而行到了她的车子旁边。 “给。”胤禛说着,抛了个小袋子过来。 珞佳凝还没打开袋子就闻到了点心的香浓味道,不由大乐:“四爷哪儿弄来的?” “刚才途径一个百年老字号的点心铺子,看有你喜欢的,就买了些过来。”胤禛含笑道:“晚上吃饭可能会晚一点,得到了下一个地方才能停歇。路途遥远,怕你饿了就给你准备些东西。” 珞佳凝不由疑惑着问道:“今儿怎么不停在热河?” “刚收到消息,蒙古来使在前面的城镇等候着,想要拜见皇阿玛。”胤禛解释着:“皇阿玛想着,与其让使臣在那个地方等候,倒不如都去了那边再歇息。” 珞佳凝还想问问,热河是不是有行宫的,不如让使臣来热河拜见。可她还没来得及问出口,那边十三阿哥正好朝胤禛比划了下。 胤禛简短和珞佳凝说了两句,这边策马去寻十三阿哥了。 珞佳凝一心想吃点心,就没再多说什么,打开袋子津津有味品尝起来。 这时候苏培盛来到了马车旁边,隔了帘子小声说:“福晋,其实皇上去那边见使臣也是有原因的。” 珞佳凝:“这话怎么说?” “去年热河这边有出现过天花,就八九个月之前的事儿。”苏培盛道:“使臣的意思是,热河这边许是不够安全,倒不如在旁的地方拜见。皇上觉得有道理,就准了。” 这才有了皇上连夜赶往附近城镇这一行。 反正去塞外要经过那边,提前到了也是好的。 因为皇上要巡幸塞北,早早地就遣了人去塞北递消息。因此来使提早来到这个地方,想要和皇上一见。 只不过天花真的是个麻烦的事情。 如今天花虽说不至于到了横行霸道的地步,却也没有完全消除干净。特别是这种酷热的天气里,时常还是有民间出现天花的例子出现。 如今来使表达了惧怕天花的意愿也是正常。 而康熙帝自己,也是担心蒙古那边没有出过天花,担心来使在路上会被人传染了。 双方就都这样紧张起来。 只不过为了政治目的,该见的总是要见的。 天擦黑的时候,一行人终是到了目的地。借了烛光和月光好一阵忙碌,方才安顿下来。 梁九功说蒙古使臣并为歇息,为了拜见圣上,他从下午收到消息就一直候着,就是为了早一些拜见陛下。 康熙帝到底是车马劳顿后有些乏了,他犹豫很久后,依然吩咐下去:“把来使带来吧。朕和他见见。” 噶尔丹那边好不容易平定下来,旁的地方可不能再出岔子了。塞外的蒙古人一定要安抚好,不然的话也是个麻烦一桩。 这使臣急着见他,用的理由是“亟不可待想要尽早见到陛下”,谁知对方到底心里是不是真的这么想? 康熙帝沉沉叹了口气,为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和误会,依着来人的意思,即刻觐见。 可是双方真的一打照面之后,康熙帝却是主动站了起来,不由自主往对方那边走了一步:“是你。” 蒙古来使虎背熊腰,剑眉鹰目,一脸络腮胡子更增几分粗犷。 他认真朝着康熙帝行了礼:“臣丹济拉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看到丹济拉,康熙帝也有些激动。 这个汉子原本是噶尔丹身边的人,后来打噶尔丹的时候,此人和噶尔丹决裂。几经周折后,清军终让他归顺朝廷,赐察哈尔正黄旗。 这还是没多久之前的事情。 虽说距离上一次相见的时间相隔不太久,可是想想对方的身份不同,这种将敌军降服的自豪感还是在康熙帝心中骤然升起。 康熙帝大跨着步子过去,亲自扶了丹济拉起来:“你怎的来了?没多休息几日?” 他没记错的话,丹济拉在之前被追捕围堵的时候受了伤。现在伤势应该是还没好全才对。 丹济拉朗声笑道:“臣按理来说是该休息的。只是听说陛下来亲临草原,臣惊喜不已,主动求了这个前来拜见的任务,想要给陛下请个安。”说着他就用蒙古族的礼节行了礼。 康熙帝笑着给他赐了座,两人相谈甚欢。 晚上,康熙帝设宴招待蒙古客人。 丹济拉到底是身子还没有完全康复好,吃了几杯酒就提前告辞离去。 恰逢康熙帝心情不错,便继续和儿子们开心地喝酒。 酒席上不免说起来今日的事情。 因为是家宴,周围没什么大臣在,只皇上和阿哥们的心腹在周围伺候。大家畅所欲言的同时,就把心底的一些话说了出来。 康熙帝思及今日和丹济拉的一番对话,不由感叹:“如今天花没有完全消除,终归是个心腹大患啊。” 本朝初始便天花肆虐,想他幼时也曾感染而后痊愈,也是个有福之人了。 只是天下百姓没办法和他一般有这样的福气。 每每天花在民间悄然发作的时候,都是一场人间浩劫,不知道多少人亡故才能消停下来。 如今到了夏日,又是天花泛滥最好的时节。虽说各地都在努力防治,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安然渡过这一劫。 康熙帝就把今日和丹济拉相见的时候,两人谈及天花后的一些顾虑。 周围只有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在。康熙帝说着兴起,甚至说起来见蒙古使臣之前,他还担心使节身上万一带有天花,会不会传染到孩子们身上。 珞佳凝心说之前经过的热河不是有行宫的吗。按理来说,如果要召见蒙古来使,不都应该在热河行宫么? 她就小声问五福晋:“皇阿玛为什么不在行宫召见蒙古人?” 她声音压得低,五福晋听得不太清楚,不由得惊讶问道:“行宫?你说什么行宫?” 显然是没听说过有这么个地方。 珞佳凝没想到直到这个时候,热河行宫还没建成。忙说了句:“应当是我记错地方了。” 五福晋是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少时在闺阁之中,嫁人后就在宫里和五阿哥府走动。她对京城以外的事情也不是多么清楚。 见四福晋这么说,她也不清楚是什么事儿,笑笑便过去了。 只是五福晋一向开朗,说话声音颇大。 即便四福晋的声音压得低旁人听不到什么,可五福晋的话,却让周围的人听了个清楚明白。 而且不远处的康熙帝也把这些话给听了去。 他隐约觉得两个儿媳的话提醒了他什么,可是乍一去想又想不明白。 康熙帝知道俩孩子的脾性,就点了老四媳妇儿说:“你给朕说说看,什么行宫?” 珞佳凝反应很快。 她刚才既然敢在不确定的情况下问出口,自然有她的应对之法。 见康熙帝如今问起她来,珞佳凝当即说道:“儿臣是想着,如果这儿可以建个行宫就好了。” 热河行宫就是后世鼎鼎有名的承德避暑山庄。这个地方位置优越气候适宜,是一定会建行宫的,只是早晚的问题而已。 现在既然说起来了,为免自己刚才的话有了漏洞,她倒不如主动把这个话题提起来。 听了老四媳妇儿的话后,康熙帝紧绷的神色骤然间松快了不少。他觉得自己心头闪过的那个念头仿佛有了着落,心下大悦,颔首道:“说说看为什么。” “原因有三。首先让我想到这件事的,是今日让皇阿玛烦忧的见蒙古来者的事儿。”珞佳凝道:“既然皇阿玛担心蒙古来使或是携带天花的事情,为何不在热河建一座行宫呢?自家行宫,自然看守甚严,防范好了必然在宫内不会有天花。往后天热的时候在这里接见来使,先让他们暂住几日确认了无碍后再相见。他们不用担心可能会染上天花,皇上也不必担心身边的人会被他们感染。” 康熙帝听后,蓦地坐正了身子。 珞佳凝又道:“再者热河风景秀美,气候凉爽宜人。今儿路上的时候皇阿玛还说呢,热河倒是比京城凉了不少。既然如此,夏日来这里避暑就再好不过了。” 康熙帝问:“你刚才说原因有三,还一个是什么?” “那便是皇阿玛巡幸塞外只是了。”珞佳凝道:“巡幸塞外的时候,少不得会经过热河。既然如此,有个行宫的话落脚也方便些。当然了,这个是最次要的。毕竟我们途径热河也不会停留太久。就当做是个连带的好处罢了。” 这本来也是热河行宫建成后的主要用途之三,她现在说出来没甚不对的。 康熙帝若有所思。 他把老四媳妇儿的话放在心里斟酌着,越想越觉得可行。 想他在蒙古建的狩猎场距离这儿也不算特别远了。 每每巡幸塞外,他都要举办狩猎比赛。不为争个高低,只是和蒙古人交流感情而已。其实不单是去和蒙古人一起狩猎,也可以是带着皇子们去狩猎,都能在热河附近暂住停歇。 只是在这样一个京城以外的地方建造行宫,并非是小事情,也并不简单。他回去京城后得细细思量考虑清楚了,再着手让人去准备这件事。 因为四福晋应对得当,康熙帝大悦,当即又让人去再添些酒菜庆祝一番。 暑日里,众人继续前行。 过了热河之后的路倒是好走一些了,并不是因为道路平坦的缘故,而是越往北,气候就越凉爽。 没有了烦闷热气的烦扰,整个人都清爽许多,困顿的时辰也在减少。 珞佳凝从京城出来就基本上都在沉沉睡着。如今遇到了清凉的地方,自然也没之前那么容易酣睡了。 她便趁着不困的时候,悄悄撩开帘子往外看。瞧一瞧此时北地的风土人情。 这一天来到了一片树林旁边。 这儿的林子颇为茂密,道路两旁的高高树木遮挡了太阳,使得周围清爽的天气更透了几分凉意。 三阿哥就上前寻了皇上,提议在这个地方暂时休息一下。 康熙帝素来不太喜欢这个儿子。 三阿哥的才学是没什么不好的,骑射和功课都算是拔尖。只是这个孩子说话做事有时候不经大脑,而且还略带些狂妄,让康熙帝时有反感。 再怎么反感,也是自己的亲儿子。 康熙帝见三阿哥开了口,就问一声:“为什么在这里休息?” “儿臣如果没有认错地方的话,这应该是去草原之前的最后一片树林了。”三阿哥洋洋得意地显摆着自己的地理知识:“如果出了这个林子,想要再看到这样茂密的树林,就得再隔上一段时间了。” 这话说得倒是没错。 康熙帝见三阿哥没说出什么让人不高兴的话来,就也没去计较他那洋洋得意的模样,转而与阿哥和福晋们说:“不如就在这里暂时休息一下吧。” 现在正好是下午,京城最为酷热难当的时候。 如今他们在这里倒是体验了一把京城三四月份的气候环境。 大家听说出了这个林子后,再没多久就都是草原了,便高高兴兴,把吃的喝的都拿了出来。 丫鬟太监们就当做是当差累了休息一下。 对主子们来说,则算是暂时的一个突然而来的野餐时光。 珞佳凝原本想着随便补一些点心就行了,因为一路坐车的话也不好多喝水。吃点心还是不错的。 谁知这个时候,五福晋像是变戏法一样地掏出来好几串葡萄,在她跟前不住地晃着,引诱她一起:“怎么样四嫂?这些葡萄不错吧?经过上一个镇子的时候,胤祺给我买来的。我分你一半,一起吃啊!” 她手中的葡萄个儿大,而且还很紫,一看就知道很甜。 想必是五阿哥亲自挑选了给自家媳妇儿吃的。 不过,四福晋和五福晋一向是喜欢分享美食的,妯娌俩时常凑在一起吃吃喝喝,算是“酒肉朋友”了。 上次四阿哥给四福晋买了点心,四福晋吃了一些,还特意留了半袋子给五福晋,着实把五福晋感动坏了。 如今五福晋有了好吃的,自然想着要和四嫂分享。 那些葡萄着实诱人。可珞佳凝想了想,依然犹豫地说:“还是不了,谢谢五弟妹。” 她在家里的时候或者是有了落脚的地方时,一般自己不想动手剥葡萄,会让宫女或者太监来帮忙。 可是现在在外面,宫女太监没办法去把手洗干净,她自然是不愿意让他们帮忙了。 而她也不想自己动手吃葡萄。 这东西吃着是很好吃没错,可现在是在赶路的半途中。把手弄得脏兮兮黏糊糊的可就真不好办了。 就在珞佳凝决定放弃的时候,五福晋朝旁边高声喊了一句:“四皇兄!四嫂不乐意剥葡萄,你快来啊!” 胤禛原本是打算去找十三阿哥的。因为那些阿哥们凑在一起,围着九阿哥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想着如果那边有好吃的,他就去要一些过来给珞佳凝。 只是刚走了没几步,胤禛听到了五福晋在喊他,又搭眼一看珞佳凝在五福晋旁边,他就放弃了去找兄弟们的想法,独自走过来。 胤禛问清楚前因后果,笑着谢过了五福晋,做主把那些葡萄接了过来。 五福晋笑嘻嘻与四福晋说:“四嫂,你看四哥多疼你。一说给你吃的,他就绝对不会反对。” 珞佳凝嗔了她一眼。 五福晋笑哈哈地跑远,去找五阿哥了。 胤禛细问珞佳凝为何不吃葡萄。他看着手里这一串串紫玉珠子般的果子,着实不错,想她肯定喜欢。 珞佳凝就把自己的顾虑与他说了。 胤禛听后哭笑不得,与珞佳凝道:“旁边就有小河流。真想把手洗干净的话,去河边就可以。” 珞佳凝老大的不乐意:“四爷去河边可以骑马过去。我呢?我得走过去,那可费劲不少。” 胤禛想说自己可以策马带她过去。 而后转念想想,她那么害羞的个性,很可能不愿意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在马上他的怀里。 为免那些臭哥哥臭弟弟们再欺负她脾气好打趣她,胤禛想了想,索性挽起了袖子:“你既然不肯自己动手,那我来帮你吧。”说着就拉过了旁边太监拿下来的锦杌坐下后就要动手。 他的指尖还没触到葡萄皮儿,就忽然动作一顿。 下一秒,胤禛猛地站了起来,吓了珞佳凝一跳。 珞佳凝眼睁睁看着胤禛翻身上马,不由问他:“四爷去做什么?” “我去河边多取一些水来,好洗洗葡萄。”胤禛道:“再顺便洗个手。” 他知道自家小妻子讲究得很,非常非常爱干净。如果他的手不够干净的话怕是要被她嫌弃的。 说不定他剥好了她都不肯吃。 偏他又拿她没辙,她真不乐意吃的话他也是无可奈何。 倒不如提早避免这个状况的出现。 胤禛想着,一会儿去那边洗洗手,再带些水回来再当着她的面洗洗葡萄再顺便洗一次手,想必她看着真干净了就没什么话说了。 思及此,胤禛不由撇撇嘴。 真是个小女子。 就是事儿多。 想着想着,他唇角微扬,眉梢眼角都染上了深浓笑意。 十三阿哥在九阿哥那边蹭了几个果子吃后,左看右看没事做,又林子大人多,一时间没寻到四阿哥,他便瞬间没了事情做。 好在很快的,他就发现了新目标。 五阿哥。 倒是可以凑过去,聊聊天,顺便蹭几个果子吃。 原本十三阿哥和五阿哥的关系一般。 五阿哥生母是宜妃。 宜妃受皇上宠爱自然身份尊贵无比,看不上之前连个位分都没有的章佳小主。连带着十三阿哥看生母受到宜妃白眼后,他就也不喜欢宜妃所生的五阿哥。 后来伴随着五阿哥五福晋和四阿哥四福晋开始交好,十三阿哥才开始慢慢和五阿哥结交起来。 他这才发现,五阿哥因为由太后抚养长大,并没有受到宜妃多少影响。五阿哥自己也经常和母妃宜妃起冲突,母子俩三观不太合。 十三阿哥这便和五阿哥熟络了。 只是两人的关系再怎么好,也远远比不上十三阿哥和四阿哥的那份情谊。 现在天气炎热,大家伙儿都停了下来暂作休息。 十三阿哥见五阿哥在给五福晋剥葡萄皮儿,不由笑着打趣:“五皇兄可真有闲情逸致,竟是有空闲来伺候五嫂了。” 说着他促狭一下,一看就知道是开玩笑的。 全朝上下都知道五阿哥脾气好,温和又知礼,基本上不触及他底线的话他是绝对不会生气的。 五阿哥听了十三弟的话后,掀掀眼皮:“没空也要伺候着。毕竟有你的亲亲四哥做榜样,我再不动手的话,你五嫂隔会儿就不理我了。” 十三阿哥:“什么?四哥怎么了?” 如今他们在林子边上,身侧就是高大树木,人和大树挨在一起很容易把旁边或者后方的人给遮住。 五阿哥回头看看,侧身避开。 十三阿哥不明所以,顺着五阿哥侧身后让出来的空间看了过去。 而后,他便发现,五阿哥夫妻俩后面坐着的就是四阿哥夫妻俩。 现在四福晋正端坐在锦杌上,老神在在地打着瞌睡。 而他的“亲亲四哥”正拿着洗好的葡萄在死磕。 堂堂四阿哥,在家的时候从来不用自己动手。如今却把葡萄皮一点点地仔细剥好了,又含笑:“啊——” 四福晋勉为其难地张了嘴。 四阿哥开开心心地把剥好的葡萄塞进她的口中,又问:“甜不甜?” “甜。”四福晋说着,吐了两颗籽出来:“这东西吃起来太麻烦了,不吃了。” 四阿哥皱着眉:“这样啊。” 眼看着媳妇儿要站起来,他忙说了句:“你等一下。”而后他下一个葡萄在剥的时候,就顺手把籽也给剃了。 十三阿哥:“……” 这不可能。 一定是他看错了。 眼前这个为了讨好媳妇儿而笑得无比灿烂的男人,是他四哥?! 第87章 第 87 章 草原天高云淡极其辽阔。 放眼望去,绿色的草地上处处都是牛羊,随处可见的蒙古包旁站着喜迎贵客的蒙古人,他们热情洋溢的面庞上都是慢慢笑意。 康熙帝一行过去的时候,为首的蒙古人早就带着族人策马而来,行至皇上的驾前,下马恭敬行礼。 康熙帝哈哈大笑着让他们诸位平身,也下马来,询问此处如今的状况。 他们这些长辈们在前头闲聊着,后面的晚辈们则凑在了一起,状似熟悉般地话家常。 因为要见蒙古人,所以福晋们的车马凑到了一处。珞佳凝的车子,两边分别是三福晋和五福晋的车子。 她懒得和三福晋多言,只拉开了车窗帘子和五福晋说话。 五福晋是头一次来到草原上,见到这边的景象后忍不住嘀咕:“瞧着这边什么都没有啊,光秃秃的。” 珞佳凝笑道:“看到那些牛羊了吗?看到这满地的青草了吗?有这些就足够了啊。” “还是咱们那儿富足。”五福晋自豪地说。 珞佳凝不置可否。 她觉得两边都一样。京城有京城的好,草原有草原的好。各自都喜欢自己的家乡这是正常现象。 真要说的话,她也喜欢京城。 不是因为京城比这里好多少,而是她的家人朋友都在京城,所以她对京城更有感情。 俩人说着话的功夫,九阿哥策马往她们这边过来:“四嫂,你们一会儿去不去吃酒?” 即便五阿哥和九阿哥都是宜妃的亲生儿子,俩人算是最亲的亲兄弟。 可九阿哥和五阿哥一向不对付,连带着九阿哥和五福晋的关系也很一般。 至于三福晋……几个过来的阿哥们都不太喜欢和她打交道,总觉得与她说话太费劲儿了。 因为有生意往来,九阿哥和四福晋倒是略有话说。挑挑选选之后,他决定找了四福晋说这话。 珞佳凝问九阿哥:“是谁让你来问的?四爷吗?” “不是,皇阿玛让问的。”九阿哥道:“皇阿玛说今日晚上一定会有晚会,跳舞是少不了的,吃酒也是一定的。只不知道几位嫂嫂能不能吃酒,让我来提前知会一声。” 蒙古人热情好客,招待客人的时候是一定要让客人们吃酒的。 其他人就罢了,男人们吃上一海碗都没关系。 可是女眷们却不一定。 为免到时候双方会出现尴尬情况,康熙帝特意让九阿哥过来问一声。倘若几位女眷又不能吃酒的,提前说了,告知蒙古人那边。等蒙古人敬酒的时候,避开就行了。 珞佳凝正要说话,却被另一边的三福晋冷冷打断。 “老九你这样做事儿就不地道了。”三福晋撩开了车帘子,直接在车前伸头出来和她们这边说:“皇阿玛既然让你来问我们,你合该来问我才对。不论是从长幼来说,又或者是从低位高低来说,都该是问我。” 九阿哥本来就不是个喜欢看人脸色的脾气。 他自幼长在母妃宜妃的身边,宜妃本来自己就受宠在宫里横行霸道,养着宝贝儿子更是疼在了心里。 九阿哥自小在宫里就没有不敢做的事儿。 久而久之,他性子愈发傲气。他乐意做的事情,旁人不要求他做他也会去做。他不乐意的事情,十把刀架在脖子上也没用。 眼见三福晋这样指责他,九阿哥不怒反笑。 “哟,看三福晋这话说的。”九阿哥扯了扯嘴角:“好似我们这一趟出来,就什么都得听你的了?我爱问四嫂是我的事儿,与你何干。” 说着他就眼睛朝上,翻了个大白眼。 三福晋顿时气得肝疼。 三福晋这一路过来,总是找不到人交流。除了夫君三阿哥和她说说话外,其余人都不太搭理她。 而四福晋五福晋仿佛成了个小圈子似的,把她排挤在外,使得她很恼火。 如今九阿哥来问话,也是直接略过她径直找了四福晋,这让她如何不生气?! 论长幼,过来的这几位福晋里面,数她最大。大皇子妃和太子妃都没来。 论身份地位高低,她夫君三阿哥可是实打实的钦封的郡王,比起四阿哥五阿哥的贝勒来说,不知道要高贵多少。 想来她们几个现在如果在皇阿玛跟前的话,皇阿玛要问什么,也一定是先问过她的意见啊。 哪有越过她直接问四福晋的道理? 结果倒好。 九阿哥不过是个连册封都还没有的阿哥罢了,奉了皇阿玛的旨意来问话,居然敢小瞧了她! 三福晋越想越生气,对着九阿哥的时候,语气愈发愤怒:“你这样不敬嫂嫂,说到皇阿玛跟前,也是你没脸,我有理!” “三福晋这话说得,可真是冤枉我了。”九阿哥呵呵笑着:“我对着四嫂的时候,那可真是一个恭敬有礼。” 说着话,他为了证明自己说得没错,还特意下马对着四福晋揖礼拱手。 珞佳凝趴在车窗边,愣是没能避开他这一礼,实实在在受了。 九阿哥又翻身上马,与三福晋道:“怎么着?看到我对嫂嫂的恭敬了吧?三福晋不服,大可以去皇阿玛跟前告状啊~~” 三福晋气得扯住了车帘子:“敢情你眼里只有四福晋是你嫂嫂?我们就都不是了?” 五福晋赶紧在旁边撇清关系:“我可没嫌九弟不恭敬啊。九弟很好的。” 三福晋甩给五福晋一个眼刀子,又继续质问九阿哥:“那只我一个人不是你嫂嫂了?” 九阿哥悠悠然地在马儿背上晃着身子:“这话可真不是我说的,是三福晋你说的。你口口声声说我不把你当嫂子,可我也没见你把我当弟弟啊。” 语毕,他笑嘻嘻地扭头,对着四福晋一笑:“是吧,四嫂?” 珞佳凝真是不说不做单单坐着也中枪。 她尴尬地笑笑:“九弟,你还问吃酒的事儿不?” “问啊!”九阿哥笑道:“不愧是我的亲亲四嫂嫂,我都差点忘记了皇阿玛派给我的差事,得亏了四嫂提醒我,我才又记起来。不然忘记的话,又得挨了皇阿玛数落。” 他把四福晋猛夸一番后,还不忘斜着眼又给三福晋翻了个白眼:“不像某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点不帮我不说,还拖我后腿。啧。” 珞佳凝真是服了这个戏精了。 她真怕他演上瘾了再来个嘤嘤嘤,索性直截了当先把眼下皇上说的事儿给解决:“我和五福晋是要吃酒的。我们俩在路上的时候,都还商议过,不知道草原的酒是不是和京城一般香醇。” 五福晋在旁赶紧应声:“是这样没错。” 九阿哥说完,清河一声“驾”就打算转身离开。 三福晋赶忙喊住他:“你到时候怎么和皇阿玛说起我?你都还没问我!” 九阿哥停下马儿,头也不回地说:“你既是不愿意说,那我不提你就是了。你到时候想喝不想喝,只管找了皇阿玛去。与我何干。” 这态度这语气,显然是真的不想管了。 旁边的护卫和随从们都低着头不敢吭声,连一个眼神都不敢往主子们这边放。 毕竟九阿哥的脾气,宫里人多少都知道些。谁也不乐意惹了这个小爷不快。 三福晋心里堵着怒意,冷声说道:“旁人我是不知道的。可我不胜酒力,吃不得酒。你记得提醒皇阿玛一声,免得他老人家再担心我。” 原本她是能吃酒的,但看四福晋五福晋既然要吃,那她现在也不想吃了。 总觉得得给那些人看看她的与众不同来。 九阿哥随口“哦”了声,便策马而去。 前头的人自然给他分出了一条路,生怕拦了这位小爷后再挨数落。 大家都抵达了目的地后,在安排好的地方落了脚。 宫女太监和丫鬟们各自把主子们的东西一一摆放起来,主子们歇息过后,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就开始为晚上的晚会做打算。 晚上的时候。 珞佳凝和五福晋凑在一起,有说有笑地梳妆完毕,相携着一起赴宴。 这儿的宴席不似京城那么精致,却胜在豪气。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就对了。 珞佳凝坐在位置上都能嗅到不远处坛子里的酒香味儿在往外飘。 眼看着人陆续都要到齐了,却还差一个。康熙帝就问梁九功:“老三媳妇儿呢?”说着又看了三阿哥一眼。 按理来说,自家妻子没能来,做丈夫的好歹过去看一眼,帮忙催促一下。 出行在外再怎么说,夫妻俩之间门也得有个照应才行。毕竟那是明媒正娶的嫡妻,又不是侍妾通房的,该有的尊重得给。 偏偏三阿哥自己来了,和周围的蒙古人说说笑笑,丝毫都没发现他自家媳妇儿没来。 康熙帝轻轻摇了摇头。 这一点上就足以看出来,老三是真不如老四老五好。 这时候梁九功去询问过后折转了回来:“禀皇上,三福晋似是身子不爽利,暂时来不了。” 语毕,梁九功想起来之前九阿哥帮忙询问吃不吃酒的事儿,又道:“皇上,之前九爷也帮忙去问过,三福晋当时也说她不吃酒。是不是车马劳顿后,不思饮食?”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以前在宫里举办宴席的时候,三福晋也吃过酒。既然以前她吃酒,如今又是说不吃了,那就真让人往“不舒服”上面想。 再者行车那么多天了,日日在车子上颠簸着,身子不适也很正常。 康熙帝不甚在意地点点头:“那她既然身子不适的话,就把晚膳送到她房里去吧,让她在房里用膳。” 康熙帝也是好意。 他知道这个老三媳妇儿的脾气怪怪的,不像是五福晋那么直肠子直来直去,也不像是四福晋那样乖巧懂事把话挑明。 老三媳妇儿有些别扭,不论旁人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老三媳妇儿总是能说出来一些不中听的话把人堵了。 康熙帝现在听到奴才们来禀,说三福晋在屋里要多待会儿,只当她是身子不适所以拿了借口来说事儿。 他索性照顾她一下,让她在屋里吃。 免得一会儿她出来后再说自己身子不好还要来应酬,再惹了蒙古人不高兴。 这些想法不过是在康熙帝脑海中一闪而过,然后快速决定的。毕竟他身为帝王要处理的事务很多,没什么闲心放在这些旁枝末节的事情上。 可是他这番的做法,却着着实实地扎了三福晋的心。 她本来想矫情一下后,然后由康熙帝遣了梁九功去请她去席上。 毕竟她是郡王之妻,在这次过来的女眷当中,算是身份最为尊贵的了。她不出席的话,□□脸上也无光嘛。 三福晋美滋滋地做好了打算。 谁知她在屋里“歇了一会儿”后,穿好衣裳又梳妆完毕,正踌躇满志地准备赴宴了。结果门砰砰砰被敲响。 然后一道道膳食被捧着进了她的房里。 三福晋有些发懵:“……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晚膳还摆到房里来了? 负责送饭的是乾清宫伺候的小宫女,此时她们福了福身道:“禀王妃,皇上吩咐,您身子不好就在屋里用膳,不用劳心劳力去宴席上了。”说罢便出了门,还好心地在外头把门关上。 三福晋身子垮了下来。 她面无表情地想了会儿后,吩咐周围人:“去和王爷说一声,就说我身子不适,得晚一些去宴席上。” 三福晋想着,一路上看五阿哥对五福晋那么好,四阿哥对四福晋更好……那她的三阿哥都是郡王了,想必更好。 夫荣妻贵说的就是他们夫妻俩。 三福晋想得十分周全。 可惜三阿哥对她这般矫情做法的回应,让她更是伤心。 三阿哥让回禀的人说:“王爷说了,福晋不适就早早睡了吧,免得耽搁了明日的安排。” 竟是连让她吃饭的想法都没有。 三福晋怒吼一声,抬手把桌上饭菜拂到了地上。瓷器相撞着落地,稀里哗啦碎了一片。汤汤汁汁的流了满地。 仆从们都吓呆了,跪了一地不敢吱声。 三福晋看着这满地狼藉,恨声不已:“我去睡了,谁也不许来打扰我!”说罢就穿着衣裳钗环也没卸掉,直接躺了下去。 没了三福晋的宴席,依然欢快热闹。 大家先是围着篝火跳舞,而后又吃肉吃酒,好不快活。 珞佳凝原本是不想去跳舞的。 可是蒙古的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儿,眼睛转了一圈后就盯上了她,非要拉着她去跳。她便开开心心地跟着蒙古的姑娘们一起,手牵着手围着篝火起舞。 蒙古人不住赞四福晋:“满族的女儿们也是好样的!” 康熙帝十分自得:“那是。”又忍不住炫耀起自家儿媳妇:“老四媳妇儿平时乖巧温顺,可是真要做起什么来,却样样都拿得起来,没什么是她不会的。” “跳舞也很好。”之前一直没吭声的蒙古王也夸赞道。 很显然,蒙古王之前没好意思夸赞,是因为不知道那个美丽女子的身份。他身份使然,不能轻易对满族女儿家随意说好话。 若那女孩儿是未出阁的女儿家就不太好了。 如今既然知道了是皇上的儿媳,他自然可以大大方方称赞一番。 康熙帝愈发觉得老四媳妇儿给自己长脸,他当即喊了梁九功来,低声吩咐着一番。梁九功领命而去。 跳舞之后再吃酒,别有一番兴致。 大家都围在了篝火旁,席地而坐。矮几上摆满了酒菜,一个大碗放在桌上,满满地倒了酒。酒香四溢,尤其诱人。 珞佳凝跳了许久的舞,又和那女孩儿说好了明日晚上继续跳舞,这才回到了位置上。 到底是有些口干的。 珞佳凝吃了些烤肉后,觉得有些油腻,顺手拿起酒碗就开干。 谁知这些酒,入口的时候觉得香醇而又不会太冲,咽下去的时候喉咙也很舒适,可是两碗下去,才发现后劲儿很足。 第二碗最后一口入腹,珞佳凝一下子就觉得不对了。她发现天地开始旋转,眼睛前面的碗碟晃晃悠悠的。就连身子,就开始发软没力气。 她下意识地发现,她醉了。 而且醉得又快又猛,比她之前哪一次都还厉害。 珞佳凝都还没来得及吃上一瓶“健康药水”,就咚地一声额头磕在了桌子上,眼睛一闭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是一夜零大半天。 再次醒来,已然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珞佳凝昏昏沉沉睁开眼,看着天色亮亮的,只当才晌午十点钟的样子,下意识喊了一嗓子:“几点钟了?” 开口后,她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嘶哑干涩,都快说不出话来。 门口馥容听到声音后,赶忙进屋来。正要推门进入呢,想想又折出去倒了杯水才进屋,扶着福晋喝下:“都寅时初了。” 什么?下午三点多了? 珞佳凝咽下水后就想要起床,谁知没了馥容扶着后自己这么一动弹,才发现身上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这就是宿醉的后果。 珞佳凝使用了一瓶“健康药水”。 而后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头疼和身体其他不舒服的一些症状已经消失了,可是浑身无力的效果还是存在的。 通过她以前使用后也是“无效”的情况的归纳总结,珞佳凝发现,“健康药水”所谓的消除负面影响,这个作用并不是针对身体一切的不利状况。好似对肉身的一些状况是无能为力的。 但是如果提早使用,又可以避免这种“无能为力”的情况出现。 譬如她昨天如果在醉倒之前使用“健康药水”的话,就不会出现醉倒的状况了,继而今天身体无力的情形也就成功避免。 珞佳凝在那边兀自哀叹着这蒙古酒的后劲儿怎么那么大,恰逢翠莺也进来伺候了,在旁边絮絮叨叨开来。 “昨儿福晋可真是吓人,说倒就倒。”翠莺和馥容一起服侍着福晋穿衣裳,又忍不住说着:“四爷一看福晋倒了,吓得他赶忙过来。撞翻了五福晋的桌子,直接把福晋您抱了起来,直接回了屋。” 蒙古王也吓到了,让他们那儿给他看病的大夫过来给四福晋看诊。 结果倒好。 只是醉了而已,没什么问题。 馥容也跟着翠莺在旁边叹气:“福晋,您是不知道。当时皇上和蒙古王身边的大夫都给看过了,都说您只是醉了而已,只四爷一个人是松了口气,其余人都在笑。” 康熙帝和蒙古王笑得尤其大声。 蒙古王高兴的是,这说明四福晋觉得他们蒙古酒好喝,什么都没顾上结果喝太多了。 康熙帝是觉得老四媳妇儿真的太实诚了。稍微喝点意思意思就行了,结果她也是,人家给她满上她就喝。 不过也确实给满族儿女们长了脸。 蒙古人招待客人,喜欢给酒吃。客人吃酒越多,越是对他们招待好的一种肯定。 珞佳凝直接喝到醉了,这确实很给蒙古人面子。而且她身份还是四皇子的福晋,更是让蒙古人觉得满族儿女真诚了。 珞佳凝听着馥容和翠莺的陈述,觉得尴尬得都想钻个地缝了。 说实话,她也知道蒙古酒的后劲足。却没想到那么快那么足,甚至连喝个健康药水都来不及。 想来也是她昨天刚刚跳完舞,剧烈运动完直接就喝酒的关系。不然不至于醉那么快。 珞佳凝痛苦地捂住脸:“完了,今天没脸见人了。” “怎么会啊。”翠莺强忍着笑意,努力装作一本正经地劝说:“福晋,蒙古王昨儿可一直赞您的。” 馥容淡淡地说:“嗯,在福晋您醉得不省人事的时候,一直赞扬您。” 珞佳凝痛苦地哼哼:“求别提了。” 这不就妥妥留了个黑历史出来吗。 再怎么想逃避现实,她也不得不面对着外头的这一切。珞佳凝大着胆子走出了自己住着的屋子。 外头的阳光十分刺眼。她眯着眼适应了几秒钟,才缓步朝着某个方向行去。 昨天宴席之前的时候九阿哥曾经找过她,说是有事情和她说,今儿在马场那边相见。 结果倒好。 她一睡到了下午,也不知道马场还有人不。 康熙帝和年长的阿哥们一早就和蒙古王他们见面去了,这些人商量的都是国家大事,她身为女子是不过去的。 而九阿哥、十阿哥和十三阿哥他们几个,则因为年龄小而且还没册封,就暂时不用跟过去。 珞佳凝径直往马场行去。到了那边转一圈。 果然,没有九阿哥的身影。 想来他虽然找她有事情要说,却也不可能从上午一直等到了下午还没离开。 晚上再说吧。珞佳凝想着,让人找匹马给她骑一骑。 大草原上,出行就得靠骑马。这里的女孩儿们也都是骑马的好手,女子在这里策马驰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想来塞外的缘由之一。 到了这儿,女子们没那么多被束缚住的规矩。 反正男人们谈国家大事的时候不用她们跟着,正好省下了大把的时间门来玩。珞佳凝打算挑一匹不错的马儿,这些天来可以骑着到各处去看看。 这里的马夫帮她看了好几匹,她选中了一个瞧着最漂亮的,拉出来打算翻身而上骑上去。 谁知这个时候,宿醉的后果出来了。 珞佳凝像正常时候一般翻身而上。结果,双手无力双腿发软。就在即将右腿跨过马儿的时候,她踩着脚蹬子的左腿忽然抖了下。 珞佳凝暗道不好,选择放弃上马,直接又翻了下来。 她那一个迅速翻身下马又落地的姿势又帅又漂亮,相当的干净利落。 胤禛听说福晋醒了便来找她,恰好看到她上马失败翻下来的境况。他心跳漏了一拍,正急匆匆赶去救她,却没想到看到这相当爽利的一幕。 胤禛松口气不由笑了。 只是他的笑容持续了不到两秒钟,就见珞佳凝唉哟一声就要脸朝下摔倒在地。 胤禛顿时心慌,三两步跑过去把人搂在怀里接住,她这才没有落地摔上去。 胤禛愣了愣:“你不是会骑马吗?”满人家的女儿,骑射都是多多少少会一些的。 珞佳凝想着反正都被他搂着了,索性扑到他怀里嘤嘤嘤:“四爷,我好害怕啊。幸好运气不错没摔到,不然的话,你怕是再也看不到我了!” 她是绝对不会承认,因为昨儿晚上自己贪吃酒所以醉了睡太久,导致腿软的。 承认是不能承认的。 不然今儿晚上是一口酒都吃不上了。 还不如岔开话题避重就轻,转移胤禛的注意力。 胤禛是万事都能冷静,一遇到自家小妻子就脑子不够用了。 他忙搂紧了小妻子轻声哄着:“没事没事,有我呢。是我的错,没守在你旁边。下一次我一定护好了你,断然不会让你再遇到这种事情。” 这一瞬间门胤禛已经完全忘了之前的所有疑虑。 现在他心疼都来不及呢。 哪有闲工夫想别的。 第88章 第 88 章 胤禛其实本该跟着皇阿玛和蒙古王他们议事的。 后来蒙古王说了些模棱两可的话,皇阿玛的脸色不太好看。胤禛一来是想躲开,二来也是心疼媳妇儿想回去看看她,就和皇阿玛说了声而后转了回来。 结果到了落脚处才知道珞佳凝出去了。寻到马场一瞧,好家伙,情势险峻。他正好把人给救下来。 胤禛后怕地牵着她的手要拉她回去。 珞佳凝虽然有些不甘不愿的,可她现在的状况也不怎么样,与其现在非要在这里赖着,倒不如回去休息休息再说。 珞佳凝一直歇到了天擦黑才出门。 今天的晚宴,人来得很齐。包括“不太舒服”的三福晋,也勉为其难地走出了她的屋子来到了宴席上。 康熙帝看到了三福晋,没给什么好脸色,只淡淡“嗯”了声就作罢。蒙古王对这个人也没什么印象,连个笑容都欠奉,只略扫了他一眼。 珞佳凝去给皇上和蒙古王请安的时候,两位长辈的脸色就好看多了。 康熙帝笑呵呵赞了四福晋几句,蒙古王指着她大乐:“昨日喝得不少,很好。今日再多喝些。” 珞佳凝想到自己宿醉的惨状,脸色白了,笑容也僵了。 一屋子的人除了昨晚没来的三福晋外,都亲眼目睹了四福晋头撞桌子砰地下醉倒的事情,都乐得哈哈大笑。 就连三阿哥也是如此。 三福晋气得哼哼着咚地下坐到了位置上。 五福晋在旁边倒抽凉气:“哎呀三嫂你小心点,坐坏了人家蒙古的凳子可就不好了。”】 直接把三福晋气得脸色更加青绿了些。 蒙古王和康熙帝对饮的时候,珞佳凝便在三福晋和五福晋中间落了座。 五福晋拉着她的衣袖说:“四嫂你听说了吗?这几日我们就要转去喀喇沁了。” 珞佳凝正趁着胤禛没往这边看的时候,悄摸摸拿了酒碗想要喝两口呢。冷不防听了五福晋这么一声,就顺口应了句:“四爷和我提过两句。” 真是邪门。 她刚才明明看着胤禛的目光是朝向皇上那边的,她刚一提到胤禛的名字,胤禛就看了过来。 珞佳凝忙把手里的东西放回了桌上,故作镇定地东张西望着,什么都看就是不看那碗酒。 今晚参宴之前,胤禛严重警告过她,不准喝酒,要一滴不沾的那种。不然再醉过去的话可真是对身子有伤害了。 胤禛还说他会时刻监督她。 当时珞佳凝就抗议了:“蒙古人招待客人一向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酒就算我不喝,也自有人给我倒上满上。” “那你就放在那里,装装样子喝就就行。”胤禛回答的时候十分泰然自若:“倘若有人问你为什么不喝,是不是觉得他们的酒不够香醇,你就只管让他们来找我,我自会和他们解释。” 胤禛连后路都帮她想好了,珞佳凝左思右想没寻到可以喝的理由,她有可以免于醉过去的良药“健康药水”的事儿,又不能告诉他。 珞佳凝只能硬生生把他的要求答应下来。 不然的话,他都不准她今晚出门,非要她躺着静养。 如今珞佳凝也只敢悄摸摸地偷喝几下。不然的话,被胤禛发现了,晚上回去后就只他们俩的时候,她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珞佳凝一想到胤禛的那些“处罚”就不禁脸红了红。 这一幕恰好被胤禛尽收眼底。 胤禛望了她一会儿,不由莞尔,笑着自顾自拿起酒碗喝了一口。 十三阿哥就在她旁边,见状大奇:“四哥你刚刚不是说今儿晚上尽量不喝酒的吗?还说得照顾四嫂。怎的又喝了?” 胤禛缓缓道:“让某些人嫉妒嫉妒。” 她喝不成,他就喝给她看。八成得把她气急了跳脚,回去和他闹。 胤禛这般想着,眸光顿时柔和下来。 倒是把一旁的十三阿哥看得惊奇不已。 珞佳凝手往酒碗那边伸了好几次,每次都被对面的胤禛精准捉到。 珞佳凝叹着气,哀叹不已。 一旁的五福晋不知道她在发愁什么,就喊了她一声:“四嫂你既是听说了过几日要去喀喇沁,就应该知道皇阿玛为什么过去吧?” “什么事?”珞佳凝心思不在这儿,顺口来了句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是说去喀喇沁啊。” 她快速思索了下,慢吞吞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皇阿玛应该是想去看看三皇姐的。” 她口中的三姐,说的便是端静公主。 三公主是布贵人兆佳氏所生。她出嫁的时候,珞佳凝还没穿过来。虽说原身那时候已经嫁给了胤禛,可原身恪守本分住在皇宫也不乱走,和兆佳氏实在不熟悉。 珞佳凝穿来后和兆佳氏也没怎么来往过,对这个布贵人以及三公主都没什么太多的了解,对端静公主的了解就也很少,只知道她是皇上很宠爱的一个女儿,后来嫁来了蒙古,与京中的联系自然就少了许多。 谈及“宠爱”,珞佳凝不禁想着,皇上对端静公主虽说是有疼宠的,可这疼宠还是有些局限。 最起码这种宠爱越不过家国去。为了让国家稳定一些,皇上果断选择了让她出嫁和亲。 思及此,珞佳凝顿时觉得五妹妹和七妹妹运气真的太好了,有太后帮忙筹谋着。 若不是太后做主留下了她的两个妹妹,五公主和七公主说不定现在“议亲”的对象就变成了蒙古贵族。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 五福晋忽然伸手拉了拉四福晋的衣袖:“四嫂,我看着九皇弟好似在叫你。你看看是不是啊?” 珞佳凝因为想“偷吃酒”,所以满腹心思都在胤禛的身上,倒是真没有往旁边看。 经过五福晋这么一提醒,她再往一旁望过去的时候,果然,就看到了九阿哥在不住地朝她打手势。 珞佳凝就走出了宴席的座位,往旁边稍微人少的地方过去了。 不多会儿,九阿哥小跑着过来,一脸的生无可恋:“四嫂,我找你一趟真是不容易啊!” 上午的时候他去四阿哥他们下榻的屋子那儿来来回回转悠了七八趟,结果,得,四福晋一直在睡着,应该是还没酒醒。 他只能先离开。 下午他带着十弟十三弟去外头市集上绕了一圈,回来听说四嫂去了马场,他又急匆匆赶到了马场。 结果倒好,那边的人说四阿哥带着四福晋刚刚离开。 他只能在奔波着去了四阿哥的住处。 谁知刚刚走到门口,他就被苏培盛拦住了,说四阿哥和四福晋在里头谈话,谁也别进。 九阿哥奔波了一天都没见到四嫂,整个脸都成了铁青色。 偏偏刚才他明着暗着给四嫂打了半天的手势,四嫂看都没看他一眼…… 九阿哥那颗心啊,拔凉拔凉的。 如今俩人见了面,九阿哥也是真没什么好脸色,劈头盖脸就对着四嫂质问道:“刚才我都朝你打了半天手势了,你为什么不看我?” 珞佳凝轻飘飘回答:“我想吃酒,你四哥不让我吃。我只能偷偷吃,所以得盯着他。” 九阿哥听得一愣:“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这回他倒是没那么生气了。 要知道,四嫂可是为了吃酒都能以头磕桌子的高人。昨天晚上那“砰”的一声当真是惊天地泣鬼神,让他们这些个爷们都甘拜下风。 如今她为了酒而不理他,好似也说得过去。 九阿哥这就没了脾气,歪着头想了会儿,说:“我是想叫了你一起去市集的。那边好多好玩的,你反正不像皇兄他们那样还得跟着皇阿玛做事,不如跟我们一道去玩。” 虽然来的福晋一共有三位,可九阿哥想都没想过请那两位一起去。 三福晋脾气太差了,直接不行。 五福晋则因为是汉人家的女儿,骑射不太行。和他们一起驰骋在草原上,根笨跟不上趟,只会拖后腿。 也就四福晋,脾气性子好,还会骑马。无论怎么看都是能带出去的。 听了九阿哥的邀请后,珞佳凝答应下来的同时,再回到座位上,是真的规规矩矩不去碰酒了。 原因很简单。 市集比酒地诱惑力大。 万一今天醉了酒再没来得及用健康药水,那明天就去不成市集了,得不偿失。 一想到明天要去市集上玩,她那种期盼的心就压过了喝酒的心,手和嘴都冷静下来,不再乱动。 胤禛看得稀奇。 等到散了宴后,胤禛细问究竟——他不知道自家小妻子是为了什么改变主意,决定不喝酒的。 总得问清楚了再说。 珞佳凝想给自己继续立“大方端庄得体嫡福晋”的人设,反正事已至此了,她索性说得相当严肃:“我昨儿喝醉了差点误了大事,总得收敛着点才好。这一回可不敢多喝了。” 说罢,已经到了住宿的地方。 她看自己人设应该是没崩的,便自顾自去洗澡了,留下胤禛一个人在那边苦思冥想。 胤禛自然知道珞佳凝其实死性不改一开始是打算偷偷喝的。他当然了解自家媳妇儿。可她为什么改变了主意的,他是一点都摸不着头脑。 胤禛就把苏培盛叫了来,细问缘由。 苏培盛斟酌着说:“福晋也没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情。不过,中途福晋被九阿哥叫走了一趟。” 九弟? 胤禛的脸色顿时变得莫名。 他自然知道自家媳妇儿对九阿哥那小屁孩是没什么非分之想的。 可是,他苦口婆心劝说过后,媳妇儿都还不肯听,偷偷摸摸还想喝酒。偏偏那个小屁孩三两句话,媳妇儿就听了那小子的话…… 胤禛颇为挫败,因此他晚上很是努力地惩罚了四福晋一整个晚上。 第二天一早,马场的人已经把四福晋挑中了的马儿送了过来。珞佳凝骑马去找九阿哥他们。 九阿哥带着十阿哥、十三阿哥整装待发,见四嫂来了,几人便一同赶往那边。 市集距离住处颇有些距离,几人策马驰骋了好半晌方才到达目的地。 珞佳凝她今日穿了一身红色的骑装,英姿飒爽更胜男儿。翻身下马的时候,她的姿势干脆利落,引得几名少年都赞赏地望着。 十三阿哥连连赞叹:“不愧是四嫂,穿什么都好看。”他对四嫂从来是不吝啬赞美之词的。 九阿哥见状,哼了声,却也不得不承认:“是挺好看的。” 唯独一旁的十阿哥,因为他和八阿哥的关系好,而四福晋和八福晋的关系很差,他不由得冷笑道:“也不过如此了。八哥八嫂穿骑装的话可以更胜一筹。” 九阿哥觉得十阿哥这家伙太不会说话了,拽着他直接往一旁去。 八福晋那叫漂亮? 那种张扬跋扈的女人有什么好看的??? 那可是当初他母妃送给他、他都不肯要的女人! 十弟居然还说那种母夜叉好看,岂不就等于是在质疑他的眼光了?! 九阿哥觉得丢不起这个人,硬生生拖着十阿哥一溜烟就进了一个店铺里。 这店铺是一个晋商开的茶叶铺子。牧民爱饮茶,这个铺子的生意很好,来来往往的客人极多。 不止是□□人,就连番邦人,也有来这边购买茶叶的。 所以几位贵客骤然出现这儿,虽然引人注目了些,却也没有引起多大的轰动——番邦人长得比贵客们还要稀奇,他们店伙计都看习惯了,那么这些贵客也就不足为奇了。 十阿哥自顾自找了个座位大喇喇坐下,刚才他起码那么久,早就累了,这时候一定要歇着。 十三阿哥在店里斟酌着挑选几种茶叶。 九阿哥则来来回回踱着步子,时不时伸头往外头看一眼,显然是在等人。 珞佳凝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没多管他,而是转到了十三阿哥身边,和十三阿哥一起商量着带点不错的茶叶回去。 不多会儿,门口响起了一阵爽朗的笑声:“哟,你来了。” 这个人说话语调怪怪地,听着就像是老外在说汉语似的。 珞佳凝忍不住循声望了过去,果然,门口那儿来了一个老外,个子不算太高,比胤祯略矮了点。长相一般,皮肤很白,金发碧眼。 九阿哥笑着把他迎了进来,絮絮叨叨和他聊着。 珞佳凝听了九阿哥说的话后,不由得指尖微顿,差点碰到了旁边的一个茶叶罐子。 她发现九阿哥说的是英语。 只不过这个年代的英语措辞和她的那个时代有些不一样,此时的英语遣词用句更古一些。 珞佳凝自然是能够听懂的,忍不住侧耳倾听。 原来那个老外叫詹姆士,是这里的一个商人。他和九阿哥认识没多久,但是因为九阿哥可以说英语,而他的汉语蒙语都不太好,所以他和九阿哥交流全用英语。 珞佳凝沉默着倾听的时候,十三阿哥却是在旁帮忙解释了两句:“九皇兄以前生病的时候,是被一个外国传教士治疗好的。他一直在努力学习番邦的语言。” 他以为四福晋是因为完全听不懂九阿哥他们的对话,所以才不知道说什么好而保持沉默的。 珞佳凝暗道一声难怪,笑着谢过了十三阿哥:“我说他们说的东西怎么那么稀奇古怪的。” 她自然是不可能让旁人知道她会英语,故而这样说。 五人在茶铺里待了许久。 十阿哥都喝了三盏茶来了,两边的人方才各自离去。 望着詹姆士的背影,九阿哥遥遥地指了他,与四福晋说:“这个人挺好的,风趣幽默,还很喜欢我们的文化。” 珞佳凝沉吟道:“他只要尊重我们的文化和习俗,那就很好了。” “我前天刚到了这儿,就找到了这个市集。”九阿哥兴冲冲地说着:“昨天本想带了四嫂来市集玩儿,结果偶然遇到了詹姆士。我和他挺聊得来,就建议他可以去京城做生意。” 说着说着,九阿哥兴起,忍不住道:“如果詹姆士去了京城的话,他不做生意的话,我就雇了他在我店里做活儿,也是一样的。” 珞佳凝不置可否。 反正她能听得懂那个詹姆士说的话,九阿哥要不要用这个人她都无所谓。 珞佳凝就道:“一切听九弟的。那个店铺到底还是九弟为东家,那么九弟来做决定最合适不过了。再者九弟一向擅长经营和谋划,我在这方面倒是不太行的。” 九阿哥被四福晋这么一夸,顿时有点飘,扭头洋洋得意与十阿哥说:“瞧见了没?四嫂还是很好说话的。” 说着他又嘀咕了句:“不像四阿哥,整天板着脸,给谁看呢。”顺口嘁了声。 十阿哥呵呵冷笑:“你们说的我一个字儿都听不懂。你们看着办!我无所谓。” 九阿哥见状就哟啊回怼他一句。 一旁的十三阿哥看着情形不对劲,忙把两个哥哥给拦住:“好歹我们也是在蒙古人的地盘上,大家都让一步,和气一点不好么。” 提到“蒙古人地盘”,两个阿哥惊觉这不是在京城,好歹是收敛了一些。 在旁人的地方,自然是不能惹事的。如果真在这边闹出点什么乱子的话,回去后,皇阿玛真能狠下心让他们长跪不起。 处于对康熙帝的惧怕和敬畏,兄弟俩顿时不撂狠话了,兄友弟恭地扯着嘴角互相给了个笑容。 这个市集上还有不少店铺,卖的许多东西都是京城见不到的。 几个人便一路走着过去,边行边看。 十阿哥因为之前听不懂番邦语言的事儿,不乐意跟着九阿哥一起走,索性留在后头和四福晋秉性。 九阿哥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结交了个番邦的朋友。 既然十阿哥不肯听他说,他就拽了十三阿哥走在前头,不住聊着詹姆士和他刚才说起的远方的风土人情。 珞佳凝默默地想着心事。 她在考虑两件事。 其一就是即将要去的喀喇沁。那边有三公主和额驸在,如果她没想错的话,皇上会在那边召见蒙古贵族。 现在见的不过是蒙古王而已,蒙古各个部落都有称霸一方的人物。 这次皇上巡幸塞北,肯定会召见这些人。如今已经进入了草原而没有召见他们,很可能就会在喀喇沁办这事儿。 另外一件事,便是那个詹姆士。 珞佳凝自问外语水平还是很不错的,毕竟穿越过那么多次了,该有的技能她也都有。 她分明听出来,那詹姆士字里行间透着对九阿哥的恭敬。 现在九阿哥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而已,而詹姆士已经二十多岁了。明明九阿哥说没有对詹姆士表露过身份,何以詹姆士会如此? 也不知道那个人知道不知道九阿哥的真正身份,更不知道那个人的用意是什么。 只希望他是个好人吧。 珞佳凝这般想着,轻叹了口气后,把这些心事都放在了心中,又随意地抬眼往前看了过去。 正好,她就看到了九阿哥那傲气得不行、尾巴都要翘到了天上的样子。 珞佳凝不由扑哧一声笑了。 十阿哥离她最近,看到了她那神色莫名的笑容,不由凑过来问她:“四福晋,你刚才在笑什么?” 四福晋没理他。 十阿哥斟酌了下,难得地心中灵光一闪,试探着问:“四嫂,你刚刚在笑什么?” 十分知情识趣地把称呼给改了,从“四福晋”变成了“四嫂”。 珞佳凝看这个熊孩子总算是说点人话了,这才勉为其难地看了他一眼,好歹是回答了他的问题:“你看他像不像一只骄傲的小公鸡?” 她指着的是九阿哥。 十阿哥反应过来她的话后,当场震惊:“你敢说九哥像鸡?” “就是个比喻而已嘛,你何必这么斤斤计较。”珞佳凝随口一说:“再说了,刚才是你问我的,我为什么要笑。我如今告诉了你,你还不高兴吗?” 十阿哥想想,觉得四福晋说的好像是有点道理的。 他望向了前面那不住显摆着自己知识量的九阿哥,越看越觉得四福晋说的话有道理。 虽然距离四福晋说刚才那些话已经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可是十阿哥此时还是一个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直接传到了四面八方,惹得前头走路的九阿哥也忍不住驻足停了下来,回头望着他:“老十你笑什么呢。” “九哥,你像只大公鸡!哈哈哈。”十阿哥捧腹笑道。 九阿哥的脸色顿时不太好看了:“你说谁像鸡呢?” 十阿哥这才察觉出来不对,忙指了四福晋:“是四福晋告诉我的,不是我说的。” 九阿哥怀疑的目光便又落在了四福晋的身上。 珞佳凝没想到十阿哥的反射弧那么长。 事情都过去了十几二十分钟了,他才想起来笑。想起来晚了也就罢了,笑别那么大声啊!就算是大声被原主听到了,也没必要非得解释那么清楚吧? 珞佳凝气得直磨牙,面上却不显,只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对九阿哥说:“你看看十阿哥,再看看我。你瞧着我俩谁更像是说这种话的人?” 反正往后的许多年里,她和十阿哥都不可能走同一条路。 既然这样,死贫道不如死道友。 十阿哥珍重。 珞佳凝摆足了自信满满问心无愧的架势,直接把九阿哥唬住了。 九阿哥怀疑的目光就这样转向了十阿哥:“老十,你居然敢说我像只鸡???” 十阿哥目瞪口呆。 他看看一本正经的四福晋,再看看满脸痛心地九阿哥,顿时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九哥你居然信她不信我?”十阿哥不敢置信地望向了九阿哥:“我可是你十弟啊!” 十三阿哥这个时候已经基本上听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就也凑了上来,认真地和九阿哥说:“那可是咱们四嫂。你能不信四嫂?” 九阿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十阿哥气得手抖,指了指十三阿哥,怒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观价值观都开始严重崩塌。 道貌岸然的四福晋。 衣冠楚楚的十三阿哥。 还有一个两面三刀的九阿哥。 被这样的三个家伙团团围住,这让单纯的他如何是好啊!!! 第89章 第 89 章 晚上按照蒙古这边的习惯,照例是设宴跳舞吃酒,热热闹闹地度过。 三福晋早早地打扮好了,准备赴宴的时候,远远地看到了前头的四福晋。 她发现,四福晋这一次钗环戴得很少,只是头上戴了一个花环,瞧着土里土气的。 三福晋不禁嗤了一声:“真是……那都什么东西啊?真丢了咱们大清的脸!”堂堂皇子福晋,居然戴着这些花啊草啊的在头上赴宴,说出去真是要笑死人了。 从京城到草原这一路上,三福晋是眼睁睁看着四福晋受宠,而她自己无人问津的。久而久之,心里头那股子火气已经压抑成了怒气,烧得她胸口都疼。 三福晋摇着团扇婷婷袅袅往外走着。 她身边的一个嬷嬷知道些四福晋那个打扮的来历,在旁轻声说:“福晋,不是那么回事儿。” 三福晋:“嗯?” 嬷嬷:“奴才听说,那花环是蒙古王的一个女儿给四福晋做的,四福晋觉得漂亮,就戴头上了。” “那又怎样?”三福晋道:“不过是个花环而已,当时给了,当时戴一戴也就作罢。人家又没逼她一直戴着,是她自己要这样,怨不得别人。” 嬷嬷欲言又止,偷眼看了看三福晋的脸色后,终是把话咽了回去,什么都没多说。 夜幕降临,篝火升起。在喧闹声中,又一个热闹的夜晚开始了。 珞佳凝和五福晋挨着坐了,两人说说笑笑,好不自在。 三福晋见那俩妯娌关系好像很好的样子,而她一个人被独独撇下了,心里恨得不行,望着那俩人的时候,她攥着团扇的五指都不由自主握紧了。 已经走到了桌旁。 嬷嬷眼看着旁边一坛酒就在桌上,而三福晋只顾着看旁边了没注意身侧,嬷嬷忙提醒:“福晋,小心!” 三福晋压根没搭理她,自顾自按着自己的意思坐了下去。 结果就在她落座的时候,摇着团扇的手蹭到了那一坛酒。酒坛子被撞到了桌边,没来得及晃一晃就咣的下坠落在地。 本来有草地,这一下掉了,酒坛本不一定会摔碎。可偏偏这里正好有一块石头,就那么巧,坛子撞到了石头上,直接碎裂成块。酒撒了一地,浓郁的酒香霎时间飘了出来。 周围的人赶紧过去收拾。 三福晋懒得站起来,继续坐在那里,由着她们在旁边捡碎片。不一会儿,碎片好似差不多捡完了,丫鬟宫女们都退了下去。 三福晋发现她的脚边还有一块酒坛碎片。 这一块碎片挺大个的。因为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且她在旁边一直坐着没起身,所以她脚边这个碎片没有被人发现。 三福晋本来想着让人把它捡走。可是听着旁边四福晋和五福晋说笑的声音,三福晋抿了抿嘴,最终用脚把那一块碎片朝桌子底下踢了踢。没让人去捡。 宴席开始。 大家吃吃喝喝跳跳闹闹,好不惬意。 蒙古王的小女儿跳了个舞后,又亲自向皇上献上美酒。 康熙帝十分开心,指了珞佳凝说:“你,来,也跳一段。” 之前四福晋跳舞大家都是看过的,哥哥们弟弟们就都起哄,说着让她也来一段。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草原和大清之间血脉相连,本就是沾亲带故的。如今蒙古王的小女儿过来给皇上敬了酒,皇上这边就该出来个人也给蒙古王敬个酒。 阿哥们给蒙古王敬酒有些不合适的,毕竟他们的身份可是远比蒙古王的小女儿要尊贵得多。 按理来说这事儿也不该福晋来做,可没有公主跟过来的情况下,也就福晋上场比较合适了。 三个福晋里面也就四福晋多才多艺,能跳能喝还会骑射。这事儿只能她来做。 珞佳凝本不是扭捏的性子,她一思量就知道只能是她了,于是大大方方站起来,端起小太监刚刚准备好的一杯酒。 之前蒙古王的女儿是执着酒杯跳了一段,才把酒献过去的。珞佳凝自然也得露这么一手。她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拿着酒杯即兴起舞。 三福晋默默地望着场上的女子。 正在跳舞的四福晋,宛若从天而降的仙子,飘逸轻盈,美得跟幅画似的。 三福晋越看越是暗恨,也不知道怎么的,鬼使神差的,她就偷偷地摸了那一块坛子碎片,偷偷丢了过去。 也是巧了,那碎片正好就落到了四福晋的脚下。 天色暗,珞佳凝跳舞的时候也没有一直看着脚下,结果忽然间脚底一疼。她脚步微顿,却还是坚持着把舞继续跳了下去。又坚持着拿着酒杯,一直送到了蒙古王的跟前。 九阿哥眼尖,一下子看到了不对劲,大喊一声:“四嫂!” 十三阿哥反应极快。 之前他在吃酒没留意到旁边,听了九阿哥的话后他快速在场内目光搜寻四嫂身影,正好看到了她献完酒后身形不稳几乎跌倒的样子。 十三阿哥当即把酒碗随意一抛,仗着自己脚下功夫好,飞速跑到场内,伸手把摇摇欲坠的四福晋捞在了怀里。 珞佳凝被十三弟这样一扶,倒是免去了摔倒的痛苦。 十三阿哥看着四嫂站稳了方才松手。 胤禛刚才站的位置距离珞佳凝实在是有些远,即便是他发现了不对劲,紧赶慢赶也根本来不及救人。 他看到珞佳凝被胤祥救了,这才放心。过来扶住珞佳凝的同时,他用力拍怕十三弟的肩膀。 十三阿哥对他一笑。 兄弟俩之间什么都不必多说,感谢和不客气之类的话都在眼神之中了,无需说出来。 胤禛看珞佳凝脚疼,扶着她回房间的同时,路过九阿哥,又对九阿哥说了句:“多谢。” 虽然他和八阿哥一党都关系一般,但是九阿哥担心四福晋也是事实。为了珞佳凝,他也乐意说这一声“谢”。 “不必客气。”九阿哥和四阿哥不熟,随意应了一句后,还是担心四福晋:“你看看四嫂的脚,不知是扭到了还是怎么的,好像疼得厉害。” 珞佳凝本来被硌了一下后,就察觉不对。趁着十三阿哥扶住她的时候,她忙喝了个“健康药水”。 她本来是情急之下做出的快速决定,因为怕到时候脚扭伤了没有尽快吃上健康药水的话,留下什么伤痛的毛病,再喝也补救不回来了。 后来四阿哥过来了,她才发现,不只是脚扭了这么简单。 “好像是脚底破了。”珞佳凝虽然吃了药水后现在感觉不到怎么疼,但是为了让旁人知道她是真的伤到了,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应该是出血了。” 四阿哥在扶着她,腾不开手。 九阿哥当即变了脸色,几步跨到了四福晋一开始脚步微顿的时候查看。不一会儿捡起了一块碎掉的酒坛子。 因为夜色深,又是在草地上,且酒坛子的颜色在夜里看着和泥土颜色差不多,是以这个东西在地上的时候,乍一看是瞧不出来有它的。 也难怪四福晋没有看到。 碎片上沾了血。 五阿哥赶了过来,望着这个酒坛子的碎块,沉吟道:“我记得之前刚刚开宴的时候,三福晋那边打破了个酒坛?” “不是我。”三福晋赶紧为自己辩解:“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你拖我下水做什么。”说着就拿起手边的酒碗,抿了一口。 三福晋眼神闪烁着往旁边瞥着,不经意间,看到了一个壮实的蒙古汉子在瞪着她。 汉子的目光实在太凶,吓得三福晋赶忙收回目光。 但是,下一瞬,那凶猛汉子就走出了人群,对着康熙帝一礼:“皇上,我有话说。” 此人是蒙古有名的勇士。白日里,蒙古王带着康熙帝到处看看的时候,这个勇士还为皇上表演了一段精彩的打斗技巧。 康熙帝道:“请讲。” “那个碎片是有人丢过去的。”汉子说:“我眼力好,看见了。只是没想到她为什么丢。后来四福晋踩到了受伤,我才知道那人为何这样。” 说着,他就指了三福晋:“是她!她把碎片丢过去的!” 满座哗然。 谁都没想到堂堂三福晋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三福晋赶忙辩解:“我没有!他污蔑我!皇阿玛,他污蔑我!” 蒙古王的脸色就开始不好看起来:“我们蒙古儿女,与你素来无冤无仇,何至于会污蔑你?不过是讲出事实罢了。你若是真无辜,他便指认的不会是你。如今指认了你,就断然不是旁人!” 蒙古人家的儿女,和这些阿哥福晋们都不熟悉,自然不存在偏帮不偏帮的问题。 如今和三福晋四福晋毫无利益瓜葛的蒙古人主动出来作证了,可见事情就是这个样子。 这是在场的人都明白的一件事情。 可是三福晋却还在那边嚷嚷着:“皇阿玛!他污蔑我!他故意污蔑我!皇阿玛,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康熙帝眼看着情形不对,就和蒙古王商量了下。 这一场宴会便草草结束了。 等到人们都散去后,康熙帝首先把三阿哥给叫到了屋中仔细询问。 有了蒙古王的话,再有了那个汉子作证,基本上三福晋做错事是铁板上钉钉的了。康熙帝之所以叫了三阿哥而不是三福晋,便是想着让三阿哥去训斥自家媳妇儿一下。 好在这一次伤到了的不是蒙古人,而是自家人。 虽说康熙帝心疼四福晋,却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伤到了的是蒙古人,事情就没那么容易解决了。 康熙帝是想给三阿哥和三福晋留点面子,也是不想让大清太难看,这才让三阿哥去训斥三福晋。 谁知三阿哥对于三福晋所做的事情,呈现的却是满不在乎的样子。 如今,除了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去照顾四福晋了之外,其余的阿哥们都被康熙帝叫到了屋子里。 三阿哥在父皇和兄弟们的跟前,满不在乎地笑着:“三福晋不过是和四弟妹开个玩笑而已,皇阿玛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开玩笑?”康熙帝的声音里透着强忍的怒气:“你说这种事情叫开玩笑?” 他遥遥地指了外头某个方向,语气严厉:“蒙古人都看着,他们都知道三福晋行事不端,你跟我说着是开玩笑?” 三阿哥忙道:“皇阿玛说的是,儿子知错了。听候皇阿玛教诲。” 三阿哥虽然嘴里说着“是”,看上去像是应下了皇阿玛的教诲。可他的眼神里透着的意思,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康熙帝成为帝王那么多年,又岂能被个晚辈给蒙骗过去? 他怒气未消还想再教训教训这个不懂事的儿子。但他凝神一瞧,发现这个儿子的个头已经都要超过他了。 是的,胤祉也已经二十多岁了。是个成年人。 即便那么大的岁数了,他却依然要让旁人替他操心、替他来吧事情给圆过去。 康熙帝对胤祉十分失望。不只他,还有对他那个和他一样分不清是非黑白的媳妇儿,也一样失望。 在这一瞬间,康熙帝忽然卸了全身的力气,缓缓坐到了椅子上,摆摆手:“你下去吧。” 胤祉喜不自胜,只觉得自己逃过了一劫。皇阿玛终是怜惜他的疼爱他的,舍不得斥责他太久。 胤祉揖了一礼:“谢皇阿玛教诲。”高高兴兴出屋去了。 五阿哥在旁轻轻摇了摇头。 十阿哥悄摸摸和九阿哥低语:“皇阿玛就这么放过他了?”这也太不公平了吧,旁人做错事情,皇阿玛批评许久。三阿哥做错了,皇阿玛轻描淡写就这么算了。真是闹心。 九阿哥望着康熙帝那未消的怒容,反倒是扯扯唇角笑了。 “他以为他得了好处,被批评的少就是好。”九阿哥若有所思:“殊不知皇阿玛放弃他、懒得批评他,才是他最大损失。” 十阿哥没听明白:“被批评的少了还不好吗?” 九阿哥斜斜地横了他一眼,压根就没接他这个话茬——反正和他说了他也不会懂,还不如压根就不说,省事。 三阿哥走后,康熙帝当即把梁九功叫来了。 康熙帝手中快速写着,与梁九功道:“三福晋行事不端,三阿哥说话无状。此乃荣妃教导不利的缘故。命荣妃在宫内闭门思过,夺一年的例银,夺管理六宫之权。” 他边说着,边把圣旨写完了,又盖了章。让梁九功命人即刻送往京城去。 梁九功小心翼翼问:“三阿哥和三福晋呢?”不用处置吗? 荣妃是三阿哥的生母。 现在皇上处置荣妃,显然就是因为三阿哥和三福晋做错了事情的缘故。 “这事儿回去再说。”康熙帝虽然有怒气,却也还有一丝理智在:“倘若现在就处置了他们夫妻俩,怕是蒙古人更有话说了。” 不处置,还能装作表面的和气,让人以为三福晋真不是故意的。 如果在这里把人处置了,那就等于承认大清的皇子妯娌间有这么个不懂事的惹祸精。 那就真把大清的颜面给丢尽了。 康熙帝想了想,又道:“老四媳妇儿得赏。顺便把德妃一并赏了吧。” 他又拟了一道送去京城的圣旨,赏赐德妃,这也算是补偿四阿哥和四福晋的一种方式。 第二日正好就是围猎的日子。 康熙帝即便说“不能让蒙古人看出来问题”,他还是没忍住怒气,直接把三阿哥和三福晋禁了足,没让这二人参与到围猎之中来。 蒙古人问起,他只说是那俩孩子觉得自己一不小心把东西扔错了地方,觉得自己做错了,正在屋里反思。 只字不提他们其实是受罚的事儿。 至于这个说辞蒙古人那边信不信,那就另当别论了。 四福晋倒是跟着来了狩猎场。 只可惜的是,她只能干坐着不能下场骑马。 “唉——”珞佳凝惆怅地看着场上策马而行的热情洋溢的人们,发出了她不知道第几个的叹气声。 昨儿回去屋里后,她才发现,自己脚底的侧边鞋子被扎了个窟窿,划破了脚。 不是在脚底,鞋底厚一点。那碎片是顺着鞋底的边缘划破了鞋子的,扎进了肉里。 当时在跳舞又是要给蒙古王献酒,她就没停下继续跳完的。没想到那么严重。 其实,珞佳凝如果是私底下受伤的,她还能吃一瓶健康药水让自己没那么疼,然后包扎了伤口上阵去参加狩猎。 可现在不行了。 众目睽睽之下她扎了脚,可不能就这么糊弄过去。 所有的亲人里,除了三阿哥夫妻俩之外,都很担忧她。拼命让她多休息。 于是就因为脚伤,后面两日的围猎她是一点都没能参加,全程都只能在旁边观看,半点也插不上手。 “唉——”珞佳凝又一次叹着气。。 太伤心。 来都来了,却没能下场去玩,真是一大损失。 她为的倒不是去狩猎回来什么战利品,而是觉得和大家策马驰骋的那种感觉很有意思。 人多热闹嘛。 现在倒好,托了三福晋的福,一切都成了浮云。 时日转眼即逝。 几日的热闹狩猎时间过去,便到了去喀喇沁的日子。 珞佳凝这下子成了重点保护对象,坐在车上摇摇晃晃地睡着就行,都不用下车,一应吃的都有人给她送过去。 康熙帝知道孩子们都在关心四福晋,很是欣慰。为此还特意多问了几句:“老三和老三媳妇儿有没有给珞佳凝送什么吃的过去?” 梁九功早就留意着了,见皇上问起就直接答了:“没有。三阿哥还在和七阿哥炫耀自己的骑射功夫,三福晋正支使着丫鬟给她弄果子吃。一路上没见他们去问关于四福晋的事儿,半句话都没有。” 康熙帝闻言眉心蹙紧:“这俩人压根就没真心悔过!” 想起三阿哥在拉着七阿哥炫耀,康熙帝有忍不住道:“这个老三,没事儿去找老七炫耀什么。他简直是没半点做哥哥的样子!” 七阿哥脾气不错,不过天生有点残疾,跛脚。因此遇到了什么起码打猎之类的活动他都不会参加。 平时他沉默寡言,和兄弟们都不太交流。整个人来了就跟没来似的,没太多存在感。 即便如此,其他的阿哥们有事儿也都帮他一把,对他颇为照顾。 唯独这个三阿哥,不帮也就罢了,还对着他炫耀! 康熙帝怒不可遏当即就要处置了三阿哥。 梁九功忙劝:“皇上,再不多久,就到了端静公主的地方了。她还等着哥哥弟弟们去探望她呢。” 言下之意,都要到端静公主和额驸的地盘了,为了给公主脸面,也为了留着大清的颜面,现在还是不处置为好。 康熙帝想想有理,忍下怒气:“你去把老七叫过来,就说朕有话要问他。” 这就是给七阿哥机会“逃离”来喋喋不休的三阿哥了。 梁九功忙应了一声“是”,赶紧领命行事去。 康熙帝眉心紧锁。 之前他在围猎的时候,没让老三和老三媳妇儿参加,本以为那夫妻俩能够开始悔过了,实际上不然。 看来这俩夫妻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性子。不尊重四福晋,就相当于不尊重四阿哥。显然老三夫妻俩是半点兄弟感情都没有的。 康熙帝正想着这件事,冷不防的,不远处传来了梁九功的尖叫声。 堂堂大内总管,一向稳重的,怎的这个时候失了准头?不仅如此,那边喧闹一片,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康熙帝忙把梁九功叫过来问话。 梁九功匆匆赶来:“皇上!那边打起来了!” “嗯?”康熙帝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打起来了?” 梁九功急得跳脚:“三阿哥出言不逊,被四阿哥打了啊!” 康熙帝不易察觉地露出一丝微笑:“哦,这样啊。”忙又肃容:“朕去看看。” 三阿哥原本是在和七阿哥说着话的,谁曾想,没一会儿,四阿哥找了过来,说是有话要和他说。 七阿哥借机要离开。 三阿哥不许他走,说让他等一会儿。三阿哥便自顾自地寻了四阿哥,说是有话尽快讲,别耽误时间。 四阿哥便和三阿哥道,“烦请”他和他媳妇儿去给珞佳凝道个歉。 三阿哥从来都没觉得那是什么大事儿,不过是随手丢了个东西而已,值当这样大张旗鼓么? 他当即脸色一沉:“老四,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胤禛淡淡笑着:“不过是觉得现在没有蒙古人在旁边了,我们做什么也不会影响到满蒙的情意了。既然如此,该做的事儿就该有个了结才好。” 三阿哥冷笑道:“要你说该怎么办?” “三福晋既然做错了事情,就得承担后果。旁的不说,给四福晋道个歉总是要的。”胤禛负手而立,眉目凛然:“四福晋这伤不能白白受了。既然三福晋敢做出这种事情来,就该承担相应的后果!” 三阿哥嗤了声:“我是郡王,我家妻子是王妃。你是弟弟,且不过是个贝勒。你凭什么让三福晋去道歉?就凭你家四福晋惯会在蒙古人面前谄媚不成?” 胤禛可以听得旁人说他不好,却听不得旁人说珞佳凝不好。 他这么稳重一个人,在听到珞佳凝被人耻笑污蔑的时候,也失了冷静。当即拂袖,上前两步,扬起拳头朝着三阿哥的脑袋就揍了下去。 三阿哥被大力捶到地上,挣扎着要站起来。 胤禛当即踹了他一脚让他站不起身。在他瘫在地上站不得的时候,又伸手揪住了他的衣襟,猛地一下将他直接拽了起来。 胤禛咬着牙,目中泛着赤光,凶狠质问:“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脸敢这样说她!!” 第90章 第 90 章 三阿哥被打得左脸颊肿起,鼻子流了血,牙齿掉了一颗。乍一看上去,脸上血淋淋的又青又肿,十分可怖。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谁也没想到平时沉稳到有些冷峻的四阿哥,居然还有这样暴怒热烈的一面。 而他的所有情绪,都是因为四福晋而起的。周围人想了一想,又觉得他这样情有可原。 大家也不敢上手去拦,都在劝着:“四爷您冷静一点。” 胤禛压根不理睬旁人说的话,怒视着三阿哥,手上力气只增不减。 有人就想要去叫四福晋和三福晋过来劝架。 旁边的人拽住了他们:“去找三福晋吧,四福晋就算了。” 四福晋的脚上还有伤呢,阿哥们都在照顾她不让她下车子,哪能随便就让她忍着脚伤过来呢? 许多人觉得言之有理,催促:“去请三福晋。” 三福晋本来想过来帮忙拉住四阿哥的。 可是之前三阿哥对她也没多好。同样是福晋,四阿哥和五阿哥一路上都在照顾自家妻子,只有三阿哥,忙着和弟弟们吹嘘,对她不闻不问不理不睬的。 三福晋吃着果子把头一扭,装作没看见,钻回车子里去了。 来请的人吃了个“闭门羹”后悻悻然回去。 珞佳凝远远地听见了那边有吵闹声,忍不住伸头出车子四处张望:“怎么回事?那是吵起来了吗?” “你就别管那么多了。”十阿哥在旁边悠悠然地翘着一郎腿,坐在大石头上:“反正你伤着,连车子都下不得,管那些闲事做什么。” “就是。”九阿哥在旁边帮腔:“我们哥儿俩好心好意给你拿了水果来吃,你就吃着,别操心别的了。” 十三阿哥给四福晋用油纸包拿了个包子递过去:“四嫂你吃。” 十阿哥不干了,梗着脖子说:“她得先吃我给的水果。我先拿来的!” 十三阿哥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可是这个时候四嫂该饿了,应该吃点东西点点肚子。” 他说着,又忍不住添了一句:“四嫂最喜欢吃了,很容易饿的。她平时没事的时候都在吃东西,这一路上才吃多点啊,这包子正合适。对吧,四嫂?” 珞佳凝忍不住斜了他一眼。 十三这孩子,人是很好的,就是话太多了,净说些人不爱听的。 五福晋和五阿哥正凑在一起嘀咕着。 五阿哥闻言就笑:“九弟十弟,你们就让她先吃包子吧。等下水果照样吃。” 五福晋则说:“她啊,能吃很多的。一个包子不算什么,这些果子都能吃得完!” 说罢,他们几个就全都笑了。 只有珞佳凝一个人一声不吭,只在那里拿着油纸包恶狠狠地啃包子。 这边风和日丽。 胤禛那儿则依然是暗潮汹涌。 三阿哥和四阿哥正对峙着,眼看着三阿哥依旧嘴硬,四阿哥的拳头又要落下去的时候。 这时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大皇子来了!” 大家伙儿忙自动让出来了一条路,想着让大皇子劝一劝这两位爷。 谁知大皇子来了后,只训斥四阿哥:“老四你怎么搞的!皇阿玛平时教导我们兄友弟恭,你怎么做的?本该是给弟弟们做榜样的,如今却这样手足相残。你说你该当何罪!” 胤禛冷笑:“他们夫妻俩欺负四福晋,我不过是让他道歉他都不肯。我替四福晋打他一打,又有何不可?” 大皇子却道:“老三和三福晋身为兄长和嫂嫂,担负着训诫弟妹的责任。你怎知他们这样做,不是因为四福晋有错在先、他们意图帮忙教导呢?” 大皇子这话一出来,所有人都有些震惊。 当时三福晋丢了酒坛碎片扎伤了四福晋的事儿,是所有人都在场看见了的。 而且刚才四阿哥过来的时候,好声好气和三阿哥讲,希望三福晋去对四福晋认个错儿。这也没什么不对的。 因此四阿哥为了四福晋出气,打了三皇子一顿,大家觉得虽然有点意气用事,可于情于理没什么错。 如今大皇子过来后,不分青红皂白只说四阿哥不对而护着三阿哥,任谁都觉得这事儿不太行。 更何况大皇子口口声声说三福晋和三阿哥是为了“训诫四福晋”…… 这就更说不过去了。 一个兄长一个嫂嫂都说话那么难听,而且四福晋自打来了蒙古,从头到尾做事都坦然大方,这是蒙古王都在称赞的。 怎的到了大皇子这儿,就颠倒是非黑白、成了四福晋的“有错在先”了? 胤禛听了大皇子的话后愈发愤怒,目眦欲裂。 就在他怒极就要连同大皇子一起打了的时候,忽而旁边响起了梁九功的声音:“皇上驾到——” 这种时候,大家都是停了车马暂时休息的。一般皇上在这时过来走走,也都是平易近人不用通传,只寻常闲聊似的说几句。 现在皇上居然让梁九功特意唱和通传了,这情况听着就不一般。 所有人都恭敬行礼:“皇上万岁万万岁。” 康熙帝昂首阔步走到了两个儿子的跟前,沉声喝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皇阿玛都来了,胤禛也是无法,只能松开手行礼:“儿臣见过皇阿玛。” 他一松手,三阿哥被揪住的衣领骤然被松开。三阿哥没料到他会忽然如此,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于是三皇子咚地一声掉到了地上,摔了个四仰八叉。 康熙帝冷眼望着躺在地上唉哟唉哟呼痛不已的三阿哥。 其实现在三阿哥很想倒打一耙说一些四阿哥的坏话,可他实在是全身上下疼得厉害,根本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一张嘴就是呼痛的声音,旁的什么也干不了。 大皇子上前一步:“皇阿玛,儿臣有事禀告。” 但凡刚才看到了事情从头到尾经过的人,就都知道大皇子这个时候没安好心,肯定是打算要说四阿哥的坏话的。 围观的人里,很多都是丫鬟太监和宫女嬷嬷。 纵然这些人里有官宦人家的女儿去宫里做事的,可她们再怎样地位都远不如阿哥们高,这个时候唯独噤声才得以保全自己,所以谁也不敢吱声。 就在康熙帝沉默着、大皇子微笑着的时候,很突然的,旁边忽然出现了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 “皇上!”苏培盛忽然到了前头来,麻溜儿地跪到了地上:“皇上,奴才有事禀告。” 谁都认出来这个小太监是跟在了四阿哥身边的。这个人但凡说话,就一定是向着四阿哥的,毋庸置疑。 众人就都垂眉敛目地等着,看皇上到底让谁先说。 如果是让大皇子先说,势必事情的发展就要朝着偏向三阿哥的那边去了。 倘若是苏培盛先说,那皇上就给心里向着四阿哥的。 就在周围人都提心吊胆的时候,康熙帝指了大皇子:“你先说。” 大皇子恭敬应“是”,把四阿哥怎么打亲兄弟的事儿给讲了一遍。 康熙帝这才指了苏培盛:“你和他说的,一样?” 苏培盛磕了个头:“禀皇上,奴才想说的是,四爷一向对各位阿哥都很好的,四福晋也一向善待各位阿哥福晋。四爷行事向来有章法。奴才不为四爷辩解什么,因为奴才相信,圣上英明神武,不会被旁人的花言巧语所蒙蔽。奴才只求皇上查过此事后,还四爷和四福晋一个清白,让事实呈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苏培盛这话说得巧妙,句句说着不为四爷辩解,每一句却是都在说四阿哥是无辜的,旁人有意坑害四阿哥。 话说完后,苏培盛的冷汗就流了下来。 他知道这样说话是大为不敬的,毕竟他口中那些不好的人,都是郡王。一个是直郡王大皇子,一个是郡王三阿哥。 再加上一个三福晋,那也是王妃。 可他为了四爷,他愿意冒这个险。即便是被皇上责罚,他也乐意。 他唯一的希望就是阻止皇上一下下,让皇上在发怒之前先考虑一下四阿哥的处境。 苏培盛的声音落下后,四周突然间彻底安静下来。人们甚至能听到周围人的呼吸声。 大家噤若寒蝉都在等待着皇上的结果。 大皇子不屑地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奴才,又十分不在意地瞥了眼四阿哥。 他是很厌烦四阿哥的。这个弟弟沉稳有心机,偏偏心不是向着他的,而是向着太子的。 大皇子其实更加厌恶三阿哥。 当初三阿哥帮助太子彻查他,搞得皇阿玛那么久都不待见他。就连来了蒙古,皇阿玛也一直不让他出头,有什么事儿都让弟弟们先露面,他这个做哥哥的只能忍气吞声跟在后头。 可他今日偏就要帮着三阿哥一回。 三阿哥和四阿哥都是太子身边的人,他帮了一个,势必会让另一个怀恨在心。可他不在乎。 他要的就是太子身边的人离心,让太子为了身边的那些事儿而烦心忧虑。 只要太子不高兴,他就高兴了。 大皇子心满意足地看着太子身边两个得力弟弟这般互相厮杀,脑海中幻想着回京之后,太子那苦不堪言的模样。 想着想着,大皇子差点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结果,就在他强忍着笑意的时候,却听着皇上忽然厉声呵斥:“胤褆,你可知错!” 大皇子膝盖一抖,环顾四周,见周围人都在悄悄偷看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没听错,忙几步到了前面,躬身询问:“请皇阿玛赐教。” 不等康熙帝开口,大皇子又道:“儿臣一直以来谨遵皇阿玛的教诲,恪守本分,友善对待弟弟们,公正处理身边的每一件事。不知皇阿玛说的‘错’,指的是儿臣哪一件事?” 他故意把“公正”一字加重了语气,为的就是让皇上知道,他在这件事处理的时候没添加个人恩怨的情感进去。 想当初三阿哥那么张狂地把他的别院给查了,他现在也在帮三阿哥说话。 他这难道不是公正的表现? 大皇子自信满满地弓着背,心里头却笃定的很。 谁知皇上非但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责问:“你为什么这个时候出来帮老三说话了?” “儿臣不过是看不惯他给四弟这样欺负着挨打。”大皇子道:“四阿哥素来沉稳干练,今日却一反常态……” “你倒是也知道他一反常态!”皇上忽然拔高了声音高声怒叱:“你既是知道一反常态,为何不细细查问缘由,偏要一意孤行凭着你的臆断就来判定是非!” 康熙帝这番呵斥又洪亮又严厉,唬得所有人都更加安静下来。 就连躺在地上呼疼的三阿哥都赶紧闭了嘴。 大皇子开始紧张起来,弯着的脊背不敢挺直了,愈发酸疼:“儿臣不知皇阿玛为何这般说。” 康熙道:“之前四福晋被三福晋这样欺负,你不来公正一下。之后胤禛让胤祉道歉,胤祉无论如何都不肯道歉的时候,你也不来公正一下。偏偏他们打起来了,一个落了下风一个占了上乘,分出了胜负挂了彩你才来公正一下。你到底是何居心!” 康熙帝满面痛心之色,喝道:“你身为长兄,不帮着弟弟们化解恩怨倒也罢了,怎还想着添油加醋煽风点火!你简直枉为兄长!” 大皇子吓得膝盖一软:“还请皇阿玛圣裁明鉴!儿臣只是——” “罢了,这次去喀喇沁的事儿,你就别掺和了。”康熙帝摆摆手:“恰好你家弘昱身子不太好,你回京城去照顾孩子吧。” 大皇子脸色顿变:“可是喀喇沁之后,皇阿玛不是还要去盛京谒陵吗?儿臣——” 谒陵可是大事。 更何况这一次恰逢康熙帝大胜噶尔丹,终于消灭了这个多年让大清朝忧虑的强大劲敌。 康熙帝大悦,此次谒陵更是比往年更加隆重。 但凡能参加这次谒陵的皇子,都感到万分的荣耀。 大皇子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刚才出了个头,帮了三阿哥一下贬低了四阿哥一下而已,怎的就成了如今的状况? 大皇子恳求地抬头,恳切地望向父皇。 “谒陵一事,有胤禛胤祺他们跟着,倒也足够了。”康熙帝仿佛没看到大皇子的眼神一般,径直道:“更何况还有老七老九老十和老十三。他们几个孩子跟着也是足够的。” 大皇子飞快地看了三阿哥一眼。 这时候不只是大皇子,就连躺在地上的三阿哥,连同周围躬身而立的人,也都发现了不对劲。 三阿哥也顾不上身上疼脸疼了,忙从地上一咕噜爬起来。想想不对,又赶忙跪下:“皇阿玛,那儿臣?” “朕看你和你福晋也身子不太妥当,舟车劳顿到底是不适合你们。”康熙帝道:“既然如此,你们夫妻俩就跟着胤褆一同回京去吧!” 三阿哥一听这话,顿时心里拔凉拔凉的。 他本来就是身上疼得厉害。 这一下子可好,如今心里也疼得厉害了,真是身心俱痛。 三阿哥悲从中来忍不住哽咽:“皇阿玛!四阿哥欺人太甚!他为了他家福晋,不分青红皂白就殴打孩儿!皇阿玛为孩儿做主啊!该处罚的是四阿哥!” 康熙帝就笑了:“你倒是给朕说说看,老四何错之有?” “他为了四福晋……” 三阿哥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康熙帝抬手打断了。 “你也说他是为了四福晋。”康熙帝道:“为夫者,为了妻子出头,何错之有?更何况,本是你夫妻俩有错在先。原本你们道个歉就能成的事儿,你非要不认错,非得硬说自己没错。既然如此,他打一个不明事理不分黑白的人,又有何错?” 三阿哥:“可是皇阿玛……” “不必多说了。”康熙帝道:“你们回京后闭门思过,没朕的旨意,谁也不准出来!” 大皇子和三阿哥对视一眼,俩人表情一个比一个更难看。 就在之前不久,他们还在高兴着兄弟们只有他们俩是郡王身份,足足比旁的兄弟们高出来一截。 如今倒好。 俩人成了难兄难弟,俩郡王直接被皇上赶回京城去闭门思过了,连谒陵这种大事都不得参与。 大皇子和三阿哥一脸颓丧地踉踉跄跄走了。 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的胤禛,这个时候方才走上前来,对着康熙帝行礼:“谢皇阿玛。” 康熙帝不耐烦地摆摆手:“别谢朕了。看你惹出来的这些好事!” 胤禛垂头恭立,不吭声。 康熙帝缓缓道:“你动手随意殴打自家亲兄弟,到底不是良善之为。既然如此,朕罚你三个月俸禄。你服是不服?” 胤禛听了这话,眉心微动。 只罚钱,别的都不罚,连个训斥的狠话都没有。而且也没说让他回京,显然是同意让他带着珞佳凝参与谒陵的。 很显然,皇上其实心里是向着他们夫妻俩的。 胤禛心里高兴着,面上却还要装出来悲伤的样子,沉痛地说:“儿臣领罚。” 康熙帝一看就知道这小子又在装了,忍不住笑了一声:“瞧你跟你家媳妇儿学的。” 俩孩子一个臭样儿,装的那个像! 当朕看不出来么? 康熙帝终于出了之前堵着的那口气,顿时神清气爽。 那时候老四媳妇儿受了委屈,偏偏有蒙古人在场,他发作不得,不然的话,大清帝王家庭里的矛盾传了出去,倒是让蒙古人瞧了笑话。 现在解决了内部纷争,又把公道是非给捋顺了,他顿时觉得走路都轻盈许多。 康熙帝回到自己的车马旁边后,看旁边有一串小果子莹润可爱,就指了它说:“给老四媳妇儿送去。” 梁九功连忙应“是”,亲自端了那一碟点心过去了。 珞佳凝压根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直到梁九功把皇上赏赐的果子送过来后,她都还有些发懵。 梁九功走后,珞佳凝和十三阿哥、九阿哥十阿哥、五阿哥五福晋面面相觑后,都不明白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过来这么一趟,是为了什么。 十阿哥闲不住,当先跳起来:“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十三阿哥担心四哥,也忙站了起来:“我和十哥一起去。” 九阿哥把十三阿哥推了回去:“你陪着四嫂,看着四嫂一些。我和十弟去瞅瞅。”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 不多久,九阿哥十阿哥探听到了消息,绘声绘色说给四福晋听。 他们刚讲完没多会儿,四阿哥大跨着步子过来了。 几个阿哥都不想和这个凶巴巴的煞神一起待着。一看他的衣角出现,几个阿哥就嗷地一声尽数散去了。 五福晋在旁边抿着嘴朝珞佳凝笑。 珞佳凝生怕胤禛待在外头再吓到旁人,忙拽着让他一起进了车子。 如今车里就他们一人在,珞佳凝便问了今日的事情:“四爷到底是怎么想的?怎的还打起人来了?” 胤禛淡然一笑:“我早就说过,有我在,必然不让你受了委屈。” “你也不掂量着后果办事。”珞佳凝忍不住横了他一眼:“也是皇阿玛分清楚了是非黑白,护着你。如果皇阿玛不护着你,说不得这次打道回府的就是你我了。” 胤禛笑道:“你这是在担心我?” “跟你说正经的呢。”珞佳凝推了他一把。 胤禛便问:“若让你跟着我回去面壁思过,不去谒陵,直接回京。你肯是不肯?” “自然是肯的啊。”珞佳凝笑道:“京城有好吃的好玩的,还有晖哥儿和母妃还有弟弟妹妹在。我干嘛不乐意。” 胤禛缓缓道:“可那就没办法参与谒陵了。” 珞佳凝浑不在意:“反正只要你给我打了三阿哥,替我出了气,我就高兴。至于其他的,我并不在乎。” 胤禛绷不住笑了。 先是微笑,继而出声的笑,最后索性哈哈大笑。 珞佳凝像看傻子一样盯着他看。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胤禛莞尔:“所以我去把她打了。” 他知道他的妻子从来不在乎那些虚名,只在乎对错。 所以他找三阿哥让三阿哥道歉,对方不肯的话他就直接上拳头。 他之所以能够这样不顾后果地去做,一是真心想要为她出头,一也是他知道,她不会怪他。 对她来说,只要他是护着她的,只要夫妻一心,无论后果怎样,她都无所谓。 所以说夫妻俩的心能够这样一致,是何等的难得。 还是那句话,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胤禛越想越是心动,忍不住伸手把自家小妻子搂在了怀里,不顾她的挣扎,硬是在她额上落下轻轻一吻。 珞佳凝一脸无语地抬头望着他。 ……这大傻子在发什么疯? 她明明听说挨揍的是三阿哥啊。 怎么看上去倒像是他被揍傻了呢?! 第91章 第 91 章 没有了大皇子和三阿哥夫妻俩的日子,风平浪静十分惬意。 一行人不多久到了喀喇沁。 因为要在这里召见蒙古各处的使臣,路上也没多耽搁去看风景,直接到了端静公主和其夫噶尔臧的家。 噶尔臧是杜棱郡王次子。杜棱郡王一家长期居住的地方倒也不是在草原蒙古包里,而是喀喇沁的一处修建晚膳的城镇上。这儿到处都是建筑,虽然风格和京城不太一样,但乍一看过去还以为是在中原地区,而非辽阔的草原上。 倒是一处极其方便接见各处使臣的地方。 车子缓缓驶过街道。 珞佳凝在草原上过了那么多天,又重新见到了粉墙青瓦,有些稀奇,忍不住一直撩开了车窗帘子往外看。 十三阿哥策马在她旁边行着,笑问:“四嫂可是觉得跟回到了京城似的?” “有点像,也有点不像。”珞佳凝说:“京城的人们穿的衣裳和他们不一样,周围的声音也和这边不一样。” 到底是蒙古地界,即便是住在粉墙青瓦,可是街道上飘起的饭香味,也都是和蒙古包中吃食一样。再者周围都是蒙语,听不到汉话和满语,周围充斥的声音也都不同。 大清的阿哥们自小就要学习满汉蒙三种语言。即便是有些阿哥学的不太好,但是日常用语倒是听得懂。 九阿哥和十阿哥在前面嘀嘀咕咕着。 十三阿哥从马上微微俯身,凑到珞佳凝车窗旁边:“九哥和十哥想要一会儿偷溜出去玩。我们要不要跟着?” 珞佳凝心说可不能跟着那俩,往后那俩与你四哥是敌对关系,于是道:“一路奔波也累了,等会儿就不出去了。” “那好。”十三阿哥十分爽快地应着:“那等下咱们就留在三姐姐那边,吃她的喝她的。”说着又目露期盼:“说不定三姐姐那儿有上好的美酒,我可得尝尝。” 十三阿哥如今也才十二三岁的年纪,算起来在现代社会是未成年人不能饮酒的。可是大清不是如此。大清的满族儿郎们一向不受拘束,更何况在这个时代,十三四岁都是可以成亲的年纪了。 十三阿哥从小就时常饮一点,现在年纪大一些了,碰到有美酒时自然要多喝一些。 珞佳凝道:“没有福常在拘着你,你是愈发大胆了啊。回去后被福常在知道,少不得要说叨。” “就请四嫂帮我遮掩一二了。”十三阿哥笑嘻嘻朝着珞佳凝拱手说。 福常在是十三阿哥的生母,平日里管束着十三阿哥,让他做事不要太张扬,饮酒不要多,免得醉酒误事。 十三阿哥尊重福常在,福常在在场的时候他也多少收敛一些。 二人说说笑笑着,不多会儿,车子到了一处高门大户前,停了下来。 高门前早已有人等候着。 见康熙帝到了,那些人山呼万岁,迎着康熙帝步入宅邸。阿哥们福晋们随后跟上,丫鬟太监嬷嬷随在后头。 这里占地颇广,十分大气敞阔。一路行去,处处绿荫遮蔽,暑日的天里,又是晌午时分太阳最烈的时候。这儿竟还处处透着凉意。 “你这里树木不错。”康熙帝颔首微笑。 前来迎接的为首之人便是杜棱郡王,他人到中年,粗犷中带着沉稳,说话中气十足:“多谢皇上夸赞。我们修葺这个宅邸确实费了不少功夫,想着夏日暑热多些树木总是好的,便多种了些。如今看着越来越好起来,住着也是舒适的。” 两人随意话着家常,不多会儿,来到了一个宽敞的庭院。庭院中有假山,假山后绿树成荫。 假山是一块巨石,因着块头大且形状奇异,倒是有几分意趣。 虽然这庭院不如京城里的精致,没有亭台楼阁,有了树木假山相映衬后,却也古朴大方。 康熙帝就随口又赞了几句。 谁知这时候杜棱郡王后有个人忽然冒出来一句:“想必京城里头没有这样好看的庭院和这样威武的巨石吧?” 说话的人颇为年轻。他说着话的时候,周围的人不由自主退后了些,把他让出了人群。 此人是噶尔臧是杜棱郡王次子,年轻力壮十分勇猛。 而他,恰好也是三公主端静公主的额驸。 十三阿哥见状,蓦地一愣,轻声说:“这个人有些狂妄啊。”做事好似不太“循规蹈矩”的样子。 而且目光短浅,总以为京城那边不如他们的东西好。殊不知正是因为他没见识过更好的,才会这样以为。 珞佳凝轻轻拧眉:“少和他来往吧。指不定他能闹出什么乱子来。” 十三阿哥深以为然,点头应了。 看到三姐夫噶尔臧是个这么样的人,珞佳凝和十三阿哥对视一眼,齐齐改变了想法。 他们打算一会儿不在三姐姐这里蹭酒吃了,还是和九阿哥十阿哥一起跑出去玩吧。 毕竟这个三姐夫不是个好相与的性子,与其在这边惹了三姐夫厌烦,倒不如溜出去玩,更为自在。 孩子们都发现了这个人的脾性问题,康熙帝自然也察觉到。 康熙帝的嘴角轻轻绷紧了一瞬,复又笑了:“噶尔臧去过京城?” 不等噶尔臧回答,康熙帝又道:“当初端静嫁到这边,噶尔臧并没亲自去京城相迎,想必是没有见识过京城繁华的。既然如此,改日你去了,朕自会让阿哥们作陪,让你好好见识一下京城风光。” 说罢,康熙帝理也不理他,自顾自往里走了。 杜棱郡王忙跟了上去,笑道:“犬子无状冲撞了皇上,罪该万死。”口中说着罪该万死,语气却自豪得很。 康熙帝不置可否,只继续往里行着。 珞佳凝明白喀喇沁这边的实力不容小觑,不然皇上当初也不会把三公主送来和亲。 只是她没想到这些人居然如此轻狂,竟然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皇上如今不和他们计较,只不过是没有到时机罢了,等到时机一到,这个地方准要出事。 思及此,珞佳凝脚步一顿,不由得遥望向宅子深处。 ……既然这些人不把京城放在眼里,那么,嫁到这里的三公主又会是个什么境遇呢?她这般思量着,跟着“队伍”继续往里行去。 这里规矩少一些,内宅也不是旁人不能随便进入的。除去大部分的奴才们留在了外头,由王府的人负责安顿之外,主子们和随性的下人就全都进去了。 在正屋那儿,珞佳凝终于见到了端静公主。 端静公主二十多岁的年纪,这样沉稳地端坐在那儿,神色恹恹眸中毫无光彩,那番样子,看上去竟是比鬓发花白的太后还要更沧桑几分。 太后即便是头发白了,心理年龄却还年轻着,时不时和孩子们打闹一番,笑起来十分开怀。 可端静公主却像是许久没有真心笑过一样,只那般嘴角扬起地坐在那儿,没有勃勃生气,眸中仅有一潭死水毫无任何波澜。 珞佳凝望着这样的她,莫名心酸。 这一刻,她很能体会到德妃对太后的感恩之情了——倘若不是太后非要留着五公主和七公主在身边,非要让两个公主嫁到京城官宦人家。恐怕德妃的两个女儿,就和端静公主一样的下场。 太后不只留了德妃的女儿,还两个全部留下了。 身为母亲,所求的不过是孩子的平安健康而已。其他的都不强求。 珞佳凝十分同情端静公主。 可她并非全能,无法帮助所有的人。而且,历史的走向便是如此,她可以做一小点的改动,却无力扭动整个历史的发展。 珞佳凝叹了口气,转过视线不再多看端静公主,转而去和五福晋说悄悄话。 端静公主向康熙帝行礼问安,用的是京城中的规矩:“孩儿见过皇阿玛。” 康熙帝素来疼爱这个女儿,见到她这般的样子,也是心中大痛:“你最近过得可好?” 端静公主道:“一切都好。” 她不是不知道皇阿玛疼爱她。她也明白,如果她和皇阿玛诉苦,皇阿玛会帮她训斥噶尔臧几句。 可那又能如何呢? 即便是疼爱她,皇阿玛依然把她送来了和亲。 即便是帮忙训斥噶尔臧几句,等到皇阿玛离去后,噶尔臧该如何就还是如何,不会顾念旁的半分。 其实噶尔臧对她也不是不好,在这儿的男人里面,他对她算是体贴的了。 可那些体贴也是有限的。大部分时候,还是过得不尽如人意。 康熙帝拉了女儿的手和她一起在旁边坐下:“你刚才没出去迎朕,朕还以为你病了,一路上也没敢耽搁,从大门直接就来了这里找你。” 端静公主轻声说:“本该去迎皇阿玛的,只是确实有点不适,就耽搁了。” 而后,她看着父亲的容颜,终是忍不住说了句:“女儿刚刚小产不久,走不动路。” 她用的声音很小,只她们两个人可以听得见。为的就是保留自己颜面的同时,让皇阿玛知道她在这边过得并不如表面风光。 康熙帝一下子安静下来。 他握着女儿的手紧了紧,眸光凌厉地望了望噶尔臧,而后轻声道:“那你好生歇息,最近多休息,不用拘礼了。” 端静公主本想着皇阿玛会问一句,她为什么小产的。 可惜,没有提。 端静公主眼中盛满了失望,垂着眼眸轻轻点头。 康熙帝叹息一声,复又问起杜棱郡王今日的安排。他的手自始至终都握着女儿的手,没有松开。 珞佳凝她们这边听不到皇上和三公主的低语声。 她只看着三公主和皇上轻轻说了几句话,而后就没再吭声了。 珞佳凝不禁疑惑:“皇阿玛他们俩到底说了什么呢?”为什么三公主现在会如此失望? 五福晋斟酌着说道:“许是不习惯这里的生活吧。” 而且噶尔臧那个性子,再加上有个杜棱郡王这样的公公,即便是衣食无忧,想必平时的生活也颇为艰难。 妯娌两个想到了一处。 珞佳凝和五福晋对视一眼后齐齐对此保持了沉默,没有再提这件事。 杜棱郡王已经安排好了午膳。 大家在这边用过膳后,康熙帝就带着年长的阿哥去和杜棱郡王说正事,年纪小的阿哥们则自顾自去玩就行。 原本年长的阿哥们有四个,大皇子三阿哥四阿哥和五阿哥。 现在前头年纪最大的两个已经责令回了京城,如今也只四阿哥五阿哥跟在了皇上身边。 五福晋不喜欢骑马,而且奔波一路后也已经乏了。她午膳后便去休息。 珞佳凝就带着十三阿哥去找九阿哥十阿哥。 当时九阿哥正好找了王府的马夫,表达了自己想要骑马出去走走的意愿。 这些尊贵的小主子们有什么要求当然要尽量满足。马夫自然而然应下,给他挑了几匹让他选择。 九阿哥刚刚择好,十阿哥还在选着,珞佳凝和十三阿哥就已经到了这儿。 十阿哥放在马背上的手顿时一滞,他扭头看着这两个“不速之客”,眉毛一竖语气沉了下来:“怎么你什么事儿都要跟着我们啊?没看见我们不想带你吗?” 他还记得四福晋的“九阿哥像公鸡”的深仇大恨。 四福晋这人太可怕了,随随便便就把罪名安到他的头上,这人不能交。 珞佳凝睇了他一眼,眼神十分不屑:“你是你,别带着九弟一起说。你不乐意找我,我还不乐意找你呢。” 十阿哥一哽,跟吞了苍蝇似的,觉得要更加坚定地反对她的到来才行。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九阿哥已经十分爽快地应声:“好啊。那就一起去吧。” 十阿哥脚步一个踉跄,丢个眼刀子过去:“九哥!你不能惯着她!”这女的是个惯犯啊!欺上瞒下到处说谎的那种! 九阿哥倒是挺喜欢四福晋的脾气的,爽快大方毫不扭捏。他虽然讨厌四阿哥,却也不影响他觉得四福晋不错。 九阿哥安抚十阿哥:“没事。她知道的东西挺多的,说不定我们等会儿还得有问题问他。” 九阿哥不过是给四福晋一个台阶下,不然的话,十阿哥那个暴脾气一个不顺心之下指不定能把屋子给掀了。 珞佳凝明白他的意思,笑道:“九弟多多指教。” 十三阿哥倒是好不容易耿直了一回:“指教算不上,顶多是互相沟通沟通罢了。”言下之意这俩人半斤八两的水平。 珞佳凝轻飘飘斜了他一眼——这孩子就不能不拆她的台吗? 十三阿哥摸摸鼻子不吭声了。 十阿哥开始嚷嚷起来:“她就是知道的不多,就是不多!九哥你别带她!” 可惜的是,一比三的情况下,没人理会十阿哥到底在说什么。他反对也是没有效果地。 于是珞佳凝和十三阿哥也各择了一匹马,一行人策马驰骋去了外头去逛。 街上店铺林立,各个铺子都有自己的特色,吸引着顾客们走进去。 珞佳凝他们走进了一个卖蒙古乳酪制品的店。 这边的乳制品和京城里并不相同,口味和做法都有自己的独到之处。有些还很能存放,即便是现在买了,带到盛京去吃也是可以的。 几个人在路上就商量好了,可以过来购买一些此类物品。所以到了店里之后,四个人就各自分散开,去找自己喜欢的东西了。 珞佳凝和阿哥们都是懂蒙语的,既然是在蒙古的店铺里,他们和店主交流自然是用蒙语。 再加上几个人全程互相之间门没有太多交流,唯一的大嘴巴十阿哥还因为生气而噘着嘴没吭声,因此几人便进屋后没有说起汉话或者满语。 最绝的是,因为之前他们先去了另一个部落,那边的蒙古王赠了很多蒙古衣服给他们,所以现在四人穿着的也是蒙古服装。 结果,四个人进店后,只珞佳凝太漂亮了引得那些蒙古汉子多看了他们几眼,其他时候,旁人竟是没察觉他们这几个人不是蒙古人。 屋里的本地人们就开始用蒙语交流起来: “唉你听说了吗,郡王家的那个公主,好像前段时间门闹出来了个挺大的事情。” “公主?那不是皇帝的女儿吗?听说皇帝来了咱们这里,也不知道真假。” “好像是真的。今天我看王府那边守卫森严,说不定就是真的。” “哈哈,那他知道不知道,他的宝贝公主在这边受了委屈?听说她男人纳了几个小妾,漂亮得很,能歌善舞,骑射也都比她厉害。她男人出行都带着小妾不带她把她给气得……” 几个蒙古男人在那边默契地互相使了个眼色。 这可把屋里的几个满族儿女给气坏了。 十阿哥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就要冲出去,却被他身边一直留意着他的十三阿哥给拦了下来。 十三阿哥用蒙语和他说别轻举妄动,而且是压低了声音的。 十阿哥恨恨地甩开他的手后,倒也没有再冲出去,只是泛白的指节和攥得紧紧的双拳透露了他的愤怒。 面对着这样的店家,四个人是彻底待不下去了,大跨着步子都走了出来。 在他们出来的几乎同一时间门,那些蒙古汉子还没有察觉的继续谈论: “听说公主因此动怒还小产了?” “不知道真假,说不定是假的,为了博取夫家同情。” “可不是么,也说不定是听说皇帝快来了,特意做这么一出戏,想要在皇帝面前告郡王一状。” “那可真是心机太深了。” 这些人的话都飘到了四个人的耳中,四人翻身上马,飞驰到了一处附近的偏僻林子。 一下马,十阿哥就当场爆发,指了十三阿哥的鼻子喝问:“你个小十三,算什么东西!自家姐姐被人这样背后诋毁,你竟然连个p都不敢放!” 十三阿哥缓缓说:“难道十哥觉得你当时出头去找他们,当场质问他们,就能解决一切、改变什么吗?” “最起码能给三皇姐出口气!”十阿哥恼怒道:“总不至于这样憋屈!” 十三阿哥笑了:“难道十皇兄觉得吵一架打一架就能解决问题?” 他负手而立,走到一棵大树旁,背对着十阿哥,轻声说:“十哥有没有想过,倘若你真的把那些人打一顿,那会如何?” 十阿哥哼了声,扬着下巴:“能让他们知道咱们大清的公主可不是好惹的!自有人给她撑腰!” “那等我们走了后呢?”珞佳凝步入其中,走到十阿哥的跟前:“我们走了后,那些人会怎样?三皇姐的处境又如何?” 十阿哥忙说:“自然是好——” 他话刚说了一半,已然被九阿哥在旁打断:“好也只是暂时的。往后长久的时日里,恐怕她的日子会更难过。” 之前在店里的时候,九阿哥专注于挑选东西,并不知道十阿哥暴怒和十三阿哥阻拦的事情。 现在他听了那番话后,把事情捋得清楚了些,便过来和十阿哥说项:“倘若真的吵起来打起来了,现在他们可能忌惮我们在,短暂地对三皇姐好一些。等到我们走后,恐怕他们就会秋后算账,开始真正地苛待三皇姐。” 十阿哥还是有些不服气:“那我们就一直护着三皇姐,不行吗?” 他的愿望还是很好的。 殊不知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怎么一直护着?你不回京城一直在这里看着?”九阿哥一针见血地质问他:“你如果不愿意一直在这里守着她,那你怎么保证你回去后,那些忌惮皇阿玛权势、在皇阿玛跟前唯唯诺诺的人,一转眼会不会对她更加恶劣?” 不仅如此。 如果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倘若真觉得女儿受了委屈,说不定还能劝女儿和离,把女儿带回娘家,而后再谋后路。 可和亲的女儿不同。和亲的女子关系到的是两族间门的和睦与安定,必须在夫家安生待着,是不可能和离再回到娘家的。 所以即便是再怎么不好过,三公主也只能硬生生地忍着,不可能再回京城。 这样一来,十阿哥的“美好幻想”就绝对不可能实现。 十阿哥再怎么莽撞,也是肯听九哥一句话的。 听了九阿哥的一番剖析之后,十阿哥终于从之前的愤怒中慢慢冷静下来,继而长啸一声,抱着脑袋蹲到了旁边。 看着这样难受的十阿哥,珞佳凝不由叹了口气。 到哪儿都有好人坏人,哪个地方都有温雅的和粗鄙的人。 譬如她们之前去的那一处,蒙古王和勇士们就热情好客,蒙古王的女儿,那个小郡主则活泼可爱,大部分人很好。 但是到了这里,郡王和许多人都不友好,有些排斥京城来的人。 这没办法的事儿。 许是之前去的那个部族的蒙古人们都太友好了,所以乍一遇到了这边不太友好的人,心里更加难过。 更何况还有三公主在这边。 珞佳凝也明白,很多时候百姓们都是跟着本地的“领头人”在行事。 譬如上一个地方的蒙古王对京城友善,热爱大清,他身边的人民就也跟他一样欢迎远方的来客。 这里的郡王并不太喜欢大清朝的贵客,连带着这儿的人对大清贵客也就没什么好印象,连带着三公主在这边受到的尊重也不够多。 十阿哥在那边默默地伤心难过着。 珞佳凝和十三阿哥九阿哥陪在他的身边,也都心里不好受。 他们无力改变三公主的生活,只能希望以后康熙帝心疼女儿的遭遇,可以试着改变这种情况了。 回到住处后,珞佳凝在屋里待着,也不愿意往外走动了。只到五福晋房里略坐一坐,和五福晋说会儿话。 珞佳凝趁机问五福晋:“听说三姐小产了,有没有这一回事?” 五福晋愣住:“没听说啊。” “我们也只是听路人在那边议论说起。”珞佳凝道:“只是不清楚是不是真的。” 五福晋听后若有所思:“这边的管理竟是如此松懈了吗?”郡王家的家事也都能传到外头去? 更何况这些私隐的事情还事关朝廷那边的公主。 竟然也能传出王府了? 珞佳凝看屋里没有旁人在,就小声和五福晋说了:“我们听路上人的意思,好似他们也是最近才知晓公主流产一事的。” 言下之意,说不定就是知道皇上快到这儿了,特意有人放话出去。 表面上看好像是郡王府管理不严,消息走漏。再细细一想,也许就是有人想要示威,让朝廷的人看看,不过是个公主而已,他们并不在乎。 所以连公主小产这种事情,都能随意抛出去,让外人知道。 五福晋转念仔细想想,不由冷笑:“这些人也实在是猖狂。难道说,他们还想着让皇阿玛低声下气地主动向他们示好?” 可问题就是,现在皇上确实不敢轻举妄动。不能随意处置这些人。 因为蒙古这边各部族地势力不容小觑,不能看轻了他们。 珞佳凝和五福晋细细分析过后,五福晋也难得地面露愁容:“想不到竟然有这般的事情啊。往年我只知道打仗打仗,却不知道打仗的重要性。” 五福晋不过是个在深闺长大的汉家女儿,真的是没接触过这些。如今塞外一趟走过来,她才深深体会到了其中的关键。 “如果这边没有要反的心,就也罢了。”五福晋沉吟道:“倘若这边闹起来了,恐怕对皇阿玛来说又是烦心事一桩。” 珞佳凝:“可不是么。我们也是觉得这事儿有点悬。” 妯娌两个人轻声聊着天,不知不觉时日已过。 两人商量好了,最近不要像之前那样乱走乱跑了,还是安安稳稳地待在屋子里为好。 毕竟是不友善之人的地盘,倘若真闹出点什么事情来就不好了。 珞佳凝今日出去一趟后,回来脸色就不太好看。 不只是她,就连其他三个阿哥,在一起出去后都神色间门透着阴郁,显然是很不高兴的。 胤禛看在眼中,却因一直在皇上身边待着,也没办法仔细询问缘由。 到了晚上的时候,屋子里只有他们夫妻二人了,胤禛才问起她今日不太高兴的缘故所在。 珞佳凝把事情细细和他讲了,又和他说:“也不知道三姐遇到的事情是不是真的。我也不好去问。” 她和三公主压根不熟悉。 就算两个人能凑到一起说话了,三公主也不见得把这么私密的事情告诉她。 即便是告诉了她,她在这边短暂停留,也只能短暂帮三公主一下。长久的话,却无能为力。 胤禛听后,沉默了许久,最后也只能叹一句:“和亲的公主,没几个过得幸福的。我们在京城也只是希望她们幸福而已,个中苦楚,只她们自己心里明白。” 从第一日起,珞佳凝基本上只在晚宴上能够看到三公主的身影,平时是见不到她的。 在人前的时候,噶尔臧对三公主体贴入微,呵护备至。甚至是三公主吃饭的时候,他都要亲自拿了汤羹来喂她吃。 三公主也十分配合,他喂,她就吃,而且是带着笑地吃。 可是这种刻意秀恩爱的举动,虽然得了周围一片“赞赏声”,可是细细去看,三公主的眸中却没多少欢喜在。 不知是不是皇上也不喜欢这里的氛围的关系。 在这个地方,康熙帝并没有待太久的时间门,召见过附近各部的蒙古的人后便启程往盛京去了。 在路上的时候,大家一改之前欢快的行车气氛,难得地一路上都十分拘谨,欢笑声也小了许多。 大家都在担心着留在那边的三公主。 可是谁都无力改变什么。 一路行去,又经过了诸多地方。 天气渐渐凉爽。 过了草原后,再往东行,皇上又举办了一些如围猎捕鱼之类的活动,众人的心情才渐渐好转。 此时已经到了十月份。 这天傍晚赶到了盛京。 因为天色已晚,且夜晚寒凉,也来不及庆祝了。所有人都累得很,恨不得立刻吃了饭就直接睡觉休息。 在康熙帝的授意下,欢庆的仪式改到了明天。所有人都直接回房歇息,饭菜也直接送到卧房就行。明儿午膳的时候再统一碰面。 大家都觉得皇上这个决定简直太英明神武了,所有人都几乎是用了最后一点力气欢呼着回到屋子的。 珞佳凝也不例外。 连日的奔波倒是没让她怎么疲惫,毕竟她觉得有些不舒服的时候,要么就缩在车上睡觉补充体力,要么就是吃一个健康药水让自己恢复正常状态。 可她实在是不喜欢车子的颠簸,也不喜欢连日来蜷缩在一个马车里头不能随意走动的感觉。 如今脚踩在了实实在在的地面上,而且有屋子可以休息的时候,她自然也巴不得赶紧歇着。 这里的饭菜多是炖煮,软烂咸香十分可口。 用膳的时候,胤禛与她说:“我等会儿还要出去一趟,你先歇着,不要等我了。” 珞佳凝朝外看了看天色。 现在已经暗了下来,约莫是晚上□□点的样子。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比较晚的了,基本上大家都不会出门走动。 珞佳凝觉得有些好奇:“这么晚了四爷要去做什么?” 而且她也知道,胤禛这么一路骑马过来,必然也是累着的。能休息的话,谁不想歇一歇? 想必他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才不得不现在去做。 珞佳凝下意识就压低了声音:“是不是皇阿玛找你?” 除去皇阿玛之外,她也很难想象得到,胤禛会因为什么而在这个时候放弃舒适的休息,去奔波劳累一回了。 胤禛笑道:“你不用担心我,皇阿玛既然让歇息,就不会单独让我累着。”顿了顿,他含糊道:“是我有点自己的私事要去打听一下。” 珞佳凝不是个小气的人。 她明白,即便是夫妻俩,也会各有各的私密的事情。 就比如她有系统而且是穿越过来的这个事实,就永远不可能对胤禛说,要一直瞒着他。 因此听到胤禛说有私事的时候,她也没多想就应了一声:“那四爷小心些,若有什么事儿就尽快来找我。” 胤禛自然地答应了下来。 珞佳凝匆匆吃过后就洗澡睡了。 前段时间门过得不太舒坦,心累的情况下,整个人都十分疲惫。如今到了盛京后,距离喀喇沁那边更远了些,久久压抑的心情这才慢慢舒展开。 胤禛出门后,没有闲着,到了这边的官员处问了一圈儿后,又跑到外头,到各个药铺四处询问。 苏培盛一直跟着他来来回回走着,有些不解:“四爷,您这是打听什么呢?” 胤禛在询问的时候,他并没有跟的太紧,是以胤禛到底和那些人说了什么,他并不是特别清楚。 胤禛随口道:“祛疤的良药。” “啊?”苏培盛这么机灵聪明的人,也没有一下子听明白。 不过胤禛已经作了解释,现在又累得紧,就没和他细说。 事实上胤禛在寻找的是可以给四福晋把伤疤去掉的良药。 盛京与蒙古不同。 两个地方的人们都喜欢骑射,但是蒙古更为豪放,而盛京更为精致些。 蒙古是游牧民族,习惯了磕磕碰碰后的伤口,即便是有了疤痕也不甚在意,伤口愈合了就好。 而盛京这边,繁华昌盛,有许多世家贵族在这边。骑射后的伤口难免有疤,阿哥格格们有了伤口后自然会想办法让疤痕更淡一点。 胤禛一直惦记着珞佳凝脚伤后的疤痕一事,之前在蒙古地界没办法就罢了,如今到了盛京,他自然要为她想想办法。 如今他打听到了一处药铺有这种良药,只是现在店铺已经关门,明日药铺掌柜的有事,很早就要离开盛京去外地,到时候药铺得关门几日,还不知道哪天回来。 胤禛把这事儿记在了心里。 第二天一大早,胤禛就不见了踪影,匆匆赶往药铺去,希望能够在掌柜的离开之前拦住他,要些那个药膏。 珞佳凝起身后没看到四阿哥,去问十三阿哥,谁知十三阿哥也不知道四哥去了哪儿。 珞佳凝只得作罢。 反正到了晌午的时候他就会回来,到时候再说也行。 珞佳凝自顾自地收拾着自己的事儿,却没想到,才卯时初,四阿哥就回来了。 胤禛要到了东西,兴高采烈。难得地露出欢快笑容,一进屋就喊了起来:“去把鞋子脱了,我有好东西给你。” 胤禛好不容易给她寻来了药,自然巴巴地跑来要亲自给她上药。既然伤处是在脚上,自然一进屋就要给她脱鞋。 他觉得自己做的理所当然顺理成章。 可这举动把珞佳凝着实吓了一跳。 珞佳凝望着胤禛用力关门的兴致勃勃样子,有些紧张起来。 好家伙,这才中午呢,午膳都还没吃。这家伙急吼吼来这一趟做什么? ……白日宣yin要不得啊大兄弟! 珞佳凝一瑟缩,胤禛刚刚伸出的手便是一顿。 他隐约察觉到了她的想法,不由莞尔。 “你想什么呢?”他把手中的东西递给珞佳凝看:“我是要给你上药!”不是打算脱衣服。 珞佳凝疑惑:“我伤哪儿了?”居然还需要上药。 “你脚上的疤啊。”胤禛见她疑惑,也跟着好奇起来:“你不是觉得伤疤难看,想要把它去掉吗?” 珞佳凝慢吞吞说:“四爷不喜欢我的伤疤?” 胤禛觉得这是天大的冤枉。他哪里会嫌弃她。喜欢都来不及,可没时间门去嫌弃。 胤禛真是要被她给气笑了,捏着药膏瓶子无奈叹气:“你觉得这能是我的意思吗?还不是你。” 珞佳凝挑眉:“嗯?”她怎么不记得这一出了。 “明明是你在蒙古的时候不住抱怨,说脚伤有了疤痕了,不好看了,还嚷嚷着说太难看不准我瞧,我这才到处给你寻药。”胤禛道:“我是觉得这疤痕没什么的。若不是你自己嫌这疤痕难看,我何至于这般?” 珞佳凝这回是真的愣住了。 她压根不记得自己说过这种话,因为她其实并不太在乎这个伤疤。 一来是因为这伤口在脚侧边的位置,并不太影响走路,只是伤口刚好不久,如果行走太多了扯动会疼,少走一些是没事的。 二来这疤痕在脚上,又不是脸上身上能够露出来的地方,并不特别影响美观,因此她也没有很在意。 可是胤禛神色认真,好似没在说谎。珞佳凝就仔细回想了一番。 ……好吧。 在伤口结痂后掉痂的时候,她好像是随口说过这么一句。 但也只提过一次而已。 那时候她初初看到这么个疤痕,眼睛受到了刺激,抱怨了下它太难看丑到她了,方才这么说的。 只是她说过就也罢了,没把这件事和这句话太过放在心上。 谁知胤禛这家伙居然这么地在意她。 就连她随口说的话都一直惦记着,眼巴巴地给她把这治疤神药给寻来了。 第92章 第 92 章 胤禛找回来的药十分有效。珞佳凝的伤疤不过几日就浅淡了很多。照着这个趋势下去,用完一整瓶的话估计这个疤就完全消失无踪了。 盛京谒陵是件大事。康熙帝十分重视,每一个关于祭祖的物件都亲自查看过。 祭祖的仪式繁复,且这次皇上要拜谒福陵和昭陵,几位阿哥便十分遵循皇阿玛的旨意,十分郑重地对待每一个步骤,和皇阿玛一起认真准备着。 祭祖仪式,四福晋五福晋不必参加。两人闲来无事的时候,便在嬷嬷和小太监的陪同下去街上走走。 只是为了表示对这次谒陵的尊重,两人在皇上带着阿哥们祭祖的期间,也没有买什么夸张的东西,只略购置点小东西。只等着谒陵仪式完毕了,方才凑着还没回京的那几日,尽兴购买。 谒陵后,皇上惯例要在盛京宫里住上一小段日子,这个时间正是大家的放松时间,索性用来游玩。 许是祭祖过后心境开阔的关系。之前过了喀喇沁后一直笼罩在众人心里的那片乌云,终究是散去了。 阿哥们都兴致勃勃地上街去。 当然了,喜欢买东西的其实主要有三个人——四福晋,五福晋,连同九阿哥。 珞佳凝也搞不明白,九阿哥一个少年怎的这么喜欢买东西。不过看了他选购东西的挑选标准后,她倒是隐约有些明白过来。 这都是为了做生意。 九阿哥选购东西的时候,还在琢磨着这个东西能不能放到京城去卖,如果卖的话,主要面对的人群是谁。销量可能会怎么样。 总之这就是个完全的生意脑。 谒陵完后便是回京。 浩浩荡荡的队伍来到京城,引得满京的百姓都走出家门遥遥观看。 一大早。 宫里收到了消息,说今儿皇上回宫。这下子宫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之前离开盛京的时候,皇上就让人送了消息回宫,说是再过几日就能回来了。那时候起,满宫就开始忙碌着为皇上归京做准备。 今日虽然才刚刚得到消息要回宫,可一应物品都是早就备好了的。 宜妃这些日子以来过得最是难受无比。 自打郭络罗氏嫁给八阿哥以来,她对着八福晋就没有什么好脸色看。恨不得把自己之前对这个侄女儿的所有宠爱都全部收回来。 只可惜八福晋也不是省油的灯。 八福晋还记恨着之前她和四福晋一起来翊坤宫的时候,宜妃帮着四福晋而针对她的事情。 在她的心里,她的姑母已经不是那个从小疼爱她的姑母了。现在的宜妃,不过是九阿哥的生母而已,和她的八阿哥并不是同一路的人。 即便九阿哥喜欢跟着八阿哥,这也不影响八福晋讨厌宜妃和九阿哥。 如此一来姑侄两个算是对上了。 偏偏八福晋的夫君八阿哥如今协助太子监国,手中很有些权势。 宜妃即便是想训斥八福晋,也多少都得顾忌着八阿哥现在的地位。 八阿哥的府邸已经修葺完成,只是还没搬进去。如今依然住在宫里。八福晋和宜妃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 姑侄两个在宫里算是默默杠上了,从皇上出宫到现在,数月一来,二人就没和平共处过。 如今听说皇上回来了,六宫里头最开心欢喜的怕是宜妃娘娘了。 宜妃知道皇上一回来,八阿哥的那些权利就要收回来一大半,基本上恢复他自己之前的那个水平。 那么宜妃就不惧八福晋的耀武扬威了。 再者,皇上那么疼爱她,宜妃有了皇上撑腰后,对着八福晋的时候愈发有底气。 今早一听说皇上今儿就能回来,宜妃喜不自胜,到处安排着今日的种种。小到用什么茶盏碗碟,大到路上铺什么毯子。她都一手张罗着,都不用旁人插手去管。 惠妃和德妃乐得清闲,由着宜妃自己去摆弄这些。她们俩则在水榭那边吃着果子聊着天,好不惬意。 相较于三妃的忙碌和悠闲,荣嫔在钟粹宫的日子也不好过。 她也不知道在草原上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总之,皇上半途中忽然下了旨意,喝令她在宫内闭门思过,还夺了一年的例银和她管理六宫的权利。 这对一个妃位的女人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了。 荣妃在钟粹宫里哭了好几天,还连续写了好多封信让人送去给皇上。可是那些信只是出去了,没有半点的回音回来。 就当她不死心打算再修书几封的时候,更大的打击来了——三阿哥和三福晋被皇上赶回了京城,不准他们跟着去盛京谒陵。 不止如此,皇上还命他们夫妻俩在自家闭门思过,不准出门。 这是何等的耻辱! 当初三阿哥得到了郡王的封号就有何等的尊荣,现在的他,带来的耻辱就有多重! 之前三阿哥可以跟着皇上出京谒陵,她还想着,到时候去了盛京后,皇上带着三阿哥后会是何等的风光。 如今才知一切都没了! 荣妃得知消息后直接昏厥了过去。 再醒来,她不愿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特意命了身边得力的奴才去三阿哥的郡王府上仔细询问,方才得知这事儿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荣妃就气得又晕过去了一回。 ——本来她还想着,不管皇上为什么要处罚她,反正还有三阿哥在。三阿哥是皇上很器重的儿子,无论她受了什么罚,只要皇上看重三阿哥就一起好办。 她本来想静等着三阿哥来帮她恢复之前的一切。 殊不知,这个时候她才明白过来,皇上分明就是厌恶了三阿哥,才会连带着把她一起给处置了! 荣妃越想越是心凉,自那天起竟然一病不起。 翊坤宫和钟粹宫是两个极端,忙的忙死闲的闲死。 相比较起来,德妃的永和宫和惠妃的延禧宫倒是太过寻常,显得没什么特别的。 俩人把事情都交给了现在正热情着的宜妃,二人凑在一起喝茶聊天。 实际上,阿哥们还没回来的时候,两人的相处倒也还好。毕竟是一起斗过那么多年的“好姐妹”了,彼此间也有种对敌人的惺惺相惜之感。 偶尔简单点地相处着,倒也惬意。 只是,想到了荣妃的心力憔悴后,再看看惠妃这般的娴静淡雅,德妃倒是有几分好奇。 虽说惠妃这段日子里无限风光。毕竟她养着的八阿哥十分有才华,帮助太子把京城的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 可还有大皇子呢。 大皇子才是惠妃实打实的亲生儿子。 之前三阿哥和三福晋被皇上赶了回来,连谒陵一事都没能参与就灰溜溜地回了京,也是十分丢人的事儿。 怎的惠妃好似完全没被这件事影响似的,依然有闲情逸致到处微笑? 德妃之前都没好意思问出口。 现在皇上马上就要回宫了,现在问倒也没什么了。毕竟在今天,四阿哥和四福晋他们回来后,她和惠妃的关系就又回到了之前那种针锋相对的状态。 德妃便问:“直郡王之前是怎么回了京的?今儿皇上回宫,会不会再责问直郡王?” 她口中的“直郡王”说的便是大皇子。 惠妃听后只笑了笑:“发落又怎样?再如何被处罚,也赶不上那边的。”说着她就朝某个方向努了努嘴。 分明就是荣妃的钟粹宫那边。 对于这次儿子回京没能谒陵一事,惠妃心里有数。 这次就算大皇子和三阿哥是一起被皇上遣回京城的,那一定也是三阿哥犯的错比较严重,大皇子只是被连累。 很简单。 看他们生母的状况就已经一目了然。 三阿哥的生母荣妃被禁足不说,还被夺了管理六宫的权利,这可是实打实丢人的事儿。 反观她这边,毫无动静,没有丝毫被责罚的迹象。 那就说明,错事一定是三阿哥那边做起来的。而大皇子不过是被拖累罢了。 既然是被拖累,就很可能是大皇子没犯什么触犯了皇上底线的大错,不然她这个生母一定也得思过。 她既是没事,那便是大皇子极有可能在给三阿哥求情的时候,触怒天颜,使得皇上连带着他一起发落了。 帮三阿哥求情这件事,说难听了是同流合污,说好听了那就是兄友弟恭护着弟弟。 惠妃越想越觉得自家儿子做的错事不算大事,往好了的方面想,说不定还能让皇上觉得大皇子是个好哥哥呢。 惠妃这便放了心。 再加上她养大的八阿哥如今越来越有出息了,惠妃喜不自胜,心情自然差不了。连带着每天的笑容都是实打实发自内心的。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惠妃自信满满:“就算直郡王做错了一些小事,皇上也没打算处罚他。再说了,还有八阿哥会帮忙求情。没大问题。” 更何况,她觉得大皇子压根也没犯什么错。到底是长子,皇上对大皇子还是颇为顾念的。 德妃十分震惊,觉得惠妃心真大——大皇子都被皇上赶回来了,连谒陵这样的大事都没能参与。 就这,惠妃还能笑出来? 不过德妃就算心里头再怎么惊讶,也是面上不显。她回给惠妃个微笑:“那就好,咱们姐妹一场,我也是不希望你和直郡王受到旁人牵连的。” 德妃简简单单一句,就直接把大皇子的事儿定性为受到三阿哥的牵连。 她觉得,既然惠妃觉得大皇子没错,那就让惠妃迁怒于荣妃和三阿哥去吧。 只要惠妃和大皇子别把目光放到了她的孩子们这边就行。她们永和宫的人,只希望平平安安的,不想掺和进这些破事里面去。 德妃的说法,正和惠妃的意。 惠妃早就觉得是那边的事儿了,现在被德妃一说,她更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她早就觉得三阿哥不是什么好人了。 早些年,大皇子还没做什么错事呢,不过别院里多养了几个人罢了,就被三阿哥兴师动众地给闹了一番,还告到了皇上的跟前,害得大皇子许久不受皇上待见。 如今这一次定然也是三阿哥的错。 惠妃心中感动,牢牢握住德妃的手:“还是你懂我。这满宫里头,就咱们姐妹俩感情好。旁人对我再好,那也都是假的。” 德妃讪讪笑着,很想把手抽出来,但是这个时候抽出来又实在不合适。 她就只能继续尬笑着,把“好姐妹”的表情做足了先。 大概到了卯时末的时候。 宫里忽然沸腾起来。 太监宫女们到处禀报着,大声喊着:“皇上回宫了!皇上回宫了!” 一下子各个宫殿的所有人都开始紧张起来。众人纷纷赶到了前头,齐齐跪好了,迎接圣驾。 为首四妃中的三妃跪在了所有人的前面,只等着皇上的到来。 终于,那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宫内。 所有人山呼万岁。 康熙帝朗声哈哈大笑着,抬手把德妃扶了起来,又伸手扶起了宜妃,最后才把目光放在了惠妃身上,略顿了顿,才虚扶了一把。 “都平身吧。”康熙帝道。 所有人谢过万岁后方才站了起来,躬身立着。 宜妃记恨德妃是第一个被皇上扶起来的,她凡事都喜欢争个第一,就赶在德妃前面开了口:“皇上这一路辛苦了,赶紧歇歇吧。” 康熙帝随口应了一声,又拍了拍德妃的肩:“孩子很好,你放心就是。” 言下之意,他很中意四阿哥和四福晋这两个孩子,夸赞德妃教得好的同时,也顺便给她说一声孩子们是平安的。 德妃其实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不明白皇上为什么特意给她说这么一声。 不过,皇上也是好心。 她便没有细问,福身笑道:“孩子们跟着皇上,有您看顾着,臣妾自然是放心的。” 康熙帝满意地轻轻颔首,这便领着众人继续往里行去。 宫里头设了宴。 只是一路旅途奔波实在是太累了,诸位住在宫外的阿哥们,都要先回到自己的府邸休息一下,换一身衣裳,再来宫里参加晚宴。 康熙帝也是如此。 他打算先回乾清宫沐浴更衣后,用完午膳再小憩一会儿,方才参加晚宴。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他不太喊了宫妃跟在身边。这一次,他走到了乾清宫门口后,却一反常态地脚步微顿,回头望向了诸位宫妃。 三妃为首的妃嫔们都开始心中小鹿乱撞。 她们知道皇上这是打算留个人在身边了,不由得期盼起来,希望皇上留下的那个人是自己。 宜妃当先向前迈了一步:“皇上……” 她本想着,皇上那么宠爱她,她都主动迈出来了,皇上一定会留她。 谁知康熙帝目光一转后,却是定在了德妃的身上:“德妃跟朕过来。其他人都散了吧。”而后他便大跨着步子进了屋。 宜妃气得不行。 可是皇上已经到了屋里头,又没让她进去。即便她想硬挤过去,恐怕也会被梁九功给拦住。 宜妃自然是丢不起那个人的,见状只能脚步回转往自己的翊坤宫走去。 行至半途。 有个小宫女脚步匆匆而来,给宜妃行礼问安:“娘娘,三福晋的堂妹前来求见,说给娘娘请安。” 这可是真撞了个好时候。 宜妃现在心情正是最差的时候,当即驳了:“不见。” 宜妃本来是没那么喜欢三福晋和她堂妹的,毕竟三福晋这人说话做事都不太行。 宜妃当初乐意和三福晋接触,纯粹只是看着三阿哥跟在太子身边做事,想着帮九阿哥来多拉拢一些人而已。拉拢三阿哥也是顺手的,毕竟三阿哥被册封为郡王,身价不同往日。 只是这一回皇上把三阿哥和三福晋赶了回来,宜妃自然不想和这些人再沾上。 更何况现在她心烦意乱,更是不想见任何人的,特别是和三阿哥有关系的人,包括三福晋的表妹。 谁知那个小宫女也是个机灵的,见宜妃娘娘不太高兴,就说:“三福晋的这个堂妹可真是个妙人儿。她许是知道了娘娘喜欢仙鹤,今儿穿着的衣裳就是绣了仙鹤的。” 其实宜妃喜欢仙鹤,不过是因为皇上之前赏了她一件绣仙鹤的衣裳。 仙鹤讲究的是从一而终,至死都只有一个伴侣。 当时那对仙鹤的衣裳到了宜妃跟前的时候,是皇上亲自给她的。 宜妃就想着,那是皇上心里只有她一个人的最佳证明,自此喜欢上了仙鹤。 小宫女是翊坤宫的,自然知道宜妃最在意的人是皇上,看到宜妃不高兴,就明白是皇上冷落了她。 小宫女便借着三福晋衣着打扮的事儿,说起“皇上最喜欢的还是宜妃娘娘您”这个话题,逗宜妃高兴。 宜妃却是大不悦:“仙鹤怎么了?看的不过是假的,要是真的,那就不用光看,该做的一并做到了才是真!” 说罢,她拂袖而去,压根不打算理那一茬。 可小宫女收了三福晋堂妹的一个碎银子,自然要帮人帮到底,就道:“不管是真的假的,终归是吉利的。说不准翊坤宫多进一对儿仙鹤,那气运就不同往日了。” 图吉利是谁都喜欢的。 宜妃听了这话,终究是脚步一顿,沉吟过后说:“那就让她进来吧。”这就是允了三福晋堂妹来请安的请求了。 小宫女忙应声而去。 过了半晌,小董鄂氏在这个小宫女的引领下来到了翊坤宫。 宜妃上下打量她,看她穿着的那一身果然就是一对儿仙鹤的样式,就不由得把目光放在四周看了看——也不知道这一对儿仙鹤到底能不能带来好运。 小董鄂氏给宜妃请安行礼后,笑道:“原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叨扰娘娘,只是家里人听说皇上回宫了,想着娘娘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便让我来找娘娘,期盼着娘娘帮忙求个情。” 说的就是为三阿哥和三福晋求情。 董鄂家自打三福晋跟着三阿哥被遣回京城又禁足后,阖家上下就都提心吊胆,生怕皇上因此而恼了董鄂一族。 现在刚听说皇上回宫,就忙让能够在贵人跟前说得上话的小董鄂氏过来了,请求宜妃娘娘帮忙。 也是巧了。 他们是想着仙鹤寓意好,又容易让人显得老气一些,所以让小董鄂氏穿了这么一身衣裳。想着别让小董鄂氏抢了宜妃娘娘的风采才好,免得宜妃娘娘一个不高兴,再不同意帮忙。 宜妃扫了小董鄂氏的脸庞一眼。 是个顺眼的姑娘。 而且做事说话都比她那个堂姐要好很多,最起码像个正常人。 “求情这种事情,本宫是做不到的。”宜妃淡淡道:“皇上一回来就叫了德妃去他屋子里,压根没见本宫。本宫可没那么大本事。” 小董鄂氏忙说:“德妃那边,许是因为四阿哥和四福晋的关系才被皇上叫去的。那四阿哥和四福晋好生的手段,惹得皇上居然下令针对我家堂姐和堂姐夫。” 她口中的堂姐和堂姐夫,便是三福晋和三阿哥。 董鄂家的人最近派了人去过三阿哥府上,问过缘由。 三阿哥也没明说是怎么回事,反正就说他这次是被四阿哥和四福晋害的,让家里人都小心点,远着四阿哥和四福晋,旁的话也没多给。 因此小董鄂氏根据家里人的描述,猜测着给了宜妃这样的话语。 “三阿哥和三福晋,是被老四夫妻俩拖累的?”宜妃沉吟着问。 小董鄂氏看宜妃脸色和缓了些,就又道:“皇上顾念德妃,不过是因为四阿哥他们。而娘娘您是皇上放在心上的,唯独您,才是皇上不管旁人怎么样,他独独喜欢的。这便是您和德妃最大的区别。所以,您说什么,皇上是一定肯听的。” 宜妃听了这话,是真的喜欢骑这个姑娘来了。 懂事,又会说话。而且看问题一针见血,说的事儿都到点子上,是个机灵的。 只是事关三阿哥,宜妃没打算插手。 她正要拒绝小董鄂氏,忽然外头有人通禀,说是皇上的赏赐到了。 宜妃愣了下,忙站起来说:“快进来,皇上赏了什么给本宫?” 这时候捧着东西的人进到屋里来,并非是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梁九功,而是旁的小太监。 宜妃眼中略有失望,却还是慢慢坐了回去。 小太监恭敬道:“皇上赏了您两道菜,另外还有两个从蒙古带回来的乳酪做的东西。听说只那边才有,京城买不到的。” 宜妃轻轻颔首。 小太监离开后,宜妃忙起身,亲自看了看皇上赏赐的东西。 两道菜都是她爱吃的。而那乳酪做的点心,她没吃过。只皇上这一份心,却也足够了。 宜妃没想到皇上居然还惦记着她,即便是德妃在乾清宫伺候皇上,皇上也没忘记她。 宜妃不由有些欢喜。 之前引了小董鄂氏过来的那个机灵的小宫女,见状就顺势又说:“皇上果然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即便是叫了德妃娘娘去身边,心里头惦记着的依然是娘娘您。” 这话宜妃爱听。 她就赏了那个小宫女一根银簪子,又问:“叫什么?” 小宫女福身回答:“奴才翠枝。” 一个“翠”字让宜妃忍不住想到了四福晋身边那个丫鬟,顿时皱了眉:“这名字不好,改了。以后你叫‘绿枝’吧。你去帮本宫把那个缠枝纹的帕子拿过来,送给董鄂家这位格格。” 这就是留了绿枝在身边伺候了。 绿枝欢喜地应声。 宜妃看着皇上赏赐的东西,觉得小董鄂氏的仙鹤衣裳没白穿,果然是带来的喜庆的,就说:“你让本宫帮忙求情的事儿,本宫自然是应下了的。你先回去吧,本宫寻机再说。” 小董鄂氏福礼谢过宜妃娘娘,便离去了。 只是她走后,她坐过的位置旁边,留了个精致的小匣子。 宜妃打开来看,匣子里有一枝赤金打造的并蒂莲,足有食指粗,手掌那么长。足见珍贵。 宜妃便把这东西收了起来,又忍不住喃喃自语。 “三福晋的这个堂妹倒是个不错的。”宜妃若有所思:“比三福晋不知道强了多少。” 她心里头冒出了个念头。只是这念头没持续多久,就被旁边皇上赏赐的东西给打断了。 宜妃觉得皇上赏赐的吃食不能浪费,便让人摆了碗筷尝一尝。 翊坤宫这边,宜妃欢天喜地地吃着东西时。 在乾清宫的屋子里,康熙帝和德妃则相处融洽。 二人便闲闲的一起饮茶,边闲话家常地一般聊着天。 德妃想到了刚才送出去的那些东西,不由沉吟:“也不知道宜妃娘娘喜欢不喜欢那些东西。” 事实上,康熙帝赏赐宜妃那些物件儿,都是德妃提议的。 德妃看到了当时宜妃那愤恨的模样,生怕宜妃再一个不高兴闹出点幺蛾子出来,那可就费劲儿了。 恰逢梁九功生怕皇上旅途奔波累了,又看皇上等会儿才会用膳,就让人摆了几道小菜过来。 德妃就求了皇上,赏了两道菜给宜妃。又看皇上拿出来乳酪做的东西,她就问过皇上后,捡了两样让人给翊坤宫送去。 美其名曰,皇上赏的。 其实康熙帝和梁九功都知道,是德妃照顾翊坤宫给选出来的。 只是康熙帝不太在意这些小事。对他来说,妃嫔能和睦相处就行,至于是怎么个和睦相处法,他并不特别在意。 而且宜妃侍奉他多年,没功劳也苦劳。 他刚才是惦记着珞佳凝的事儿,想要和德妃说一声,所以让德妃来了乾清宫伺候,好提前知会一声。 免得日后德妃自己知道了珞佳凝受伤的事儿,再埋怨他。 因为只想着珞佳凝的事儿,康熙帝不由得就忽略了宜妃的感受。如果不是德妃说起来,他也没想到宜妃这一茬。 “你想得很是周全。”康熙帝忍不住赞道:“宜妃那个拈酸吃醋的性子,是该给她点东西过去。”免得宜妃在找他算账,他可吃不消。 德妃抿着嘴笑:“臣妾想的周全,也不过是想着替皇上分担罢了。” 康熙帝喜欢她这种宽厚大度的性子,指了她说:“很好。你教出来的孩子,也很好。”说着就把话题扯到了四阿哥和四福晋身上,将珞佳凝受伤的事儿讲给她听:“……这俩孩子多日来受委屈了。朕也不能处置太过,只能把胤褆和胤祉遣回京城。” 德妃听说三福晋害得四福晋脚受伤,而且还流了不少血,登时吓了一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康熙帝扶着她坐了回去:“没大碍。”又把那些日子四福晋养伤告诉了她。 德妃听了后心里一惊一跳的。 她知道珞佳凝那孩子性子软脾气好,却没想到有人敢利用这一点来欺负那孩子。 德妃当时就怒了,刚被康熙帝按回去就又站了起来:“不行,我得去看看她去。”说着拎着裙摆大跨着步子就要往外走。 康熙帝被她这难得一见大大咧咧的样子给逗笑了。 “这都多久前的事儿了,不值当你走这么一回。”康熙帝忙跑过去把德妃拉回来:“她受伤是在蒙古的时候。早在草原上就好了。前些天在盛京的时候,听说老四还到处给她找药祛疤。如果不是伤口愈合好了,哪能祛疤?想必掉痂了,老四方才会去寻药。” 德妃这才冷静了些,转念想想有道理。 康熙帝好说歹说地把她哄着重新坐了回去:“我就想着,这孩子吃了苦头,又顾全大局没有声张,是个好的。想和你商量商量,怎么才能补偿这孩子一下。” “补偿?这东西还能补偿的?”德妃一想到自家儿媳妇受了伤,就恨得牙痒痒的:“除非让胤祉和他媳妇儿也每人刺一个口子,不然怎么都不算补偿!” “好了好了,朕和你说正经的,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康熙帝哭笑不得:“这不是不行,所以问你么。” 梁九功趁机奉茶:“请德妃娘娘用茶。” 德妃喝了两口后,好歹是冷静了些,这才开始斟酌起怎么给儿媳妇争取个最大利益出来。 很显然,皇上是不打算声张此事的。 皇子们内斗显然不宜对外说,不然让外人看了皇家的笑话,那皇家颜面何存? 既然如此,不能求一个“公平”过来,倒不如寻找最大的利益。 德妃很是认真地考虑了下。 皇上问她意见,就肯定不会再问四阿哥意见了——也是,四阿哥这么护着媳妇儿,皇上如果问了四阿哥,那四阿哥的答案一定是“给三阿哥三福晋每人刺一下子”,而且四阿哥还肯定是坚持这个想法不能转圜。 皇上就是怕四阿哥太倔,才找了她。 那么怎么才能让老四媳妇儿真正地开心,就是个问题了。 德妃苦苦思索着,忽然眼睛一亮:“哎,皇上,臣妾忽然想起来了。您应该也知道,珞佳凝那孩子最喜欢什么吧?” “最喜欢的?”康熙帝一愣,那孩子除了吃之外,对于打扮虽然尽心,却也算不上喜欢。 真正让她费心费力的只有一个事情。 康熙帝喃喃:“难道是……” “对,就这个。”德妃拊掌笑道:“赚钱!” 她和康熙帝早就听说过,四福晋和九阿哥一起开铺子赚钱的事儿了。 而且,据说四福晋因为喜欢赚钱,还特意把他们俩旁边的一个几乎要关门的铺子给买了下来。 当时康熙帝知道后,还问了四福晋,为什么要去买一个几乎要倒了的铺子。 四福晋怎么答的? 她说:“儿臣最喜欢铺子了。能赚钱,赚到钱后可以买很多很多喜欢的东西。至于为什么要买个要倒了的,是因为手头的钱不够,只能先买个要倒了的,便宜。” 德妃自然知道,四福晋是很有钱的。 只是那话不方便对皇上说,所以四福晋在皇上跟前装穷。 德妃决定帮助儿媳妇在皇上跟前一起装穷,就说:“既然她喜欢铺子,又喜欢用铺子赚钱,不如皇上给她个铺子?有了铺子,就能赚钱。有了钱,她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全凭自己的喜欢。也免得皇上再考虑给她什么东西好了。” 康熙帝本来还觉得这事儿不合理。 哪有补偿是铺子的这个道理。 充满了铜臭味,简直有辱斯文。 但是他再仔细想想,又觉得德妃的提议很有道理。 他本来就在苦恼着给珞佳凝什么补偿比较好,送首饰吧,就怕样式她不喜欢。送衣裳吧,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款式的,贸然送去好似也不太合适。 如果是铺子好像就解决一切问题了。 铺子可以生钱。 有了钱,她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多方便。 康熙帝越想越觉得这个提议十分合适,当即狠狠赞了德妃:“还是你想得周到,就铺子吧!” 然后他又点出来德妃的话语中唯一一个不合适的地方:“你说只给一个铺子,这不太行。要朕说,就给三个吧。” 给珞佳凝三个现在就很赚钱的铺子,想必这孩子赚到钱了后,便能开心起来。 到时候也就不计较他这个父皇没办法处置老三的事儿了。 主意已定,康熙帝当即让人把铺子单子拿过来,仔细挑选给四福晋哪三个比较好。 这次老四媳妇儿可是真真切切受了伤了,还流了血。 而且伤她的还是自家妯娌。 康熙帝想,再怎么也不能亏待了老四媳妇儿这个好孩子。 四贝勒府内。 珞佳凝回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洗去一身的污渍,而后清清爽爽用个午餐。 她洗完澡后,就踹了胤禛让他去洗。 就在胤禛拿着换洗的衣裳进去沐浴的时候,宫里突然来了人,说是有皇上的口谕给四福晋。 而且来人还是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梁九功。 听闻四阿哥现在没办法过来,只四福晋有空闲,梁九功就对苏培盛说:“只四福晋就好,咱家这次过来,也只是为了四福晋而已,四贝勒没空也无妨。” 珞佳凝心下疑惑。 梁公公这次来,居然只说是见她就好?那是什么事儿。 揣着满心的疑惑,珞佳凝换了身常服,过去见了梁九功。 梁九功看了看珞佳凝四周。 她立刻会意,知道皇上这次要说的事儿,不是当众宣旨这种,是要私下里和她说。珞佳凝就把周围的人屏退了。 当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二人,梁九功方才把手里的匣子给了四福晋,又低声和四福晋说了一通。 梁九功走后,珞佳凝忙回到自己卧室,仔细翻看。 康熙帝一共给了她三个铺子。 一间是酒楼,京城最大的酒楼,但凡王公贵族都喜欢去那边吃酒。在珞佳凝拿到这个酒楼的契书之前也没想到它居然是皇上所有的。 另一个是酒坊。虽说不至于是京城最大酒坊,可是它的酒是有口皆碑的好。而且有了自家那个酒楼后,酒坊往那边送酒,两边得益一起赚钱。 第三个铺子是脂粉铺子。这是个百年老字号了,口碑极佳。宫里用的脂粉,大部分也是来自于这一个铺子的。 珞佳凝拿着三个铺子的契书,只觉得烫手。 她本来做生意就是随心而为,能多赚自然是好的,万一不能多赚,就少赚一点,反正她做生意不可能赔本。 如今有了这三个铺子在手里,她一跃成为京城里的经商大户了,这让她实在有些…… 飘了。 珞佳凝手握三间赚钱大铺,忍不住哈哈大笑。 胤禛沐浴完毕推门进屋,当先入眼的就是自家媳妇儿放声大笑毫无形象的样子。 即便这样,他也喜欢。 胤禛眉目温柔地走到了珞佳凝身边,伸手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遇到什么事情了这样高兴?” 珞佳凝示意他把门关上,而后才拿了三个铺子的契书给他看:“你瞧瞧皇阿玛给我了什么?三个铺子!” 而且还是三个很赚钱很赚钱的铺子! 口碑很好的那种! 珞佳凝十分高兴,捏着手中的纸张,开始畅想未来:“过几天我先见一见这些铺子的掌柜。再看看进货渠道。嗯,经营方式也得捋一捋。还有账本,总得仔细瞧瞧的。” 胤禛轻声询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珞佳凝横了他一眼。 这家伙,整个就是个政治天才。 花费他政斗的宝贵时间,来帮她打理铺子,实在太过于大材小用。 珞佳凝踹了他一脚:“得了吧四爷,您还是把自己的政事给处理妥当了就好,这些小事不劳烦您费心。” 她是真心实意觉得,他应该去处理政事,而不是花费时间在赚这种小钱上。 未来的皇帝么,不政斗却来商战…… 任谁都觉得不合理。 可是,她这些真心实意的话语到了胤禛的耳中,却全然不是这个味道了。 胤禛默默望着自家媳妇儿。 发现她眼中只有铺子没有他后,胤禛不由眉心微蹙,百思不得其解。 他实在不明白。 明明他比铺子好看很多。 可是,为什么媳妇儿只看铺子,却不看他呢?! 第93章 第 93 章 有了新铺子后,四福晋只略歇息了一两日就又忙碌起来。 没办法。 新铺子生意太好了,她这个新东家不快一点接手的话,很多事情接不上趟,耽误赚钱。 珞佳凝每天乐滋滋地出门,乐滋滋地回家。整个人都十分精神。 可是这种精神奕奕的状态看在了四阿哥的眼中,他却有些不是滋味。 ……现在她只忙着做生意,都没空搭理他。 仔细想想,还不如那时候在蒙古呢。好歹夫妻俩没事儿就凑在一起说说话,十分和乐。 胤禛回到家后,每日望向翻看账本的四福晋,都不由得暗暗叹气。 一次两次的,珞佳凝还没发现什么。后来他故意叹气的次数多了,珞佳凝方才反应过来,笑着问他:“四爷可是不喜欢我看账本?” 其实,她忙着看账册也不过是这些日子的事儿。 等到几个铺子的事情顺手了,她身为老板也就不必那么忙了。只是隔一段时间查看一下就好。 比如现在。 她手头这个酒坊的账册就基本上看完了,今儿晚上也没什么其他要事去做了。所以顺口问了四阿哥这么声。 胤禛见媳妇儿好不容易搭理他了,忙说:“没有,你继续看,继续看。” 珞佳凝扬着声音“哦”了声后,便顺着他的意思低下头继续凝视账册。 胤禛这个后悔啊,心说怎么就非要那么大方,硬要她去看账本呢? 他越想越懊恼,索性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走着,希望借此来吸引住她的注意力。 珞佳凝也确确实实地被他的走动给吸引住了,倒也不是别的,而是这么个大个子哪儿也不去,非得在她跟前绕圈,她想看不到也很难。 珞佳凝索性合上了账册,无奈地询问:“四爷是有话和我说吗?” 胤禛脚步微顿:“嗯?” “不然四爷为什么一直围着我这边绕圈呢。”珞佳凝说:“看四爷一直在我这边打转,我还以为你有话和我说。” 胤禛下意识“哦”着应了声,一时间找不到话题来,索性捡了一个让他下午开始就忧心不已的话题:“我听说福常在最近身子不太好。” 珞佳凝怔住:“福常在最近身子不适吗?什么时候开始的事儿?” 福常在便是十三阿哥的生母章佳氏。 章佳氏的身子一直很弱,总也不见好。后来康熙帝去长春宫探望她,又给了她位分,心情舒畅下她的身子骨倒是肉眼可见地在好转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居然又开始不好起来。 “许是最近天气骤然变冷的关系。”胤禛说道:“胤祥曾经说过,福常在的身子受不得冻,如果天气忽然冷下来,身子承受不住的话就容易感染风寒。” 身子本身就虚弱,再来个风寒就很容易发热,从而再引起本来就有的病根。 福常在一直对珞佳凝不错。听说福常在病了,她就有些坐不住,想要去看看。 因为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十三阿哥的生母就是这两年去世的。 而且福常在的身子不好是身体本身的问题,即便是她想用健康药水来帮忙,也是丝毫都起不到作用的。 “这两日我找个时间进宫一趟。”珞佳凝沉吟道:“不管怎么说,去看看才保险点。” 胤禛其实已经去探望过了。 说实话,福常在的状况十分不妙,缠绵病榻起不来床,偶尔还会昏睡醒不过来。 但看珞佳凝十分关心她,胤禛就也赞成:“那好,我让人给你准备好车子,这两日有空的时候进宫一趟吧。”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 虽说珞佳凝是去探望福常在而特意进宫的,可是对着宫里的贵人们,她却不能这么直白地说。 笑话,宫里那么多对她好的长辈们,她为了个位分低的福常在而来一趟,那置其他人于何地? 于是珞佳凝用的进宫的“原因”,便是和太后德妃一起商量一下五公主订婚的事情。 五公主的订婚,定在了几个月后。而结婚的日子,则定在了后年。 结婚的东西还能慢慢准备着,但订婚的一应物品和注意事项,却是从现在就得着手准备起来。 珞佳凝之前进宫的时候,太后和德妃已经和她说过这些事儿了。 这次她正好凑了这个缘由再进宫一趟,顺道可以看看福常在的健康状况,也一并把商量五公主订婚事项的事儿给办掉。 这趟过去,需要办的事情可不少。一大早珞佳凝就出了门,正好赶在了卯时便进了宫。 她先是到乾清宫给皇上问安。出来后,得知德妃已经去了太后那边,她便径直到了宁寿宫,和太后德妃一起商量。 过来迎接她的,是太后宫里的宫女,名唤银盏的。 这银盏当初曾经和苏培盛一起跟着四福晋,亲眼见证过太子和太子妃妹妹小瓜尔佳氏拉拉扯扯那一幕。 银盏见到了四福晋冷静沉着的一面,觉得这位皇子福晋虽然年轻,却实在是个能承得住事儿的,便过来负责传话,顺便把一些情况直接在路上简短地告诉了四福晋。 “太后的意思是,两个公主的嫁妆持平。”银盏小声说:“而德妃娘娘的意思是,太后不用给七公主添置那么多嫁妆,只管给五公主一些就好。反正长幼有序,姐姐比妹妹的嫁妆多一点也没什么。” 简短几句话,她就把太后和德妃商议五公主嫁妆的一些矛盾,就说明白了。 原来,太后顾念着七公主是五公主的妹妹,虽然七公主没有养在她老人家的身边,她却坚持着想要给两个孩子等分的嫁妆。 而德妃觉得,太后只抚养过五公主,只给五公主添嫁妆就行了,没必要再给七公主添。 因为长辈们给孩子添嫁妆,用的都是自己的私产。 若再给七公主添的话,就得劳烦太后再出钱出首饰了,德妃心里头过意不去。 “如今两位主子都在宁寿宫,还吵起来了。只声音不大,我们屋里头伺候的才听得到。”银盏急得额头上都冒了汗:“幸好四福晋来了,倒是可以帮忙劝一劝。” 珞佳凝忙说:“我赶紧过去看看。”说着就加快了脚步。 她边往那边行着,便把事情前前后后仔细琢磨了一番。到了宁寿宫门口的时候,基本上已经捋出来了思路。 恰好这个时候,屋里传来了德妃的声音:“皇额娘,这可使不得。这东西你给小七做什么。” 珞佳凝一听,不由叹息。 倘若不知情的外人听到了德妃这样的语气和这样的话,少不得要以为德妃不喜欢太后给七公主的东西,而故意说了场面话推辞。 也难怪宫里有时候传言说德妃这个人不好相处。 平时的时候倒也罢了,有时性子上来了,德妃娘娘真的是不管不顾的,由着自己的脾气来。 就比如以前,她明知道和四阿哥处好了关系是最佳的选择,那样可以拉拢不少人,还能得了皇上的赞赏。可她依然由着自己的脾气,对这个儿子不管不顾,甚至视为敌人。 可以说,四阿哥和德妃这娘儿俩的倔脾气是一样一样的。 珞佳凝生怕德妃的倔脾气又上来了,赶紧推门入屋,笑着说:“母妃讲什么呢?大老远就听到了你的声音。” 德妃就道:“你看这个璎珞,好看吧?赤金的!太后当年的陪嫁!可太后说要给小七日后做嫁妆……我真心疼这东西,都跟着太后她老人家几十年了,如今要让它跟着小七走,我如何忍心从太后身边把它夺走啊!” 说到这儿,德妃就索性摊开来讲:“我给你五妹妹和七妹妹,自然是准备一样多的嫁妆的。可太后她老人家,也打算再给她们每人添一份一样多的厚厚的嫁妆。你说,这可怎么使得!” 太后在旁边轻轻摇了摇头。 珞佳凝见状,知道太后其实是铁了心想让两个孙女儿添同等多的嫁妆了。 她先给太后行礼问安,而后挨着德妃坐了,拉着德妃的手说:“母妃只是想着替皇祖母心疼,却有没有想过,皇祖母为何如此?” 德妃便道:“皇额娘自然是顾念着小七是小五的妹妹。”所以想让两个女孩儿从她那边得到一样的。 “母妃也说了,五妹妹和七妹妹是姐妹俩。”珞佳凝道:“那么置办嫁妆,五妹妹怎可能不知道七妹妹的?七妹妹怎可能不知道五妹妹的?倘若太后给七妹妹的少了一些,七妹妹又知道了,那会怎么样?” 德妃沉吟道:“小七大大咧咧的,不会计较。再说了,她知道太后对小五好,自然更不会在意这些。” “她现在年纪小,不在意。等她年纪大一些呢?”太后这个时候打断了德妃的话,说道:“就算她一直心大不介意,可是,她如果知道我给她和小五的一样多,知道我对她们一样疼爱。那往后小五遇到了什么难事,小七不只看姐妹情分,还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会对小五多加照拂。” 太后这是肺腑之言。 而且她说的很明白,即便是她给两个孩子安排了一样多的添妆,她也是为了五公主打算的。 德妃恍然大悟:“皇额娘原来是这个意思!您怎么不早说。” “早说怎么说?”太后指了四福晋说:“若不是老四媳妇儿来了,把话摊开。你让我怎么开这个口!” 德妃是想着,太后一定会偏心五公主的,所以以为太后给七公主同样多的嫁妆不过是客气一下,所以她铁了心去拒绝。 却没想到太后是真的想给同等的。 德妃考虑半晌,越想越觉得太后对她和她的两个女儿真是太好了,不由得眼睛湿润,拿了帕子偷偷擦拭。 珞佳凝笑道:“皇祖母处处为母妃着想,只是不能把这些想法告诉母妃罢了。母妃倒好,自己没有想明白,却还觉得皇祖母做的不妥帖。母妃这次要不要给皇祖母敬一杯茶再作罢?” 这就是给太后和德妃婆媳俩一个台阶下了。 毕竟婆媳俩刚才为了这事儿争执不休,闹得还挺厉害。一开始还能收敛点,只屋子里的人听见,到后来声音太大都传到外头去。 德妃之前听了儿媳妇的一番话,又得了太后的真心话后,这才知道太后她老人家深思熟虑,实在难得。 她感动于太后为孩子们打算的这一份心,也欣慰儿媳妇是个机智聪慧的,当即亲自斟了茶,恭敬端到了太后跟前:“皇额娘,是儿臣考虑不周,还望皇额娘饶了儿臣一次。” “什么饶不饶的?都是一家人,都是为孩子们考虑,只是我们娘儿俩侧重点不一样,哪里有对错?” 太后说着,嗔了她一眼,到底是接过茶抿了一口:“其实你的想法也没错,我的想法也没错。只是我们啊,想岔了。如今能够凑到一个路上想,事情不就解决了?” “是是是,老祖宗您说的都对!”德妃笑着应声。 婆媳俩相视一笑,喊上了四福晋后,三个人继续为嫁妆地事儿商量细节。 珞佳凝在宁寿宫用过午膳后,方才出来。 德妃留在宁寿宫继续和太后商议,毕竟细节太多,四福晋只在有争议的时候才会帮忙出个主意,主要的单子还是得她们婆媳俩来拟定。 珞佳凝便独自往福常在的长春宫行去。 可是,她刚出了宁寿宫没多久,还没来得及转到通往长春宫的路,旁边就来了个小丫鬟拦住她的去路。 小丫鬟见了四福晋后,硬生生挡在了四福晋的去路前面,福了福身:“四福晋安康。荣妃娘娘有事儿,请福晋到钟粹宫一叙。” 珞佳凝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荣妃? 找她? 这能是什么事儿啊。 眼看着入了冬,天气一天天寒冷起来。 而大皇子和三阿哥的禁足一直还没有解。 本来不慌不忙的惠妃,这时候也开始紧张起来。而一直被禁足在钟粹宫的荣妃,则更加地心慌意乱,想方设法地通知了三福晋的娘家董鄂家,让他们帮忙说项,看看能让他们先出来不。 不然到了过年都还在禁足,那丢人可真丢大发了。 董鄂家不好过问皇家的家事,斟酌后又让小董鄂氏经常去拜见宜妃娘娘,走宜妃这一条路来曲线救国。 宜妃觉得三福晋的堂妹小董鄂氏不错,所以看在小董鄂氏三天两头来给她请安的份上,她也在皇上跟前帮忙说了三阿哥和三福晋几句好话。 康熙帝私下里已经用好铺子补偿过四福晋了,又确确实实罚了三阿哥夫妻俩和大皇子。眼看着就要到年底了,康熙帝就也略松了口,放了这几个人一马,准许解了他们的禁足。 当然了,这个“解除禁足”自然也包括被儿子和儿媳拖累了的荣妃。 这样的情形下,一直备受皇上宠爱的四福晋又成了她们关注的目标。 这不,眼下荣妃就遣了人过来“请”四福晋过去说话了。 钟粹宫的这个小丫鬟弱弱的小小的,低着头,身子在寒风中打颤。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 听说荣妃要见她,珞佳凝第一反应就是“不去”。 之前三福晋暗中坑害了她,而三阿哥不思悔改反而一直帮着三福晋说话,已经让她十分反感了。 现在荣妃一出来,旁的好事不做,巴巴地先要把她叫到钟粹宫去…… 若说荣妃是存了善意,替儿子儿媳悔改又替儿子儿媳向她道歉,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只有一种可能,荣妃被禁足久了,满肚子的气没处发,不能恨禁她足的皇上,就只能迁怒于“罪魁祸首”四福晋了。 本来珞佳凝和荣妃的关系就不怎么样,这下子,估计荣妃发起火来要藏不少的暗刀子。 珞佳凝可没那么傻,眼巴巴过去送人头的事儿,她可不干。 眼看着荣妃派来的小丫鬟催促得急,珞佳凝淡淡笑着,直接了当回绝了:“我现在去不了。” 小宫女:“奴才可以等。”语气十分坚定。 很显然,荣妃给她下了死命令,必须把四福晋迎过去。 珞佳凝明白,如果她现在去长春宫的话,这个小宫女甚至会跟着她去长春宫,而后等在外头,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甩不掉。 这种情况很麻烦。 如果她不去见荣妃,荣妃的人就非得一路跟着她。她除非找人把这个小宫女拖走,毕竟小宫女也没做什么事儿,只是跟着她而已。 更何况,荣妃既然下定决心,就肯定不只这一个宫女可用。把这个赶走后,还能再来第二个宫女,第三个太监…… “等也没用。”珞佳凝径直朝着乾清宫走去:“我是要去见皇阿玛。荣妃娘娘倘若非要我舍了皇阿玛那边而去她那边,我便不得不问问皇阿玛的意思了。” 荣妃想烦他可以,有本事在皇上跟前发威去。 到了乾清宫后。 梁九功见到四福晋,很是意外:“您怎么来了?” 珞佳凝笑道:“皇阿玛说让我这时候给他来请安,我便来了。只是得麻烦梁公公帮我照看一下钟粹宫的这位小宫女。毕竟荣妃娘娘遣了他来叫我过去,我又去不得,还得劳烦梁公公帮忙招待。” 她话虽说的客气,实则在告诉梁九功一件事——这个人是荣妃的人,你看着办就行。 梁九功瞬间明白过来,笑着打了个千儿:“是是是,陛下刚才还说,等会儿要召见四福晋。可巧四福晋自己先来了。”语毕他高声唱和一声,向皇上通禀了四福晋的到来。 珞佳凝就来到了皇上的屋子里,向皇上请安问好。 康熙帝看了她后觉得稀奇:“你平时除了刚刚进宫的时候给朕请安,平时都不太过来。怎的这个时候有空?” 这便存了些开玩笑的意思了。 自打一起去过蒙古后,康熙帝和这个孩子愈发熟悉。他知道这个孩子脾气好,性格也爽快,因此敢和她这样直白地开玩笑。 “荣妃娘娘让我去,我不愿意去。”珞佳凝在皇上面前也没遮掩着,径直说了实话:“我便来皇阿玛这儿躲一躲了。” “荣妃。”康熙帝听后,轻轻颔首:“她确实事儿多。今天一大早,她还来给朕请安。朕怕她再说起来什么为三阿哥求情的话,直接说朕没空。” 说罢,康熙帝瞅了瞅四福晋,不由拧眉:“朕说了没空见她,如今却有空见了你……她会不会怨朕厚此薄彼啊?” 珞佳凝笑道:“那孩儿就谢过皇阿玛大恩大德,肯收留孩儿片刻了。”说着起身福了福。 康熙帝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你这孩子,净给朕找麻烦。” 康熙帝越看这个儿媳妇越觉得是能说得上话的,便不由得和她说起来另外一件事:“过了年后,朕许是会择了时间南巡。你要不要去?” 珞佳凝脱口而出:“四爷去不去?” 康熙帝叹息道:“他若是不去,你便不去了?” “四爷若去的话,我许是能跟着走一趟,又或者是不能。可如果四爷不去的话,我便铁定是去不了的。” “这话怎么说?” “年后就要开始准备五妹妹定亲的事儿了,七妹妹定亲应当也是不久之后就要操办的。”珞佳凝道:“这两桩喜事我必然要帮忙。倘若四爷跟着皇阿玛去南巡,我或许还能跟去。若他不去的话,我就留在这里好好准备妹妹们的喜事,自然走不开。” 康熙帝听后,暗暗点头。 他知道老四媳妇儿一向是很注重兄弟姐妹情意的,她会为了妹妹们的事情而放弃其他,也很正常。 “到时候朕再安排吧。”康熙帝道:“明年看看再说。定亲到底不是成婚,虽然重要,却也没有紧要到那个地步。” 皇上都这么说了,珞佳凝自然颔首应是。 俩人又聊了一会儿。 珞佳凝估摸着时间足够久了,荣妃的人总不至于这个时候还守在外头。且看看时辰也不早了,再不去的话今儿可能就没办法探望福常在了。她这便向康熙帝告辞,离开乾清宫去往长春宫。 珞佳凝原本想着,这个时候前来探望福常在的只她一个。 谁曾想,走到了长春宫门口后,她却意外地看到了个熟悉的高大挺拔身影。 珞佳凝意外至极,不由自主放缓了步子:“……四爷?你怎么在这儿?” 胤禛原本等得心焦,听到她的声音后,顿时心里放松下来,安心许多。 可是看到她意外且惊讶的笑容后,他心里高兴着的同时,却轻飘飘横了她一眼,轻哼一声,负手而立,心里头又有些不痛快。 午膳后他去了趟宁寿宫,给太后请安。 太后和德妃都在那儿正说着话,看他来了,直接和他说四福晋刚刚才走,不过片刻功夫的事儿。 他就想着,四福晋应该是去探望福常在了,特意径直去了长春宫,在福常在这边等四福晋。 结果倒好。 他在这边等了她那么久了,她却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偏他想着再多等等或许她就来了,又舍不得离开,于是硬生生在等了那么长的时间。 结果硬生生挨到了此刻,方才好不容易见到她一眼。 胤禛不由问她:“你刚刚去了哪儿?” 刚才等她的时候,他心里头考虑了很多,比如她会不会是被谁叫走受了难为,再比如她现在人在何处,是不是在吃东西…… 如果珞佳凝再不出现的话,他都打算动用安插在宫里的探子,去帮忙打听一下四福晋的去处了。 好在她这时候出现,倒是让他松了口气。 胤禛正想关切询问她之前遭遇了什么,怎的没有来福常在这边。 珞佳凝却是看到了他焦急的神色后,眼眸一转,到了嘴边的大实话突然改变,出口的就成了:“我听说御膳房新做了一种点心,好吃得很。我就跑到御膳房吃点心去了。四爷呢?要不要也去尝尝?” 胤禛松了口气:“我也猜过你许是去吃东西了。” 他想说早知道让人去叫她了,也免得他提心吊胆地怕她受到什么难为。 不料,许是因为等的过程让他心焦不已,不知怎的他说出来的话却成了:“若你知道我在这里等你,便不会去吃东西,直接来找我了吧?” 说完后,胤禛眉心跳了跳,不敢相信这种和点心较劲儿的话居然是他说的。 胤禛急急开口正想弥补什么。 珞佳凝那边心念电转间却已经有了应对。 “便是知道四爷来了,点心该吃的总也得吃。”珞佳凝故意气他:“四爷回府后还能看到。可是点心,离开宫里就吃不到了,对吧?” 说完后,她还特意朝胤禛飞了个眼儿。 胤禛心跳加快却又十分无语:…… 比不过赚钱铺子,他忍忍也就过去了。 可是,比不过点心,这让他怎么能忍?! 第94章 第 94 章 福常在的身子确实是不大好了。 天气寒凉,她身子弱又禁不得风。最要命的是前些日子,她坚持要给十三阿哥亲手缝制一个袄子,结果大白天坐在廊下做绣活儿,吹了风。 当时是没察觉有什么的,不过头晕而已,以为是做绣活儿久了眼睛累得。 后来半夜烧起来,这才知道事情严重性。连夜叫了太医过来看诊,虽然吃药后退了热,身子却一病不起,至今缠绵病榻。 胤禛也是担心福常在,所以特意凑了四福晋可以过来的时候,顺便探望她一下。 毕竟他现在已经是成年阿哥了,而且又不住在宫里,不方便在后宫频繁走动。偶尔来探望还可以,看多了终归是不好的。 前几日他刚刚来过,虽然心忧却也不好再来。 今儿珞佳凝过来,他倒是正好顺便一起探望探望。 夫妻俩刚在长春宫的院子里出现,就有小宫女忙不迭地跑着进屋通禀:“常在,四贝勒和四福晋来了!” 福常在挣扎着要起身相应。 珞佳凝进屋看到这一幕后,赶紧跑了过去,把她按回床上歇着:“您何至于这样客气?我和胤禛不过是来探望探望你,万不可为了礼数而伤了身子。又不是外人。” 入冬后,天气愈发寒冷。 现在已经到了十一月初,院子里都结了冰。屋里倒是烧了火盆,只是这样虽然温暖一些,却会让屋里多了些煤烟,空气有些滞闷。 珞佳凝扶着福常在躺好后,她给福常在掖了掖被角,又从袖袋里拿出来一个布包,放到了旁边桌上。 布包包裹得紧,这样乍一看,并不能瞧出里头有什么东西。事实上,包里放着好几根老参,那是四贝勒府上最好的几根老参了。 珞佳凝进宫的时候一直带在身上,特意拿了来给福常在用。她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对福常在的身子有没有益处,觉得应该是还用得上的,就拿来了。 布包里除了参外,还放了一个金锭一张银票和好些个碎银子。 十三阿哥还年少没有参与到政事当中来,拿的例银少。 她怕福常在病着钱不够用,毕竟在宫里打点,什么都要银子,就特意多拿了些钱过来。金锭和银票傍身,可以应急用。那些碎银子日常花用,比大的锭子好使。 胤禛看着福常在枯瘦蜡黄的面容,询问小宫女:“太医怎么说?” 小宫女福了福身:“回四爷,太医说得好好养着。旁的就也没什么了。” 胤禛眉心紧拧。 如果太医唠叨许多的话,说不定还有的回转。如果只这几句,怕是福常在的身子当真不行了。 珞佳凝在床边坐下,握了福常在的手:“您可得好生休养着。胤祥这些日子,又得了夫子不少称赞。他的课业您不用发愁,只管养好身子就行。” “胤祥这孩子真是个懂事的。”想到还在读书的儿子,福常在的脸上满是自豪:“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本事,什么都是一学即会。” 珞佳凝聊着十三阿哥的事情,与福常在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等到福常在有些乏了,她就和胤禛一起离开。 两人在长春宫的时候都是面带笑意的,可是离开那边之后,两个就都笑容渐渐消退,转而呈现出忧虑之色。 珞佳凝忧心忡忡:“希望这个冬天不要太冷。” 天气越暖,福常在的病就越容易好。 胤禛伸手搂住她的肩:“莫怕,都会好起来的。” 珞佳凝叹息着点了点头。 希望如此吧。 钟粹宫内。 荣妃没想到四福晋那么不识抬举,见四福晋居然不听她的来见她,当即怒了,把桌上东西都拂到地上,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不过是个贝勒福晋而已,居然那么嚣张,堂而皇之地不听她的话,看也不来看她一眼。 荣妃气得肝疼,摆着臭脸在钟粹宫待了一个下午。 身边嬷嬷小声劝她:“娘娘何至于如此?不过是个贝勒福晋而已,您和她计较,倒是白白地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她仗着自己有太后和德妃撑腰,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荣妃经过了多日的禁足之后,脾气愈发见长。 以前的她恭顺有理,所有的事儿能不插手就不插手,每件事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禁足前的她还是比较低调的。 可是经了这一回,她觉得再这样忍气吞声下去不是办法,总得为自己、也为三阿哥谋划一番。 不然的话,三阿哥往后经了事情,再莫名地被皇上这么斥责下去,可是不好。 荣妃想,都是去蒙古,为什么四阿哥四福晋得了皇上的青睐,而她的三阿哥没有得到好处反而被皇上斥责? 不就是因为三阿哥为人太善良了,不懂得阿谀奉承四处逢迎吗? 出了什么事儿,就都是三阿哥这个老好人担着了,而那个四阿哥四福晋的却把自己摘干净,半点都不沾上…… 这样自然看上去是四阿哥夫妻俩好,而三阿哥这种直性子就成了箭靶任由人把污水泼给他。 荣妃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考量没错。 她思虑再三,决定把董鄂家的身份再“提一提”。 董鄂家,荣妃一直是当做正儿八经的亲戚来走动的。毕竟三福晋是来自于董鄂家,这一家人就和三阿哥、和她绑在了一条船上。 若是给董鄂家推一条光明的路出来,对她对三阿哥来说都是好事。 荣妃这样想着,就也不多耽搁了的,当天晚上就寻了个借口到翊坤宫找宜妃。 宜妃当时用膳过后都准备歇着了。 近日来为了迎接皇上回宫,她可是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地操碎了心,每天都脚不沾地的。现在好不容易闲下来了,每日就早睡晚起,养足了精神再说。 她都打算让人给她卸下钗环了。却听外头有人通禀,说荣妃娘娘来了。 “谁?”宜妃还当自己是听错了,下意识问了句:“谁来了?” 小太监:“回主子,是荣妃娘娘。” 宜妃的手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许久都放不下来。 过了也不知道多少时候,宜妃方才后知后觉缓过神来,忙说:“快请她进来吧。” 说着她就起了身,钗环也不卸了,就这样带着妆容,摆出了霸气十足的架势,看看这个平日里的对头今儿过来做什么。 谁知出乎她意料之外。 荣妃进屋后,并没有和她说什么不好的话语,而是进屋就是道谢:“多谢妹妹前些日子帮忙在皇上跟前说话。若不是妹妹帮忙,我如今怕是还在禁足,出不来呢。” 宜妃没料到荣妃过来居然是这事儿。 看对方神色和善,宜妃就也脸上带了笑:“姐姐这话可就见外了。你我姐妹一场,何至于非要分个彼此出来?” 荣妃看宜妃态度不错,心下的石头落了地。就先捡了一些寻常的聊天话题说了几句。 到底是天色晚了。 荣妃知道自己在翊坤宫也不能久待,就借着一个事儿把话题引到了自己要说的话上:“……说起结亲这种事情,我这边倒是有一个孩子人不错,还没定下亲事。” 宜妃隐约知道她说的是谁,还是问了句:“姐姐说的是?” “就老三媳妇儿那个堂妹。”荣妃道:“前些天为了我和老三两口子,来你这边拜见你的那个丫头。” “是她。”宜妃心道果然猜对了。 荣妃就道:“这孩子一向是个机灵懂事的,她家里人央了我帮忙相看,说是得找一家妥帖的亲家才好。可是亲事这个东西,得看机缘。那是说办就能办的?不过说起这个孩子来,真是个好的。性格柔顺又大方,而且听说她从小跟着管家,不管嫁给谁,一定能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宜妃七巧玲珑心,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荣妃话里话外的意思,笑说:“你我姐妹一场,就不必绕圈子了。荣妃姐姐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 “妹妹当真是好性子,我这一开口,你就知道什么事儿了。既然如此,我就不瞒着妹妹了。”荣妃拿着帕子,笑着半遮了口:“不知妹妹觉得,董鄂家的这个孩子,和九阿哥,倒是般配不般配啊?” 宜妃虽然心里头隐约有了点意向,却没想到董鄂家还真的打了这个主意。 宜妃忙说:“姐姐怎么看?” “我倒是觉得这主意不错。”荣妃笑说:“你看,这两个孩子年龄相仿,性格也相和。彼此之间怎么样倒也罢了,主要是那孩子孝顺,如果你做了她婆婆,她只会一直孝顺你,再不会有旁的心思。” 这最后一句话,可真是说到了宜妃的心坎上。 宜妃这两年最大的心结,不过是疼爱了郭络罗氏那么多年,郭络罗氏却主动去求做了八阿哥的福晋。 不仅如此,郭络罗氏自打做了八福晋后,还和她这个亲姑姑越来越疏远了。 宜妃每每想起自己以往对八福晋的好,就懊悔得肠子都青了,只觉得那么多年的宠爱真是喂了白眼狼。 她想着,日后给胤禟找福晋,一定要找个对她对胤禟都一心一意的。 可不能像郭络罗氏那个小白眼狼似的,一个心都在旁人身上。 如今荣妃说,小董鄂氏必然会孝敬她这个婆婆…… 宜妃当真是有些心动。 荣妃看宜妃神色间不似排斥,倒像是有点乐意的,她心中便松了口气。 她明白有些事情点到为止即可,在没有个准信儿的时候不便多说。于是就终止了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旁的。 又闲聊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荣妃看看时间不早了,就告辞离去。 宜妃亲自送她到了门口,两人姐姐妹妹地客气了一番就也互相道别。 待到走出翊坤宫后,荣妃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这边敞阔的建筑和庭院,笑了笑,回钟粹宫的脚步都变得轻盈许多。 对于结亲这种事情,荣妃也有自己的考量。 董鄂家是三福晋的娘家,也算是她这边的人。 她总得给自己的儿子多加考虑。如今三阿哥势单力薄,没有可靠的强大靠山可不行。虽说董鄂家定然是支持三阿哥帮助三阿哥的,可她觉得还不够。 有了宜妃这一层关系,那就不同了。 拉拢了宜妃就等于拉拢了整个郭络罗家,还有安亲王府——当然了,如今的安亲王府已经大不如前。 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安亲王府那一脉还是可以作为助力的。 再者,宜妃一直十分得皇上的宠爱。有宜妃帮忙,三阿哥的路也能平坦不少。 荣妃心里舒畅,忍不住和身边的嬷嬷炫耀:“幸亏三阿哥一直争气,在皇上跟前得脸,受皇上宠爱。皇上信任他有什么重要差事都会让他去做,他这才年纪轻轻就做了郡王。” 而四阿哥只比三阿哥略小一点而已,才只是个贝勒。 荣妃道:“希望三阿哥一直这样继续努力下去,也不枉费我为他谋划一番。” 嬷嬷赔着笑:“三爷自然是厉害的。” 荣妃深以为然,捏着帕子不住笑着,忍不住开始畅想未来。 康熙帝一直记得在热河建行宫的事儿。虽然现在眼看着已经入了冬快到年关,他还是让人去了趟热河,查看一下地形,开始着手建造行宫一事。 珞佳凝回到家后,眼看着回京后的东西收拾差不多了,就开始准备搬到新宅邸的事儿。 之前修葺完后一直没能搬过去。现在时间尚还充足,正好趁着这个时候住过去。 搬新宅子是大事。虽然宋格格在四阿哥和四福晋不在家的时候,已经把新宅子需要处理的一些末尾的事情办完了,但她依然恪守着本分,什么也不逾矩去做,只等着四阿哥和四福晋回来后搬家。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珞佳凝和胤禛选了个吉祥的日子把主要东西都搬了过去。 等到四贝勒府真正收拾好,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到了年底,京城里家家户户都开始进入过年的阶段。 新宅邸比以前的老宅子大了许多。珞佳凝有时候都觉得有些太大了,走起来都费劲。 胤禛自去办差。珞佳凝就喊了宋格格一起,点着府里的各项进出库的东西,算着旁人送来的东西,依着对方给的东西多寡来还礼。 两人这样有商有量的,事情做起来倒是不太费劲。 如今弘晖已经有两周岁了,按照这个时代说虚岁的法子,他已经有三岁了。而小格格瑾瑜,比他大一些,如今五六岁的样子。 珞佳凝和宋格格都脱不开身,珞佳凝就让晖哥儿自去玩。 晖哥儿到底是小孩子,刚会跑会闹的年纪,自然是喜欢和小孩子玩的。他找了瑾瑜后,非要跟着瑾瑜玩。 珞佳凝相信宋格格的为人,也知道小格格是宋格格一手带出来的,就让乳母在后头远远跟着,由着那俩孩子去玩。 本来她是十分放心的,没觉得这样安排有什么。 只不过一日过去之后,到了晚上,晖哥儿的乳母过来寻她,说是有话对她讲。 珞佳凝跟着乳母去了晖哥儿身边,乳母拉开晖哥儿厚厚的棉袄给她看。她才发现,晖哥儿的小肩膀上青紫了一块。 看那印子,像是被人掐的。而且力道不小,不然不会那么重的印子。 而且下手的这个人很聪明,没有去掐经常能够看到的手腕之类的地方,而是稍微撩开衣领掐的脖子。 现在天气寒冷,一般来说孩子们即便是就寝,也都不会天天脱了内衫。 掐在脖子上一时半刻的不好暴露。 若不是珞佳凝早就吩咐过乳母,平时多看看晖哥儿身上,若是有汗就减衣裳若是冷了就添衣,乳母怕是还不会特意看看他的后背,也就不好发现这一处伤。 真的晚个几天才发现的话,就不一定能这么精准指认出来是谁干的了。 下手之人这般的心机,实属“难得”。 珞佳凝想想就觉得可怕,居然有人对这样的小孩子下手。她又心疼又心惊,赶紧把晖哥儿抱怀里,问乳母:“这是谁干的?” 乳母带晖哥儿许久了,自然也是喜欢这个乖巧的孩子,也很心疼他。如今四福晋问了,她便实话实说:“奴才一直都是跟着小阿哥的。只小格格拉了小阿哥去她房里看好玩的东西那会儿,奴才没跟着。” 言下之意,如果有谁趁着独处的时候偷偷掐过晖哥儿,那必然是小格格无疑。 珞佳凝也是这么想的。 平时小格格不在的时候晖哥儿什么事情都没,她一来就出事。 珞佳凝便问弘晖:“晖哥儿乖,你脖子上的伤是不是姐姐造成的?” 晖哥儿赶紧双手捂住小嘴巴,猛摇头。 珞佳凝和乳母对视一眼,都在心惊:很显然,小格格还给晖哥儿说过这种事情不能告诉旁人,是以晖哥儿下意识的动作是捂嘴巴。 珞佳凝拿了药给乳母,两人合力给晖哥儿小心上了药。 “明天依然如此。”珞佳凝吩咐道:“你带着晖哥儿去找小格格玩,一如今日似的。” 乳母心疼且担忧着:“那万一小格格再对小阿哥——” “我必然会让人悄悄看着。”珞佳凝道:“她若是改了,我自然不会拿捏住把柄。她若是不该,我必然不会手下留情!” 有些小孩子就是很坏,就是爱欺负人。 像是这种孩子,一次得手了,就一定会有第二次。 现在晖哥儿说话还不特别利索,表达不清楚具体的过程。 所以,明天她一定要想办法直接抓住小格格的现行,让那熊孩子无所遁形! 不给小格格点颜色瞧瞧地话,这熊孩子怕是不知道“错”字怎么写! 第二日,宋格格依然带着小格格过来了。 小格格一进院子就福身请安:“见过福晋,福晋安好。” 甜甜的笑容,圆圆的小脸。这孩子怎么看,都是人畜无害的可爱模样。 珞佳凝略笑了笑:“瑾瑜真乖。”她手头还有许多事情要理顺,就和宋格格一起继续做着。 小格格依旧喊了晖哥儿去玩:“弘晖,姐姐那边得了好几个漂亮的石头。你要不要和姐姐一起玩啊?” 晖哥儿许是肩膀那边疼了,听闻小格格的呼喊后瑟缩了下。可小孩子到底是喜欢玩的,没几秒他就撇下了疼痛,乐呵呵迈着小短腿去跟着姐姐玩了。 乳母一如昨日那般继续跟着。 只不过今天多了两个人跟在后面,苏培盛和翠莺。 昨儿珞佳凝就把事情告诉了翠莺让她今天务必注意着。原本珞佳凝的意思是,再让安福也跟着。 可是安福今天又得跑一趟田庄上,另外有事。 于是今天一大早,翠莺就把苏培盛也叫上了,想着多一个人多份力。安福去不了,有苏培盛也不错。 翠莺和苏培盛他们远远地跟在两个孩子的后头,尽量让自己瞧上去没那么显眼。不多会儿,小格格带着晖哥儿进屋了,苏培盛就趴在窗户边,把窗户纸戳开了一个小洞,往里头看。 小格格进屋后就把门从里面上了栓。 里头刚开始还是正常的姐弟玩闹的场面。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开始不对劲起来。 小格格忽然对着晖哥儿做了个捂嘴巴的动作,然后指着他的小鼻子,很凶地说:“我看看你衣裳里面有没有什么脏东西。有人问你,你就捂嘴巴说不知道,听懂了吗?” 晖哥儿从小就很单纯,听后猛点头,还捂住嘴。 小格格就掀开他衣领的衣裳,伸出手指头,卯足了劲儿打算去掐他——还得是昨天那一块地方才最好,那样的话,两次掐痕叠在一起占的地方小不容易被发现,而且那样也更疼。 小格格伸出的手指头刚刚碰到晖哥儿的皮肤,突然间,异变陡生。 门咣地下被人从外头踹开,三个大人忽地出现在了门口。 小格格吓了一跳,指尖停在了昨天她掐晖哥儿的那一处,愣愣地回不过神。 苏培盛直接冲上前拽住了小格格,厉声喝问:“你在做什么!”直接一把揪起了小格格的手腕,不准她再动弹。 乳母在旁边赶紧把晖哥儿抱起来。 翠莺怔了一下后,扭头就跑。不一会儿,珞佳凝和宋格格就赶了过来。 苏培盛看到福晋已经到了院子里,他就在屋里头遥遥喊着:“福晋!奴才抓住她了!她正掐着小阿哥!” 珞佳凝简直气爆了,当时拎着裙摆跑进去,当即就要教训小格格一番。 谁知有人比她更快。 宋格格直接冲进了屋里,对着小格格的屁股就是一顿打。 “让你欺负人!让你欺负人!”宋格格边打边哭:“我平时怎么教你的?你哪儿学来的这种下三滥手段?居然还背着我偷偷欺负弟弟!” 宋格格实在是伤心的。 她这辈子是不可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了,就把小格格当成亲生孩子一般抚养着。 哪知道费心费力后,居然教出来这样一个没有人性的东西! 宋格格打完小格格后,也是心疼,抱着小格格在那边哭。 小格格却倔强地没有哭。 珞佳凝不打算就这么罢休,当即就要让人去拿家法。 谁知也是巧了。 这个时候,院子那边忽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低沉声音:“怎么回事?在闹什么?”说着话的功夫,胤禛大跨着步子进了屋。 珞佳凝奇道:“四爷?你怎么回来了。” 胤禛本来想说的是,高无庸和他说今天家里可能有事,所以苏培盛没来。 他怕珞佳凝再遇到了难事不告诉他,索性亲自回来一趟瞧瞧。却不曾想在院子里就听到了宋格格的哭声。 而后便看到了四福晋这样怒气四溢的模样。 四阿哥问话之后,不等福晋回答,宋格格已经跪了下去,边哭边把事情说了:“……奴才旁的没看到,却看到小格格要去掐小阿哥,被苏公公捉在了当场。” 乳母在旁边福了福身:“其实小格格昨儿就掐了小阿哥,只是福晋心善,想着再给小格格一次机会。不曾想,小格格居然这样狠毒,再次下狠手来掐小阿哥。苏公公这才看不过去,当场捉住小格格的。” 胤禛顿时眉目冷了下来。 他但凡在家的时候,就也时常去看望瑾瑜。每每瑾瑜都表现得乖巧懂事,大方温和。 他还十分欣慰,想着宋格格的温柔脾性果然能够感化孩子,甚至以为李氏的恶毒没有在这个孩子身上留下半分。 却不曾想,这孩子居然那么小就已经会了李氏那些招数,把“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表现得淋漓尽致。 胤禛安抚了妻子几句,轻声对珞佳凝说:“你带晖哥儿先回屋。这边我来处置。” 子不教父之过。 孩子教导不当,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没有教好。 福晋平时要看管着内宅后院这许多事情,还要不停地往宫里跑,照顾他在宫里的家人们,已经十分辛苦了。 小格格的教导不当,实在怪不到福晋头上。 而是他身为父亲没有尽到应有的责任。 第95章 第 95 章 珞佳凝叹了口气,让人抱着晖哥儿回了正屋内室。 晖哥儿还惦记着在那边的小格格,忍不住说着:“姐姐,姐姐。” 乳母是个机灵的,见状拿出来了个络子给晖哥儿:“小阿哥是说‘结’吗?这个结很漂亮,小阿哥来玩啊。” 那络子底部串了一串珠子,一个个米粒儿大小,莹润可爱。 晖哥儿到底年幼,看到了漂亮的好玩的,自然忘记了之前说的什么做的什么了。当即不再惦记那掐过他的人,只顾着玩这个好看的小络子。 绿梅看着小阿哥,心疼得不行:“小格格怎么就那么狠心呢。自家弟弟也下得去手。” 小孩子坏起来防不胜防的。 就比如这一次,谁想到小格格会偷偷摸摸地去掐晖哥儿? 这也是得亏发现了。倘若没发现,晖哥儿还指不定要遭受多少毒手。 “八成是看着小阿哥是嫡出的,受宠。就连皇上都疼爱小阿哥。”翠莺故意掐着嗓子,阴阳怪气道:“还能怎么的?嫉妒呗。” 说罢,翠莺又撇撇嘴,啐了一口:“她以为没了小阿哥,她就能受宠不成?想得美!” 她才不管什么小格格不小格格的,该骂就得骂。 反正她只知道福晋和福晋生的小阿哥! 珞佳凝听到“没了小阿哥”这话后,蓦地有些心慌。 是啊。 谁知道多年后弘晖出事在八岁就没了,是不是亲近之人刻意为之呢? 她有些坐不住了,想要和胤禛说一声,往后让瑾瑜再不能靠近弘晖才行。 可是胤禛教训瑾瑜的事儿还没完,现在她也不能过去。 珞佳凝就焦急地在这个屋子里等待着。 馥容一向是轻易不会说人是非的,此刻都忍不住悄悄嘀咕:“李氏真是恶毒,身体里就带着坏的本性,结果传给了小格格。宋格格那么好的一个人,带了小格格那么久,都没能改掉这种与生俱来的‘坏’。” 翠莺在旁边也跟着说:“本以为宋格格能把小格格教好的,谁知道坏就是坏,再怎么用心教,也换不来一个‘好’字。” 提到了宋格格,珞佳凝好歹是思维转回来了一点:“说来说去,最伤心的莫过于宋格格。在她跟前的时候,你们别说这种话,免得她伤心。” 宋格格有多疼爱小格格,这是四贝勒府上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的。 也正因为疼爱,所以宋格格一直在努力把小格格往正道上掰,想着让这个孩子从小改一改性子,别跟很小时候跟着李氏似的,无法无天动不动就哭闹不止。 可是宋格格努力过了,现在小格格也只是表面上改好了,私底下依然做事儿没个章法。 几个丫鬟都道:“奴才明白,福晋放心。” 安静下来后,珞佳凝听着那边传来了嚎啕大哭声。不多久,胤禛回了她房里,脸色阴沉得可怕。 夫妻俩沉默着对坐了会儿,胤禛就转身去了书房。 珞佳凝听高无庸说,四爷把小格格打了一顿,还罚了小格格面壁思过外加一天不准吃喝,说,就得给她点厉害瞧瞧,不然的话,小时候不教,长大了出去也是祸害人。 “四爷还说,面壁思过完了,就送小格格去庄子上休养。”高无庸道。 “庄子上?”珞佳凝有些意外:“这都要过年了,四爷的意思是,让小格格在庄子上过年吗?” “奴才问过四爷了。”高无庸躬身说:“四爷说小格格做事没个章法,这样下去不行。过年不过年的不重要,让她认识到做错了才最重要。” 珞佳凝闻言,一时间竟是没了话。 毕竟在这个时代,很多男人丝毫都不插手内宅的事儿。即便是过问一声,也不会像胤禛今天这个样子,为了给她们娘儿俩撑腰,亲自处罚了瑾瑜。 可胤禛不光是做了,还做得彻底。 但凡她想过的可怕后果,想必他也考虑过了,才做了这样的决定。 珞佳凝想去书房看看胤禛,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 罢了。 还是让他静一静吧。 手心手背都是肉,小格格到底是胤禛看着出生看着长大的,他这个阿玛对女儿心里自然也是疼爱的。 刚才回到房里后,他一言不发,想必也是心里难受得紧。 她还是不去打扰他了,等晚上再和他好好说说话。 宋格格知道四爷也是为了小格格好,平常人家的孩子出门见到了外人,还得处处小心谨慎,生怕给自家蒙羞呢。小格格身为皇家子孙,更是需要谨言慎行才可以。 可宋格格还是心疼小格格,跪在福晋院子里哭得泪流满面。 珞佳凝让人去请了宋格格好几回,让宋格格在屋里歇着,宋格格都哭着拒绝了。 最后还是珞佳凝亲自到了院子里一趟,让宋格格进屋。 “你也别哭了,四爷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最倔强不过,下了决定不会轻易更改。”珞佳凝道:“你不如先回去,把自己收拾齐整一点,等四爷心情好的时候再和他说说。” 宋格格抹着眼泪:“福晋,说句逾越的话,小格格是奴才一点点看大的,奴才和她即便不是母女,也亲如母女。奴才知道福晋心疼小阿哥,可是小格格也还只是个孩子啊!” 珞佳凝笑了:“是孩子又怎样?是孩子就一定不存坏心、是孩子犯了大错就能原谅吗?如果单凭‘孩子’二字就能抹杀自己做的所有错事,那我也想做个孩子了,任由自己胡作非为,不用受到半点责难。” 这话堵得宋格格一噎,倒是没有继续再哭了。 珞佳凝继续道:“你只说你辛辛苦苦抚养小格格,让我们体谅你抚养她的一片苦心。你怎么不想想晖哥儿是我生的,我生育抚养晖哥儿的一片苦心呢?” 宋格格之前是为了孩子而脑子不转弯了,这个时候听了福晋前后这些话,方才有点回转过来。 她想了很久。 珞佳凝也不催她,由着她这个时候慢慢想清楚。 “那。”宋格格冷静下来后,也知道小格格做的事情错的离谱了,就不强求福晋留下小格格,转而问道:“福晋,能不能让奴才跟着小格格去庄子上?奴才一定尽心尽力服侍小格格,不做旁的。奴才只求小格格健健康康长大就好了。” 这个事儿,珞佳凝可做不了主:“你得问四爷去,这个事情我说了不算数的。” 宋格格朝福晋福了福身,知道四爷在书房后,她也不敢打扰径直回了屋里梳洗打扮。 晚上,胤禛在珞佳凝房里用膳。 宋格格跪在外头,求四爷准许她去庄子上陪小格格一起“休养”。 胤禛知道她在这个家里也别的眷恋,所求的不过是陪着孩子一道而已,就没为难她,准了她的请求。 宋格格这便欢天喜地地去收拾行装了。 胤禛回到屋里,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地吃着饭。 珞佳凝给他夹了好几块烤鹿肉。 胤禛执着筷子,难得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含笑看她:“你倒是殷勤,眼看着爷的碗里要放不下了,竟还要往里塞。” 珞佳凝不动声色:“我知道四爷疼我。可我不知道怎么谢四爷,只能多给你夹点东西了。” 胤禛揽下这些事情,做下这些决定,不过就是为了家宅平安妻儿平安而已。 眼看自家小妻子懂得他,他的心里顿时熨帖起来:“你明白就好。怕只怕,往后还有人要说三道四的。你耳根恐是不能清静了。” “说三道四就说去吧。”珞佳凝倒是想得开:“我是无法堵住他们的嘴了,由着他们去。自己过好了就行,不管其他人。” 胤禛道:“看看她往后的表现吧。若她还可以,再接她回来。不然的话,就一直在庄子上养着。她虽说是李氏所生,却终归是我的女儿。我会让人好生照顾她,养她到出嫁。” 而后给她找一个不错的人家嫁了,这也算是全了他们的父女情意。 珞佳凝沉默着想了会儿,慢吞吞说:“到时候给她挑选婆家,我是半点不沾的。四爷您看着来就行。” 这样的孩子,长大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个祸害。 她没有那么大的心去祸害旁人家,胤禛自己做决定吧,她是不沾和那孩子有关的一切事情了。 胤禛知道珞佳凝的脾气,也明白晖哥儿是她的底线。小格格偷偷伤了晖哥儿后,她是断然不会再照顾小格格了。 “你放心,她的事情我会自己处理好。”胤禛道:“你照顾好晖哥儿,其他的我来做。” 第二日,小格格在家里不吃不喝闭门思过。 趁着这白天的功夫,胤禛让人收拾好了小格格去庄子上的一应物品。又让人去庄子上通知了一声,腾出个小院儿来。 第二日的晚上,小格格就被送出了京城,去到了庄子上。 等人离开后珞佳凝方才彻底松了口气,抱着晖哥儿久久不肯松手。 她不是圣母,不会因为那是个孩子,就原谅她对晖哥儿造成的伤害。也不会忽视如果留了那孩子在家里,往后那孩子背地里暗害对晖哥儿的诸多可能性。 瑾瑜被送走,珞佳凝也松了口气。 现在晖哥儿还小,不能自保。她不可能留个祸害在儿子身边。如果胤禛不把瑾瑜送走,她也会把那孩子好生看管起来,绝对不让那孩子靠近晖哥儿半分。 晖哥儿八岁亡故的事情一直是她心里的一个坎儿,再怎么样她都得保了儿子平安无恙。 在京城,四贝勒府是多少人盯着一直在看的。 更何况这次闹出来的,是四贝勒的女儿被送到庄子上的事情,而且是在年底这个本该阖家团圆的时候。 消息自然而然地传到了宫中贵人们的耳中。 康熙帝对此不置可否。 他了解那对小夫妻,知道四福晋是个宽厚良善的,也知道四阿哥是个沉稳有主意的。 既然小夫妻俩决定了要把那孩子在这种时候依然要送出去,他想,肯定有他们俩的原因在。 更何况那孩子的生母是李氏…… 康熙帝自然知道李氏做的那些个龌龊事情。 在他看来,四福晋每每看到那孩子,应当都能想到李氏做的那些事儿。她能容忍那孩子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是仁至义尽。 再者,谁知孩子大了后,会不会知晓李氏相关的事情?倘若知道了,那孩子会怎样对待四福晋和四福晋的孩子? 一切都未可知。 如今那孩子送走,康熙帝也松了口气。 说实话,如果他处于四阿哥和四福晋的位置上,那孩子早几年就不在府里养着了。 莫怪他绝情。他若是不够“绝情”,也不至于能把帝位坐得这样稳当。 皇上这边按兵不动,提都不提那件事。 与四福晋细谈过、知道了那孩子做过的事情的太后和德妃二人,则更加不会对此事过多提及。 与此相关的最尊贵的几人,都做出一副不想谈起这事儿的架势,其他人自然不好过多置喙。 只是宫里头的人有眼力价,权衡利弊后装作不知道这事儿。有人却十分没有眼力,最看不得四贝勒那边好了,自然会把这个话头挑起来讲。 譬如,八福晋。 就在四贝勒府上忙得热火朝天,搬家后收拾,再把小格格送走的这段日子里,八阿哥也搬出了宫里。 八福晋自己做了一个宅子的女主人后,愈发霸道起来,去宫里请安的时候就趾高气扬的,显摆得很。 用七公主的话说,那就是:“看八福晋那样子,好像是打下噶尔丹的是她似的,牛气得能吞了整个草原,比护国大将军还要霸气!” 当然了,大家说起八福晋的时候,全都是背着她的。 毕竟八福晋的脾气不好,全宫里上下有目共睹。谁也不想惹了那个脾气躁的女人,免得在宫里头吵起来,大家都不好看。 除夕那天,大家都早早的来到了宫里,准备参加晚宴。 宴席即将开始之前,几个阿哥们带着福晋,齐聚一堂。 三阿哥和三福晋倒是不敢招惹四福晋了。 他们夫妻俩前段时间害了四福晋一遭后,四福晋的伤口早早愈合,他们两口子却被训斥地到现在都抬不起头来。 他们深觉四福晋是个祸害,惹不起。既然如此,他们躲得起。 反正屋子里不只他们夫妻俩二人,三阿哥和三福晋就避开了四福晋这一块地方,远远地跑去和七阿哥说话去了。 大皇子倒是似模似样地过来给四福晋问了一声好,皮笑肉不笑的,看上去诡异得很。 珞佳凝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也回给他个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见过直郡王。” 大皇子还想和她说几句话。 珞佳凝却声称要去看看弘晖,扭头就走,一个字儿也不和这个人多讲。 她走了没几步后,被人从旁边唤了一声:“四福晋安好。” 珞佳凝侧眸望过去,才发现喊她的人是八阿哥。 八阿哥如今乔迁新居后,整个人也愈发温润清雅起来,仿佛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 他含笑问道:“四福晋这样脚步匆匆去哪里?刚才弟弟看着四福晋被直郡王喊住,本想过去和直郡王说几句话,没想到四福晋自己先脱身了,弟弟就没过去。” 言下之意,他本来想过去解救四福晋的,只是四福晋自己机智先跑了,他就没过去。 珞佳凝心说信你个鬼啊。 八阿哥看上去君子之风是没错,谁知道内里究竟是个怎么样呢? 她没心情去理会这个表里不一的人,随便和他寒暄了两句就打算离开。 八阿哥唤了她一声后,正想要说什么,转眸王坚了旁边过来的一个人。 他顿时噤了声,没有再和四福晋说话,扭头和旁的弟兄们搭上了话。 八福晋看八阿哥正和漂亮的四福晋谈着什么,顿时急了,急吼吼地冲过来。谁知来了这儿,她才发现八阿哥没有和四福晋聊天。 可是,刚才她肯定没看错,八阿哥就是叫住了四福晋在说话。 八福晋心里暗恼,心说早知道刚才就不去拜见惠妃了,也免得一个疏忽大意没留意到八阿哥的周围。 眼看着四福晋要走,八福晋冲过去拦住了她:“你没事别总想着和八爷聊天。八爷和你没什么话说,你少没事儿去找他!” 八福晋知道,自打他们出宫立府以来,借了各种由头去他们家的人,最频繁的就是九阿哥和十阿哥。 偏偏九阿哥每次都要说起来四福晋这样好、四福晋那样好,而八阿哥还经常附和几句。 搞得她不胜厌烦。 如今有了机会,她自然要提醒四福晋几句,没事儿可别凑到她家八爷跟前去! 珞佳凝被八福晋这护食儿一样护着八阿哥的模样给逗乐了。 ——你自己稀罕你家八爷就算了,别以为你家八爷是香饽饽似的,旁人都和你一样稀罕他。 我家四爷不香么,谁要理你家那个笑面虎啊。 珞佳凝翻了个白眼丢给八福晋,自顾自就要离去。 谁知这个时候八福晋居然紧跑了几步过来,拦住她,又讥诮着说:“哟,四嫂别走那么急啊。我听说四嫂前几天把家里的庶女给扔到庄子上了……说实话,我真是佩服得紧。多少嫡母看不惯庶女,想把庶女丢出去不管呢。也只四嫂一个人敢做了这件事。” 她说这话的时候,本是对着四福晋一个人。 谁知道话音即将落下之时,旁边忽然过来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八福晋被阴沉沉的暗影笼罩住后,心里突地一跳,莫名有些紧张。可是看着八阿哥就在自己不远地地方,她就又有了底气。 “原来是四阿哥。”八福晋随便福了福身。 胤禛随意瞥了她一眼,又转眸轻声询问珞佳凝:“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珞佳凝小声嘀咕:“身体没事,就是心里膈应得慌。” 胤禛这便笑了。 按理来说,八福晋身为他的弟妹,他一个伯哥本不该和弟妹去理论。 只是他实在看不惯八福晋欺负四福晋的那副嘴脸,再加上自家小妻子难得对他示弱,他更是不能不管。 胤禛即便知道这种吵架他不该掺和进去,可他还是一个没忍住,淡淡开了口,把八福晋刚才问四福晋的话接了过去。 “八福晋这话说得好笑。”胤禛负手而立,冷眼望着对方:“小格格是我让人送出去的。她做错了事情,也是我这个身为阿玛的来教训的。从头到尾,四福晋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怎的到了你的口中,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倒是她的不对了?” 八福晋嗤了声:“那庶女没教好,终归是嫡母的责任吧?我还没听说过谁家庶女做的不好,嫡母能清清白白脱了干系的!” “古人云‘子不教父之过’。”胤禛语气平静:“就连古人都知道,孩子教不好是父亲的关系。小格格不学好,你不说我这个阿玛没尽到责任,怎的还能怪到福晋那边了?” 八福晋一时语塞。 她没想到四阿哥会为了四福晋出头。 她期盼地看着不远处的八阿哥,可八阿哥就好似没看到没听到似的,扭头和旁边的三阿哥说话去了,从始至终没有与她谈过一句话。 八福晋磨着后牙槽想要怒吼一声“胤禩”,偏偏这个时候八阿哥好像是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似的,直接脚步一转朝着旁边走了。 八福晋气恨地跺了跺脚。 珞佳凝把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顿时欢喜起来,脸上笑容遮也遮不住。 八福晋愤愤不已,嘲讽道:“你笑什么?身为嫡母,把庶女送了出去冷落着,说好听了是方便管教,说难听了就是你眼里容不下庶女!作为嫡母太过失职!” 珞佳凝才不怕这个人。 毕竟她有老公撑腰,而八福晋没有。 珞佳凝笑着拉了胤禛的手,特意在八福晋跟前显摆地晃啊晃的:“我笑怎么了?四爷护着我疼着我,我高兴,我乐意。你管得着么你?” 胤禛没想到平时这么容易害羞的小女子,这个时候却明明白白地情意摆在了旁人的跟前。 胤禛一个没忍住,也笑了。 八福晋气得快要发疯:“在我跟前发横是吧?你给我等着,往后,有你的好看!” 珞佳凝继续笑着,压根不接她的话茬。 八福晋就这样被秀恩爱的两个人给硬生生气走了。 珞佳凝看她走了,顺势松开和胤禛交握的双手:“好了,烦人精可算是离开了。” 人要脸树要皮,更何况八福晋这么自傲的一个人。这下子吃了亏,八福晋短时间内不会来烦她。 起码这一次晚宴上,她不用再听到八福晋的呱噪声。 珞佳凝心情舒畅着打算丢下胤禛去找五福晋。 谁知胤禛非但不让她把手松开,反而反手一扣把她的手更加牢固地握在了掌心。 “皇阿玛来了。”珞佳凝吓了一跳,朝旁边扬了扬下巴:“还有皇祖母。” 言下之意,长辈们过来了,咱们就不用继续秀了。反正刚才的目的已经达到,再秀下去也没更多的好处。 胤禛却不乐意,侧身在她耳边低语:“怎么着?过河拆桥?用完了爷就想丢掉?” 珞佳凝哭笑不得。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在长辈们面前一定要“端庄得体”才可以,不然,成就点不增加啊! 珞佳凝下意识就想溜。 胤禛见她还想逃,索性伸手直接搂住了她的腰,把她禁锢在怀中:“走吧,我们去给皇阿玛和皇祖母请安去。” 说罢,他生怕她还会趁机遁了,另一手也没闲着,扯过了她离得近的那只手,勾着她的指尖不让她离开。 珞佳凝:…… 有些人啊,就是不能惯着。 这不,稍微表扬几句就要上天。 实在不够稳重。 唉。 第96章 第 96 章 除夕家宴是宫里难得的一年一度的可以团圆的日子。皇亲国戚齐聚一堂,不管内心里如何,表面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八福晋和四福晋短暂交锋后,本打算去到自己的位置上。 谁知她的位置旁边,八阿哥已经落了座,正和不远处的九阿哥十阿哥在探头说话。 八福晋恼他刚才不帮忙,脚下一转,甩了帕子就朝旁边去了。 兜兜转转的,她也不知道往哪里去更好,毕竟妯娌们她也不太相熟,和谁都关系都一般。正当她彷徨无措的时候,眼睛一抬,望到了正朝这边走来的康熙帝和宜妃。 八福晋最近和宜妃的关系实在一般,但是她平时一副心思全在八阿哥的身上,并没有去留意维护其他的关系。 现在她也没有旁的可以说话的人,也只有宜妃这个亲姑母可以和她说上几句话了。 八福晋索性停在了这儿,朝着康熙帝和宜妃福了福身:“儿臣见过皇阿玛,见过宜妃娘娘。” 康熙帝并不是特别喜欢这个儿媳,随口“嗯”了一声,继续和宜妃道:“……董鄂家的这个女孩儿,虽然听着不错,可胤禟到底年岁也不特别大,并不急于一时。” 言下之意,宜妃提议的想让董鄂家的那个女孩儿嫁给九阿哥的事儿,康熙帝并不是特别赞同。 这个事情宜妃提起来不是一次两次的了,今日除夕宴,她看准了康熙帝不会在今天发脾气或者是流露出不高兴的样子,所以凑了这个时候又提起来一次。 宜妃看到了在旁边行礼问安的八福晋。 但她却理都没理八福晋,甚至连康熙帝那种应付的应一声都没有,直接接了康熙帝的话:“皇上不多看看那个孩子,怎么知道她不好?今儿她跟着三福晋也来了宫里参宴。皇上若是有空的话,不妨留意一下。” 说着,宜妃又忍不住在赞了小董鄂氏一声:“当真是个不错的孩子。皇上您多瞧瞧。” 康熙帝其实是有些厌烦的。 任谁被人这样一而再地逼着同意一件事,都会感到恼火。更何况他贵为九五之尊,更是不太能容忍这样的举动。 可今儿是出席晚宴,他们现在已经到了办宴地屋子。而且近处还有个儿媳妇八福晋在偷偷听着他们谈话…… 康熙帝忍了又忍,总算是没有发脾气,而是含笑道:“朕知道了,我们先用膳吧。”说着大跨着步子走向了座位。 宜妃跟在他的后面,眼睛朝着屋子里特意扫了几眼,想要找找小董鄂氏在哪儿。 可惜的是,她看了好几次都没找到对方的位置。 事实上,现在的小董鄂氏去了一旁更衣。 她是头一次参加宫中宴请,所以有些细节并不清楚,下午的时候喝水喝多了些。人有三急,她既是知道等会宴席真正开始后就不能随意走动了,此刻便赶紧解决了这个难题。 三福晋不知道去了哪儿,应当是去帮三阿哥应酬各位女眷了。 小董鄂氏就寻了个小宫女帮忙指路,跑到了那边更衣。 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周围点起的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为她指着前行的道路。 石子路有些坑坑洼洼的。 白日里走着的时候十分稳当,这样夜行就显得有些难了。 小董鄂氏走了几步后,一个没踩稳身子踉跄了下。 眼看着这样摔过去后就会磕到头,她大惊失色惊呼一声,本以为自己就这样完蛋了。谁知旁边忽然伸出一个有力的臂膀,在关键时刻拉了她一把,让她免于摔倒在地。 她站稳后,下意识地望向了“救命恩人”。趁着微弱的路灯,她粗略望向对方的衣服,这才发现对方的冠服来看,应当是位阿哥或者是贝勒。 小董鄂氏是头一次见到这位阿哥,被对方这样扶了一把后,她脸颊微红,喃喃地说:“……谢谢。” 对方温和道:“不必客气,下次小心点。”而后继续昂首阔步离去。 小董鄂氏忙拎着裙摆紧跟在他的身后。 对方显然意识到了她跟了过来,就略停了步子,回身问她:“你害怕走这样的夜路?” 小董鄂氏轻声说:“是。” 对方看了看路两旁的路灯,倒也没有再细问她有了路灯为何还怕。想必是记起来她刚才差点摔倒了的那一下。 他放缓了步子,显然是让她不至于太孤单,能够追过来。 小董鄂氏脸颊微红,跟在了她的身后。 其实那条小石子路并不太长,不过是从更衣处附近到路前面宽敞的路而已,二三十步的样子。 只是路两旁有高高的树木,还有路灯,半夜看上去阴森了一些而已。 小董鄂氏跟在他的后面没多久,就来到了大路上。 有几个小太监小宫女等在那儿,包括带着笑董鄂氏去更衣的小宫女。 那小宫女看到小董鄂氏走了过来,暗松口气,自责地说:“奴才应该跟着您过去的。那条路若是没走熟的话,怕是有些坎坷。” 小董鄂氏小声说:“没事的。” 她下意识地偷偷去看前面那个男子。 只见那些小太监和小宫女向他福身行礼,口中唤着“八贝勒”。 她方才知道他原来就是八阿哥,也就是堂姐夫君的八弟。 小董鄂氏在小宫女的引领下朝着宴请的屋子慢慢走去。 她发现八阿哥走得很快,大步流星的,温润中透着威武,十分好看。 事实上,八阿哥扶了她那一把后,就没把那事儿放在心上了。 八阿哥习惯了做出温和宽厚的做派,刚才看到个女子似是要跌倒,就顺手扶了一把。 他并没有太在意这种事情。 当时伸手去扶,也是因为看着那个女子穿着打扮显然是来参宴的官宦家的子女。倘若是个寻常宫人,他断然不会出手。 八阿哥到了宴请的屋子后,就被九阿哥和十阿哥围住了。 “八哥你做什么去了,怎么回来得那么迟。” “就是就是,刚才说上次你协助太子监国的趣事,才说了一半你就走了。到现在才回来,我和九哥都等急了。” 两人拉着八阿哥重新落了座。 小董鄂氏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后,遥遥地痴痴地望着八阿哥的方向,心想,他不愧是家里人常说的那个“最宽厚仁爱”的八贝勒,果然人品是极好的。 ……相貌也很好。 倘若是能够在这种男子的身边,即便只能做个侧福晋,也能很不错的过完一生。 只可惜—— 小董鄂氏收回目光,深知家里的谋划更为重要,只能垂眸敛目掩去心里诸多纷扰。 可是,即便她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好,一旁却有人把她的一举一动观察了去。 那便是八福晋。 八福晋从来都不会留意旁人,一颗心全在八阿哥的身上。 刚才八阿哥回来后,她就觉得好像有人在看着八阿哥。等她目光在屋里巡视了一番后,就把视线定格在了小董鄂氏的身上。 即便是小董鄂氏后来收回目光,八福晋也觉得她那痴痴的目光是个极大的威胁。 八福晋顿时坐不住了,腾地下站起来,带翻了椅子。 身边的丫鬟吓了一跳,忙把椅子扶起来:“福晋,您需要什么,奴才给您去拿。” “不用了。”八福晋语气生硬地说:“我有话要和四福晋说。”而后就朝着四福晋所在的位置走了过去。 即便是再不喜欢四福晋,八福晋这个时候也不由得去了四福晋的桌子旁,甜甜喊了她一声:“四嫂~~” 珞佳凝被八福晋这甜甜的一唤给惊到了,忙往旁边靠了靠,远离她:“你干嘛。” “我只是想向四嫂打听个人。”八福晋特意挨着四福晋坐了,用只有她们俩能听到的音量问:“三福晋旁边那个人是谁?” 她知道,这种事情问旁人可能是答不上来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知晓屋里的人是什么来头。 可问四福晋一准行。 因为三福晋和四福晋的桌子离得不远,而四福晋这个人又是个七窍玲珑的,肯定会筹谋全面,想办法知道周围的人是什么来头。 虽然她不喜欢四福晋,却也承认四福晋的能力和水平。 果然。 听了她的话后,四福晋只淡淡扫了那边一眼,就答了上来:“那是三福晋的堂妹,董鄂家的。” 八福晋说了声“谢了”,便转回了自己的位置。 翠莺听了八福晋的道谢声,震惊不已,小声嘀咕:“福晋,八福晋今儿吃了什么药?”居然还会对福晋说“谢谢”?!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么。 珞佳凝回头瞥了她一眼。 翠莺知道在除夕家宴上不能多嘴多言,毕竟这是在宫里头。于是她赶紧捂上自己的嘴,再不敢乱吱声。 八福晋回到位置上后,左思右想,总觉得三福晋的堂妹董鄂氏这个称呼有点耳熟。 等到酒菜慢慢上来,她无意间望向了康熙帝和宜妃后,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来了之前听到了的两位贵人的谈话。 电光石火间,她骤然意识到了,宜妃想要说给九阿哥的嫡福晋,就是刚才那个痴痴地望着八阿哥的少女。 八福晋双手绞着手帕,觉得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倘若那个小董鄂氏还一直是单身状态的话,凭借着董鄂家那帮人的机灵劲儿,给八阿哥弄个侧福晋什么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与其让她做八阿哥的侧福晋,倒不如让她做九阿哥的嫡福晋。 原本八福晋是不太喜欢三福晋那边的人的。倘若姑母让表弟九阿哥娶了三福晋的堂妹,让那边的人做她的妯娌,她是要生气的。 如今看了小董鄂氏望着八阿哥的目光后,八福晋轻咬朱唇,暗下决心。 现在宴席即将开始,却也没有真正地开始起来。 八福晋毅然决然地站起身子,朝着宜妃的座位旁边走了过去。 宜妃正好站起来,打算去太后那边给太后请安的。不料刚刚走了没两步,都没来得及去到太后的身边,就被过来的八福晋给叫住了。 八福晋不管不顾地挽着宜妃的手,非要她到门口外边说悄悄话。 宜妃本不想过去的。 无奈其他三妃就在不远处看着,她若是和自家侄女儿闹僵了,再让那三妃瞧了她的笑话去。 宜妃不甘不愿地被八福晋一路拖着拽着到了门口外头的僻静处。 这儿只她们姑侄俩了,宜妃也懒得装出来亲近的样子,直接把手臂抽了出来:“有什么事儿,你尽快说吧。我还等着快点去给太后请安,可没时间在这里磨蹭。” 八福晋笑道:“我之前听姑母和皇上说话,聊起来给九弟找福晋了,可有此事?” 宜妃和这个侄女儿的关系已经疏远很久了,现在听到她这样故作亲近的语气,只觉得作呕:“有没有都不关你的事情。” 这个事儿,若是旁人问起来,宜妃或许还能好生说几句。即便是那个讨厌的德妃或者是令人厌烦的四福晋问起来,她都可以聊几句。 唯独八福晋不行。 八福晋是她本来打算给九阿哥做嫡福晋的,结果人家倒好,八福晋有自己的主意,哭着闹着都非要嫁给八阿哥不可。 很明显嫌弃自家胤禟。 对着这样的女人,宜妃是绝对不可能和她谈及胤禟亲事的。 宜妃摆足了要立刻走人的架势。 只可惜她的脚都已经迈开了,手臂却被八福晋给一把拉住。 宜妃恼了,当即就要呵斥。谁知八福晋的下一句话却让她意外至极,硬生生把呵斥憋了回去。 “若宜妃娘娘真喜欢三福晋堂妹的话,我倒是可以帮娘娘在皇上跟前说一说。”八福晋道:“我刚才见到了三福晋的堂妹,真是觉得那女孩儿不错。” 宜妃有些惊讶。 这个侄女儿自从嫁人后,一直与她意见相悖,两个人简直要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怎的这孩子忽然转了性子,忽然间赞同起她的意见来了? 宜妃心中警铃大作,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审视地望着八福晋:“你该不会是有什么打算吧?” 不然怎么会莫名其妙过来表示支持? “姑母可真是冤枉我了。”八福晋伸手去挽宜妃的手臂,被宜妃做了个抿头发的动作给躲了过去,她也不气不恼,温声说:“我不过是听说你在皇阿玛跟前讲了这个事儿,皇阿玛不同意。所以过来支持你一下的。” 宜妃:“当真如此?” “自然是真的不能再真的。”八福晋笑道:“不然姑母以为如何?我与平时又没什么瓜葛。我没道理非得让她嫁给九弟不是?” 虽说那个是她表弟,可她现在嫁给了八阿哥,自然要以夫家的排序来论,按理也该叫“九弟”。 宜妃听了这一声“九弟”觉得略膈应,听上去总感觉像是八福晋在为八阿哥谋划似的。 但她转念想想,八福晋和三福晋的堂妹是真的素无瓜葛,而且八阿哥也和那个女孩儿不认识。 难道说,八福晋真的是因为把九阿哥的亲事搅黄了,所以这次过来帮忙的? 宜妃正这样想着,就听八福晋再次开了口:“之前姑母说让我嫁给表弟,我没答应。这个事儿一直是我心里的坎儿,一直过不去。每每见了姑母和表弟,我心里难受,说话自然也就难听许多。” 八福晋说着,偷偷观察宜妃神色,又道:“现在听说姑母有了合适人选,想要给九弟找个合适的嫡福晋,我自然是比谁都更高兴的,巴不得九弟可以觅得贤妻。我想,如果姑母一个人说这个事儿不行的话,不妨让我来试试看。说不定皇阿玛听了我的话后,觉得那堂妹果然不错,兴许就准了。” 宜妃沉默不语。 八福晋继续道:“姑母可得早一点下决定。那女孩儿年龄也不算太小了,合该议亲了。倘若姑母不快一点的话,说不定她就被旁人家抢走了。这样好的女孩儿,外头估计求亲的队伍都排了两条街了呢。” 宜妃琢磨着她这些话真挺有道理的。 衡量再三,终归是“寻个合适的好儿媳”的主意占了上风。 宜妃便对八福晋说:“既然你有这个心,那就帮你弟弟向皇上说一说吧。” 八福晋顿时眉开眼笑:“姑母放心。我既然要帮忙,那一定是会帮成了的。您就等我好消息吧。” 除夕宴上,觥筹交错,每个人的面上都带着笑容。不管笑容是真心还是假意,除夕家宴到底是在十分和乐的气氛当中结束了。 宴后,各人各自离开归家。 四阿哥带着四福晋本也要回去,谁知还没来得及离开,就被康熙帝给叫了去。 原来康熙帝是想问一问他们夫妻俩要不要跟去南巡的事情。 同样被康熙帝叫来的,还有太子胤礽。 只是太子是不可能跟着去南巡的,康熙帝叫了他过来,也只是有话要问他。但他是住在东宫的,不必走远路归家,因此康熙帝打算先问了老四两口子后,再询问太子其他相关的事宜。 “这次南巡,老四媳妇儿若是想的话,可以跟着。上次你和朕说不一定过去,可是考虑清楚了?”康熙帝道:“老四是要去的。你若是跟去,便能夫妻俩在一道了。” 他这话是特意把这小夫妻单独叫过来说的。 因为他没想着带其他阿哥的福晋,只有老四媳妇儿挺好的,想着一起带去也不错。 太子在场倒是无所谓。 反正他不在京城的时候,太子监国必须留下,所以太子听到他说要带老四媳妇儿去,也不会因为觉得不公平而对外声张。 胤禛没料到有这样一出。 南巡是康熙帝很喜欢的一项“活动”,而且每次去都会在南边待不少时候。倘若他必须过去而珞佳凝不去的话,想必夫妻俩要分开很长一段时间。 成亲这段日子以来,他早已习惯了有珞佳凝陪伴的日子。 她不去的话,他都有些不乐意过去了。 胤禛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明明清楚此刻应该顺着皇阿玛的意思来,却还是忍不住道:“皇阿玛,要不然,儿臣留在京城帮忙置办五妹妹的订婚礼……”这样就能和珞佳凝一直在一起了。 康熙帝有些动怒。 他都说了老四一定去,老四还在这个时候忽然来这么一下。 太子在旁边看到了,忙说:“皇阿玛,儿臣倒是觉得,四弟不得不去。” 康熙帝怒容稍减:“你怎么想的,说说看。” 现在屋里除了康熙帝和四阿哥四福晋夫妻俩外,也就只有太子一个人了。 如今就他们四人在屋里,说话倒是随意一些,不必太过拘谨。 太子便道:“儿臣觉得,皇阿玛南巡,在南方一定会做许多事情。四弟知识渊博,又精通各种事务。跟着皇阿玛到了南方后,四弟一定对皇阿玛帮助良多。” 太子这番话说的十分漂亮,实际上他其实也有自己的考量。 之前康熙帝带着诸位阿哥巡幸塞外又盛京谒陵的时候,八阿哥帮忙监国。 结果呢? 朝中许多大臣看中了八阿哥的温润宽厚,又觉得八阿哥才学甚高,开始偏向于八阿哥那边了。 这让太子心中不免思虑良多。 他知道四阿哥在朝臣心目中的形象一直不错,而且四阿哥也真是个十分能干勤勉的。 倘若这次四阿哥帮助他监国,还指不定朝中又出现什么新的风向。 太子是认准了这个龙椅非他莫属的,他不容许旁人撼动他的地位分毫。所以四阿哥这次必须跟着南巡,他不希望四阿哥留下。 太子把话说得好听,却也歪打正着,正好说中了康熙帝的心事。 康熙帝本来也是想四阿哥可以跟着他的。 而且,诚如太子所言,四阿哥到了南方确实可以帮助他不少。 这些年长的皇子中,大皇子急功近利,三阿哥鲁莽草率,五阿哥又无心朝政,七阿哥因为跛足而内敛自卑。 唯独四阿哥沉稳干练十分合他心意。 八阿哥其实也很不错。 只是相比较起来,四阿哥和四福晋夫妻俩都是他喜欢的儿子儿媳,相比较起来,八福晋那种暴躁性子就很有些比不上了。 康熙帝就道:“对,老四是得跟着。”说着眼睛又望向了四福晋。 胤禛也把目光投向了自家媳妇儿。 珞佳凝心里突地一跳,这才想起来,坏事儿了,这个事情她忘记和胤禛提起了。 之前有次进宫,她本想探望福常在,结果荣妃叫人拦她。她为了躲开荣妃,去了乾清宫找康熙帝。 这事儿就是那个时候康熙帝和她说起来的。 而后她去长春宫探望福常在,又和胤禛聊起福常在的病情,就把这事儿给抛诸脑后。 忘了。 现在胤禛显然是不知道这个,眼神来质问她…… 珞佳凝暗自叹了口气。 说实在的,她其实并不是特别想去。 南方的风光固然是很好的,可是现在这种马车拉人的破交通方式,却让她背地里不知道吐槽多少回了。 颠簸几个月,就为了看看风光。 她觉得不划算。 不是迫不得已的话她是真有点不乐意跟着。 珞佳凝只能尽力去劝康熙帝:“听说皇上这次要带着皇祖母一同过去?到时候给五妹妹准备订婚礼的事儿,想必就只有母妃一个人在忙着了。我想着,总得有个人来帮着母妃才好,所以打算留在京城。” 她这话说得十分诚恳,也十分用心。 但是,康熙帝到底是想带着这个孩子的。 他看她这次的决定还是和上次一样,就依然没把话说死:“你回去后和老四好好商量下。至于小五的订婚事宜,倒也不是特别的急。你去之前和回来后紧着点办,也能办得很好。” 珞佳凝没料到皇上那么想带着她,只好福身应是:“儿臣回去再和四爷商量。” 这事儿虽然还没个结果,却也已经讨论完毕。 四阿哥和四福晋便行礼告退。 胤禛从乾清宫出来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直到上了马车后,依然是一言不发。 珞佳凝还以为他今儿个参宴累着了不想说话呢,就也跟着没有吱声。她打了个哈欠,想着一会儿车子行驶后就能睡个好觉了。 谁知上了马车后,车帘子一放,马蹄声嘚嘚响起。 胤禛就变了脸。 他一把拉住昏昏欲睡的珞佳凝,磨着后牙槽,做出凶神恶煞的模样,故意冷着声音质问她:“皇阿玛说,你打算让我独自去南边,你要留在这里,此话当真?” 而且,这个话题很显然之前皇阿玛已经和珞佳凝商量过了,她也已经给了答案。 回来后却没有和他商量。 很明显,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其实这个事情她在意不在意,胤禛倒也挺无所谓的。 最关键的是她的态度。 胤禛:“皇阿玛已经和你说过一次了,上次你说不乐意跟着也就罢了。这次皇阿玛下了死命令,让我必须去。你为何还不愿意跟着?” 她忘记告诉他了,他可以忍。 可是,她一回两回的从头到尾就没想着和他日日在一起…… 这真的没法忍。 第97章 第 97 章 原本珞佳凝都决定了,她不去跟着南巡,而四阿哥跟着去。 虽然她这个决定不是胤禛想要的,可珞佳凝这个脾气,一旦决定了什么事儿,旁人都无法更改。 就算胤禛也没辙。 事实上珞佳凝要留下来,自然也有她的原因。不然谁会拒绝去南方免费游玩的机会? 只是,一来她之前刚刚遭受了几个月的马车颠簸,实在是短时间内懒得再长途奔波一次。如果再来这么一回,也得缓上一段时间再说。 二来,她也是担心福常在的身体状况。 福常在这个冬天过得颇为辛苦,风寒咳嗽一直不见好,身子越来越虚弱。 康熙帝决定这次留了八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帮助太子监国,其余的年龄较长的阿哥们都跟着他去这么一趟。 也就是除了那三个人和太子外,从大皇子到十四阿哥都会跟去。 这样一来的话,十三阿哥自然也要跟着去。 皇上大概在大年初二初三左右的时候,向儿子们说起来这一次南巡的“名单”。 十三阿哥听了后,十分担心福常在的身体状况,也想着留在京城。 他想和福常在说明自己的意愿,又怕福常在听了后会不高兴,所以就央了四嫂陪着他一起走了趟长春宫。 任凭十三阿哥骑射极好,任凭他现在熟读兵法和治国之道,也是个惧怕自家娘亲的愣头小伙子。 所谓是知子莫若母。 十三阿哥天天住在长春宫,天天都在福常在的眼前晃悠。这天他刚回到屋里,福常在立刻就发觉了不对劲,沙哑着嗓音问他发生了什么。 因为接连好些日子都在咳嗽,福常在的嗓子已经有些坏了,经常说不出话来。 十三阿哥就把皇上打算让他跟着南巡、但他觉得南巡没意思不想去的这个打算,告诉了母亲。 福常在立刻发怒。她不肯让十三阿哥做出这样的决定,拼死拼活地让他不要那么做。 “皇上既然要带你去你就去。”性子柔弱的福常在难得地对十三阿哥发了火:“如果你因为我的身体就不肯听从皇上命令的话,那我倒是不如一头撞到这个墙上去!” 福常在说着,就真的挣扎着往墙上去撞。 幸亏珞佳凝就在场,也以防万一特意站在了福常在的身边,忙伸手抱住了福常在这才免于一场血光之灾。 不然的话,即便是没撞出来什么毛病,皇上知道后也要不高兴的。 福常在这一下可把贴身伺候的小宫女吓坏了,忙和四福晋一起把福常在拉住。 她们都这样惊到,身为儿子的十三阿哥更是慌张,再不敢忤逆福常在的意思,乖顺地说自己会跟着皇阿玛出行的,常在大可放心。 十三阿哥顺从接受了皇上让他跟着南巡的旨意后,福常在这边就只有身边的宫人伺候着了。 珞佳凝很担心她。 珞佳凝知道自己的健康药水无法改变福常在的身子状况,可是,胤禛和十三阿哥都不在京城的情况下,有她常去陪一陪福常在也是好的。 胤禛知道了她的决定后,着实消沉了好几日。 “你若是真不去的话,必须要给我日日回信。”胤禛拉着珞佳凝的手久久不肯松开:“我日日给你写,你总得日日回才行。” 珞佳凝原本不想搭理他的。 这家伙出去后游山玩水的还能记得写信? 但看他眼神忧郁得很,眸子里满是浓得化不开的忧愁,她这才心软了,点点头说了个“行”。 胤禛这才又开心了一点点。 只是,他还是忍不住每天都感叹好几次:“如果皇阿玛不是非要带着我去,那就更好了。” 只要皇阿玛能够松口说他不是必须去,他就能立刻想出来上千个留下来的理由。 可惜的是皇阿玛一个“必须”,就断绝了他的后路。 胤禛为此辗转难眠了好几日。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没出十天,事情忽然有了转机。 那天是正月初八的日子。 十五之前都还在年里头,这一天自然整个京城都依然沉浸在过年的喜气当中,亲朋好友们三两相聚,凑在茶馆酒楼,好不热闹。 十阿哥趁着这次机会,跟着九阿哥出去溜达了一圈。 两人现在还没出宫立府,依然住在宫里,也只能借了现在是新年期间,出宫探望八阿哥这个借口才得以出行。 兄弟俩一大早就出了门,过了晌午过后,申时初方才回宫。 十阿哥在那边吃喝都不够尽兴,气呼呼地让人备了酒菜,在御花园里寻了个僻静地方说话聊天,顺便吃吃小酒。 十阿哥是个话痨,本来就挺能说的了,结果吃了酒后话更多。 太子正好经过,听到了十阿哥的大嗓门后,忍不住走到旁边的大树后,聆听一二。 也是巧了,十阿哥嫌宫女太监在旁边的话,又要把他偷偷吃酒的事儿告诉皇阿玛和皇祖母。 他就把人全都谴走了,说是半个时辰后他们再来给收拾杯碟,现在就不要在旁边烦人了。 因此这周围没有九阿哥和十阿哥的人守着,太子顺顺利利挨到了近处还没被发现,恰好就听到了他说今天在酒楼的一些“趣事”。 “……那佟国维也太不能喝了,酒量忒浅。”十阿哥拿着酒杯,一饮而尽:“刚才我说了再来两壶酒,他偏不。你说咱们满族男人,怎么就出了这么个酒量不行的?这还称得上是八旗子弟吗?!” 九阿哥知道隔墙有耳这几个字怎么写,但是有个这样的弟弟在身边,他也实在顾不上去看周围的环境,只能无奈:“行了行了,你少喝点。佟国维那句说不定是托词,毕竟在酒楼里,他们也不好多饮,免得误事。” 十阿哥:“能误什么事,就你我和八哥在一起,还有佟国维那老不修的。就我们三个又没旁人在,喝点不算什么。” 九阿哥去夺他酒杯,没能成,便叹了口气:“他说和八哥有事商量,那自然是真有事。你我没听到不代表没有。” “他们能有什么事儿啊?还非得等咱们俩走了才说?”十阿哥到底是连续喝了好多杯,有点醉了:“要我说,八哥搬到外头住了之后,可是不方便了。我们找他还得出去,佟佳家的人找他倒是方便得很。” “行了你少说几句吧,回了宫也得嘴上记得留个把门的。”九阿哥实属无奈了:“你一句一个佟国维,那好歹也是长辈。你可嘴下留情吧。再说了,八哥就算是在宫里,也有八福晋守着他,我们也没办法找他多玩不是。” 十阿哥还在絮絮叨叨。 树后的太子却是脚步一转绕了出来,没有在那边多待。 太子身边的宫人刚才在他的示意下没敢跟过去,如今见主子回来了方才又跟在了他的身后。 太子边行边想,佟国维不是皇阿玛的舅舅吗?就算到了他们这一辈,也合该是四阿哥的外祖父才对…… 怎么就和八阿哥联系起来了? 而且还私底下见面。 恐怕老四都没这个待遇,像八阿哥似的能够和佟国维那个老狐狸私交那么好。 思及此,太子忽然走着的脚步变得沉重起来。 几个月前他就发现,有许多朝臣十分推崇八阿哥。到了近一两个月,尤其明显。特别年前八阿哥出宫立府,搬出去住了,这种风气更盛。 想上个月他和父皇提出建议,却被工部侍郎给驳了。当时工部的人十分推崇八阿哥的一个建议…… 仔细思索,这些事儿前前后后的都很是苗头。 太子没想到八阿哥的影响力那么大。从最近的风向来看,八阿哥很有点想“取而代之”的那种倾向。 这是太子无法容忍的。 从他记事时起,他就是大清国未来的皇帝。这是任何人都不能撼动的。 而且,很明显,皇阿玛也一直对他十分满意没有想过“改版”什么。 这样一来,八阿哥的那种想法就显得十分令人憎恶了——完全没有希望的事儿,偏偏老八还在那边跃跃欲试。 太子觉得,八阿哥这种行径,说难听了就是谋逆。 当然,针对的是他这个未来皇帝的“谋逆”。 太子绝不容许这种人羽翼丰满,是以他觉得这次不能让老八继续了留下来监国。 特别是这次皇上决定让八阿哥帮助监国之后,八阿哥又请旨让九阿哥和十阿哥也留下来。 满京城谁不知道九阿哥和十阿哥是八阿哥的人? 八阿哥这种做法就很值得细细思量了。 可是皇阿玛已经决定了,除了老八老九老十外,年纪比较大的阿哥们都去跟着南巡,毕竟这次太后她老人家也要跟着,多几个皇孙在身边,也能让太后高兴高兴。 太子在东宫足足走了十几圈。 他想,八阿哥这般的做法,还指不定在谋划什么呢。 绝对不能让八阿哥的奸计得逞。 这一次名单已经定了下来,即便是改动,应该也只能改一个人了。 太子这便想到了四阿哥。 虽然他也很忌惮老四,可那是因为四阿哥颇受皇上宠爱,而且四阿哥才学极好,为人又沉稳干练,什么事儿都能拿得起来。 如果说,用老四来换老八的话,他觉得还是很划算的。 虽说皇阿玛疼爱四阿哥和四福晋,让他颇为忌惮。可是皇阿玛对老四夫妻俩的宠爱,仅限于吃喝玩乐,从来不掺和在政事上。 他思来想去,与其让八阿哥留下来帮忙,倒不如让八阿哥跟着去,留四阿哥在身边。 因为四阿哥素来不喜欢私下里和大臣们来往,即便是大臣们交口称赞他,他也不会逾矩半分。 可八阿哥不同,“其心可诛”不是说着玩的。一旦此人真正拉拢起群臣了,他这个太子的位置还牢固不牢固,都很难说。 太子莫名觉得心慌。主意已定,开始着手去办此事。 这天傍晚,乾清宫迎来了东宫太子的到来。 太子见到皇上后,二话不说直接跪下:“皇阿玛,儿臣有一事想和皇阿玛商议,还望皇阿玛看在儿臣的诚心份上,改一改主意。” 他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康熙帝也很懵:“你说的是什么事?” “便是南巡名单一事。”太子恳切万分地磕了个头:“儿臣觉得,四弟务必要留下帮助儿臣才好。至于八弟,倒是可以跟着皇阿玛去南边,为皇阿玛出一份力。” 康熙帝没料到会是这么个事儿,不由眉头皱了起来。 他缓缓坐到了椅子上,沉吟片刻:“你倒是说说看,是个什么理由。” 太子就把八阿哥之前帮助他时做的种种成绩大加赞赏了一遍,说八阿哥跟着去南边,必然也能成为皇阿玛的强大助力。 眼看着皇上不为所动,他又说:“四弟为人踏实勤恳,若是留在京城,必然可以帮助儿臣许多。再者,儿臣听闻八弟今日和佟国维私下里见过面。想必八弟也是在操心五妹妹的婚事,特意为此见了佟国维。但儿臣觉得,佟佳家大可以和四弟商议此事,而非八弟。是以儿臣觉得四弟留下来更合适。” 不动声色就把八阿哥私下里结交重臣的事儿告诉了康熙帝。 康熙帝登时脸色就变了。 四阿哥身为皇子,连四福晋的娘家都避嫌不怎么联系,与外家佟佳家更是联络甚少。 八阿哥和佟佳家素来没什么瓜葛,若说二人私下里见面,定然是有其他事情要“商议”。 乾清宫安静一片。 许久后,康熙帝终是点了头:“这事儿就按照你说的改吧。老四和老八调换一下,其他人都不变。” 这正合太子的意。 太子欢喜地叩谢皇恩。 康熙帝心中烦闷,摆摆手就让他退下了。 四贝勒府上。 因为过年,这儿也是忙碌一片。 晚上天都黑了,珞佳凝好不容易才得了空闲,找了丫鬟们来问问最近府里的动向。 馥容一一禀与福晋,末了还说道:“那个诗琴最近很是勤快,把花圃搭理得井井有条。前些日子给她些梅花,她也种得很好。” 珞佳凝:“这个月给她另外一些赏赐吧。”她就是这种脾气,该罚罚,该赏赏,毫不含糊。 虽然诗琴一开始来这里的目的不纯,可那也是宜妃“教导”过的,她按照宜妃的安排来做事,理所当然。 不过,在府里伺候久了后,诗琴及时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又及时改正,这很难得。 珞佳凝觉得这个丫鬟很不错是个可用的,自然要赏。 馥容也觉得诗琴人还可以,没有劝说什么,直接领命说“是”。 提到了诗琴后,珞佳凝不由想到了和诗琴一起进府的那几个诗字头的丫鬟。 本来宜妃送给她的诗字头的丫鬟一共有四个,除去诗琴外还有三个。 那三个人实在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日日夜夜都在琢磨着搞事情。 后来珞佳凝就设法送她们去了庄子上,后来,又都被珞佳凝使了手段想办法让八福晋“收下”了。 那三个诗字头的丫鬟到了八阿哥府上后,这段日子也真是循规蹈矩,竟然没闹出一点事情来。 难道说她们转了性子不成? 珞佳凝便问:“其他三个诗,现在怎么样了?怎么没听说八阿哥那边……”鸡飞狗跳啊? 她把那几个祸害彻底送走后,那几个祸害的身契也给了八福晋那边。 后来她就压根把那几个人抛诸脑后,没有再管了,自然而然的也就不知道她们的近况。 今儿提起来诗琴,她才想起来那几个祸害,顺口问了一句。 馥容若有所思:“前段时间她们虽然已经被八福晋给留下来了,可是八福晋那边只能暂时收了她们,安置在府里。” 可是八阿哥的府邸那时候没有完全修葺好,没办法直接住过去,所以那些人安顿好后,也是无法经常看到八阿哥的。 而最近这一两个月,八阿哥倒是搬了过去。 只是那三个诗字头的想必是看到主子们刚刚过来,装也得装一个样子出来,自然得时时刻刻小心着,暂时按兵不动。 绿梅也说:“她们三个就不是安分的性子,等到过段时间就不一定了。” 过段时间……想必这个时间不会太久。 现在是过年期间自然是好一些的,等年关一过,那几个丫鬟可能就要行动起来了。 珞佳凝本想说,过了年后,八阿哥府上可能就要传来“喜讯”。 一个爱拈酸吃醋的福晋,加上几个不安分的丫鬟,到时候闹起来,不管是谁输谁赢,总之难看的都是八阿哥府上。 “说不定就三四月份的事儿了。”珞佳凝越想越觉得激动人心:“真是拭目以待。” 这时候她门帘被人掀起,有人走了进来,笑着说:“什么事儿如此‘拭目以待’?说来听听?” 来人挺拔高大,眉目舒朗,正是四阿哥胤禛。 他一出现在屋里,珞佳凝顿时看得稀奇。 这段日子一来,四阿哥的脸上都是阴云密布的,不见好脸色。问过他为什么,他说是夫妻俩要分开好几个月,他实在高兴不起来。 现在看他今儿晚上的心情,倒像是彻底好了似的,满面红光,眉飞色舞。 简直和前几天的阴沉忧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珞佳凝不由奇道:“四爷遇到什么好事了?居然这么开心。” 胤禛的唇角不可自已地上扬着:“你先说是什么热闹,我先听了你说的,再和你说我刚刚得知的大好事。” 珞佳凝就把那三个诗字头的丫鬟,三四月份许是就在八阿哥的府上闹起来的事儿,跟他说了。 胤禛笑道:“三四月份?八弟到时候应该还跟着皇阿玛在南边儿呢,回不来的。他既是不在,那几个人又如何能闹起来?” 这个消息可是把珞佳凝听得一愣:“皇阿玛南巡带着的阿哥名单上,不是有八阿哥吗?难道还改了不成?” 说到这个事儿,胤禛就不由得欢喜起来,连声音都跟着飞扬:“我刚刚得了消息,是太子让人带话和我说的,今儿晚膳前他去求了皇阿玛,让我跟着他留在京城,改成八弟和皇阿玛一同南巡。皇阿玛肯了。” “也就是说,四爷你和八阿哥直接换了?”珞佳凝问。 思及此,珞佳凝不禁扼腕叹息。 如果说八阿哥要跟着皇上去南巡的话,那岂不是说他府上的热闹要过几个月才能见到了? ……真是可惜得很啊。 胤禛非常高兴,一高兴就不由得开始畅想之后的打算:“留下来也好,这样十三弟去南边儿的时候就更加不用担心福常在了。有我帮忙照顾着,咱们俩多个人多份力,十三弟也更安心些。” 话到这儿,他猛然一顿忽然醒悟过来不应该这么讲。 胤禛把这一大串番话说完后就立刻后悔了。 他之前那般告诉了珞佳凝皇上为什么改了主意,就好似做出那种决定又说服了皇上的,是太子。 从头到尾都是太子一个人的意思。 可问题在于,他确实很想留下来的,也确实很想要和自家媳妇儿天天在一起。 最要命的是他刚才还头脑发热,非要加上一句什么“照顾福常在”的话…… 从头到尾,皇上这个决定的转变,他半个字儿都没提到珞佳凝。 可他本意不是如此的。 胤禛当真是悔不当初,深深懊悔刚才说得太溜。于是赶忙做出补救,说道:“其实,我主要是为了你留下来的。” 珞佳凝当然不会忘记他刚刚说完的话。 她心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刚才他一不小心说漏了,讲了实话是为了福常在。现在倒是在她跟前卖乖了? 其实珞佳凝并不在意他是不是为了她而留下来的,毕竟她知道雍正帝是个很勤勉的皇帝,在雍正帝的眼中应该是国家大事最重要,其次就是兄弟情义。 十三阿哥这个铁帽子王和雍正帝如亲兄弟一般的情意,是为后世人津津乐道的。 所以,胤禛把福常在看得这么重,仿佛跟担心母亲一样地担心福常在,她很能理解,而且,她也很喜欢福常在和十三阿哥,没觉得他这样有什么不对。 她就不和国家争地位了,他觉得她不如国事重要很正常。 她也不和十三阿哥争什么,毕竟兄弟情义是血脉相连的,她作为妻子不过是个外人而已,她不会因此而对他们兄弟俩有什么看法。 可是,男人不能太惯着。 即便她并不介意他刚才的说辞,她也不打算把这种“不介意”表现出来。 不然这家伙恐怕就会跟以前似的,稍微一夸就得上天。 于是珞佳凝故意轻飘飘嗤了声:“鬼才信。首先,这事儿是太子说服了皇阿玛做出的决定。其次,你不是为了帮忙照顾福常在才留下来的吗?” 胤禛本来想反驳,但看她那小样儿,他又改了主意,微笑着说:“对,我其实是为了帮助十三弟照顾福常在才留下来的,本也不是为了天天和你一起才留的。” 珞佳凝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撂下一句话“我去看看晖哥儿”,这便起身准备去弘晖那边。 胤禛其实是打算来个“转折”,借此来衬托她在他心中的超然地位。 只是他刚刚说了个前头,都还没来得及转折,珞佳凝就直接起身离开了。 胤禛手都伸出去了,想要拉住她说一声其实不是这样的。 可惜他的“但是”都没来得及说出口,而她走得太过决然没有半分的犹豫,导致他就稍微晚了这么一两秒,最终还是没能拽住她。 胤禛一脸无语地看着她淡然离开。 他抬起来想要拉住她的手,就这么悬在了半空中停着,久久不曾落下。 胤禛实在是搞不明白。 为什么旁人家的福晋都爱拈酸吃醋,总喜欢霸着自家夫君不让旁人沾染半分。 可到了他这儿,他的福晋却丝毫都不在意他的心里处处优先考虑其他事其他人。 而且她最厉害的地方在于,明明他都给了她机会吃醋,她却云淡风轻地就这么轻松离开,完全都没留意到他给她的上好机会。 ……也是很绝了。 第98章 第 98 章 改名单的事儿,第二天在宫里引起了不小的一阵风波。想去的和不想去的,都对皇上做出的更改表示震惊。 可是康熙帝主意已定,谁也更改不了皇上的决定…… 所有人也只能把满腹心思压在心底,不敢多说什么了。 因为皇上这一次改名单的事儿关系重大,就把所有相关的阿哥都叫到了宫里来说此事。 珞佳凝左右无事,就跟着四阿哥一起进了宫。 她带着晖哥儿来宫里,留了晖哥儿在永和宫陪着德妃玩儿,这便走出了永和宫,想四处散散步。 顺便再理一理过段时间的事儿。 毕竟五公主和七公主的嫁妆虽然准备好了,有太后和德妃在那边操心着。可订婚仪式的事儿却一桩桩的都要她来帮忙想着。 这样一来,在宫里随意走走,顺便想一想这些也是好的。 她不过是这样走走。 谁知却遇到了特意来寻她的卫答应。 卫答应一直让人留意着八阿哥那边。 她到底是八阿哥的生母,八阿哥身边的人与她的人也略微认识。她今儿早晨刚刚得知了更改名单的事情,又知道了四阿哥即将代替八阿哥留在了京城里。 卫答应知晓四福晋跟着四阿哥进了宫后,为此特意找了四福晋,感激涕零:“……我知道这事儿肯定是四福晋您帮忙说的。不然的话,皇上不会轻易更改自己的想法。更不可能让八阿哥顶替四贝勒去南巡了!” 珞佳凝也就是在宫里随意一逛御花园而已,却没想到半途冲出来了个卫答应,把她拦在了半途。 珞佳凝心说,这真的是人在屋中坐,“感恩”从天上来。 她发誓这事儿上她什么也没做。 可卫答应为什么就认定了是她做的、还这样感激? “你不用谢我。”珞佳凝有点懵,眼看着卫答应还有话要说,她就和卫答应一样把身边人都屏退了,实话实说:“我真的没做什么。” “不是福晋的话,那定然是四贝勒在皇上跟前说的了!”卫答应感动得都哭了起来:“我一直想着,八阿哥上次就没能跟着,如果这次能跟去就好了。江南的风景是最好的,若是能去看看,八阿哥定然是高兴的。多亏了四贝勒,八阿哥才能有了这样好的机会!” 珞佳凝干笑:“也不见得就是四爷说的。” “不是四贝勒还能是谁?这一次八阿哥能去,不是顶了四贝勒的位置么?”卫答应说着,目光灼灼望向四福晋:“不然您说,这次若不是四贝勒的话,是谁让八阿哥过去的?” 珞佳凝心说是太子,可这话也不能讲出来啊。 她只能应付两句:“……其实我也不知道是谁。” 这下子卫答应就更加坚定起来:“那一定就是四贝勒了!” 珞佳凝:…… 行。 你说是谁就是谁吧,不和你争了。 不过,珞佳凝看着卫答应这样高高兴兴的欢喜模样,忍不住提醒了句:“你这些话不要和八贝勒说。” 八阿哥这个人,珞佳凝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 野心大,谋划的多。 这一次八阿哥特意想方设法把他自己和九阿哥十阿哥留下来,想必是另有打算的。 更何况前些天在年里的时候,八阿哥还偷偷去见了佟国维,这事儿显得更加不简单起来。 偏偏就在他一切都打算好了的时候,皇上改了主意,把八阿哥给弄走一起去南巡。 八阿哥现在指不定得气成了河豚不。 珞佳凝觉得卫答应也是个可怜的,总是和自己儿子的思维不在一条线上,也难怪八阿哥有什么事儿都不敢和卫答应说了。 珞佳凝挺同情卫答应的,好心提醒她一句,这些“高高兴兴阿弥陀佛”的话就别和八阿哥说了。 不然的话,八阿哥肯定更生气,也因此更加远离卫答应。 即便珞佳凝是这样考虑的,可是她的话听到了卫答应的心里,却又是另外一番意思了。 “四福晋不让我说,我一定不说。”卫答应笑眯了眼,眼角还有感动的泪珠:“八阿哥那边,我一切都瞒着。” 卫答应心想,四福晋这个意思应当是说,她和四阿哥虽然做了好事,也没必要告诉八阿哥。 想刚才四福晋连续否定“做过好事”,应该就是因为没想着把这个事儿告诉她。 卫答应觉得,四阿哥和四福晋做好事不留名,人品应当是不错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八阿哥一直不喜欢四阿哥夫妻俩。 珞佳凝经了卫答应这一遭后,总觉得自己应该注意些什么,却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待到快要吃午膳的时候,德妃突然冒出来了一句:“珞佳凝,这次皇上换名单的事儿,是不是你或者胤禛在皇上跟前说的?” 珞佳凝没想到就连德妃也这么想,忙问:“母妃如何这样想?”顿了顿又问:“难道是因为八阿哥要去南巡,而四爷留下来帮助太子监国,这才使得母妃这样考虑?” “不单单是这样。”德妃对着珞佳凝倒是没有隐瞒:“还因为之前那时候除夕家宴的事儿。” 当初宫中除夕家宴,皇上只叫了太子和他们夫妻俩留下乾清宫说话。 珞佳凝:“可是当时名单还没有公布,皇阿玛也只是提前问问我们夫妻俩想不想去而已。” 德妃笑道:“即便是之后公布的又如何?那次起码说明了,在皇上跟前你们夫妻俩和太子一样,都能说得上话。” 珞佳凝:“所以改名单的事儿,大家第一个就想到了我和四爷,却不会想到太子?” “那是自然。”德妃道:“太子和八阿哥毫无瓜葛,再说了,上次八阿哥辅佐他的时候,办得不错。太子没道理把一个得力助力抛出去南边玩,而留下了四阿哥。” 原来如此,原来大家是这样想的,珞佳凝恍然大悟。 名单是在那次除夕家宴的谈话之后才公布出来的,所以珞佳凝遇到了卫答应问起她的时候,她有些懵,完全没想到卫答应会把这事儿牵扯到她们夫妻俩的身上。 却不料,她们夫妻俩觉得没什么大问题。旁人却从哪些事儿给牵扯到现在的事情上来。 珞佳凝无奈至极:“母妃,不瞒您说,这改名单的事儿,真不是我和四爷向皇阿玛进言的。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太子办的。” 德妃十分意外:“太子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好处不一定有,但是,太子应该是尽量避开了最大的坏处吧。”珞佳凝道:“他的心思,我们一般人也猜测不到。” 虽然四阿哥和太子从小就关系不错,可是这一两年却渐行渐远。 太子现在不知道怎的,愈发不信任身边的人了。三阿哥如此,四阿哥也是如此。他已经和这些弟弟们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宛若一个帝王一般,高高在上,俯瞰着周围的一切。 珞佳凝隐约知道太子为什么这么做。 可是现在太子还没有任何的苗头露出来,那些话她可不能去说。 婆媳两个人把话说开了也就没什么了,继续准备吃饭就行。 不过,珞佳凝拿起筷子的时候,忽然明白过来刚才自己忽略了的事情,方才惊觉这件事代表了什么,忙趁着用午膳的时间匆匆见了四阿哥一面,说起来卫答应特意找过她。 “……既然卫答应都能觉得,是四爷找了皇上让四爷代替了八阿哥留下的。”珞佳凝轻声问胤禛:“那么,八阿哥他们会不会也这么想?” 她这个怀疑不是没有根据的。 刚才她就一直奇怪着,为什么卫答应能够一下子联想到她和四阿哥身上来。 经过了和德妃的谈话后她才明白事情的起因。 那么问题来了。 德妃能够这样想,卫答应能够这样想,是不是代表了其他人都会这么觉得? 都认为是四阿哥从中作梗,让八阿哥不得不去南巡、而他自己则作为助力留在了宫里帮助太子? 如果是旁人这么想就也还好了,没什么大问题。 可如果是八阿哥本身也这么想的话,或许就会出现一些无穷尽的后患。 珞佳凝左思右想,越发觉得自己的顾虑不无可能。 胤禛看着眼前的小妻子。 她素来端庄大方,今儿因为急着见他,倒是鬓发微微有点乱,额头上也略有点汗。 胤禛含笑问道:“你这是在担心我?” 珞佳凝真是哭笑不得:“四爷,我在和你说正经事呢。”你别扯开话题,“你又不是不知道,八阿哥他特意留在京城,又留了九阿哥和十阿哥在宫里。” 珞佳凝急道:“兴许他们有什么旁的计划,然后认为你是刻意破坏?” 倘若那样的话…… 后面八阿哥一直针对四阿哥,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 因为八阿哥以为四阿哥在针对他,所以他就开始和四阿哥对着干?! 胤禛看出来她是真的在担心他,不由十分受用,笑道:“我知道是正经事。不过,就算八弟这样想,那又如何?若他在意我的存在,即便是后面他知道其实是太子所为,也会怀疑我在其中动了手脚,从而还是怀疑我。让他彻底不疑我,是不可能的。” 珞佳凝垂眸想想,这话说得也有道理,八阿哥就是个很容易疑心的人,让他相信旁人很难。更何况是让他相信四阿哥,就更更更难了。 珞佳凝沉沉地叹了口气。 罢了。 这些阿哥们都已经长大,已经太有自己的注意了。 她是无法改变他们的想法和做事轨迹了,让他们自己看着办吧。 毕竟往后的斗争,是他们兄弟间的大事儿。她这个做妻子做嫂嫂的,也只能尽力而已。 胤禛看自家小妻子还是满脸担忧,不由得抬手为她捋了捋鬓发:“你不用担心。我有足够的自保能力,一定不会让你和弘晖受委屈的。” “我明白。”珞佳凝轻声说:“只是觉得这样互相误会下去,怕是要起大乱子。” 胤禛“嗯”了声,复又轻笑:“你去吃饭吧。晚上我们再细说。左右我会小心留意的。” 他还在办差,因为之前没想到会和珞佳凝有这么个匆匆的会面,所以没有告假,等会儿还得继续去做事。 两人不过是凑了午膳时间匆匆说几句话,现在话说完了,便各自离去。 临分别前,珞佳凝又忍不住喊住了四阿哥:“四爷。” 胤禛闻声停住步子,回头望过来。 珞佳凝:“小心太子。” 太子能够见皇上一面后,就把四阿哥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让所有人都觉得这事儿是四阿哥办的…… 可见他在见皇上之前,许是就想到了要让四阿哥做“替死鬼”。 胤禛莞尔:“我心里有数,你放心就是。” 果然。 如珞佳凝意料的那般。 现在,阿哥所的一隅,刚刚抽出嫩芽的柳树下,有三个人正在石桌前低声聊天。 八阿哥今日进宫见过了皇上后,并没有立刻离去,而是跟着两个弟弟来到了阿哥所,细说刚刚知道的“大事”。 “皇阿玛怎么能这样出尔反尔!”十阿哥气得直接把袖子给撸起来了:“是不是老四?老四这厮整天阴沉沉的,话都不多说一句。一看就不像好人!” 八阿哥脸色黑沉如墨:“除了他还能有谁。” 九阿哥倒是觉得四阿哥四福晋做事儿不至于如此:“八哥,虽然我也不喜欢四阿哥。可四阿哥他没道理会特意要求留下啊。如果他想留下的话,当初除夕晚宴那天的时候,他尽可以直接和皇阿玛说,他想留下来。到时候第一次公布名单的时候,自然是他留在京城了,也就没那么多的事情了。” 十阿哥刚才臭骂四阿哥的时候还斗志昂扬,现在听了九哥一番话后,深觉有理,跟着点头:“是啊是啊,他做什么不第一次之前就说要留下?” 八阿哥眸色深沉,眼帘微垂:“若他第一次就直接说了要留下,又怎能让我们三个上钩?” 十阿哥茫然:“啊?什么上钩?” “他真是一番好算计。”八阿哥道:“先是佯装不去,让我们三个人好好筹谋一番,安排了和各个大臣的见面后,又釜底抽薪,让我不得留在京里,而你们俩却不得不留下。” 饶是八阿哥惯常都是温润如玉的样子,现在也不由得眼眸中透出狠色:“老四既然能够做的这样狠绝,不给我留一点的后路,就莫要怪我不顾念兄弟情义了。” 十阿哥高兴地摩拳擦掌:“八哥你想怎么办?打他一顿?我可以啊!都不用你动手,我一个拳头就能把他打趴下!” “得了吧你,省点力气吧,没事儿就打打杀杀的,像什么样子。”九阿哥不耐烦地吼了十阿哥一声,又拧眉问八阿哥:“八哥,你不觉得这事儿有点怪吗?四阿哥再不济,也不至于蠢到这么堂而皇之和你作对吧?” “不是还有个四福晋么。”八阿哥微笑着,拿起茶盏抿了一口:“若真问起他来,他说不定就要推说是四福晋留在京城,想让他陪在身边,他才留下的。左右都是他有理,‘作对’一事他是不会承认的。” 九阿哥眉头拧得更紧了:“八哥你也不用这么早下定论。” “好了,事情已经说的差不多,我也得回去了。”八阿哥猛地站起来:“毕竟我还得收拾行装,准备过些日子就出发。” 九阿哥嘴唇开合,想要再说什么,但看八阿哥心情不佳,他也只能叹了口气,把话都咽回了肚子。 因为更改名单的事儿,八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之间,一直笼罩着一层看不到的滞闷气氛。 一直到元宵家宴的那天,这种气氛才略微和缓,转而成为了一种更为诡异的氛围。 就在元宵家宴的时候,皇上突然公布,说九阿哥的亲事定下了。对方是董鄂家的女儿,三福晋的堂妹。 九阿哥当时还在侧头笑着和八阿哥举杯,说看谁今儿晚上吃的酒多。 结果冷不丁的,皇上就来了这么一句。 九阿哥整个人都被这个“喜庆”的消息给砸晕了。 他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怎么上前谢恩的,他不记得了,怎么退下回到了桌子边上的,他也不记得了。 直到家宴结束,九阿哥都还处于一种“这不可能这是幻觉你们一定是在骗我”的情形当中。 八阿哥看着九阿哥的情形不太对劲,就喊了十阿哥,两人一起把九阿哥扶着回到了阿哥所。 一进自己的房间,九阿哥就扑在了桌子边上,倚靠在太师椅的侧边,眼睛都是直的。 “这不可能,怎么就忽然给我下旨定亲了?”九阿哥不敢置信地瞪着桌子角:“皇阿玛该不会是糊涂了吧?怎么一点征兆都没有,就把事情给定了?” 八阿哥薄唇紧抿半晌后,冒出来一句:“该不会这也是老四的主意吧?” 十阿哥对此倒是知道一点的,不等九阿哥开口,十阿哥已经说道:“我听说是宜妃娘娘的主意。” 八阿哥给十阿哥使了个眼色:“即便是宜妃娘娘,也不至于能说动皇阿玛。能让皇阿玛真正决定下来的,肯定另有其人。” 他早知道宜妃想要给九阿哥说亲了,倘若宜妃真那么大的本事,皇阿玛早就给九弟把亲事定了下来,用不着等到现在。 八阿哥便说是四阿哥的主意。 可惜十阿哥没有领会到八阿哥的意思,依然梗着脖子说:“八哥你可别不信我的话,我真听说宜妃娘娘喜欢三福晋那个堂妹,一直想把她说给九哥。啊对了,这话我还是听荣妃娘娘说的,她总不至于弄错。” 荣妃是三阿哥的生母。 十阿哥觉得,荣妃都说了宜妃喜欢三福晋的堂妹,那自然是没错的。 再说了,今儿皇阿玛都把三福晋堂妹指给了九哥,这让他更加坚定认为,自己之前没有听错。 八阿哥看十阿哥完全没领会到他的意思,不由恼怒地斜了十阿哥一眼。 十阿哥摸摸脑袋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 这时候屋外响起了一阵笑声,一人掀着帘子进了屋:“我就知道你们几个肯定在一起。是不是在说九弟亲事的事儿?不瞒你们说,这个亲事,你们还得感谢我呢!” 八阿哥的眼眸冷了下来:“这话怎么说。” “本来宜妃娘娘说要给九弟说这门亲事,皇阿玛不同意,说九弟还小。”八福晋说着,特意留意了八阿哥的表情:“我就帮助宜妃娘娘在皇阿玛跟前提了几句……结果啊,皇阿玛疼我,也相信我说那董鄂家女孩儿很好的话,就同意了!” 八福晋说完,拿着帕子掩着口笑,有点挑衅意味地望着八阿哥。她就是为了看他表情,才特意过来一趟,说出来这些话的。 她发现,八阿哥听了九阿哥和那个董鄂家女儿的亲事后,并没有太伤心的表情。 可见,那董鄂家的女儿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她的八阿哥才不在乎那女的。 八福晋这样想着,心里舒畅多了。 是她的终归就是她的,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八福晋在那边松了口气的同事,八阿哥虽然面上依然带着淡淡笑容,可是放在身侧的双拳却不由得慢慢攥紧。 原来是她。 居然是她干的。 可她做了也就做了,何苦非要这个时候过来讲出这个事儿?! 看着八福晋洋洋自得的样子,八阿哥只觉得一阵反胃。 以前他未娶到她的时候,觉得她虽然不温柔大方,却也活泼灵动,算是个美人。又出身高贵,是个不错的亲事。 直到婚后,他才知道这个女人有多么可怕。 善妒,没脑子,拖后腿。 他不能多看任何年轻女性一眼,不然就是瞧上了那个女的。身边甚至不能有年轻的丫鬟伺候,不然就是想收了丫鬟入房。她换下了他身边所有丫鬟,直到现在,伺候他的都是太监和嬷嬷。 甚至就连她的靠山、她所倚仗的安亲王府,也已经步入没落,不再如往昔那般光辉。 八阿哥偷眼去看九阿哥。 果然,九阿哥已经慢慢回了神。 很显然刚知道自己亲事地时候,九阿哥也曾经怀疑过四阿哥和四福晋,所以脑子有点转不过圈来。 因为九阿哥一直不相信四福晋会这么坑他。 现在知道是八福晋坑的他,九阿哥的脸色明显好转了许多。 八阿哥恼怒地瞥了眼八福晋,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些:“我们走吧。九弟你自己小心些,喝一些醒酒茶。” 说罢他拂袖出屋。 八福晋洋洋得意地跟了出去。 九阿哥和三福晋堂妹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这件事后,最开心的人莫过于宜妃了。 对她来说自己儿子的亲事就是一个最大的事情,如今孩子的亲事有了着落,儿媳妇又是她特别中意的一个女孩儿,没有什么比这个结果更好的了。 宜妃欢天喜地的开始准备九阿哥的订婚礼。 她这个激动的模样,就连康熙帝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你也不用着急,胤禟的订婚还早着。”康熙帝道:“就现在来说,得先准备五公主和七公主的定亲,之后才轮得到胤禟。” 五公主和七公主的婚事是一早就定下来的,订婚也已经决定好了。 九阿哥的再怎么排,定亲怕是也得明年才能行。 至于两位公主中间夹杂着的六公主…… 按理来说,一般都是姐妹间按照序齿来成亲。没道理行六的还没有结婚就让行七的结婚的道理。 可皇家的情况不同于寻常人家。 康熙帝就没打算让六公主嫁给京城的官宦子弟,考虑着她还是和亲去蒙古,所以康熙帝没有准备她的定亲仪式,直接把她的婚事先越过去了。 其实大部分的公主都是要和亲的。 五公主和七公主当真是个特例。 一是因为太后开了口,皇上自然要给皇额娘面子,考虑把这俩孩子留在身边。二来,也是四福晋的关系。 康熙帝觉得四阿哥和四福晋当真是不错的孩子,看他们俩为了两个妹妹这样尽心尽力,使得康熙帝当真体会到了寻常人家的兄弟姐妹该是怎么样的。 他多多少少也有些心软,就让这俩女儿留在京城了。 但是,特例是特例,其他的孩子还是要依着规矩行事的,所以六公主和亲是无法避免之事。 宜妃倒是也知道这些。 她看着康熙帝怨她准备的太早了,不由嗔道:“到底是我儿子,我高兴一下还不行吗?皇上就别和我计较了。” 康熙帝就也随着她去。 反正她心里有数,这九阿哥定亲的事儿最早也得明年,别弄得太早把德妃那边惹恼了就行。 现在还是以两个公主的订婚为主。 宜妃在欢天喜地到处忙着,也不知道忙什么,就是为了九阿哥的亲事而准备着的时候,她发现长春宫那边有点不对劲。 福常在,也就是八公主的生母,恐怕是身子不太行了。 每隔几天就得请太医去看诊。太医的药每天都在往那边送着,看着那一包包过去,喝药怕是得和喝水似的了。 本来宜妃是不太在意那边的。 只是几次见到太医院送药的人过去,都说是给福常在送的,她想不留意也不可能。 更何况,她和福常在之间还有八公主这么个“关联”在。 八公主是从小养在宜妃身边的,可福常在到底是八公主的生母。 如今十三阿哥在临去南巡之前日日都陪在了福常在的身边,德妃甚至还跑去了长春宫几趟探望福常在。 可八公主这个亲生闺女却看也没有看过福常在一眼,甚至于,宜妃“不经意”和她提过几句福常在身子的问题,八公主也毫不在意。 八公主这种态度,就连宜妃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宜妃是真的不喜欢德妃福常在那些人。 可她到底也是个母亲。而且,她的儿子五阿哥自小不长在她的身边,她和儿子渐渐疏远最终归于陌路,她的心里说实在的也不好受。 将心比心,她知道对于福常在来说,八公主再不好那也是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心里总是留着位置惦记着的。 她还记得卢嬷嬷在世的时候,好些年前的某一天,曾经和她悄悄地说:“奴才去御膳房回来的时候,看到长春宫那位在翊坤宫外头偷偷地看。许是想瞧一瞧八公主。” 语毕,卢嬷嬷想了想又添了句:“奴才以前也见过她这样,也不知道她这样偷偷摸摸过来多少次了。” 虽然主仆二人都没有明说,却也都明白,说的那个女人就是八公主的生母。 宜妃那时候就很厌恶德妃了,福常在的儿子十三阿哥又和德妃的儿子四阿哥交好,她连带着也讨厌福常在。 彼时福常在还没有位分,更别提封号了,身份低得很。别说宜妃,就连卢嬷嬷都不太把那时候的福常在放在眼里。 宜妃也就这么听了一耳朵,丝毫都没放在心上,淡淡地说:“她来就来吧。反正她也没胆子来给我请安,随便她偷偷瞧去。” 说罢,宜妃就转而做起了旁的,没有把这个事儿和这几句话记在心里。 明明没有去记,可是最近看到了八公主对待福常在的这种态度,不知道怎么的,这些话和那件事儿就从她的脑海里冒了出来,时不时地让她记起来一回。 思及卢嬷嬷,宜妃不由感叹一句世事无常,人命就是那么脆弱,总是说没了就没了。 她再一联想福常在那个弱不禁风的身子,听太医院的人说,福常在已经病了好几个月了也不见好,真有点害怕那个女的撑不到下一个新年。 宜妃难得对那边的人起了一丝怜悯之心。 趁着这天八公主在她屋子里玩,她唤了八公主说:“你要不要去长春宫看看?” 即便不提福常在,她知道八公主能明白她在说福常在。 毕竟长春宫另外一个是卫答应,也就是八阿哥的生母,那个女人素来和八公主没什么瓜葛,宜妃自然不会说的是卫答应。 八公主听后,十分不在意地哼了一声:“谁要去看她?病恹恹的……过去了没的把病气传给我,太晦气了。不去!” 宜妃不死心,又忍不住问了句:“她的身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不太好了。你当真不去看看?” 说着,宜妃唤了个小宫女来,把早已备好了的一些不错的药材用个匣子装了,放到桌上:“这些药材虽然不太名贵,但是品质不错。你可以拿了去长春宫,就说你给她准备的。” 也好让福常在的心里好过一些。 八公主听了后,看也不看那些药材一眼,撇撇嘴道:“我可不耐烦过去。路又远,太阳又大。不去!” 现在不过是二三月份而已,太阳再大也不热,顶多晒一点。 至于路途遥远…… 宜妃笑道:“这好办啊,我让人给你弄个轿子……” “不去不去不去,让我说多少次啊。烦死了。”八公主跺着脚说:“哎呀,母妃你看,你一打岔,我这个做的东西都歪了。你赔我,赔我呀~” 她说着就过来搂了宜妃的手臂,向宜妃撒娇。 以前宜妃挺喜欢这孩子这个样子的。 女孩儿嘛,娇气一些很正常。 可是想到刚刚八公主对福常在那种不耐烦又冷漠的样子,宜妃的心里总是有些不得劲儿。 五阿哥再不济,太后偶尔让他来翊坤宫探望,他都是规规矩矩认认真真来的,还会坐下来和她、九阿哥说会儿话。 但是,八公主就不行。 八公主根本看不上福常在,连过去迈几步都嫌脏了脚。 宜妃不由得心里有些难受起来。 她疼爱的女孩儿们怎么都成了这个样子? 八福晋如此,八公主也如此。 好在八福晋最近懂事儿多了,也知道为九阿哥考虑了,甚至还帮九阿哥求来了董鄂家的那桩亲事。 也不知道八公主能不能像八福晋那样,心思变得好起来。 看着八公主这样薄情寡义的样子,想到她对待生母都如此无情,宜妃没来由地心里一突,脱口而出问了一句:“倘若哪天我和福常在似的病得那么重,你会不会多看看我?” 八公主笑道:“母妃福寿绵延,自然是那些低贱的人比不得的。您怎么会像她那么落魄。” 却也没说一个“会”字。 宜妃的心里渐渐有些凉了。 好在八公主临离开前,到底是想起来把那句问话给答了:“母妃代我恩重如山,我自然会多看看您的。” 宜妃的心里多少宽慰了些,想着虽然她一直没有太怎么在意八公主,但好歹是她养大的孩子。对她应该不至于太薄情吧? 转眼到了众人出行的那天。 阿哥们都来到了宫里,聚在一起,准备由皇上带领着一同出宫前往南边。 这一次,就连太后也跟着过去,所以阵仗尤其大。而且太后年纪在那儿,禁不起舟车劳顿,所以这一次安排的时间也长一些,宁愿路上走慢一点,也不能让太后累着。 太后上马车前,忍不住一手拉了五公主一手拉了四福晋,泪眼婆娑:“哀家可是要许久看不到你们了。” 这俩孩子她都疼爱,她都喜欢。偏偏一个都不能跟去。 身为长辈,最疼爱的孩子不在身边的时候,尤其难熬。 五阿哥在旁笑着说:“这不是还有我么?我可是跟着皇祖母身边一起去南巡的。难道皇祖母只疼爱五妹妹和四嫂,不疼爱我了。” 五阿哥和五公主都是从小养在太后身边的,说话自然要随意一些,玩笑也开得。 太后自然也是疼爱五阿哥的,此刻却故意说:“你哪里好了?不如你五妹妹乖巧,不如你四嫂端庄大方。我倒是没瞧出你哪里好来。” 五阿哥一向脾气温和,闻言也只是摸摸鼻子苦笑。 周围阿哥们听到了,不由打趣得哈哈大笑。 因为老祖宗和五阿哥折腾了这么一番,倒是驱散了离别的凝重气氛,让周围空气都变得清和起来。 只是,大部分人都高兴着的,唯独有一些人脸色不佳。 其中就包括了八福晋。 八福晋早就嫉妒之前四福晋跟着皇上他们一起去塞外玩了,这一次,八福晋本来也想和四福晋那般,跟着八阿哥同行一起去南巡。 可是八阿哥没有同意。 八阿哥的理由很简单:“旁的阿哥们都没有带着福晋,我也不好独自一人带着你。” 这回几个福晋都没有跟着去。 他们不知道的是,皇上曾经问过四福晋要不要去。得知四福晋不去后,皇上就也没问起来其他几位福晋了。 在康熙帝看来,其他的福晋们都不如四福晋做事大方妥帖。 倘若有四福晋跟着的话,能够照拂一二,他或许还会带着其他几个阿哥的福晋。 毕竟他这次南巡,是要处理许多政事的,不光是为了游山玩水。 既然是要处理很多事情,他和阿哥们自然无法顾及太多女眷相关的事情。没有四福晋帮忙照顾着,他不敢带那么多女眷去。 只太后老佛爷一个女眷就足够了。 倘若再带三福晋八福晋她们那些人去…… 她们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怕是还要拖累太后去照顾她们,何苦来哉? 还不如不去的好。 康熙帝不开口问一声,哪个阿哥也不敢随意主动提出来要带着福晋过去。 如今的状况便成了这样。 所以八阿哥对着八福晋说的理由倒也不是全无道理的。 可是在八福晋的眼里,这件事儿就编了个味道。 她总觉得是八阿哥对她太冷淡了,不似四阿哥对四福晋那么热情,所以八阿哥才不肯为她在皇上跟前争取一下的。 当她这样跟八阿哥抱怨的时候,八阿哥只说了一句:“你既是这样想去,为何自己不去求皇阿玛?你既是能帮助九弟求了个亲事,那么为你自己求一个南巡的机会,不也可以?” 八福晋不好说,自己求过皇上。 就是在帮九阿哥求那个亲事的时候,顺口求的。 但是皇上没答应。 八福晋还是觉得因为八阿哥没开口,所以皇上才会不答应的。归根究底还是八阿哥对她不够热情不能做到全心全意为她打算。 八阿哥对她这样冷淡,八福晋心里难过的同时,再看到在旁边卿卿我我的四阿哥和四福晋时,心里头就莫名冒出了一种名为“愤怒”的情绪。 如今大家都齐聚一起,福晋们自然是跟着阿哥们。 偏偏除了太子夫妻俩外,就只有四阿哥夫妻俩是一起留在京里的。其他都是阿哥们跟着去南巡,福晋们留在一起。 所以四阿哥和四福晋自然而然站在一起,倒成了一道别致的风景。 旁人都在打趣老四夫妻俩感情好。 八福晋却觉得扎眼得很,冒出来一句:“四哥可真是好兴致。旁人都在忙着南巡或者是政务,唯有四阿哥,只想着卿卿我我的风花雪月,却是半点大志向都没。” 谁也没想到八福晋会来这么句含沙射影的话,说得尖锐又刻薄。 所有人都不由得目光微转,担心地望向了四阿哥和四福晋。 胤禛听了后却是淡淡一笑。 面对八福晋的嘲讽,他丝毫都不介意,反而伸手一捞把四福晋的手握在了宽大的掌心里。 “我便是如此,就喜欢和我家福晋一起做所有的事情。”胤禛语气坚定地说:“我家福晋都不气恼,八弟妹何至于如此?” 众人都没料到四阿哥会这样直接怼回去,纷纷吸了口凉气。 不曾想这个时候四福晋又帮忙补了一刀。 珞佳凝笑道:“四爷不必和她计较。她这样气昏了头,也不过是嫉妒我罢了。” 第99章 第 99 章 八福晋脱口而出:“我嫉妒你?就凭你?也有值得我去嫉妒的?!” “那是自然。”珞佳凝笑着望向了一脸愤恨的八福晋:“毕竟四爷可以陪我一起守在京城,而她就算想跟着八贝勒一起去南巡也不成。所以嫉妒至此。” 八福晋指着她的鼻子怒吼:“你——” 她想喝骂四福晋几句,可是不等她开口,眼前黑影一挡,却是胤禛站在了四福晋的跟前。 胤禛把珞佳凝护到自己的身后,含笑望着八福晋:“八福晋若是对我家福晋有所不满的话,大可以冲着我来,没必要和她一个弱女子争执不休。” 八福晋心说我也是弱女子,和她争执有什么不对了? 可她还没来得及针锋相对过去,前头康熙帝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走了过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八福晋当即过去,开始告状:“皇阿玛!四贝勒和四福晋欺负人!” 康熙帝笑了:“哦?他们欺负谁了?” 八福晋瘪瘪嘴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他们欺负我了。皇阿玛!他们说我嫉妒他们!四福晋还说四阿哥护着她,我没人护着!” 八福晋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偷偷去看八阿哥的方向。 她说是向皇上告状,其实是希望八阿哥过来帮一帮她,也护着她,免得那个四福晋太过于嚣张。 但是她这时候才发现八阿哥不知道去了哪儿,压根不见踪影。 康熙帝听了八福晋的话后,倒是笑了。对珞佳凝说:“你们两口子,整天这样。自己腻歪着也就罢了,还非得给别人看。怎么着?嫌朕把你们俩都留下了不高兴,想要让朕带一个走?” 胤禛忙对康熙帝躬身说:“谢皇阿玛成全。儿臣感恩皇阿玛一片心意,知晓皇阿玛让我们夫妻俩团聚,是为了我们好。儿臣万万不敢让皇阿玛改变主意。” “你啊!”康熙帝指着胤禛哈哈大笑:“行,你愿意守着就守着。京城你帮朕看好了,可不许出岔子。知道了吗?” 胤禛:“儿臣谨遵圣旨,请皇阿玛放心。” 康熙帝又和四福晋说:“宫里头你多去看看德妃,有事儿帮着点。特别是福常在那边。昨儿十三阿哥还和朕说,担心福常在身子。不过朕也和他说了,有你四嫂在,一切放心就是。” 珞佳凝知道,皇上特意在那么多人的跟前这么说,就算是圣上口谕了,等于直接给了她“无限次”探望福常在的理由和特许。 珞佳凝忙福身行礼:“儿臣一定不负圣恩。” 康熙帝回头笑问:“老十三放心了?” 胤祥在人群里不知道哪个位置,扬声高喊:“儿臣听见了。儿臣谢过皇阿玛,谢过四嫂。” 康熙帝点点头。 他过来一趟,本来就是要给四福晋这个特许的。不料听了八福晋一番话,所以费了一点周折。 如今出行时间已到,他就没再耽搁,带着太后孩子们浩浩荡荡离开了。 皇上他们离开后,宫里倒是安稳下来。 没有了皇上在场,后宫的女人们反而和谐起来。 德妃也说,每每宫里只剩下了女人在,乾清宫那位离京后,宫里的勾心斗角都少了许多。 珞佳凝不由感叹:“大家不过是为了争夺皇阿玛的宠爱而已,所以处心积虑做那么多事,现在皇阿玛不在京中,即便是做了什么事儿他也不知晓,大家自然少了许多斗争的心。” 这倒是实话。 德妃叹了口气,拉着儿媳妇小声说:“现在这样和平,我倒是觉得皇上还不如不回来的好,在南方多待一会儿,让我们这些人也歇一歇。” 珞佳凝哭笑不得。 德妃这是真把她当自己人啊,这种大不敬的话都敢和她私下里说。 “还是皇上回来的好。”珞佳凝轻声和德妃道:“您看看现在宫里头这些事儿,乱七八糟一大堆,都弄不完。倒不如皇上回来了,四爷也好多休息一下。” 德妃想想也是。 如果皇上不回来,做事儿的就成了自家亲亲儿子老四了。 太子倒也不是不做事,可太子习惯于把事情安排下去就不管了,后面处理的还是得老四来做。 实际上真正的“大事”很少,所以太子去管的事儿也少,基本上都是由四阿哥在处理。 其实以前太子不是这样的。 当初太子监国,但凡大小事情,太子都会亲自过问,然后一一安排妥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是从上一次八阿哥帮忙之后开始,太子在渐渐转变。 好似是变得懒惰了,又好似是变得懂得放权了…… 也不知这样的转变是好是坏。 不过从目前来说,这个转变是四阿哥的亲人们所不希望看到的。因为太子不管事务以后,四阿哥就变得忙碌许多,脚不沾地连饭都经常吃不上一口。 “胤禛有好些日子没有回府了吧?”德妃轻声问珞佳凝:“听说近日来不是在各处待着,就留在宫里把事情处理好。”压根都没时间回他的四贝勒府。 珞佳凝轻轻应了一声。 德妃遥望着窗外,低声叹息:“希望皇上能够知道老四的不容易吧。” 怕就怕等皇上回来之后,所有的功劳又都成了太子的功劳,而四阿哥什么好处都没沾到了。 忙碌的日子一天天过去。 日子渐渐转暖。 到了五月底的时候,圣驾归来。 众人欢天喜地去迎接皇上。 康熙帝赏赐众人的时候,发现少了一个人,不由问道:“四福晋呢?怎么没见她过来?” 他这次到南方一趟,带回来的赏赐不少,而且都是南边的新鲜玩意儿。 那么多的后宫妃嫔和福晋公主都在问他要好玩的,唯独少了一个他喜欢的孩子,这让他不由就问了出来。 还是太后身边的一个小宫女知道事情缘故,福了福身说道:“禀皇上,四福晋现在正在长春宫的,因为脱不开身,所以过不来。” 虽然她没有多说什么,但是康熙帝一下子就发现了问题的关键。 珞佳凝这个孩子一向十分守礼,没道理他回京了这孩子还不过来迎接。 再者,长春宫是十三阿哥生母福常在所在的宫殿。 倘若四福晋人在长春宫脱不开身,那是不是说明福常在那边有什么问题了?只是现在是迎接圣驾的大好时间,四福晋不想让他不高兴,所以没派人过来说一声。 康熙帝眸色微变。 他转眸望到了四阿哥,见四阿哥神色严肃,就知道事情果然不好。他正打算详细问一问,这时候有人匆匆忙忙走出队列,躬身说道:“皇阿玛,容许孩儿回去看一看。还请皇阿玛恩准。” 说话的正是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这一次跟着圣驾南巡,一路来表现非常出色,康熙帝对这个儿子颇为中意。 现在看到他神色这样慌张,康熙帝正要点头,却被旁边的八阿哥给出声打断。 八阿哥躬身道:“皇阿玛,现在还不知道长春宫那边状况如何,十三弟就这样匆忙过去,怕是不太合适吧。” 康熙帝瞥了眼八阿哥,于是指了四阿哥。 康熙帝正想让留在京城的四阿哥说说长春宫那边的状况,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 显然老四夫妻俩十分有分寸,知道圣驾回宫后,两人不能都不出现,最起码的礼数要全了。 所以四福晋留在了长春宫,而四阿哥过来相迎。 现在他问四阿哥有些不合适。 虽说他知道四阿哥关心福常在是因为十三阿哥的关系,可旁人听了,却会觉得四阿哥在后宫消耗的时间太多。 还是问那个小宫女妥当一点。 康熙帝就指了太后身边的那个小宫女:“你说说看,长春宫那边怎么样了。” 这小宫女正是太后身边的银盏,与四福晋颇为熟悉。这次太后出行没有带着她,她就留在了宁寿宫做事。 不过,四阿哥帮助太子监国忙得很,四福晋时常住在宫里。每当四福晋那边有什么需要的时候,银盏都会过去帮一下忙。 银盏福身说道:“禀皇上。福常在……她今天咳了血,身子不好得很。四福晋怕她有什么不妥当的,一步也不敢走开,从早晨一直到现在都陪着,寸步不离。” 听说母亲咳血了,十三阿哥疯了一样往外冲。 三阿哥胤祉哼了声道:“这算怎么回事?皇阿玛高高兴兴回来,他却连礼数都不要了,说都不说一声冲出去。” 康熙帝对这个儿子算是很失望了。 看他一桩桩一件件办的都是什么事儿! 现在听了他斥责十三阿哥那番话,康熙帝当即转身质问:“倘若哪天朕如果身子不适需要人照顾,想来胤祉是不会像胤祥那样担心得直接冲过去关心朕的,想必胤祉需要仔细思量一番,再祭拜一下先祖,沐浴更衣后再去看朕?” 明明康熙帝语气温和,明明康熙帝用的是开玩笑一般的轻松语气,可是三阿哥听了后还是不由得腿抖,赶紧跪下:“皇阿玛,儿臣知错了。可是,皇阿玛九五之尊,怎是一个小小的常在可以相提并论的?” 康熙帝知道,在这个人的眼里,恐怕只有尊贵卑贱的区别,没什么亲情手足的概念。 康熙帝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老三不必再多说了。 其实也是现在刚过回宫,康熙帝心情尚好着,不然的话,三阿哥这个态度怕是就没那么简单就过去。 康熙帝知道胤禛和十三阿哥的感情好,也知道胤禛肯定担心那边,索性指了四阿哥:“你去看看胤祥怎么样了。” 胤禛忙领命应是,急匆匆往外走。 他刚行到门口,康熙帝忽然叫住了他。 “一会儿的宴席,你赶不回来也不用急着回来了。”康熙帝道:“朕让人准备了吃食,送到长春宫。你们夫妻俩和老十三一起吃一些吧。” 胤禛谢过皇阿玛后,匆忙离去。 当天下午,康熙帝特意把四阿哥和四福晋叫到了他的宫里,又唤来了这段时间一直给福常在看诊的太医,细问福常在的各种情况。 这时候他才知道福常在的身子居然到了这个地步。 “好好养着吧。”康熙帝想到那个柔和恭顺的女子,不由叹息:“多一天是一天。” 太医领命而去。 自那天起,四福晋就搬到了宫里住着。 这是皇上特许的。 这次南巡,十三阿哥表现良好,得了皇上极大的赞许。皇上疼爱他的同时,回来自然也更顾念福常在。 只是十三阿哥年少,又没成婚。他一个男人在那边无法顾及太多。福常在身边终究还是缺了人帮忙。 四阿哥和四福晋就在皇上跟前请求,说是要帮忙照顾福常在。 四福晋的请求,皇上准了。因为她身为福晋,又是十三阿哥的嫂嫂,去帮一下忙也是可以的。 可是四阿哥的请求,康熙帝驳斥了回去:“你身为贝勒,合该为了社稷着想,关心朝政。何至于为了这些后头的事儿而烦心?家里的事情,有珞佳凝足够了。你就安心朝政之事便可。” 有了珞佳凝过去帮忙,胤禛其实也是十分放心的,见皇上不许他去帮忙,他也就只能趁了有空的时候多过去看几眼。 虽然皇上当面驳斥四阿哥,但是背地里,皇上对着太后的时候,却是另外一番说辞。 “胤禛这孩子是个体贴仔细的,关心弟弟不说,心地也善良。”康熙帝道:“唯一的缺点,太重情义了,反而容易忽略社稷和朝政。” 太后的看法与他不同:“皇帝要知道,心地善良,才能关心社稷和百姓。心软是软肋,也是长处。哀家倒是觉得老四这孩子不错。” 康熙帝点点头:“四福晋也可以。” 母子俩对这事儿点到即止,后又聊起了旁的。 到了七月中旬,福常在身体很差了,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康熙帝来探望她的时候,见她已经昏昏沉沉好似就要去了,忙示意珞佳凝去找八公主,让八公主去看看自己生母。 ……他也不知道这个女人还能撑多久。 亲生女儿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定然是想着的。即便小时候没能让她养着,最后能看一眼也是多一眼的念想。 长春宫门口。 康熙帝和珞佳凝说了这样一番话后,没曾想,这个一向听话懂事的儿媳妇,却头一次违逆他意思一般的摇了摇头。 康熙帝意外:“你不肯去?” “不是不肯,而是儿臣试了很多次了,没有用。”珞佳凝一想到自己之前去找八公主的种种,便不由得心头生寒:“之前福常在身子眼看着不行了,就去过好几次翊坤宫找八公主。” 可是八公主的想法始终如一:不见,不见,就是不见。 任凭珞佳凝怎么劝她,她都不肯去看一眼福常在。 其实福常在偶尔也会昏迷,在昏迷的时候,她口中喃喃自语的除了儿子胤祥外,偶尔也会念叨八公主。 不然珞佳凝才不肯去见那个薄情的人。 眼看八公主这样绝情,珞佳凝同情福常在的同时,恨不得用成就点换个道具来用在八公主的身上,让八公主跟着她去一趟长春宫。 后来转念想想,还是作罢。 她没必要去骗一个将死之人。 更何况,以后在宫里,八公主和十三阿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真情假意一看便知,很快就能露馅,会有后续的无数麻烦。 如今皇上又说让她去找八公主,珞佳凝深知那人是完全请不过来的,索性对皇上说了实话。 康熙帝听后,不由喟叹:“同样都是朕的孩子。”差别怎么这样大。 胤禛胤祥重情义,而胤祉和八公主就是完全不同的性子。 他到底也没有再要求八公主去看福常在了。 不过在康熙帝的心中,对于八公主后面的去路又有了另外的打算——既然这女儿没什么情义,也是没必要留在京里的。 就和六公主一样,往后嫁到蒙古去吧。 日子越来越热。 到了七月末的一天。 长春宫里传出一声痛苦的哀嚎:“额娘!” 那声悲鸣是十三阿哥的声音。 即便他这一声称呼不对,因为福常在不是皇后压根够不上“额娘”这个称呼,可是,听了他的哀声哭嚎后,所有人是都知道,福常在怕是不在了。 因此没有人去和一个少年再去计较这个了。 宫里有条不紊地开始办起了后事。 皇上开始考虑和福常在有关的事情,譬如,给她一个什么样的谥号为好。而且他还在考虑,为这个柔顺了一辈子的女人,提一提位分,给她一份哀荣。 他甚至在考虑要不要给她追封一个“妃”位。 对于章佳氏的位分来说,直接追封“妃”好像有些过了。 但她这些年为他生养子女,且把十三阿哥教导得这样好,又十分恪守本分,这样看来,“妃”好像又不为过。 康熙帝仔细斟酌着。 福常在不在了后,十三阿哥忽然就消沉了下去。镇日里不是喝酒就是醉倒在榻上歇着,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不见清醒。 胤禛没事就往十三阿哥那边跑。 因为有他在的时候,十三阿哥多少顾及他,就会少喝一点,也能清醒些。而且他也可以多宽慰十三阿哥几句。 他的话,十三弟还是听的。 珞佳凝明白胤禛为十三弟担忧的那份心,就努力做好他们的后盾,但凡有什么事儿她都帮忙担着。 偶尔皇上问起来,珞佳凝也笑着帮夫君和弟弟稍作辩解——在皇上跟前,辩解的话只稍微说一说就行了,也不能多讲。不然皇上的疑心起来了,更难办。 正当四阿哥不停去长春宫的时候,宫里慢慢地流言四起。 有人在德妃和十四阿哥跟前说风凉话: “看看四贝勒,进宫一趟就匆匆给娘娘您略请了个安,就跑去了长春宫。也不知道在他心里,到底是您这个母妃重要,还是那个十三阿哥重要。” “按理来说四贝勒应该对十四爷最上心才是,毕竟你们俩才是正儿八经的亲兄弟。他撂下十四爷不管,倒是去对着十三阿哥献殷勤……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才是他亲弟弟呢!” 德妃和十四阿哥倒是对这些风言风语的无所谓。 母子俩心里清楚得很,在早些年,四福晋和他们还不太亲近的时候,四阿哥与他们的关系更是寒如冰霜。 那时候十三阿哥已经和四阿哥很亲近了。 后来,随着德妃发现四福晋的好,十四阿哥也和四福晋熟络起来,这才使得四阿哥和他们母子俩关系渐好。 只是四阿哥依旧没有不管十三阿哥。 无论他和永和宫这边的关系如何,他依然待十三阿哥如初,和小时候一般要好。 说句掏心窝的话,倘若四阿哥因为和他们母子俩关系好起来,就弃了从小与他亲近的十三阿哥,那才真说明四阿哥是个薄情寡义的人,那他们母子俩才看不上他这种人。 正是因为,现在四阿哥和他们母子俩都关系好起来了,他却没有弃了十三阿哥不顾,而是每天一有空就陪着伤心欲绝的十三阿哥,反而更使得他们母子俩觉得四阿哥是个极好的人——最起码四阿哥对待亲人是真心实意的好。 德妃倒也罢了,在这后宫几十年,早已看惯了风雨,被人说个几次也没当回事,压根不放在心上。 倒是十四阿哥,年少气盛,被人说了几次后愤愤不平:“四哥和十三哥哪里不好了?凭什么那些人乱嚼舌根背后说他们?十三哥生母亡故,还不准人难过了?四哥去安慰他,又有哪里不行了?” 最后十四阿哥一掌拍在了桌上,怒吼:“气死我了!这都是些什么混账东西!长春宫的和永和宫的有什么分别?哦,非要十三哥也是在永和宫长大的,他们才能闭嘴么?”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德妃把十四阿哥的话放在心里一琢磨,忽然就有了主意。 只是这事儿还得皇上点头答应才行,她得先去把皇上说动了,方才能够行事。 德妃暗中思量着,因为说动皇上答应,得看时机,还得凑着皇上高兴的时候,再就是找个能够扯到这个话题的机会。 不然的话,以皇上的性子,很容易怀疑她另有居心,甚至可能会怀疑四阿哥另有图谋。 德妃明白这个事情越多人和皇上说,就越麻烦。 只能她来提,不能让四阿哥和四福晋在皇上跟前表露出半点的心思。不然成功的可能就非常低了。 德妃便没把这个想法告诉其他人,只自己一个人暗自琢磨起来。 这天正好康熙帝歇在了永和宫。 德妃晚膳的时候一个字儿没提孩子们,只笑说着宫里的一些趣事,逗皇上开心。 康熙帝难得有了个清静一点的吃饭时间。 在旁的妃嫔那边歇着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的,那些女人一个个的都很关心旁人的事情。 有的问起来福常在的安葬相关问题,有的问起来十三阿哥的事儿,有的还说四阿哥种种不是…… 总之一个个的都能挑出来关于四阿哥和十三阿哥的错儿。 康熙也是真烦了,索性跑到德妃这边歇着。 他本以为德妃既然是四阿哥的生母,应当是会提起来几句这些事情的。谁知恰恰相反。 德妃一个字儿都没提。 旁人和这些孩子们无关的念叨个没完,德妃却一点都没提及,这让康熙帝有些高兴的同时,也很疑惑为什么。 德妃笑道:“臣妾知道皇上近日来辛苦了,想着皇上平日里诸多烦忧,到了永和宫再受到唠叨,就真是臣妾的不该了。臣妾只想着皇上好,旁的一概不管。” 康熙帝听了很高兴,就和她说了几句他的打算,顺口提到:“胤祥最近心情不好,朕想着他总在长春宫里独自忧伤,倒不如搬到阿哥所去。那边有他的哥哥弟弟们,处在一起说不定心情可以略微转换一下。” 康熙帝想,既然福常在已经不在了,那么养在她身边的十三阿哥倒不如去阿哥所住着。 毕竟十三阿哥还不到出宫立府的年纪,娶妻的事儿也还早。 如今最适合他去的地方便是阿哥所了。 德妃自然是早有了自己的主意。 她本来就在等皇上自己提起这些事儿,如今看皇上果然说了,还让十三阿哥去阿哥所而不是旁的嫔妃那儿,她的心里就更有底了。 德妃道:“十三阿哥自小也没在阿哥所住过,都是跟着福常在的。既然如此,他这样大了再去阿哥所反而不合适。” 康熙帝心中微动,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这样说,不由问:“那你觉得该如何?” 德妃淡淡笑着,缓缓开口:“我倒是觉得,十三阿哥不如跟着我在永和宫住着。他和十四阿哥年纪相仿,兄弟俩也好有个伴。” 她刚才一开口,康熙帝就约莫知道了她的意思。 康熙帝轻声询问:“他这样可算是被你抚养了的,你考虑清楚。” “这还有什么需要多想的?”德妃忍俊不禁:“十三阿哥又听话又上进,福常在把他教导得很好。我如今把他接过来,有他陪着十四阿哥一起,还能给贪玩的十四阿哥做个表率。我高兴还来不及,哪还需要多想?” 康熙帝一时沉默,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四阿哥身边本来就有了十四阿哥这个亲弟弟在旁边协助了,倘若再多个十三阿哥…… 他身边的助力也太多了些。 康熙帝倒是不怕四阿哥有其他的坏心思,这孩子心思正,他倒是明白的。 只是孩子们一天天长大了,身为帝王,他终究还有顾虑。 就在几个月前,他们即将去南巡之前,太子还找了他和他提起过八阿哥与佟国维私下里见面的事情。 而且八阿哥还拉拢了九阿哥十阿哥,作为助力。 康熙帝一直很烦恼这件事情,偏偏他私下里问过九阿哥十阿哥,两个孩子都十分推崇八阿哥,显然是不会放弃跟在他身边的。 前面有八阿哥这个前车之鉴,康熙帝对于四阿哥身边有两个皇子的事儿,就颇为顾虑了。 他正这样琢磨着,忽然间,身边佳人一声轻笑。 康熙帝便问:“你怎的忽然还高兴起来了?” 德妃笑答:“臣妾是想着,八阿哥身边时常跟着九阿哥十阿哥,如今四阿哥身边再能跟着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兄弟们都和和美美的,倒是宫里一道不错的风景。” 康熙帝侧身望着她:“你也知道八阿哥和九阿哥十阿哥亲近的事儿?” “知道啊。”德妃道:“宫里人都看着呢。八阿哥和九阿哥十阿哥,分明是长在三个娘娘身边的,感情却这样的好。我就盼着啊,我身边的阿哥们也能像他们感情一样好,那就很好了。” 说到这儿,德妃仿佛想起来一件事似的,语气里带了几分心疼:“皇上不知道,四阿哥现在一进宫,快速给我请个安,就急急忙忙去长春宫。我和他说了,你可以直接去长春宫看十三阿哥。现在情况特殊,他不来我宫里请安我也没关系的。可他偏不,非要先给我请安再去找十三阿哥。两个宫离得那么远,也不知道这孩子那儿来的力气,天天这么奔波,一点都不嫌累。” 德妃适时叹了口气:“他不嫌累,我却要心疼自己儿子的。恨不得十三阿哥直接住在永和宫,倒是不用他来回地跑了。” 这话倒是说得康熙帝心里一动,有了另外的主意。 八阿哥的生母出身低微,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即便是八阿哥交给了惠妃养着,这个事情也是无法更改的。 而且八阿哥这个人有些凉薄,与惠妃不太亲近,与卫答应也不算亲近。 可四阿哥不一样。 四阿哥出身不算太低,最起码比八阿哥好许多。而且,四阿哥是养在先皇后佟佳氏身边的,身份自然不同旁人。 更何况,四阿哥的生母是德妃。 四阿哥重情义,不止和先皇后佟佳氏十分亲近,在佟佳氏过世后,他尊重生母德妃,待德妃又很亲厚。 更何况,从小四阿哥就养尊处优拥有了身份和地位,不似八阿哥似的需要处处筹谋。 八阿哥需要谋划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可是四阿哥不同,四阿哥从出生起就不需要作这样的谋划。 所以,八阿哥拉拢的九阿哥和十阿哥,都是身份高贵的两个皇子。 可四阿哥不同。 四阿哥从小就照拂着的十三阿哥,实际上是极其不得宠的——十三阿哥的生母是章佳氏,章佳氏诞下皇子多少年了都没个正经位分,算是身份低微了。而十三阿哥虽然功课好,却也只能得几句赞赏而已,最多加一些奖赏。 试问四阿哥疼爱这样的十三阿哥,有什么好处? 因此,从头到尾,八阿哥的所作所为和四阿哥的所作所为,就不是同一个路的概念。 即便是十三阿哥养在了永和宫这边,四阿哥也只会为弟弟高兴而已,不会有旁的歪心思。 而且德妃这个人也素来是与世无争的。 她已经有两个儿子了,还是亲生的。就算多了胤祥在她身边,她也不会谋求什么,应当只是想替四阿哥要个弟弟过来陪着而已。 毕竟福常在过世后,十三阿哥消沉至极。 四阿哥为了安抚十三阿哥,整天进宫都是往长春宫跑,连永和宫这边都快要顾不得了。 偏偏四阿哥重情重义,每次去长春宫之前,都还不忘先往永和宫这边来给德妃请安。 做母亲的心疼儿子两边跑,直接想让十三阿哥住在永和宫,这样四阿哥就不用两边奔波,这种心情也是可以体会的。 康熙帝这么一想,心里就顺畅了。 他拍了拍德妃手背,温声说:“既然如此,那胤祥就在你宫里住着吧。” 德妃欢天喜地行礼谢恩:“臣妾就替四阿哥谢过皇上了。” 康熙帝到底是疼爱自己的孩子的。 这天晚上说好了十三阿哥以后由德妃来抚育,第二天一早,他就让梁九功去长春宫传了圣旨,让十三阿哥尽快搬到永和宫去。 这事儿引起满后宫的轰动。 就连宜妃都忍不住感慨:“德妃怎么说动了皇上的?她怎么敢的?” 就不怕皇上一个怪罪过去,以为她有其他的谋算么? 惠妃也是呆住:“这人……也不嫌麻烦。” 多一个儿子,就多操一份心,说不定还多一个惹事精。比如她养着的八阿哥就是这样。 本来她的延禧宫安安静静挺好的,偏八阿哥就搞出了一个爱惹祸的八福晋娶过来。 众说纷纭。 对于此事各人都有各人的看法。 不过所有的观点汇聚到一起,就是——德妃胆大心细,还真敢去求。 皇上也是真惯着德妃,居然就答应了! 就在宫里对此事议论不休的时候,胤禛和珞佳凝两个人闻讯进宫了。 夫妻俩到了永和宫后。 胤禛二话不说,直接朝德妃行礼:“多谢母妃为十三弟考虑至此。儿臣替弟弟谢过母妃了。” 而后他忍不住问:“母妃怎的冒险这样去求皇阿玛?不怕被皇阿玛责怪么。” 他知道皇上一向多疑,德妃这样养着十三阿哥,势必会引起皇上的疑虑。 皇上会答应,算是个奇迹了。 而且德妃也是真的嘴严,一直没对他们夫妻俩透露半分消息,不声不响就把这件事给办了。 不然的话,他们夫妻俩定然要旁敲侧击帮助德妃的。 德妃没料到儿子这样担心她。 “不用担心我,我当时想着,能成最好,不成也就不过我一个人受到皇上猜忌罢了,不会拖累到你们。” 她笑说着,扶了胤禛起来:“至于缘由,我也没考虑太多,不过想着你和他本就像亲生兄弟似的亲近。如果让他住在我宫里了,你们俩也算是名正言顺的亲兄弟了。往后你疼爱他多一些,旁人也不能多说什么。” 仅此而已。 胤禛当着德妃的面好似表现得中规中矩,听了德妃的话后,先是认真行礼谢过母妃,又陪着德妃吃了顿饭。 等到一走出永和宫,胤禛刚才绷着的脸色就有点崩了,眼睛里居然有了点点的泪光。 可是他怕被人发现,就一直都忍着,不停地仰头看着太阳,好让自己的神色看上去没有什么出格的。 珞佳凝发现了他的异常,拉着他到了他们俩的马车那边,夫妻俩一同到车上说话。 胤禛之前一直隐忍着的泪水,这个时候方才无声滑落。 珞佳凝只当自己不知,把手帕默默给了他。 而后,她把目光调转到车窗的方向,由着他自己擦拭。 她知道这个男人硬气得很,轻易不肯在人前示弱。 现在的他,肯定不希望让她看到他软弱的一面,所以她只装不知道,沉默陪着就足够。 珞佳凝正数着车窗棱上雕刻的花纹时,忽然肩头一沉,居然是胤禛俯身,轻轻靠在了她的肩上。 珞佳凝就放松了身体靠在车壁上,由着他靠着他的肩,轻声问:“四爷好一些了?” “嗯。”胤禛的声音犹还带着哽咽的强调:“说实话,我没想到母妃会为我考虑那么多。从小到大,我都没想过母妃能为我着想,把我真的当成亲生儿子一般。” 他没跟着母妃长大,不似七妹妹和十四弟那样,得了母妃从头到尾的极致宠爱。 所以他想着,母妃能对他温和一些已然是难得了的。他并不强求许多,只希望这样和睦的日子继续下去就很好。 谁知今日他才知道,母妃居然也会为她筹谋许多。 不为别的,就是为了他不用再两边奔波,就是为了他和十三弟能够真正好好相处,还为了他不至于被宫里其他人非议。 所以母妃顶着风险,硬是向皇阿玛求来了皇阿玛的点头同意,让十三弟也跟着母妃在永和宫住着。 “我不知道她这件事谋划了多少,也不知道她在皇阿玛跟前经历了皇阿玛怎样的质问。”胤禛的声音发堵发涩,语气却都是欢喜:“可她居然真的那么做了。” 没有别的任何缘由,只单单为了他。 就做了这样颇为“危险”的事情。 胤禛心里的高兴是难以表述的。 就好似一个在外头流浪了许久的孩子,一直不知道母爱是什么。忽然有一天,他发现自己来到了母亲的身边,得到了自己期盼已久的母爱。 那种心情,难以表述。 即便他现在二十多岁了,依然为自己那种求而得到的满足感激动不已。甚至不由自主眼睛发酸,想要落泪。 以前的他,特别喜欢长春宫,特别喜欢章佳小主和十三弟之间的那种母子亲情。 后来他才知道那种“喜欢”里头,其实掺杂了一些些的“羡慕”的滋味。 所以他一直希望可以帮助那对母子俩,希望感情纯真的那母子二人可以得到一个好的结果。 可是福常在走了,十三弟的天也塌了。 他必须扛起一切让十三弟重新振作起来,不然的话,福常在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 现在他自己也得到了这样关爱他的来自母亲的爱护…… 胤禛的心里当真是五味杂陈,无法用言语表述。 他明白自己有些失态了,甚至于太过激动而指尖发抖。 正当他想缩回手,遮掩住发颤的指尖时。不料指尖一暖,竟是被握住了。 珞佳凝没有去看胤禛流泪的模样。 她知道他的骄傲,不愿意被她看到这样的他,所以她尊重他。 珞佳凝只是默默地倾听着他的心声,默默感受着他的情绪,又默默地握住他的手给他以温暖。 胤禛知道她一定是明白他的。 所以他倾诉过后便沉默下来平息着自己的情绪,又用力握住了她的手,紧紧地与她十指相扣。 他明白,只要有她在,他就永远不会孤单。:,, 第100章 第 100 章 康熙帝到底是顾念着福常在的柔顺谨慎,又想着她为他诞下子女还把十三阿哥抚养长大,实属不易,最终给了她个对她来说活着时想都不敢想的高位分——妃位。 最终,章佳氏被追封敏妃,以“妃”的规制出殡。 十三阿哥知道后,悄摸摸一个人跑到了乾清宫跪着,叩谢皇阿玛的圣恩,长跪不起。 一开始康熙帝都不知道这事儿,还在屋子里批阅奏折。听梁九功匆匆来禀,他才晓得这事儿。 康熙帝忙到院子里把孩子扶起来,十三阿哥拗着始终不肯,跪够了一个时辰后又给皇上重重叩了三个头,这才撩了衣衫起身。 把敏妃的丧葬仪制定下后,便到了十三阿哥需要搬家的日子。 十三阿哥这几日穿了素衣。 因为敏妃不过是皇上的“妾”而已,不是嫡妻正室,所以十三阿哥不能服重孝。好在她现在有了个妃位,因为位分高,十三阿哥倒是可以穿着孝衣为她送行。 之后十三阿哥就一直穿了素衣,为她守着。 原本这也不是特别合规矩,毕竟不是皇后娘娘,身份在哪儿,守得久了不太恰当。 康熙帝念他一片孝心,又感念敏妃素来为人谦和,便下令说,敏妃薨逝,晚辈守孝百日。 这算是全了十三阿哥的孝心之余,也是给了十三阿哥一个为生母守着的合理理由。 永和宫那边对此倒是没有什么疑问的,毕竟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一向交好,平时十三阿哥还会向德妃来请安。 因为敏妃薨逝一事,永和宫连五公主的订婚仪式都特意推迟了,推到了下半年再举办。而七公主的就顺着次序往后推,推到了明年。 康熙帝对此十分赞赏。认为德妃恭和贤良,很有一宫主位的风范。 可是其他宫却颇有微词。 特别是宜妃的翊坤宫那边,更是私下里抱怨不停。 “这边九阿哥议亲的事儿刚刚有了苗头,连个定亲的时间门都还没有定下。”宜妃拿着团扇抱怨不停:“他那边就要求旁人也要给他的那个贱婢生母守孝。这凭什么啊?” 宜妃因为气闷,而且觉得自家儿子受到了牵连,心里不爽快,说话就夹枪带棒的不太好听。 九阿哥倒是无所谓。 他对那个三福晋的堂妹压根没太多印象。这说明他也并不太喜欢那个女的。是以真推迟了订婚,在他看来是没什么关系的小事。 不过,宜妃唠叨久了,九阿哥听了不免觉得头疼,起身说道:“我去找十弟玩去。” 若是以前,他肯定要说去找八哥玩。 现在八哥不在宫里了,他也只能找十弟去了。 宜妃还不忘唠叨他几句:“你看看穿的衣裳合适不,别不合适了又被你皇阿玛训斥!” 虽然她很反感皇上的这个“为敏妃守孝一百天”的旨意,但,那可是圣旨啊,不想遵循也得听着。 反正在这宫里头,万事别和皇上对着来就行。 一百天而已。 她多唠叨几天也就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宜妃这么自我安慰着,心里头到底是难受,又喊了李公公来,把屋里的摆设挑三拣四地说了一通。 李公公也只能认真听着,按照宜妃的指示,把屋里的摆设又换了一回位置。 宜妃在屋里头抱怨不停的时候,八公主就在旁边听着。 她听出来宜妃好似不太高兴,所以她在翊坤宫这边的时候就没多说什么。 可她把这些话装在了心里,总不想闷着,总想着和人说一声。 八公主觉得,既然三福晋的堂妹就要成为九阿哥的福晋了,那么三福晋就是她未来嫂嫂的堂姐。 如此一来,三福晋和她也算是很亲的亲人了。 八公主在宜妃这边听了一耳朵的抱怨声,转身就去了荣妃那里找三福晋玩儿。 今天三福晋进宫来探望荣妃,她是知道的。且三福晋除了荣妃的钟粹宫外,基本上就只来宜妃的翊坤宫玩。 既然三福晋不在翊坤宫,那一准在钟粹宫。 八公主兴冲冲跑去了钟粹宫。 果然,不只三福晋,就连三阿哥也在那边。 荣妃并不太喜欢八公主这个人。 以前她对八公主没什么感觉,现在看到敏妃过世后,八公主对于自己的生母一直是不闻不问的状态,不免有些厌恶。 她自己也是生育过子女的,知道母亲孕育孩子的辛苦。 想敏妃怀胎十月居然生了八公主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东西,她也真是替死去的敏妃觉得不值得。 看到八公主过来玩儿,荣妃心里不痛快,起身就走:“我看看小厨房那边准备了什么糕点。你们几个年轻人玩吧。” 语毕,连八公主的问安都没理会,她径直走出了屋子。 八公主望着荣妃的背影,小声问三福晋:“荣妃娘娘不喜欢我么?” 三福晋笑道:“哪能啊。以前母妃不是常夸你活泼懂事,还给你果子吃么?” 三阿哥在旁边丢了个蜜饯到口中,悠悠然说:“八成是因为最近敏妃的事儿,母妃心里不高兴,看到了你就想到了敏妃吧。” 八公主气得跺脚:“她是她,我是我。她和我什么关系!” 三福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身为女人,将心比心,终归是觉得八公主这样太薄情了。 不过这是其他宫的事儿,她一个钟粹宫的儿媳,也不好多说什么多管什么。 但是,一旁的三阿哥却觉得八公主说的有道理,附和道:“八妹妹说的没错,我也觉得皇阿玛有些小题大做了。” 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常在死了而已,算什么大事? 皇上也就是让十三阿哥守一守孝就罢了,还非得郑重其事地当个事儿在宫里头说,算哪门子的道理。 三阿哥浑不在意。 可三福晋却还是小声劝了句:“这是皇阿玛的旨意,一百天很快就过去了,你且听了就行。不逾矩就没大事。” 三阿哥觉得被这样念叨着真烦,随口应付了句:“我知道了。” 心里却完全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敏妃的丧葬之事过后。 十三阿哥就遵循皇上之前的旨意,准备搬到永和宫去了。 其实,皇上和德妃商议好的第二天就已经下旨让他尽快搬过去。 可他觉得母妃的葬礼还没过去,自己就抛下长春宫不管了,实在有违做儿子的孝道。 因此这边敏妃的葬礼正式走完仪式,他才开始着手准备“搬家”一事。 说是搬家,其实就是他走到永和宫那边,住下就行。 德妃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只等着他过去了。 至于他平时用惯了的那些东西,由宫人们负责搬动,不多会儿就能完成——这些年,他和敏妃一向十分节俭,东西并不多。搬起来很容易。 永和宫那边,一早就收到了十三阿哥今天搬过来的消息,都在宫里等着他。 早晨德妃起来的时候,还特意让姑姑慧仪帮忙检查了一下身上:“我的穿戴没问题吧?有没有太亮眼的东西?” 虽然说,敏妃过世后,她身为四妃之一不需要守什么仪制,穿戴什么样都是合理的。 可她觉得,如果穿得太花哨了,肯定会让十三阿哥看了难过。 想那个少年也是不容易,那么小就没了相依为命的生母,肯定心痛难当。 她一个长辈,总得顾念着孩子的心才好,尽量穿得素净点。 而且敏妃为人不错,敏妃的百日都还没过去,她也尊重一下亡者。 慧仪认真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没什么不好的。” 德妃这才放了心。 到了卯时初,有宫人来禀,说十三阿哥来了。 德妃忙说:“快请他进来。” 不多会儿,瘦瘦高高的少年郎步入屋中。 比起新年那时候,他可是瘦了太多。整个人走路都有些晃悠,穿的衣裳明明是春日里量了身子刚刚做出来没多久的,如今也不合身了,因为他变瘦而显得衣衫空荡荡的, 十三阿哥见过了德妃:“给德妃娘娘请安。”声音沙哑,显然是最近哭得太多了,嗓子都不行了。 德妃看他眼睛都肿了,满是红血丝,不禁心疼得很:“你一会儿先去歇一歇,多睡会儿。有什么事情,你尽管吩咐了周围的人去做。我看你身边带的人少,却是能干的。你看他们做事儿怎样,若是不够用,我可以再拨两个人给你。” 其实德妃一早就准备好了几个人,打算让他们去伺候十三阿哥。 可是转念想想,十三阿哥带来的人都是他在长春宫这些年里用惯了的,也熟悉些,信任些。 她若是贸贸然把人拨过去几个,想必十三阿哥乍一有了不熟的人在身边,不习惯不说,还会觉得那几个可能是去“看着”他的。 那样一来,好心倒是办成了坏事。 所以德妃决定先不把那几个人给他,他若是需要了,再给他。不需要的话,就那五个贴心的先伺候着他也不错。 长春宫的粗使奴才暂且不算,那些人昨儿已经重新安排了差事,去往别处宫殿做事了。 就近身伺候的来说,十三阿哥原来身边也只一个小宫女和一个小太监而已。如今福常在走了,福常在身边伺候的小宫女小太监和嬷嬷也跟了他,现在他身边统共不过一个嬷嬷两个宫女和两个小太监。 其实福常在升位分的时候,康熙帝也说过多几个人去伺候他们。 福常在安静惯了,多年来也习惯于就这五个人伺候,婉拒了康熙帝的好意。 因此长春宫贴身伺候的奴才们也不过是他们五个而已。 十三阿哥躬身说道:“谢德妃娘娘好意,就他们几个便够了。” 德妃点点头,他们五个就由德妃身边的姑姑领着,去了各自的住处。 德妃正要吩咐人带着十三阿哥去他的房间门。 这时候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十四阿哥跳了出来,嚷嚷着说这事儿由他来办就行了,不用那些奴才们。 “我带十三哥去他房间门。”十四阿哥拍着胸脯保证:“母妃你就信我吧!” 德妃看十三阿哥心情不好,郁郁寡欢。 她生怕自己这个胡作非为的儿子再给十三阿哥添乱,有些犹豫。 可十四阿哥就认定了自己能行,拉着母妃的袖子非要她点头才行。 德妃拗不过这个臭小子,只能说了声“好”。 十四阿哥欢天喜地地叫了十三阿哥出屋。 事实上,十四阿哥本来自告奋勇,是存了些想要捉弄十三阿哥的心思的。 南巡的时候,他们都跟着皇阿玛去了。 因为四阿哥没有跟去,所以他们俩之间门并不是特别熟悉,平时也只是算得上泛泛之交罢了。 他气恼十三哥明明和四哥那么要好,偏偏不肯理睬他只和五阿哥一起玩,不由心里堵了一口气,就想缠着这个机会捉弄他一番。 谁知…… 十四阿哥到了屋子外头,不住回头去看,发现十三阿哥眼睛红肿眼珠满是血丝,显然是最近哭了很多回了,不由心里突地一跳,顿觉自己那些捉弄的心思太孩子气。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十四阿哥脚步快一些在前头。十三阿哥因为最近吃不下东西,身形单薄,而且脚步略显拖沓,就在后头跟着。 十四阿哥虽然不是特别喜欢十三阿哥,但看他为了生母的亡故而憔悴至此,也不由得有些心软,哼了一声说:“你的屋子不能比我屋子大,我给你挑了一间门小的,又小又破。你到时候可别介意啊。” 十三阿哥现在心里痛苦难当,哪里还会在意这些? 更何况,他也知道现在他已经十几岁了,虽然还不到出宫立府的年纪,却也已经不小。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应该去阿哥所才对。 比如四阿哥在先皇后故去后,就住在了阿哥所,也是在阿哥所娶妻的。 如今德妃娘娘肯护着他收留他已经极其难得,他不奢求旁的,只要在这里有个立足之处已经心满意足。 十三阿哥笑笑:“十四弟言重了。德妃娘娘的一片心意我感激都来不及,怎会介意。” 他容颜憔悴面色苍白,一改往日爽朗风范,整个人看上去颇有些萎靡不振。就算现在在笑,也不过是因为礼数而勉强为之,并不是发自内心的快乐。 十四阿哥被他这副模样给惊到,最终别过脸去,撇撇嘴不吭声了。 十三阿哥看他说得这样夸张却眼神闪烁,便明白他是故意说假话吓唬他的。 他明白德妃娘娘不会给他一个很破的房间门。 如果德妃娘娘嫌他是个累赘嫌他麻烦,压根就不会求了皇阿玛让他来永和宫。对德妃娘娘来说,她都两个亲生儿子了,根本不需要他这个外来的人为她做什么。 所以他想德妃娘娘一定是心善所以让他来住着的。 既然如此,十三阿哥想着,那个屋子肯定不如十四阿哥说得那么差,住着舒适是肯定的。其余的那些他也不强求。 可是真见到了屋子后,十三阿哥脚步微顿,还是十分意外:“这房子……” 真挺大的。 很敞阔,足有三四间门房,一间门作为卧室后,其他的可以做书房和其他用途。干净整洁。屋里头放置了不少摆件。窗户开着,阳光透窗而入,整个房间门十分敞亮。 比他在长春宫的屋子好了许多许多。 十三阿哥扭头去看十四阿哥。 现在他十分笃定,十四阿哥不止是在“破”上面说得夸张了,就连刚才那番说什么“给你挑了一间门小的”,也不过是故意气他的话。 明明不止一间门。 而且,这几间门屋子放在哪个宫里都是很好的。 十三阿哥回头,朝十四阿哥笑了笑:“多谢十四弟给我挑选的这几间门好房间门。” “这算什么好房间门?”十四阿哥嗤道:“比我的小多了。东西也没摆满,不过日常用的东西放了放而已。你也真容易满足。” 十三阿哥没多说什么。 这时候一道身影从屋外飞奔而来:“人到了人到了?在哪在哪?” 她冲得太快,脚一下子收不住,差点撞到了就在门口阴影处站着的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忙把她给扶住,顿了顿说:“七公主安好。” 他现在长得颇高,比七公主足足高了半个头。 七公主仰头望着他,笑说:“十三弟你好高啊!我都要这样抬起头来才能看你。你住得惯不惯?缺什么和我说,我帮你安排啊。如果有什么不合适的,也找我就行。库房那边我熟,我帮你替换合适的!” 七公主比十三阿哥大了半岁,这声“十三弟”叫起来极其顺畅。 她笑容明媚毫无半点不悦的地方。说起自己熟悉库房的时候,又带了些洋洋得意。 她这般的真情实感,倒是让十三阿哥忍俊不禁,轻声笑了。 “谢谢七姐姐。”十三阿哥说道:“一切都很好,没什么不惯的。” 十四阿哥在旁边忍不住插嘴:“七姐,不是我说你。你看十三哥刚刚住过来,什么都还没用呢,你就问人习惯不习惯。就站了这片刻的功夫,他能感觉到什么?你会不会问得太早了点啊?好歹也得让他在这边过上两三日再说这种话吧?” 七公主转念想想,十四弟说得有道理。 她忍不住摸摸发梢,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十三阿哥嘿嘿地笑了。 但她依然嘴硬,毕竟在十三弟的跟前不能输了阵仗,不然她这个做姐姐的脸面往哪儿搁。 七公主对十三阿哥笑完,扭头怒瞪十四阿哥:“那合适不合适,一眼也、也能扫个大概啊?现在先说一说有没有第一眼看过去不合适的。那……等过几天再有更不合适的,再说啊。又不是非得一回全部替换成适宜的。” 十四阿哥对她冷笑:“狡辩。全是狡辩。” 七公主朝天翻了个白眼:“我是姐姐,我说的全是对的。你能拿我怎么样?” 姐弟俩吵了个热火朝天。 十三阿哥静静地看着他们俩,忽然觉得永和宫这个地方很有人气儿,很舒适。 与这样好的姐姐弟弟在一起住着,想必娘亲在泉下有知,也不用太担心他了。 来之前,十三阿哥的心里满是忐忑不安,生怕到了这儿后会给人添麻烦,不由得告诫自己要处处小心谨慎。 可真来了这里,他才发现,一切担心都是多余的。 原先他和十四阿哥他们都不熟悉,只觉得永和宫里,就数四阿哥和四福晋最好,其余人很难说。 如今经了这一回,他算是看清了。 ——其实永和宫这边的人都不错。 德妃娘娘慈爱善良,十四阿哥嘴硬心软,七公主活泼好动可爱大方。 都是极好的人。 不愧是四哥的亲人,果然各个都是顶好的。 十三阿哥搬到永和宫住下后,四阿哥和四福晋不够放心,生怕他换了个地方后觉得不自在,唯恐他会拘谨,夫妻俩当天晚膳前的傍晚时分,就特意过来看他。 谁知夫妻俩刚到永和宫门口,都还没进院子,就远远地听到了七公主的大呼小叫声: “十三弟!你不能这样。你这样是耍赖……啊啊啊你耍赖!十三弟!!” 不一会儿,响起了十三阿哥爽朗的笑声:“七姐姐输了。” 珞佳凝听出来十三阿哥这个笑声是真心实意的开心,不由也高兴起来,进了院子问:“比什么呢?我看看到底是不是耍赖。” 七公主手里捏着一支笔,指着石桌上的两张大字,气呼呼向四嫂告状:“四嫂你看看十三弟。他偷懒耍赖!” 珞佳凝搭眼一看,才知道七公主找了一首诗,和十三阿哥比试写字。 因为十三阿哥在守孝,稍微出格一点的游戏都不能玩,所以七公主想了这个法子,和他比写字。 写的好看,她是肯定比不过十三阿哥了。 于是想着比写字的速度,看谁能够写得快。 谁知她写了工工整整的楷书,十三阿哥却写了草书。知晓了要写那些字后,十三阿哥一通草书下来,足足比她快了好几倍。 七公主觉得他投机取巧,太不公平了。 夕阳西下。 落日的余晖中,十三阿哥面带笑容,阴霾从他年轻的脸庞上稍稍褪去,欢喜重新开始在他脸上出现。 珞佳凝不由想着,皇上给敏妃追封妃位,真是个极好的决定。这让十三阿哥感受到了自己的生母在皇阿玛的心里,并非是没有地位的,他替母妃高兴。 不止如此,德妃把十三阿哥接过来住,也是很正确的。 他一个少年郎,若是孤孤单单在阿哥所里待着,怕是要很难才能走出生母亡故的痛苦。倒不如在永和宫里,有七公主和十四阿哥两个活宝陪着,更为妥当。 珞佳凝一本正经看了看两幅大字:“他写的很好啊,没什么耍赖的。是吧,四爷?”说着她扭头朝后看。 胤禛进入院子后,就一直在打量十三阿哥。 虽然十三阿哥的眉宇间门还是透着有伤,但是脸上起码有笑容了,这是个很好的事情。 胤禛相信自己小妻子的决定,看也不看那两幅字,径直说:“你四嫂说的对。” 七公主这下子就恼了:“四哥!你看都没看!” 胤禛莞尔:“你四嫂看了就行。她说什么都是对的。” 十三阿哥忍不住笑出了声。 七公主目瞪口呆。 她不敢置信地绕着四阿哥走了好几圈,生怕自己认错了人。 等到她确认,这个眼睛里没有妹妹只有媳妇儿的男人,确确实实就是她的亲哥哥后,她立刻不干了。 七公主连笔都忘了放下,拿着笔就往殿里冲,还边冲边喊:“母妃!母妃!四哥太过分了!净欺负我!” 为了帮媳妇儿,就看也不看直接说媳妇儿什么都对。 这算什么哥哥啊? 这简直就不是人!!!:,, 第101章 第 101 章 德妃在屋里,大老远就听到了七公主气呼呼的声音。 她侧头对小儿子说:“肯定是你四嫂和你四哥来了。” 十四阿哥不解:“为什么?” “小十三脾气好又爽利,断然不能把你七姐姐气成这样。”德妃道:“也就你四哥四嫂,闷声不响地就能把你七姐给气着。” 她的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了七公主地叫嚷声:“四哥太过分了!” 德妃立刻拽了十四阿哥,忍俊不禁道:“看吧?我刚才怎么说的来着。” 七公主拿着纸笔,两颊气得鼓鼓的,哼哼唧唧前来控诉。 十四阿哥双手负在身后,轻嗤了声:“看你这点出息,四哥四嫂随随便便就能把你气成这样,也不知道回击。” 七公主立刻怒瞪着怼了十四弟:“你行你去和他们夫妻俩对战啊!” “我不去,我也犯不着。”十四阿哥道:“他们俩又没欺负我。” 七公主拉着自家弟弟就要往外跑。 这时候四阿哥四福晋和十三阿哥一起走了进来。 看到七公主这模样,十三阿哥忍不住朗声道:“愿赌服输。七姐姐既是技不如人,就该认输才行。” 七公主不服气,把刚才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这回就连十四阿哥也不肯帮她了:“明明就是你慢,十三哥快。凭什么说四哥四嫂评判错了?” 七公主悲愤不已,只觉得满屋子人都是一伙儿的,就她一个小可怜在受欺负。 于是晚饭的时候,她含泪……多吃了两碗饭。 撑得都快走不动路了。 五公主晚膳后过来给母妃请安。 一进屋,她就四下里张望:“四哥四嫂呢?听说她们也来了。” “晚膳前就回去了。”德妃道:“本想留他们俩用晚膳,他们说还是回府去吃,不然夜色深了不好赶路,我就没多留。” 五公主笑着应了声,又拿出了一套文房四宝给十三阿哥:“刚才在宁寿宫,皇祖母听说你和七妹妹在这边写字比赛,还说你赢了。皇祖母特意赐了这个给你,让你好好用功读书,好好练字。” 十三阿哥有些意外,却还是把东西好生接了过来:“谢谢皇祖母。谢谢五姐姐。” 五公主抿着嘴看着他笑:“仔细瞧瞧,你和四哥还是有点像的。就这个一板一眼的样子,最像不过。” “他和老四可不一样。不过是他刚来这儿,拘谨得很,所以瞧上去有些像老四罢了。”德妃道:“平时你没看他,皮的跟个猴儿似的。说他像老四,可真委屈了老四。” 五公主笑弯了眉眼:“母妃你可真不把十三弟往外人。” “什么外人不外人的。看你这话说的。”德妃顺口道:“往后他也是我儿子了,我凭什么不能说。” 十三阿哥听得心里一动,心里涌起暖意。 但是这个时候,旁边可有人不干了。 七公主盯着那一套文房四宝,眼睛瞪得溜圆。 “谁这么大嘴巴,还巴巴地把这事儿跑去给皇祖母说?”七公主气不过,叉着腰嘟囔了一阵,忽然想起来刚才十四阿哥匆匆忙忙奔出了屋子,不由奇道:“该不会是胤祯做的吧?” 给太后说这事儿的正是十四阿哥胤祯。五公主知晓缘由,却也不提,只掩着嘴笑。 七公主立刻跳脚:“好哇他个小十四。居然不帮着姐姐我,帮着他哥!典型的有了哥哥就忘了姐姐!看我不教训他!” 说着提了裙子就往外冲。 十三阿哥忙拉住她:“七姐姐不必这样生气。皇祖母给的这些东西,你拿着就是,我也用不着。” 七公主把东西推到他的怀里:“是你的就是你的。我虽然不肯承认输,却也明白你确实比我快。小十四不帮我和你赢了我,这不是一码事。你拿着东西,我去把咱弟弟给揍了。你别拦我。” 说着她推开了十三阿哥继续往外冲。 十三阿哥只觉得怀里的文房四宝烫手。 他想把东西放到桌子上,扭头一看,德妃拉着五公主的手,正哈哈大笑。母女俩还不时地望着屋外,看看七公主跑远了没。 十三阿哥问道:“……不用去追她吗?” “追她?那个皮猴儿?”德妃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她和胤祯三天两头吵架,没事了还得打架。我们都习惯了,由着他们去。打累了也就歇着了,不用管。” 语毕,德妃问十三阿哥和五公主:“想吃什么点心?我这儿点心很多。以往都给你们四嫂吃,现在她出宫了,倒是都堆了不少。你们来帮我吃一些。”说着唤了人来,让拿点心去。 而后德妃一直没有再提七公主和十四阿哥的事儿,显然是真的习惯了他们俩这样跑跑闹闹的,也真是并不担心什么。 十三阿哥看着眼前亲亲热热的德妃和五公主,又想到她们这边热热闹闹的一家人,不由笑了。 在这儿,真挺好的。 当晚,十三阿哥睡了一个这些天来最好的一觉。 虽然他还是会梦到母亲,还是会因为伤心而流泪到醒。可是醒来后,他不再有彷徨失措的感觉了,反而踏实满足得很,很快就能再次睡着。 第二天一大早,康熙帝忽然宣布了一个消息——这几日他要巡幸塞外,带几个阿哥前往。 这次康熙帝不打算待很久,速去速回,轻车简从即可。 他直接点名要了几个儿子跟着他一起去:大皇子,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和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同行。 这回,八阿哥和九阿哥十阿哥都不在名单之列。 珞佳凝听了这个消息,意外之余又觉得十分正常。 上一回皇上就想带了四阿哥同行,结果没能成。这一次带着四阿哥去便是情理之中。 之余八阿哥…… 皇上对于八阿哥的评价,忽好忽坏。 去南巡之前,不知道为何皇上突然颇为厌恶八阿哥,字里行间都透着对他的不满。不过这一次回来,皇上对他又颇为嘉奖。 珞佳凝听十三阿哥提过几句,好似是南巡治理河道的时候,八阿哥提出几个很有用的建议,得到了康熙帝的嘉奖,所以康熙帝对他另眼相看。 当然了,去南巡的时候,十三阿哥也没有一直盯着八阿哥瞧,所以并不是特别清楚康熙帝对他态度改善的理由在哪。 总之,八阿哥肯定在那时候努力过,所以这一次,皇上依然放心地把他留在了京城,让他帮助太子监国。 与此同时,九阿哥十阿哥他们也跟着一起留了下来。 倒是和之前康熙帝拟定的去南巡的名单差不多。 九阿哥十阿哥当时就表示了高兴:“八哥八哥!你能和我们一起留下了!太好了!” 他们在这边兴高采烈着。 八阿哥却是瞥了眼面容严肃的康熙帝,轻轻地说:“好了好了,我们一会儿再高兴。” 三阿哥一向是有话就说的,看到了这三个弟弟激动的样子,不由奇道:“你们这么喜欢留下来吗?我倒是觉得能去塞外更好。可以骑马,可以看更多的风景,还能吃到马奶酒。” 说到“酒”,他忽然想起来去年去塞外的时候,三福晋和四福晋发生的那些事儿,不由得脸色一僵。 康熙帝也想起来了四福晋,把四阿哥叫到身边,小声问:“朕记得珞佳凝的骑射不错。要不要带着她去?” 之所以提到骑射,是因为这一次轻车简从而行,主要是为了看看蒙古那边的情况,再见一见蒙古人,没打算逗留太多时间。 这样一来的话,为了赶路,骑马的时候可能不少。 “还是别带她去了。”胤禛知道,四福晋喜欢的不过是风景和美食,这一次怕是没法体会到太多这些:“皇阿玛这次出行得较急,恐怕是赶路时候多。她更爱吃好吃的。只赶路的话,怕是要闹脾气。” 康熙帝哈哈大笑:“对!她就是这个脾气。有好吃的还行,没有好吃的,她可不干。” 众人都望向了帝王,不明白刚才还面色严肃的皇上怎么忽然就高兴起来了了。 康熙帝道:“既然如此,这次福晋们就不带着了。我们早去早回,也免得她自己操持家里太疲累。” 说起来,旁人家都是除了福晋外,还有侧福晋。另外还有妾室通房一大堆。 唯独四阿哥身边,只有个四福晋。 之前还有个李氏和宋氏,后来李氏获罪逐出了四阿哥府,而宋氏为了陪伴小格格去了庄子上。 如此一来,四阿哥身边就只有四福晋一个人了。 康熙帝想到四福晋独自操持家里事务也挺不容易的,不由问道:“你府上就她一个人在操持着,会不会累着?要不要朕给你几个人,帮她分担一下?” 四阿哥听了心里突地一跳,忙说:“不用不用。儿臣喜欢耳根清净,也喜欢府里清净。可不想多要人了。” 说罢,他也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太过独树一帜。 生怕皇阿玛再觉得他有别的什么心思,胤禛忙压低声音说:“皇阿玛是知道的。儿臣身边的做出来了那种过分的事情,还牵连到了宫里其他人,儿臣当真是后怕得很。如今儿臣不求美人环绕,只求家宅平安。是以只有四福晋一个便已足够。”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而且,也确实是理由十足。 当初李氏做下的那些事儿,还是康熙帝亲自审问的。 康熙帝将心比心,觉得自己碰见李氏那种人都糟心得很了,更何况四阿哥? 李氏身为四阿哥的枕边人却心思深沉,四阿哥被吓到了不想身边再多添人,也是可以理解的。 康熙帝就歇了这个念头。 本来他还想着,会不会是四福晋不喜欢给四阿哥纳妾,导致四阿哥府上女人太少,所以他特意问四阿哥一声。 其实无论珞佳凝善妒不善妒,他都喜欢这个儿媳妇——识大体,有谋略,孝顺且善待兄弟姐妹。 这就很好了,是个很好孩子。 如果她不想让四阿哥有妾室,那也好办。 他身为父亲就安排几个,免得四阿哥心里对她有怨言,夫妻俩在起了嫌隙。 到时候那些妾室如果不安分,反正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安排过去的,他直接把人处置了就行。 本来这些应该是德妃做的事情。 可德妃死活不肯在四阿哥跟前开这个口,康熙帝也是没办法了,只能亲口问了儿子。 结果倒好。 谁知居然是四阿哥自愿的。 既然如此,那就不怪他不护一护自己喜欢的儿媳妇了。 康熙帝低声吩咐道:“你既是愿意只守着珞佳凝一个人,那就守着吧。只一点,别以后和朕抱怨,说什么你身边人太少了,这是你自己的意思怨不得旁人。也别说珞佳凝半个不好的字儿来,因为是你自己选择了只留她一个在你身边。若你敢说她是非,朕可不饶了你。” 胤禛忙躬身应是:“皇阿玛放心,儿臣必然不负今日的诺言。” 康熙帝这就安心许多。 胤禛和皇上说完这些话后,皇上就让阿哥们自行离开了,而且让他们直接回府准备出行塞外之事。 胤禛回到了家里的时候,珞佳凝正看着庄子上和铺子上送来的账册。 最近赚了不少钱,她开心得很,每天数钱就觉得非常有意思。 胤禛瞧着她这个笑逐颜开的模样,很是好看,不由问道:“在看什么,这样高兴?”而且那种愉悦是发自内心的,比见了他还高兴的样子。 珞佳凝把账册给他看:“四爷瞧瞧,我最近又多了许多银子。”说着她就一一细数起来。 胤禛见到她手里的东西是账簿后,不由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旁人家的女儿家都是看了新式的花样子能这般喜悦,也就她,看到银子能这般开心。 胤禛把账簿放到一旁,给了馥容让她收起来,又挽了珞佳凝的手缓步向里走着:“皇阿玛准备巡幸塞外,让我们哥儿几个准备一下,这两日就出发。” 说着就把康熙帝的打算讲给她听。 当然了,他只说了和塞外有关系的那些。与妾室通房什么的,他是半个字儿也没有提。 不然的话,他真怕她一个高兴,再和皇阿玛说一声“人多热闹”,把那些个女的全都要过来。 珞佳凝仔细细数着这次前去的阿哥们,有些悟了:“名单和上次皇阿玛准备的去南巡的人差不多。” 而且和初次拟定的名单一模一样,就是四阿哥和八阿哥没换过来的那时候一样。 胤禛笑道:“你也发现了?” “是。”珞佳凝斟酌着说:“难怪皇阿玛会这样着急去塞外。想必是比预定的时间晚了许多吧。” 胤禛刚走到屋里,正打算到桌边去给她倒杯茶喝,闻言脚步一顿,回头望过来:“这话怎么说?” “看这个名单,想必皇阿玛从南巡之前就考虑好了,想要带着你们先去南巡,回来后直接去塞外的。”珞佳凝若有所思地说:“只是回来的时候,碰到了福常在重病。皇阿玛不忍心立刻离开京城去塞外,就让十三阿哥过去照顾她。” 没多久,福常在病故。追封敏妃,又办了丧事。 康熙帝这才重新拿起来了塞外行的计划。 只是时间太紧了,来不及和去年一样慢慢地走,所以要求大家都轻车简从快去快回。 胤禛听了珞佳凝的话后,就也把这些事儿串到一起自习想了想,恍然大悟:“看来你说的是对的。” 之前他都没想过,皇阿玛为什么直接用南巡的名单去塞外。 现在经过珞佳凝这么一提醒,他总算是明白过来。 珞佳凝继续道:“旁人只觉得皇阿玛对福常在不够上心,毕竟福常在生育儿女后,一直没有位分。即便得了位分,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常在而已。” 胤禛明白了她的意思,接了她的话道:“如今细细回想,其实皇阿玛对福常在十分在意,只是他的在意,不会像平常人那般时时挂在嘴边而已。” “正是如此。”珞佳凝缓声说:“不然的话,皇阿玛也不会追封个妃位给她了。” 胤禛颔首称是。 晚上,珞佳凝想起来这次出行的事儿,又询问胤禛:“四爷觉得这一次,八阿哥他们会不会有所行动?”倘若有行动的话,她就想办法盯着些。 不过转念想想,四阿哥他们都不在的情况下,她盯出个花儿来也没什么用。 不然就还是等他们回来再说。 她刚这样考虑完,就听胤禛道:“我不在京城的时候,你就去永和宫住着,陪母妃她们就行,不用盯着八阿哥。他们如果真有什么行动,你一个女子怎能对付得了,还不如不管他们,等我回来再说。” 胤禛略顿了顿又道:“再说,我觉得这次他们应该会安分守己,什么也不做。毕竟之前皇阿玛对他们有所怀疑,倘若这次他们再有行动的话,怕是会在皇阿玛跟前露出马脚。” 言下之意,康熙帝这次出行,很可能暗中派了人盯着那哥儿仨。不怕他们几个乱动弹。 珞佳凝想想觉得很有道理,就没再多说什么。 转眼到了出行的这一天。 一大早,阿哥们就聚到了宫里,准备吉时一到就立刻出行了。 因为没有福晋们跟着,这个时候便成了众人依依不舍的关键时刻。 五福晋拉着五阿哥的手,都快要哭出来了:“你可得快一些回来啊!我在家里等着你。” 南巡的时候,五阿哥就跟着去了。 他们夫妻俩这才相聚了没多少天呢,就又要分别。 虽然家里有妾室,可五阿哥还是对她最好。 五福晋想想五阿哥走了后,自己就要独自面对那些个莺莺燕燕好长一段时间,不由得心里堵得慌,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五阿哥温柔地给她擦去脸上的泪痕:“你放心,我很快就回来,你不必担心。” 五福晋轻轻点头说好。 这边他们夫妻俩恩恩爱爱地道别,另外一侧,有人把他们的相处情形看在了眼里,就想着去模仿一番。 八福晋是很像和八阿哥处好关系的。 在她看来,八阿哥就是这世上最完美的男子,俊美无双,温柔体贴。世上再没有哪个男子像他这样,符合她对夫君的一切美好幻想了。 只可惜,最近夫妻俩的关系不太好。 前几天府里一个丫鬟有些不安分,好像是叫诗棋还是诗画的,有事儿没事儿就想去给八阿哥的书房送东西去。 昨天那丫鬟又这么做了,正好被八福晋捉住。 八福晋让人打了那丫鬟一通后,才知道那一次那个丫鬟送东西,恰好是八阿哥吩咐的。 而八阿哥让丫鬟拿的东西,也被八福晋丢到地上砸坏了。 昨儿晚上夫妻俩因为这个事情吵了起来,直到今天早晨,俩人的关系还是有些僵。 八福晋想要缓和一下夫妻关系,学着五福晋的样子,拉了八阿哥的手:“你要快些回来,我在家等你。”说着她想挤出几滴眼泪。 ……结果挤不出来。 八阿哥含笑对她说:“好,我会尽量快的。” 八福晋瘪瘪嘴:“真的吗?”说着干嚎了几声,可惜只打雷不下雨,只有哭声没有眼泪。 八阿哥看着她这样装腔作势的模样,略微皱了皱眉:“嗯。” 这时候,八阿哥见旁人都在望着院子里的某一处,不由跟着望了过去。 八福晋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边。 两人意外地发现,四阿哥夫妻俩在默默地秀恩爱。 四阿哥四福晋两人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对方,眸中满是浓情蜜意。 难怪其他人都在看老四夫妻俩,就连老五他们俩都停了对话在看他们俩。 实在是太惹人注目了些。 事实上,这些兄弟和妯娌们真是冤枉了他们夫妻二人。 四阿哥和四福晋还真的没有在秀恩爱。 他们俩在十分默契地偷听旁人两人的对话。 一旁的三阿哥和三福晋一直喋喋不休,胤禛和珞佳凝想不听都很难。 三阿哥摸着自己的脑袋瓜,不住抱怨:“我怎么觉得我头发最近长太快了呢?是不是该剪一剪了。” 三福晋轻声说:“这样不太好吧。皇阿玛不是说给敏妃守孝一百天吗?时间还早着呢,不到时候。” 三阿哥浑不在意地说:“不过是个小小常在而已。就算是追封了妃位,那也不算什么。怕她作甚。” 三福晋便问:“那你打算去塞外的时候修发吗?” “倒也不至于。”三阿哥道:“过几天也就回京了,回来后再说吧。” 三福晋就轻声说了个“好”字。 胤禛听了老三夫妻俩的对话后,心中一动,不知怎么的就想起来了之前珞佳凝说的那番话。 ——皇上看似不在乎福常在,也就是敏妃。实际上心底深处,是十分在乎她的。 那么,三阿哥这样的想法和行事风格,就十分危险。 胤禛下意识地低头望向了珞佳凝。 珞佳凝正好也想到了他们夫妻俩当时谈及福常在的那番话,下意识抬头望向了四阿哥。 两人四目相对。 看到了旁人的眼中,就成了一副“含情脉脉”的对视了。 虽然四阿哥四福晋夫妻俩一个字儿都没说,可是,他们俩在偷听的时候,四阿哥很自然地把四福晋搂在了怀里。而四福晋也十分自然地倚靠在他的胸前。 两人郎才女貌,单单就这么依偎在一起,又满含深情地对望着,也是独一道的风景了。 望着老四夫妻俩这般引人注目的恩爱模样,八福晋快要气疯了。 她实在是不明白。 为什么上次她和八阿哥分别的时候,能够一起守在京城的四阿哥和四福晋秀恩爱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现在明明是四阿哥和四福晋互相道别,而她和八阿哥能够守在一起了,却还是四阿哥四福晋夫妻俩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难道说,四阿哥夫妻俩,看上去比她和八阿哥更恩爱吗?! 这不可能!!:,, 第102章 第 102 章 八福晋气得一肚子火。 因此,当康熙帝领着阿哥们的队伍离开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八福晋那气鼓鼓面带怒容的样子。 再去看三福晋,也是面带忧愁好像是心底有什么话似的。 康熙帝大为不悦,扭头问三阿哥:“你们和福晋都说什么了?” 搞得一个个脸色那么难看,就好像儿子们跟着他这个爹一同出门,他们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像是四福晋那般样子,就很好。明明依依不舍地望着四阿哥,却也面带笑容,显然是在祝福他们这一行能够顺利平安。 三阿哥笑道:“没说什么,不过叮嘱她在我离京期间要照顾好家里人罢了。” 康熙帝“嗯”了一声,却不信他。只觉得这个儿子不实在,说话做事都是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 譬如上一次去塞外,老三和老三媳妇儿就是如此。 康熙帝不想自己心情不佳地离开,指了胤禛说:“你来说说看,你们都说什么了。” 骑在马背上的皇上,不怒自威,说话间自有帝王气势。 胤禛便道:“我和她说不用担心,我这一路过去,跟着皇阿玛没什么问题。这一次出行时间紧张,万不可乱行一气耽搁了只能是。皇阿玛让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皇阿玛不让做的事情,我一概不去管不去做,自然不会出岔子。她就说好,然后她便放心了。” 胤禛不过是看着康熙帝的脸色,来编了这么一段。 不然的话,让皇上知道了他和珞佳凝偷听三阿哥夫妻俩谈话的事儿,大家都尴尬。 康熙帝却觉得老四和老四媳妇儿这私下里的话才是正儿八经的,不由高兴:“本来就是。朕去塞外多次,凡是什么不该做什么不该做,朕都有主意。你们按照安排行事,断然不会耽搁了回来的日期。” 众位阿哥就齐声说“皇阿玛英明”。 康熙帝回头,朝老四点点头表示赞赏。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去。 八福晋望着那些人渐渐走远,眼神黯淡了下来。回头一望,看到了四福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是不是你在皇阿玛跟前说过我的坏话?” 不然皇阿玛怎的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 ……就跟看个傻子似的?! 珞佳凝都准备离开了,却被八福晋这样叫住,只能十分无语地站住了:“八弟妹有事?” “没什么事就不能叫你了?”八福晋下巴高高扬着,一副为我独尊的模样:“四福晋好大的能耐,叫你一声还得是有‘大事’才行。我不过喊了你一声而已,就得了你这样的态度。知道的,明白我们俩是妯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八贝勒府欠了你们四贝勒府几万两银子呢。” 珞佳凝:“……” 整个就大无语住好么。 她就说了五个字而已,换回来八福晋这么长篇大论。 对方也真是不嫌烦。 珞佳凝是真的不耐烦应付这个八福晋。 虽然她是一个字儿都懒得和对方说了,不过,她知道谁能治得了那个女的。 珞佳凝扬声换了一句:“八弟!” 八阿哥本都往外走着了,不料听了这么一声唤,立刻停步回头望过来。 “麻烦八弟劝一劝八弟妹吧。”珞佳凝笑道:“她非要说我针对她,我又辩不过她。就劳烦八弟帮忙和她说一说,免得她再恼了我。如今四爷不在京城,我孤立无援可不知道怎么和她对阵。” 八福晋听了后,在旁冷笑:“你可真是会找男人帮忙啊。四阿哥在的时候,你找四阿哥。四阿哥不在,你又来麻烦我家胤禩。你安的什么心!” 八阿哥实在受不了八福晋这样在众妯娌跟前丢人现眼了,拉了她一把:“走吧。”说罢他就当先朝着外头行去。 八福晋原本也是眼里心里只八阿哥一个人。 之前八阿哥先走没有管她,所以她一腔怒火就都对着四福晋去。 现在八阿哥叫了她同行,她自然欢天喜地地跟了过去,理也不理四福晋那边了。 看着八阿哥和八福晋一前一后走远的模样,五福晋真是佩服得紧,一脸敬佩地望着四福晋:“嫂嫂怎么知道对付她要用这一招的?我都怕你们俩吵起来,结果你和八弟随便几句话就解决了问题。” 实在高招。 珞佳凝一般不会把这些小诀窍告诉旁人,不过五福晋是她好友,她自然压低声音解释一二:“遇到八福晋为难你的时候,找了八阿哥诉苦,保准管用。” 五福晋有些犹豫:“万一八弟不管我死活呢?” “他会管的。”珞佳凝肯定道:“他还得要一个‘贤良温和’的好名声呢,怎么会不管我们。” 五福晋想想,确实有道理,不由拊掌赞叹。 四贝勒府现在统共也就四阿哥和四福晋两个主子。 现在四阿哥跟着皇上去了塞外,四福晋左右无事,就带着儿子进宫陪伴德妃。 德妃的永和宫现在有七公主十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三个活宝在,每天都欢乐得不行。可惜十三阿哥十四阿哥跟着皇上去了塞外,本以为宫殿会冷清许多。谁知又多了四福晋和弘晖,顿时重新热闹起来。 七公主没事儿的时候就抱着侄儿到处乱跑。 德妃不放心,每每看到了七公主带着弘晖出永和宫,都紧张得提着裙摆跟在他们俩后面跑:“芷瑶,你小心点!别伤到晖哥儿了!” 德妃看自己留不住女儿和孙儿,忍不住朝着儿媳妇抱怨:“你也真放心小七。她那个脾气和性子,带着晖哥儿,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 自己的闺女自己心里有数。德妃明白,七公主那跳脱的性子,很难稳重下来。 万一真让孙子出了一丁半点的差错,她真是万分的对不住儿媳妇。 珞佳凝倒是放心得很,笑着与德妃说:“母妃您放心好了。七妹妹虽然顽皮了点,却知道轻重。她不会让晖哥儿处于危险之中的。” 七公主虽然是个活泼的性子,却因为经历过生死一线,所以对安全格外注意。再加上带着个孩子,更加小心谨慎。 这是珞佳凝亲自见到过的。 再说了,七公主是胤禛的亲妹妹,哪能不疼侄儿呢。 德妃却不放心,打发了人过去一路跟着七公主。 到了午时初都准备摆午膳了,结果七公主都还没有回来。 德妃焦急得不行,正打算让人再去找一找呢,结果她派了过去跟着七公主和晖哥儿的两个小太监,其中一个跑了回来。 “娘娘!”小太监一进屋子就噗通跪下了:“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德妃提心吊胆了一上午,猛地被小太监这么一跪给吓到了。 她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最坏的可能性,跌到椅子上坐着,抖着手指着小太监:“……怎么回事?你快快说!” 小太监带着哭腔说:“小的办事不利,没能拦住八公主。八公主拉着七公主和小阿哥,不让七公主和小阿哥回来!” 德妃顿时松了口气:“就这样?” 吓死她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呢。 “是。”小太监道:“刚才七公主抱着小阿哥去御花园玩,遇到了太子妃在摆膳招待三福晋她们。谁知八公主也在。” 珞佳凝:“八公主?” “是!”小太监道:“八公主想要抱小阿哥,七公主死活不撒手,非得自己抱着,一点都不肯退步,怎么都不肯把小阿哥给八公主。八公主生气了,硬是拦住了七公主和小阿哥,非让她们看着她们在那边玩闹,不准七公主回来。” 德妃摆摆手:“走,我跟着过去一趟。本宫亲自把人带回来,就不信八公主敢不给这个面子!” 她刚才是真的吓到了,腿都有些发软。 珞佳凝见状,忙扶了德妃回到位置上坐好:“何至于劳烦母妃呢?我过去和他们说一声就行。” 德妃:“可是七公主她……” 德妃想说,本来就是她女儿没把事情办好,没能把孩子好好的带回来,合该她这个做母亲的过去弥补一下。 珞佳凝笑道:“妹妹尽心尽力地护着晖哥儿,已经足够。反正只是被她们拦住不回来而已,不回来也罢。她们既然喜欢人多热闹,我就过去凑个热闹,跟着她们吃一顿午膳就是。我倒要看看八公主还能怎么样。” 德妃看着儿媳的笑容,顿时心里安稳下来。 这孩子就是这点好,无论什么事儿都能泰然处之,不紧不慢的。 “那你去吧。”德妃拍了拍儿媳的手背:“你妹妹做事儿不太靠谱,得劳烦你这个做嫂嫂的多费心了。” 珞佳凝:“我倒是觉得七妹妹很好。晖哥儿现在喜欢玩闹,喜欢到处乱跑。我可跟不上他。有了七妹妹陪着他,我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怪妹妹。母妃在这儿等一等,吃过了午膳我们也就回来了。” 德妃颔首笑着应好。 珞佳凝去到了御花园,远远地就听到了八公主肆意的大笑声:“唉哟,不是我说,这弘晖真是笑起来好玩,看着傻乎乎的,跟四哥可是像得很!” 她看似是在贬低弘晖的笑容,其实又连带着把四阿哥一起贬低了。 旁人自然不敢附和,毕竟四阿哥夫妻俩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只能干笑几声随意附和着。 八公主还在那边说个不停。 七公主愤怒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八妹妹你有完没完?有本事你让你身边的人赶紧让开!我要带着侄儿回永和宫了!” 八公主咯咯笑着:“那可不行。我也喜欢这个侄儿,我想多看她几眼。有本事你松开手,让我抱一抱他啊。” 七公主怒道:“不行!”态度十分坚决。 那边的声音乱了起来,好似两边的人推嚷着开始争吵。 珞佳凝加快了步子过去。 她远远看到了七公主和晖哥儿,忙大声说:“七妹妹怎的在这边耽搁了?我和母妃还等着你们回去一起用午膳呢!” 四福晋的声音一想起来,周围顿时安静一片。 谁都知道四福晋这个人手段了得,在各宫都吃得开,尤其很得皇上的欢心。 最关键的是,她这个人还经常愣地很,和谁都敢开怼,平常没事的时候旁人都不敢轻易惹了她去。 不过,八公主是不怕这个四福晋的。 看到四福晋过来,八公主嘲讽道:“哎呀,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离了夫君和孩子就不能活的四福晋啊。这小阿哥才过来多会儿功夫,你就眼巴巴过来了。怎么着?怕我们害了你儿子?” 七公主看到了四嫂后,顿时安心下来。 刚才还十分彪悍地护着侄子的七公主,这个时候却隐约带了些哭腔,高声喊着:“嫂嫂!” 珞佳凝赶紧过去,让馥容把孩子接了过来,又握住了七公主的手:“妹妹莫怕,我来了。” “我可是一点都没让她们沾晖哥儿衣裳。”七公主一直坚持着自己抱住晖哥儿,累得手都酸了也没敢交给宫女太监:“我怕她们敢去欺负宫人,也没敢把晖哥儿给宫人抱着,一直是我亲自来的。” 珞佳凝握住妹妹的手:“我明白。你辛苦了。我知道你会护好晖哥儿的。” 七公主眼泪这就落了下来。这眼泪,有被八公主欺负后委屈的,也有得了嫂嫂体谅后感动的。 珞佳凝把妹妹和儿子护在身后,含笑望着八公主:“你说我离了夫君和孩子不能活,那你还扣着我的孩子不让他回去。怎么?照你说话做事的矛盾之处看来,你这是想让我死不成?” 言下之意,八公主一边说她没了孩子不能活,还一边扣着她的孩子不让回去,显然是让她“离了孩子活不了”。 八公主没想到四福晋居然揪住了她的话头来说事,脸色顿变:“你——” “八公主安的什么心思,我本来是不知道的。”珞佳凝语气极淡:“偏偏你自己说漏了嘴,把自己的恶毒心思给表露了出来,倒是让我大开眼界。” 八公主指了四福晋,怒道:“你血口喷人!” 她伸手想要撕了四福晋那一张伶牙俐齿的嘴。 可是周围人都知道四福晋极其受宠,即便是皇上和四阿哥已经离开了京城,可他们不在,还有德妃和太后呢! 有太后老祖宗在,又有德妃坐镇,谁敢伤了四福晋半点?谁敢让八公主得逞? 翊坤宫的宫人们忙一个个都拼命拦住了八福晋,生怕她惹了事后,再让翊坤宫和宜妃娘娘不好做。 这时候太子妃赶紧走了过来,笑说:“我看这边热闹得很,还想着怎么回事呢,原来是四福晋来了。” 珞佳凝静静地看了太子妃几秒钟。 这个太子妃一贯如此,什么坏事儿都想让旁人做了,她再坐收渔翁之利。 刚才这边那么大动静太子妃都没过来,显然是想让八公主闹起来事情,给永和宫这边一个难看。 可惜的很,太子妃的算盘落空。这下子没辙了,只能亲自出马当个和事老。 这时候三福晋也跟着过来:“都是一家人,不要伤了和气。” 珞佳凝笑问:“原来你们都在这里。刚才七妹妹抱着晖哥儿被八公主拦下,没个人过来帮忙,我还当没活人在呢。现在看来,活人是有的,只是乐得看个热闹罢了。” 三福晋刚才还摆出得意的笑容,这个时候立刻怒了:“你怎么给嫂嫂们说话的呢?” 太子妃生怕三福晋再说错话,赶忙拦住她:“我在这里摆了几桌酒席,庆祝庆祝。既然大家都来了,就一起吃个午膳吧。”说着给三福晋使了个眼色。 三福晋抚了抚小腹,到底是没有多说什么,哼了声转身回了旁边摆好的桌子旁。 珞佳凝让馥容带着晖哥儿离开,她则留了下来用膳。 德妃在永和宫见到弘晖后,吓得亲自抱了晖哥儿一会方法才心里安定了些,又听了宫人的回禀,再听了八公主那一番话,不由喃喃:“八公主那个脾气……” 真是一点都不像故去的敏妃。 敏妃那么和顺谦恭的一个人,生出来的女儿怎么成了那样。 不对,不是敏妃的过错,而是宜妃。 八公主自小养在宜妃的跟前,以前宜妃故意对她管的宽松,让她养成了这般骄纵的性子,现在想改却是难了。 珞佳凝坐在宴席上,听了宫人的禀报,知道晖哥儿安然回到了永和宫,这便继续和七公主安然坐着,静等着五福晋的到来。 七公主本来是打算跟着晖哥儿一起回永和宫的,看嫂嫂留下来了就跟着一起留下。待到晖哥儿离去,她小声问四福晋:“嫂嫂怎么不回永和宫去?” 母妃明明让人传了话来说午膳准备好了,大可不必在这里留着用膳的。 珞佳凝压低声音:“刚才我听她们说,五福晋等会儿也要过来参宴。我想着留五福晋一个人应付她们,恐怕五福晋不会好过,倒不如在这里等一等,陪着五福晋。” 七公主恍然大悟。 五福晋刚才是去了宁寿宫陪伴太后,不多会儿,她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院子里。 三福晋朝着五福晋热情招手:“五弟妹,这边来坐。”态度殷勤得很。 七公主嗤了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三福晋没听到她这句话,倒是被旁边的八公主给听了去。八公主顿时恼了:“你怎么说话的?我家嫂嫂怎么着你了不成?” 事实上,八公主算得上是“爱屋及乌”。 九阿哥的嫡福晋是三福晋的堂妹,八公主想着九福晋是她正儿八经的嫂嫂,那么三福晋也算是她嫂嫂了。 因此近日来,八公主对三福晋的态度尤其不错。 三福晋有了八公主撑腰,愈发洋洋得意,挥着手非让五福晋坐到她的身边去。 五福晋却懒得搭理她们这些人,径直坐到了四福晋身边:“四嫂怎么来了?我刚才还想着,这次相聚没有你的话,可真是无趣。没想到你也在。” 妯娌之中,五福晋也就和四福晋交好一些,旁人她是懒得搭理的。 若非这一次是太子妃亲自请了她,说中午摆膳她一定要来,她想着给太子妃个面子,不然的话没有四福晋的地方她不肯去。 如今看到了最想见到的人,五福晋自然高兴得很。 珞佳凝低声说:“刚才出了一点事儿。” 她想着那么多人在这边,一会儿再解释。 可是七公主不肯忍着,三两下把这个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五福晋,顺带着还“哼”了一声嘲讽八公主。 五福晋拍了拍四福晋的手:“幸亏你来了。”又和七公主说:“七妹妹做得好。” 七公主接连得了两个嫂嫂的表扬,觉得自己可厉害了,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这时候饭菜陆续端上来。 五福晋原本是要在太子妃和三福晋那一桌落座的,因为四福晋和七公主不肯和那些人一桌,五福晋原来的位置就给了八公主。而五福晋则跟着四福晋一起坐了和那些人相邻的桌子。 这时候一些螃蟹端了上来。 本来这个时候也不是吃蟹的最佳时期,珞佳凝也不清楚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安排了螃蟹上桌。 谁知旁边传来了三福晋高高的得意的声音:“我现在有了身孕,吃不得螃蟹,太子妃的美意我心领了。” 这时候大家才知道,三福晋已经有两个月身孕了。 太子妃像是第一次知道这事儿似的,怨道:“你怎么不留住胤祉?有他陪着你,有孕时能好过一些。” 三福晋高声说:“我身为福晋,自然要为阿哥们的前途着想,自然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耽搁他跟着皇阿玛去做大事。” 八公主在旁边跟着附和:“三嫂嫂果然是明事理识大体的!” 可惜的是,也只有八公主跟着附和这么一句而已。 一旁的七福晋只默默地吃饭,一个字儿也没说。 而这边的四福晋和五福晋压根懒得理她们,自顾自用膳。七公主更是故意夹了个螃蟹给四福晋:“新鲜的!嫂嫂多吃点!” 三福晋看自己安排的这一出居然没人看,不禁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等到三福晋和太子妃的那一桌没人谈及怀孕的事情了,开始正常用膳时,珞佳凝却听得身边传来了一声幽幽的叹息。 珞佳凝忙问五福晋:“怎么了?” “说实话,我是羡慕她的。”五福晋轻声说:“我这个肚子不争气,一直也没有消息。” 五福晋羡慕得不行。 五阿哥府上,已经有侧福晋庶福晋先后生育孩子,唯独她,一直没有任何的动静。 就算是五阿哥疼她到了骨子里,她却不得不装作大方,时常让他歇息在其他人的房里——她自己生不出来孩子,就不能误了他,让他子嗣单薄。 思及此,五福晋不由得小声和四福晋嘀咕:“你说我这个肚子,怎么就生不出来孩子呢。三福晋都生了好几个了,四嫂你也有了晖哥儿。” 珞佳凝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在她生活的那个时代,很多人也无法自行怀孕而后生出孩子来。有时候就得借助科技的力量。 这个时候没有什么科技,五福晋的事儿她也是没辙。 三福晋有孕的消息,很快在宫里传开了。 她也跟四福晋一样住在了宫里,留在了荣妃的钟粹宫。 每天御膳房那边都要小心着三福晋的吃食。 而且三福晋挑剔的很,今儿不吃这个了,明儿必须吃那个。每天的挑剔办法都不一样,搞得御膳房怨声载道。 ——伺候皇上的时候都没这么累! 荣妃也不时小声地劝儿媳,低调一点,没必要那么张扬。 毕竟去年去塞外的时候,老三和老三媳妇儿都得了皇上的好一顿呵斥,还连累得她一起被禁足受罚。 这一回老三跟着去塞外,不知道怎么的,荣妃的心里莫名有些慌。 三福晋却自信得很:“母妃你不用担心,皇阿玛最喜欢孙儿了。我再给皇阿玛生一个孙儿,他老人家指不定多高兴,怎么会怪罪我呢?” 伴随着她这种自信心的日益膨胀,终于,康熙帝和阿哥们快马加鞭回来了。 而且皇上人还没到京城,他的一道圣旨就提前来到了宫里头。 ——郡王胤祉,因在敏妃亡故白日内剃发,目无尊长,降罪为贝勒。且府上长史以下都受到责罚,无一例外。 因此,三福晋的郡王妃封号也被夺去,成为了和四福晋五福晋七福晋八福晋一样的贝勒福晋。 圣旨是在三阿哥府上宣读的。 三阿哥进京后直接被皇上丢在了三贝勒府,没让他进宫再接旨。 消息传到了宫里的时候,三福晋还在挑剔今天的鸡肉不够酥烂,刚刚把御膳房的锅给掀到了地上。 听说了圣旨内容的她,站在锅里流淌的汤汁中,有些缓不过神来。 与此同时,另一道圣旨直接到了宫里,让四福晋接旨。 原来这一次去塞外,围猎的时候,皇上让阿哥们比赛,看谁猎到的最多。 结果四阿哥胜出。 皇上问四阿哥要什么奖励,四阿哥想了半天,最后憋出来一句:“皇阿玛,儿臣什么都不要,只想着向您多讨一些塞北难得的吃食。” 当时康熙帝就乐了:“是不是带回去给四福晋的?” 四阿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 康熙帝哈哈大笑,深觉老四和老四媳妇儿是一对难得的妙人,夫妻俩就算离得再远,也能互相惦记着。 于是大家伙儿一回京,康熙帝自己都还没进宫呢,就遣了人把好吃的和圣旨一起带进了宫里。 伴随着几箱子好吃的陆续被人抬进来,永和宫里响起一阵欢快的笑声。 另一边,钟粹宫,则是传来了三福晋不甘心的嚎啕大哭。:,, 第103章 第 103 章 三福晋这下子可猖狂不起来了。 三阿哥违逆圣意,非要在敏妃去世百日内剃发,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皇上夺了他的郡王位,也是常理之中的事儿。 珞佳凝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个事情的缘由,回到家后,胤禛和她说了,她才晓得这件事的具体情况。 原来,三阿哥并不是在京城剃发的。 他倒是还有点记性,知道不能明目张胆地违抗皇阿玛的旨意,所以他决定偷偷摸摸地来这么一回。 回京的前一天,一行人骑马累了,下午到了附近的城镇后暂时歇下。 凑着天还没黑下来,三阿哥找了个不多的店,把自己觉得已经有点太长了的头发剃了下。 可问题是,他觉得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料吹嘘惯了,剃头的时候和那手艺人说了不少大话。虽然没提自己是皇子,却也让对方知道他是个大人物。 那个给他剃发的手艺人,觉得自己给个大人物剃了头,实属厉害,等他一走就不住向人吹嘘。 说来也巧。 他吹嘘的时候正好碰到了大皇子,正好被大皇子听了个真真切切。 如果是旁人可能也就罢了,想着三阿哥是自己兄弟,能放一马就放他一马,装作不知道。 可是大皇子和三阿哥之前就有旧仇。 几年前的时候,就是三阿哥,把大皇子近郊庄子给查抄了,并向皇上说他养了那些姬妾是有其他目的。 为此皇上责罚了大皇子不说,一直到现在都对大皇子不是太亲近。 如果说大皇子最讨厌哪个弟兄,三阿哥一定能排在前三名。 大皇子听那手艺人说的过程,立刻知道那人就是三阿哥。他知晓了三阿哥做的这个事儿,立刻向皇上禀报。 康熙帝立刻查证,结果三阿哥刚刚理好的头上都还有头发茬子没有洗干净,他剃发的事儿就这么呈现在了皇帝和诸位兄弟面前。 康熙帝大怒,这便有了今日的处罚。 珞佳凝听了这前因后果后,十分无语:“三阿哥也真是胆大。他去塞外前,就说自己要做这种违逆皇阿玛的事情。我还当他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还真去做了。 “他们夫妻俩如果管得住嘴,说不定事情还不至于到了这一步。”胤禛道:“若他低调些,莫要让那个剃头的人把他的事儿说出去,事情或许还能有转圜余地。” 可三阿哥一直都不是什么低调的人,所以他这样一来也是咎由自取,纯属活该。 三阿哥的事情在其他府上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主要是因为三阿哥平时和兄弟们相处得都不太好。如今他落了难,对兄弟们来说和以前也没什么区别。 日子照过,只是没了三阿哥在旁边显摆就是。 不多久,过了敏妃故去的百日。 宫里重新热闹起来。 伴随着秋天临近,秋叶纷纷落下。五公主定亲的事情重新提上了日程。 按理来说,这个年代,定婚宴要在女方家里设宴。这个是约定俗成的事儿。 可问题是康熙帝嫁了那么多个女儿,都是送到塞外和亲去了,并没有在宫里举办定亲宴席的经验。 于是康熙帝大手一挥,直接把这个艰巨而又重要的任务交给了德妃来办,让她看着办,觉得需要什么或者缺什么了,直接与梁九功说一声,办妥就行。 德妃顿时觉得重任在身,需要把大女儿的定婚宴办妥当,这样的话,到时候给小女儿办的时候也就有经验了。 德妃忙得脚不沾地,一会儿问问儿媳到时候宴请名单该怎么列,一会儿又问问儿媳这个宴请的菜单该怎么拟。 一开始珞佳凝回了四贝勒府上,天天逗着儿子玩,时不时的还去铺子里转一圈,收收钱,好不惬意。 可是德妃不知道的事情也太多了,时常让人到处找她来询问,也实在麻烦。 眼看着五公主的定亲宴临近,珞佳凝免得德妃麻烦,也免去了自己的麻烦,索性又去宫里小住了几日,把这个事儿帮忙彻底安排妥当。 不多久,这一天来临。 前一天晚上珞佳凝就住在了宫里,第二天她起了个早,陪着五公主梳妆打扮。 “又不是出阁,何必这么兴师动众的。”五公主虽然嘴里埋怨着,眉眼里却透着浓浓的欣喜:“随便收拾下就好了,没必要如此大动干戈。” 慧仪姑姑在旁笑:“小祖宗,这可得认认真真来办。咱们宫里做得越妥当,往后您和佟佳家往来的时候,您的底气越足。” 古往今来都是这样,娘家护着出嫁的女儿,为女儿撑足了脸面,那么女儿在夫家就有面子也有底气。 相反,如果是娘家都不护着的女子,到了夫家很容易受欺负。 慧仪说的正是这个道理。 七公主在旁听见了,就笑:“我和姐姐的身份在那儿呢,就不信佟佳家和张家的敢欺负我们!” 珞佳凝在旁边哼了哼:“瞧瞧咱们七公主。定亲宴都还没摆上日程呢,就开始惦记以后在张家的日子了。” 七公主愣了愣,恍然惊觉自己刚才说漏了嘴,被四嫂揪了个正着来笑他。 七公主脸红红地去拍四福晋:“让你笑我,让你笑我。” 珞佳凝边跑边躲,还不住嚷嚷:“唉哟唉哟,我看看是谁被我猜中了心事,恼羞成怒了?” 屋子里响起笑声一片。 五公主那种有点羞涩又有点紧张的心,到底是放松了下来。 不多会儿,到了要接待宾客们的时间。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两个人在永和宫内外来来回回,不住询问:“需要我们过去了吗?” 得到了四嫂的肯定回答后,哥儿两个相视一笑,跑到外头去迎接男宾了。 五阿哥和五福晋没多久赶了过来,询问四嫂他们俩能够干什么。 ——五阿哥和五公主自小一起在太后跟前长大,两个人的感情和亲兄妹差不多。 如今五公主办定亲宴,五阿哥就把自己当成实打实的兄长来看待,自然要帮着五妹妹来招待宾客。 珞佳凝就和五阿哥说:“五弟你去找十三弟和十四弟,他们正迎接男宾呢,怕是忙不过来。而且那俩活宝,一转眼就能给我闹出不少事儿来,你帮我去看着他们,让他们俩正儿八经做事,不许胡闹。” “好。”五阿哥温和笑着,快步去找那俩弟弟了。 五福晋则留下来和四福晋一起招待女眷。 到了中午摆宴之前,基本上受邀的各家各户的主子们都来了。 不过,单说阿哥们这边,就缺了两户人家。 其中一个是三阿哥府上。 这个倒是情有可原,谁都知道三阿哥被夺了郡王位后,一直羞于见人。而且三福晋的王妃也被夺了,夫妻俩觉得没面子,今天从头到尾都不露面都有可能。 可是,八阿哥夫妻俩都还没出现,这倒是让人觉得奇了。 康熙帝隐隐有些不高兴:“我昨儿还特意吩咐了老八,让他今天来帮忙。结果倒好。”前面礼节性的事情就罢了,现在都要吃饭了也没看到人影。 这一次康熙帝带着孩子们去塞外,八阿哥留在京城安分守己,把事情做得妥妥当当,又让康熙帝对他的印象重新好了起来。 谁知这还没多久,他却又让康熙帝失望了。康熙帝不免抱怨几句。 眼看着宴席开始了,终于有人唱和道:“八福晋到——” 八福晋姗姗来迟,却面带喜色:“抱歉抱歉,我今儿来晚了。家里出了点事脱不开身,倒是差点误了吃五妹妹的定亲饭。” 康熙帝看八福晋自己来了,而八阿哥还不见人影,忍不住问:“老八呢?他怎么没来。” 说好了今儿八阿哥夫妻俩也要出席,如今却不见踪影。饶是康熙帝自认大度,也不由得认为这个儿子不看重兄弟姐妹的亲情,连答应好的出席妹妹定亲宴都要食言。 提到八阿哥后,八福晋明显眼神闪烁,含糊其辞道:“他一会儿就来了。皇阿玛不用等他,一会儿就……就来了。” 康熙帝为皇几十年,观其言行就能知道她肯定是掩下了什么事儿没说。 “既然他一会儿就能来,那朕就再等等。”康熙帝不动声色,让八福晋入了席。 八福晋大大松了口气,欢天喜地去给五公主道贺。 康熙帝看她如此,不由细细思量一番。 若是旁的时候也就罢了,现在是五公主的定亲,八阿哥却还没来。他直觉今天八阿哥府上出了什么事情,便命梁九功亲自带人过去看看。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左右,梁九功回来了,却神色匆匆。 此时宴席进行到一半,正是宾客们把酒言欢的时候,屋子里一片喜庆。康熙帝见状,就让梁九功到旁边出了屋的角落去回话。 现在太阳正高,炽烈的阳光洒满庭院,惹得人心烦气躁。 但是梁九功的话,却仿佛一盆冰水浇了下来,让人遍体生寒。 “你说什么!”康熙帝大为惊愕:“今天八福晋打死了个人?” “是啊。”梁九功说起这个话的时候,都觉得有些张不开口。 里头屋子内正是五公主的定亲宴,热闹喜庆。可是外头,他却要给皇上禀告一个命案的事儿。 这让他着实有些难以开口:“听说是今儿早晨,八阿哥梳洗后准备来赴宴了。结果一个丫鬟主动给八阿哥梳头。被八福晋瞧见了,当场把人活活打死。” 康熙帝眸色渐渐冷了下来。 梁九功感受到了帝王怒气,说话的时候不由得身子越来越弯:“八阿哥和八福晋吵了一架。八福晋说那丫鬟勾引主子,死不足惜,直接来了宫里参宴。八阿哥觉得是自己害死了丫鬟,正让人安排那丫鬟后事呢。” 说到这儿,他顿觉失言,忙道:“八阿哥知道今儿是五公主定亲的日子,也不是说要给那人安排多好的安葬,就是让人去给她爹娘说一声,把人交给他们去葬了。哦,八阿哥还给了他们一笔银子。刚才奴才去的时候,八阿哥正处理这事儿呢。” 本来身为阿哥,不需要做这种事情。 可那丫鬟是家生子,家里人就是郭络罗家的,真闹起来的话,郭络罗府和八阿哥府上都不好看。 所以八阿哥暂时留了下来,对他们稍作安抚。 康熙帝大怒,正打算进屋子里把那个一点都不顾及妹妹的八福晋给斥责一番。 谁知他还没来得及挪动步子,就听旁边有人错愕道:“你说什么?老八媳妇儿把人给打死了?在今天?” 康熙帝一听这声音,顿时寒眸扫视四周。 之前在旁边守着的小太监膝盖一软跪了下去:“皇上,太后娘娘说不准奴才们通禀,奴才们就、就都不敢吱声啊!” 太后到底是康熙帝的额娘,她老人家吩咐的,太监们也确实不敢随意违背。 康熙帝没想到这番话被太后听了去,忙走到她老人家身边:“皇额娘,小五就在里头呢,您和她热闹着去。这事儿儿子来办。” “皇帝不用操心这个。”太后说着,轻轻推开了康熙帝的搀扶:“我个老婆子,还能为我的宝贝孙女争一个道理回来。这事儿我来办。” 她问梁九功:“那丫鬟是个什么来头?” 梁九功就细细说了:“是郭络罗家出来的一个家生子。叫什么‘诗棋’的。” 太后和康熙帝听着梁九功的讲述,愈发气愤。 谁也没想到八福晋居然这样恶毒,竟然因为善妒就直接害死了一个丫鬟。 而且那丫鬟还是家生子,爹娘都是他们郭络罗家的。丫鬟小时候进宫伺候,被宜妃赏给了四福晋。 四福晋将人送到了庄子上,不知怎的这丫鬟就跑到了八福晋那里,成为了八福晋的奴才。 这也就罢了。 到底人是郭络罗家的人,愿意去八福晋府上情有可原。 最关键的是,这样一个愿意跟随郭络罗家的衷心奴才,就这么活活被杖毙! 如今五公主定亲的大好日子里,八福晋居然把人给硬生生打死了! 这要是说出去,怕是外人都要讲一句“皇家人不通情理,嫂嫂都丝毫不顾及小姑子”的这种话来! 这种事情自然是不能传出去的。 太后一脸黑沉地让人直接把八福晋“请”到了宁寿宫去问话。 康熙帝本想着尊重太后的意思,他不过问,让太后来处置。 可是细细一想,他觉得情况不妙,生怕太后气坏了身子,忙吩咐德妃主持大局,又让四福晋照顾着宾客们。 见这里一切如常,康熙帝担心太后的情况,也快步跟着去了宁寿宫。 他刚到宁寿宫的门口,就听到了屋里传出来的太后的怒叱声。 太后心善,总想着宽厚待人,平时很少见她大声说话。这般的怒叱大到刻意传到外头来,十分罕见。 可见太后是真的生气了。 康熙帝生怕她老人家气坏了身子,忙加快脚步往里去。 太后怒道:“之前在宫里的时候,就听说你打死了个奴才。哀家想着,许是那奴才真做错了什么,就没多问。谁知你一而再地犯错,竟是完全不把人命放在心上!” 太后极其生气,真的是指着八福晋的鼻子尖在骂:“你个良心没了的混账东西。你哪天处置人不好?非要在你五妹妹定亲这天来闹事?一年三百多天,你哪天都不选,单单择了今天来杀人。若说你并非故意,哀家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那之前被打死的奴才好像是叫杜鹃。 当时八福晋住在阿哥所,因为人是她从娘家带来的,并非是一直在宫里做事的宫女,太后知晓后就没过多询问这事儿。 如今倒好。 之前没有细问还以为她会自行改过,却不料现在变本加厉,在妹妹的定亲宴这天都能做出这种恶毒之事! 太后拂袖侧身坐在了一旁,脸上怒色更盛。 八福晋哭着跪下,膝行到太后跟前,求太后原谅:“老祖宗,那奴才今儿一大早就去勾引八阿哥。我、我气不过才会让人打她的啊!我也没想到,她身子骨那么弱,一打,竟就给打死了!” “你打人就不能另择日子?”一向慈爱的太后,此时忍不住冷笑:“她如果真有心勾搭胤禩,怎会只今天一天做这件事?你之前不处置她,偏就今儿想起来了?若真的她今天是头一次做这种事,你又怎知她日后还会如此?非要今天行这杖责?” 不怪太后如此动怒。 今天这件事,重点不在于打死的是不是奴才、奴才的命值当不值当贵人们生气本身。 而是这个命案发生在五公主定亲这天,把好端端的喜事给搅了。 这个令人憎恶的影响,发生在谁家都会令长辈厌恶,更何况是看重颜面和气运的皇家。 “怎么择日子?她的手都摸到八阿哥手上了,我怎么去择?”八福晋咬着嘴唇还想狡辩,侧着头说:“这种狗奴才,身份低贱又手段太多。若让这种人勾搭了八阿哥,生下一男半女的话,岂不是要玷污了皇家血脉?” 她说着说着,仿佛找到了出路一般,眼睛亮了起来:“是了,不能让那些奴才伤了皇家尊贵的血脉。皇祖母!孩儿做的没什么大过错啊?” 她这样毫无道理的狡辩,让屋里的长辈顿觉寒心。 康熙帝这时走到了屋子里,恰好听到了八福晋的这一番“辩驳”。 康熙帝震怒,厉声呵斥:“你个狼心狗肺恶毒阴狠的妇人!那奴才再怎样不好,都还惦记着你郭络罗家!宁愿被四福晋责骂,也要违背了四福晋、回到你的身边!你倒好,这样的忠仆不好好信任,非要置她于死地!你这个恶毒妇人,究竟是何居心!” 听皇帝提起来四福晋,太后也微微颔首。 “说起来,你和四福晋相比也相差太远了些。”因为心爱的孙女定亲这天出了人命,太后深感难过之余,怒气也比平日要更大:“那奴才非要跟着原主,非要去你那儿。四福晋虽然心寒她的背主,却也大仁大义放了她一马,将她身契给了你。你倒好,她并为违背你半分,不过是给胤禩送点吃喝而已,你却!” 太后越说越愤怒,竟是拍案而起,直接挥手把跟前的八福晋一手推开。 八福晋一个没防备后仰躺到了地上。 太后喝道:“来人!把这个不仁不义的东西给哀家拖出去!” 其实太后到底是心软的。 这个时候她也只是说把八福晋拖出去而已,因为不想看到八福晋在跟前碍眼。 偏偏八福晋这个时候觉得自己需要垂死挣扎一番,开口就想着先拖旁人下水,多一个人受罚的话,她遭受的责难也就只有一半了而已。 八福晋开始大声嚷嚷:“四福晋哪里好了?说不定她就是知道那个丫鬟不安分,特意把人送到我身边来的!不然的话,那人真那么好,她自己做什么不留着!” 太后是真的怒了。 “那丫鬟不肯听她的,一心想着郭络罗家,四福晋留她又有甚用?”太后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只觉得气闷不已。 她想八福晋实在心思恶毒,不能等闲对待,便高声吩咐:“快!把这个东西给哀家拖出去!撤了她的钗环,命她回去面壁思过!” 这就是让八福晋披头散发毫无一点尊严的离开了。 八福晋嚎啕大哭:“皇祖母!皇祖母!您不能这样啊皇祖母,我可是都是为了皇家颜面,不让那些奴才玷污皇家血脉才这样啊!” 太后怒目望向门口。 康熙帝厉声吩咐:“去!把她的嘴堵上!不要污了太后的耳!” 之后,远去的便只有嘴巴被堵住的呜呜声,到底是没有什么声响再出来了。 太后被这个人气得脑壳疼,不由缓缓躺平,让身边嬷嬷给她轻轻按揉眉心。 康熙帝看事情差不多了,且不想扰了太后的休息,便打算离开。 不过他走到了门口的时候却被叫住。 “皇帝给四福晋些赏赐吧。四福晋宽厚大度,对着背主的丫鬟也没有严厉斥责,是个心善的。只可惜她心善,却被狠毒的人利用住,背后里总拿了她来说项。”太后道:“哀家没精力赏赐她了,皇帝看情况给些赏赐,也算是心善晚辈的事后安抚了。” 康熙帝应声:“是,皇额娘放心,儿子心中有数。” 宴席上,众人不知道宁寿宫发生的那些事儿,只为了五公主和舜安颜的亲事而高兴着,觥筹交错好不开心。 珞佳凝正和德妃忙得脚不沾地,看顾着这里的杯盏碗碟和饭菜点心时,却听梁九功在旁边小声叫她:“福晋,皇上给了您赏赐,送到了永和宫。您一会儿过去看看。” 珞佳凝下意识就以为,康熙帝给她的是些吃吃喝喝的东西,笑道:“我一会儿和母妃妹妹弟弟们一起去吃,劳皇上惦记了。” “不是吃的,是些首饰,内务府那边刚做出来的新样式,都是足金的。”梁九功笑道:“因为今儿是五公主的定亲宴,这给您的赏赐,奴才也不好大声在这个时候喊出来。是以只能您委屈些,私下里把赏赐接了,只永和宫的主子们知道就行,旁人无需知道。” 不一会儿,银盏也来了:“四福晋,太后刚刚得了闲,想着先帝爷赏赐她的那一套红宝石头面还不错,刚刚送去了永和宫给您。” 收到了赏赐却完全摸不清状况一脸懵的珞佳凝:??? 她怎么就得了太后和皇上的赏赐了。 好像,她什么也没干啊。 那这些赏赐到底是怎么来的?!:,, 第104章 第 104 章 五公主的定亲宴,从始至终八阿哥都没有出现。 他一直在处理八福晋闹出来的这些事情,最后安排妥当了,给了诗棋的家里人一大笔银子让他们乖乖闭了嘴,又进了宫。 从九阿哥那里听闻八福晋被太后“叫走”,他又去了宁寿宫,在太后的宫殿外头长跪不起。 因为一直在宁寿宫跪着,他即便是进了宫,也没能在五公主的定亲宴现身。 太阳当头。 八阿哥脊背挺直地跪在院子中央,即便是晒得满头大汗,膝盖明显受不住身子开始轻微摇晃了,他丝毫都没有退缩或者是挪动的迹象。 太后到底是心软了。旁的不说,自家孙儿她还是心疼的,最终点了头,准许八阿哥将八福晋带回去。 不过,太后也有个交换条件。 她要八阿哥纳一个侧福晋。具体人选,她还没想好。但是这事儿先提前定下来就是。 八阿哥到底是被晒得有些头晕了,听了太后让人传过来的话,他咬着牙在叹息:“八福晋待我一心一意,我又真好辜负了她一片痴心。” 他之所以说得这样深情款款,不为别的。只因八福晋被堵了嘴巴,就在他旁边几尺外跪着呢。 果然,八福晋听了他的“肺腑之言”后,忍不住落了泪。 她觉得有八阿哥这句话,她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太后便让八阿哥和八福晋一起到她屋里去。 八福晋进门就跪下了。 等到嘴巴里塞着的东西被取走,八福晋当即哭嚎起来:“皇祖母!您不能给八阿哥塞妾室啊!您忘了我了吗?府里还有我呢!” 太后:“就是因为你,我才不得不如此!” 八福晋的嚎啕声被她老人家的怒喝给惊得顿了一顿。 “八阿哥身边的女人,都被你给谴走了,这事儿哀家知道。”太后缓缓道:“以前哀家不和你计较,是想着八阿哥只你一个福晋陪在身边也不错。” 看老四和老四媳妇儿就能知道,阿哥只有一个妻子在身侧不见得就不好。 可前提得是那个福晋识大体,端庄大度贤淑。 如果八福晋和四福晋似的,待人处事都能够“有个福晋的样子”,那她身为祖母也不会刻意给孩子们挑刺。 问题就在于八福晋不是这么个好性子。 太后觉得自己不管不行了,不然孙儿的府邸指不定往后成了什么模样:“哀家记得,哈达那拉家有个女孩儿不错。那时候她跟着她额娘进宫来给哀家请安,哀家觉得她脾气也好,性子也好。不如就她吧。” 八福晋顿时紧张起来。 刚才老祖宗说给八阿哥一个“侧福晋”而不是妾室,她就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她想着,如果对方的身份低一些的话,真的成了定局必须要纳人,她也得想法子让那女的成不了侧福晋,就是个简单妾室算完。 可太后显然不那么想。 太后选的居然是哈达那拉家! 哈达那拉家,是大清初期的显赫家族,与乌拉那拉家是同祖。 虽然现在哈达那拉家已经初现没落,与乌拉那拉家、叶赫那拉家的关系也日渐淡薄,可这家的女孩儿到底是出身显赫的。 若是这家的女儿过来,必然是侧福晋,不可能是地位低下的妾室格格。 八阿哥低着头婉拒:“多谢皇祖母好意。可孙儿有了嫡福晋后,便不做他想,只守着她一个人就好。” 不等太后开口,八福晋当即不干了:“老祖宗,您可不能这样啊!八爷他有我就够了,何至于——” “倘若你是个宅心仁厚的,哀家也不用这样做。”太后看她还死心不改,不由大怒:“哀家这样做,不过是不想八贝勒府被你这个心胸狭窄的给毁了!有个侧福晋在旁边帮着你,好歹也能让八贝勒府像样一些!” 八福晋地脸色刷地下就白了。 这一回她算是看清楚,太后是真真切切打算把这事儿给钉死。 回去的路,八福晋不知道是怎么走的。 好在有八阿哥一路搀扶着她,她倒是不至于走不动,跌跌撞撞好歹是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 八福晋一上车就有了力气,扯着八阿哥衣袖质问:“你不会答应皇祖母的,对吧?” “可我也不能违抗太后。”八阿哥为难地叹着气:“刚才我反对过了,你知道的。但反对没有用。太后懿旨又怎是我一个贝勒可以对抗的。” 八福晋听出了他的难处,眼泪啪嗒落了下来。 八阿哥却深知她脾性。 ——如果太后提出来纳妾的事情,他立刻答应了,她就会迁怒他,觉得是他不爱她了。 可是如果他“为了她”而推辞几句,再说一些只对她好的话,她就会开心得很,然后暂时不计较他纳妾的事情了。 八阿哥动作轻柔地将八福晋搂在怀里。 果然。 八福晋看他如此体贴入微,感动得眼睛都湿润了:“还是八爷体贴我。可八爷,她若真的进了门,你可不许偏疼她。我才是你的嫡福晋,你只准疼我一个人。” 八阿哥温柔地笑着:“那是自然。你是我明媒正娶过来的嫡福晋,旁人都越不过你去。” 八福晋满足地依偎在他肩旁。 八阿哥松了口气,撩开车窗帘子,讲不耐烦的目光都投向了车窗外。 所以说,有个脑子简单的福晋也是好事。 虽然会惹麻烦,但摸着了路子事情就变得容易许多。 八阿哥定下侧福晋的事儿,不多久就传到了宫里各处。 谁也没想到,哈达那拉家的女儿什么都没做,就捡了个皇子侧福晋的位置。 太后的懿旨下来后,哈达那拉家的福晋带着女儿进宫谢恩。 这事儿便正式定了下来。 珞佳凝到底和太后十分熟悉了,觉得这事儿蹊跷,便去宫里细问究竟。 ——八阿哥往后将是四阿哥的死敌,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她总得摸清楚“敌人”的底细才好。 太后就和四福晋说了八福晋把诗棋杖毙的事情,又道:“老八媳妇儿性格暴躁,总得有个柔情似水的女孩儿陪在老八身边,我才能放心。” 珞佳凝仔细思量一番,这哈达那拉家好似也没闹出什么太大的水花来,于是放心许多,笑着与太后道:“皇祖母真是费心了。可是八弟的亲事,是八弟和八弟妹自己求来的,不管和与不和,我们做嫂嫂的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话提醒了太后,郭络罗氏的亲事是他们夫妻俩自己求的。 太后斟酌许久,缓缓说:“老八那时候年轻,只贪郭络罗氏相貌明艳,却不考虑她性情如何。想来老八做事还是目光短浅了些,不够顾及全面。” 珞佳凝笑笑,没有接太后的话茬。 有些话,点到即止就好。 她现在给太后留个对八阿哥这样的印象,往后太后和皇上说起来,皇上不免也会认为八阿哥目光短浅。 说不定什么时候四阿哥和八阿哥有了纷争时,太后和皇上就能想起来八阿哥“目光短浅”,便会多念着四阿哥的好。 特别是每每看到了八阿哥和八福晋夫妻不睦的时候,太后和皇上就更可能想到这一点了,而后一次次加深对八阿哥这个缺点的印象。 这样就足够。 珞佳凝想,四阿哥和她夫妻一体,她总得为四阿哥的以后来着想。 这一年到了年关的时候,除去三阿哥府上愁云惨淡十分凄凉,其他府邸都颇为和乐。 第二年春天,七公主定了亲。 没多久的夏日里,五公主风风光光出了嫁。 秋天刚刚来临的时候,九阿哥和董鄂家的一个嫡出女儿定了亲。 之后没多久,秋叶纷纷落下的时候,八阿哥府上张灯结彩,准备把侧福晋哈达那拉氏迎进门。 今年的喜庆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康熙帝一年都处于高高兴兴办喜事的状态里,整个人容光焕发很是满足。 八阿哥侧福晋的事儿,虽然不可能像公主出嫁和阿哥纳嫡福晋那样大张旗鼓,可侧福晋的身份并不低,等于半个主子。 家里后院儿,也只有嫡福晋比侧福晋地位高,其他人都还是要听侧福晋的。 所以哈达那拉家的那位姑娘,也是走了一系列正儿八经的程序后,方才在一个黄道吉日嫁去八贝勒府。 这哈达那拉氏性格和顺,单从性情上来说已经和八福晋是天差地别了。偏她还长得柔美漂亮,整个儿都很讨人喜欢。 八阿哥当天晚上睡在了侧福晋的房里,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甚至都有些迟了。 八阿哥一向勤勉,像是这样迟迟未起的次数,屈指可数。 八福晋受了一夜的空房,把手里的帕子都绞烂了。 成亲的第二天,八阿哥带着哈达那拉氏进宫谢恩——到底是太后赐下的婚事,这谢恩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八福晋跟着不情不愿地往宁寿宫走了一趟。 在太后跟前的时候,八阿哥温润如玉,哈达那拉氏侧福晋温柔似水。两个人站在一处,当真是才子佳人,郎才女貌。怎么看怎么般配。 一晚上没睡的八福晋,顿时眼里冒着赤光,看着这一对“璧人”的目光里,都不由得透出几分恶毒。 太后扫了眼八福晋,看她眸中散着恶毒的狠戾光芒,便道:“你这个侧室是哀家赐给你的,谁敢动她分毫,就等同于和哀家作对。哀家断断饶不了她。” 这个“动她分毫”的人,分明是在暗指八福晋。 太后之所以亲自指了个女孩儿给八阿哥,也是想借此压一压八福晋的戾气。 八福晋磨着后牙槽,压抑着怒气低了头。 她知道,在太后跟前得装得乖顺才行,不然指不定还有什么后招在等着她。 钟粹宫中。 荣妃抱着孙女儿,稀罕的不行。 “这孩子像胤祉。”因为是嫡出的孩子,荣妃格外疼爱一些:“都说女儿像爹,我瞧着正是这样。” 这孩子九月份才刚出生,还小的很,裹在包被里面大部分时间都睡着。偶尔醒了,也是饿得要吃奶。 现在她正睡着,荣妃抱了却舍不得松手。看孩子们都在外间说话,她索性抱了孙女儿到内室去,也好让孩子进屋多睡会儿。 三福晋就和堂妹小董鄂氏在外间屋里说话。 三福晋刚刚生产完不久,在孕中胖起来的身子一直没有瘦下来。 之前她有孕的时候,三阿哥被夺去了郡王的封号,跌落成了贝勒。她一直愤恨不已,心里头堵着怨气,发不出来,只能硬生生压着。 也不知道是因为大起大落后被磨平了尖角的缘故,还是生产完后为母之心变得温柔的关系,她最近的心性倒是不如之前那么尖锐了,比以前平和许多。 也可能是因为这一胎生的是个女儿,三福晋这样想着。 她已经生过两个儿子了,俩孩子皮实得很,她都懒得去给他们操心。 可是这一胎是个女儿,看着小女孩儿在小包被里那么小小的一个,她的心都要化了。满腹心思都放在了女儿身上,压根都不惦记旁的。 就连三阿哥,她都时常懒得搭理了。 三福晋这一次倒是没有和以往似的,向堂妹抱怨个不停不顺心的事儿。 她闲聊着家常和堂妹说话。说一说孩子的事儿,说一说以后堂妹做了嫡福晋后需要注意什么。 聊着聊着,三福晋不经意间提到了宁寿宫那边的事儿。 “听说侧福晋人很好,很温顺。”三福晋这几天住在宫里,多多少少也听了一耳朵相关的事儿,顺口道:“八福晋那个脾气,希望侧福晋在她跟前不会吃亏才好。” 说到这儿,三福晋又忍不住说:“如果要不吃亏,还是得靠夫君护着。倘若八阿哥护着侧福晋,那么八福晋就算是想伸手,也管不到侧福晋太多。” 整天忙着孩子的事儿,她觉得自己都变得唠叨许多。就连旁人家的事情,她都能和堂妹啰啰嗦嗦那么久。 三福晋觉得自己这个姐姐做的不好,刚刚还在教给妹妹怎么做一个皇子福晋,一转眼就说起了旁人家的事儿。 她忙和堂妹解释:“我也不是非要提旁人的事情的,就不由自主说起来了。” 小董鄂氏心里不痛快,不由抱怨:“有的人辛辛苦苦谋划许久,最终得到的还不是自己想要的。有些人什么都不做,却偏偏得到了旁人求而不得的。” 她想说的是,八阿哥温文儒雅待人温和,且极有才华,政事骑射无一不精。简直是天下女儿家最想要的那种夫君。 她怎样也得不到他身边的一个位置。 可哈达那拉氏什么都不做,却得了八侧福晋的位置。 小董鄂氏忍不住幻想,倘若不是她已经被指给了九阿哥,那八阿哥的身边,会不会有她的一席之地呢…… 可是,不能了。 她已经是未来的九福晋。 明明她样样都比哈达那拉氏要强,可哈达那拉氏就是得到了她最想要的,而她一点都没有机会。 小董鄂氏恨得眼睛里都蓄了泪,喃喃自语:“但凡让我不好过的,我也定然不会让她好过。” 譬如郭络罗氏,占了个八福晋的位置,却不好好善待八阿哥。再譬如哈达那拉氏,白白捡了个八侧福晋的位置,惹人愤恨。 小董鄂氏的声音不算大,可是三福晋偏偏就听着了。 三福晋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略一停顿又问:“你是说的谁?不让你好过,你也不让她好过什么的……” 小董鄂氏回过神来,没想到自己激动之下居然泄露了心思。 她自然不可能让旁人知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在她心里,董鄂家满门的荣耀要比儿女事情更重要。不然的话,当初她也不会听从家里的安排,一次次去找宜妃娘娘套近乎了。 她必然不可能和堂姐说起来八阿哥或者是哈达那拉氏的相关字眼,于是快速找了个替死鬼:“四福晋。她镇日里搞得好像人人都喜欢她似的,我却看不上她那样子。” 想自己现在说的这两句,和刚刚不小心泄露心思的那几句对不上,她又补充道:“四福晋镇日里想着替四阿哥拉拢九阿哥,我是看不惯的。八阿哥样样都比四阿哥出众,凭什么让九阿哥跟了八阿哥后,心里却向着四福晋和四阿哥?我瞧不上四福晋那种惺惺作态的模样,自然不能让她得逞。” 三福晋刚一听到从堂妹口中说道“四福晋”三个字的时候,差一点就脱口而出:“她怎么着你了?” 堂妹和四福晋好像没什么过结啊。 而且四福晋好像也没对董鄂家做过什么…… 好在她吃一堑长一智,及时想起来四福晋和她自己的种种矛盾,她赶紧闭了嘴没把那话问出来。 直到听完了堂妹这一番言辞,三福晋赞同地点点头:“我也觉得四阿哥和四福晋这两个人不是什么善茬。你不愿意让九阿哥和他们走得近,我是赞同的。只一点你小心些,那夫妻俩惯会算计,心肠又恶毒。你别一个不小心着了他们的道就好。” 小董鄂氏自信地笑笑:“堂姐你放心,有我在,断然不会四福晋顺风顺水的。也断然不会让九阿哥成为四阿哥身边助力。” 只要她是九福晋一天,那么九阿哥就必须得是帮助八阿哥的。 她不容许有人背叛八阿哥。 即便是亲弟弟,也不行。 小董鄂氏今日过来,主要是为了见八阿哥一面。 她知道八阿哥和侧福晋的亲事是太后亲赐的,今儿八阿哥必然要带着侧福晋仅供哦谢恩。 因此她前几天,她特意问了三福晋,到时候侧福晋去拜见太后的时候,三福晋要不要过去。 她本来想着堂姐身为三福晋如果过去的话,她跟着能一起见见八阿哥。 谁知三福晋说不去。 理由很简单,不过是个侧福晋而已,去给太后谢恩,又不用正儿八经所有阿哥的福晋都过去见。 三福晋不受太后待见,可不去触霉头。 小董鄂氏特意说动了堂姐进宫陪荣妃娘娘,顺便在荣妃的钟粹宫住上几日。然后她今天很顺理成章的,特意找了个由头过来和堂姐说话。 这样,她就有借口在今日进宫,也有机会见八阿哥一面了。 哪怕是远远地看着也好。 小董鄂氏和三福晋说了会儿话后,从三福晋那边听说八阿哥他们已经进了宫,她顿时坐不住了,想着要去看八阿哥。 可她没有立场也没有机会过去。 小董鄂氏寻了个由头走出荣妃的钟粹宫,在外头路上随意闲逛着,焦急想着怎么才能在太后跟前搭上话。 她和九阿哥虽然订了亲,却实在不是正儿八经的嫡福晋,毕竟还没真正成亲。 这样一来,她就没有合适的借口去太后那边。 太后一向不太喜欢她。 她能够成为九福晋,完全是宜妃和八福晋帮的忙。 太后现在愈发不喜欢八福晋了,甚至还给八阿哥纳了侧福晋,她就不能走宜妃和八福晋的那条路子去宁寿宫,不然太后连带着也讨厌了她,那就太对不起董鄂家了。 小董鄂氏急的团团转,毕竟八阿哥他们应该是待不了太久就会回去。 就在她彷徨无措的时候,忽然间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是四福晋。 没错,四福晋和太后的关系这样亲近,今天八阿哥带着侧福晋过来谢恩,四福晋一定会去陪伴太后的。 小董鄂氏心里有了底,忙迎了过去,亲切地唤着:“四嫂安好。您这是往哪儿去?” 珞佳凝今天进宫,就是因为八阿哥带着侧福晋谢恩一事。 只是皇上和德妃都很想念晖哥儿,所以她进宫后,先把晖哥儿送去了永和宫,这才准备往太后的宁寿宫去。 本来走得好好的,谁知半途中有个不怎么熟悉的声音十分亲近地唤着她…… 珞佳凝脚步微顿望了过去:“……三福晋的堂妹?你怎么在这儿?” 九福晋还没过门,她自然不会叫对方弟妹。 叫错是绝对不能叫错的。 即便对方错,她也得是正确的。 小董鄂氏柔和地笑着:“我正想着四处走走,不知道往哪儿散步好呢。可巧遇见了四嫂。你往哪里去?我和你一起走走,权当散步了。” 珞佳凝心中警铃大作。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立刻退后了几步,和小董鄂氏拉开距离:“我去太后那边。” 小董鄂氏眼睛一亮开心起来:“是么?那不如我也和四嫂一路过去,顺道去给太后请个安?” 小董鄂氏想着,一般人都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的。 她这样和善又友好地和四福晋说话,四福晋一定不会拒绝她的要求。 小董鄂氏十分自信地迈开步子,开始往宁寿宫那边走。 谁知,异数就这么不经意间出现了。 四福晋十分决然地回答道:“不行。” 小董鄂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脚步都没来得及停下来:“啊?” “我说,我们俩不能一起走。”珞佳凝的态度十分坚决:“你散你的步,到御花园到钟粹宫,甚至是翊坤宫,哪儿都行。我却是要去太后的宁寿宫。我们俩不同路,别一起走了,省得互相耽搁了时间。” 说罢,珞佳凝毅然地选择了另一条路,走向太后的宁寿宫。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未来的九福晋非要跟着她,但她绝对不会顺了那人的意就是了。 那小董鄂氏以前对她爱答不理的,今儿忽然就嫂嫂长嫂嫂短了,明显想沾她的光,借此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那人找她之前也不去宫里打听打听。 笑话。 堂堂四福晋的光,岂是那么好沾的??? 第105章 第 105 章 珞佳凝虽然绕了个圈儿才到了宁寿宫,不过一路上没有小董鄂氏跟着,倒也十分顺利。 她和小董鄂氏素来不熟,所以小董鄂氏忽然过来找她同行,她能立刻对方这一趟定然没安好心,最起码是有所图谋的。所以她拒绝了对方同行的提议。 可是小董鄂氏身为未来的九福晋,为什么主动和她套近乎,她也是有些想不通的。 难道说,是因为九阿哥铺子的事儿? 毕竟她和九阿哥一起做生意,两个人之间不免有金钱方面的往来。 倘若是未来的九福晋为了这个而提防着她,借了套近乎的由头来看她和九阿哥之间的经济纠葛,也不是没可能。 但小董鄂氏身为闺阁女子,能知道那么多生意上的事儿吗? 珞佳凝一路走着,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对方过来找她的这个举动显得怪异得很,可是她一时之间又想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直到走进宁寿宫,看到了在院子里脚步匆匆的那个人后,珞佳凝才知道那种怪异的地方在哪里。 眼前的九福晋,闷着头直冲冲地就往殿里走,完全不看四周环境。好似抱着必胜的执念一样冲进了屋里去。 珞佳凝:“……” 她真的是万万没想到,这个未来的九福晋居然那么积极,非要过来一趟不可。 也真的是完全没有想到,小董鄂氏刚才特意拦住她,真的目的就不在她身上,而是非要来宁寿宫不可。 只是她是真的不太明白,为什么小董鄂氏要这么做。 一个还没过门的皇家儿媳妇儿,而且还是个“未来的弟妹”,却要过来观“未来侧嫂嫂”的认亲仪式,这不搞笑么。 董鄂家怎么教女儿的,这也能行? 珞佳凝十分无语地进到了屋里去。 小董鄂氏因为被太监给拦下来,所以没能冲到里头正在“认亲”的人里面。 而珞佳凝一路畅通无阻地往里行着。 小太监小宫女见到了四福晋,都眉开眼笑,躬身行礼:“见过四福晋。” 珞佳凝这便进到了里头。 谁知,那小董鄂氏也是个会见缝插针的。她看到那些太监宫女在行礼顾不上她,竟是凑了这个空档直接走了进去。 结果倒好,小董鄂氏比四福晋进屋还更早一些。 太后本来就不喜小董鄂氏,看到她后,庄肃的面容顿时沉了下来。 小董鄂氏也知道,自己这样过来一趟,没得什么好处反而让皇家长辈对她厌恶起来,不是什么好事儿。 可她真的好多天没有见到八阿哥了,只想着过来看看他,哪怕只有一眼也好。 所以,即便是太后的脸色不太好看,即便太后的表情很明显是想让她出去,可她还是硬着头皮过去给太后请安:“见过太后,太后福寿安康。” 太后都没搭理她。 今儿是八侧福晋见家里人的时候,只叫了几个福晋过来见过八侧福晋就成,算是圆了见家人的这个礼仪。 眼前的小董鄂氏,人都还没过门呢,只做了个定亲的仪式而已,她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似的,居然胆敢违逆长辈的意思,非要过来一趟。 太后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 甚至于,太会都起了念头,要不要直接把这个人给赶出去。 也就是现在九阿哥和小董鄂氏已经定亲了,不能更改。 如果还没定亲的话,太后都开始打算要换一个九孙媳妇了。 一旁的八阿哥看到皇祖母脸色不好看,知道是因为未来的九福晋做事儿不够妥当的关系。 他想要在太后跟前留一个好印象,就主动走上前来,做那个出头的人:“这位是三嫂的堂妹吗?多谢你来观礼。只是如今侧福晋见家人的仪式还未完成,还请你在旁边略等一等。” 他不过是想给太后个好印象而已,这样一来,有了太后的帮忙,皇阿玛对他的印象更好一些。 而且,在他说完之后,太后果然脸色好了点——有了八阿哥这个仪式的当事人主动出头的话,太后可以表明了态度不想搭理小董鄂氏,且也不会让董鄂家的女儿在宁寿宫太受委屈,两边的面子上都好看。 其实这种出头的事儿本来应该由八福晋来做的。 可是八福晋压根没看出来这个时候应该做什么最为妥当,所以由八阿哥来做也还说得过去。 太后对八福晋的厌恶不知不觉间又多了一层。 这时候四福晋不紧不慢地进了屋。 太后脸色略好,对着四福晋道:“来,见一见你这个弟妹。人很柔顺,是个好的。” 八福晋本来在气鼓鼓地垂着眼睛看地面,听了这个话后,猛地抬眼朝着太后望了过去。 ——什么叫这个侧福晋“是个好的”? 难不成她这个嫡福晋不够好?! 八福晋望着太后的时候,目光一个没注意,透出来了些许凶恶的意味。 太后便道:“八福晋这是什么想法?是恨哀家给老八了个侧福晋呢,还是恨哀家赞赏她柔顺谦恭呢?” 八福晋没料到自己被太后点了名,而且太后还直接说中了她的心事。 倘若太后没有说中的话,她还能反应过来去应对。可太后说得太快了,又说得太准了,使得她压根没有来得及想对策。 八福晋直接愣住。 八侧福晋这个时候突然就笑了起来。 她瞥了眼八福晋,缓缓说道:“皇祖母不用担心,姐姐她很好的,很关心贝勒爷和臣妾。想昨天晚上的时候,福晋因为关心我们,一夜差人去了我们那边十次,问问我们饿不饿,渴不渴。可见姐姐是个心善又温和的,想必十分好相处。” 虽然她口口声声在说八福晋人好,可是字字都在针对着八福晋,暗示八福晋为人善妒心眼小,即便昨儿是她大喜的日子,八福晋也不放过她,非要让人去她那边一次次查看。 太后当即怒了。 但现在这个情形,也不好发怒。不然就毁了八侧福晋的认亲仪式。这个女孩儿是她亲自指给了胤禩的,她当然要偏心一些的。 太后便道:“八福晋一会儿留下来,哀家有话和你说。” 八福晋有些不服气:“皇祖母,我昨儿晚上什么都没做!哪有让人过去十次那么多?顶多不过七八次而已!” 这就等于是承认了自己好多次遣了人去打扰八侧福晋的新婚夜了。 周围人都在努力绷住笑,不出声。 五福晋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八福晋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八侧福晋给她挖了一个坑,而她自己果断跳进了那个坑里。 果然,太后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小董鄂氏本来是想过来看看八阿哥的,却没想到,在这里亲眼见证了八福晋和八侧福晋之间的腥风血雨。 她下意识地偷偷望向了八阿哥。 果然,八阿哥眉头轻轻一皱。 虽然不太明显,可是那下皱眉却直击她的心。 是了,如果妻子们不和的话,最难受的还是八阿哥。倘若福晋和侧福晋之间有嫌隙又天天闹腾的话,最终受苦的还是八阿哥。 小董鄂氏不禁心疼起来。 她想,反正她往后都是八阿哥名正言顺的弟妹了。要不然,她凑着这个名头,去见一见八福晋,好好劝劝。 只要八福晋不要那么心胸狭隘的话,八福晋和侧福晋还是能够维持住表面和平的。 那样一来,八阿哥就能省心不少。 小董鄂氏在心里默默谋划着。 这时候,太后发了话:“什么都不要多说了,继续就行。”说着把手往旁边椅子上一搭,略微垂眸,直接懒得去看八福晋一眼了。 八侧福晋的认亲仪式,虽然略显坎坷,却也到底是进行了下来。 仪式过后,八阿哥带着八侧福晋回府去。而八福晋留在了宫里,被太后好一顿训斥。 由于五阿哥是养在太后跟前长大的,五福晋和太后的关系也十分亲近。 为了看到这精彩的一幕,五福晋特意用伺候太后为由,留在了那个屋里,亲眼见证了八福晋被太后斥责的全过程。 等到八福晋离开后,五福晋兴致勃勃来到了永和宫,绘声绘色与四福晋描述刚才的过程:“你没见到,八福晋那个灰头土脸啊,别提多落魄了。想她以前在咱们面前显摆威风,多厉害的一个人啊。如今不也被太后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珞佳凝状似无意地问了句:“太后是不是对八阿哥的印象很好?” 她知道刚才八阿哥的应对十分得体,想知道一下太后对他的总体印象怎么样。 有些话,太后不会对她说。 可五阿哥和五福晋是太后身边很亲近的人,太后有可能会对五福晋说。 五福晋听后,顺口道:“那倒未必吧。如果太后真的很疼爱八阿哥的话,就不会赐给她一个哈达那拉家的侧福晋,而是从瓜尔佳氏或者是从你们乌拉那拉家,再或者是从佟佳家里头找了。” 哈达那拉家再怎么身份显赫,那也是曾经的几十年前的事儿了。如今风水轮流转,他们家已经显出颓败之势。 珞佳凝问:“太后没有很喜欢八阿哥吗?” “应该是没有的。”五福晋道:“八福晋走了后,我听皇祖母说,八阿哥再好,在‘识人’上面还是有所欠缺,比如这个八福晋,当初就是八阿哥自己选的。” 珞佳凝明白,自己当初对太后说的话,果然是管用了。 那就好。 她暗松了口气,面上喜色更盛。 想到刚才的情形,再想到太后赐给八阿哥一个温柔贤惠的侧福晋这一个事儿,五福晋是对太后佩服得五体投地:“皇祖母怎么就那么厉害呢?我跟着她那么久,都没能学到她的一点手段。” 五福晋这种羡慕的话不是信口胡说,而是真心实意。 五阿哥府上有不少妾室。那些妾室,或者是柔美,或者是娇媚,一个个的各有千秋。 虽然五阿哥平时十分疼爱五福晋,可是后宅的事情,他看顾不了多少。大部分时候,还得五福晋自己对付那些个莺莺燕燕。 她想着,如果自己的手段和皇祖母一般好,那么后宅里就能平静许多。 珞佳凝倒是劝她:“你别想着和皇祖母手段似的了。皇祖母那是经历过多少波折,才有了今天的心胸和手段。你若是知道皇祖母经历过什么,也就没什么可羡慕的。” 五福晋想想也是。 倘若不是真经历过大的挫折和起伏,也不会把那么多事情看得那么透了。 她虽然在后宅里头过得不是特别舒心,但那些妾室再怎么猖狂,也顾念五阿哥疼爱福晋,不敢对福晋太过逾矩,大体上还是尊重她的。 太后能够现在这般,又是在宫里这种地方,想必经历过的事情都是提都不愿提及的大事件。 “如果我有身孕就好了。看三嫂,前段时间又生了个女儿。她亲自生了两儿一女,现下子女双全,也算是有福气了。”五福晋有些羡慕地说着,抚了抚自己小腹:“若我能生下一儿半女的,想必那些人也不敢在我跟前显摆。” 她说的那些人,就是五阿哥身边有了身孕或者是生过孩子的妾室。 嫡妻没有身孕而妾室一二再地声,身为嫡妻再怎么受宠,也有时候底气不足。 珞佳凝也不知道五福晋这个是怎么回事。 五福晋压根就没怀孕过,流产什么的都没经历过。不知为何不好受孕。 而五阿哥自己好几个孩子了,想必问题也不在五阿哥身上。 其实珞佳凝已经偷偷给五福晋使用好几次健康药水了,可那东西用在五福晋身上,完全是“无法使用”的状态。 也就是说,五福晋没有孩子这个事儿,她帮不上忙。 现在面对五福晋的感慨,珞佳凝只能无力地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许是过段时间就怀上了呢,你别着急。” 她也知道这些话语太过苍白无力,可是没办法,不能更改的事情,也只能尽量去劝慰了。 不过,五福晋很有自己的想法。 她拉着四福晋起身:“走,你陪我去钟粹宫一趟。” 那是荣妃的宫殿。 珞佳凝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想不开要去荣妃那里找不自在?” 荣妃可是三阿哥的亲生母亲。 三阿哥自从被夺爵后,一直不开心,郁郁寡欢,见了谁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瞧着就晦气的很。 而四阿哥和五阿哥,这两个他的弟弟,却是十分得康熙帝的欢心。 康熙帝没事儿了就会叫着老四老五到他跟前去,说说话,做做事,父子几个十分和乐。 这样的情形三阿哥看得多了后,自然对老四老五这边更加厌恶起来。 珞佳凝知道这样的情况,从来不去荣妃或者是三福晋跟前露头,免得双方都不开心。 如今乍一听到了五福晋要去荣妃那边,珞佳凝是一百个不乐意。 听了四福晋的话后,五福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三福晋连续生了好几个孩子,最近又得了个乖巧的女儿。我、我想去沾一沾她的光。” 珞佳凝听后一愣。 五福晋轻声说:“不都这么讲么,多抱抱那些刚出生的孩子,许是就沾了喜气也说不定。到时候万一我能自己怀上呢。” 这个话听得珞佳凝心酸得很。 将心比心,五福晋的难过,她能想象得到。可是她自己有了个儿子,虽想得到,却自然体会不到五福晋那种求而不得的苦楚。 即便是再不想去见荣妃和三福晋,但为了五福晋一个心安,珞佳凝还是毅然起了身:“走,我陪你过去一趟。” 五福晋没想到她会答应。 因为谁都知道,四福晋被三福晋摆过一道,还脚受伤养了很久才好。 如今五福晋听到四福晋答应陪着了,她听后欢喜得不知怎么才好,高兴地拉过四福晋的手,立刻就往外跑。 德妃让人准备了吃食,刚从小厨房回来,见到两人后忍不住高声喊:“等会儿记得回来吃饭啊。” 也不知道这俩孩子去了哪儿,那么激动。 珞佳凝远远地应了一声。紧接着,俩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永和宫。 也是巧了,两人去到钟粹宫的时候,荣妃正好要去找宜妃,不在宫里,只有三福晋在。 其实当初一起去塞北的时候,五福晋和四福晋交好,冷落三福晋,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儿。 现在面对五福晋说要抱一抱孩子的请求,三福晋犹豫了很久后,方才答应下来。 五福晋高兴地抱着小孩儿,看着包被里的小姑娘,开心得不行。 本来三福晋还很不喜欢五福晋,让她抱一抱孩子,也是不希望五福晋在太后和皇上跟前再说三阿哥的坏话,免得太后和皇上再更讨厌三阿哥。 现在看到五福晋这么喜欢自己的女儿,三福晋疼爱孩子的心上来了,忍不住说:“小孩儿都很可爱。只是长大了后,皮得很,就没那么好玩了。” 五福晋道:“女孩子自然不和男孩一样,男孩皮起来没有边,女儿却会很乖巧的。三嫂你放心就行。” 这话三福晋爱听,不由地就和她聊了一些有关孩子的话题。 三福晋最近心境平和了许多,絮叨着家常,说了许多话。一个不留神就把之前小董鄂氏说的做的那些都讲了出来。 “你也是运气好,正好我听了我堂妹的话,这几天来母妃宫里玩。”三福晋道:“我本来想着,侧福晋认亲用不着我,我就不来触霉头了。堂妹劝我带孩子来散散心。刚才她还来给我请安来着,这会儿人不知道去了哪里,许是去御花园玩了。” 珞佳凝刚才一直沉默不语。 毕竟三福晋再怎么脾气好了许多,那也是伤过她的人,她若是无事的话,是不乐意和这种人交流的。 可是听到了三福晋有关小董鄂氏的这番说辞,再想到刚才小董鄂氏眼巴巴非要去太后跟前的事儿,她觉得这个事情透着诡异。 好似小董鄂氏让三福晋进宫来,也是有所图谋似的。 难不成,小董鄂氏是为了方便自己今天去太后那边,所以特意让三福晋这几天进宫的? ……不行,这想法太扯了,得收敛着点,千万别乱想,珞佳凝这样告诉自己。 即便是这样告诉了自己好多次,后来珞佳凝还是忍不住,略微问了句:“你堂妹今儿进宫来找你玩,怎的还去了太后跟前请安了呢?” 反正她现在不说,之后三福晋也会知道小董鄂氏过去请安的事情,她现在提了也没关系。 再说,她现在提这么一句,也是“很有理由”的。 珞佳凝道:“原本我都忘记了这一茬,听你说起来你堂妹,方才记起来。刚才我去太后宫里之前,路上遇到了你堂妹。她还说要和我一起去找太后。我想着今儿是八侧福晋的认亲礼,就没带着她。谁曾想她后来自己过去了。” 三福晋没料到四福晋会和她说话,听到了后不由怔了一怔。 待到四福晋说完,她笑道:“许是因为她想去看看八侧福晋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吧。刚才她逗着孩子的时候,还说了一句,不知道八阿哥的侧福晋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我想,她是为了这个过去的。” 珞佳凝就没再接话。 在这种情况下,说得越多,越是容易引起对方的怀疑。倒不如点到即止,知道了自己想要的讯息后就停口。 只是珞佳凝总觉得这个事儿透着诡异。 为什么小董鄂氏会那么急着想要看看八侧福晋什么样子呢? 按理来说,等到她嫁给了九阿哥后,想看的话机会多得是。怎的这个时候非要急慌慌过去看? 珞佳凝把这个疑惑放在了心里后,也没和旁人说。 这事儿到底是她自己起了疑心而已,没什么真凭实据的,只是她心里的一个念头一个想法,还没完全连成一个线。 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这种怪异的感觉从何而来,又如何与人讲起来这个念头。 之后的日子里,珞佳凝便没有去管八阿哥府上的事儿了。 她要忙碌的事情很多。 现在她的这些铺子生意越来越好,她就想办法开始办起了更多的铺子。 身为嫡福晋,她也不好搞起太多的生意,开个四五个还是可以的。 而且,她办的这些铺子,基本上都是酒楼和茶馆。 原因很简单,这种铺子往后可以给很多人提供说事情和闲聊的地点。 要不多久就要到了一废太子的时候了,到时候她这几个铺子搞起来的话,说不定会有人相见的时候在她这边。 那她就能拿到一手资料。 当然了,她置办铺子的事儿,没打算告诉太多的人。 若是有人知道这些铺子是她开起来的,想必谈事情的时候就不来这几间了。 珞佳凝让旁人去给的做的这些手续。倒也没交给旁人去办,而是找了七妹妹的夫君张廷璐来帮忙。若张廷璐没空的时候,偶尔的她也会找了张廷玉。 张家人是值得信赖的。 一来是因为张廷玉将会成为雍正帝有力的左膀右臂,二来,有了七妹妹这一层关系,大家也都是亲人了,更加一层保障。 把这些事情慢慢地处理完之后,眼看着就到了腊月里。 这个时候,铺子的事情告一段落了,她自然有闲心开始关注起周围的事情来。 其中有个让她大跌眼镜的新动向就是,八福晋突然变得和善起来,对八侧福晋尤其得好,甚至还和八侧福晋一起去寺庙上香求子。 “求子?”珞佳凝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手里捏着的点心差点掉下来:“八福晋?陪着八侧福晋?” “可不是么,这事儿怎么听怎么怪。”翠莺这个大嘴巴,打听到了什么都得和自家福晋分享一番:“奴才听说,八侧福晋刚刚进门的时候,八福晋对她可不好了。天天敲打她,还会让她立规矩,为了这事儿,八阿哥和八福晋吵了好几次。” 这些事儿,珞佳凝自然也是听说过的。 因为八福晋的“恶名”已经在京城里传播开了,都不用去细细打听,周围人都会讲给她听。 最近她没有听说起关于八福晋的八卦了,她还想着是不是因为她一心扑在了铺子上,所以没有留意到旁人在谈论八福晋。 现在听了翠莺的话,她才晓得,原来是八福晋最近安分了许多,所以她听不到有关对方的太多“事迹”了。 这事儿让珞佳凝觉得十分稀奇。 依着八福晋的脾气,那么爱八阿哥,肯定是容不下旁人在八阿哥跟前显摆的。 而那八侧福晋显然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 当初在太后跟前认亲仪式的时候,八侧福晋三言两语就说明了八福晋对她的为难,而且一个恶毒的字眼都没用。 那时候起,珞佳凝就知道这个八侧福晋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 想必八侧福晋刚嫁过去后,她处处被八福晋针对的事儿传得满京城人都知道了,就是八侧福晋自己暗中推波助澜。 照着那个时候的进展下去,八福晋的名声很快就能玩完。 然而没有。 八福晋忽然就转了性子一样,在她忙着生意的这段时间里,八福晋忽然“改过自新”,对八侧福晋好了起来。 甚至能在自己没有孩子的情况下,陪着八侧福晋一起上香求子…… “一定有人在帮八福晋。”珞佳凝断然道。 珞佳凝知道,八福晋忽然聪明起来,身后肯定有高人指点。 那人一针见血发现了八福晋的弱点所在,特意告诉了八福晋该怎么应对比较好。是以八阿哥的府邸现在依然风平浪静。 珞佳凝不由细细思量。 有这么个人在八福晋的身边,对八阿哥府上倒是好事,起码那边风平浪静了,八阿哥不用再操心后宅的事情。 可八阿哥开心了,以后四阿哥可能就没那么开心了。 因为八阿哥会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四阿哥的身上,斗起来尤其有干劲儿。 珞佳凝决定把那种情况掐死在苗头里。 当务之急,就是查出来是谁让八福晋开始想通了、友善对待八侧福晋的。 其实找出来这个人也是挺简单的,只要找出来最近谁经常和八福晋见面就行了。 就八福晋那个火爆脾气,不时常提点的话,一不小心就会做错了事儿,今儿惹得家里鸡飞狗跳的。 那个背后出谋划策的人,得经常和八福晋相见,才能时刻提醒她不要做错。 而且这个人是最近才出现在八福晋身边的。 若此人早就和八福晋关系亲近的话,早就会提醒八福晋每一步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那样一来,之前也就不会出现八福晋惹了太后和皇上不高兴,今儿太后赐给八阿哥个侧福晋的事儿了。 珞佳凝想着让人去查一查这个事情。 翠莺自告奋勇:“不如让奴才去吧!” 她现在可是自封百事通,什么事儿都能打听出来,厉害得很。 当然了,都是她自己感觉的。馥容还说她是嘴碎,到哪儿都能和人聊几句。简单说就是话太多,闲的。 翠莺觉得接下四福晋差事的话,她的嘴碎就有个正儿八经的名头了,所以自告奋勇来做此时。 可珞佳凝另有考量。 “还是让苏培盛去吧。”珞佳凝道:“你打听的话,太过显眼。苏培盛不一定需要问后宅的人,从外头打听打听也能知道不少事情。” 翠莺想想,也有道理,于是赞同地应了一声:“那就苏培盛吧。” 事实证明珞佳凝没有选错人。 苏培盛过了两三天就来四福晋跟前回禀:“……听说是董鄂家的一位姑娘,时常去找八福晋。奴才远远看了一次,应当是未来的九福晋。” 珞佳凝觉得奇了:“是未来的九福晋?” 小董鄂氏? 这人图什么啊,眼巴巴地整天往八阿哥府上跑。 “正是她。”苏培盛道:“奴才先是去他们周围外头打听了一番,知道是董鄂家的车子经常停在路口不显眼的地方。因为堵了半边的路,周围邻家有抱怨的,奴才这才探听到了。而后奴才按照那个时间去看了看,就是未来九福晋没错。” 珞佳凝有些疑惑。 八福晋能给小董鄂氏什么好处啊,得了小董鄂氏这么眼巴巴的帮助。 若是说家族的地位,现在董鄂家比起郭络罗家反而更好一些。自从安亲王府没落之后,郭络罗家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那小董鄂氏是为了什么? 苏培盛轻声说:“九福晋……奴才是说未来的九福晋,她这样过去找八福晋,倘若不是从八福晋那边要什么好处的话,会不会是想从八阿哥那边找出什么好处来?” 珞佳凝有些迟疑:“……不能吧?” 语气也不太肯定。 她是想着,九福晋平时也是长在深闺之中的,能和八阿哥有什么牵扯? 不过也不排除,是董鄂家想要拉拢八阿哥所以命令她这样为之。 毕竟这个女的有“前科”,之前就是因为董鄂家的关系,她听从家里长辈和三福晋的话,一直去宜妃跟前示好,所以后来才能有了她做成九福晋的这个事儿。 如果说她为了家族的某个利益而去接近八阿哥,倒是也有可能。 可是最近一段时间,董鄂家和八阿哥并没有私下里见过面。她这个“为了家族”的说法好像又不太说得通。 “这事儿我再仔细看看。”珞佳凝道:“过些日子宫里举办家宴,苏培盛你跟着我去。见机行事,看看九福晋到底图什么。” 只要知道了她的目的所在,然后进行摧毁,那九福晋去帮八福晋就没什么好处可图了,两人之间的“结盟”自然就分崩离析。 苏培盛笑着应声。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 珞佳凝说的宫中家宴,便是之后的腊八节。 其实腊八这一天里,皇宫里很少举办家宴。上一次的腊八家宴,还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这两年都没有。 也不知道皇上怎么的,突然兴致来了,说在这天大家聚一聚。 然后家宴的事儿就这样急匆匆定了下来。 珞佳凝想着,倘若小董鄂氏真的是对八阿哥有所求的话,一定是要趁着这一天家宴的时候,再找了旁人带她进宫,这样她就能找了机会和八阿哥独处了。 这样推测的原因很简单。 小董鄂氏如果真的对八阿哥有所求的话,那么她对八福晋示好的原因就一目了然——想让八阿哥知道她这个人是可以帮他的。 那么她往后再对八阿哥开口,就容易许多。 她既然能够帮助八阿哥家宅和顺后院安宁,那么她提出什么要求,八阿哥说不定就会答应。 但小董鄂氏不能在八阿哥府上接近他。 因为八福晋善妒,即便小董鄂氏经常去八阿哥府上,可是八福晋从来不让旁的女人多接近八阿哥,这个“女人”自然也包括小董鄂氏。 即便小董鄂氏能够劝说八福晋接纳八侧福晋,但小董鄂氏自己在八阿哥府上,不能多看八阿哥哪怕一眼。 不然八福晋会彻底不信任她,那么她往后再想去八阿哥府上,就很难了。更遑论让八阿哥帮她忙。 珞佳凝便觉得小董鄂氏会在宫中家宴上下手。 她推测,小董鄂氏偷偷帮助八福晋,这一次去宫中家宴,自然不会找八福晋带她进去,一定是找三福晋。 于是珞佳凝下午跟着胤禛一起进宫后,首先就是去找三福晋一家的身影。 ……果然。 不出她所料,在三福晋身边真的有一抹娇俏的身影存在。正是未来的九福晋小董鄂氏。 珞佳凝本想留意着小董鄂氏的一举一动,可惜的是三阿哥和四阿哥的交际圈子基本上没什么交集。 她在宫里说了会儿话之后,一个不小心就弄丢了小董鄂氏的身影。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宫里次序地点了灯。 昏暗的灯光下,更是难以寻找某个人的身影。 珞佳凝便想着要不要花费成就点换个道具来用用。毕竟小董鄂氏的这一番骚操作,表明她私心不小,谋的事情更大。 为了这样的“大事”来花费点成就点,好似也挺划算? 珞佳凝正这般思量着的时候,太子妃过来了。 “四福晋今日容光焕发,真的美得很。”太子妃笑道:“不像我,人老珠黄,可真是没人爱搭理了。” 太子妃说话有些不太对劲,走路也有点晃,显然有些微醺,应当是喝了酒。 如果是旁人这个状况,珞佳凝就好劝说几句了。即便对方是三福晋她们,她也能扯几句安慰的话出来。 但是太子妃这边,任何话语都是无力的苍白的。因为太子做的那些事儿,实在是腌臜得很。 也难怪太子妃会在家宴到来之际,如此失态了。 好在这个时候七福晋来了。太子妃又找了七福晋聊天。 珞佳凝忙推脱了几句,撤离了那个圈子。 就在她后腿了几步的时候,她眼睛一转,无意间望见了小董鄂氏的身影在门边的地方忽然闪过。 其实当时也就那么一两秒的时间而已,如果不是她恰好今天一直在留意着小董鄂氏,怕是都不能注意到。 珞佳凝斗志满满,身子一转就要跟着小董鄂氏过去。 谁知她刚要挪动步子,跟前黑影一闪,却是被人给拦住了。 珞佳凝正要发火,抬头一眼,好家伙。 原来是老熟人。 眼前这个高大挺拔一脸柔情的男人,不是她老公胤禛么? 珞佳凝忙和胤禛说:“四爷有事的话一会儿再说。我现在有点急事。” “再急的事情也不用慌。”胤禛微微笑着,握了她的手:“和我说说是何事,我来帮你。想必能够事半功倍。” 胤禛刚才就发现了珞佳凝神色不对。 虽然她在和妯娌们说着话,却明显有点心不在焉。往重了说,甚至可以说她是在心神不宁,好似旁边有什么事儿让她惦记似的,让她无法安然在这个地方待着。 旁人自然是看不出来的,可他身为她的夫君,自然可以看出来。 胤禛怕自家小妻子是被妯娌们欺负了所以想要逃离这个地方,毕竟太子妃像是喝醉了似的。 因此他特意过来陪她。 周围几个人原本没注意到他们这边,结果四阿哥声音不小,倒是引了旁人的注意。 大家都善意地笑望着四阿哥和四福晋,只觉得这一对璧人真是十分好看,养眼得很。 珞佳凝一脸无语地去瞪胤禛:…… 四爷我知道你很喜欢秀恩爱。 可是现在我急。 咱能不能过会儿再秀? 如果你给我些时间的话,我谢谢你,之后能秀得你满地都找不到回家的路。 怎么样? 成交不? 第106章 第 106 章 珞佳凝那无语的表情到底是“打动”了胤禛。 夫妻俩那么多年,妻子有点小九九的时候,作为丈夫的他还是很能看出来的。 胤禛不由得微微侧身,轻声询问:“……你现在内急?” 珞佳凝正打算绕过他往旁边小董鄂氏离开的方向去呢。冷不丁听了他这么一句,不由得顿住步子:“啊?” “那边过去没旁的路,是一处更衣的地方。从一个两边都是树木的小石子路过去,走到头便是了。”胤禛小声说:“不过那些地方一般我们不去,所以你不知道。” 珞佳凝这么一听,有些犹豫她是不是刚才想多了。 人有三急,万一下午喝多了水,肯定要多去更衣的地方好几回。难道小董鄂氏过去只是为了更衣? 难道,是她想多了不成? 但是小董鄂氏的种种表现太过于奇怪了,她始终不太放心,脚步微顿之后依然朝着外头走去:“四爷先去宴席上,我等会儿就来。” 现在外头天已经比较黑了,这样的情况下独自过去虽然显得不太安全,可是对珞佳凝来说,却反而更加安全。 因为如果真的有什么变故发生的话,她完全可以兑换个道具来自保。 倘若身边有其他人的话,她也没办法保证同伴的安全,倒不如独自过去来得更为妥当。 再说了,还有苏培盛在呢。 珞佳凝今日特意留了苏培盛在身边跟着。这小子机灵,做事儿又很妥帖,让他在小树林外头等着,而她独自往胤禛说的那个小石子路过去看看就行。 珞佳凝放缓了脚步过去。 果然没多久就看到了一个小石子路的末端。而且,等在那边的,是小董鄂氏身边的一个丫鬟。 珞佳凝指定了苏培盛等候的地点后,小声叮嘱他不要被那个小丫鬟看到。而她则拎着裙摆小心翼翼步入其中。 现在已经是冬季了,而且宫里打扫得比较勤。地上没什么落叶。是以这边虽然有不少树木在石子路两侧,踩在两边的树木中间,落脚处只有泥土,没有树叶。避免了被旁人听到她过来的声音。 珞佳凝行了一会儿后,看到小董鄂氏站在那个石子路上,目光焦急地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石子路两侧有微弱的灯光,堪堪把石子路照得略微亮一点。 所以珞佳凝可以看到小董鄂氏,但是小董鄂氏在那个位置上却看不到两侧小树林的人。 珞佳凝认真观望着。 不多会儿,她看到有个人从更衣的那个地方出来,身形有些眼熟,就是一下子没想起来是谁。 当这个人从那边过来的时候,小董鄂氏就开始动了。却非立刻离开,反而迎着那个人影过去。 很显然,小董鄂氏的目标就是来人。 珞佳凝正犹豫着要不要弄个道具看看对方是谁呢,却见忽然生了变故,小董鄂氏也不知道是站不稳还是怎么的,忽然身子摇晃了下,朝着那个人“摔”了过去。 那人下意识扶住了小董鄂氏,然后低声说:“小心。” 珞佳凝顿时就整个无语住了。 这声音她耳熟啊! 是八阿哥! 问题是,小董鄂氏身为九阿哥未来的嫡福晋,朝着八阿哥走过去,又朝着八阿哥摔过去,这算怎么一回事? 珞佳凝现在的感觉就是,她成了一个假摔现场的见证人。 而且这个假摔事件上,八阿哥已经不存在“扶不扶”的犹豫了,小董鄂氏摔的角度那么好,直接闯进了他的怀里。 珞佳凝深深觉得此地不宜久留。 现在这个年代没有摄像头没有摄影机照相机,什么都没。 她身为一个目击者,不管那两个人做的事情到底是双方都有意还是一方有意一方无辜,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她这个目击证人的立场最尴尬。 珞佳凝下意识就是要逃,而且要逃得无声无息,不被对方看到。 她转身就走,为了让那两个人不发现她,顺手又花一个成就点换了个“无声无息”的道具,快速走出小树林。 苏培盛看到她后,忙跟了过来:“福晋,怎么样?” 珞佳凝正要和他说快走,谁知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已经有人有些惊喜地叫了她一声:“……你果然来了这儿!” 没等珞佳凝反应过来,胤禛已经大跨着步子过来了:“我刚才就想着你应该是来这边了,没想到真在这里。” 珞佳凝忙拉着他打算走,又高声说:“我本想过来的,又看那边的路灯太暗,没敢过去。”意思就是告诉路上的人,她没去。 谁知这时候旁边又来了一个人,对着她朗声笑道:“那边路暗没关系。老朽和四阿哥在这边帮四福晋守着,再叫个小宫女来……倒也不用小宫女了,你身边这个小太监陪着你去就行你。老朽和四阿哥在这边等着你,有甚妖魔鬼怪的也不敢过来。” 说话的人蓄了长须,六十多岁的年纪,身体颇为硬朗,正是当朝重臣索额图。 索额图在康熙帝身边几十年,一直深得皇上信赖,官位越做越高,自然不怕黑夜和无灯。 他正好和四阿哥说着话来了这附近,听说四福晋怕黑,又恰好有话要和四阿哥说,所以趁着和四阿哥讲话的这会儿功夫,帮小辈来“站一站岗”。 对他来说不过顺手的事而已,没什么打紧的。 珞佳凝正想说不必了,咱们赶紧走。谁知石子路那边的小树林忽然传来了一声尖叫:“啊——” 这声音又尖又细直冲云霄,惊得在场四个人都是激灵了下,脚步停了一瞬。 索额图拧眉:“难不成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说着举步朝那边走去。 珞佳凝分辨出来叫声的地点约莫就在八阿哥和小董鄂氏附近,生怕索额图会被牵连,想说不必过去了。 可她喊了索额图一声后,对方压根不听她的挽留。 胤禛也跟着走了过去:“我去瞧瞧看。”又吩咐苏培盛:“你跟着福晋在这里,你们别过来了。”而后他大跨着步子消失在了小树林中。 珞佳凝一看,自家老公都过去了,她再怎么也不可能摆脱这件事情,于是跟在胤禛身后也过去了。 不管怎么说,有她在,最起码能保证胤禛的安全。 珞佳凝跟在胤禛身后,眼前刚刚隐约能够见到石子路上的光呢,就听不远处传来了索额图的怒吼声:“你们两个……这成何体统!” 珞佳凝想着八阿哥和小董鄂氏肯定是被索额图看到了什么。 她正打算赶紧过去看看呢,就听旁边响起了另外一个女子的惊惧喊声:“八哥!你这样做对得起九哥吗?这可是九哥未来的嫡福晋啊!” 居然是八公主的声音。 珞佳凝心知这个事儿恐怕是要惹出来大麻烦了,不由加快了脚步。只是这里树林有点密集,她也是绕过了几个树才到了那几个人的跟前。 眼前的一幕,确实是出乎她意料之外了。 索额图站在石子路上,手指颤抖着怒指小董鄂氏——他自然是不敢随意去指八阿哥的,却可以对着那个还没过门的九福晋。 而小董鄂氏像是趴在八阿哥的怀里似的,整个上身都在八阿哥的怀里。 八公主捂着嘴站在路旁的小树林边上。 显然八公主当时也是要去那边更衣的,只不过她没有按照常理去走小石子路,而是从小树林里穿过。 是以在旁边骤然看到了这一幕,而后失声叫了出来。 八阿哥急得把双手举在半空:“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她忽然歪倒,我扶了她一下。然后她的玉佩就和我的玉佩缠在一起了。” 索额图寒着声音:“当真如此?” 即便眼前这个人是皇子,可他身为朝中重臣,即便是在皇子跟前也是可以发话的。 八阿哥双手依然高举着:“就是如此。大人尽可以去查,我与她本来也没什么交情。” 小董鄂氏人在八阿哥的怀里,焦急万分:“我刚才要跌倒,阿哥扶了我一把,然后就成了这样。我们真没做什么。” 原本事情到了这一步,两个人把缠绕在一起的玉佩解开也就罢了。 只要在场的几个人都不提及,那么他们这一个意外也没旁人知道,并且不会引起什么大的乱子。 可是,现场还有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八公主。 八公主当即尖叫道:“我明明看到你们俩是搂抱在一起的!您们俩还不承认!” 听了这话,珞佳凝下意识地察觉不对。 因为刚才她是第一个见证“两人相撞”那一出戏的。 但当她看到那一幕的时候,八公主还没到那个现场。在她匆匆跑出去那段路的时候,八公主的尖叫声才想起来。 想必八公主到的时候两人的玉佩已经缠绕在了一起。 珞佳凝知道,身为四福晋,她的话远比八公主的话更有说服力。 此情此景,如果四福晋开口说那两个人“撞”到一起的时候,八公主还没过来。那么八公主的证词就没什么用。 或许,这两个人把玉佩解开也就可以各自离去。 可珞佳凝并没有这么做。 她也很好奇,小董鄂氏精心策划了这一幕,到底是图什么。 所以她对之前自己看到的那些都保持了沉默,转而说道:“不如这样吧。我们带着他们来去见皇阿玛。不论对错,皇阿玛都会给他们一个公道的。” 索额图觉得四福晋言之有理,喊了人来把这二人带走。 小董鄂氏急了。 她身量矮,腰间的东西和八阿哥的东西缠在一起,她只能趴在八阿哥的身上。 眼看着就要这样贴在一起被拽到康熙帝跟前了,她着急地喊叫着:“能不能帮我们把东西先解开?” 胤禛语气淡淡:“这边的路灯太暗。你们俩缠在一起都解不开,我们其他人又怎能帮你们解的开?” 八公主看着这两个人“纠缠”在一起的样子,脱去了刚才的紧张惊惧后,现在满心满眼里都是幸灾乐祸。 她附和着四阿哥:“就是就是。” 不多会儿,一行人就到了旁边的一个敞阔屋子。 索额图六十多岁的年纪,身体还算硬朗,走得也挺快,跟着几个年轻人一起走了过来。 眼看着都要准备家宴开始了,康熙帝却被人告知,说索额图大人请他到旁边“一叙”。康熙帝不明所以,大步走了过来,却不料看到的是老八和老九未来的媳妇儿缠在一起的样子。 仔细去看,他才发现,两个人是玉佩给缠一起了。 “这是怎么回事?”康熙帝端坐上首,隐约知道了点什么,却又不由问起了众人,想要得一个事实真相。 八公主就把刚才她说过的那些话又重复了一遍,再次强调:“我就看着他们是在一起抱着的。绝对错不了。” 八阿哥低着头,双手依然高举在空中:“儿臣冤枉。皇阿玛,儿臣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他素来洁身自好,再者,他一向注重名声,又怎会这般大意做出此等事情? 康熙帝扭头问老四和老四媳妇儿:“你们怎么看?” 胤禛拱手道:“皇阿玛,儿臣和索额图大人、四福晋都是听到了八妹妹的叫声,方才过去的。细节怎样不知道,但是只从这样看来,还不敢确定实情如何。” 珞佳凝说道:“不如先把玉佩解开再说吧。看八弟这个样子一直举着手,也挺累的。” 她其实是有些好奇那两个玉佩为何会缠在一起。 按理来说,小董鄂氏不必戴着玉佩才对。就算戴了,都是在腰间下面垂着,两个东西也没必要会缠在一起。 她合理怀疑小董鄂氏之前故意撞了八阿哥后,还有什么后招,所以两个玉佩会缠在一起。 因此她建议先查看玉佩再说。 其实珞佳凝挺好奇的,为什么小董鄂氏敢这么做。就算那个小路过去的人很少,也不至于这么大胆才对。 她甚至怀疑,小董鄂氏是不是之前就在那边单独遇到过八阿哥,所以这一次又如法炮制。 不然的话,以小董鄂氏的聪明劲儿,没道理会来这么一招。 除非之前小董鄂氏就有过类似的经历,所以才觉得不会出意外,今天才会这样“自信”。 康熙帝听了孩子们的话后,当即让人上前去把两个玉佩解开。 虽然费了一点功夫,可是在烛火的照明下把东西弄开倒也不是特别难的事情。 梁九功看了看两个玉佩后,惊叫出声:“皇上!”而后指了那两个东西,半天说不出话来。 八阿哥顿觉不对劲,眉头微微蹙起。 可是这个时候康熙帝已经大跨着步子走了过来。 他望向梁九功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惊讶发现,两个人的玉佩居然很相似,不只是外形的大体轮廓,就连花纹都是极其相似的。 倘若按照八阿哥所言,两个人不过是忽然遇到,然后两个东西不知道怎么的缠绕在了一起,那也有可能。 但是现在两个玉佩都几乎一模一样…… 说不是故意这么做的,恐怕都很难让人信服。 康熙帝勃然大怒,当即就让人把他们俩“带”去了乾清宫,等候他在宴席后亲自问话。 而后,屋里的其他人就各自散去。 家宴上,康熙帝面色不悦,整个宴席上都笼罩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气氛。 就连屋子里奏乐的乐师,许是发现了帝王的凝重脸色,连乐声都比平时宴席上轻柔了许多。 五福晋悄声问四福晋:“皇阿玛这是怎么了?”像是有谁惹怒了他似的。 珞佳凝就把今天的事儿大概讲给了五福晋听。 五福晋吓得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个字都不敢再多问。 宴席草草结束。 宴席后,康熙帝当先走出屋子。又命梁九功把八福晋、四阿哥四福晋、太子和太子妃都叫到了乾清宫。 其余人尽数离开,不得在宫中久留。 事实上,在发现那两个玉佩的样子几乎一样之后,康熙帝脸上的笑容就已经消失殆尽。 一般说爱,男子和女子的玉佩款式是不太一样的。男子的更偏向于大方,女子的纹饰更偏向于柔美。 而现在他们俩的东西几乎一模一样,这不得不让人想到了“定情”二字上。 康熙帝端坐在乾清宫的大殿内,听着八阿哥的辩驳,又听着小董鄂氏的分辨。自始至终,龙颜都不曾透出丝毫缓和的样子。 八阿哥有些绝望。 他不知道自己不过是习惯于好心去扶旁人一把,怎的就成了如今的模样。 八福晋却是仿佛明白了什么一般,对着小董鄂氏嚎啕大哭:“我只当你是个心善的,真心实意为了我和八阿哥的幸福着想,才什么都听你的。却不曾想,你是为了挡住我的路,方才给我提了那些建议!” 小董鄂氏瞥了痛哭流涕的八福晋一眼,懒得理她,又撇过眼不再去看。 那个女人蠢钝如猪,也不知道八阿哥怎么娶了这么一个女的。 她提的建议,那女人听一听,还能保他们八阿哥府上家宅平安。若那女的真以为她只是为了抢夺八阿哥身边福晋的位置,往后不再听她的劝,非要和那个侧福晋对着干闹得家宅不宁,那也真怪不到她了。 她做得再错,也是为了八阿哥。 最起码这些天八阿哥能够耳根清净,不用再去听这几个女人没完没了的争执声。 小董鄂氏觉得自己做得没错,即便是跪在地上,依然脊背挺直着,目光直视前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差不多过了一两个时辰的样子,夜都已经深了,座上的皇上才缓缓开口。 康熙帝道:“这两个玉佩,一模一样。但看样子应该是男子所佩戴的。你们二人的一样,要么是胤禩做了两个一样的,你们俩一人一个。要么就是胤禩有一个,而董鄂家的大格格觉得好看,仿着他那一个做了个一样的。” 八福晋当即叫道:“八阿哥的是儿臣送的!就那一个!” “那便是董鄂家大格格的错了。”康熙帝起身,缓步朝着殿外兴趣:“把人送到董鄂家。梁九功,你去办。顺便问董鄂家一句,看看打算怎么办。” 之所以让梁九功去办,是因为这事儿闹大了谁都不好看。 皇家颜面最重要。 九阿哥和小董鄂氏已经定亲,如果想要维护住皇家颜面,董鄂家必须给一个妥善的处理结果才行。 八福晋觉得这样的处罚太轻了些,对着康熙帝的背影大喊:“皇阿玛!你得给儿臣做主啊!” 她这一声喊,直接将康熙帝心底的怒火给叫了出来。 康熙帝猛地回身,怒叱道:“朕给你做主?这个事儿若不是你,还不至于走到了这一步!” 康熙帝指着跪在地上的小董鄂氏:“朕的这个儿媳,可是你八福晋口口声声求来的。你说宜妃最中意她,非要她做朕的儿媳不可。朕念在你替弟弟打算的一份真心上,同意了你的看法,让她来做九福晋。可是结果呢?” 结果你给朕带来的是个水性杨花不顾皇家颜面的东西! 而且这东西觊觎的就是你八福晋的夫君! 八福晋本来觉得自己十分冤枉,被友人和夫君背叛了后十分痛苦,所以向皇上求一个安慰。 哪知道安慰没有求到,反而得了一通劈头盖脸的训斥。 八福晋觉得自己委屈极了,扑在旁边椅子上痛哭不已。 康熙帝走出去很远了,都还能听到远远传来的她的哭声。 这桩事就此算是短暂地告一段落。 具体怎么样,还得看明天一早的各种后续。 翊坤宫内。 即便到了深夜,这儿依然灯火通明。 刚才皇上出席宴席的时候没什么喜色,宜妃已经看出了一点端倪,知道宫里八成是出了什么事儿。 而后三福晋到处找小董鄂氏找不到人,又听小董鄂氏带来的丫鬟说,是索额图大人和四阿哥把人给带走了。 那时候宜妃便觉得这个“不对劲”恐怕很严重。 特别是听说和小董鄂氏一起被带走的人,还有八阿哥。 索额图是股肱重臣,皇上的左膀右臂。能让他都去看着的事情,能是什么小事? 宜妃一整顿饭都吃得心神不宁。 因为皇上不高兴,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没有敢太过欢喜的,所以她那种心理不安的感觉倒是不会太显眼。 只是,宴席后看到八福晋她们都被叫了去,宜妃心里的那种不安就更重了。 本来皇上没有让八公主也必须跟去,可八公主非要说那件事她是大功臣,必须跟去。宜妃无法,只能放行让她去了。 回到翊坤宫,宜妃心里头忐忑得很,让人把所有灯都点上了,心里还是凉凉的没个着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公公方才匆匆来禀,说八公主回来了。而且面上高兴得很,像是得了什么大赏赐似的,正朝着主殿这边来。 宜妃那提着的心却丝毫都没敢放下,只淡淡说:“让她来见本宫。” 八公主深觉自己干了个漂亮仗,帮助宜妃找出来那个未来儿媳妇“不忠”的证据,洋洋得意在宜妃跟前炫耀:“母妃,我厉害吧?如果没有我,九哥指不定娶了个什么东西回来呢!” 宜妃也说不出自己现在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她知道,经过了这一次,她的翊坤宫是彻底成了宫中的笑柄,连同着九阿哥,即便那妻子没过门,也得了个“妻子不忠”的被人嘲笑名头。 宜妃刚才经历种种的时候甚至想过,倘若八公主没看到那些,说不定就好了。 真娶过来,小董鄂氏在后院,也闹腾不出来什么水花。 到时候也算是家宅平安的一种。 如今看着八公主自得地邀宠的样子,宜妃也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堵得慌,摆摆手说:“往后不要再提这件事了。董鄂家怎么应对,到时候再议。你先下去吧。” 等到八公主出去后,宜妃吩咐李公公:“最近看好了公主,别让她没事就乱跑。” 言下之意,让八公主别没事就跑过来碍眼。她现在还不想看到那个“罪魁祸首”。 李公公听后,立刻会意,领命下去。 第二天,董鄂家的人带着他们家的两位格格进了宫。 他们家的大格格,便是小董鄂氏,原本定下的九福晋。而那位二格格也是三福晋的堂妹,而且是小董鄂氏的亲妹妹。她比姐姐小了两岁,也是适婚年龄。 两人都是嫡出,只不过当初大格格定下来要嫁给九阿哥,而二格格一直都还没有议亲。 宜妃派了人去打听那边的情况。 她知道,皇上见董鄂家的人,定的就是和九阿哥亲事相关的事情。 如果皇上召见了她或者是九阿哥,她心里还能有点底。怕就怕皇上从头到尾都不让她沾手,她什么劲儿都使不上,这就十分无力了。 问题就在于,从这个事情在昨天晚上发生,到在今天白天进行后续的处理。从始至终,皇上压根见都没见她一面。 宜妃在屋子里快速来回踱着步子,心里头焦急得很。忍不住问王公公:“你说,皇上不见本宫,这是个什么理儿?” 就算是皇上要把九阿哥的婚事再重新定夺,也没道理不见她啊。 即便是小董鄂氏和八阿哥那边闹出了什么岔子,可是从头到尾,她又没做错什么。 王公公躬身道:“娘娘,皇上不一定生您的气。但是迁怒于您的可能,还是有的。” 他努力把话说得委婉一点,生怕宜妃一个不高兴再闹起来。可惜他把话说得太委婉了,宜妃直接没听明白。 “这话怎么说?”宜妃奇道:“他们闹出来了事情,还能迁怒到本宫身上?” 王公公只能把头压得更低:“事情是八公主发现了,八公主是翊坤宫的。而九福晋是八福晋给帮忙求来的赐婚。” 而八福晋好巧不巧就是宜妃娘娘您娘家郭络罗家的。 宜妃这才有些明白过来,为什么九阿哥这一次婚事有变,皇上连见她一面都不肯了。 很明显,这一次皇上直接就没打算再让她插手。 宜妃当即拍了桌子:“我儿子的事情,我怎么就管不得了!”说着拎了裙摆气冲冲就要跑出翊坤宫冲向乾清宫。 翊坤宫上下的宫人们好说歹说才拉住了她。 宜妃冷静下来后也知道自己去了乾清宫怕是也没什么用了,不禁泪流满面。 她生怕康熙帝一个不高兴,就给九阿哥个歪瓜裂枣的。若是有了那样的儿媳妇,她这个做婆婆的能心里堵一辈子。 到了晌午过后,终于,董鄂家的人离宫回家了。 宜妃赶忙找人来询问事情的具体情况。 她知道问旁人没有用,就出了趟翊坤宫,亲自在半路上拦住梁九功,问一问皇上的意思。 梁九功笑着打了个千儿:“奴才见过宜妃娘娘。”又看宜妃着急想知道结果,他便大概说了下。 原来,董鄂家的意思是,反正当初下旨定下的是他们家的格格嫁给九阿哥,不如就让亲妹妹代替亲姐姐来做九福晋。 不能换董鄂家旁支的亲戚。倘若换成小董鄂氏的堂姐妹,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很容易让外人联想太多,从而影响了皇家的名声。 其实,让二格格嫁给九阿哥的话,倒也可以。她只比姐姐小两岁,也到了可以出阁的年纪。 皇上本来是不肯的。 毕竟这一家出了个小董鄂氏,已经让他恶心得不行,看都不想看这一家的女儿。 但是董鄂家说的也有道理,两家已经定亲,若想要维护住颜面,也只能让小董鄂氏的亲妹妹嫁过来。 不过,为了安皇上的心,董鄂家也作了保证,会尽快给小董鄂氏一个“好的归宿”。 如今九阿哥已经定亲,眼看着明年就要成亲、董鄂家二格格都快出嫁了,大格格还没有成亲,好似说不过去。 若真让二格格在明年嫁给九阿哥,今年再怎么仓促,也得把大格格也就是小董鄂氏嫁出去。 董鄂家的意思是,自家铺子里有个管事,一表人才很能干。让家里的大格格下嫁给他,也算是个两全其美的事情了。 之所以说“两全其美”,一是说这样大格格可以尽快出嫁,保证不耽误明年九阿哥的亲事。二来,最重要的是这样让小董鄂氏嫁给这么个人,也宽了皇上的心,让皇上知道董鄂家的态度,不会对一个背信弃义的女人有多好的。 康熙帝对此不置可否,显然是默认了董鄂家的建议。 小董鄂氏哭成了泪人。 当初她得了宜妃娘娘的欢心后,在全族人的跟前有多么风光,如今的她就有多么的落魄。 宜妃听了这些话后,只觉得心里发毛。 皇上这种处置法子也太快了,快到她都没来得及伸手干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 她把身边伺候的人都遣到了一旁去,单独叫了梁九功去树下的清静处说话:“那九福晋……我是说那个董鄂家的大格格,当真做了那么龌龊的事情?” 私会伯兄对皇家来说可是大罪。 如果是实打实有铁证的,皇上怎么可能轻易饶了她? 梁九功笑着:“是不是真的,奴才也不知道。当时奴才只是在旁边听了一耳朵,具体怎么样,奴才也不晓得。” 而且,康熙帝早就猜到了宜妃会问梁九功。 所以梁九功现在敢在宜妃跟前说这些后续,其实是得了康熙帝准许的。不然他不可能违背皇上的意思来讲出这些话。 宜妃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眼看着梁九功要走,她也顾不得体面了,一把拉住梁九功。 “梁公公给本宫个准话儿。”宜妃道:“皇上没迁怒九阿哥吧?董鄂家的人这番做派,皇上怎么也没处置什么人?八阿哥他凭什么就没事?” 梁九功这次没有回头,只是低了头,小声说:“前段日子,董鄂家的大格格经常去找八福晋。八阿哥那时候时常不在家里。追根究底的话,应当是很久很久以前,一次家宴,八阿哥扶过董鄂家大格格一次。其他时候好似也没有了。八阿哥本来就是看到谁摔倒都会扶一把的脾气,扶一两个女眷也很正常。” 宜妃后退半步:“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奴才知道得那么清楚,不过是因为陛下知道得更清楚。”梁九功笑:“奴才出不了宫门,何至于知道那么多?不过是在皇上跟前听了几句而已。” 宜妃愣住:“皇上什么事情都知道?” “这天下都是陛下的,天底下的事儿,有什么是皇上不知道的?”梁九功笑:“些许小事而已,陛下知道也不足为奇。” 宜妃一时语塞。 梁九功:“娘娘还有事吗?没事的话,奴才就回乾清宫回话了。”说罢他又打了个千儿,这便朝着乾清宫去了。 宜妃回去后,宫人来禀说九阿哥到了,一直在殿里等她。 宜妃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儿子才好。 这亲事,原本儿子是不同意的。她觉得很好,非要拉了侄女儿一起把这个亲事给求了下来。 之所以这么大费周章,是因为一开始康熙帝也不同意这门亲事。 如今倒好,这般折腾过后,居然是这么个结果。 宜妃一步步沉重地往回走着,心里头不住地思量,该怎么和儿子交代比较好。 九阿哥那边“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四贝勒府上倒是平静的很。 不过,四贝勒府上,也只有表面上平静而已。 胤禛本人最近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怎么着都觉得不行。 “这个不妥当,虽然学识渊博,却着实迂腐了些。”胤禛看着手里头长长的一串名单,瞧谁都不顺眼:“这个也不行。虽然精通满汉蒙三语,却对汉文化不是特别了解,也只汉话说得好而已了。这个……不成,镇日里只钻研刑狱之事,戾气太重,不妥当。” 若是旁人在这样看来,只以为四贝勒在艰难挑选着有志之士,准备给对方委以重任。 殊不知—— 珞佳凝缓步走了过来,一脸嫌弃地看着胤禛:“四爷,你这是给晖哥儿找启蒙先生而已,又不是在选择尚书大学士,何至于这么艰难?” 没错。 堂堂四贝勒胤禛,现在心急火燎选择的正是嫡长子弘晖的启蒙先生。而不是什么朝中大臣。 问题就在于,让他选择出来一个合适的能够教导好孩子的启蒙先生,比让他择出来一个合适的大臣更难。 好的大臣,只要是人品没大问题,能够胜任本职工作就可以了。 可启蒙先生,既要人品好,不会把孩子教歪;又要学识渊博,能够给孩子足够的全面知识;最好还得压得住镇,能让晖哥儿那臭小子不要乱跑能乖乖在课堂上坐足了时辰。 这样全面考虑下了,就很难办了,不容易找出来个合适的。 胤禛长吁短叹,眉头都皱起来痕迹了,还是没有择出来最佳人选。 他放下名单,在屋中缓缓踱步。 不知道怎么的,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了书桌边上放着的一个卷轴上。 那个卷轴是刚刚裱好的,里面是他妹夫张廷璐的哥哥张廷玉所做的一副山水画。 张廷璐。 张廷玉。 张廷玉?! 胤禛忽然心里有了主意,拊掌哈哈大笑:“就张廷玉吧!” 珞佳凝就在他桌子对面坐着看书呢,冷不丁被他的大笑给吓了一跳:“四爷这是想到什么了,这么高兴?” “晖哥儿的启蒙先生,就张廷玉吧!”胤禛信心十足:“目前来说,就他最好。” 珞佳凝:??? 她忍了再忍,眼看着胤禛把名单给合上了,又忍不住问:“四爷,你这就定下了张廷玉吗?” “对。就他了。”胤禛越想越觉得极其合适:“张廷玉饱读诗书,为人谦和刚毅,又温文有礼,教孩子最好不过了。” 说罢,他看媳妇儿表情有些诡异,忙问:“怎么?他不合适吗?” 珞佳凝讪讪笑着,连忙摆手表示不是这样。 其实她哪里是觉得张廷玉不好啊,实际上是觉得张廷玉太厉害了,教晖哥儿有些大材小用。 要知道,张廷玉可是唯一配享太庙的汉臣,是雍正爷极其信赖的人。 这样厉害的股肱重臣,来教黄毛小儿启蒙读书,追在活蹦乱跳的晖哥儿背后训着孩子读书,实在是委屈了些。 珞佳凝正忧愁地想着,却听胤禛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说来能担任皇家子孙教习先生的人,都得精挑细选。我也知道张廷玉不一定合适,目前来说,却也找不到比他更稳妥的人了。” 听了他这番话,珞佳凝转念想想。 也是。 自家老公以后是皇帝,自家儿子就是皇帝的长子。 这么一想,好似张廷玉过来教晖哥儿也没多么委屈啊! 往后皇上的长子叫他一声“先生”,多有面子的事儿! “就他了!”珞佳凝斩钉截铁:“四爷,咱们说定了啊,就选张廷玉,不换了。” 胤禛难得看到自家媳妇儿和他意见一致的时候,不由大奇:“你怎么又觉得张廷玉可以了?刚看你好似还不太愿意的样子。” 珞佳凝一本正经说假话:“我刚才是觉得张廷玉太年轻了,怕他制不住晖哥儿。毕竟晖哥儿这孩子太能闹腾,和张廷玉温文尔雅的,很容易被他欺负。” 说罢,珞佳凝长长叹了口气:“后来我想了想,就算张廷玉管不住晖哥儿,不还有张廷璐吗?再不济还有七妹妹。有他们夫妻俩帮忙管着晖哥儿,那臭小子再怎么也不敢在张廷玉跟前瞎折腾。这么琢磨着,就很合适了。” 胤禛一脸不敢置信地望着她:“你之前的犹豫,当真是因为这个?” 珞佳凝摆出十分诚恳的模样来回望过去:“真的不能再真的了。” 胤禛:…… 他总觉得自家媳妇儿在毫无根据地瞎扯一通忽悠他。 然而他没有证据。 第107章 第 107 章 虽然夫妻俩选定了张廷玉作为儿子的启蒙先生,可是这件事一时半会的还真没法付诸行动。 现在已经到了年底,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年的事儿,张家自然也不例外。 这个事情怎么也得到了新年过后,才好在张家人跟前提出来。 珞佳凝最近时常被召进宫里。 这天,她再次被德妃叫了过去,就顺手把儿子弘晖也带上了。毕竟德妃在宫里也没甚事情可做,给祖母看看孙儿也是好的。 珞佳凝进了宫后,十阿哥和十四阿哥正好在永和宫的院子里玩投壶。 俩人见到了四嫂,忙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迎过来。 十四阿哥小声提醒四嫂:“最近宫里头压抑得很,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好似发生了大事儿,却不清楚缘由。” 虽说他小时候和八阿哥九阿哥他们走得近,可后来他长大了,慢慢地跟四哥亲近起来。 到底是亲疏有别。 他和亲哥哥亲近起来之后,和不同母的八阿哥九阿哥就渐行渐远,不太走动了。 因此这次发生在九阿哥身上的大事,他是不太清楚其中具体细节的。只能根据经验来察觉出宫里“发生了什么”。 十阿哥见十四阿哥提醒过四嫂了,便转而说起了另外的事情:“七姐姐最近羞涩的很,半点也不让我们提起来她要出嫁这件事。四嫂一会儿见了她后,记得避开这个话题。不然七姐姐恼了后,可真是不管不顾的。” 他说完这句话后,他和十四阿哥对视一眼,齐齐打了个寒颤。 珞佳凝忍不住笑了:“怎么着?你们在她跟前提起来,然后她跟你们闹了?” “可不止。”十四阿哥后怕得龇牙咧嘴:“她红着脸一巴掌扇过来,弟弟我一个踉跄直接栽地上了。” 虽说是开玩笑,却也受不了这样的“玩笑”啊。简直是要命的节奏。 珞佳凝笑道:“我知道了,多谢弟弟们提醒,我一会儿一定不和她提这件事。” 两个阿哥拼命点头:“四嫂聪明。” 珞佳凝这便进了屋里。 阳光照到房内,正好照在了发呆的七公主身上。 听到宫人唱和说四福晋到,七公主略回了神,抬头望过来。 珞佳凝还什么都没说呢,七公主自己先脸红了起来,拉着她的手说:“四嫂,你可不许打趣我。刚才我被那两个臭小子说得已经够多了,现在你可不许提。” 珞佳凝没想到她也主动来提醒了,忍俊不禁:“他们到底说了什么?”搞得个人“大闹一场”后,都过来提醒她。 七公主一想起刚才的情形,就气得磨牙:“他们一边在那边笑嘻嘻说张廷璐……”略顿了顿,脸颊泛红:“说张廷璐的哥哥高中了后,张家水涨船高,往后我过去定然是享福的不是吃苦的。还说……” 到了这儿,她脸颊更红,说不下去了。 珞佳凝也不勉强她,握了握她的手后,朝德妃行礼问安。 德妃赶紧把儿媳妇扶起来。 七公主见母妃和嫂嫂有话要说,便转身往外跑:“我去找弟弟们玩去。”正好留下屋子来让她们俩说话。 十阿哥和十四阿哥在院子里听说了七公主要出去找他们玩,俩人对视一眼后,撒开腿就跑。 两人分别跑了两个方向。 七公主站姿院子里发现那俩人都不见了,气得直跺脚:“你们俩也不往一处跑,你们说我去找你们中的哪一个!” “哪个都追不上!”十四阿哥的声音大老远飘过来:“我们比你跑得快。” 七公主气得差点尖叫。 珞佳凝看着人的样子,哈哈大笑。 德妃在她的笑声里轻轻唤道:“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你把窗户关上。” 珞佳凝应了声后,关好窗户来到了德妃跟前。 现在屋子里就只有她们婆媳俩,德妃便问:“那天的事情,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语毕,德妃说道:“最近八公主的日子不太好过。皇上处置了她,罚她抄了许多东西,大有不让她出屋门的意图。” 自从腊八那天的家宴之后,八公主前前后后得了皇上许多的“帮忙抄东西”的要求。 腊月初九,皇上让她帮忙抄经文,说是为了太后。 腊月初十,皇上让她抄女戒,说女儿家要温和恭顺,这个多写一写多读一读没什么不好的。 腊月初十一…… 之后的每一天,八公主都有忙不完的要抄的东西。 而且这些东西都必须当天写完,晚上的时候康熙帝会一一检查,还会仔细查看是不是八公主自己的字迹。 八公主叫苦不迭,却也不敢违逆了皇上的意思,只能认命地每天都写写写,手腕都快断了也没得了皇上的恩准说不用再抄。 虽说皇上名义上是让她“帮忙抄”,而是明眼人都看出来了,皇上这是变相地让她禁足。 因为八公主在腊八的那件事里,倒也没有做错了什么。因此皇上没办法正大光明处置她,就想了这个法子让她老老实实待在翊坤宫,别到处乱跑,别再惹是生非。 每天字写得多了,完不成还不行,自然也就没机会出门。 德妃说到这儿不由叹息:“宜妃也是个硬气的,居然不帮八公主说一两句。” 八公主的生母章佳氏早已亡故。而且八公主素来也和章佳氏不亲。 现在八公主最亲近的只有抚养她长大的宜妃了。 可是宜妃从始至终都没吭声过。 “皇上现在是真恼了八公主,任凭宫里揣测董鄂家格格换人的事儿,也没有减少对八公主的处罚。”德妃叹息道:“再加上宜妃也对八公主受罚不闻不问,基本上大家都能对那件事猜到七八分了。” “其实那天的事情确实有些严重。”珞佳凝一五一十地和德妃说了当时的情形:“只不过大家再怎么猜,也只能沾到个皮毛而已。” 八阿哥和小董鄂氏的那件事,珞佳凝和德妃大致提过几句。德妃没想到事情那么严重。居然还玉佩缠在了一起。 “玉佩还能缠上呢?”德妃觉得稀奇:“而且是两个极其相似的玉佩?” 珞佳凝:“谁说不是呢。旁的也就罢了,这个东西却是铁证无疑。” 德妃怔了一会儿,轻声道:“这事儿到底有没有真情实感在里头?” 言下之意,那八阿哥和小董鄂氏到底有没有“真感情”。 珞佳凝:“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在皇阿玛的处置来看,不管是不是真,俩人终归是要受罚的。两相比较起来,皇阿玛自然会选择保住八阿哥。” 德妃低声叹了口气,轻轻摇头:“那董鄂家的大格格也真是愚蠢。没事去招惹八阿哥做什么?那八阿哥……” 她想说八阿哥也就看着温和无害罢了,实际上心里弯弯绕多着呢。 珞佳凝宽慰道:“母妃不必多想这个了。那董鄂家的大格格既然敢那样冲过去找八阿哥,想必她心里有底,知道自己这一撞是能成的。只是没想到八公主竟然到了那边,正好就撞见了,这才使得她的法子没有成功,反而坏了她的前程。” 如果没有八公主的碰巧看到,这个事情就算是被发现了,也不会闹得像现在这样大。 最起码不会让康熙帝觉得颜面无存。 当初珞佳凝看到了八阿哥和小董鄂氏的那一幕后,之所以选择了不吭声默默退出去,就是心里明白声张出去的后果。 康熙帝是个很要面子的。 不管是谁,把皇家里的龌龊事情抖给外人知道,康熙帝都不会高兴。 倘若这一次叫出声、让索额图看到那一幕的是她,那么这一次她也会跟着受到皇上冷落,甚至可能还会牵连到四阿哥跟着受冷落。 现在八公主的处境就是个很好的参照。 所以她当时当机立断直接往外退了出来,没有揭穿那两个人撞到的事情。就是不愿意在有“非至亲来宫里参宴”的这一天,把事情闹出来。 这一回,不光是八公主尖叫把事情闹大了。还有一个人,成功地把事情扩大化,使得康熙帝不得不一脸黑地度过了腊八家宴,又要面对那两个玉佩缠在一起的人,审问了他们后,闹得宫里私底下纷纷揣测。 “索额图大人。”珞佳凝低声说:“这回,还‘多亏了’索额图大人,这个事儿方才闹起来的。” 倘若当时在场的只有阿哥福晋和公主的话,再怎么说,这都是内部的“家务事”。即便皇上会因此恼了八公主,这个事情的恶劣影响却不会波及那么大。 最起码,不会搞得整个后宫都人心惶惶,眼看着康熙帝一天天脸色阴沉,又暗自揣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天,偏偏八公主尖叫后,索额图还出现了。 这事儿就变得棘手起来。 索额图不光是朝中重臣,还是先皇后赫舍里氏的亲叔叔,太子胤礽的舅公,也是康熙帝的长辈。 这么个长辈,沾亲带故,比较亲却还不到至亲的地步,有他坐镇的话,这个事情没办法那么容易揭过去。 康熙帝在这个事情里,最介意的就是索额图这个“外人”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才会那么生八公主的气,才会一脸黑得让参加家宴的旁人都发现了不对劲。 德妃听了四福晋的话后,连连颔首:“是这样没错。不过,皇上应该不会因此而恼了索额图吧?” 毕竟索额图在皇上还年少的时候,就出力甚多,是皇上的心腹重臣。 按理来说,皇上不会因为这件事儿迁怒于索额图才对。 珞佳凝想了想:“谁知道呢。皇阿玛心里怎么想,也只有皇阿玛自己知道了。” 德妃坚定道:“这段时间你可别和太子妃来往了,免得皇上再多想,迁怒索额图就罢了,若也迁怒太子,你和东宫来往多的话,不免会收到牵连。” 珞佳凝笑道:“我心里有数。母妃你放心就是。” 这一年的除夕家宴,倒是办得隆重得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腊八的家宴搞得不太顺心的缘故,康熙帝这一次除夕家宴办得尤其盛大,无论是菜式或者是酒水歌舞,都比去年规格要高不少。而且这一次的人也比去年多。 原本小董鄂氏作为未来的九福晋,即将参加宫中的除夕家宴。 可她太过自信,在腊八家宴的时候做出来那种事情,使得自己前途尽毁不说,还害得董鄂一族蒙羞。 从此以后,即便是董鄂家和皇家结了亲,却也永远抬不起头来了。 因此除夕家宴,董鄂家即便有了一位新的未来九福晋,却也整个家族都没有人受邀参加宴席。 康熙帝就另外请了其他和皇家有关系的人来。 譬如张家。 虽然七公主还没嫁到了张家,可是这一次皇上格外开恩,邀请了张家参宴。 张英如今已经是大学士兼尚书,儿子们也很争气,做官的做官,中举的得了庶吉士,还一个即将做驸马的,家中风头一时无两。 大家纷纷揣测着董鄂家的同时,又纷纷朝张家恭喜。 康熙帝看着张家儿郎们应对自如又彬彬有礼的样子,不由与太后感叹:“还是老四夫妻俩找的人家好。” 看看宜妃和八福晋找的董鄂家,算什么东西。 远不如四阿哥和四福晋看中的张家。 唯有张家这样懂礼又进退有度的人家,方才对得起“皇亲国戚”这四个字。 太后听了康熙帝的话,知道康熙帝对腊八那天晚上的事儿还心存芥蒂,便问;“要不要找了索额图来说说话?” 那天之后,康熙帝对索额图明显冷淡了许多。 以前的时候,君臣两个有说不完的话,偶尔康熙帝还会叫一声叔父以示亲近。但是最近很明显的,皇上都基本上不太召见索额图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天的事情造成的影响。 康熙帝听了太后的话后,沉默许久,最终缓缓说道:“还是不必了。现在是新年期间,不议朝政。既然如此,就没必要单独召见索额图。” 太后轻轻颔首表示同意。 因为是宫中家宴,是按照地位来排位置的。所以康熙帝和太后的座位,距离太子的座位并不远。 因此,康熙帝和太后说的这番话,不知道怎么的,没多久居然传到了索额图的耳中。 索额图知道自己参与到八阿哥和小董鄂氏的那一幕里,在皇上跟前,最好有所表态。 他本想着如果皇上私底下召见他,他便向皇上好好说一番。谁知整个新年都快要过去了,皇上都没有私下里召见他。 再加上他听到了皇上和太后的那番谈论,索额图心里便堵了一口气。 在年后康熙帝初次早朝上,索额图就高声说出了自己“已经年迈想要告老还乡”的话语。 说实话,他也是想向皇上表明自己那种“赌气”的心态。同时也是侧面告诉太子一声,他已经把太子传给他的话认真听了也放在了心里去。 先皇后赫舍里氏因生产太子而崩逝,康熙帝十分疼惜太子这个一出生就没了母亲的孩子,把太子从小就带在身边抚养。 赫舍里皇后是索额图的亲侄女。 索额图本就是朝中重臣,再加上又是太子亲舅公的这一层关系,与皇上的关系就更亲近了。 如今索额图提出来要告老还乡,大部分朝臣都以为皇上会舍不得索额图进而出言挽留。 谁知康熙帝沉吟片刻后,竟是点头答应了:“既然爱卿身子不适,那朕也不忍心让爱卿继续为国操劳。你的请求,朕准了。” 朝臣一时间噤若寒蝉。 大家伙儿面面相觑,谁也没料到皇上会准了索额图的请求。 要知道一般大臣们请求告老还乡,再怎样,皇帝都会态度上表示一下,说一番挽留的话语。 结果到了索额图这里,居然都没说一声留下的话语,径直就准了。 索额图显然也是完全没有料想到的。 他躬着身子缓了好半晌,方才慢吞吞说出接下来的话语:“……老臣叩谢皇上圣恩!” 这事儿可真是实打实的大事儿,在朝中引起一阵哗然。 就连后宫,也不由得在暗中谈论起索额图告老还乡的事情。 珞佳凝听到了这些话后,更觉得得离东宫远一点。 这段时间,珞佳凝听了德妃的话,一直都避开东宫方向,基本上不怎么和太子太子妃往来。 可是,她躲得再严实,也不免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这天她刚从太后的宁寿宫出来,走了没几步,旁边就转出来一道身影:“四福晋近来可好?最近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四福晋了,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珞佳凝脚步慢慢停了下来,福身行礼:“见过太子妃。” 太子妃含笑望着她,伸手扶她起来:“何必如此客气,你我妯娌一场,本可以更加亲近。你和我一起,倒是不必如此拘谨。” 如果是太子妃身边的小宫女来请,珞佳凝大可以找个借口搪塞过去,而后一走了之。 如今是被太子妃本人给捉住了…… 珞佳凝知道现在太子还得皇上信任,她不能太明显地拒绝和太子妃来往,不然康熙帝连带着可能会恼了四阿哥。 珞佳凝就笑着顺着太子妃意思说:“我也觉得,我们妯娌一场要更亲近些才好。” 而后跟着太子妃一路说着话,到了东宫。 不知是真的来巧了,还是说太子妃有意为之。总之,珞佳凝她们到了东宫的时候,意外发现索额图也在。 索额图这一次是进宫给皇上请安的,说是过不多久就不能天天见到皇上了,他十分不舍,这几天便来给皇上请安。 今儿又来了东宫,是再来看看自家外甥。 太子妃见索额图也在,就没把四福晋引到了会客的花厅,而是先去了花厅旁边的屋子暂时坐着。 这个屋子和旁边的花厅只有一帘之隔,从这边可以看到那边人的身影。表情也能影影绰绰观察到一些。 索额图正真心实意地哽咽着:“老臣这次离开,怕是许久要见不到太子了。太子保重。没了老臣在身边,太子您万事都要小心啊!” 珞佳凝从索额图的眼中看出来了不舍。 很显然,索额图很希望太子会留一留他。而他,也很想在皇上、在太子的跟前多做几年事情。 可是,太子不知道是没有领会他的意思,还是觉得他在不在身边都无所谓了,竟是扶着他的肩叹息道:“舅公也确实已经年迈,需要休息了。我旁的不能多做什么,唯有祝福舅公身体安康,一路平安了。” 索额图眼里的光芒就这样渐渐暗淡了下去。 他长叹一声,垂着眼眸道:“太子殿下需要老臣的时候,再遣了人去找老臣吧。老臣告辞。” 而后索额图脚步有些踉跄地离开。 太子亲自送他出了门。 等到两人彻底离开花厅后,太子妃方才笑着望向四福晋,问道:“听说索额图大人腊八那天晚上遇到事情的时候,四福晋也在?” 珞佳凝:“腊八那天是家宴,我自然也是来了的。” 太子妃笑问:“那四福晋在索额图身边,可曾听到过什么、见到过什么?” 显然是想要套话。 这一刻珞佳凝忽然发现,皇上对太子和太子妃并非完全没有保留。 太子妃这一次找了她过来,显然是想探听一下那天的事情。可见皇上没有告诉太子,东宫的夫妻俩对那天之事只有揣测,没有明确的知晓。 而索额图,许是因为太子最近都没有在皇上跟前帮他说话,也没有对太子和太子妃说出来实情与细节。 珞佳凝就笑:“太子妃这话可说说的不对。什么叫‘我跟在索额图大人身边’?这可真是冤枉了我。我一直跟在四爷身边,寸步不离。若是说到皇上跟前,我也敢这样答的。” 反正她说的也基本上是实话,就算是那时候闹出来乱子,她也一直是在胤禛身边的。 打太极谁不会啊? 想从她这里套出话来? 没门! 一整个下午,太子妃都旁敲侧击想要从四福晋这里搞出点“内幕”来。 可惜的是,四福晋这个人太难对付了。任凭她怎么旁敲侧击,四福晋从始至终都从容应对。 最后的结果是,四福晋把东宫的好茶喝了个遍,好吃的点心给吃完了。心满意足地饱饱地离开。 而太子妃,则得了一堆“你们的茶真好”“你们的点心真不错”这样的话语,旁的什么也没有听着。 珞佳凝回家后,把这事儿告诉了胤禛。 胤禛笑着摸了摸她肚子:“哟,可不是圆了么。今儿倒是省了一顿晚饭。” 珞佳凝一掌拍飞他的大手:“说实在的,索额图这一次走,皇阿玛是真的舍得?” 她总觉得皇上这一次把索额图弄走,是有赌气的成分在。提早问一声,得个准确答案,也好在之后的日子里有所应对。 胤禛道:“赌气的成分大。但是,也有恼他手伸得太长的缘由在。五五分吧,看皇阿玛日后还提不提他。倘若提他,便是还念旧情。倘若不提,就是不在惦记这个人了。” 珞佳凝想想也有理,就道:“不管皇阿玛日后如何,你都和我说一声。” 胤禛:“那是自然。” 现在已经是春日,眼看着就要到七公主出嫁的好日子了,夫妻俩自然是忙个不停。 珞佳凝要时常进宫帮忙准备七公主这一边。 胤禛则要帮着张家那边操持婚事。 倒也不是他多事,身为舅哥却要帮助妹夫去弄这些。而是皇家成亲规矩太多了,且本朝的公主鲜有不和亲而嫁给京官的,之前也就五公主这一个例子。 张家不太清楚皇家的规矩,只能请了四阿哥来时常帮忙看着,瞧一瞧合不合规制。倘若不合的话,再赶紧改。 免得在成亲的正日子那天再闹出笑话来,两边都不好看。 转眼到了七公主出嫁的这一天。 第108章 第 108 章 成亲那天,七公主早早地就起了身,羞涩地披上了盖头,上了花轿。在宫里几乎所有人的祝福下,她由喜轿抬着,一步步到了公主府。 三日后回门。 张廷璐跟着七公主一起进宫,意气风发俊朗无双。 五公主身为已经外嫁的亲姐姐,这一天也回了宫里,和妹妹妹夫一起用膳。 而五阿哥身为太后身边养大的孩子,自然也要带了媳妇儿一同来招待妹妹和妹夫回门。 一个院子满满当当挤满了人。 太后让人在宁寿宫摆了桌子,小夫妻俩的回门宴就在宁寿宫办起来。 “哀家可是大媒人!”太后逢人就说,“炫耀”一下自己的丰功伟绩:“两对孙女婿都是哀家挑出来的,哀家功不可没。不信你们问问老四媳妇儿。” 四福晋在众人的善意目光中,打趣老祖宗:“是是是,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啊,可不敢和您争功劳。” 太后本就喜欢这个孙女婿,也很疼爱这个孙女,这一次孩子们回来,她自然要在自己的宫里办这个宴席。 被邀请出列的除了永和宫众人外,连同和永和宫关系不错的一些阿哥格格以及后宫小主也请了来。 大家热热闹闹聚在一起,很是欢乐。 珞佳凝她们就笑着打趣七公主:“你看你,平时张扬跋扈的,嫁了人反而安静下来。张驸马用了什么招式让我们七公主乖乖闭嘴的啊?” 张廷璐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也、也没什么。” 七公主护着夫君,自然和嫂嫂要怼一怼:“他需要什么招式?只要他宠我疼我,不用使招式,我也会对她好。” 四福晋和五福晋对视一眼:“哦~~原来是他疼你宠你,所以你听他的啊~~” 七公主这才反应过来,嫂嫂们是故意那么说的,顿时羞得跳脚:“不理你们了。你们也太过分了。”说着捂着脸跑进屋里。 张廷璐实在无奈,躬着身子给四福晋努力作揖:“好嫂嫂,可饶了我们吧。不然回头吃亏的还是我。” 五福晋绷不住哈哈大笑。 七公主在屋里,推开窗户嚷嚷:“张廷璐!你给我进来!”而后又朝嫂嫂们说:“不许你们欺负他!” 张廷璐脸色涨红,“哎”了一声低着头赶紧进去。 经过七公主的大嗓门这么一喊,旁边的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也都把这事儿给听明白了。 他们俩朗声哈哈大笑:“哟,七姐姐可真护着七姐夫啊。来来来,继续护着。一会儿弟弟们和姐夫吃酒,姐姐来帮他啊!” 俩人直接把七公主气得在屋里头就大声叫开了。 五公主抿着嘴笑。 驸马舜安颜过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我们也别说七妹妹了。不然她恼羞成怒起来,吃亏的怕还是张家公子。” 七公主在屋里喊:“姐夫!你那么大声,当我在屋里听不见?” 五公主大声说:“你姐夫就是故意让你听见的?怎么着?你有意见,出来辩啊。” 舜安颜微笑着握了握妻子的手。 太后看着孩子们热热闹闹的那副情形,不由得跟着开心起来。 “孩子们都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太后与身边的德妃道:“以前看着孩子们都一个个找不到靠山,我这个心里急啊,生怕找不好她们的去处,耽搁了她们。现在看到她们都夫妻和美,我这心里终于踏实了些。” 太后身为女子,将心比心,最担心的还是孙女。 孙儿身为男子可以自己去挣前程,可孙女往后都要倚靠夫家,只有夫家好了,女孩儿们才能过得好。 她真的是为了孙女操碎了心。 一开始只是为了五公主而挑选着,后来觉得舜安颜和张廷璐都是好孙女婿的人选,这便想着把七公主也顺带着安顿好。 “要说这一次孩子们有了好的倚靠,四福晋也出力不少。”太后语重心长地对德妃道:“哀家平日只能在宫里,出不去门。舜安颜和张廷璐两个好孩子的人品如何,都还是老四媳妇儿一次次帮忙相看的。” 德妃赞同地点点头;“可不是。若非她查看了许久,觉得这两个孩子真的不错,我们也不会放心把公主们嫁给他们俩。” 太后道:“今儿过后,给老四府上送些东西过去。”四福晋既然心里有亲人,肯为了至亲而奔走,那么她们身为长辈,也不能忘了四福晋的好,得适时给她些奖赏才行。 德妃笑道:“皇额娘放心,儿臣明白。” 一群人在院子里笑着闹着好半天后,久久不见那对新人出来。 五福晋就推了推四福晋:“嫂嫂去叫他们吧!” 谁都知道,七公主和七驸马都很听四福晋这个嫂嫂的话,四阿哥的话都不一定会听。由四福晋去找那两个人,他们俩再闹也不会给四福晋说重话。 珞佳凝自然应声,微笑着推门进屋。 出乎意料之外,小夫妻俩在屋子里居然在说悄悄话。声量低得很,许是不希望旁人听到。而且他们聊的事情好似不太开心,隐约间她听到了一声叹息。 珞佳凝没想到刚才他们俩进屋的时候还笑笑闹闹,一转眼居然就开始气氛落了下来。 珞佳凝犹豫着要不要退出去。 这个时候七公主已经发现了门口有人,问道:“谁啊?” “是我。”珞佳凝道:“本来是想叫你们俩吃果子的。没想到你们俩在闲聊,我想着暂时不要耽搁你们,便打算出门去的。” “既然是四嫂,您就过来吧。也没什么不能让你听到的。”七公主说。 话都到了这个份上,珞佳凝就缓步行了过去。 七公主这便把事情大致给四福晋说了。 原来,张廷璐看着七公主这一大家子人都很厉害,再想到自己没什么本事,不由深深觉得自己配不上七公主。 张廷璐功课一般,比起惊才绝艳的二哥张廷玉和稳重踏实的大哥张廷瓒来,差了不少。 明年的秋闱他有些心虚,总是怕考不好,心里悬着一块大石头,生怕自己不配做一个好的驸马。 七公主笑他迂腐。 “你考中和考不中对我来说有什么分别?”七公主拉着他的手问他:“我决定嫁你的时候,你是状元啊还是探花啊?” 张廷璐红着脸低着头,讷讷道:“……自然都不是。”他连乡试都还心里没底,又怎么敢去想那些更高的。 七公主道:“既然如此,你该知道我看上的是你人品好。而我家里人看中的,是你家风严谨,家人和睦。所以你考不考得上,在我和我家里人心里,你都是最好的。你不要有负担。一次考不中,还有第二次第三次。总有一次可以的。” 她这样推心置腹的言语,终是打动了张廷璐。 张廷璐握着娇妻的手,一时间感慨得说不出话来,眼中泛着泪,显然是激动又高兴,只是不知如何表达出来而已。 珞佳凝见状,最终选择了一句话没有多说,默默地退出了屋子,把这个地方留给这一对小夫妻交心相谈。 她相信,这样心里惦记着对方、互相为对方着想的小夫妻俩,自己就能解决好问题,不需要她这个外人来置喙。 四福晋出来,而七公主和七驸马都还没出来,众人稀奇之余忍不住问:“四福晋怎的没把人带出来?” 胤禛之前都还在和五阿哥说话呢,这个时候也发现自家媳妇儿没把妹妹妹夫带过来,不由跟着望向了她。 珞佳凝笑道:“他们俩拿了点心,你喂我吃我喂你吃,好不开心。我又何必去吵了他们?” 众人就都发出善意的笑声。 知道那小夫妻俩在里头也是恩恩爱爱的在一起,等到他们俩出来,大家就也没有打趣他们俩,而是热情招呼他们一起来用膳。 七公主的回门就在欢声笑语中度过了。 自此,永和宫的两位公主都已经出嫁。 虽然德妃惦记着女儿们,每每都很想念,好在女儿们都嫁的很好,她即便再想念心里也都是踏实的。 而且公主们出嫁,都有专门建造的公主府。公主和驸马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公主府,有时候也会回夫家住着。 更何况佟佳家和张家都不是非要拘着公主的性子,即便是公主回夫家小住,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珞佳凝看时机差不多了,便找了个好日子,拽着胤禛一起,给自家儿子弘晖找那位“好先生”去。 弘晖如今已经四五岁了,正是启蒙的好时期。 珞佳凝就和胤禛把他送去了张大学士家,让张廷玉来帮忙教导这个孩子。 当然了,束脩是绝对不会少的。给自家嫡长子的启蒙先生,束脩要多多益善才行。 四福晋和四阿哥登门拜访的时候,家中的二公子张廷玉正在院子里吃酒。 今日正好是他休沐的日子,他做完了手头需要办的事情后,他看着空荡荡再也没有了娇妻身影的庭院,心中大感失落。即便是白日里,他也忍不住倒了一壶酒,在院中浅酌。 张廷玉的夫人姚氏身子一直不太好,在一年多前她撑不过去最终过世。 自她离去后,张廷玉一直郁郁寡欢。虽说科考中与任职中看上去好似没有大碍,实际上他是把一腔热血全部用在了学习和做事上,借此来抵消心里的痛苦。 每每安静下来的时候,他依然是心里难受得紧。 如今看着弟弟成亲后新婚的欢乐样子,他身为哥哥在为弟弟高兴的同时,不免想起了亡妻,心中自然难过得紧。 他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时候,总也忍不住小酌几杯,借此消愁。 最近他觉得不能再这样继续喝下去了。正愁着平时找不到事情做,来消磨掉那些无奈的闲暇时光,可巧的是,四阿哥就把人给送了来。 四阿哥府上的这个小阿哥,很小的时候还略微调皮一些,自从开始走路后,就慢慢变得稳重了一些。 现在的弘晖,又可爱又沉稳,就连康熙帝都说,这孩子透着一股子四阿哥儿时的劲头。 张廷玉早几天就答应了四阿哥的这个请求。 如今听说人已经到了,他愣了愣之后,忙放下酒杯去迎接。却不料脚下一软,竟是晃了晃差点摔倒。 正好胤禛和珞佳凝过来了。 胤禛赶忙三两步过去,一把扶住了张廷玉:“你可还好?” 张廷玉站直后,作揖谢过了四阿哥,又面露歉然:“不好意思。没想到你们来的那么早,我……”一不小心把一壶酒快喝光了。 胤禛自己和妻子一向关系甚好,自然也可以体会到张廷玉失了爱妻后的那种失魂落魄。 胤禛就让乳母把晖哥儿牵过来,对晖哥儿说:“这位是你的先生。张先生。往后就他来教导你。” 弘晖显然是在家里受过父母的教诲了。 一听说这位就是张先生,弘晖就麻溜儿地直接跪了下去:“学生给先生请安!” 他的声音还透着孩童的稚嫩,却不卑不亢,咬字清晰声音洪亮,显然是个十分乖巧懂事的孩子。 张廷玉和发妻姚氏一直没有孩子。 现在看到这个娃娃那么懂事可爱,他想到了一直想要给他生个孩子却没能成的发妻,不由眼眶就红了。 张廷玉赶忙忍住满腹思绪,上前要把弘晖扶起来:“好孩子。不必如此多礼。” 弘晖却始终不肯起:“阿玛和额娘说了,学生得给先生敬茶才行。” 张廷玉这才想起来自己居然忘记了让人备茶。 好在张英夫妻俩也知道今天四福晋和四阿哥带着孩子来认先生的事情,一早就准备妥当。 张夫人命人把茶水端来。 弘晖恭恭敬敬给张廷玉敬了茶,这才缓缓起身。 珞佳凝看着张廷玉的状况不太好,便想着要不然明天等到张廷玉下衙后再让弘晖过来学会儿东西。 胤禛却觉得,以张廷玉现在的状况,更得让晖哥儿留下来。 将心比心,如果是他在张廷玉现在的处境下,恐怕过的也是十分艰难。 这个境况中,如果有个孩子来烦着张廷玉,让张廷玉专心教习而忘了心中忧愁,说不定还是好事。 “晖哥儿留下。”胤禛道:“今天是拜师第一日,合该让先生来教导他一些往后听课时地规矩。” 说罢,胤禛朝张廷玉拱了拱手:“孩子就拜托给你了。” 张廷玉当即回礼:“四爷不必如此客气。我既是答应了做他的先生,就一定尽心尽力。” 四阿哥夫妻俩都对张廷玉是十分放心的。 二人把弘晖留在了张廷玉的院子里,又留了乳母和太监安福在这里照顾着,夫妻俩便一起回了自家府邸。 晖哥儿在这边行拜师礼的时候,同时,宫里还有个人在惦记着另外一个礼仪的事情。 那就是八阿哥。 今日八阿哥刚好休沐,没有当值,他就来了延禧宫给惠妃请安。 可巧的是,惠妃去了钟粹宫找荣妃聊天——原本惠妃和荣妃两个人,因为大皇子和三阿哥不和后,所以是不太和睦的。 可是三福晋的堂妹出了事情,荣妃被宜妃厌弃后,荣妃就找了惠妃诉苦。 一来二去的,两个人的关系又好了起来。 此刻的延禧宫内,偌大的宫殿里只有正等待惠妃的八阿哥一个人。 八阿哥看着这延禧宫的奢华装饰,不由想到,倘若他生母卫答应也能拥有这样豪华住处和高贵妃位的话,是不是他的处境就不像现在这么艰难了。 四阿哥明明什么都不如他,为人处世不像他那么八面玲珑,做事也不如他这般在皇阿玛跟前争脸。 为何四阿哥一直受到那些人的喜欢而他得不到旁人的喜爱? 还不就是四阿哥出身尊贵而他出身低贱么。 有个出身低贱的生母,算是他一辈子最耻辱的烙印了。 倘若这个耻辱的烙印去除掉,让他的生母变得尊贵一些,他的状况应该就能变得顺畅许多。 思及此,八阿哥不由想到了之前的一桩事情。 原本去年腊月的时候,卫答应的位分就打算升一升的。结果在腊八的时候闹出来了八公主看到“八阿哥和未来九福晋”的事情,康熙帝恼怒之下,就把这个事儿给暂搁下来,没有施行。 本来是铁板钉钉的事情,而且八阿哥前段时间颇得圣心。且他听皇上话里话外的意思,有意要给卫答应一个“嫔”位。 对于八阿哥来说,生母又个“嫔”位也算是很好的转折了。总比之前的小小答应要来得有脸面。 他本来信心满满。 结果倒好,因为小董鄂氏那么一闹,卫答应的嫔位就此搁下,也不知道皇阿玛之后会不会履行承诺,再把这个册封提上日程。 每每想到这件事,八阿哥就恨那小董鄂氏恨得心口发疼。 他顺理成章翻身的一个机会就被毫无脑子的小董鄂氏给毁掉。 八阿哥越想越坐不下去,索性站了起来。 好在,他还另有良策。 他当时探听到的消息,除了卫答应可能会被晋升为嫔位外,还有另外一位得宠的后宫小主,也是在当时要封嫔的。 那就是如今正得盛宠的瓜尔佳氏。 瓜尔佳氏十七八岁正当妙龄,是康熙帝现在心头最宠爱的女子。康熙帝必然会给她个好一点的位分。 也是真巧了。 瓜尔佳氏这几日传出来有了身孕,预计在十月份左右就会生产。现在把她封嫔的事情提出来,倒是个合适的时机。 说不定把瓜尔佳氏提出封嫔的事情后,卫答应连带着也能沾一沾光,跟着封嫔——她毕竟是宫里的老人了,合该升一升位分。 那么多年过去,有儿子的后宫小主们一个个都得到了晋升,就连故去的福常在都已经追封为敏妃了,卫答应却还是那么低的位分,实在说不过去。 所以,趁着这个时机,找个人来提起瓜尔佳氏晋封一事,借着皇上高兴之际,再顺带着把卫答应进位分的事情一并提了,想必卫答应的事情可以十拿九稳。 八阿哥计划好了这一切。 只是由谁来提出这个,他却十分犹豫。 他这边的人,应该是不好提出来这些的。毕竟卫答应是他的生母,若是让他身边的人来提出这些事儿,恐怕会引起了皇上的猜忌。 可是,找旁人的话,旁人又不一定会愿意帮他。 这事情倒是有些难办。 八阿哥若有所思。 其实这个事情有个人是最佳人选。 只是她与他素来不太和睦,想要说动她来为他在皇阿玛跟前说话,难上加难。 除非给她极大的有用的好处,不然的话,她是不肯开口的。 八阿哥垂眸细思后,也不耐烦在这里等惠妃了,索性脚步一转去了阿哥所,问弟弟们这事儿该怎么办。 只是这个开口,他是不能直接问的。 旁敲侧击后,八阿哥似是不经意地问起来了四福晋的喜好——整个宫里上下,除了永和宫的那几位外,估计九阿哥是最了解四福晋的人了。 所以这个事儿就得让九阿哥来答才好。 九阿哥和哥哥弟弟正说笑着,冷不丁听到了个有关四福晋的话题,下意识就笑:“她啊。她最喜欢赚钱了。我们丝绸铺子旁边那个裁缝铺子,被她经营地又扩大了店面。我瞧着如果想让她高兴,就得让她多赚银子。没旁的办法。” 八阿哥笑了笑,顺势把话题转到了旁的问题上。 这天天气挺不错的。 珞佳凝得了康熙帝的召见,中午进宫去了趟乾清宫。康熙帝让她这个时间来的,正巧俩人可以一起吃顿饭。 这一次用午膳的只有他们俩。 而且在旁边伺候的,只有梁九功和梁九功的两个小徒弟。 珞佳凝心知康熙帝有话要说,就捡了一些家里趣事和康熙帝略聊一聊,其他的只等着康熙帝开口。 果然,在午膳即将结束之前,康熙帝给她说了一番意味深长的话:“瓜尔佳氏最近有了身孕,合该进一进位分。按理来说,卫答应也该进的。只是八阿哥之前惹恼了宜妃,这事儿若是提出来,宜妃那边恐怕不好办。” 珞佳凝之前就发觉了,康熙帝找她是有事要谈。 如今这个事情她细细一琢磨,顿时明白了其中关窍所在。也立刻明白过来,康熙帝为何这一次要让她进宫“密谈”。 很显然,康熙帝不想听宜妃的念叨,又惦记着卫答应那边的事儿,所以想找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皇阿玛放心。”珞佳凝笑道:“过些日子宫里不是要举办家宴么?儿臣觉得卫答应合该进一进位分了,到时候自然会在家宴上提出。宜妃娘娘倘若心里不高兴的话,也只会怨儿臣而已,不会怪皇阿玛半分。” 康熙帝立刻哈哈大笑。 他一直觉得老四媳妇儿是个知情识趣的,所以找了她来“诉苦”。 不出所料,这个孩子果然十分合他心意,知道怎么样才能帮他办好这件事。 “朕不会亏待了你的。”康熙帝用力按了按儿媳妇的肩膀:“这些孩子里面,也就你和老四能时常替朕分担烦忧。” 珞佳凝笑道:“皇阿玛的烦心事,就是我们夫妻俩的烦心事。既然是至亲是一家人,又何须谈好处不好处的?” 不过,她也有些犹豫:“这个家宴,怕是得皇阿玛提出来了。儿臣一时间没想到以什么借口来办宴比较好。” 不举办家宴的话,她就不好当着许多人的面帮康熙帝提出来这个事儿。 倘若没有个合适的时机,她说起来这个事情就显得太过突兀,反而会让人觉得是康熙帝授意的了。 康熙帝道:“有你一句话,朕就安心了。其他的由朕来安排。” 珞佳凝行礼离开后,便打算去永和宫看看德妃。德妃身边的公主们都出嫁了,她在永和宫内想必寂寞得很。 偏偏晖哥儿开始读书了,不能经常跟着进宫来。 所以她现在想着趁着进宫的时间,多去陪一陪德妃。 珞佳凝正脚步轻盈地走在去往永和宫的路上时,忽然间,被人从旁叫住。 “四嫂好兴致,竟是来这边观赏花草。”八阿哥从路边的小道上转了出来,身边一个人都没带,只他孤身一人:“只是不知道这花草,可有旁边的玉兰好看?” 他指了指刚才他站着的那个小路上的一株玉兰树。 珞佳凝默了默,让身边人都留在这个路上等她,而她则跟着八阿哥往小路上走。 今天跟在珞佳凝身边的是绿梅和苏培盛。 因为珞佳凝独自进宫,又是皇上让她过来的,所以胤禛把苏培盛留给了她。 绿梅倒也罢了,看到四福晋跟着八阿哥过去说悄悄话,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 苏培盛知道之前八阿哥和小董鄂氏的事儿,顿时着急起来:“福晋,要不,奴才跟着?” 现在八阿哥在皇上跟前的“名声”不太好,苏培盛怕他连累到自家主子。 珞佳凝笑道:“无妨,你在这里等着就行。”又给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如果有什么不对劲,她会喊他的。 苏培盛会意,低着头退后。 珞佳凝和八阿哥走入小道上。 八阿哥先是说了许多有关玉兰的诗词,听得珞佳凝昏昏欲睡了,他才话锋一转,说到了卫答应身上。 “……四福晋许是不知道,卫答应之前本是有一个晋升机会的,可惜在腊月里被搅了。”八阿哥道:“我想求四福晋帮个忙,在皇阿玛跟前重提此事。” 珞佳凝的瞌睡一下子走了。 卫答应? 升位分? 这不是皇上刚刚在说的事儿么,怎么那么巧,八阿哥也找了她说这个。 其实皇上本来就有意要给卫答应升位分了。在康熙帝看来,卫答应是卫答应,八阿哥是八阿哥。虽然略受影响,却影响不是特别大。只是时间推后而已,并不至于取消。 毕竟八阿哥没有养在卫答应跟前。 而康熙帝让一个生育过皇子的小主一直只是个答应的位分,实在是说不过去。刚才在乾清宫的对话说明,康熙帝他自己都觉得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问题是,现在八阿哥再和她提起这个事儿,是怎么着? 珞佳凝一脸无语地看着八阿哥,正琢磨着八阿哥是不是知道了她和康熙帝的密谈,却又觉得不太可能的时候。 八阿哥已经微笑着又开了口:“倘若四嫂肯帮我在皇阿玛跟前提及卫答应晋位分这件事的话,我可以让九弟把那个裁缝铺子的另外一半,也送给四嫂作为谢礼。” 那个铺子原本是四福晋和九阿哥一人一半的,现在把九阿哥的也给了四福晋,就等于整个都是四福晋的了。 珞佳凝:??? 帮卫答应提一句话,就能得到整个的那间很赚钱的丝绸铺子? 还有这种好事? 她正犹豫着,要不然干脆点头算了。 反正卫答应进位分的事儿是实打实要实行的,康熙帝只是一时间还没确定好什么时候公布这件事。 而且康熙帝有些犹豫的原因,也在于八阿哥之前和小董鄂氏那一桩。 康熙帝已经暗示过,让她在合适的公开场合上,让她提出来让卫答应和瓜尔佳氏晋封的事情。 若她答应了八阿哥,这边能赚到铺子不说,转头还能让康熙帝有个台阶下,算是两全其美。 何乐不为? 珞佳凝正暗中思量着,要不要干脆答应了八阿哥算了。 结果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八阿哥看她久久不语,只当这个好处还没打动她,咬咬牙又道:“我名下有个田庄,景色极好又盛产瓜果。倘若四福晋可以答应我的话,这个庄子我可以割爱送给四福晋。” 珞佳凝:…… 她算是知道了,为什么胤禛动不动就装深沉搞沉默,时不时地就一言不发半个字儿都不说。 现在她只不过是犹豫了一两分钟而已,就莫名多得了一个好庄子。 胤禛那家伙,八成是吃到了比她更多的甜头,所以现在他对着外人的时候,越来越不爱说话? 小样儿。 这一回,她总算是知道他的真实面目了。 第109章 第 109 章 康熙办事效率极高,没多久,宫里要举办赏春宴的消息就传到了各个阿哥的府上。 四阿哥的府里自然也收到了消息。 珞佳凝提早准备好一切,给自己准备了一套实实在在看上去端庄大方贤淑的衣裳,这便美滋滋地等待着进宫那一刻的到来了。 这一天张廷玉需要去翰林院没有太多空闲,不过他给晖哥儿布置了许多课业。所以晖哥儿如果要认真完成课业的话,是没办法跟着去宫里的。 大清的皇子们并不娇贵,且尊师重道。早晨四五点就得去上课,晚上还有功课要做。遇到夫子们要罚他们,那是二话不说就得领罚的。 皇子们如此,他们大了后教导孩子们也是如此。 现下晖哥儿拜了先生,胤禛也严格要求他必须跟着先生好好读书。 胤禛一再吩咐晖哥儿一定要认真听张先生的话不准忤逆先生,晖哥儿倒也乖巧,待张廷玉相当恭敬。 所以赏春宴,晖哥儿是没办法参加了。 他倒也听话懂事,见母亲要坐车进宫,还恭恭敬敬地在马车旁送母亲:“额娘一路平安。儿子在家里学习功课等额娘。” 珞佳凝看着这小孩儿粉雕玉琢的可爱样子,忍不住内心十分感慨。 ——小时候挺调皮捣蛋的可爱娃娃啊,怎么长着长着就越来越像他爹了呢。 唉。 珞佳凝离开家进了宫后,先去了太后那儿给她老人家请安,而后又去了永和宫给德妃请安。 现在天气并不是特别热,不过德妃手里拿了把内务府刚刚送来的最新款式的团扇,也不是为了凉快,只是轻轻摇着。 她一脸的不解:“你说皇上好端端的没事儿干,弄个赏春宴做什么?”难道是皇上太闲了? 不怪德妃那么疑惑。 康熙帝轻易不办这种后宫的赏花赏草的宴席。一般需要办,也都不是他想出来的,而是后妃想出来的。 珞佳凝知道一会儿自己的举止会让德妃觉得奇怪,索性把皇上之前和她说的那些话,悄悄告诉了德妃。 德妃惊了一跳:“哎呀!瓜尔佳氏那么年轻,居然要晋升了吗?莫不会是个妃位嫔位的吧?” 那瓜尔佳氏是前几年入宫的一个秀女。被皇上选中的时候才十四岁,过了几年才承宠的。没想到运气很好,现在已经怀了孕。 德妃隐约觉得,皇上去年年底就想要给瓜尔佳氏册封了,见皇上一直没有动静,她还琢磨着怎么回事呢。 原来拖到了现在。 珞佳凝没想到德妃的关注点居然不在卫答应的身上,而是在瓜尔佳氏的身上,不由哭笑不得:“母妃怎的不问一声,皇阿玛为甚要找我说这些?” “咳。不就为了胤禩那生母的事儿吗。多大的事。”德妃用力摇了两下扇子:“胤禩那个生母,不是我说,平时闷声不响的压根不会让人注意。而且,她也没什么笼络皇上的才能和本事。升就升吧。胤禩都那么大了,给她升一升也应该的。” 德妃顿了一顿,又忍不住问:“你说,皇上会给瓜尔佳氏一个妃还是一个嫔呢?” 珞佳凝这时候才明白,在后宫里,女人们关注点永远在“皇上的宠爱”上面,而不是这个女人本身。 这是和康熙帝最大的不同。 比如这一次。 康熙帝觉得给卫答应提位分的话,会引了旁的后妃们的不快。 可问题是,除了和八阿哥有关的宜妃外,其他人并不会过多关注去年年底的八阿哥与小董鄂氏那件事。 相比较起来,后妃们更留心皇上真正宠爱的是谁。 所以德妃会计较一下瓜尔佳氏得到的是什么位分,至于那个无法得到皇上盛宠的卫答应,就不在身为妃子的她的考量之内了。 珞佳凝斟酌着道:“封妃位会不会太年轻了?大概率是个嫔吧。” 瓜尔佳氏如今才十八岁,妃位实在是太过年轻。 康熙帝是个理智的人,就算再宠爱她,也不至于在她这么年轻的时候就给她太高的位分。 德妃捏着团扇慢吞吞说:“可皇上真的很疼她啊。” “大概会加个封号吧。”珞佳凝道:“给个封号也是可以彰显恩宠的。” 德妃这么一琢磨,越想越觉得儿媳妇言之有理,便把团扇往桌子上一拍:“走,母妃带你去赏花。” 今儿皇上办赏春宴,说是邀请后妃和阿哥福晋们一起赏花顺带着吃个午宴。 很多后宫妃嫔都已经去了康熙帝说的那个御花园,听说现在很多花儿都开得正艳,景致好得很。 德妃刚才懒得过去,因为现在肯定很多女人都在围着瓜尔佳氏转悠——即便是现在还不知道皇上晋升她的消息,可是现在她有了身孕,皇上都还时常去她宫里陪她,足以见到她的恩宠之盛。 这样一来,那些平时不怎么有机会见到皇上的女子,自然会巴结她跟在她的身边。即使什么好处都没,让皇上多看到她们一眼也好。 德妃刚才就听说了这个事儿,懒得和那些女人们争什么,就没过去。 现在她从儿媳妇这里得知了此事,心里有了底,反而想要过去瞅一瞅,这个即将晋升的女人现状如何了。 她倒不至于和瓜尔佳氏争什么。 如今的她儿女双全,大儿子和两个女儿都已经成亲且过得幸福美满。两个小儿子虽然还没有成亲,却十分争气。 她觉得自己已经十分满足。 只是在这个后宫里想要安安稳稳地生存下去,除去有个高位分之外,也得留意着那些十分受宠的女人。 现在德妃自己要位分和地位都有了,恩宠的话,她算是不高不低的那个。 所以只要关注好后宫的动向,不出什么大乱子不做错什么大事儿,她以后的日子可谓是相当平稳的。 德妃下定决心后,带着儿媳妇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御花园行去。 婆媳俩有说有笑地往御花园去的时候,另一边,翊坤宫,另外一对未来的婆媳也悄悄地见了个面。 董鄂家的二格格今天特意进宫来给宜妃请安,一来是听说皇上办了个赏春宴,她私心里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参加。 二来,她是从三福晋那边听说,九阿哥有个妾室有了身孕。 其实不只是九阿哥,连同十阿哥,也有个妾室怀了孕。 按理来说,正妻还没过门的话,妾室是不该怀上身子的。 可是小董鄂氏闹出来那些事儿后,对于九阿哥身边妾室怀孕的事儿,康熙帝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他也没打算给董鄂家多大的脸面。 十阿哥的妾室算是浑水摸鱼,跟着差不多这个时候怀了孕。 康熙帝饶过一个是饶,两个也是饶。就把这两个人都放了过去。 这些事儿在后宫的人看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旁人不太清楚董鄂家是换了个格格做九福晋的,可后宫的女人们,都见过小董鄂氏不少次。 几次家宴都没有看到小董鄂氏参加,而董鄂家的那边也没什么表态。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许多人都已经暗中咂摸出来一点味道。 所以说九阿哥的妾室怀孕的事儿,在后宫妃嫔们看来也很正常:既然董鄂家的未来福晋做错了事情,那么,九阿哥的妾室给九阿哥先留个后就没什么不对的。 毕竟九阿哥身为皇子,天潢贵胄,比董鄂家格格身份高了不知道多少。既然身份低的先犯错,那身份高的也来个“错儿”,顶多算扯平而已。 但是,这个事情被传到了董鄂家后,二格格却坐不住了。 她大姐做的错事,凭什么她这个做妹妹的来承担? 哦,人都还没过门呢,就来个庶子庶女。这算什么事儿! 董鄂家二格格一个没沉住气,今天和母亲说了一声后,也没知会父亲一下,就来了宫里找宜妃。 二格格看到了宜妃后,就拿着帕子啜泣起来:“母妃,您评评理,这个事情算怎么一回事?不过是个妾罢了,凭什么就欺负到我的头上来?” 她长得乖巧可爱,和她姐姐那种温顺的长相相比较起来,她哭起来更惹人怜爱些。 宜妃最近也是难受得很。 她面对着董鄂家二格格的质问,只能叹了口气:“皇上都默许的事儿,本宫又能如何呢?” “皇上默许,那就是没有说出口。”二格格立刻改了哭泣的样子,双手挽了宜妃的右手,娇滴滴说:“母妃倘若开口与皇上说,把九阿哥妾室的胎给打了,想必就能成事。” 宜妃一脸不敢置信地望向了二格格。 她怎么觉得这个女孩儿做事有点像八福晋呢,落个胎都能说的这样理所当然。 “皇上默许的事情,就等同于是皇上同意了。”宜妃不动声色把自己手臂抽出来:“既然是皇上同意了,那无论谁下手针对这个事情,都是忤逆圣意。” 说罢,宜妃生怕这个二格格年少不懂事再做出过激的行为,又忍不住道:“譬如你今天能好好地站在我跟前,这也是皇上默许的。没皇上同意,宫里谁也翻不出花儿来。” 宜妃自然知道,董鄂家二格格今天能走进宫里头,皇上是肯定知道这件事的。 宫里发生的大小事情,哪个能瞒得过皇上去?更何况是个大活人进宫来。 她也知道,皇上默许了二格格过来,就是默许了二格格作为未来九福晋,时常来探望她这个婆婆的做法。 只是看着今天这二格格的说话做事,她倒是不太乐意见到对方了。 二格格忙说:“既然皇上默许我来了,想必不会因为姐姐的缘故而继续迁怒我。那我能不能去给皇上请安呢?” 从头到尾,皇上都因为震怒还没有见过她。 她觉得自己不能像大姐那么丢脸,得争取一番。 宜妃直接拒绝:“不成。皇上现在气头没消,你不准过去。” 二格格还欲再说什么,外头小太监匆匆来禀:“娘娘,九爷来了,正往这边走呢。” 宜妃知道九阿哥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董鄂家的人,忙把二格格塞到了里间屋里又关了门,让她不准出声。 不一会儿九阿哥大跨着步子走了进来,兴冲冲地说:“母妃,要不要一起去赏春宴?今儿皇阿玛不知道怎么回事,高兴得很,竟然免了我们两堂课,准许我们参加宴席。” 康熙帝对孩子们的功课要求很严,轻易不给他们停课休息的时候。 今日这样,倒是难得的一次。 九阿哥就直接从课堂上直接来到了翊坤宫找宜妃。 宜妃倒是想和儿子直接过去,可惜屋里头还有个董鄂家的二格格,不然她说什么都会和儿子过去。 “不了。”宜妃垂眸叹息:“你先过去,我等会儿再去。”顿了顿又说:“那赏春宴也没什么好的,我许是就不去了。” 她是想着,如果董鄂家二格格在这边待得久了,她许是去不成。 倒不如提前说一声不去,免得再不断有人过来问,让旁人再见到了董鄂家的人。 九阿哥没多想,指指外头:“十弟还在外头我呢,那儿子先走了。” 眼看着他都走到了门口,宜妃又忍不住叫住了他:“我听说皇上最近没有那么厌恶董鄂家了,你要不要凑个机会见一见董鄂家的二格格?” 宜妃想着,二格格过来请安这件事,要不了多久就会被九阿哥知道。 提前探探口风,倘若儿子有意见她的话,现在仓促打个招呼也未尝不可。 “谁稀罕看她?之前那一个,明晃晃直接去勾搭八哥。八哥躲闪不及被她连累,结果被皇阿玛厌恶了好多日。她姐姐那般,她就算再好,我心里也是有疙瘩的。” 九阿哥说着说着,有些生气:“母妃你是怎么看人的?给我选福晋,结果找了个水性杨花的。要我说,你若看人不清倒不如不选。要我说,让皇祖母皇阿玛谁来选,应当都不至于会是这样的结果!” 顿了一顿,许是气狠了,他又忍不住加了句:“就算让四嫂来帮忙选,也不至于选个那样的人来!” 宜妃也知道自己理亏,毕竟小董鄂氏那一桩婚事就是她求来的。 她气得不行的同时还有些心虚,忍不住道:“她妹妹想必不至于如此吧。” “同一个爹娘生出来的,同一个家里教出来的,再好能好到那里去。”九阿哥非常不屑地举步朝外走:“儿子不想搭理她。母妃不必费神了。”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董鄂家二格格没想到九阿哥居然还惦记着四福晋的好。等九阿哥走后,她从内室走出来,忍不住朝宜妃抱怨。 “那四福晋有什么好的?凭什么九阿哥还这样惦记着嫂嫂?”这些事儿,她大姐也和她说过几句,也提醒过她留意四福晋。 二格格:“我听说,九阿哥还和她一起做生意。这可不成。” 宜妃有些疲惫地挥挥手:“做生意的事儿,胤禟要和四福晋断了。那个铺子听说要给四福晋了,这个你倒是不必担心。” 二格格张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那铺子合该给九阿哥啊。为甚给四福晋?九阿哥待四福晋也太好了些吧。” 宜妃自己手头宽裕,是不屑于和孩子们计较这些铺子银子的。 听说铺子给了四福晋,她也只是觉得儿子和四福晋断了生意往来,松了口气,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当。 现在听了二格格的话,她只觉得十分小气不是大家做派,不由有些生气:“这些不是你该管的。” 二格格也是年少气盛,在家里没受过委屈,又是年纪小的平时姐姐哥哥都让着她。 现在她被说得狠了,跺了跺脚:“旁的我管不了。那成亲后,总能管得了他吧?” 宜妃顿时有些不太喜欢这个儿媳妇了。 她对儿媳再好,首先前提是这个儿媳对自己儿子好。 现在儿媳妇还没过门呢,就先想着约束儿子…… 思及此,宜妃倒是有些懊悔。 早知道她还不如一力保下来董鄂家大格格呢。那个大格格倒是个听话柔顺的,看上去也会对九阿哥好。 但是那大格格做的事儿实在让人不如意。 不,不对。 她一开始就不该听三福晋的话,说成小董鄂氏和九阿哥的婚事。若不是听了三福晋的来促成此事,就不会有那么多烦心事儿了。 宜妃左右都是为难,越想越头疼,忍不住叹了口气,直接让二格格离开了,还吩咐送二格格出去的人务必要把二格格直接送出宫去,免得二格格再不懂事,半路上绕道惊扰了宫里其他贵人们。 等到屋里清静下来,宜妃对宫人说:“我就不去今儿中午的宴席了。让人去御膳房说一声,就说我身子不适,暂不过去。弄些吃的给我送过来。” 小太监扬声应是,退出屋子后,急急地赶去了御膳房。 不多会儿,小太监急匆匆回来,手里空空如也,头上冒着密密汗珠:“娘娘!娘娘!大事不好了!” 宜妃刚刚卧到榻上打算歇一会儿,却不料还没躺下呢,去拿膳的小太监就回来了。 这也太快了些。 宜妃心情不好忍不住呵斥道:“慌慌张张做什么呢。有什么话,稳着点说!” 小太监:“娘娘!刚才即将举办宴席的时候,皇上去御花园转了一圈,还夸了四福晋。” 他咽了咽口水,十分紧张地低下了头:“而后四福晋就趁着皇上高兴,为后宫两位小主求了晋封。皇上就让内务府把最新款的首饰装了满满一匣子,当众给了四福晋” “谁啊?”宜妃随口一问,揉了揉眉心:“皇上这一次要晋封谁?” 小太监的身子弯的更低了:“是瓜尔佳小主和卫答应。” 宜妃大惊失色,“啊”了一声,差点从榻上跌下来:“你是说,瓜尔佳小主和卫答应?” “正是。” 宜妃的心里顿时同时烧起了好几把火。 以前的她,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皇上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爱着。 这大半年来有了那个瓜尔佳氏后,皇上就不太喜欢往她的翊坤宫来了,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还有。 那四福晋怎么回事? 不得不说,皇上现在也真是太宠爱四福晋了。 四福晋说什么,皇上都赞她好。 而且,皇上不仅赞她,不仅答应了她的提议,甚至还赏赐了她许多首饰。 宜妃想皇上给四福晋的那一大匣子首饰里头,说不定就有她之前想要却求而不得的,如今皇上一挥手就给了四福晋…… 宜妃就气得肝疼。 她当即起来,准备往御花园去:“走!去看看那边怎么样了!” 小太监一脸为难地轻声说:“那边已经开宴了。娘娘若去的话,还得加桌子。” 想必是九阿哥去了后,就把刚才宜妃说的“不去了”的话告诉了那边的人,那边就开了宴没再等宜妃。 宜妃真是窝了一肚子的火。 她想着之后得去瓜尔佳氏的宫里找找茬,给那个女的显摆显摆,让对方知道谁才是宫里最得宠的。 也得让人到长春宫一趟,给卫答应点颜色瞧瞧,免得卫答应晋升后再不知道天高地厚。 “罢了,午膳免了。”宜妃顿时没了胃口,觉得嘴巴里苦苦的,干涩涩的:“给本宫泡点菊花茶来吧。” 她觉得自己非常上火。 很需要急速消火。 御花园内。 珞佳凝“赢了”个盆满钵满,拿了皇上当面的赏赐不说,还赢得了所有人艳羡的目光。 所有女子都在想着,四福晋真是好眼力价。 她们怎么就没想到趁了皇上开心,为瓜尔佳氏和卫答应求一个位分呢? 要知道,她们还以为皇上最近不待见八阿哥,连带着也不待见卫答应呢,一直在躲着她。 现在倒好。 人家现在竟然要晋升了。 珞佳凝把死沉死沉的首饰匣子交给了馥容拿着,又朝皇上福了福身:“多谢皇阿玛!” 康熙帝朝她使了个眼色。 她会意,知道匣子里头除了首饰之外肯定还有其他东西,便笑得更开心了。 回到家后,珞佳凝打开装首饰的匣子,把这些满当当沉甸甸的赤金和珠宝拿出来后,又从匣子最底下看到了两张契书。 珞佳凝高兴得美滋滋。 前天白天,她和九阿哥已经办妥了手续,拿到了丝绸铺子的全部产权。昨儿晚上,八阿哥已经把那个庄子的契书给她送了来。 今天提了几句话,就得了这么多好东西。她当真开心得很。 珞佳凝高高兴兴把东西收起来,打算从明天开始,把这些东西一一清点好。 不多时,到了傍晚,胤禛回来了。 珞佳凝看他一脸疲惫,迎了过去:“四爷怎的这样累?莫不是今日有什么事情吧?” 本来胤禛早晨还和她说,今天下午会接她出宫。 后来她参加完宴席后没见到胤禛身影,便知道他还有政事没处理完,这边自己坐了家中马车回来了。 胤禛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起今日之事:“怎样?她们俩如何的结果?” “卫答应晋升为‘良嫔’,瓜尔佳氏册封为‘和嫔’。”珞佳凝道:“皇上这一来,倒是做得公正,没有偏袒旧人,也没有偏爱新人。” 两人一样都是嫔位,一样都是有了封号,看上去是一碗水端平的。 虽然大家心里都明白,在皇上的心里肯定是更喜欢和嫔。但他起码没有让旧人难看下不来台,就让宫里年纪大了的嫔妃们都颇为安心。 胤禛舒了口气:“那就好。” 两人毕竟是同一时间受封的。 他也怕那瓜尔佳氏太过受宠,皇阿玛再让卫答应不如一个新人位分高,会惹了八阿哥不高兴。 八阿哥此人,看上去如春风般和煦,实则心里很有打算。只是许多人看不出来罢了。 胤禛知道了今日的事情,心里略微有了底,这才眉心微微蹙起,想起来今日之事。 “蒙古那边的人传来了消息。”胤禛闭了闭眼,神色悲郁:“三皇姐好似被额驸打了,身上有伤。我看不过去,下午时候去了趟宫里。问过皇阿玛后,我派了人去蒙古探望三皇姐。” 说是探望,其实也是让人过去一趟看看三公主的情况如何。 珞佳凝这才知道胤禛今天下午在忙着这件事情。 说起三皇姐,她不由得记起来那时候去塞外的时候,那一双美丽而又空洞的眼神。 端静公主是美丽的,却又是不幸的。和亲的女子们大多过得不太好。 珞佳凝知道胤禛看似清冷,实则很重情义。当初他在蒙古见到了三皇姐的处境后,也是很为她担忧了许久的。 这天晚上,珞佳凝就温和地陪着胤禛。听他说起来小时候的趣事,听他讲起来小时候找三姐玩的情形。 “三皇姐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皇阿玛时常赞扬她,说她如果是男儿的话,怕是能成就一番事业的。”胤禛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与妻子十指相扣,缓声说:“我那时候很佩服三姐,觉得她身为满人,却能精通诗词,当真厉害。若我有她一半聪明,我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就这样一个聪慧明媚的少女,去和亲后却成了现在的这般模样。 胤禛心里难过,不由喃喃说了许久。 珞佳凝就静静听着。 见他全身紧绷着似是无法从往事中脱离,她又轻轻倚靠在了他的肩上,让他情绪慢慢平缓下来。 许久后。 胤禛终于睡着。 她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却五指被他扣得很牢,丝毫都抽不出来。 珞佳凝:…… 罢了。 看在他最近劳累的份上,就不和他计较了。就这么握着手睡吧。 谁让她心软呢。 唉。 第110章 第 110 章 不多久,良嫔与和嫔册封的旨意下来,二人正式受礼封嫔。 几乎与此同时,十阿哥的婚事定了下来。 这一次他的亲事是太后亲自给指定的。 太后本来自于大草原,给十阿哥定下的嫡福晋是阿霸垓博尔济吉特氏,□□锦噶喇普郡王之女。 岳丈是外藩郡王,这可着实是一门不错的亲事了。更何况太后亲自问过蒙古亲人,得知未来十福晋爽朗活泼,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子。太后和皇上便对这个亲事十分满意。 可是十阿哥领旨后却郁郁寡欢。 他这么个闹腾的脾气,平时上天入地的那么能折腾的一个人,在亲事定下后却异常沉默起来。 太后就找了四福晋细问缘由:“你看老十这是怎么个情形?是不满意哀家给定的亲事?” 珞佳凝约莫知道一点点的原因,却也只能笑着说:“怎么可能。老祖宗给选的人,错不了。” 太后虽然年纪大了,心思却机敏得很。 她一看就知道老四媳妇儿没有说出来完全的实话,就故意绷着脸:“你不和皇祖母讲真话,皇祖母宁寿宫的点心不给你吃了。” 全宫上下都知道,四福晋是个爱吃点心的。 只是在宫里头,也就皇上的乾清宫、太后的宁寿宫和德妃的永和宫,能让她放心得敞开了吃。在其他宫殿,她是轻易不吃东西的。 太后也是故意这么说逗一逗她。若孩子真不肯提那些缘故的话,想必也有孩子们的难处。她也不会逼迫孩子必须讲。 珞佳凝思索许久后,作出一副“我只能为了吃的而低头”的样子来,幽幽叹了口气。 只是她说出来的话却是故意压低了声音,语气十分认真:“皇祖母,不瞒您说。这一次十弟要娶的是蒙古女儿,他即便是再怎么活泼,遇到了草原女儿也是有些犯怵的。” 太后哈哈大笑:“果真如此?” “应该是这样的。毕竟我和他不是特别熟悉,所以这样猜测。”珞佳凝道:“我还记得那次我们一起跟着皇阿玛去塞外,有个蒙古王的女儿和他赛马,他愣是没有比过人家。” 说罢,珞佳凝重重叹了口气:“十弟这个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输给男人他都不服气,更何况输给女儿家。” 这是真实存在的事情。 而且那次十阿哥输了后,几乎到暴跳如雷的地步。却不是对着旁人生气,而是生自己的气,愣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七八个时辰,没吃饭没喝水。 那次去塞外的人都知道这个事儿,珞佳凝不怕说出来。 太后闻言,笑得不可自已:“哎呦,原来还有这个。他也不早和我说,不然的话,我得给他找个脾气更火爆的福晋来!” 这话引得珞佳凝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她又陪着太后说了会儿闲话,这才走出了宁寿宫。 事实上,珞佳凝还掩下了一个事情没对太后说。 那就是,十阿哥怀孕的那个妾室郭络罗氏,是极其得十阿哥宠爱的。 十阿哥的这个妾室郭络罗氏,倒并非是宜妃的至亲,而是员外郎永保的女儿。 珞佳凝对这个妾室了解的不多,而且她和十阿哥并不是特别熟悉,平时都不会去找十阿哥玩。 之所以了解到这些,也都是从旁人的话语间听说的。 甚至于在十阿哥的婚事还没敲定之前,九阿哥在和她谈论生意的时候,也不由和她抱怨过,说十弟太疼爱那个妾室了,往后十福晋进门可怎么办。 珞佳凝明白,倘若让太后和皇上知道了十阿哥对这个妾室的宠爱,那么妾室腹中的孩子能不能生下来都是个问题。 毕竟十阿哥未来的嫡福晋是蒙古郡王的女儿。 那郭络罗氏身为妾室怀了孕,且又十分得十阿哥宠爱的话,太后和皇上也不知道会不会下手。 所以她掩了下来没有提。 旁人会不会告诉太后,她不知道。 但她身为现代人,实在不忍心因为自己的话而让一个胎儿不明不白地没了,故而并没有提起这个。 到了夏日,京城天气炎热,太后年纪大了,因为天气过热而轻微中暑两次。 康熙帝命热河行宫加快建造。到了明年前,起码要有四个大院子建造完成才可以。 秋日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说大不算特别大,但是说小也绝对不算小的事情。 十阿哥的庶长子出生了,可是这孩子出生时啼哭得响亮,瞧着很健康很健壮。 可是不知道怎么的,白天出生的活泼男孩儿,到了晚上就不太行了。啼哭的动静小了许多,嘴唇隐隐泛着紫色,瞧着不太行了的样子。 这时候是九月中旬。晚上已经冷起来。 十阿哥看着孩子瞧上去不太好了,冲到太医院把当值的几个太医全都揪到了阿哥所,命他们通宵都在阿哥所里守着,不准离开半步。 因为他闹出来的动静挺大,第二天一大早,全宫上下就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德妃紧张得不行,早晨就让人去了四贝勒府上,直接接了四福晋进宫去陪她。 珞佳凝道了之后,德妃赶忙迎了过来,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十阿哥的这个孩子,怎么样还未可知。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因此而生气。” 珞佳凝只听了个大概,不清楚具体状况,忙屏退了伺候的人,拉着德妃坐下:“母妃,这是怎么了?您详细说说。” “十阿哥的这个孩子,口唇发紫发青,像是有人投毒。”德妃后怕得抚着胸口:“我怕皇上会怀疑到我的头上来,紧张得很。” 两人交握的手,微有湿意。 珞佳凝看德妃出了汗,知道她是真的紧张,忙劝慰:“母妃无需担心。皇阿玛即便怀疑,也不至于疑到您这边来。” 阿哥所距离永和宫还有段距离,皇上即便是要彻查或者是存疑,也是从距离阿哥所比较近的人,以及和阿哥所来往比较多的人来查。 德妃平日不去那儿,怎么可能会疑到她这里。 听了儿媳的话后,德妃脸上的忧虑没有丝毫的减少,反而更为凝重:“你不知道,皇上以前每个孩子夭折的时候,都会彻查全宫上下。我……也是真的怕了。” 珞佳凝若有所思,轻声安抚:“母妃不必担心。这事儿,皇阿玛会有个论断,绝对不会轻易怀疑旁人的。” 那孩子终究是没有活过了十天。 孩子夭折彻底没了气息的时候,正好是白天。 离阿哥所还很远,就能遥遥听到十阿哥悲痛的痛苦声。那哀哀的哭泣声传在巍峨的殿宇内,显得尤其悲凉。 珞佳凝留意观察着所有的一切。 她发现,皇上和太后因为这个孩子的亡故而十分伤心,那份爱上不像是作假。 那么说明这个事情不是两位长辈动的手。 那会是谁呢? 这天正好是晖哥儿休息的日子。 自从跟着张廷玉读书以来,晖哥儿是学习的时候多,十天八个月才能休息一日。 恰逢今日胤禛当值,没办法陪着儿子玩。珞佳凝就带着晖哥儿来到了宫里,陪太后和德妃待一日。 闲聊见,太后无意间提到了一句:“……前些日子的时候,那老十那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是老八帮忙的。说起老八这个孩子来,真是个有孝心的。老十天天难过,什么都不管。若不是老八在,那些零碎事情怕是处理起来没完。” 珞佳凝隐约明白了什么事儿,不由问:“是八弟处理的?” “可不是。因为这事儿,皇上还赞扬了老八。”德妃逗着晖哥儿,也跟着顺口一提:“里里外外都是他帮忙的。老十那个妾室还在月子里脱不开身,老十每天都在照顾她,没有半点旁的心思。老九的两个妾室又快生了,不是老八去办还能是谁。” 珞佳凝听后,心里突地一跳,忽然有了个主意。 她为了确认忍不住再问了德妃一句:“因为这件事,皇阿玛还赞扬了八阿哥?” 太后接道:“自然要赞扬的,这孩子最近做事妥帖。” 珞佳凝心里就有了主意。 趁着晖哥儿和太后德妃玩得开心的时候,珞佳凝走出了宁寿宫,喊了翠莺叮嘱她:“你找阿哥所比较相熟的人,问一声。十阿哥的孩子出生后,就是刚出生的那天。八阿哥有没有去过阿哥所。记得,问得不要太明显,借了赞扬八阿哥的句子随口一提的样子就好。” 翠莺十分机灵,当即领会了福晋的意思,快速说了句“奴才知道了”,当即领命离去。 翠莺回来得很晚。 因为当时已经到了下午,即将回四贝勒府上了,珞佳凝就没有仔细问她什么。直到回到了自己家,珞佳凝才把翠莺叫了过来,细细询问。 翠莺道:“那天八阿哥确实去过十阿哥的住处。那孩子刚出生没多久,八阿哥就去了一趟,还探望了生孩子的妾室。后来,八阿哥又去过一趟。却是在下午的时候。当时很多人都瞌睡了,没有注意到他过去。奴才认识的一个小宫女,正好偷懒在茶水间打瞌睡,望到了八阿哥,就顺口告诉了奴才。” 珞佳凝:“八阿哥去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形?八阿哥去的地方,可有给孩子放在身上的或者吃的喝的东西?” 她知道翠莺机灵,会帮忙多问几句的。 “当时很多人都瞌睡了。照顾孩子的人,都在孩子身边伺候。”翠莺道:“八阿哥去的地方,没有旁的,只放了个擦洗用的盆。那盆是孩子乳母用的。” 说罢,翠莺大着胆子小声说:“福晋,一般来说,富贵人家的乳母给孩子喂奶前为了保证孩子吃的时候是干净的,会先擦一擦身上再喂奶。免得身上太脏,再污了小孩子的口。” 也就是说,如果在乳母擦洗的那个盆里添一些东西的话,那孩子吃奶的时候很可能就沾到了带毒物的皮肤,顺着奶水咽下去后,孩子可能就会中毒。 珞佳凝:“那乳母后来没什么事吗?” “倘若她什么事儿都没有,奴婢就不必特意提起这个了。奴婢和他们闲聊的时候,问出来许多的细节,偏就挑了这个和福晋说,自然有奴才的道理。” 解释过后,翠莺又忍不住朝福晋靠近了几步,方才把声音压得更低:“那乳母之后皮肤瘙痒红肿了一日倒也没事了。当时孩子状况不好,没人留意到她。只是帮她洗衣服的一个粗使小太监见到了,关心问了几句。不过,自从那孩子故去后,阿哥所里有了传言,说是小孩子夭折会变成小鬼,缠着死前最亲近的人,把那人一起带走。乳母被这个传言吓得睡不安稳,时常梦魇大叫,被十阿哥责令打了一顿后赶出去了,现在人不知在何处。” 珞佳凝越想越心里发寒。 谁都知道,十阿哥的这个是庶子出生得太不是时候了。他的这个庶长子如果活着的话,对十阿哥非常不好。 毕竟之后蒙古郡王的女儿嫁过来后,发现那个妾室已经生了长子,怎么都说不过去。 想必十阿哥自己心里也很清楚,所以在婚事确定以后,他才会陡然转了性子变得郁郁寡欢。 康熙帝和太后终究还是心软,两人都还不至于那么狠心,之前没有想要除去胎儿,之后也没有去下毒手残害一个已经降生的新生儿。 这样一来的话,十阿哥庶长子的存在就成了一个隐患。 可是,孩子都生下来了。八阿哥却下手把孩子除去…… 而且最关键的是,证据应该是早已被销毁了。 事情过去了好几日,孩子乳母擦拭的那一盆水,早早地已经倒掉了。想必之后那个盆也已经被某个人悄悄清洗过,完全没有证据了。 不得不说,八阿哥这一手干得相当“漂亮”。 外人都不知道这事儿是他做的,可是康熙帝肯定心里清楚。 这宫里上下,基本上没有能瞒得过康熙帝的事儿。 八阿哥果断这么做了之后,最近这段时间,皇上明显很欣赏八阿哥,对八阿哥十分偏爱。 不过—— 珞佳凝始终有些疑惑。 在四阿哥回到府里后,珞佳凝趁着只他们夫妻俩在的时候,悄悄问胤禛:“皇阿玛是真的疼爱八阿哥吗?” 她怎么始终觉得怪怪的。 以康熙帝的脾性,能够当那么多年皇帝,自然杀伐果决性子刚毅。他如果真想害了那个孩子的话,定然在孩子还没出生的时候就下手了。 他不下手,就说明决定留这个孩子一命。 既然他决定了留下那个孩子,那么事后八阿哥对这个孩子下手,他就不可能真正地开心才对。 所以珞佳凝觉得现在康熙帝疼爱八阿哥的那种状况,有点匪夷所思。 胤禛听了四福晋这一番剖析后,颇为震惊。他没想到自家小妻子能够想到那么深的问题上去。 胤禛沉吟许久,缓缓开口:“其实皇阿玛并不会轻易去害一个孩子,或者是一个胎儿。当年皇阿玛遭受的这种痛苦太多,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们也遭受这种痛苦。” 康熙帝曾经有过许多孩子夭折的经历,也有过许多孩子还没生下来就胎死腹中的伤痛。 将心比心,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们也面对这些痛楚。 珞佳凝想想,这番话很有道理,于是赞同地点点头。 她想,康熙帝喜欢胤禛不是没有原因的。 最起码,这个儿子很懂他。 十阿哥的儿子没了之后,宫里还有一个人开始心急火燎地坐不住了。 那就是九阿哥。 九阿哥急得不行。 他的两个妾室一前一后有了身孕,没有嫡福晋的情况下,这俩孩子出生的话,难以保证会是个什么情形。 九阿哥想要让宜妃催着董鄂家,赶紧把女儿嫁过来算了。 可是董鄂家之前着急的时候,他不着急。如今他急起来了,对方反而气定神闲不肯让婚期提前。 两边算是彻底杠上。 九阿哥急得嘴上起了一圈的火泡,忍不住找了四福晋抱怨:“你看我母妃,明明她送一松口劝一劝皇阿玛,就能让董鄂家把二格格提早嫁过来。可她偏偏不肯。你说,如果我这两个孩子里面也有个男孩儿,那该怎么办?” 珞佳凝没想到九阿哥会这么想,奇道:“是男孩儿怎么了?” 十阿哥有个庶长子,最大的问题在于未来的十福晋是外藩郡王之女。 可九阿哥情况不同。 九阿哥的嫡福晋是董鄂家的女儿。 之前的那个九福晋小董鄂氏做错了事情,董鄂家脸上无光,又改而把二格格嫁过来。 那个事情本就是董鄂家的女儿不对在先,所以,九阿哥即便是妾室生了儿子,董鄂家想必也不该发火,只能忍气吞声地把气都咽下去。 既然如此,珞佳凝实在是不明白,九阿哥紧张什么? “你不明白。皇阿玛他做事一向干脆利落……”九阿哥话说到一半,顿了顿,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珞佳凝却听懂了。 原来,九阿哥在猜测十阿哥庶长子的事情是康熙帝动的手。 倘若他是这么揣测的,那很可能十阿哥也是这么想的。 珞佳凝不由佩服八阿哥手段高明,居然引导着弟弟们往这个方向想。 可惜的是现在没有证据了。 即便是八阿哥动的手,没有物证的情况下,空口无凭什么事儿都说不到八阿哥身上。 珞佳凝只能劝道:“皇阿玛不是那么狠心的人,你不用把皇阿玛想得太可怕。” 九阿哥嘴里说着“是”,实际上脸上愁容透露出,珞佳凝说的话,他是半个字儿都不信的。 珞佳凝无奈。 她知道,她和九阿哥的友情可能即将会慢慢消失于无形之中。 也是,大家都已经长大了,各有各的立场和烦忧,慢慢地不再互相信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许是因为之前十阿哥的庶长子不到十天人就没了,所以十一二月里,九阿哥的两个怀有身孕的妾室即将生产的时候,所有人都紧张得提起了心。 两个孩子的降临都引起了全宫所有人的注意。 谁都不希望这俩孩子是男孩儿。 福晋都还没有就诞下庶长子,无论他的岳家是何种家庭都无法接受这种事情。 珞佳凝一看大家紧绷的状态就明白过来,宫里那些人可能以为十阿哥的庶长子是康熙帝暗中下手除掉的。 她有些同情康熙帝。 康熙帝自己失去了那么多的孩子,定然不希望孙儿再出事。面对孩子的时候,他始终存了一份善意。 可他因为镇日里不怒自威,帝王之气甚武,倒是让后宫的人把他往“凶神恶煞”上揣测了。 反观八阿哥,平日里温润如玉,笑起来如春风拂面,反而不会让人觉得他心狠手辣。 倘若旁人知道十阿哥的庶长子不是康熙帝下的手,自然也就不会担心九阿哥的这两个孩子了。 偏偏她们不知道。 珞佳凝并不忧心这俩孩子的安危,所以见到这个情形,只轻轻叹了口气,并没办法帮康熙帝辩驳什么。 这两个孩子,最终一个在十一月中旬出生,一个在十二月初出生。 都是女儿,两个庶女。 全员皆大欢喜。 后宫内的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 就连九阿哥,得了两个女儿后也开心得忍不住蹦了起来,素来看上去有些自傲又有些故作深沉的他,一改往日的镇定自若的样子,自己掏钱连续摆了好几日的酒席。 这事儿搞得睿智如康熙帝,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若说他是得了两个儿子,或者是一儿一女来了个儿女双全,那么高兴还情有可原。”康熙帝疑惑着问老四和四福晋:“怎的胤禟得了两个女儿,反而那么开心?” 不怪康熙帝说出这番话。在这个时代,不管怎样,家里都还是需要儿子来继承家业的。 康熙帝是觉得莫名其妙得很。 胤禛和珞佳凝对视一眼后,却觉得自家皇阿玛背了好大一口锅,却背了而不自知,也真是不容易。 胤禛只能笑着说:“胤禟想来是不愿意和即将嫁过来的九福晋有嫌隙吧。若真有了庶长子,夫妻俩不和睦就不好了。” “那董鄂家人的敢对他有什么意见?”康熙帝冷哼:“不过是个管不住女儿、没甚家教可言的龌龊一家罢了。没甚需要在意的。” 话虽如此,即便康熙帝尚存疑惑,却不得不说这个新年到底是“安稳”地度过了。 在这一年的除夕家宴上,康熙帝宣布了一个令人高兴的事情: 热河行宫已经有一部分建好了,明年暑日的时候差不多有五六个大院子可以住人。到时候他会带着众人去行宫避暑。 众人自然十分高兴,山呼万岁。 珞佳凝在宴席上略吃了点酒。 回到家后,她本来都要睡着了,迷迷糊糊间忽然想到了明年这一次到热河行宫避暑,可真是有一个大事要发生。 她猛地惊醒。 是了,就是明年的热河行宫之行,五公主会因为中暑而香消玉殒。 珞佳凝正惊疑不定地想着这件事。 胤禛察觉到了妻子的心神不宁,一把将她捞在怀里抱紧:“睡吧。” 珞佳凝:“睡不着。你太热了,离我远点。”说着把他往外推了推。 这家伙跟个大火炉似的,全身透着热气。 虽然天气寒冷,可屋里烧着火盆暖和得很,她不可想和他挨得那么近。再说了,她还有大事需要仔细考虑。太热的话影响思维。 谁知胤禛看着瘦瘦的,却重的很。珞佳凝推了好几下,他都没有挪动分毫。 而且,似是察觉了自家娇妻的动作,胤禛闭着眼顺手一揽,把珞佳凝抱在怀里搂得更紧了。 珞佳凝:…… 虽然现在是冬天。 但是,她觉得她也要中暑了。 摊上这么个粘人的老公也是真没辙。 第111章 第 111 章 这段时间里,四阿哥和四福晋夫妻俩虽然觉得皇上这样的情况下褒奖八阿哥有些说不过去。可他俩都把这些话放在心里,并没有说出来。 有些事儿,心照不宣就可以了,说出来的话完全没有必要。 其实当时事情不对劲的时候,不只是珞佳凝派了翠莺过去查探。 那时候四阿哥听说十阿哥的孩子夭折时候口唇发紫,也曾让自己安插的探子过去询问十阿哥庶长子死亡的事情。 只是四阿哥安插探子的时候,大都放在了各宫要处,没有在阿哥所那边。毕竟那边只是未成年皇子居住的地方,比起其他地方来,还算是不太重要的。 探子不是阿哥所的人,不能暴露身份,略在那边待了会儿也就走了,没敢待久,自然也没有问出太实质性的东西。 因此四阿哥这次一手的资料反而不如珞佳凝的多。 两人商议过,要不要向皇阿玛禀明一切。 毕竟皇宫是康熙帝的地盘,康熙帝如果把这事儿看得很重的话,说不定就会发现他们的举动——当然了,胤禛安插的探子,康熙帝应该是不知道的。可珞佳凝的丫鬟出现在阿哥所,皇上又或许会知道。 而且,珞佳凝让翠莺去打听的时候,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是这样一个情形。 事情这样重大的情况下,康熙帝也许会问阿哥所的奴才们,有什么旁的人去过阿哥所。这样一来,翠莺过去的事儿怕是瞒不住的。 说实话,若知道事情真那么麻烦,她可能就直接用道具去探寻了。 珞佳凝就和胤禛商议:“倘若皇阿玛知道了翠莺去过那边,我们要不要说出来自己知道的事儿?” 胤禛沉默半晌,反问:“你觉得如何?” 夫妻俩讨论的最终结果是:这一回,可能什么都不说为妙。 倘若皇阿玛问起他们了,他们再讲出来自己知道的事情。而且只能说已经知道了的事情,不能随便提出怀疑八阿哥的话语。 他们两口子十分沉得住气,可是有些人却不一定了。 这天一大早,康熙帝下了朝刚刚回到乾清宫,龙椅都还没坐稳,就听小太监匆匆来禀:“皇上,太子殿下到了。” 康熙帝刚要坐下就又站直了身子。 他来回踱了几步,这才点头:“让他进来吧。” 太子进屋也不多言直接跪了下去:“儿臣给皇阿玛请安。今日皇阿玛当众赞赏八贝勒做事勤恳,还赏了他一对玉如意。请问皇阿玛是否知道八贝勒最近的所作所为?” 康熙帝眸色深沉地望了太子一眼:“你说。” 太子因为跪在地上,没敢抬头看皇上面色,又从皇上语气中辨不出喜怒。 他心下忐忑,可是眼看着八阿哥越来越受宠爱,朝臣对八阿哥无不交口称赞,他心下暗恨知道不能让八阿哥这样猖狂下去了,便咬咬牙道:“八贝勒结党营私,暗中勾结朝中重臣。又残害孩童,实在是罪不可赦啊皇阿玛!” 他痛心疾首的一番话,听上去情真意切。 康熙帝这便笑了。一开始是轻轻的笑,之后哈哈大笑。 帝王的声音回荡在殿宇之内,听得跪在屋中的太子脊背阵阵发寒。他隐约觉得不妙,想要再说几句作为解释,可是已经晚了。 康熙帝厉声怒喝:“胤礽!你可知错!” 太子叩头:“还请皇阿玛明示。” 康熙帝缓声道:“朕知道那孩子是老八动的手。因为孩子夭折的当天,老八就亲自向朕禀明了一切。他当时就说,自己是受了某人的胁迫而动的手。那人好大的威风,竟说他若不按照指示来行事的话,良嫔在宫里怕是要寸步难行的。他为了自己的母妃,不得不如此行事。” 太子一听暗道糟糕。 他是暗示过八阿哥没错,却没有用良嫔的事情来胁迫八阿哥! 老八这是倒打一耙来害他啊! 太子恨恨磨着牙。 那时候他确实找过八阿哥。只是那时候他是想,八阿哥那么疼爱十阿哥,肯定不忍心让十阿哥受难为。 他就暗示八阿哥可以除去十阿哥的庶长子。 但天可怜见! 他真的没用良嫔来逼迫八阿哥动手! 好一个老八。居然趁此机会来反过来将他一军! 若皇阿玛去查,定会查出来他在那天确实和老八密谈过!反而会更相信八阿哥的话! 太子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跪在地上深沉叹息:“皇阿玛!儿臣跟在您的身边长大,儿臣的为人,您是最清楚不过的!您不能尽信旁人的话而不信儿臣啊!” 康熙帝怒声道:“你故意逼迫老八去害老十的孩子,此乃第一错。事情明明是你策划谋算的,却非要告到朕跟前来倒打一耙,此乃第二错。你处心积虑刻意暗害自家兄弟极其子嗣,此乃大错特错。你过错如此多,让朕如何信你!” 太子汗水湿透了脊背:“皇阿玛,这些都是您的揣测。这些……并非是儿臣做的,请皇阿玛明察!” “这些小手段,旁人看不出来,朕在深宫数十载怎会瞧不出?”康熙帝负手而立,痛心疾首:“朕也希望此刻来到殿上的是旁人而不是你。可,偏偏,就是你!” 康熙帝早就知道了是八阿哥做出来的那些事情,却故意装作不知道,故意褒奖八阿哥,为的就是引出来让八阿哥做出这些事情的人。 ——八阿哥是疼爱十阿哥不假,可是良嫔刚刚封嫔,八阿哥跟着良嫔身份又提了一提,没必要下手去做这种事情。 因此,八阿哥和他说,自己是受人胁迫的时候,他是相信的。 只是八阿哥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胁迫他的那个人是谁。 但是当时八阿哥的言语里透着紧张,显然那个人的身份颇高。 那时候康熙帝就约莫猜出来或许是太子。 这几天,康熙帝这般做派就是为了引出来那个人。 果然! 太子就自己过来“承认”了! 康熙帝只觉得心痛难当。 胤礽从小跟在他的身边长大,他一直教导胤礽做一个善良的人,宽待身边人和弟兄们。 却不料今时今日,他却做出这种暗害手足极其后辈的事情! 康熙帝难过至极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太子跪伏在地,痛哭流涕:“皇阿玛。八贝勒有不臣之心啊!他这些年结党营私,暗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忤逆之事。儿臣是因此而看不惯他。偏偏他做这些事情都是私底下进行的,儿臣那天密会他,是想提醒他不要再搞结党营私这一桩。却不想、却不想……” 他重重叩头,涕泪交流:“儿臣万万没想到您非但不处置他,反而要褒奖他!儿臣不甘心自己的一片苦心被皇阿玛白费了!今日方才来此!” 康熙帝听后,心里头又是被重重一击。 八阿哥私底下联络朝中重臣的事儿,他早就知道。而且这个事情也确实是他心里头的一根刺。 只是,太子的这个做法终究还是太过残忍了些。 那婴孩再怎么不应该存在这个世界上,也终究是存在了。即便是不想让他在此,把他送到庄子上养大也可以,没必要非得要了性命。 康熙帝正这般想着的时候,却听太子又道:“皇阿玛别只顾着处罚儿臣和八弟,还有四弟和四福晋!他们俩明明暗中去查,知道了后却半个字儿也不提!这件事,说不得就是他们支使八阿哥做的!皇阿玛!儿臣真的没做啊!” 身为太子,他自然是阿哥所安插了人手。 也因此而知道了四福晋派人过去询问的事儿。 “混账东西!”康熙帝忍无可忍,打断了太子的话:“你也真敢说他们夫妻俩!若他们俩真知道的话,朕还要谢谢他们!若不是他们夫妻俩把这事儿遮掩下去,若他们真的把这个事情给揭开来,这后宫怕是早就闹起来了!朕的颜面、皇家的颜面,怕是早就丢尽了!” 四福晋和德妃以及太后十分亲近。倘若四福晋知道了这个事情后,告诉德妃甚至告诉太后,这个事情就压根没办法压下去。 毕竟太后是博尔济吉特氏,是草原上的女子,而未来的十福晋也是草原过来的。 这个孩子怎么没的、并不是自己身子不好夭折而是被人暗害的,太后指不定会不会心软告诉十福晋,而后让十福晋小心一点。 这样一来,事情越来越大,后面基本上不好收拾。 康熙帝也想过,老四和老四媳妇儿那么聪明的两个孩子,会不会早就知道了事实真相。 毕竟当初他们夫妻俩联手,把那“暖香丸”的事情就处理妥当了。 俩人还曾经协助索额图,撞破了小董鄂氏和八阿哥在石子路上相遇那一桩。 可康熙帝转念想想,又觉得不一定。 毕竟八阿哥也是个做事妥帖的,应当会不留痕迹。那样一来,老四和老四媳妇儿就算想要去查探,也找不出什么结果来。 现在看到太子十分肯定四阿哥和四福晋知道,而且,太子还想要把这夫妻俩拖下水…… 康熙帝忽然察觉了什么,虎目圆睁怒视太子:“莫非,你在阿哥所安插了人手?” 太子的人暗中窥探着,监视八阿哥把事情做下,又看到四阿哥或者四福晋的人出现在阿哥所,才能揣测他们夫妻俩知道? 听了皇上震怒的语气,太子赶忙否认:“皇阿玛,儿臣并没有安插人手。只是听说四福晋的一个丫鬟去过阿哥所。请皇阿玛明鉴!” “哦?听说?那你倒是说说看,你是听谁说的。”康熙帝缓缓坐下:“你说几个名字出来。朕立刻着人把他们‘请’来,让朕瞧瞧他们是怎么让你‘听说’的。” 太子咬着牙,一时间不敢吭声。 他万万不能让自己的探子露出头来,只能自己把这个事情担下。 康熙帝这便明白过来,太子确实是安插了人手的,这才十分肯定四福晋的人出现在阿哥所过。 其实在康熙帝看来,四阿哥和四福晋,无论他们知道不知道,其实都无所谓了。 那两个孩子嘴是相当的严。 而且,他们俩一向护着兄弟姊妹,极其注重亲情。不然的话,他们和八阿哥一向不太和睦,又怎会知道了却不在他跟前告状? 要知道这小夫妻俩并不清楚八阿哥向他暗中坦白的事情。而那般心狠手辣的做派,是一定会让他对八阿哥产生不满情绪的。 可他们即便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如何,也不曾在他跟前说过八阿哥半分不是。足以见得他们俩宅心仁厚。 这就是四阿哥夫妻俩和太子的不同了。 太子处心积虑做了这些事情,就是想让他厌弃八阿哥。眼看着他对八阿哥没有丝毫的不满,就巴巴地跑过来,生怕他不知道似的,把这些事儿讲出来。 而老四夫妻俩却不这般。 说他们夫妻俩明哲保身也好,说他们是为了兄弟和睦也罢。无论怎样,他们夫妻俩的做法最起码是想保护皇家颜面的,他们这种才应该是皇家儿女应该选择的路子。 说到老四夫妻俩做事儿周全的举动,倒是提醒了康熙帝,让他想起一件事。 “既然提到了老四做事端正,今年的天坛祈福,就让他代替朕过去吧。”康熙帝语气淡淡:“至于太子,就留在东宫闭门思过即可。” 太子闻言身子一颤:“皇阿玛!早先您说过是让我去替您天坛祈福的啊!” 这是上个月才刚提起的事儿,怎么说变就变了? 倘若到时候真的是他留在东宫闭门思过,而胤禛去替皇上去天坛的话,那他岂不是要沦为众人笑柄! 最可怕的是,那样旁人看来,他这个太子也不是不可取代的。 四贝勒这不就取代了他么。 太子越想越胆战心惊。 康熙帝的笑容却愈发深浓,垂眸望向跪在地上的太子:“你对兄弟们这般好手段,你觉得你去替朕祈福,能求来什么?自古以来,凶恶之人都不可踏足祈福祭祀之地。” 太子急忙膝行向前:“皇阿玛!请您相信儿臣!儿臣真的没做什么罪不可赦的错事啊!” 康熙帝拂袖而行正好避开了他伸向龙袍的手。 康熙帝望着这空荡荡的殿宇:“老四宽厚沉稳,顾全大局。唯有他这样的脾性替朕去祈福,方才能够保我大清国泰民安。” 太子恨八阿哥恨得心里生疼。 可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只能说老八算的比他算得清楚。 这一回是他“技不如人”了。 回到东宫后,太子也不再端着了。放松下来后,他脸色惨白步履摇晃,跌跌撞撞进了屋子。 太子妃忙迎了过来:“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 “索额图。”太子一把抓住了太子妃的手臂,用力之大,指甲都抠到了她的肉上,让她吃痛惊呼出声:“你帮我联系索额图,我需要他。” 太子妃想要挣脱他的桎梏,可他用的力气太大了,她只能疼得倒抽凉气,慢慢说:“可他告老还乡已经不在京中。倘若再让他过来,恐怕会引了皇阿玛猜忌。” “不用过来。先不让他来京,先私下里联系。”太子自己指尖疼了起来,这才缓缓松开了掐着太子妃手臂的五指,转身愣愣看着窗外:“明年,不行就后年。反正最迟两年,我会想了法子让他重新回京。” 之前索额图走的时候,太子是因为听说索额图和四阿哥在小路旁密谈,顺道发现了八公主尖叫。 他觉得索额图既然是和四阿哥都密谈在一起了,又帮助四阿哥设法去扳倒八阿哥,便认为这个人的心不在他身上了。 是以索额图告老还乡得了皇上恩准的时候,太子是想着索额图做事不利把事情搞砸了,皇上只处置了董鄂氏没处置八阿哥,索额图成为了四阿哥的弃子后这才回头来找他的。 因此,太子那时候并没有留他。 现在太子做每一个事情都举步维艰,没有朝中重臣时时刻刻袒护他帮他说话了,他才发现以前的索额图真的是处处都在帮他。 此时他才后悔没有帮忙把索额图留下来。 倘若有索额图在,今日他和八阿哥对峙之时,皇阿玛对他的心态可能就又不一样了。 新年临近。 珞佳凝在家里开开心心准备新年的时候,不料府上忽然收到了个消息:皇上不打算让太子去天坛祈福了。四阿哥临危受命,由他去。 珞佳凝十分无语。 眼看着这几天就要出发的事儿了,忽然就换人,这算怎么个事情? 现在朝廷上都还在正常做事,没有休过年的假期。珞佳凝生怕事情突然有变故,别是宫里出了什么事情。 她就匆忙地进宫了一趟,名义上是去探望德妃给德妃送点过年的新鲜东西,实际上就是想问问德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德妃正好是满肚子的话没地方说。 见了儿媳后,她开心得不行,把所有人都屏退了,拉着儿媳的手就钻到了屋子里,压低声音:“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十阿哥的那个孩子死的时候像是中毒吗?” “记得啊。”珞佳凝道。 事情过去了有一段时间了。 这段时间,宫里人人自危,对那件事避而不谈。而八阿哥一路顺风顺水,十分得皇上的信赖,还时常得到皇上赞赏。 因此,即便是她和四阿哥知道了事情可能是八阿哥下的手,她们夫妻俩也没有对德妃和太后说。 现在乍一看到德妃重提此事,珞佳凝有些意外也有些紧张:“母妃难道是看出来什么了?” 德妃神神秘秘:“看出来了。” 珞佳凝:“怎样?” 德妃:“很可能是太子干的。” 珞佳凝:“……啊?” 她这段时间都忙着准备过年,好多天没有进宫了。宫里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竟然还能这么反转?! 德妃道:“本来我们也都不知道这事儿究竟是怎么的。这两日,太子被禁足东宫,而他代替皇上祈福的差事也突然换成了胤禛过去。八成就是和那孩子夭折脱不开关系。” 珞佳凝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听到这么一番话。 不过,既然是因为太子“暴露”了才让胤禛得了替皇上祈福的差事,那就没什么好紧张的了。 “幸亏母妃留意着这些。”珞佳凝说明今日匆匆而来的缘由:“不然我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四爷为什么得了这个差事,正紧张呢。” 德妃握紧了她的手:“这个事情,我们俩知道,你再和胤禛说一声让他留心一些,最近别和太子走得太近。我们就不要告诉旁人了。” 婆媳俩一拍即合。 这种揣摩的话,她们俩互相之间也只敢“沟通”一次。 反正这个事情上她们是沾光的——四阿哥受益,对她们俩来说四舍五入也等于她们俩受益了——所以她们对那些事儿闭口不言保持沉默就可以。 这一年的元宵家宴,又是一番不同的景象。 元宵节的过去,代表着新年这个“节日”的结束。此时举办的家宴自然也不寻常。 往年一直很受皇上宠爱的太子胤礽,虽然在家宴上的位置没有变化,可是众人都知道这一次代替皇上去天坛祈福的人是四阿哥,而不是太子。 因此众人看着太子时的目光便略有不同了。 好在宴席之上,康熙帝对待太子还和以往一般无二。这才让宾客们望向太子时的揣测探寻目光稍微收敛一些。 宴席过半。 珞佳凝觉得屋里闷得很,便走出去透透气,毕竟屋里弥漫着一股子酒味儿,闻着实在不太舒服。 她刚出了门,这时候有人在她跟前笑着轻呼:“四福晋安好。” 对方就站在门口的位置,正好拦住了她的去路。而她的后面还有人准备往外走。 珞佳凝就侧身到了门口旁边的地方,挤出笑容和对方微笑:“……王小主好。” 几乎每次宫里举办大型的宴席,王氏都会来找四福晋,“聊聊天说说话”。 说实在的,珞佳凝并不想搭理这个王氏。 她明白王氏找她套近乎,是因为她和胤禛在皇上跟前很得宠爱的关系。面对这样的人,她怎么也亲近不起来。 可是王氏一直颇为受宠,还诞育了几位皇子,即便没有受封,在皇上的心里还是很有地位的。 所以珞佳凝都会勉为其难和她聊几句。 王氏虽然已经生了几个儿子,到现在并没有正式的封号,大家都称呼她一声“王小主”。珞佳凝也跟着如此称呼。 两人随意说了几句话,珞佳凝就打算离开了。 因为王氏今天过来的时候,身边依然跟着个乳母,而乳母怀里依然抱着个孩子。 这次的孩子倒不是之前的皇子了,而是王氏去年五月份刚刚诞下的又一个男孩儿。他现在约莫七八个月大,乖巧可爱得很。可能是刚吃完奶的关系,已经睡着了,身上还透着股子奶香味。 他,正是鼎鼎大名的十八阿哥。 说起来眼前这位十八阿哥,看着是个可可爱爱不到一岁的小家伙,日后却会成为一废太子的重要性关键人物。 所以珞佳凝只想着赶紧远离,半个字儿都不想和王氏多说。 她不愿和十八阿哥扯上任何的关系。 王氏看她要走,却是伸手拉住她,压低声音急切地问:“四福晋,我也不是想要为难您。我就是想问一句,和嫔都能册封,我为什么不行?和嫔的孩子都还在肚子里,我都生了好几个皇子了,为什么册封的时候没有我?” 说着说着,王氏落了泪:“良嫔因为有子,册封了。和嫔因为怀孕,册封了。我呢?我什么也没有。莫不是皇上恼了我吧?” 珞佳凝顿时尴尬无比。 之前皇上册封良嫔的时候,说的是因为良嫔“生育皇子却无册封”。就因这简短的一句话,后宫里没有得到册封的一些小主自然不高兴了。 其实皇上那话是不妥当的,因为当时除了良嫔外,还有其他妃嫔也孕育了孩子而没有位分。 后来康熙帝就又加了一句,说良嫔是因为“生育皇子后,其子被册封为贝勒,而她年纪大了已多年没有晋升”,这才封她为嫔。 添了几句话后,好歹是堵住了后宫小主们的口。 虽然其他人好似没有什么不甘心的地方,毕竟八阿哥已经是贝勒了而她们的孩子还不是。 可很显然,眼前的王氏并不甘心。 珞佳凝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可是她现在被王氏这样拉着,周围还有其他人在看她。 她若直接把王氏地爪子扒拉开,然后甩手走人,很有损她四福晋“端庄大方贤淑”的名声。 影响到名声,这顿宴席过后她就没有成就点拿。 绝对不能那么做。 珞佳凝环顾四周,正好胤禛从不远处经过,她就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四爷!” 胤禛闻声而来。 四阿哥最近深得盛宠意气风发,身材高大腿很长,走过来的一路上不知道吸引了多少女子的目光。 就连一些年轻的后妃们,都忍不住偷偷去看这位四贝勒。 胤禛却一路目不斜视径直走到了四福晋的跟前,方才含笑开口:“你找我有事?” 珞佳凝瞪他,努力暗示他:“之前不是四爷说的么,让我宴席中间离开一趟,过去找你。怎么,四爷忘了?” 胤禛薄唇紧抿,眸中透着笑意,却不开口顺着她的意思说。 显然他是在谋算什么。 珞佳凝着急走,看他没反应,索性轻踢了他小腿一下,又拼命眨眼疯狂暗示。 此次离开,必须是胤禛要找她,必须不是她临阵逃脱。 反正绝对就是这样没错了。 这成就点不能丢。 第112章 第 112 章 胤禛自然早就看出来了,珞佳凝把他叫过来,就是想“脱离困境”的。他有心逗一逗他,故意装作没看懂。 现在小腿被踢了一下,他知道再装作不懂的话,回家后怕是没好果子吃。 胤禛忍俊不禁,轻笑着说:“是了,我都差一点忘记,之前找了你说有话和你讲。怎样?四福晋现在可有空闲了?” 珞佳凝偷偷剜了他一眼,笑眯眯说:“自然是有空的。” 胤禛就和王氏说了声:“我和四福晋还有话讲,怕是耽误小主和她叙旧了。”说罢,他自顾自地牵了四福晋的手便走。对着王氏,他是多一个字儿多一个眼神都没有。 王氏身边的嬷嬷忍不住抱怨:“这四贝勒也太凉薄了些。好歹您也是后宫小主,他怎的也不客气点多寒暄几句。” 王氏看四阿哥侧首和四福晋说着话的样子,笑了笑:“你懂什么。我是皇上后宫里的人,他一个成年阿哥,和我讲话讲得多了反而不好。” 她也还年轻,二十多岁的年纪,与四阿哥年纪相仿。 四阿哥这般做派,倒是让她放心得很,也能让皇上放心。 王氏一改之前刻意逢迎的笑容模样,让乳母抱着小阿哥回屋里睡觉。她则在庭院里闲闲散步。 虽说她没位分,可她诞有三位皇子,自然也能在屋里头有个位置坐。 只是里头都是酒味,她也真不耐烦多待。 嬷嬷看四下里没有旁人在,小声劝:“奴才觉得小主没必要去找四福晋。四福晋终究是有些不乐意见到您的。” 四福晋一直和王氏拉开距离,这是王氏和她身边人都看得明明白白。 嬷嬷还劝:“四福晋和几位妃位的娘娘都那么熟悉,怕是不会和小主结交。” 这话王氏就真不爱听了。王氏对嬷嬷说:“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四福晋再不待见我,把宝押在她身上也是对的。而且,她何时看不起没位分的人了?” 想当初那福常在也是个没位分的。 后来,四福晋带着皇上去了趟长春宫后,福常在不也得了位分?还得了封号? 可见四福晋不爱和她交谈,不是四福晋嫌弃她没位分。纯粹是不太喜欢她这个人而已。 要她说,她也不待见这样眼巴巴贴过去的人。所以她能理解四福晋的做法。 嬷嬷不解,小声劝她:“您贵为小主,又生了好几位皇子。何必和四福晋走太近?她既是不爱搭理您,您也没必要去倒贴她。您这般作态,倒是有些登不上台面了。” 言下之意,热脸贴冷屁股这种事儿,没必要做,太掉价。 王氏白了嬷嬷一眼:“所以说你见识短浅。四福晋的好,你不知道。我这样做,也是想着往后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她顿了一顿,压低声音:“世事难料。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我这样在四福晋跟前混个脸熟,日后不论我怎么样,孩子们终归不会受人欺负太过。” 其实早几年最开始的时候,王氏是看着四阿哥跟着太子做事有前途,主动和四福晋攀谈结交。 后来她孩子多起来,想得多了,思考过后还是觉得与四福晋结交比较划算。 王氏算是看明白了,这合宫里的皇子福晋们,也就四福晋靠得住。 其实五福晋人也很好,无奈五福晋太单纯了,跟着她混的话,也不见得能怎么好。 四福晋心善,对待兄弟姐妹们都很好。当然了,那些待四福晋不好的人,四福晋自然也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看。 但凡她在四福晋跟前混个脸熟,以后无论她怎么样,她的儿子们如果受到不公正的对待,四福晋多少也会帮她儿子们说句话。 以四福晋在皇上太后跟前得宠的那个劲头,只要四福晋肯开口,她的儿子们的境遇就能好一点。 她是小主没错,却也只是个小主而已。 在这宫里头,恩宠都是浮云,唯有权利才是真的。偏偏她没权。 身边嬷嬷没听懂她的意思,还在劝:“您是皇上很宠爱的,有您在,阿哥们就不会受欺负。何至于非要向四福晋靠拢。” “你不懂就不要多言了。”王氏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恩宠?连个位分都没?何来的恩宠?之前我再受宠,现在不还来了个和嫔吗?” 和嫔比她进宫晚比她年轻,而且手段也高明。 她还是不要只想着恩宠才行,总得为孩子们多考虑一下。 现在她有三个儿子。 儿子们是她的宝,她得想办法保他们日后平安顺遂。 年后没过多久,九阿哥大婚终于到来。 明眼人都知道这一桩婚事一波三折中间还换了人。可是这种事情,大家都装作不知道,依然摆出来喜气洋洋的样子来祝福新郎官。 九阿哥从头到尾都没真正开心笑过,只有人说吉祥话的时候扯一扯最近权当是笑了。 夫妻俩进宫谢恩的时候,珞佳凝是明明白白看到了九阿哥一脸的不甘愿,而九福晋也摆着一张臭脸。可见夫妻俩之间十分不和睦。 珞佳凝一向懒得去探听这些阿哥们后宅的事情,所以即便是知道了他们夫妻俩关系不好,也没过多关注。 不过五福晋倒是在留意着妯娌们之间的那些事儿,有一次悄悄和四福晋说:“那天晚上大婚,九弟都没在福晋屋里过夜。两人吵了一架后,九弟去了妾室那边过的夜。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事儿珞佳凝听后也大为惊奇:“他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九福晋?” “九福晋的亲姐姐都让九弟那么下不来台了,九弟心里能舒坦?”五福晋说着说着不由摇头叹息:“倘若九福晋性子软和一点,九弟说不定也就和她将就着过了。偏偏九弟妹也不是个服软的性子,而九弟因为对董鄂家一直有气,想必语气好不了。” 这样的情况下,大婚之夜吵起来也算是必然的事情。 珞佳凝和五福晋想着那夫妻俩的事儿,也不由大为叹息。 “董鄂家也不帮九福晋过来说和说和。”五福晋觉得疑惑:“本来就是董鄂家有错在先。现在九弟因此恼了他们,他们放下身段过来主动求和,九弟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说不定就态度改变了呢。” 珞佳凝顺口道:“说不定董鄂家压根不重视九弟。” 五福晋若有所思:“真有可能是这样。” 好在没过多久,康熙帝就开始张罗着要去热河行宫避暑的事儿了,九阿哥大婚的后续情况倒是变得没那么引人关注了。 行宫虽然只建成了一部分,却也能让不少主子住进去。 康熙帝便开始拟定跟着一起去的名单。 太子留在京城,这是必然的。四福晋夫妻俩和五福晋夫妻俩一定要带上,其他的阿哥福晋再作考虑。福晋们倒是可以跟着,但是阿哥们有很多要忙着政事脱不开身的,许是不跟去。德妃宜妃她们要带着,另外再带几个年轻贴心的妃嫔就可以了。人不用太多,免得呱噪。 而且,这一次康熙帝决定带太后一同去避暑。太后便和皇上说了,五公主夫妻俩和七公主夫妻俩也要一同去。 “这俩孩子都是怕热的,跟去热河正好。”太后道:“想她们成亲也没多久。额驸们跟着也是自然的事。” 对于皇额娘说的提议,康熙帝自然是应下的。 珞佳凝知道名单后,去宫里几趟,明里暗里问太后真的要带五公主去热河吗。 太后觉得去热河避暑是好事,自然要带着五公主去。 见太后主意已定,珞佳凝便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去热河的所有物品。还特意吩咐人多带一些药材在车上,最好是治疗中暑的。 她的理由是,天热怕中暑,所以有备无患路上多带一些这种东西。 事实上,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五公主会在这次去热河行宫的途中因为中暑而病故。 她不希望五妹妹遭遇这些。 中暑这种事情,并非骨伤或者是肌肉损伤这种伤到了身子本身的问题。如果是认真点的话还是可以避免的。 为了提前预防这个事情的发生,她要做好打算,在路上照顾好五公主。 就在她宅在家里收拾东西的时候,珞佳凝意外得知和嫔居然不跟着去。 这事儿是胤禛告诉她的。 当时胤禛不过随口一提而已,珞佳凝却觉得奇怪:“和嫔娘娘拒绝了皇阿玛的提议?”和嫔瓜尔佳氏之前一直深得盛宠,本来皇上是想和嫔跟去的,初时的名单上也有她。 谁知和嫔不答应,皇上只能把她名字剔除。 实属意料之外。 胤禛也不清楚这件事是个什么情形:“我基本上不在后宫行走,这个事情也是听到了十弟说起来。具体情形并不知晓。” 珞佳凝是真挺疑惑的。 第二天,珞佳凝在妯娌们聚在一起吃果子聊天的时候,顺口提了一句:“皇阿玛为什么没有带着和嫔娘娘过去?” 她因为要准备去热河行宫的事情,准备了好多天,压根没捞着进宫,自然也不可能为了这个单独跑一趟皇宫问德妃这件事了。 这次妯娌们聚会,也是难得。倒不是互相之间关系都好起来了,而是五福晋想着大家马上都要一起去热河行宫,好歹也要在路上和行宫里待不少时候,算是提前联络一下感情,免得到时候再生出矛盾来。 于是五福晋坐东来请大家聚了这么一次。 福晋们相聚的时候,珞佳凝这样说出和嫔没过去的事儿,倒没什么。毕竟这个事情既然发生了,肯定福晋们都听说。不知她,也有其他人都觉得好奇。 譬如五福晋,现在就跟着她问了一句。 “和嫔生了个女儿,没多久就没了……这件事四福晋知道的吧?”大皇子妃拿着调羹拨着碗里的冰镇梅子,嗤笑了声:“倘若她这个孩子生的是时候,很快夭亡倒没什么。偏偏不是时候,偏偏皇阿玛现在还很忌讳‘孩子突然夭折’的事儿。她总因为这个儿哭泣,次数多了,皇阿玛自然不待见她。” 很显然,在大皇子妃看来,是康熙帝恼了和嫔所以不再带她去。 孩子刚出生没多久就夭折,很容易让想回想起来十阿哥那个刚出生几天就夭折了的庶长子。若是没有十阿哥庶长子的那一遭事情,康熙帝说不定就会温声细语地宽慰和嫔了。可那件事就在之前发生了,每每想到夭折的女儿,他都很容易想到那个夭折的孙儿。 大皇子妃的意思是这个方向的关系。 九福晋现在还没搬出来住,尚还住在宫中,了解的倒是多一点:“不瞒嫂嫂们,我倒是听说皇阿玛是打算带着和嫔的。只不过和嫔自从孩子死了后,一直哭哭哭,皇阿玛去了她也是哭。这一次听说皇阿玛要带她去,和嫔自己不乐意,说什么‘要在宫里悼念那死去的孩儿’。结果皇阿玛一生气,就真的决定不带她去了。” 九福晋的这些话倒是可信。 五福晋默默地朝四福晋看了一眼,两人都比较相信这种说法。 因为据说是和嫔自己不愿意去的而不是皇上不肯带她去。 八福晋在旁边撇撇嘴:“她还年轻,以后又不是不能生了。这样作态给谁看。” 这话说得太过凉薄。 其他的福晋们纷纷侧目,都不赞同八福晋这种强调。 三福晋虽然也很同意九福晋的说法,却忍不住帮和嫔多讲了几句:“女儿都是额娘的心肝,真是宠在心里的。原先我只有儿子,还没这种感觉。自从生了女儿,我才觉得自己的心都软了,看着她那笑眯眯的小样子,我的心都能化掉……所以说,如果和嫔生的是个儿子,许是不至于会至此。可她生了个女儿,又忽然没了,自然会痛苦到这般地步。” 八福晋不甚在意轻哼了声。 她没有孩子,也没有怀孕过。她总觉得这些关于孩子的腔调太俗了些,什么“有了某个某个孩子后父母就会发生奇异改变”的说法,压根就不可信。 其他福晋们见八福晋如此,便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了旁边。 不过,经了这一遭,大家更不愿搭理八福晋了。毕竟这个人太过自我,从来不考虑旁人,且旁人说的话她也不信,互相之间没什么可说的。 也就九福晋,因为同样没人搭理,而眼巴巴地过去讨好八福晋。 五福晋看了后,不由得小声和四福晋嘀咕:“那九福晋,我还以为多冷傲的一个人呢。见了八福晋还不是乖乖听话?” 珞佳凝也小声回她:“许是因为九阿哥时常跟着八阿哥吧。”所以九福晋想着和八福晋关系好后,也能改善自己与九阿哥的关系? 这不过是珞佳凝随意猜测而已。 那些人一个个的心里有成千上万个弯弯绕,她是懒得去多想的。随便猜猜就好了。 五福晋摇摇头:“谁知道呢。” 转眼到了即将出发的那一天。 众人都早早地起来,聚集在了皇宫里,等候着和康熙帝一同前往热河。 两地虽然相隔并不是特别远,可是坐车子过去的话,也要些日子才能到。再加上最热的这段时间都要在那边度过,所以光是负责拉箱子的车子就排了长长一溜。 即便是早晨太阳刚出来没多久,阳光已然炽烈。 还有人没到,已经到了的人们就都躲在廊檐下等着。 太后乐呵呵地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孩子们。 德妃带着四福晋五公主舜安颜七公主张廷璐,一行人都守在太后的身边。而四阿哥、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则是跟在了康熙帝的身边,听着康熙帝讲一些之前去热河的趣事。 今日五公主穿了一身新衣裳,极其漂亮,是京城中没有见过的样式。 五公主在众人跟前转了个圈儿,裙摆透出金线银线交织的光彩,在阳光下的照耀下,相当惊艳。 “真漂亮!”七公主由衷赞叹。 “好看吧?你姐夫帮我从江南买到的。”五公主脸颊红红的,看上去像是因为提到了夫君而在羞赧着:“这种样子的布匹,目前来说京城还没有。不过,过段时间应该就有了。听说她们秀坊要进贡一些料子,里头就有这一种。” 七公主捂着嘴咯咯咯地笑:“看姐姐,都害羞了。要我说啊,姐夫这么疼姐姐,姐姐何必要害羞?大大方方告诉我们不是挺好么。” 说着她就促狭地朝五公主和舜安颜眨眨眼。 舜安颜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也是机缘巧合。正好祖父去江南,我便跟着去了。她们这一种布料是刚刚做出来的,以往都没有。我就高价买来一些,想着芷筠做衣裳肯定好看。” 德妃有些无奈:“你太宠着她了。这一下去,可得把她宠坏了。” 太后嗔道:“你女婿疼你女儿不好啊?要哀家说啊,就该这么宠着。越宠越好!” 周围人便都哈哈大笑。 大家都在看五公主的衣裳有多么奇妙,唯有珞佳凝,一直在看五公主红彤彤的脸色。 她真的只是害羞所以脸红吗? 难道,这么热的天穿着那么厚重的衣裳,不会热吗? 珞佳凝忍不住问了句:“妹夫你买了几身这种衣裳?可真好看。想必够妹妹穿一路了吧?” “大概做了三四身?”舜安颜沉吟道:“其实我不太赞同她热天穿那么厚。可她说这么好看的衣裳,就该出门穿。我也阻止不得。” 舜安颜说到最后,已经有些无奈。他抬手,轻轻为妻子捋去鬓边汗湿的发丝。 其实这种暑天,出汗是很正常的。 但珞佳凝还是觉得五公主出的汗实在是太多了点。现在太阳还不炽烈,她就已经汗湿头发。等到太阳大起来,再窝在马车上奔波,指不定还能热成什么样子。 珞佳凝便道:“不知道五妹妹有没有带轻便一些的衣裳?” 她指了指头顶开始显露炽热光芒的太阳:“等会儿还会更热。妹妹莫要怪我多事。我曾经跟着一起去塞外过,途径热河。那一路过去可真不容易。虽然越往北边越凉爽。但是路上的酷热也真不是好忍受的。” 四福晋那一次跟着出去几个月,最后还把脚给扎了。这事儿大家记得清清楚楚。 倘若旁人说一路奔波辛苦,五公主还不见得相信。可这话四嫂说起来,可信度就变得很高了。 她一向信任四嫂,不由犹豫起来:“……应该也没那么热吧?” “热!怎么不热的!”太后道:“之前我跟着你皇阿玛南巡。有时候在歪头走着还觉得凉爽。可一进了马车,又捂着又闷热。难受得很。整个人都昏昏沉沉,怕自己挺不过去的。” 德妃上前摸了摸那漂亮衣裳的布料:“你如果一路都穿着这样布料的衣裳,怕是会捂得难受。换轻便的吧。” “就是就是。”七公主也道:“热河清凉。姐姐你可以到了热河再穿这几身新衣裳。” 珞佳凝适时地插上一句:“路上窝在车子里,穿着的衣裳都皱皱巴巴的没法看了。还不如到了热河再穿,也免得路上又躺又坐的压坏了它们。” 五公主终于被人劝动,趁着现在还在等人齐,赶紧进屋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 衣裳换好后,她的脸色好了许多。最起码没有之前那种消不下去的红晕了。 珞佳凝掏出健康药水给她使用。谁知真的使用成功了。 这说明五公主刚才已经有些身子不舒适,只不过还没达到“病”的地步,所以健康药水可以暂时消去她的负面状态。 珞佳凝忙把攒着的药水拿出来,给周围至亲用了一下。 太后身上也是使用成功,其他人倒是没有使用成。显然太后也有些不适,此时用了药水消减了不舒服的状况。 “哀家觉得这会儿倒是没那么闷热了,有些许的清凉。”太后道。 五公主:“我也觉得是这样。” 七公主哧哧地笑:“姐姐刚才是穿太多了,骤然换了衣裳,自然清爽。” 五公主想想也是,刚才穿得倒是漂亮,但是总有些闷闷的说不上来哪里不爽快。现在换了衣裳后,有种清凉入心的感觉。 “还是嫂嫂考虑周到。”五公主记得是四嫂先提醒她换衣裳的:“若不是嫂嫂和我说,我怕是想不到这一点。” 珞佳凝笑道:“你好好的就行。一家人,客气什么。” 五公主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方才缓缓松开。 不多会儿,人终于到齐。 康熙帝招呼大家各自查点好行装准备出发。 珞佳凝看着三福晋车上满满的东西,再看九福晋那边,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刚才她听见五福晋随口说了句,董鄂家这次给三福晋送了好些东西。可见三福晋箱子那么多,是因为董鄂家送的多。 难怪九福晋嫁过来之后开始朝着八福晋贴近。 董鄂家根本不看好九阿哥,连带着也没有多么重视九福晋。 想来也是,三阿哥早已成年,早先还立为郡王。再怎么被皇上斥责,也依然是贝勒。 比起还未被册封的九阿哥来说,三阿哥有根基,人脉广。且三阿哥是荣妃亲生,比起宜妃亲生的九阿哥来说在出身这一块儿也没什么弱势。 总体来讲,三阿哥明显比九阿哥要好得太多。 董鄂家来选的话,自然是更偏重三阿哥一些。夫君不受娘家的看重下,夫妻关系又不好,这也真不怪九福晋会想法子为自己争一条出路而去靠近八福晋了。 思及此,珞佳凝不由心中喟叹。 之前听说九阿哥夫妻俩关系不睦,她也就顺口提了句说不定董鄂家不看好九阿哥。没想到真的如此。 从京城到热河,珞佳凝一路上都在悄悄地给至亲的那些亲人们用健康药水,特别是五公主,每天见面后第一个先给她用。 这些药水,有的时候使用成功了,有的时候没有成功。 那些成功的时候说明他们身子已经有些不舒服,只不过还没达到“病”的状态。用了药水倒是及时避免了出现更大的状况。 珞佳凝揣测,这么热的天,这么大的太阳,大家不舒服的症状应该都是中暑的关系。只是程度有轻有重。 像是五公主,一路过去足足用掉了六七瓶。想来是属于中暑情况略微重一些的,大部分日子都用成功了,只有即将到达热河的前两天,方才没有消耗药水。 珞佳凝不禁有些后怕。 幸亏劝得五公主换上了清爽的衣衫。倘若还穿着那些厚重衣裳的话,就怕中暑太深,药水都救不过来,那就麻烦了。 一路到了热河,珞佳凝总共用去了几十瓶健康药水。看着大家健健康康的样子,她当真是开心得很。 四阿哥五阿哥和五公主七公主这四对夫妻住在一个大院子里头。 四阿哥和五公主七公主本来就是嫡亲的兄妹。 而五阿哥和五公主一起长在太后跟前,虽然不是嫡亲的兄妹,感情却跟嫡亲兄妹差不多了。 这四对夫妻在一起,热热闹闹和和美美的倒是正合适。只是,这边合适了,旁人却不见得如这边一样和睦。 太子依然是留守京城。 虽然康熙帝过来后,很多政事文书会快马加鞭送到热河来给皇上过目,可京城那边也不能缺了人,于是太子夫妻俩在那边。 于是,皇上、太后和后宫妃嫔们占了两个院子。 而大皇子、三阿哥、八阿哥和九阿哥四对夫妻又占了一个院子。 至于那些还没成亲的阿哥们,则住在了最小的那个院子里。 热河行宫现在统共就修好了五个院子,现在倒是住得满满当当的了。 这次阿哥福晋们过来,基本上都把孩子们留在了京城没有带过来。只是康熙帝非常喜欢弘晖,原本他是让老四夫妻俩把晖哥儿带来的。 只可惜胤禛没答应。 晖哥儿因为要跟着张廷玉读书,在胤禛的坚持下,留了他在京城读书。 张廷玉倒也很喜欢这个学生,见学生爹娘都要离京去热河了,他索性留了晖哥儿在张家住。 认真说来,张家和胤禛还有亲戚关系。 张廷玉可是晖哥儿嫡亲姑姑的老公的哥哥,晖哥儿唤他一声张伯父都可以。 但现在“张伯父”成了“张先生”…… 晖哥儿几乎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壮士心态,一步步走入张家大门的。 每每想到儿子那嘴巴瘪瘪的一副委屈样子,珞佳凝就忍不住哈哈大笑。 “哎呀没想到晖哥儿也有今天!”珞佳凝在院子里吃着果子,一边描述儿子的那个小惨样子,一边对妹妹们说:“看他那模样,那性子,跟他爹一模一样。去张廷玉那里住下之前,他信誓旦旦说自己没事。我还只当他心态真那么稳。直到看到他那快哭的样子,我才想,得,臭小子,看你还装不装!” 七公主听得拍案大笑。 五公主也抿着嘴笑:“晖哥儿已经够好了。有几个孩子像他那么听话的?” “那也是你四哥管得严。”珞佳凝实话实说:“若不是四爷管得那么严厉的话,那小子保准也是个皮猴儿。他小时候;皮着呢。后来慢慢的慢慢的,才成了现在这样。” 七公主想起来一件事,忽然道:“四嫂你这么一提醒,我忽然记起来,四哥小时候曾经也挺皮的。” “真的?”珞佳凝来了兴致。 七公主道:“真的。我也是听母妃她们闲聊,才知道的。那时候四哥还在先皇后身边,没在母妃这儿。四哥他……他……四哥!” 珞佳凝拉住她的手:“七妹你冷静点。”这孩子,说话磕磕巴巴的,怎么跟口吃了似的。 七公主拽了拽她衣袖。 珞佳凝回头一看。 好家伙。 胤禛这家伙怎么走路没声音的? 什么时候跑来这边的?! 珞佳凝反应很快。 她看出来七公主是真的有些怕四阿哥,而且七公主那磕磕巴巴的样子表明了不想让四阿哥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于是珞佳凝赶紧说:“刚才七妹还赞扬四爷呢,说你温柔又体贴,帮我收拾东西,自己受苦受累却舍不得我去忙碌……对吧?七妹妹?” 珞佳凝朝七公主使眼色。 七公主是真的不想让四哥知道她在背地里说他糗事。 毕竟四哥是真的挺吓人的。 也就四嫂那个胆大到能上天的,才会不怕四哥。 现在四嫂出声来救她命了,七公主忙顺着四嫂的意思赶紧说:“没错没错,就是那样。” 胤禛莞尔。 他微笑着挨着珞佳凝坐了:“我怎么不知道,在你们的心里,我居然是这样‘温柔体贴’的一个人?”说着他就意味深长地望着四福晋。 珞佳凝干笑:“这是七妹妹赞你呢。” 胤禛了然:“哦,七妹觉得我好。你却不觉得。” 珞佳凝不敢置信地去瞪他——这什么人啊?! 她不过就是好奇心重了一点而已,想从七妹妹那里听一些他的儿时“趣事”而已。 就这也值得他去计较?! 这时候五福晋从院子外头匆匆而来,面色焦急。 五公主忙问:“怎么了?莫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怎么这样慌张?” 五福晋接过了馥容捧过去的一杯凉茶,三两下喝完,就在旁边石凳上落了座:“宜妃娘娘和惠妃娘娘吵起来了。好像是宜妃娘娘的一匣子首饰不见了。明明放在箱子里的,不知怎的,不见了踪影。在那个箱子里怎么也找不到。” 说来也巧。 那个箱子旁边放着的就是惠妃的一个箱子。而惠妃之前刚刚让人收拾过那个箱子。 宜妃晚了几步去整理自己的箱子,结果发现首饰匣子没了。这边闹了起来。 七公主一听说宜妃那里有热闹可以看,顿时高兴了,跳起来就往那边跑:“我去瞅瞅怎么回事。” 五公主生怕妹妹在惹出来什么事儿,忙跟了过去:“你等会儿,慢点走。别摔着了。” 七公主:“我都多大的人了……姐姐,我可是已经成亲的大人了!不是小孩子!” 五福晋看着俩公主远去的背影,不由微笑:“七公主还说自己是大人。看她那个样子,哪里有大人的半分模样。” 张廷璐和舜安颜还在屋里吩咐人把东西摆好。 珞佳凝惦记着刚才七公主说到一半被打断的“四阿哥的糗事”,抓心挠肺的难受。 这就好比听一个八卦,刚起了头,结果听一半后狗仔忽然跑路没把八卦说完的感觉。 珞佳凝看着七公主已经去了宜妃那边的院子,索性也站了起来:“我去看着妹妹们。守着她们点儿,别让她们惹出乱子来。”语毕也跟了过去。 五福晋愕然。 什么时候四福晋对宜妃那边的事儿也感兴趣了?旁的不说。单就五公主在,七公主那儿想必就翻不出什么花儿来吧? 那四福晋为了什么而过去呢。看宜妃和惠妃吵架?也不太像呐。 五福晋总觉得,四福晋这么个四平八稳的人,忽然要跟去看热闹,必然有她的原因在。 她正这样暗中琢磨着,就见一旁的四阿哥也站了起来,气定神闲朝外走。 五福晋脱口而出:“四爷,您这是——” “去看热闹。”胤禛答得十分淡然。 五福晋:四阿哥也开始转性子了?! 她怀疑地看了一眼当空的太阳。 没错啊。 今儿太阳是从西边落下的啊。 那是哪里的问题呢。 宜妃她们所在的庭院,是位于已经建成这一部分行宫的西北部。这一块绿植种植比较多,风景宜人。 庭院中有一个池塘,池中养着锦鲤,池边放着乱石,乍一看去颇有意趣。 现在,宜妃和惠妃就在这一个锦鲤池子边争吵着。 原本二人都位居妃位,地位高。且孩子们都很争气,功课骑射样样都好,所以俩人都颇为心平气和,平时就算见了面,也都好好打个招呼算完,不至于像今天这么火爆脾气。 可如今,大皇子眼看着越来越不受皇上重视,惠妃的心境开始转变。 而九阿哥这一桩亲事一波三折后,眼看着婚后还不如婚前过得舒心。宜妃看在眼中疼在心里,难受得紧,原本就不太好的脾气更加火气暴涨。 两个不顺心的人凑在了一起,刚好又发生了个让人生气的事情,瞬间就爆发起来。 若是平时,说不定身边的婆子们指桑骂槐地吵一阵子就罢了。 结果这一次,两个妃位的娘娘,亲自下场来吵架。 这下可算是热闹了。许多嫔妃都凑过来偷偷瞧着,暗中估算是理直气壮的宜妃有胜算,还是看着受了委屈的惠妃更胜一筹。 七公主来得已经有些晚了,没办法凑到最前面去,只能在略微远一点的地方看着——其实,围观的人们谁也没敢在特别近的地方看,都怕惹了宜妃不高兴,遮遮掩掩地站在有花草的地方。 珞佳凝到的时候,一下子没寻到七公主人影,只能先再宜妃争吵的地方附近站着。 她人在热闹场地,心却还想着听某些人的小时候糗事,眼睛不住搜寻。终于,她在池塘边旁边的一棵垂柳旁,看到了七公主。 七公主选择的位置非常好,能够遮掩住身形,还能近距离听着两人争吵的内容。 珞佳凝就开始往七公主那边挪。 她想,等宜妃和惠妃争吵的半途中歇着的时候,就能快速问一声七公主,那糗事具体是什么了。 不然不听全的话,她一会儿吃晚膳都会没胃口。 胤禛刚到目的地就瞥见了珞佳凝的所在之地。他一看自家媳妇儿那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分明是还在惦记着他小时候那点破事。 胤禛哭笑不得。 男孩子小时候谁没皮过?看晖哥儿小时候,也跟个猴儿似的不是么。 为什么珞佳凝偏爱听他糗事呢。 胤禛看似在埋怨着,实际上被四福晋这样惦记,他心情愉悦得很,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眼看着她一步步朝着七公主那边挪过去了,他索性大跨着几步,半路拦住了她。而后伸手一捞,直接把人搂在了怀里。 珞佳凝吓了一跳差点惊叫出声。她来不及多想,直接回手一捣,胳膊肘就直接朝着胤禛胸膛袭过去了。脚下不停,直接大力朝后踢了过去。 胤禛没想到自家娇妻居然还能来上几招。 他生怕回手的话会伤到珞佳凝,忙伸手把她抱得更紧,又用腿把她乱动弹的脚给扣住。看她不能乱动了,他便俯身在她耳边轻轻地笑:“怎么?想谋杀亲夫?” 珞佳凝:…… 怎么是这家伙! 他不是不爱听八卦的吗? 怎么也来凑热闹看宜妃和惠妃吵架了?! 第113章 第 113 章 珞佳凝没有再跑。不然胤禛这家伙再一激动,闹出的动静大了,倒是让旁人发现他们四阿哥四福晋夫妻俩偷看妃子吵架的事儿了。 ……这也太掉价。 绝对不行。 珞佳凝半是拉扯着半是拖拽着,好歹把胤禛弄到了旁边不起眼的地方。两人一起朝着吵架的中心望过去。 短暂时间过去后,两个人已经从争执“东西是被谁拿了去”转移到争执“东西是被谁的奴仆给偷了去”。 惠妃捏着帕子指着宜妃鼻尖:“你的奴才手脚不干净,偷了你的匣子。你倒好,自己的奴才不看准了,偏要来指责我?笑话!” 宜妃比她更泼辣,反正现下皇上也不在身边,索性叉着腰指着对方怒叱:“谁的奴才手脚不干净?你说谁呢?我身边的人可是各个都十分得用的。不像你,识人不清,养了一群手脚不干净的东西。要我说,你赶紧去你屋里头查一查吧!指不定那匣子就藏在哪个角落呢!” 两人你来我往,争吵不休。 事实上,宜妃和惠妃都知道带过来的人里,绝对不可能出现这种偷鸡摸狗之辈。所以才会这样底气十足地去指责对方带来的人。 说实在的,她们俩在宫里头的名贵首饰和衣裳都多了去了。为免舟车劳顿太过麻烦,她们能够带来行宫的不过是十之一二的数量。 她们身边的奴才真想偷东西的话,在宫里能偷到更多的好物件,何至于到了现在才动手?! 就算有那些不敢保证其衷心程度的奴才,也大都被她们放在了院子里做粗使活计,万万不可能带了身边伺候着。 能跟来的都是忠仆。 因此,现在两个人互相指责对方身边的宫人时,她们俩是谁也不肯让着谁的。 毕竟一个忠仆就快跟半个家人一般了,且在身边伺候已久。 奴才们命贱,生死都在主子们的一念间。而这种“偷窃”的行为一旦被捉住,就算本来没做错事,在“审讯”的时候也能打掉半条命去。 此时此刻这种事情上,她们绝对不可能让步,不可能让对方把自己的奴才弄去处罚掉。 宜妃和惠妃越吵越厉害。 不多久,和她们相熟的妃嫔们也跟着加入了战场,跟着她们一起争吵开来。 这件事很快惊动了太后和皇上。 皇上不好出面直接把自己的两个爱妃给办了。太后能行。 不一会儿,太后身边的两位得力嬷嬷就冲进了人群里,一个笑着去劝宜妃,一个笑着去劝惠妃。 两人不动声色地把两位妃子看似劝着,实则是拖拉着给分开来。 当天傍晚,一群太监在梁九功的带领下,直接到宜妃和惠妃的屋子,连同她们身边太监宫女的屋子里,翻了个底朝天。 可是宜妃的那个首饰匣子还是没有找到。 一行人无功而返后,宜妃哭了个昏天暗地。 最后,康熙帝当天晚上留在了宜妃的屋子里,温声安抚她,又许诺她再给她新首饰,这事儿才算暂时告一段落。 珞佳凝有些好奇,为什么皇上没有继续彻查,把整个行宫都翻一遍,看看那个匣子藏在什么地方。 胤禛笑道:“谁知道那个匣子到底带来没带来,又或者是存在不存在呢?” 他简单一句话,倒是点醒了珞佳凝。 说“不见了一个首饰匣子”的事儿,从头到尾都是宜妃和她翊坤宫的宫人们在讲的。 但是旁人并没有见过这个匣子。 所以说谁能保证真有这么个首饰匣子的存在? 就算是真收拾了这么个匣子出来,万一这匣子离开前忘了带来,忘在了翊坤宫怎么办? 因此这事儿暂时只能先不了了之。 “反正现在人和物都走不了,所有人都会在行宫待上一段时间。”珞佳凝道:“皇阿玛等大家都休息几日后,再悄悄彻查此事也是可以的。” 她早已看出来了康熙帝的脾性。身为帝王,康熙帝做事不动声色,经常在不经意的时候突然来一下,让人措手不及。 处理这件事的时候说不定也会这样。 胤禛含笑说对。 不过—— 珞佳凝道:“平时我们也得小心着点。说不定这种偷鸡摸狗之辈,就在我们的身边。” 如果说宫里的主子们对自己身边的奴才都很放心的话,那说不定是在几个阿哥的府上或者是两位公主的府上。 这事儿很难说。 毕竟四阿哥府上带来的这些奴才们,珞佳凝可以拍着胸脯说完全没事。但是其他兄弟姐妹家里的奴才,她还真不敢百分百打包票。 而且,珞佳凝总觉得这件事怪怪的。 宜妃和惠妃在这个事情上都没必要说谎。她们身边的奴才也没必要说谎。 那就说明是目前还没有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某个人做了这件事。 现在来的主子,可都是皇亲国戚。不是公主皇子,就是驸马福晋。主子们是不可能去偷妃子的东西的。毕竟平时自己的吃穿用度也都很好,首饰也都是名贵的,宫里皇上和贵人们赏赐下来的也都是和宜妃差不多的水平。谁还缺哪些首饰了? 所以但凡有人作案,就应该是奴才无疑了。 可是谁家主子带过来的奴才,有这个胆子,胆大包天会去偷皇上宠妃的首饰呢? 但凡有点脑子的也都不该这么做啊。 珞佳凝心里疑惑着,现在却还有另外一件事让她抓心挠肺地“思念”着。 那就是四阿哥当初做过的那间糗事。 之前太后派了人来,把宜妃和惠妃她们给分开后,喜欢“热闹”的七公主就拽着五公主一起去找太后了。 俩人一直跟着太后一直到晚膳的时候都还会没回来。结果珞佳凝就没能问成这件事究竟如何。 好在第二天一大早,公主们主动到了她的屋里和她一起用早膳,这事儿终是能问了。 胤禛也在。他清晨就去了皇上那边,与皇上议了朝政后又折回来陪着四福晋用膳。 几个人碰了个正着。 好在七公主经了这么一个晚上后,倒也没那么害怕四阿哥的眼神了。她挨着四福晋坐下,硬生生盯着四阿哥的目光,把这事儿告诉了自家四嫂。 “其实这件事说糗,也还不算太糗。”七公主求生欲很强,生怕四哥会怪罪她,好歹是给四哥留了点面子,没把话说太满,慢吞吞道:“那时候四哥跟着太子一起去掏鸟窝。谁知道四哥刚爬上树去,不知道怎么的皇阿玛到了。四哥被皇阿玛一声呵斥,吓得掉下了树枝。” 珞佳凝哧哧地笑着,扭头去看胤禛。 胤禛无奈道:“我和太子两个人本来说好了去掏鸟窝,是很秘密的行为,旁人并不知晓。所以没料到皇阿玛会去。” 这时候珞佳凝听出来不对劲,问他:“那是不是有人告诉了皇阿玛,你们这一次的‘行动’?” 不然皇上为什么来得那么及时。 “嗯。”胤禛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四福晋居然和他想到了一处去。 现在妹妹们都在,他也不好当着她们的面就去和四福晋有亲昵举动,只能按捺住满腹心思,语气很淡地说:“我那时候觉得,不是大皇兄就是三皇兄。” 珞佳凝发现他用的词很特殊,他说了个“当时”。那是不是说明,他后来在仔细想了下,又觉得事情不一定是这样? 珞佳凝下意识地问了句:“四爷,当时你上去掏鸟窝……是太子的主意吗?” 胤禛:“算是,却也不完全是。太子当时说他不敢上,我就说先上。” 珞佳凝若有所思:“那么说是太子先选择了不上去,所以四爷你才先上了的。”想必那时候胤禛“之后”想到的,就是这个事情。 五公主顺势沉吟道:“如此一来,把皇阿玛叫来的人说不定是太子。” 一屋子的人就都朝五公主看了过去。 五公主笑道:“倘若这个事情是太子做的,而他做了后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事情陷害给大皇兄或者是三皇兄。如此一石二鸟的事情,何乐不为?” 一是让大皇子和三阿哥之间有一个人被四阿哥记恨。 二是,四阿哥说不定会摔伤。 珞佳凝也是这么认为的。 几个人把这件事情想通之后,不由得面面相觑。 太子平素看着为人温和大度仁厚,早些年的时候,大家都很喜欢他。 也就是这两三年时间内,太子的一些行为暴露,才渐渐让人发现了他心底的阴暗面。 但是今日说的这个事情看出来,再往前推好多年,太子挑拨兄弟间的行为已经在暗中进行了。 只不过以前没有发现而已。 胤禛没料到,自己当初的一个糗事,倒是让妻子和妹妹们变得神色严肃起来。 他慢慢起身指了桌上的一众食物:“你们吃着。这些事情,不用你们去想。有我在琢磨着就够了。” 说着他就打算离开。 原本他也要留在皇阿玛身边议事的,只不过这会儿皇阿玛被皇祖母叫了去,说是商议昨天的事情。所以他偷闲过来看看自家妻子。 胤禛离开后,珞佳凝和两位公主又嘀咕了一会儿太子的问题。 原本说完这些后,三个人打算去找其他福晋们玩。 她们仨都走到屋门口了,珞佳凝却是伸手把五公主轻轻一拉:“五妹妹,你怎么了?脸色看着不太对劲。” 五公主的脸颊又开始泛着那种不正常的红色了。 现在五公主的身上,穿的明显是舜安颜给她从江南带回来的那种衣裳。非常好看。而且,款式与花色和当初在宫里出发时候穿的那一身不一样。 显然是另外一套。 五公主笑着抬手摸了摸自己脸颊:“难不成我又热到了?” “不应该啊。”七公主抬头看了看天:“热河这边多么凉爽。我感觉这温度,也就和京城的春日差不多。你这衣裳也没有厚到春天穿还会中暑吧?怎么可能热到。” 珞佳凝不动声色给五公主用了个健康药水。 叮的一下,使用成功。 珞佳凝愣了愣。 难道说五公主真的是有点中暑了?不然这药水怎么会使用成功?要知道,倘若身子没有任何问题的话,那药水是无法使用上的。 珞佳凝也觉得这个天不太容易中暑。 路上的时候,五公主确实穿的比现在要轻薄一些。可那时候的气温也高。现在热河的气温比较低,五公主穿的略厚一点,也不至于这般才对。 珞佳凝见五公主的额头上没有什么汗珠,就抬手摸了摸五公主的脸颊。 不算热。 可为什么她的脸那么红?! 珞佳凝正这样想着,她伸出去的手已经被五公主轻轻握住。 “劳四嫂为我费心了。”五公主笑道:“不如四嫂去我屋里坐一坐吧。我现在好像是有点不太舒服。我们就不去五福晋那儿了,到我那边略歇息下。” 五公主的房间,是连续五间的屋子。小厅面积不算大,却清爽雅致,正合五公主的心意。当时一看到这几间房,她就喜欢上了。 三个人在小厅里落了座。 不多会儿,舜安颜大跨着步子走了进来,他手里还提着一杆枪:“怎么了?芷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找太医给看看?” 舜安颜走的是武举的路子。他平时习武,骑射都很出众。皇上有意给他在宫里授一个侍卫的职务,只是一时间还没决定下来具体给个什么官职。 这一次避暑后回到京城,这事儿差不多就会定下。 现在他正在院子里练武,听说妻子本来打算去福晋们那边坐坐的,结果忽然就折了回来。 他察觉不对,顾不上继续练武了,忙回来看看妻子的状况如何。 五公主连连摆手:“我没事,就是略微有点不舒服。四嫂不放心,非要我歇一歇。”说罢,她嗔了四福晋一眼:“四嫂就是这样,把我们几个兄弟姐妹的身子看得比什么都重。有时候她都顾不上自己的安危,先顾着我们才行。” 五公主这样说,是想到了当年的时候,四福晋不顾自己的安危直接跳进了水里去救七公主的事儿。 本来刚才五公主想说自己没事的,四嫂不用大惊小怪。后来就是记起来这件事,想着不让嫂嫂担心,这才听了嫂嫂的话,回来休息。 舜安颜一向十分敬佩四福晋。他觉得四福晋虽然不是男儿,但是做的很多事情聪慧果决,十分令人佩服。 且他这一桩心心念念的婚事也是四福晋促成的,这让他对四福晋更加心服口服起来。 现下听了妻子这样说,舜安颜仔细看了看五公主的面色,果然有些异样的潮红,不由将手里的□□往后一放,顺势在妻子身边坐下:“你确实瞧着不对劲。” 五公主有些不好意思在四嫂和妹妹的面前,与夫君这样亲昵。 她有些羞赧地低下头:“也还好了,就只是有点略微的不适。” 夫妻俩在这边说着话的时候,珞佳凝的目光却落在了紧跟着舜安颜进屋的那个人的身上。 刚才,舜安颜是下意识地把手往后面一伸,而后松手的。压根没看后面。 可是紧跟在他身后的这个丫鬟,却是十分如常地顺手接过了他手里的□□。 两人配合得很好很默契,好似这样的举动已经有成千上万次了似的,如此理所当然。 珞佳凝不由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鬟十七八岁的模样,模样还算不错,眉眼里透着些妩媚,倒是让她整个人看着漂亮了许多。 她双手握着□□,认真放到了旁边的桌案上,这才福了福身:“回福晋的话,奴才娇杏。” 珞佳凝:“你跟在驸马身边多久了?” “有十年了。” 珞佳凝若有所思。 五公主笑着指了娇杏,与四福晋道:“她很能干。舜安颜屋里的东西都是她在打点。以前我还不知道,有丫鬟能做事儿这样体贴周到。直到看了她,我才心服口服。” 七公主拉着五公主的手,小声说:“五姐姐,她是个丫鬟又不是太监。五姐夫的事儿都让她打点,合适吗?” 七公主一向大嗓门惯了,她这样“压低声音”的时候,经常能让旁人听到一二。 比如现在。 那个娇杏显然听到了七公主的话,脸色微变。好在她也知道分寸,没有立刻表现出来。 不过,有了七公主的话后,娇杏显然是在屋里待不下去了,喊了舜安颜一声“少爷”,又扭身出了屋子。 舜安颜拍了拍五公主手背:“我出去一下。”这便跟着那个娇杏出了房间。 珞佳凝也想跟出去。 无奈现在五公主和七公主都在,倘若她跟出去,怕是会太显眼,容易让人看出来她对那个娇杏存有疑虑。 珞佳凝索性去成就点商城兑换了一个道具,偷偷去听一墙之隔的外头的对话。 那两个人的说话声音很小,幸亏这个道具十分好用,珞佳凝这才把话语听了个十足十。 娇杏:“少爷!她们也太欺负人了。我可没什么坏心思的,她们却说不应该让我管着你的东西。你看她们,是不是过分?” 舜安颜的声音透着无奈:“你别和她们计较。她们也没什么坏心思。” “可是她们就是故意针对我。”娇杏的声音里透着哽咽:“我心心念念都是为了少爷。却不曾想,她们不顾及我的感受也就罢了,还这样故意给我难堪。” 舜安颜显然有些不高兴了:“她们是天潢贵胄,出身皇家。莫说是你了,便是我,遇到她们有所差遣,也要恭顺听从。” 说到这儿,舜安颜的语气里头出几分不满:“你不过是个丫鬟而已,怎能对她们背后里妄议是非?我刚才顾及我们多年的主仆情分,不想把话说得太严重。可你若是再背后里诋毁我的家里人,就莫要怪我不留情面了!” 说罢,那边就没了什么声响。 片刻后,舜安颜大跨着步子进了屋,脸色黑黑的,瞧上去很不高兴的样子。 五公主忙问:“你这是怎么了?谁给你脸色看了?”想到刚才和舜安颜一起出去的是谁后,她不由又问:“难道是娇杏做错了什么?” 舜安颜挤出一个笑容:“不用管她。你好好的就行。” 五公主拉住夫君的手宽慰道:“娇杏到底是跟着你多年的老人了,你说话做事留点余地。女儿家脸皮薄,训斥她的时候不要太凶。知道吗?” 五公主一向宽厚和善,她对待下人一向很好。 舜安颜欲言又止,半晌后,终是一叹:“你对娇杏也不用那么好。虽然她伺候了我好多年,可奴才毕竟是奴才。” 五公主笑笑:“我知道了。” 七公主看他们夫妻俩甜言蜜语着,就拉了拉四嫂的衣袖:“咱们走吧?” 珞佳凝犹豫再三后,终是点了头,与五公主夫妻俩道了别后,和七公主一起去找五福晋玩。 俩人都走出去房间两三步了,珞佳凝下意识地回头一瞧,正好看到了那个娇杏目露凶光望向屋内的样子。 珞佳凝莫名地有些不太放心。 她给五公主遥遥地用了个健康药水,发现成功了,忙快步折了回去,拉着五公主的手到了远离门口的那个屋子角落,小声提醒她:“你这几日要不然先别穿妹夫给你买的这几套江南来的衣裳了。” “为什么?”五公主疑惑着。 珞佳凝也说不上来自己刚才心里头是冒出来了什么念头。 她望着五公主泛红的脸颊,轻声说道:“这边虽然凉爽,却还是穿少一点为好。免得中暑。” “我知道了。”五公主笑着应声:“我断然不会让自己中暑的,嫂嫂放心就是。” 珞佳凝看着她不甚在意的微笑,知道她并没有把自己的话太放在心上。 也是。 这几件衣裳并不是特别厚,若说是它们会在这边穿上后引起中暑,让珞佳凝自己说,也觉得不会。 但她就是觉得这衣裳说不出来的哪里不对劲。 果然,不出珞佳凝所料,第二天五公主还是穿了江南带回来的衣裳。 这一次是最后一套,第三套。 珞佳凝看着五公主的脸色后,发现今天她的脸色比昨天还要更红。 珞佳凝总觉得不太妥当。可是她也一时间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只能按捺下自己的心思。偷偷给五公主又用了几个健康药水。 这次健康药水没有使用成功。 珞佳凝有些心神不安。 健康药水能够成功的前提条件是,是身体出现异状,只不过这种异状浮于表面还没有对身体造成实质性伤害,这才可以。 那么使用不成功的情况下,有两种可能。 其一,身体没有问题,所以用不上。 其二,身体不适,却也已经不是健康药水能够阻止得了的浅表情况了。 现在对五公主使用健康药水后失败,珞佳凝很想安慰自己是第一种情况,可她非常害怕是第二种状况。 眼看着五公主的脸色越来越红,而额头上还没有什么汗珠…… 珞佳凝把手搭在了五公主的脉搏上。 心跳很快,而且心率明显不正常。 她虽然不懂得医术,却明白这个状况十分不对劲。 珞佳凝是真的害怕这个妹妹就这样出问题而不自知,忙一把拉住她的手,硬生生拖着她往屋里走,又高声吩咐也在屋中的舜安颜:“你帮我把四爷叫过来!越快越好!” 想想不够妥当,她又喊了廊下候着的另外一个佟佳家跟过来的小太监:“你去帮我找个太医过来。越快越好!” 五公主笑看着四嫂这一番安排,不由乐了:“四嫂你紧张什么?我又没什么大问题?” 娇杏也跟着过来,一脸的紧张:“对啊,少奶奶没什么事儿。福晋您就别——” “什么少奶奶少爷的!”珞佳凝高声呵斥:“这是五公主和五驸马!你眼里有没有尊卑高下?!” 娇杏顿时脸色煞白,眸中却透着怒火,眼中还泛起了泪花。 珞佳凝冷笑:“五驸马不在屋中,你这番作态没人看得上。这里没你什么事情。出去!外头候着!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进屋!” 娇杏噗通跪了下去:“就让奴才在屋里伺候吧!少奶奶,不,五公主自从嫁给了驸马后,近身的事情都是奴才来做的。还请福晋让奴才留下来!” “好你个大胆奴才。我身为贝勒福晋,竟是还支使不动你了。”珞佳凝高声唤道:“苏培盛!” 苏培盛小跑着进屋。 珞佳凝:“把这个奴才给我拖下去!没我的命令,不准她靠近屋里半步!” 苏培盛扯着娇杏正要离开。 珞佳凝略微冷静了下,又改了主意:“把这个奴才关到旁边屋子里!让人看住!不准她离开半步!” 刚才还冷静委屈的娇杏,这下子却有些慌了:“奴才出去就是,福晋何必让奴才半步都不准走呢?” 她嚎啕大哭:“奴才不过是想照顾公主驸马而已,福晋竟是这样绝情吗?” 苏培盛可是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心的。 他看这个娇杏嚎啕不止,左右看看,想要找个趁手的东西一时间没找到。 这毕竟是五公主和五驸马的房间,且是刚搬过来不久,他对这儿不熟悉。顺手给她塞进了嘴里。 廊下还有个丫鬟,因当是被这个娇杏欺负惯了的,眼看着娇杏被人扣住,她笑着从旁边花架上拿了个抹布,递给苏培盛。 苏培盛顺手塞在了娇杏的口中。 这下子好歹是安静了下来。 不一会儿胤禛匆匆赶到快步进屋:“怎么回事?”刚才舜安颜叫他过来,语气很急,说是四福晋叫的,他不明所以。 但是他知道珞佳凝很有分寸,不会无缘无故这样,所以急急赶到这儿。 这时候,小太监也把太医叫来了。 珞佳凝忙让出来床边的位置给太医诊脉。 太医的手指刚刚搭上五公主的脉搏,顿时脸色微变。 把脉一会儿后,他松开五公主的手,提起笔来要写方子,犹豫一下后又把笔放了下去。 珞佳凝忙问:“您这是怎么了?” “公主这个症状,有些像中暑。又有些不像。”太医道:“倘若公主脸上有汗,热气郁结在肺腑,然后配上这样的迹象,倒像是中暑。可是一来脉象不太对劲,二来,又没有汗。我这倒是有点不太确定是怎么样了。” 珞佳凝直接拉了太医去看五公主的衣裳:“您闻闻这个衣裳。我总觉得有点味道,但是不太确定。” 她之前就觉得这个味道怪怪的。 和五公主七公主说了,五公主还有些不好意思,说她可能是出汗太多了透湿了衣裳的味道。 珞佳凝就也不好多说什么。 现在太医在这儿,她决定让专业人士赶紧来看看。 太医闻了之后脸色大变。 他又重新给五公主把脉,只过了十几秒,便提笔快速写了一个方子,直接塞到了舜安颜的手里:“立刻开方子,开三副。不,五副!五副同时煮出来。第一副略煮一下,沸腾了就赶紧拿过来。其他的煮出褐色再拿过来。要快!” 舜安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愣愣地“哦”了下。 这时候,很突然的,五公主开始呕吐起来。 太医急了:“赶紧去啊!第一副不敢煮太久,就是怕救不过来。你若是再慢,这命恐怕都要交代上!” 舜安颜立刻就冲出了屋子。 胤禛三两步走到床边,寒声问:“有人下毒?” “很可能是。”珞佳凝道:“我让苏培盛押了一个丫鬟在旁边屋子里,麻烦四爷扣了她去问问。” 胤禛听后转身正要离开。 珞佳凝又道:“四爷问她有关五公主的衣裳的同时,让人去搜一搜她的屋子里。有没有宜妃娘娘丢失的那个匣子。” 这下子所有人都愣住了。 胤禛看着妻子的坚定眼神,又看了看呕吐不止的五妹妹。 这个屋子到底是匆匆建起来行宫,和京城的房子没办法比。因为最宽敞的房间给了宫里的贵人们,五公主的卧房空间并不是很大,站了几个人后屋里都要挪动不了。 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再在这里帮不上太多的忙,在屋里怕是会添乱,只能咬着牙先狠下心来,扭头去审问那个丫鬟。 这边珞佳凝喊了小太监:“你过来!帮我给五公主把衣裳脱下来!” 待到五公主外面这套漂亮的衣裳完全脱下后,第一副煮好的药已经端了过来。 舜安颜当时觉得事情紧急,所以他直接要了三倍的药,十五副。这一次端过来的,是头先三碗。 太医看到后,点了点头。他片刻也不敢耽搁,直接把药往五公主的嘴巴里灌进去。 五公主边喝边吐。 太医吩咐四福晋和五驸马:“你们脱光她的衣裳,擦身!”说着他就走到了外间。 就算是生死存亡之际,他也不忘留给五公主该有的体面。 珞佳凝和舜安颜两人同心协力,把五公主的衣裳扒掉,用第三碗给她把身子擦了一遍。 这时候后面又端了六碗药过来。 珞佳凝给五公主盖上被子,太医灌药给五公主催吐。 三个人一起照着刚才的样子又来了一遍。 五公主这个时候稍微缓过劲儿来。 此刻,皇上和太后已经听闻了这件事情,派了人过来。 只是屋里统共就那么点的空间,就算来再多的人,怕是也不能进屋帮忙。所以只能在外头守着。 药一碗碗灌下,擦身一遍遍地来。 等到珞佳凝累得快要虚脱的时候,太医给盖好被子的五公主把了把脉,终于松了口气,满头大汗的笑了。 所有人心里的巨石这才终于落了地。 皇上和太后早已赶了过来。 五公主素来温柔善良,是太后心头宝,也是皇上极其宠爱的女儿。 现在她出了意外,两位长辈心急如焚,什么事儿也顾不上了,直接在外头等着。 听说孩子已经脱离了危险,太后当即就哭了。 她却是顾不上去询问五公主的种种状况,而是急切地问着:“四福晋呢?老四媳妇儿在哪里?哀家要好好谢谢她!” 若不是四福晋当机立断发现了问题,又快速做出做好的决断,五公主怕是人已经没了! 想到这一点,太后就后怕得紧。 康熙帝眸色沉沉地望着屋里的孩子们,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他负手回身望向梁九功:“听说老四早就在审那个丫鬟了?” “是。”梁九功躬身道:“四贝勒和四福晋两人,为了五公主,快速安排好了一切。四福晋负责救,四贝勒负责审。两边都没耽误。” 康熙帝转身便走:“朕去那边看看!” 梁九功:“可是五公主……” 康熙帝回头望了一眼屋内,轻轻叹息着:“朕一会儿再来。” 在见到女儿之前,他总得给女儿一个妥善的交代才行。 为今之计,是看看那个罪魁祸首到底是什么意图。 居然胆敢谋害他的公主! 此时的娇杏,跪倒在屋子中央。她的眼中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傲气和不甘,脸上满是泪痕,身上遍布血迹。 她本是家生子,在家里很受宠爱,爹娘都疼她。 因为她爹娘在佟佳家做事勤勤恳恳,在她小时候,佟佳家的夫人就很放心地把她送到了少爷的房里伺候着。 舜安颜脾气好,待下宽松。娇杏在他屋子里做事,倒也不用费太多的心力。 原本是佟佳家的主子们心善对奴才好,旁人都很感激主家的仁厚,做事更加尽心尽力。 可这娇杏从小到大也没吃过什么苦。久而久之,她在少爷的房里渐渐养成了骄纵的脾气。 因为她从小就在舜安颜的屋里做事,时日长了,她顺势就成了屋里的大丫鬟。 其实每个少爷房里都有至少两个大丫鬟和两个二等丫鬟,都是能进屋贴身伺候的。 但是娇杏觉得这儿她能说了算,就让房里的丫鬟都听她的,什么人也不能越过她去。 其他几个屋里伺候的没她在这里的资历久,之鞥呢忍气吞声听她的话。 有次娇杏回家的时候,无意间听见爹娘说她能做通房丫鬟,说到时候她就是少爷房里的半个主子了,往后的前途光明。 爹娘也不过随口一提的事儿,且是背着她的,没想过这些话会被她听了去。 可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娇杏从那以后就以“未来的通房太太”自居,更是把舜安颜的屋子管得密不透风,丝毫都不让那些小贱蹄子接近少爷,只能她自己贴身伺候着。 舜安颜本来也不太关心奴才们做事儿的细节,娇杏不让那些女的近他的身,他反而乐得自在。 就在两三年前,舜安颜初次见到了宫中五公主。 虽只遥遥望了一眼,却从此难忘。 舜安颜一颗心都扑到了五公主身上,更没有心思去管屋里那些丫鬟们的举动。 他每日里除去读书外,想着的不过是怎样见五公主一面。每每太后那边让他进宫请安,他都能高兴得好几天睡不着。 不曾想,他的一片真心,看到了娇杏的眼中,却成了“忘恩负义”的铁证。 娇杏怎么也没想到,少爷“背着她”居然在外头有了旁的人。而且那个女人把少爷的一颗心全都勾了去,让少爷念念不忘茶饭不思。 后来,就有了宫里的赐婚。 舜安颜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够得偿所愿,娶到了心心念念的女子,欢喜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而娇杏把这一切看在眼中,怒火日渐旺盛。 她这种愤怒和嫉妒的心思,在看到少爷给那女人从江南特意带回来的那几身衣裳的时候,达到了鼎峰。 娇杏觉得,那女人根本不配穿少爷特意带回来的衣裳。 那女人才来了多久? 而她在这边已经快十年了!她跟着少年这十年的时光,岂不比那女人的短暂陪伴更有意义?! 娇杏私下里偷偷藏了一些家里用来毒死老鼠的老鼠药。 她给那女的清洗那几身江南带回来的衣裳的时候,把老鼠药放在里头。 这样一来,那女的穿着这几件衣裳肯定就会不舒服。不舒服自然会脱下来不再穿。 娇杏想,说不定少爷一个高兴就把那些衣裳赏给她了?谁让那女的不稀罕他送的衣裳呢。 即便是那女的非要坚持穿着那些衣裳,倒也好。想必会皮肤溃烂变成丑八怪。那样少爷自然不会再喜欢那丑八怪了。 娇杏想得完善,见少爷要带着那女的一起来热河避暑,她就也跟着来了。 偷拿宜妃的首饰匣子,纯属意外之举。 当时她经过那个马车的时候,见到马车旁边没有人,就顺手翻看了一下那个箱子。 没想到里头居然有个首饰匣子,而且还没上锁。里头的珠宝看上去颇为贵重。 她手脚不干净已久。 在少爷房里伺候的时候,少爷的银钱颇多,她时常拿上个一二两银子,少爷也不会发现。 久而久之,这种偷鸡摸狗的行为早已成了她的习惯。 她觉得宫里贵人们肯定首饰很多,丢了这个匣子后也不算得什么,便顺手把那匣子给带走了。 谁曾想…… 谁曾想宫里要查一件事,远比她想象得要仔细得多也快速得多。不过几日功夫而已,就把她给揪了出来。 娇杏实在是想不明白。 她做这些事儿都没有留下痕迹,怎的就会被人给抓住了呢?! 娇杏浑身都在疼。 那四贝勒审讯好生厉害,什么重刑都敢让太监往她身上用! 娇杏嘴巴被堵住了,呜呜呜痛哭不止。 康熙帝一脚踹在了她的身上,回头给梁九功一个眼色。 梁九功会意,出来后找到自己要找的那个小太监,轻声吩咐:“陛下说了,那娇杏的爹娘兄弟姐妹,一个不留。娇杏,五马分尸吧。” 小太监长相很寻常,应声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行宫内。 很快地,有人把娇杏拖了出去。 那娇杏到底也只是个从佟佳家长大的奴才而已。 她只知道自家的老爷和少爷都很厉害,老太爷也很厉害,旁人家的奴才见了他们府上的奴才,都要低声下气的。 而且她的爹娘在府里做事那么多年,府里的其他奴才们见了她的爹娘,都毕恭毕敬。 说她们一家人在佟佳家的奴才中是横着走到也不为过。 久而久之,娇杏就也以为自己很厉害了。 她觉得以她爹娘的身份,再加上自己的长相,做少爷的通房绰绰有余。毕竟府里有那么多小厮和管家都想娶她呢。她对自己的魅力也是有足够信心的。 她以前想得太好了。 所以,到了这一刻她才知道,少爷的嫡妻五公主,这个身份代表了什么。 为什么五公主出嫁的时候少爷会跟着五公主搬到了公主府。为什么,四福晋当时会严肃地训斥她,那不是少爷和少奶奶,那是公主和驸马。 在皇家威严面前,佟佳家都不算什么。而她不过是个蝼蚁而已! 甚至连蝼蚁都不如! 娇杏此时此刻方才开始后怕,却已经太晚。一切都无法重新来过。 康熙帝见梁九功回来了,轻轻颔首后,抬手拍了拍胤禛的肩:“你做得很好。” 胤禛拱手:“回皇阿玛。儿子不敢居功。这一次是四福晋发现了不对劲,儿臣也只是听她的指示来做的。” 康熙帝如今爱女差一点丢了性命,那种差点失而复得的心,让他这个早年曾经失去过许多子女的父亲庆幸不已。 幸亏有四福晋在。 不然,他又要失去一个孩子了。 或许也应该怪他。 公主们儿时在宫里长大,有疼爱她们的长辈护着,见不到那许多的阴暗面。 等到出了宫,她们突然就要面对这变幻莫测的世界,根本无法适应那生活中的种种手段。 譬如远在草原的三公主。 譬如刚刚脱离了危险的五公主。 康熙帝深深叹了口气,瞥了眼四阿哥,快步朝外行去:“走。咱们去看看四福晋和五公主去。” 第114章 第 114 章 五公主醒来的时候,小小的房间乌泱泱挤满了人。 她睁眼看到皇阿玛和皇额娘,虚弱地笑笑:“你们怎么都来了?” 刚才经历的那一切仿佛是一场梦。 在梦里她痛苦难当,一会儿昏迷一会儿清醒。整个过程好似被撕裂成无数碎片,连接不起来。 德妃一直在女儿的床边落泪,眼睛都哭肿了,见女儿醒来便扯出一个笑容:“你出事,我们怎么能不担心怎么能不来。” 七公主之前还强装镇定,这时候她哇地一下大哭起来:“姐姐!你可算是醒了!你不知道,我们都可担心你了!” 太后看到孙女儿终是睁开了眼,心中巨石落了地,直接扑到了床边:“孩子,你觉得怎么样啊?”声音已然发抖。 五公主想要抬手,却没有力气,只能微微笑着:“我没事。” 因为之前大量灌下汤药又数次呕吐,她的嗓子火辣辣地疼着,说话声音极其沙哑。 看到孙女儿已经意识清醒,又能开口说话了,太后感激得不行,坐在床边望向四阿哥身边的那道娇俏身影,哽咽着说:“这次可真是多亏了四福晋在。” 小五是她从襁褓里的婴孩,一点点亲手带着长大的。 说这个孩子是她的命也不为过。 如今小五命悬一线差点没了,多亏了四福晋方才转危为安。她现下的心情,看着四福晋的时候,就跟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似的。 太后记得上次四福晋救了七公主后,她给了四福晋一个手镯,说让四福晋以后拿着手镯找她,她可以答应四福晋一件事,任何事情都行。 问题是,现在的情形,都不是答应“一件事”就能够表达感激的了,答应千千万万个,她都肯。 说她偏心也好,说她对孙女儿们不一样好也罢。 在她心里,终归还是最心疼那个亲手带大的孩子的。 太后拉着五公主的手,扭头望着四福晋,诸多话语说不出来,沉默着憋了好半晌后,竟是落了泪。 这下子大家都慌了起来,赶忙安慰老祖宗。 太后摆摆手示意大家不用紧张,又指了四福晋,对康熙帝说:“赏!给哀家好好赏她!这孩子就是咱们的福星!善星!” 珞佳凝知道大家都担心五公主,所以看到众人都围在了床边,她反而是和胤禛一起站在了墙边,没有硬挤过去。 毕竟现在长辈们都想要近一点看看五公主。她把位置留给了她们。 珞佳凝看太后现在心情激动,忙笑着说:“什么善星?我可是没听说过这种词儿,皇祖母诓我呢。” 太后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激动之下说错了词儿。 被四福晋这么一打岔,她太过起伏的心情好歹是略微平复了一点点:“没听过就没听过。皇祖母专门赐了这个词儿给你,谁敢说不行?” 这下子不只是珞佳凝了,周围人也都笑了起来,连康熙帝都在哈哈大笑。 “四福晋做得不错,是该赏。”康熙帝道:“只是儿子一时间还没想到怎么赏她,皇额娘给朕点时间好好想想。” 太后沉吟道:“在行宫,什么都没有,好东西都在京城留着。是得好好想,那就等回宫再说吧。也不急于一时半刻了。” 康熙帝应了一声,顺手把拇指的玉扳指拿了下来,塞到四阿哥手里:“这个先给你们吧。后头的回京了再给。” 胤禛正站得笔直,没料到皇上会突然塞了个东西过来,忙双手接过。 这扳指是康熙帝戴了好多年的,还跟着他打败了噶尔丹,在康熙帝心中的地位颇重。 如今康熙帝把它给了四阿哥,这事儿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没多久,消息传到了行宫各个角落。 宜妃和惠妃方才知道,这事儿竟然是驸马爷身边的一个丫鬟闹出来的。而且,宜妃丢失了的那个首饰匣子其实是被那个丫鬟给弄去的。 宜妃脸上有些挂不住。 在屋子里坐立难安了许久后,宜妃心一横,咬着牙硬逼着自己走到了惠妃的门口,笑着扬声问:“姐姐在不在屋里?” 惠妃的声音透着冷漠:“不在。” “哟,那可是巧了,我来了姐姐却不在。那我进屋等姐姐吧。”宜妃也不顾惠妃的眼刀子,硬是顶着惠妃的冷眼钻进了门内。 热河本就凉爽,空气清新。 可惠妃的房内却还是放了几大块冰,让这屋里的温度降得更低了点。 宜妃顺口问了句:“姐姐屋里怎么那么冷?若我说,这个温度还放冰的话,恐是会着凉。” 惠妃凉凉地斜着望了她一眼:“气得我内火旺盛,多放冰才能让心火降一些。” 宜妃讪讪笑着:“姐姐还在怪我之前说错了话?” 眼看着惠妃的脸色非但没好起来反而更差了些,宜妃忙说:“这下子我们都知道误解了彼此,倒是可以握手言和了。”又拿了帕子半遮着嘴轻轻地笑。 惠妃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什么叫‘误解了彼此’?明明只有你在误解我偷拿了你的东西,我却没有误解你。我说我没拿,是真真正正在说实话为自己辩驳,可没有误解你的半分意思在。” 宜妃也知道自己理亏。 本来惠妃完全没有掺和到首饰匣子的事情里头去,是她非要攀咬惠妃,惹得惠妃和她一起在众人面前争吵,丢了脸。 这事儿闹得挺大,还惊动了皇上。 也难怪惠妃现在没什么好脸色给她看——因为大皇子的缘故,皇上已经是对惠妃颇有怨言了,觉得惠妃没管教好儿子。 现在再闹了这么一出,即便是知道了惠妃底下的人没有拿那个匣子,可是两人争吵的情形已经被皇上知道,皇上对惠妃“不识大体言辞无状”的印象是抹不去了。 终归是宜妃害得惠妃如此。 宜妃忙让人把自己备下的东西拿了过来:“姐姐,这是我娘家送来的一些新鲜果子,好吃得很。你尝尝?” 惠妃摆摆手:“罢了。别我吃了这个东西,回头你又让人说是我偷拿了你的。拿回去吧。” 宜妃是卯足了劲儿来的,想要求个握手言和。 可是惠妃不吃这一套,压根不给她丝毫的挽回余地。 宜妃也没辙,只能讪讪地把东西又拿了回去。她一回到自己屋里就蔫蔫地坐到了椅子上,越想越气。 李公公赶紧给她端了杯凉茶:“娘娘喝点茶,消消气。” 宜妃当即把火发了出来:“什么消气?这怎么消气?那些人捅出来那么大的篓子,凭什么让我来承担这种后果?” 她觉得自己委屈得很:“之前我哪里知道是旁人家带来的丫鬟手脚不干净?惠妃的箱子挨着我的,我当然会想着是惠妃的人干的了。惠妃为什么还怪我。” 说罢,宜妃想到了那个五驸马身边的丫鬟,气得把茶盏都摔到了地上。 “一个丫鬟,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胆子。”宜妃捏着帕子愤愤不已,随口便说:“要我讲,那佟佳家指不定背后有什么人在暗中怂恿那丫鬟做这种事情。” 李公公生怕宜妃再发脾气,那样的话,他们这些底下人可受不住,忙连声应着:“是是是。娘娘您说的都没错。” 宜妃发泄了好一通才算作罢。 而后她又思量着,该怎么挽回和惠妃的关系。 大家要在行宫住上挺长一段时间,倘若一直这样僵持着,倒是不太妙了。 五公主休养了好几日方才能够下地行走。 舜安颜又是心疼又是愧疚,衣不解带地在她身边照顾着。 这天天气晴朗。 珞佳凝和七公主五福晋一起在院子里吃茶聊天。 她们一大早就听说五公主好起来了,一会儿就能来找她们玩。所以几个人都没有离开院子,专门守在这里等候五公主。 不多会儿,舜安颜亲自扶了五公主出来。 七公主看到舜安颜那憔悴的样子,吓了一跳:“姐夫你这是怎么了?” 现在的舜安颜,已经是胡茬子遍布脸上,头发乱糟糟的,眼下满是乌青,整个人看上去憔悴得很了。哪里还有半分平时的潇洒俊朗? 看他这模样,好像是被人下了毒的不是五公主而是他了。 舜安颜笑笑。 因为脸上都是胡茬,而且脸色很差,他这一笑倒是有点吓人的味道。 七公主缩了缩脖子。 五公主握着夫君的手,温声说:“这些天辛苦你了,你去歇息一下吧。有四嫂在,你不用担心我。” 舜安颜原本还想说他不累。又听说四嫂在,他莫名安心许多。 这些天他没睡过片刻的安稳觉,如今看到妻子好转,终于放心下来后,他也觉得有些疲累了,便也没再坚持。 “那我沐浴后收拾下,略睡会儿。等两个时辰后再来陪你。” 五公主嗔道:“两个时辰?除去沐浴吃饭的时间,你才能睡多久?多睡儿再来。” 舜安颜显然没打算多休息,听闻后也只笑笑,没多说什么。 等他走了后,五公主方才轻声与七公主说:“你姐夫一直在照顾我,顾不上捯饬自己,这才搞的灰头土脸的。你可别笑他。” 贵为佟佳家的嫡出少爷,舜安颜平时很注重外表的。 只是最近五公主身子不好,他心疼妻子且心存愧疚,半点也不让旁人接手照顾五公主,全是他不分日夜地在床边伺候着。 五公主知他心意,也劝说他去休息。可他怎么也不听。 这不,如今她好多了能下床了,他也只肯给自己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等会儿还得回来跟着她方才放心。 五公主说起自家夫君的时候,脸上满是满足的笑意。 七公主的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她觉得当初那两个男人配给她和姐姐,倘若姐姐去的是人口简单而且人人心善的张家,那么姐姐就不用遭遇这一切了。 七公主欲言又止。 五福晋知道,自己对七公主来说多少是个外人。 虽然四福晋对她宛若亲姐妹,而且五公主和五阿哥如亲兄妹一般,可对七公主来说,她这个五福晋却到底疏远了些。 五福晋是想着看看五公主所以一直在这里的。 眼见七公主仿佛有什么心底话想要和五公主说,五福晋就站起来说道:“太后那边还担心着五妹妹呢。我去给太后回个话,说五妹妹今儿出来了,一切安好,让她放心。”这便借机走出了院子。 现在剩下的只有自家姐妹和最亲爱的嫂嫂了。 七公主终于把心底的话讲了出来:“五姐姐,你……你这两天有没有后悔过嫁到佟佳家?” 不怪她这样担心着。 其实,她这几天无数次地想过,如果当初姐姐嫁给张廷璐就好了。那么姐姐就不用这么遭罪地被佟佳家的丫鬟给暗害。 七公主这么想过之后,思及张廷璐,又有些舍不得。 七公主是极喜欢张廷璐的。 她自己一边想着“如果姐姐嫁到张家就没那么多事了”,一边又生怕姐姐会觉得“当初如果没嫁给舜安颜而是嫁给张廷璐就好了”,忙说:“张家虽然是不错,人口简单。可张廷璐一直在哥哥们的阴影下成长,颇有些懦弱,并不像姐夫那么英武有担当。” 舜安颜走的是武路,自然高大英武。 而张廷璐一介书生且不是张扬的性子,自然会显得弱气一些。 五公主没料到妹妹忽然会冒出来这么一句,不由扑哧笑了:“你何至于会觉得我会懊悔是配的舜安颜?我哪里觉得张廷璐比他好了?” “可是……”七公主不是扭捏的性子,不然的话,她也不至于把心里话和姐姐摊开来说的。 但她还是觉得有些字句实在讲不出口,吞吞吐吐道:“可是张廷璐确实很好呀。又用功,又温和。脾气好不说,关键他还很好看,懂得的东西又多。但凡给他拿出个什么来,就没有他不认识的。” 五公主不由得哈哈大笑。 结果她笑得太狠了,扯到了催吐时候伤到的嗓子眼儿,不由一阵咳嗽。 七公主和四福晋忙过来一左一右地给她抚着后背,生怕她再咳得身子不适。 五公主笑着示意自己没事。 事实上,这两个男人比起来,五公主从头到尾都是真的更喜欢舜安颜一些。 在她看来,张廷璐脾气好是好,可除了脾气好之外,也没什么太多的优点了。 反观舜安颜,待她一心一意从无二心,且孔武有力,不似书生那般手无缚鸡之力,更合她心意。 所以这世上的姻缘,当真是奇妙。什么人配什么人,都是有定数的。你眼中的潘安,我却瞧着一般般。我看中的宋玉,在你看来却没有丝毫吸引人的地方。 这或许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吧。 五公主觉得,佟佳家再怎么样,那也是佟佳家的关系。 只要是她认定了的那个人,只要他肯陪在她身边,即便对面是刀山火海,她也能挺过去。 “反正我们俩基本上都只住在公主府。”五公主道:“大不了往后尽量少回婆家就是了。” 这也是舜安颜的意思。 舜安颜没料到自家的丫鬟居然存了暗害五公主的心思,这几日已经自责得都快活不下去了,恨不得用自己的命来抵了妻子受的苦。 这可把五公主心疼坏了。 五公主自己心里有数。说实话,倘若换一个男人的话,那个男人不会再像舜安颜这样疼她了。 她旁的都不在意,甚至身子受苦都无所谓。 她在乎的是夫君对她的爱。 有舜安颜这么极致的毫无保留的宠爱,她觉得这就足够。旁的都无所谓。 五公主十分笃定,自己要的就是舜安颜,其他男人她都看不上。 见姐姐如此毫无半点后悔的意思在,七公主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不好意思。 五公主给妹妹了个安抚的笑容,转而握了四福晋的手:“说一千道一万,这一次都是多亏了嫂嫂。若没有嫂嫂在,我这条命肯定是没了的。” 她握着四福晋的手又用力攥了攥,只是她现在身子尚还虚弱,即便是在努力使劲儿,那力道却也不大:“这次多亏了四嫂,不然的话,我还指不定魂魄归于何处了。真是谢谢四嫂了。” 千言万语,当然不是一个“谢”字可以说得尽的。可她现在却不知道除了“谢”字之外,哪些话语还更能体现出内心的感激之意了。 珞佳凝笑道:“五妹妹没事就好,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 “不是客气,是真心话。”五公主道:“没了你,我们姐妹如今都不在的。” 这事儿激起了七公主心底的往事,赶忙附和:“就是就是。我们姐妹俩都是嫂嫂救回来的。” 这时候五公主说起来了一个她没对旁人讲过的事情。 “事实上,当初从京城出发前,就是娇杏一直暗中提醒我,让我穿着舜安颜给我新买的这几身贵重衣裳出行的。”五公主道:“我看她是舜安颜身边得力的人,一直很信任她,这才着了她的道。” 娇杏也正是一直在她跟前装乖巧装得好,才会让她放松警惕。 五公主:“倘若不是她一直劝,一直在我跟前提起来驸马为我买这些衣裳时候的一片痴心,我何至于非要在那么热的天,穿了那厚衣裳坐车子?” 听了她的话,珞佳凝仔细想想这件事,颇有些后怕。 那娇杏虽然做事猖狂了些,里头的一些计划却也颇为缜密。 若不是她提早防备着,若不是她知道五公主会“因为中暑而亡故”这件事,一直在留意着五公主的状况。 那么衣裳泡过老鼠药这件事很可能就会被掩盖下去。而五公主的真正死因,就被“中暑”给遮掩了过去。 毕竟那衣裳确实有点厚重,穿着从京城到热河一路上过来,肯定也会在路上出现中暑症状。 本就身子不适了,再被那药一激,整个人肯定就不行了。 珞佳凝宽慰了五公主几句,又提醒五公主:“别忘了把身边的人换一换。” 五公主带过去的宫人们,那都是自五公主小时候就在照顾她的,自然极其信得过。 可是佟佳家过去的人,却不见得可信,娇杏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这些人最好是换一遍。不管怎么说,安全是第一紧要的,不能让那些恶人有机可乘。 “四嫂的话,我明白。”五公主道:“回去后我们会安排好一切的。” 现在五公主身边伺候的,已经只有她从宫里带到公主府的人了,其他佟佳家的下人全都放到了院子外头做粗使。 说她太过于小心也好,说她过于谨慎也罢。 她这条命是四嫂拼命救回来的,她不能再儿戏对待。不然不只是对不起关心着她的亲人们,也对不起那样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四嫂。 康熙帝因这件事大怒,直接写了道旨意怒叱佟佳家管教奴才不严。 佟佳家特意遣了个人过来登门道歉。 来人是隆科多。 康熙帝收到消息的时候,隆科多人已经到了热河,再一小会儿就会到行宫了。 康熙帝自然知道佟佳家派了人来是做什么的。 可他身为一个父亲,一个差点失去了爱女的父亲,是实实在在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到佟佳家人的。 更何况来的只是隆科多而已。 倘若来的是佟国维,身为他的舅舅兼岳父,那他身为晚辈,不说君臣之礼,单说这层亲情关系,总也得见见。 可现在来的是隆科多,那就不必这么麻烦了。 康熙帝立刻变脸:“不见。” 梁九功知道皇上这是爱女心切,脾气上来了,赶紧去劝:“皇上,您可以不去见。可是佟佳家来了人,也不能谁也不理他啊。而且佟佳家让隆科多大人来,正合适。他们这样考虑周到,皇上是不是也要派个人过去看看?” 佟佳家身为国舅家,地位自然不同于旁家。 而且隆科多是康熙帝身边顾命大臣,是天子近臣,身份不同于旁人。 不得不说佟佳家也确实挑了个不错的人选,身份够高,过来赔礼不至于失了分寸。却不会身份太高,压得康熙帝亲自出面。 康熙帝即便知道佟佳家人做事有分寸,这个时候却难掩愤怒。 不过,梁九功说的也有道理。 康熙帝冷静些许后,吩咐:“那就让老四去见见他吧。” 恰好佟佳家是先皇后的娘家,而四阿哥是先皇后跟前养大的,隆科多算是四阿哥的舅舅。所以康熙帝命四阿哥去见隆科多正合适。 梁九功忙应声而去。 胤禛收到了皇阿玛的意思后,本来就打算去见隆科多了。结果他走着走着,想到了自家小妻子,脚步一转,又去寻了珞佳凝。 珞佳凝听到胤禛的来意,颇不敢置信:“四爷让我陪着你去见隆科多?” “嗯。”胤禛含笑道:“这一次五妹妹是你救回来的。你跟着我去,让隆科多见见。” 顺便也让佟佳家的人感激珞佳凝。 若不是珞佳凝在的话,倘若五公主真没了,而娇杏的事情再翻出来,那就不只是娇杏一家人赔命就行的了,连带着佟佳家也要遭殃。 珞佳凝不想去见隆科多那个心思弯弯绕特别多的家伙,十分坚决:“我不去。” 胤禛一看她态度就知道她主意已定。 他薄唇紧抿,轻声一笑后,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那,如果说,我怕去见隆科多舅舅,只能央了你来陪着我过去我才能有勇气过去,你肯还是不肯呢?” 珞佳凝悲愤了。 她退后几步,仰头望着人高马大身姿笔挺的四阿哥,又低头看看自己这娇小的身材…… 你说你怕? 你说让我陪你? 你还真好意思啊你?! 第115章 第 115 章 珞佳凝最终没能拗过胤禛这个粘人的家伙,跟着他一起去了。 隆科多在旁边的厅里静静等着。 他刚到热河就赶来行宫这边了,热得满头大汗,身上衣裳都湿透了,黏糊糊的贴在身上,难受得紧。这么一来,汗就更多了。虽然小太监送了好几块擦脸的布巾给他,也不够使的。 他正愁烦地来回踱步,忽然看到外头来了人,这才停住步子。 之前康熙帝迟迟不肯见他,隆科多还生怕自己这一趟要走空。现在看到四阿哥和四福晋过来,他松了口气,赶忙行礼:“微臣见过四贝勒,见过福晋。” 他三十多岁的年纪,相貌中等。不过眼睛十分有神,望过来的时候那审视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似的。 珞佳凝:…… 没事儿。 她不会被这个人的锐利双眼给吓到。 别看隆科多此人乍一看上去好像很机灵,实际上,十分眼瞎。唯一做过的正确大事儿可能就是继位的关键时刻帮了胤禛一把。其他没啥了。 胤禛负手而立,虚虚地扶了隆科多一把:“佟佳大人不必如此多礼。” 私下里他哄着珞佳凝过来的时候,说的是“隆科多舅舅”,可真实打实见着面了,此刻又是佟佳家不占理,他自然不可能忘亲近了叫。 更何况,他和德妃现在关系很好。对于先皇后佟佳氏,他尊称一声“母后”是必然的,可是对于佟佳家的人,他也不会这么莽撞地自顾自去攀亲戚。 说实在的,佟佳家的人也没有主动向他示好过,佟国维一直在往八阿哥那边靠,这种情况下不会倒贴过去叫得那么亲昵。 珞佳凝了解胤禛,自然知道他为何如此,顺势笑着坐了个“请”的手势:“佟佳大人一路奔波,想必累了。我让人备了冰镇梅子汁,给大人解解暑。” 她话音刚落,翠莺很机灵地就把梅子汁给端了上来。 隆科多不停地擦着汗,一是因为赶路赶得急,确实有些累着了,一来,他这次是为了替家里请罪而来,心里紧张得很,额头上的汗珠子就不住地往外冒。 胤禛看他这样紧张,想了想,朝珞佳凝看了一眼。 珞佳凝知道胤禛是怕隆科多拉不下面子,让她在旁边略坐会儿等他。珞佳凝便找了个比较偏一点的位置落座后独自喝着茶。 胤禛低声与隆科多“密谈”了一会儿。 不多时,隆科多感激地连连拱手:“多谢四贝勒。微臣自知管教奴才不严,实在罪不可赦。还望四贝勒在皇上跟前多多美言。” 胤禛淡笑:“佟佳大人且放心。皇阿玛虽然护女心切,却也知道佟佳家为国效力的一片忠心。” 隆科多又转身走过来,朝着珞佳凝深深揖礼:“多谢四福晋!若不是福晋机敏救回五公主,微臣一家可真……真是万死不能谢罪啊!” 说着他还擦了擦眼角,也不知道是真挤出来了泪珠子,还是在擦流到眼角的汗。 胤禛和他两人又打了几句官腔。 隆科多请求四贝勒和四福晋带他去见康熙帝。 可是一行人到了康熙帝所在的殿外,康熙帝却拒不见隆科多。 隆科多就在院子里遥遥地朝康熙帝所在的方向磕了几个响头,这才一步三叹地往外走。 原本胤禛是不用送隆科多出去的,只是隆科多恰好和他提了提现在京城的一些状况,他就顺势边走边详谈了。 三人刚刚到了行宫的门口。 这时候有个妙龄女子从外头街上拿着马鞭急冲冲跑了过来,停在行宫门口:“大人!您怎的这样慢?我来了好久了,一直在等你呢。” 隆科多正想着怎么和四贝勒四福晋道别,用什么词儿比较好。没曾想一下子听到了这个熟悉的声音,倒是让他愣了愣。 现在人已经到了跟前,他想要再让这个女子离远一点怕是不能了。 “这是微臣的一个妾。名字就不提了,恐污了贵人们的耳。”隆科多与四贝勒四福晋道:“微臣……”他略有些尴尬:“微臣让她来热河相伴,却不曾想她来得那么快,倒是冲撞了贝勒和福晋。” 原来,隆科多想着要来热河一趟,就打算和宠妾一起在热河顺便逛一逛,让家里护院带着这个小妾随后赶来。 小妾也是个能耐的。想必是跟着隆科多学过骑术,一路策马而来,倒是比他晚到了没多少。 这才让胤禛和珞佳凝碰了个正着。 胤禛心里厌弃隆科多这种行径,明明是代表家里来向皇上认错的,结果还不忘带着小妾。 但他面色不显,依然保持着微笑:“隆科多大人自去游玩吧。这热河精致不错,温度又十分适宜,暑日里来确实得当。” 隆科多挤出个笑容。 小妾倒也机灵,听说隆科多叫眼前的夫妻俩是“贝勒”和“福晋”,她就乖顺地福了福身:“贱妾见过贝勒和福晋,贝勒安康,福晋安康。” 珞佳凝看着这个颇有媚色却容颜并不十分出色的小妾,心中一动,忽然想起来一个人。 只不过那个人许是还没有出现在隆科多的眼前,所以隆科多身边的还不是她。不然的话,但凡那人出现了,现在隆科多身边带着的就铁定是她了。 但,隆科多喜欢妩媚女子的这个特点,现在已经初露端倪。而且,很显然,他娇惯“妾室”的性子,现在已经初步显现出来。 倘若遇到了心尖尖上的小妾,这人能做之后那种宠妾灭妻的事情,丝毫都不让人觉得奇怪。 珞佳凝之所以那么确定眼前的女子并非隆科多最宠爱的那个女子,便是看眼前的小妾行事虽然急躁了点,却也有章法。 她能够好好地行礼问安不说,还能自称一声“贱妾”,懂得尊卑知道自己身份低贱。好歹在礼数方面尽力了。 珞佳凝就也没多为难这妾室,笑着说:“你们好好玩一玩吧。这个地方好玩的地方不少。” 那小妾开开心心应了一声。 她顺从地等在隆科多身边,他们两个人先请了四贝勒和四福晋先回去,等到目送四贝勒夫妻俩走远了,两个人方才一起上马离去。 没多久,佟佳家往热河行宫送了许多东西过来,有首饰有布匹还有一些新鲜的瓜果。 其中一些是送给所有贵人们的。 另外有些东西,特别标注了,有送给康熙帝的,有送给五公主的,还有送给四福晋的。 康熙帝没收佟佳家给他的东西,直接把他的那一份全部给了四阿哥和四福晋。 康熙帝说,若不是四福晋把五公主救回来,现在就不是这么平和的情形了。他虽然身为父亲,却在女儿生死的瞬间什么忙都没帮上,实在是对女儿有愧。反观四福晋,做了身为一个嫂嫂能做的所有事情,即便是亲姐妹,也不一定能到这个份上。 康熙帝对四福晋赞赏有加,把自己那份东西就赏给了赛格和四福晋。 一时间四福晋风头占尽,成了热河行宫里最炽手可热的人。 待到热河消暑的时候过去,天气开始转凉,一行人打道回府准备回京的时候,五公主也已经痊愈。 太后和康熙帝都高兴得很,都要离开热河了,两位长辈一股脑又给四福晋了好些赏赐。 大家开开心心回京城的路上,基本上所有人都心情愉悦,除了一个人。 张廷璐。 这一次回去后,他面临秋闱。可他觉得自己读书不够好,心里头实在是没有底,紧张得很。 在热河的时候,他也努力了用功了,却始终觉得差了点什么。 张廷璐的这满腹心思,不好意思对其他人讲,只敢对妻子七公主和四嫂说一说。 七公主宽慰他:“我看你日日读书,也已经是努力过了。既然如此,尽力就好,中不中的都在其次。” 事实上,身为她的驸马,张廷璐即便是不用功读书,也能求皇阿玛个恩赐得个不错的官职。 可张家书香世家满门清贵,都是从翰林院做起的。张廷璐也想入翰林。想走这一步的话就必须要最终过了殿试才可以。那秋闱自然更应该先过了才行。 七公主是想着,反正不中的话,也能过得不错,所以她宽慰张廷璐的时候是情真意切的。 不过张廷璐的担忧也十分的真心实意。 夫妻俩一个劝着,一个愁郁着,这一路倒是都不太顺心了。 珞佳凝也帮忙劝张廷璐:“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横竖都是要去考,放宽心态最好。说不定心态平稳后,本来不太会的题目到时候还能想起来怎样解答。” 有时候心态就是这么重要。 就算是在现代,亦是如此。遇到大考,心态好的中等学生超常发挥,可以考到上等的学校。有些明明很不错的学生,因为太过紧张,本来该会的题目都解答不出来,反而平白错过了心仪的学校。 可张廷璐现在没有到达胸有成竹的地步,显然心态是过不了关的。 他去考试的时候,整个人都紧绷着放松不下来。考完回到家里,便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不出所料的,张廷璐果然落榜。 他心里落寞得很,郁郁寡欢不见笑颜。 七公主倒是觉得无所谓:“你既是考不上,便求了皇阿玛给个职务就好。” 张廷璐轻轻摇头。 七公主便也只能支持夫君的决定,看着他愁眉不展地继续读书,准备以后再考秋闱。 期间张家两位大哥都来公主府看望过三弟几次,兄弟们在书房谈话,不时有张廷璐的叹息声从内飘出。 看着这般的情形,七公主又有些自责,觉得这个事儿是她给耽搁的。 倘若张廷璐不娶她,就不用住在公主府,也不用跟着去热河行宫。不用住公主府和热河行宫的话,那他就能一直待在张家。有哥哥张廷瓒和张廷玉提点着,他说不定就能把这次秋闱给过了。 七公主对自己的事儿不太上心,对于张廷璐的事儿,倒是十分在意。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耽误了自家夫君,心里头难受得很,郁结于心后倒是病倒了。她这个病并不是特别严重,只是有些咳嗽。 珞佳凝曾经尝试过几次给她用健康药水。 可能她这个咳症虽然轻微,却引起了当年落水的病根的关系,健康药水根本无法使用上。 七公主冬日里身体虚弱着就总不见好。 就在这个时候,康熙帝做出了一个决定——明年的时候,再一次南巡。 这次南巡的名单暂时还没定下,不过他大概想好了路程规划。有不少人想要跟着过去,这段时间便常常在康熙帝跟前露脸,想着皇上一个高兴了说不定就可以跟着去江南了。 康熙帝兴致勃勃开始准备明年的南巡的时候,忽然间,京城里出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 说这事儿不大,是因为它不过是后宅的事情,而且是家事,再怎么样比起国事来都不能称为“大”。 说它不小,是因为这个事儿实在匪夷所思,前所未闻。又是发生在朝中重臣身上,影响力之大,传播速度之快,也着实不能算作太小。 这个事情的中心人物便是佟佳家的一位大人,隆科多。 隆科多本来就喜欢颇有姿色的女子,先前自家也有了不少小妾,各有特色。隆科多大人风流倜傥,算是朝中官员都知道的一桩“美谈”了。 本来这事儿倒也罢了,风流成性是不少男人的缺点,在这个时代算得上正常。 可偏偏问题就出在了这一次隆科多想要纳的一个女子身上。 如今没有多久就要过年,隆科多自然要多和岳家走动。 平时互相间往来,后宅的妾室是不能出来见外男的。 说来也巧了。那天不知道怎么的,他岳父家的妾室就出来了这么一个。而且那妾室还和他说了几句话。 自从那日见面后,隆科多就失魂落魄,一颗心都载在了那个小妾身上。 此女可是他岳父的妾室。名唤李四儿,比隆科多略小几岁,风姿绰约妩媚动人。 隆科多吵着闹着要把这个女的娶进自家。 女婿抢岳丈的小妾,这可真是前所未闻的丑事。而且他口口声声说的还是“娶”而不是“纳”,听上去竟不是纳妾而是娶妻了。 一时间这个事儿在京城闹得是沸沸扬扬,成为了众人茶余饭后的最刺激谈资。关于佟佳家大人强抢岳父小妾的事情传出了各种版本,一个比一个更加香艳。 最关键的是,隆科多的妻子赫舍里氏,是他的娘家表妹,也是他母亲的侄女儿。他的岳丈,正是他母亲的兄弟。 这样牵扯之下,他居然还明目张胆去强抢自己岳丈的小妾,行径更是让人难以启口。 康熙帝大怒。 他让胤禛找了隆科多的岳父悄悄问话,偏这个男人虽然身为长辈性子却懦弱得很,说什么“他想要给他就罢”,搞得四阿哥和康熙帝也没了脾气。 康熙帝决定不管这档子破事儿了。佟佳家自己不肯要名声,那他自然也不去替佟佳家丢人。只是暗中吩咐过佟国维,注意影响,不要让隆科多做得太过,免得佟佳家在京城抬不起头来。 也不知道佟国维有没有尽力去管一管儿子。 最终,在腊月里,隆科多力排众议,一乘小轿把李四儿接到了佟佳家。而且还给她单独辟了个院子,好生把她娇养了起来。 整个佟佳家都乌云盖顶,想必有这个妾室在,今年的新年怕是过不舒坦了。 胤禛听说了这个事儿后当真是觉得隆科多想法诡异。 “佟国维也不劝一劝!”胤禛晚膳的时候,不由和自家妻子抱怨了几句:“这下子,整个京城都在嘲笑佟佳家了!” 康熙帝私下里和胤禛提过好几次这个事儿。皇阿玛都没辙,他自然也没辙。更何况这些是别人的家事,就算是身为帝王和贝勒,也不能去多管旁人家的私事。 这也是康熙帝郁闷的地方。 明知道此时难堪,偏他身为帝王管不得。真是愁煞人。 “劝不住的。就算是佟国维出面,也劝不住隆科多。”珞佳凝道:“旁的事情或许还有转圜余地。隆科多纳李四儿,肯定是没办法劝他回心转意的。” 隆科多对妾室李四儿的纵容,是佟佳家在历史上留下的一笔不小的黑账。 这李四儿可是隆科多心尖尖上的人,谁能劝得住这样的“神仙眷侣”? 珞佳凝看胤禛因为他们而烦忧,不由宽慰他:“往后佟佳家还有的事情闹。这李四儿才刚刚进门,以后可也有的看。四爷不必为了他们烦忧。” 不然的话,光是替佟佳家发愁,这日子也没法过了。 胤禛知道妻子说得对,遂叹着气轻声应了一声。 不过,这件丑闻有了个结果后,倒是又带来了一个“喜事”。 珞佳凝放心不下七公主,时常去公主府探望。她闲来无事,自然要和七公主时常聊天。 七公主问她京城里现在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原本七公主是最爱热闹的,又十分八卦,自从出了宫后这种性质更是显露无疑。无论京城什么大事都不会错过。 现在她困在了屋里,每天养病。且张廷璐为人低调,不爱听那些乱七八糟事情,所以七公主现在基本上和外头脱节了,压根不清楚京城的动向。 珞佳凝本来想着,隆科多和李四儿的事情太过腌臜,没必要和七公主讲起来,于是没提。 后来她聊天的时候实在没想起来京城还有旁的其他事情了,这才讲了讲这桩奇葩而又诡异的事儿。 谁知七公主对此居然十分感兴趣。 “好嫂嫂,你就和我多说说这个吧。我爱听!”七公主说着说着,都带了笑:“这样离奇的事情真是闻所未闻……嫂嫂你往后多探听下他们的动向,就和我讲这个吧。” 原本郁郁寡欢病倒在床的她,此时好不容易见了笑容,当真是大家期盼已久的。 珞佳凝也没料到此种丑闻居然让七公主重新带了笑,自然答应了她的要求,经常带了隆科多他们的新鲜八卦到公主府。 七公主原本便是爱热闹的性子,只不过愁郁郁结在心,这才搞的身体不好了。现在她听这件事情一波三折听得多了,天天笑个不停,竟然慢慢好转起来。 到了腊月底,七公主已经基本上彻底好了,参加出席家宴都完全没问题。 张廷璐见状后,趁了自家四嫂有空的时候,忍不住小声嘀咕:“……四嫂,若说起来,我还真得感谢隆科多大人。” 可他这个“谢”字儿却不敢对隆科多说。 不然隆科多铁定能气个半死。 所以他只能把满腹的感激之意放在心里,唯有见了四嫂的时候方才敢诉说一一。 珞佳凝被这夫妻俩逗得笑到不可自已。 回到家后珞佳凝与馥容说:“七公主和七驸马真是一对活宝。看着俩人脾气完全不一样,却莫名合适。” 馥容道:“世上的姻缘本就是如此。有时候脾气太一样过不下去,反而不同的更能和睦。” 这时候翠莺在旁边插嘴:“比如四爷和福晋,也性格大不相同,结果好得很。” 一屋子人就都笑了。 珞佳凝看着她们开心,她就也很高兴。 她想着,馥容早已到了可以婚配的年龄,之前不肯嫁人,这一两年倒是松了口。而翠莺她们年纪都不小了,都是时候说人家了。 虽然不急于一时,但现在也得开始相看起来。慢慢看,才能挑中最合适的人。 珞佳凝想到之前采摘的梅花,不由起身,拿起了旁边的提篮:“我去厨房看看,要不要弄些梅花酥出来。” 现在腊梅开得正好,弄些梅花酥又应景又好吃。多做一些,还能送去张府,感谢张家人教导晖哥儿的恩师情义。 即便张廷玉不爱吃点心,他母亲张夫人爱吃也在足够的。 谁知珞佳凝刚刚说完,听了她这话,翠莺扑哧笑了。其他几个人也跟着在笑。 珞佳凝疑惑地望着他们。 安福在旁边解释道:“福晋,这两日隆科多大人到处买梅花酥,还都要最好吃的。听说是他那位新妾室想吃梅花酥,满京城的这种糕点都被他买了去,都卖光了。” “之所以卖光,是因为点心铺子把梅花酥销售完后,都不肯再做新的。”馥容道:“既然是隆科多大人的宠妾爱吃,那谁家铺子做了就等于是在给那个宠妾做。都丢不起这个人!” 翠莺笑道:“福晋还是换一种吧。” 珞佳凝听后,尴尬笑笑:“那必须换。” 珞佳凝提着提篮走出屋子往厨房去,边行边想,到时候做个什么为好。最好是好吃又应季的,再就是样子做的好看一点。这样送到张家去,也显得足够用心。 张夫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关键是足够用心且味道好,才是第一要紧的。 结果她走到半路就被一道高大身影给挡住了。 珞佳凝和他打了个招呼,叫了一声“四爷”,就继续边想着边往厨房去。 谁知她走了多久,那人就也跟了多久。 珞佳凝脚步微顿停了下来,虎头望着跟在她后面的人,不由奇了:“四爷如今没事做吗?”不然怎么一直跟着她呢。 “自然是有事做的。”胤禛莞尔。 珞佳凝:“那,四爷去书房?” “没什么要紧的,只是有事要做而已,又不急于一时。”胤禛顺手挽了袖子:“我看你要去厨房?准备要做什么吗,不如我帮你?”说着就把珞佳凝手里的提篮给接了过去。 珞佳凝:…… 不是。 这厮怎么就越来越粘人了呢。 他去干点自己的事不好吗,为什么非得在她这儿赖着? 她可是很忙的!!! 第116章 第 116 章 珞佳凝放弃了原本想好的做梅花酥的打算后,一时间也没有想到更好的替代品,眼看着厨房还有一些自家田庄产出的绿豆,无奈之下,就做了些绿豆蓉出来。等到绿豆蓉没那么烫了,她就用这些绿豆蓉做了绿豆酥送到了张府。 虽然绿豆酥显得太平常了些,而且因为有四阿哥在旁边“捣乱”,这些糕点的形状显得没有那么规整。 可好歹是四阿哥和四福晋协力亲手做成的,张家收到的时候异常高兴。毕竟这两位亲自下厨是极其难得的。他们身为臣子却可以收到四贝勒和四福晋的这般重礼,开心之余都有些舍不得吃了。 珞佳凝想想,只给孩子的先生一家送去亲手做的东西,好似不太妥当。 她就又拉着胤禛做了些绿豆酥。 第二日两人正好进宫,顺便给皇上太后和德妃都送一点,以表孝心。 翌日。 两人的车子在宫里停下后,携手往里行着。 东宫的一个小太监左顾右盼看到四阿哥后,上来打着千儿:“太子殿下找四贝勒有事商议。四贝勒若是得闲的话,还请往东宫一叙。” 胤禛便道:“我一会儿要去乾清宫宁寿宫和永和宫,各走一趟的话,约莫一个多时辰可好。之后便去东宫见太子殿下。” 小太监一一听进耳中,这便打了个千儿躬着身子离开,回东宫复命去了。 夫妻俩一起跑完了三个宫殿,胤禛便打算去东宫找太子。而珞佳凝则转回了宁寿宫,陪太后一会儿。 太后最喜欢的且亲手抚养长大的两个孩子,五阿哥和五公主都相继离开了宫中。老人家思念两个孩子,心里担忧得很。 正巧四福晋和这俩孩子都关系很好,而且时常往来。太后就让四福晋去她宫里多陪她说说话,顺便讲讲五公主和五阿哥近况如何。 最关键的就是五公主了。 自从在热河行宫大难不死后,五公主的身体虽然已经恢复,却还时不时生一场小病。 消息传到宫里,太后紧张得很。 即便太医也说了,五公主这个情况很正常。因为身体受损,加上现在是冬日,很容易感染风寒。挺过去这一两年后,身体就能健康如初了。 太后却还是担忧孩子,又舍不得五公主这般情况下再在宫里和公主府两边往来,索性找了四福晋细问究竟。 胤禛把珞佳凝送到了宁寿宫后,他便独自前往了东宫去。 因为夫妻俩这次一起来的,身边没带几个人。 胤禛想着自己一个大男人,又是在宫里长大的,这里有几个墙几个瓦他都清楚得很,没必要非得带人。 他就把跟着自己的苏培盛也留在了宁寿宫,独自一人往东宫去。 也是怪了。 他来到东宫后,发现这边竟然只有两个小太监守在院门口。一眼望过去,院子里居然没有人。 胤禛正想问一问那两个小太监是怎么一回事。结果俩小太监凑在一起说了句“走咱们悄悄吃一口酒去”,竟然就这么离开了,往旁边的一个小院子去。 那小院子就在东宫旁边,来回近的很,倒是不耽搁差事。 胤禛暗暗叱了句真是偷奸耍滑的奴才,倒也没有喊住他们,自顾自往院子里去了。 进了院子他才发现,果然院中无人。 今日风有些大,冬风凛冽,吹得人脸颊生疼。 胤禛贴着墙边行走,风倒是小一点。他疑惑着这儿为甚无人,又纳罕着太子把人都谴走了是为了什么,不知不觉来到了太子寝殿附近。 他看着这边有人影晃动,所以来到这边。想找个小太监问问太子在不在,结果这边屋门没有关牢,他从门缝儿里一下子看到了里头的太子。 胤禛顿时愣住。 太子还是那个太子,自然不会让他如此惊愕。 让他诧异至极的是太子身上穿着的衣裳,居然是明黄色! 这种明黄只有皇上能穿,旁人穿不得,即便是贵为太子也不行。 太子这般,竟是有僭越之心了! 胤禛见当时四下里无人,就赶紧离开了,丝毫都没有惊动旁的人。 他刚刚走出院子,听到后头有响动,回头一看,守着院子的那两个小太监正好回来。 虽然没有被他们看到,可胤禛觉得不妥当,立刻拉了正在太后宫里陪伴太后的四福晋,二人往御膳房绕了一圈,还张罗着给四福晋要了许多糕点,亲自帮四福晋抱回了永和宫。 胤禛估算了下时间,又过了一个时辰,方才慢吞吞往太子东宫行去。 他不去不行。 之前太子特意找了他,说有事儿和他商议,倘若他故意不去的话,反倒是显得自己已经“来过一回”了,很容易被太子猜忌。 倒不如晚来一些时候,只说一句来迟了,反而显得自己今天是头一回来似的。 太子看到了四阿哥后才想起来,两人之前约定过要见面。而且不是四阿哥主动求见的,是他派了人去叫四阿哥的。 仔细算算四阿哥当时答允的“一个多时辰后过来”,太子暗地里惊出来一身冷汗。 太子事后才想起来,当时他找了四阿哥来东宫,本想着静等就可以了。结果事情凑巧,他拿到了那身衣裳。 那时候他只想着把人都遣出院子去,留两个人守着就行了。却独独忘记了四阿哥这一茬。 算算时间,当时四阿哥若是按照约定时间来找他的话,说不定正好碰上他试穿的那个时候。 太子有些紧张,试探性地问四阿哥一声:“四弟刚才可曾来过这里找我?”又笑:“四弟一向十分守时。本来说好的一个多时辰见面,结果现在两个多时辰了,为兄方才见到你。” 胤禛笑道:“我本来是打算给皇阿玛皇祖母他们送完东西就来的,谁知四福晋突然想吃点心了,我就陪着四福晋去了御膳房。从御膳房出来,才发现时间耽搁太久,忙急慌慌过来。结果就到了这个时候。“” 宫里人都知道四福晋爱吃甜点,也都知道四阿哥很疼爱四福晋,但凡四福晋有点什么事情,四阿哥就把旁的事儿都忘记了,只顾着陪伴四福晋。 这件事就算是这么揭了过去。 胤禛又问:“不知皇兄找我来所为何事?” 太子强忍着满腹心思,缓缓道:“你也知道,为兄一直没能跟着皇阿玛一起南巡。这一次南巡,皇阿玛依然让我留守京城。我却不太想。” 太子叹息着走向窗边:“我打算向皇阿玛进言,请求他这次带了我同去。还望四弟帮帮忙,到时候帮为兄说服皇阿玛。” 胤禛笑道:“我何德何能可以说服皇阿玛?不过是尽力帮皇兄说一声而已。皇阿玛最看重的,还是皇兄。” 太子笑容深了些:“四弟也不必妄自菲薄。你在皇阿玛心里头还是有点分量的。” 胤禛扯扯唇角没有接话。 两人你来我往客气了几句,胤禛就躬身退了出来。他目不斜视,让步子显得和平时一般无二,步履平稳地走出了东宫。 离开东宫几百米远了,他才加快了脚步,急急往宁寿宫去找四福晋。 太子看四阿哥离开之后,赶紧唤来了那两个守院子的小太监:“你们二人一直守在院子外头?” 小太监们连声应着:“是的。奴才们办事,殿下请放心。” 这两人其实前后耽搁的时间很短,不过去旁边吃口酒的时候而已,并不长。是以他们觉得自己即便离开了一霎霎,依然觉得自己守门守得很牢。 “那就好。”太子喃喃说道:“看来刚才四阿哥确实是没有来过了。” 康熙帝的第四次南巡,计划得十分妥当,等到施行的时候却没有特别顺利。 这一次,康熙帝难得地带着太子胤礽同行了。因为太子上书说自己未曾跟随皇阿玛一同前往江南过,请求皇阿玛给一次机会。 这是康熙帝亲手看大的孩子,对他的疼爱自然是不同于旁的皇子公主。 康熙帝怜惜儿子,这次南巡便答应带上了他。 可是京城也不能没人看着。太子不在朝中,其他阿哥又撑不起来场面,康熙帝左思右想后,决定这次南巡只带着太子、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同行,其余阿哥都留守京中,帮忙处理朝政。 原本大皇子和三阿哥还暗中较量着,他们俩想看看二人中谁可以在朝中把持朝政。却不曾想,皇上居然留了这么一招。 仔细算来这样的结果下,竟是八阿哥势力最重。毕竟八阿哥曾经数次留在京中帮助太子监国,且八阿哥平时和大臣相交,在朝中的声望极高,就连江南士子也对他赞誉有加。 好在八阿哥年纪不算太大,且只是个贝勒而已。大皇子与三阿哥并不特别把他放在眼里。 在大皇子和三阿哥大眼瞪小眼互相较劲的气势中,众位阿哥恭送皇阿玛出京。 原本康熙帝想着,虽然出行的名单大变动,好歹他处理郭珏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往后应该没什么大岔子了。 谁知途径德州的时候,太子胤礽病倒了。而且高热不退,赫然有一病不起之势。 一行人不得不暂时停留在了德州。 现在还是冬日。 康熙帝遥望着江南的方向,守在儿子的病床前,一夜未睡。第二天做出一个决定,召索额图来德州,陪伴太子胤礽。 得知这个消息后,四阿哥和十三阿哥没有多说什么。 二人推出来后,四阿哥急急地找了珞佳凝,把这事儿告诉她:“你看皇阿玛此举是个什么意思?” 四阿哥既然来了,四福晋自然也要带来。除非有什么不得已的情况,又或者是四福晋死活不肯跟着。不然的话,四阿哥无论去哪儿都会带着四福晋。 珞佳凝正吃着点心,悠悠然地望着这边和京城不太一样的房屋和周围树木,没料到四阿哥会那么快去而复返。 “皇阿玛让索额图回来?”珞佳凝想了想,沉吟道:“或许是和太子有关系。” 胤禛轻轻颔首:“皇阿玛本就说了,为了让索额图照顾胤礽所以召回索额图。可我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珞佳凝仔细斟酌了会儿,迟疑着说:“会不会和昨天晚上太子梦魇说梦话的事儿有关系?” 昨天晚上,太子发热后开始梦魇了,而且梦中还念念叨叨说胡话。 太医生怕太子的病情有什么延误再被皇上斥责,连忙去找了皇上说起此事,又问皇上要不要找一些当地名医来帮忙诊治。 毕竟太子这病来得突然,说不定和水土不服有点点关系。找了本地名医来看看,不能说治好不治好,稍微帮个忙起点疗效也不错。 康熙帝担心太子安危下,也来不及请当地名医了,袍袖一挥亲自去探望太子。 当时屋里只有康熙帝和太子两个人在。 谁也不清楚当时发烧时候的太子讲了哪些胡话。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康熙帝在病床边待了这么几个时辰,突然说要把索额图召回,就肯定有他的原因在。 胤禛想到了自己看到的那一抹明黄,再联系到胤礽这些天昏昏沉沉的样子,不由道:“前日的时候,太医说太子的热度略微退了一些,应该是好一些了才是。怎的白天和夜里说胡话反而更多了?” 所以太医瞧着不行才说要推荐本地名医也来看看。 珞佳凝凑到他身边:“莫不是装的吧?” 胤禛笑笑,没有接话,反而道:“他想让索额图来,皇阿玛感受到了他惦记自家舅公的心思,便让索额图来了。” 珞佳凝若有所思:“皇阿玛还是很疼爱太子的。” 夫妻俩对视一眼俱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两人点到即止,说的话卡到了这儿都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没几日,索额图赶到了德州。 康熙帝见太子依然没有好转,虽然身上的热度退了不少,但是梦魇的症状和苍白的脸色丝毫都没有半点起色反而愈发严重。 他就留了太子在德州,又命索额图好生照顾太子,这便带着其他孩子们往江南去了。 路上的时候,十三阿哥担忧太子身体,问四福晋:“四嫂,我们就这样把太子留在德州,好不好啊?不行我就留下来照顾他。反正江南我也去过。若是可以的话,我就和皇阿玛说一声,折回德州去。” 十三阿哥就是这样的性子,总是为旁人多想一些。 更何况他额娘敏妃就是身子不好,拖拖拉拉那么多年后亡故了。他对于“生病”的事儿就尤其在意。 只是他再担心兄弟,也理智尚存。知道自己年轻想问题不够周全,特意询问一下四嫂的意见。现在四哥正跟着皇阿玛一起并辔而行商议国事,不然的话他也可以问问四哥的。 珞佳凝知道太子最近搞了不少小动作,却又不能和十三阿哥明说,就道:“太子殿下有索额图陪着,你去了反而不好。他们是一家人,你去了后反而显得见外,处境会很尴尬。” 十三阿哥看四嫂不同意,又说索额图与太子的关系比他和太子的亲兄弟还更亲…… 十三阿哥有些明白过来,笑着给四福晋拱了拱手,这便释然了不再去想太子那边的事情。 到了江南后,康熙帝视察过许多地方后,辗转来到了绍兴府,扣响了高家的大门。 不多会儿,门房来应门。看到来人仪仗,脚下一软,跌跌撞撞跑回去高喊:“老爷!老爷!” 原本众人以为,康熙帝会等着此家主人出来相迎。 谁料康熙帝哈哈大笑后,竟是朝着府里一指:“他个老儿,怕是腿脚不便。不如我们就直接进去吧。” 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和高家主人的熟稔和亲近。 不多会儿,一行人往里走的时候遇到了匆匆过来相迎的此间主人,高士奇。 他是皇上宠臣,曾经跟着皇上出征噶尔丹,后来回到家乡奉养老母,没有再回京城。康熙帝给他下了旨意授予官职,他也未曾回京。 如今二人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着了。 高士奇比康熙大了八九岁的样子,已经显露老态鬓发花白。因为身体清瘦,反而透出一股子仙风道骨的雅致。 看到康熙帝,高士奇立刻跪拜。 康熙帝忙把他扶了起来:“先生不必多礼。近日可好?”两人便如话家常一般地,边走边说进了屋。 高士奇看到跟随康熙帝身边的阿哥们后,不由大奇:“听说皇上带了太子殿下同行,今日怎的不见太子殿下?” “他身体抱恙,留在德州了。”康熙帝和高士奇闲聊期间,提到了太子,也提到了太子留在德州治疗养病,却只字未提索额图去德州照顾太子一事。 原来康熙帝无奈的点在于“高士奇与索额图不和”。 高士奇本是皇上近臣,学识渊博又懂得察言观色,康熙帝十分赏识他。 早先的时候,高士奇还未发迹,曾经拜见过索额图。索额图虽然觉得此人才学不错,却十分瞧不起他,甚至还当面言谈间透露出这种意思,把他几乎贬低到了尘埃里。 高士奇那时候面上不显,心里头却记着这些。 后来,二人同朝为官,政见总有抵触之时。 康熙帝对两人都十分器重,曾经无数次想要说服两人握手言和,却总不见成效。久而久之,康熙帝就也放弃了让他们俩和好的打算。 现在见到了高士奇,他自然也不提索额图这一遭了。 只是康熙帝避而不说,高士奇却十分精明,准确捕捉到了“无人照顾太子”这个漏洞,笑问康熙帝:“不知陛下留了谁照顾太子殿下?若说无人照看他,皇上就能放心来江南,老臣是万万不信的。” 谁都知道康熙帝十分宠爱太子,从小一手带大,感情不比其他孩子。 高士奇眼睁睁看着太子从懵懂小儿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年轻人,而后又日渐沉稳,更是明白太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所以他笃定了皇上不可能只留太子独自在那边,必然还得有可信之人留在那边照料,方才会放心。 康熙帝含糊说道:“命一大臣随性照顾,足矣。” 高士奇目光闪烁了下,笑道:“原来如此。看来皇上留下的臣子必然是可信之人。” 康熙帝:“那是自然。” 旅途奔波终究是劳累的。 高士奇极力挽留皇上在高家住下,命人赶紧去收拾屋子床铺。 待到康熙帝一行人离去的时候,高士奇小声吩咐了几句。不多会儿,家丁来禀,说是四阿哥和四福晋现正在花园里赏花。 高士奇便道:“那我也去花园看看花去。” 事实上,珞佳凝和胤禛是不得不先过来看花的。 因为康熙帝想给高士奇一个惊喜,并没有提前知会过高家会御驾亲至的事儿。高家所有家丁丫鬟现在忙碌收拾着,也是要先把皇上的住处整理好,其次才是阿哥们和福晋的住处。 如今康熙帝先到了高士奇的屋子暂歇。 皇上的房间都还没倒腾出来,珞佳凝夫妻俩的更是还没有着落。 十三阿哥听说这边有不错的字画,高高兴兴去赏字画了。在另一个院子的书房内,由高家晚辈引着过去的。 珞佳凝对那些字啊画啊没什么兴趣,看江南精致好,且这个园子修得十分别致,便拉着胤禛去赏花。 谁知她不过是看看植物而已的小举动,居然还把高士奇给吸引来了…… 高士奇缓步走入院内,刚进院门就扬声笑问:“四爷和四福晋在这边可还习惯?江南衣食住行都和京城不同,倒是让二位受累了。” 胤禛十分客气地说了句:“一切都还好,劳你费心。” 珞佳凝望着含笑捋须而来的高士奇,心里十分无语,脸上却扬起笑容:“多谢高大人盛情招待。大人自去忙便是,我们在这里看看花就好。” 高士奇却道:“小老儿已经赋闲在家,何来的‘忙’?平时无事,也不过是侍弄花草而已。四爷和四福晋的喜好,倒是与小老儿有些相似了。” 他这明显套近乎的话语,让四阿哥和四福晋夫妻俩齐齐心中警惕。 再看到高士奇进院子的时候屏退了身边跟着的人,孤身到了花圃这边,显然是有话和她们夫妻俩说的模样。 珞佳凝抬头。 胤禛微微低头。 四目相对。 夫妻俩心中同时冒出了同样的一个念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老头儿过来找他们,肯定没好事。 眼下的情况,得赶紧找个借口,一起溜! 关键时刻,是时候体现一把“夫妻同心其利断金”的深刻内涵了! 第117章 第 117 章 珞佳凝自然知道这个高士奇不是一般人。 高士奇虽然没有经过正常的科考途径入仕,却凭着自己的本事让皇上亲自赐予他会试资格,记名翰林院供奉,而后步步高升。如此种种,绝非等闲之辈可以做到的。 这人不光有才学,还很懂得人情世故,更知道如何在皇上跟前得一个美名。 珞佳凝快速思索着怎么样才能尽快离开这个花园。 问题是她第一次到高府,她连这个宅院有哪些地方可以去都不知道。现在想找个脱离的时机,也得找准了才行。 这时候高士奇突然问四阿哥:“请问四爷,此次太子抱恙,陪在太子殿下身边的大臣是哪一位?” 胤禛:“高先生问得有趣。你怎知在他身边的只有一位大臣?” “老朽听陛下提起‘那人’,既然陛下说的是‘那人’,想必只一人了。”高士奇含笑捋须:“老朽随意揣测一下,太子殿下身边的是否索额图?” 胤禛自然知道索额图和高士奇之间的恩恩怨怨,便道:“正是他。” 不给高士奇一个准话是不可能了。 皇上在高士奇跟前为了不让高士奇听了不高兴,所以不提索额图。现在他们夫妻俩在这里,主人家都问起来了,还不如大大方方承认。 反正高士奇自己真遣了人去探听的话,也能知道留在德州的大臣是哪个了。 胤禛对高士奇的揣测给与肯定后,高士奇却脸色微变,凑到四阿哥跟前:“四爷可知那索额图之前悄悄搞了一些明黄布料?” 胤禛心里突地一跳,想到了之前在东宫偷偷看到的太子穿着的明黄色的衣裳。 他不动声色,面对珞佳凝疑惑的目光也没说什么,只拧眉道:“皇阿玛可曾让索额图购过这种料子?”假装没明白高士奇的意思,只说可能是皇上让索额图弄的。 高士奇笑了:“若真是皇上让采购,那自然是走正规的程序一步步来,何至于让索额图私下里订购这些?四爷想想,如果不是皇上让采购的,那会是谁?太子又为何在这个节骨眼上偏偏让索额图去陪他?” 高士奇的笑容意味深长:“老臣觉得,此事大有蹊跷。” 高士奇知道,索额图那么的有恃无恐,不过仗着自己和康熙帝是一起打拼上来的交情,而且当今太子又和他有血缘关系罢了。 想要扳倒索额图,就得把太子也拉下来。不然有太子在,索额图就没法彻底除去。 其实高士奇也并不是特别确定,那批料子是不是给太子的。 可索额图弄了这样违逆圣意的东西来,不是给太子的,又能给谁?! 他必须要让皇上相信,那个东西是给太子的,这才能够一石二鸟,彻底搞死索额图! 听了高士奇的话,胤禛顿时明白过来他当时看到的那明黄衣裳,正是索额图暗中做的。 照着高士奇的意思,索额图早先在江南找人秘密弄了这么一批布料,毕竟江南的布匹是顶级的。而后,索额图会趁着去德州的机会,把这些布料偷偷送给太子胤礽。 但问题在于,胤禛清楚明白地知道,太子已经收到了那些布,确切地说,太子已经收到了那些布做成的衣裳…… 可见,即便是太子在病中的时候口口声声好似梦魇一般念叨着索额图的名字,实际上两个人私底下却有往来。只不过借了皇上的口,让两个人的相见更加正大光明且明目张胆起来。 令人疑惑的是,当初太子明明不肯挽留索额图,所以索额图“告老还乡”才会那么顺利。 怎的太子又懊悔了、重新和这个老臣暗中勾结联系起来了? 胤禛正快速思量着。 这个时候珞佳凝已经彻底准备妥当。 她刚才听着自家老公和高士奇的对话时候,已经十分愤怒了。 索额图有不臣之心,姓高的你有本事找皇上说啊,你找我老公说什么? 哦你怕皇上会责怪你,我家老公就不怕了? 珞佳凝当即身子一歪,眉头皱得紧紧的,柔声说了句:“哎呀我突然有些头疼。” 四福晋这个变故来得太快,就连老奸巨猾的高士奇看了后也是没反应过来,蓦地一愣:“福晋怎么了?” “我头疼,有些晕。”珞佳凝的语气已经开始发沉。 胤禛看她脸色发白唇色都开始变得颜色淡了,心慌起来。 刚才俩人默契地交换了个眼神,明明是说装一装就好了,她怎么还这么真情实感地开始晕了? 胤禛忙一把将四福晋打横抱起来,脚步匆匆往外头走:“快!叫太医!”太医从京中出发就一路跟随着,现在自然也跟着在高府落了脚。 珞佳凝躺在胤禛的怀里,眼睛眯成一条缝朝高士奇看了看,见那老头儿着实慌了,这才松了口气。 她刚刚兑换了“眩晕药丸”,并使用了一个,现在正起效果,全身无力发软。 这“眩晕药丸”因为是不利己的,没什么正面的作用,倒是便宜的很。一个成就点就能兑换十个眩晕药丸。 这东西的好处在于,它会让使用者出现“眩晕”似的症状,任凭大夫把脉也会说此人晕了。 可实际上,使用者的意识是清醒的,能听能看能思考。只是自己得装一装,别“晕着”还非要睁大眼睛,那真是白瞎了一个药丸和十分之一点的成就点。 珞佳凝被胤禛抱着出那个花园的时候,悄摸摸瞥了一眼,正好看到了高士奇那若有所思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珞佳凝不由大乐。 反正现在她不用自己走路,有胤禛抱着,索性“瘫”在他的怀里,舒舒服服靠着。 不多会儿,太医小跑着来到了房间,给四福晋把脉。最后的结论是,四福晋身体有些虚弱,加上近日来坐车奔波,这才晕了过去。 高士奇一听四福晋是真的晕过去了,这才紧张起来,与康熙帝道:“微臣当时看着四福晋面色苍白,却忽略了让福晋歇息,只顾着向贝勒爷与福晋禀报索额图的谋逆之举,这才误了福晋的治疗……微臣罪该万死,还请皇上降罪!”说着就跪了下去。 他跪得很快,康熙帝都没来得及扶住他。 康熙帝忙说:“高先生请起。”又面色微变:“你说的‘谋逆’一事,从何而来?” 屋里除了躺着的四福晋和照顾她的四阿哥之外,就只有说话的这一对君臣和刚刚把完脉的太医了。 太医听着那两个字儿,都快晕过去了,心说这种大事是他这种小人物可以听的吗? 太医这个时候是留也不是走也不是,生怕自己一开口,皇上的雷霆震怒就会转移到他身上——谁让索额图这个时候不在现场呢。 好在四阿哥心善又心细,发现了太医两股战战的样子,轻声道:“你且退下吧。” 康熙帝这才想起来屋子里还有个外人,摆摆手让太医走了,又让他出去的时候关好门。 高士奇被康熙帝扶起来后,一直深深躬着身子,这个时候又揖了一礼:“皇上,微臣久居江南,自然知道江南的一些动向。而且说句自夸的话,微臣素有贤名,江南士子和老百姓们对微臣十分推崇,有些不敢和地方官员讲的事情,倒是敢和微臣说上一二。” 康熙帝:“说重点!” “是。”高士奇道:“前些天有人向微臣暗中递消息,说索额图暗中让人弄了一批明黄色的布料,打算送给京城中的某位贵人。” 他这话一出来,康熙帝整个的脸色就不太好了。 明黄色本来只有他能用,现在索额图和太子勾结起来弄这样颜色的布料,想要篡位的心思简直是昭然若揭。 康熙帝犹不敢相信亲爱的儿子会这般对待他,不由沉吟:“许是旁人……” “若真是旁人的话,怎会是索额图出手来置办布料?”高士奇的声音痛苦中透着忧虑,字字都是泣声:“皇上!您一定要严查此事,切不可让小人在朝中横行无阻啊!” 康熙帝面露苦楚,轻轻合上双眼。 他一直在提防着的都是八阿哥,因为八阿哥在朝中大臣中的名声非常好,而且八阿哥一直在暗中结交大臣,这让他不得不提防。 可是太子! 太子怎么会…… 康熙帝威势不减:“这件事,朕会命人暗中查探。高先生辛苦了。” 高士奇见皇上没有个准确的说法,就依然躬身不动:“皇上,这事儿需得赶紧去办!若是动手迟了,恐怕就一切都晚了!” 他这个时候深吸口气,坚定地说:“还请皇上命人速查东宫和索额图家!老朽以为,那明黄色的布料或者是做成的衣裳,要么就被索额图送到了东宫,要么,就还在索额图的家!” 胤禛听了这话后,眉心微动,给四福晋掖了掖被角。 康熙帝负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过了约莫一炷香时间,他终是叹了口气,唤了人来,吩咐几句。 四福晋当天晚上就醒了过来,而且看上去不错。由太医诊脉后,也说四福晋的状况很好,晕眩想来只是一时间的事儿。 旁人都松了口气。 胤禛却还提着心:“你怎么回事?真的身子不适?” 当时夫妻俩开玩笑似的交换了个眼神,他只想着配合她演一出戏就罢了,谁曾想她真的晕了? 珞佳凝不好和他说,当时事情太急了,因为她发现高士奇这个人十分不好糊弄,如果是装晕的话,很可能被十分记仇的高士奇看出端倪,从而可能在背后捅四阿哥的刀子。 ——当然了,这个刀子不是不真刀子。但高士奇凭借着自己在皇上跟前的脸面,说一些四阿哥的坏话,让康熙帝讨厌四阿哥,是很有可能的。 珞佳凝当机立断换了“眩晕药丸”来用。 这个药丸的事儿,她不能和胤禛说,便笑道:“我前些天就有些不舒服了,可能水土不服。正巧这个时候需要我演一演,我放松下来,竟然真的有点晕了过去。” 她看胤禛一脸紧张,忙握了他的手说:“四爷不必担心我。倘若我真觉得不行的话,会要求休息的。这次是意外。” 她好说歹说,胤禛略微接受了她“没事”的说法。只是一再叮嘱她,往后再有一丁半点的不舒服,都要直接和他说,免得他提心吊胆的再寝食难安。 康熙帝派出去的人,当天傍晚就出发了。因为这件事情的关系,原本定的为期颇长的南巡之路,到这儿就戛然而止。 河道已经查看完毕,旁的大事也已经处理妥当。康熙帝第二天问过四福晋的状况,知道四福晋身体无碍了,可以经受得住舟车劳顿,他就发出命令,打道回府。 却不是直接回京,而是先去德州接了太子,再一同回京。 这一次去德州,康熙帝带着两个儿子和一个儿媳,另有一队护卫,一行人是快马加鞭去的。车队则在后头慢慢行着。 因为走得快,这样一来,他们到达德州的时候,派回京的那些人还没折回来。 一个多月不见,太子养病养得不错。整个人白净起来了,微微胖了些,走路的步子都带着风,十分精神的模样。 而陪在他身边的索额图,虽然年纪大了,却也显现出意气风发的样子。 二人看到康熙帝,显得十分高兴,双双跪拜: “儿臣见过皇阿玛!” “老臣见过皇上!” 康熙帝看着那跪倒在地的两个人,原本不想搭理的,却又不想在还没拿到证据之前就妄下定论,于是掩下心里的满腹猜疑,笑着让他们起身:“平身吧。” 他的语气终究还是有些不太好。 太子略微诧异了下,也没多想,笑着站了起来。他看索额图年纪大了起身费劲,还伸手扶了索额图一把。 康熙帝看后,有些不悦:“索额图是已经老得站不起来了么?怎的还需要太子来扶你。” 这个时候,索额图和太子都发现了康熙帝确实心情不怎么好。 太子正要开口,被索额图顺手按了一下手背。他嘴唇紧抿,终是没有说话。 索额图笑着与康熙帝揖了一礼:“老臣最近陪伴在太子身边,时常忆起往昔。老臣还记得当年赫舍里先皇后的种种趣事,讲给殿下听。殿下未曾见过先皇后,终是心中遗憾。听了老臣讲的她的事情,病情好得快了许多,自然对老臣也亲近许多。” 索额图是摸准了康熙帝的喜好,故意在康熙帝跟前打亲情牌。 其实在以前的时候,他这样说没有什么问题,因为康熙帝确实很喜欢“亲人”这种亲近的关系。 他屡试不爽,每每看着皇上不开心了,就会提起来赫舍里先皇后。 那是他嫡亲的侄女儿,又是太子的生母,且很得康熙帝喜爱。所以提起她来,康熙帝对他和太子的态度都会和缓许多。 然而现在,这一次,他的这个招数不管用了。 听到索额图提起自己故去的爱妻,康熙帝脸色骤变沉了下来:“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赫舍里皇后,是何意图?难不成你觉得无论你做错了什么,哪怕是对朕不恭,都可以用赫舍里皇后来为你遮风挡雨?” 索额图没想到康熙帝会这般尖锐。更没想到,康熙帝竟然把他提起侄女儿的那种暗戳戳的心思给这么说出来。 索额图赶紧跪倒:“皇上息怒!老臣只是……” 太子也赶紧跪了下去:“皇阿玛喜怒!索额图大人他不过是说的实情啊!” “好一个‘实情’!”康熙帝冷声道:“你们二人凑在一处,不想想怎么为国为民,倒是只念叨着你们赫舍里家的那点儿事情。当真是让朕开心啊。” 二人没料到皇上居然会这么夹枪带棒地提起来赫舍里家,一时间气氛凝重,都不敢再贸然开口。 康熙帝拂袖而去。 当天晚上,京城那些人去而复返,带回来了一个包袱。 康熙帝见了后大怒,连夜让人把太子和索额图从床上给揪了起来,直接带到屋中审问。 太子和索额图不明就里,睡得迷迷瞪瞪地被拖到了康熙帝的临时书房,完全摸不着头脑。、 直到被人按着脑袋压在地上了,两个人方才恍然惊醒,意识到惹了帝王震怒。 “皇阿玛息怒!”太子声嘶力竭地嚎着:“儿子不知道犯了什么错,竟然惹了皇阿玛这样不高兴!” 索额图则直接痛哭流涕:“皇上!老臣对您的心您是知道的!老臣不知道您去了一趟高士奇那里,听了那老东西什么话,竟然这般怀疑老臣和太子了!” 康熙帝被他给气笑了:“朕在江南一个多月,只去了高士奇家只一个晚上,连一天一夜的功夫都不到。你远在德州,竟然那么清楚。你倒是眼睛耳朵好使得很呐。” 索额图这才意识到自己急切之下竟然失言,慌忙解释:“老臣只是关心皇上,生怕皇上旅途劳累,所以仔细打听着。又让人准备好了一切东西,想着皇上若什么时候回来了,能够吃上一口这边的热饭,喝一口这里独有的热粥。老臣一切为了皇上!求皇上明鉴!” 康熙帝哈哈大笑:“朕都没说这次回来一定会走德州这条路。索额图大人倒是聪明得很,看准了朕一定走这里。想来,索额图大人是知道朕为何早早来此了?” 最后一句话,康熙帝是怒目而视,在索额图的跟前厉声说的。 索额图想要辩解,急得满头大汗,却不知道从何辩解。 康熙帝冷哼一声快步走到了前面的桌子旁,伸手一拂把上面的包袱直接甩到了索额图和太子的跟前。 “你们俩给朕瞧瞧!”康熙帝怒指那个包袱里掉出来的明黄色衣裳,高声呵斥:“索额图!胤礽!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意图篡位夺权!” 那明黄色的衣裳,赫然就是皇上才能穿的制式,却分明是在太子东宫发现的! 太子立刻就慌了。 他穿那衣裳的时候,都是把院子里的人都清空,又让两个可信的小太监守在院门边,这才能稍微试一次。 他统共就穿了两次而已。 皇阿玛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太子下意识地就去看四阿哥。 他那次试衣裳的时候就怀疑过四阿哥有没有去过他那个院子,因为当时说好了的时间恰恰就是那个时间段。 倘若四阿哥去了的话…… 太子目眦欲裂,下定决心:“是四弟!是四弟在皇阿玛跟前说我是非的对不对?是他故意污蔑我的!是不是,皇阿玛!” 他急切想着,如何摆脱现在的困境。 他知道皇阿玛疼爱他,所以只要他找到了替死鬼他就一定没事! 康熙帝愤怒至极:“你除了能够攀咬自家弟兄外,你还能做什么!” 太子本想说出来那天的事情,却听皇上的口气不对,想来这个事情不是四阿哥讲出来的。 他索性就没提那天,不然的话,没能指责到四阿哥反而给自己惹来事端,不划算。 “儿臣没做出这种事情!”太子慌忙道:“这个东西一定是有人送到了儿子房里的!儿子本来就是未来的天子,没必要做这种事情啊!” 康熙帝脸色和缓了一点。 他其实也想过这个。太子本来就是未来的皇帝,何至于要这般忤逆他?实在是说不通。 康熙帝转而质问索额图:“朕听说你去了江南的布庄秘密定制这批料子,是也不是?” 索额图这个时候忽然明白过来,高士奇在这个事件中起了一个什么作用了。他慌忙否认:“老臣没有!” 他想着,既然高士奇对他不仁,就休怪他不义,于是道:“皇上!微臣认为,这件事很可能是高士奇从中策划密谋,而后把东西秘法送到了东宫。微臣觉得此事需要从长计议!先把高士奇扣押而来细细审问,再把他放在东宫的探子揪出来,方才能够让太子殿下和微臣沉冤得雪啊皇上!” 康熙帝派去东宫拿回这些衣裳的,都是身边死士,极其可信的。 那些人大费周章从东宫的暗格里面好不容易翻出来这个包袱,如今呈上来,却被索额图说是高力士安排的。 康熙帝笑了。 高力士如果能够把手伸到东宫去,何必那么多年都无法把索额图给扳倒?就连知道了明黄色布料的事儿,也没敢报到京城去,反而必须在他到了江南,方才敢说一声? 康熙帝重重拍向桌案:“索额图,你犯了重罪却还随意攀咬。你枉为人臣!” 太子被皇上这么一提醒倒是反应过来,忙指了索额图:“皇阿玛!那个包袱是他送给儿臣的!儿臣没有打开!儿臣放在桌上了然后没管,后来忘记了……再后来儿臣到了德州生病,就把包袱彻底遗忘!皇阿玛,布料是索额图弄的,这个包袱也是他弄的!儿臣不知情啊皇阿玛!” 索额图身体颤抖着望向太子。 康熙帝细细想来,觉得太子说的话可能性很大。虽然高力士的手伸不到东宫去,但是索额图可以。 “来人,把索额图拖出去。”康熙帝道:“谋逆之罪,罪不可赦!” 这就是有意要索额图的命了。 索额图被拖出屋子的时候眼神十分绝望。自从太子指认他是罪魁祸首后,他嘴唇颤抖着,一个字儿都没再多说。 康熙帝终究还是选择了相信太子。 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到底是存有一份坚信在心底的。 而且,太子说的也对。他本来就是皇位继承人,这个龙椅本来就是他的,他又何必多此一举非要在这个时候做这种事情? 即便那个包袱是从太子屋里的暗格拿出来的,即便索额图被拖出去之前十分失望地看着太子。 但康熙帝依然选择,信任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 他想,东宫一定有人知道那个暗格,和索额图里应外合,这才把东西塞到了那里从而陷害太子的。 “严查东宫!所有奴仆一律严查!”康熙帝震怒之下喝令道:“一个都不许放过!” 康熙帝把十三阿哥叫了来,给他一个令牌:“你拿着朕的令牌,传朕旨意,回宫彻查东宫!” 四福晋虽然身子大好了,却也距离晕厥不过是一天多的事情。而且一醒来没多久,就和他们一起骑马奔波至此。 康熙帝留了四阿哥在这里照顾四福晋,和四福晋一起慢慢回京。让十三阿哥来办此事,去宫中宣他口谕。 十三阿哥刚才被这边的吵闹声给吵醒了,却还迷瞪着没有完全清醒。听说皇上叫他有事,他边穿着衣裳边匆忙过来,就连衣襟都还没扣好。 听到皇上的命令后,他骤然清醒过来,连衣裳也不扣了,赶紧双手接过令牌领命而去。 珞佳凝是被几墙之隔的那夫妻俩争执声给吵醒的。 那边争执不休,叫嚷哭喊声不停。 这边却是烛光微亮,夫妻俩挨靠在一起,十分温馨。 胤禛之前一直在侧耳细听,看珞佳凝行了,就搂着她轻轻抚着她的背:“你最近身子虚弱,多睡会儿吧。”又轻声道:“我听得不甚清楚。不过,皇阿玛显然有意保下太子。你我明天见到皇阿玛的时候,说话注意一些,不要说太子的坏话就可以了。” 珞佳凝笑眯眯地靠在了胤禛的肩上,十分的满足。 她知道,这个事情让胤禛已经彻底摸清楚了皇上的心思。 之后皇上一废太子的时候,胤禛就能站对队,知道皇上对待太子的真正态度,从而得到皇上的信任,之后才会对他委以重任。 所以说,有个人间清醒的老公就是好。 她作为福晋,随便摆烂都能当皇后,躺着就能赢,简直不要太幸福啊。:,, 第118章 第 118 章 康熙帝带着四阿哥四福晋回到京城时,东宫已然凌乱一片。 珞佳凝进宫给太后和德妃请安顺便报平安,得了康熙帝的授意,到东宫去看望太子妃——康熙帝觉得这件事和太子没关系,但是因为要找索额图的证据,必须得搜东宫。 但是这样强力搜查后,受惊最厉害的必然是太子妃无疑。她本来什么都不知道,却要受到这种惊吓。康熙帝身为公公不好去多说什么,就让儿媳四福晋帮忙去看看。 珞佳凝到达东宫的时候,太子妃正坐在屋子里发呆。 原本整洁华美的院落,此时因为院中的破败景象而显得十分萧瑟,甚至有些凄凉。 那些人当真是为了搜查证据想尽了一切办法,不光是屋子里所有的箱子柜子都拆开来看了,就连院子里的树苗花草都没放过,全部用铲子挖了出来,将泥土翻开来看。 不像是太子和太子妃的院落,倒像是刚刚抄家完的罪臣之家。 珞佳凝走到屋里,正看到了太子妃托腮从窗户望向院中的模样。 “太子妃可还好?”珞佳凝在她身边坐下:“皇阿玛让我来看看你。他也是关心你的,只是如今的状况,他不方便过来。” 太子妃笑了:“他倒是还在关心我们。” 珞佳凝微笑:“都是自家孩子,皇阿玛自然是关心你和太子殿下的。” 听了这话后太子妃终于没办法再故作镇定了,她忽然鼻子一酸,眼睛就要落下泪来。 “当真如此么?如果真是如此,他为何舍得把我们的院子搞成这样?”太子妃虽然说话声音不大,却情绪显得十分激动,只不过怕旁人听见所以故意压着声音:“这可是东宫!东宫!他却弄成这样……这让我和太子,以后如何在宫中立足!怕是旁人都要瞧不起我们了!” 说罢,她眼睛一闭,两行热泪滑过脸颊。 珞佳凝总不好说,你老公犯的事儿太大了,皇上不过是掀了你们院子而已,留着命和尊贵地位依然是不错的。 如今康熙帝认定了太子的说法,觉得太子无辜,所有的事儿都是索额图的错,因此珞佳凝只能道:“太子妃莫要如此难过。皇阿玛身为天子,做事也得讲求一个证据。那索额图做错了事情,又藏了东西在你们院子里。倘若皇阿玛不让人仔细翻找的话,索额图让人藏的东西留在了你们院子里,等这一次索额图定了罪,东西再从你们院中翻出的话,那就不是索额图的错,而是你和太子殿下私藏物品的错了。” 太子妃缓缓睁开眼:“你说的,可是真的?” “索额图忤逆之罪已经铁板钉钉,再无更改。他和太子殿下来往密切,也是事实。”珞佳凝道:“太子妃不如放宽心,让皇阿玛把索额图私藏的东西全搜走。这样也免得东西落在了这儿,往后还成了你和太子殿下的错。” 这话说得太子妃心里一动。 她握紧了四福晋的手,感激道:“幸亏弟妹与我说!若你不说清楚,我这个嫂嫂怕是脑子糊涂,竟然在怪皇阿玛了!” 不怪太子妃既提心吊胆又心中有怨,实在是康熙帝今儿一大早回到宫里后,竟是把太子留在了乾清宫,半步都不准太子离开。 这两日,东宫已经被搅合的没法住了。而如今,自家夫君又被公爹皇上给扣住。饶是太子妃努力让自己放宽心,也实在是胸口堵了一口怨气,缓解避开。 现在听了四福晋一番话,她才豁然开朗,明白皇阿玛的良苦用心。 珞佳凝微笑:“太子妃知道利害关系就好。皇阿玛终归是为了太子殿下好的。既然是为了太子殿下,那么太子妃也要多多忍耐才是。” 太子妃把四福晋的话听进了耳中,这便擦干了眼泪,又吩咐人给她沐浴更衣。 珞佳凝看皇上吩咐的这个“差事”办得差不多了,就起身告辞。 太子妃拉住她的手:“弟妹莫要急着离开,等会儿我们一起去见皇阿玛!” “好嫂嫂,我可是最近日日看着皇阿玛的,不差这一会儿了。”珞佳凝笑道:“是皇阿玛不放心嫂嫂,让我来探望一下,免得你担心太子。现如今太后和德妃娘娘都在宫里等我呢,我若不赶紧去看她们两位,她们又要开始担心我了。” 听她这样说,太子妃就也没有再强留。 太子妃亲自把四福晋送到了东宫院门口,见四福晋走远了,这才脚步轻盈地去沐浴更衣。 约莫到了傍晚的时候,太子妃梳洗打扮齐整,去到乾清宫给康熙帝请安。 康熙帝龙颜大悦,深觉四福晋做得十分好。 他之所以知道太子妃心中对他有怨言,便是因为他这一次回宫的时候,诸多后宫嫔妃和阿哥公主们都前来迎接,偏偏没有太子妃和十阿哥的身影。 他便让四福晋过去劝一劝太子妃。 如今看到太子妃主动过来请安了,康熙帝暗松了口气——看来,想让爱新觉罗家家宅安宁的话,还是得靠老四和老四媳妇儿。 从康熙帝回宫开始,众人就没有见到太子的面。 不过,因为太子在乾清宫住下后,伺候他衣食住行的宫人们都能见到他,是以大家后来都知道了他在乾清宫住着一切无恙。 康熙帝留他在乾清宫,主要是因为索额图一案。 康熙帝将索额图囚禁于宗人府,正严刑审问着,而太子和索额图关系亲近且有血缘关系,是以康熙帝留了太子在乾清宫住下。 一来是堵着太子,让他没机会去和索额图的人有任何的见面机会。一来也是保护太子,免得索额图的人再伺机找太子帮忙,让太子去救索额图。 说实话,太子现如今住在了乾清宫,倒是十分安稳。既不用在朝政上用心,也不用在骑射上费神,相当安逸。 就在太子正怡然自得的时候,忽然一个消息传到了他的耳中,让他陡然一凛。 高士奇,进京了。 这可是索额图的一个死对头,两人谁也瞧不起谁。 太子想要让人看住高士奇,无奈他如今人在乾清宫,半分都挪动不开,压根都出不来院子。是以急得如热锅蚂蚁,却也无可奈何。 消息传到太子耳中的同时,高士奇已经进宫求见皇上了。 因为之前在江南见过面,高士奇这次上京后,直奔四贝勒府上,央了四阿哥带着他进宫面圣的。 康熙帝听四阿哥说他来了,当即丢下手里的朱笔,急切绕到桌案前,开心地催促:“快让高先生进来!” 不多会儿,捋着胡须仙风道骨的高士奇缓步走入殿内。跟在他身边还有一个中年人,穿着青衫头戴方巾,儒雅白净。 两人进屋倒头就拜。 康熙帝忙让两人平身,又指着高士奇,对四阿哥无奈地说:“这个小老儿。往年朕授予他多个职务,诚邀他进京上任,他为了奉养老母屡次推却。如今为了个文人倒是兴致勃勃走了这一趟。” 康熙帝与那个中年书生玩笑道:“这样说来,在高先生的心里头,朕倒是不如你重要了。” 那书生赶忙跪拜:“学生愧不敢当。” 康熙帝哈哈大笑让他平身。 高士奇指着这个中年读书人,笑问康熙帝:“陛下可知他是何人?” 康熙帝隐约就饿得这个人曾经见过,只是一时间不记得是在哪儿见到的了。 高士奇道:“这秦道然乃是秦观后人,文采斐然,堪称江南士子之首。” 秦道然赶忙拱手作揖:“实在不敢当。学生只不过是文人末流,怎当得起一个‘首’字。” 康熙帝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南巡的时候曾经看士子们辩论时事,听过这秦道然几句话。说得倒是很有道理,当时他还不住称赞。彼时有人说过那位秦先生祖上是文人名家。 现在一瞧,原来就是他。 四阿哥笑道:“之前在江南的时候,秦先生舌战群儒,场面实在壮观。” 秦道然躬身说:“愧不敢当,算不上‘战’,只不过和同窗们探讨一一罢了。” 两人在这边说着话,高士奇时不时看康熙帝一眼,欲言又止。 康熙帝见高士奇像是还有话要讲,就屏退了四周的人,只留了他在屋里:“敢问先生还有什么要说的?” 高士奇躬身道:“还请陛下容微臣上前几步说话。” 这就是有重要的事情要挨近了一点说了,康熙帝颔首:“你且过来。” 高士奇往前走了几步靠近了皇上的书案,这才压低了声音轻声说:“陛下,微臣这一次上京,主要还是想帮陛下带几个证人过来。” 康熙帝:“什么证人?” “就是负责染那大不敬布料的匠人们。”高士奇说:“有了他们,陛下便不愁治不了索额图的罪了。” 康熙帝将索额图赐死,本想着是私底下给他个毒酒让他了结算了。 毕竟那些衣裳是从太子寝殿搜出爱的,倘若闹大了,不只是索额图一个人名声扫地,却也会害得太子跟着名声受累。 现在高士奇大动干戈地把那些江南布坊的证人全都带了来,赫然就是要公然审索额图的案子了。 康熙帝一时犹豫。 高士奇细观皇上神色,猜出来皇上应当是避讳着太子那一边。 他虽然不知道之前在德州发生了什么,使得换上对太子和索额图大怒,又下令把索额图押回了京城。但诸多事件终归是有牵连的。 高士奇笑道:“陛下若是审这些布坊的人,便会发现索额图静心策划了这一系列事情。他一个人竟然谋划出如此多大逆不道的事件,当真是其心可诛!” 康熙帝一听,恍然大悟。 布坊的人只会指认索额图却不会牵连到太子。而且,光是索额图定制那些明黄色布料,就已经是死罪难逃。 康熙帝指了高士奇:“好!”又下令:“你明日把那些证人带给朕瞧瞧!朕要亲自审问!” 高士奇和秦道然便暂时留在了京城内。 秦道然要准备科举,而高士奇则是被康熙帝挽留着在京任职。只是如今康熙帝在忙着索额图一案,暂时无暇顾及给他授予个什么职位好,让他暂等几日。 就在索额图一案紧锣密鼓审讯着时,康熙帝发现,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十阿哥了。就好似这个人忽然在宫里头消失了似的,不见踪迹。 现在九阿哥已经成亲,出宫立府。可问题是十阿哥大婚在即,外头的府邸也还在修葺当中。怎的人就忽然不见了? 康熙帝就把妃嫔们叫来问话。 这个事儿,惠妃多少知道一点点,毕竟八阿哥是养在她身边的,而十阿哥与八阿哥感情甚笃。 “皇上。”惠妃有些为难地说:“十阿哥许是……许是到郊外别院里住着去了。” 康熙帝一愣:“什么别院?谁的别院?” 惠妃:“臣妾哪里知道啊。十阿哥他们可以进出宫中,只要有合适的理由就行。可臣妾每日都不能出宫去,也只是听八阿哥提过一两句,具体如何,臣妾是不知道的。” 可是现在想问八阿哥,也很难了。 康熙帝回宫的当天中午,八阿哥就说热河那边有点事情要处理,请求皇阿玛准许他紧急赶往热河。 本来康熙帝是不愿意让他走那么急的,自己刚刚回宫,好歹父子俩一起吃顿午宴再说。 后听八阿哥说,热河那边好似有人感染了天花,想去那边问问官员是怎么一回事,别让疫病传染到了京城这边。 康熙帝一听,这是大事儿,就没都留他,让他去了热河。 现下八阿哥人在热河那边还没回来,想要找他问话,却也难了。 康熙帝当时就沉了脸:“一个两个的在宫里头,居然都看不住一个孩子!”他眸光凌厉地扫视着宫内妃嫔:“你们那么多人,竟然谁都不知道十阿哥去了哪儿吗?” 这时候,康熙帝敏锐地发现了,良嫔的身子往后缩了缩。 是了。 她不动的话,他都差点忘了,这个不声不响没办法引起他注意的女人,是八阿哥的生母。 相较于惠妃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养母来说,良嫔这个生母说不定还能知晓点什么。 康熙帝就指了良嫔:“你说说看,朕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十阿哥有没有和八阿哥说过什么?八阿哥知道不知道十阿哥的去处?” 他知道她性子软糯,就故意板起脸,呵斥道:“你照实说来!倘若不说的话,朕修书一封命人快马加鞭送到热河,可以与胤禩的话做个对证!” 良嫔本就怯懦,被皇上这雷霆威势一下,登时把自己知道的吐露了出来:“嫔妾什么都不知道!嫔妾只是听八阿哥说,让十阿哥不要做那种蠢事!还说……” “讲!”康熙帝怒拍桌案。 良嫔身子一抖,磕磕巴巴道:“……八阿哥还说,那郭络罗氏的事儿,若是让旁人知道了,十阿哥定然名声扫地!他让十阿哥当心着点行事!” 此郭络罗氏,是说十阿哥的那个宠妾,也就是当初生下了没多久就夭折的庶长子的那个宠妾。 “郭络罗氏?”康熙帝对十阿哥的这个妾室倒是印象深刻,不由奇道:“她身在阿哥所,能做出什么让十阿哥名声扫地的事情?” 如果真有什么太出格的事发生的话,即便他身在江南巡视,也能收到京城递过去的消息。可是没人说阿哥所发生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儿啊。 康熙帝正暗自琢磨着。 这时候德妃犹豫着出了声:“皇上,臣妾听说,那郭络罗氏如今也不在阿哥所。” “什么?!”康熙帝骤然绷紧了身体:“老十不见了,连同带着那个妾室也不见了?” 而后他勃然大怒,指着四妃怒叱:“朕不在才几日?就这么短短的功夫,一个阿哥连同他的妾室不见了,你们居然没有发现!” 宜妃赶忙甩着帕子上前安抚:“陛下,这可真不是臣妾和姐妹们的关系。您要知道,那老十本来就时常往外头跑,三天两头住在八阿哥府上。我们就算想管,也管不着啊。您别看九阿哥和十阿哥一样,都喜欢八阿哥。可九阿哥乖得很,天天住在宫里头,不兴在外头乱跑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倒是实话,原本康熙帝在京的时候,十阿哥就时常去八阿哥府上住着。 康熙帝微微颔首。 德妃又道:“那郭络罗氏是何时不见的,我们也不知道。我们无法日日盯着阿哥所那边。十阿哥有心带她出去,我们实在防不住。” 如今十阿哥和这个妾室都不见了,定然是十阿哥把她带了出去,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 康熙帝仔细想想,以十阿哥那个脾气,再加上十阿哥的外祖家势力之大,确实不是后宫这些天天待在屋里的女人们能管得住的。 “这个老十。”康熙帝气得青筋爆出,唤了人来:“给朕去查!好好的查!看看十阿哥到底是跑到哪里去了!” 就在康熙帝因为十阿哥的不见踪影而龙颜大怒的时候,这天,四贝勒府上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门房的人没认出来那个戴着厚厚毡帽又有大胡子的人是谁,就拿了拜帖去找四福晋:“福晋,那人也不说自己是谁,只道是‘我’。奴才们也不知道他怎么了,神神秘秘古古怪怪的,还指明要见四福晋……要不要把他轰走?” 珞佳凝正想说把他轰走就行。 结果,她扫了一眼那个拜帖,又看了一眼那个拜帖上的“我”字,总觉得这个字迹有些熟悉。 也是巧了,今日正好胤禛休沐。 他凑过来看了一眼那字迹,断然道:“老十。” 珞佳凝听了他的话,再一想,十阿哥的名字是胤,第一个字拆开来看,右边不就是个“我”字? “让他进来吧!”珞佳凝实在想不出来十阿哥找她能有个什么事儿,忙丢下手里的点心:“让他去花厅等我。” 珞佳凝洗完手就见胤禛正在屋门口等她:“四爷怎的不先去找十阿哥?”他们兄弟俩才更有话说吧? “他既是来找你,就是没想到我会在。”胤禛道:“一会儿我在花厅旁边略站一会儿,听听他找你什么事情。若无大事,我就不进屋了。” 两口子说定后,就一前一后去了花厅。珞佳凝直接进屋,胤禛则从旁边溜着墙角走到了花厅外头的角落站着。 珞佳凝进屋的时候,正看到了在屋里来来回回踱步焦躁不安的毡帽男。 毡帽男显然沉不住气,一听到动静,立刻回头。看到了四福晋,立刻眉开眼笑迎了过来,兜头就叫:“四嫂!” 珞佳凝故意装作没认出他来:“你谁啊?” “我是老十!你十弟啊!”十阿哥把粘着的胡子拿下来:“你不认得我啦?” 珞佳凝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你。好端端的,你弄成这个样子做什么?” 十阿哥欲言又止。 珞佳凝心里咯噔一声,心说肯定不是小事。不然的话十阿哥不会低声下气乔装打扮来找她。 好好的八福晋他不去找,偏偏来找她这个平时不太对付的四福晋,这不搞笑么。 珞佳凝正暗自思量着,这边十阿哥已经按捺不住了,直接说道:“四嫂,弟弟求你帮个忙。” “你先说什么事儿。”珞佳凝道:“你不说,我不一定能帮。” 十阿哥嘟囔着:“郭络罗氏又怀孕了。” 珞佳凝:“那是好事啊。你和皇阿玛禀报去,找我做什么。” 十阿哥:“她上个孩子莫名其妙夭折,她害怕,怀孕没和人说。肚子大的时候,正好是冬天,她穿得衣裳厚,旁人看不出来。” 这个时候,珞佳凝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 现在已经是春日了。 倘若说,郭络罗氏肚子最大的时候是冬天的话,那岂不是说…… 果然。 下一秒。 十阿哥把心一横,闭着眼说道:“郭络罗氏她、她已经生了!生了个男孩儿!健康得很!” 珞佳凝愣了愣:“我怎么没听说?” 而后她一想,不对劲。 最近她去宫里的时候,皇阿玛还问过她一次,知道不知道老十去了哪儿。难不成皇阿玛最近都没见过十阿哥? 如果真的如此的话,再加上现在十阿哥的话……珞佳凝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十阿哥吞吞吐吐着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她:“前些天你们南巡,郭络罗氏说她害怕孩子再夭折,让我带她偷偷出去散心。到了外头住着,她不肯走了。把孩子生在了外头别院里。现在还、还没敢进宫和皇阿玛说。” 珞佳凝整个大无语住。 这种事情也就脑子不太正常的十阿哥做的出来。 但凡换一个阿哥,都不至于被一个妾室这么牵着鼻子走。 十阿哥忽然语气急促起来:“好四嫂!你帮我向皇阿玛求情好不好?求他原谅了郭络罗氏。哦,还有。十福晋即将嫁过来了。她肯定会为难郭络罗氏的。你到时候也在十福晋跟前,帮郭络罗氏求个情好不好?她愿意把孩子养在别院里,不带回我府上,不碍皇阿玛和十福晋的眼。还请四嫂答应了弟弟的请求!” “这事儿我帮不了你。”珞佳凝道:“我可以帮你进宫和皇阿玛说,你和郭络罗氏现在有了个儿子的事情,但是为你们求情,我做不到。” 珞佳凝想,不能蹚老十的这趟浑水。 上一次老十的庶长子出生,虽然康熙帝没多说什么,却明显不高兴。 毕竟十阿哥未来的嫡福晋是草原郡王的女儿,身份尊贵。 人家嫡福晋都还没嫁过来呢,现在庶子都出来了,简直是在打郡王的脸。 上一次康熙帝已经警告过九阿哥十阿哥,不准再犯这种错。 九阿哥已经大婚,免去了这种情况。即便有庶子,那也是在九福晋的盯梢下生出来的,没什么皇家面子的问题。 可十阿哥不一样。十阿哥大婚在即,福晋都还没嫁过来。 现在十阿哥再犯这种错误,康熙帝即便会饶了这个孩子的命,对于相关之人却不会轻易这么放过。 挨罚是一定的了,单看是谁牵扯到里头、被罚成什么样子,谁都不敢保证。 十阿哥满脸绝望地望着四福晋:“我本以为你心地善良,又受皇阿玛器重,你会帮我一次。没想到,你对我这个弟弟如此无情!”说着说着,他居然眼睛都红了。 珞佳凝隐约觉得,是那个郭络罗氏让十阿哥来找她的。不然以十阿哥的性子是怎么也不会想到来求他帮忙。 珞佳凝想好了托词:“我本该帮你这个弟弟说一说情。可是我心里着实不太情愿。” 十阿哥急了:“四嫂是觉得弟弟平时做得不够?嫂嫂帮弟弟这一次,往后弟弟一定好好孝敬嫂嫂!” “大可不必。”珞佳凝道:“我说我不情愿,实在是因为身份使然。” 十阿哥面露茫然。 珞佳凝知道这老十属实有点草包,但凡给他绕一个圈子,他可能都听不明白。 她索性把托词说得直白一些:“我也是嫡妻,我也是正福晋。将心比心,倘若我家夫君在娶我之前有个庶子在,我的心里恐怕也不太痛快。既然我都如此觉得,面对你即将入门的妻子时,我如何能帮你和孩子说话、帮你求得她的原谅呢?” 十阿哥这下子总算是明白了四福晋的为难,顿时脸色灰败:“倘若四嫂都不帮我的话,皇阿玛那边,我怕是真要受罚了。” “我是嫡福晋,只会站在正室的立场想问题。身为正室,看妾室不顺眼是再正常不过的,更何况是你那妾室有错在先。十阿哥明知如此,却还要维护一个妾室,恕我无法苟同。”珞佳凝道:“倘若十弟想要找人帮你那个妾室的话,就另请高明吧。我怕是无法体谅到她难处的,也不会去帮她。” 十阿哥觉得四福晋说的挺有道理的,于是把胡子重新黏上,赌气道:“看来我找四嫂是找错了!” 珞佳凝笑了:“本来我就和这个事情无关。你来找我是你自己要来的,跟我发什么火?” 十阿哥没辙,他说什么都怼不过这个四嫂,只能灰头土脸准备离开。 珞佳凝喊了他一声:“你现在住在哪儿?我让皇阿玛派人去接你。” 十阿哥猛地回头,刚要答话,又摇摇头:“她不让我说。” “她不让你说,那是她的事儿。皇宫毕竟是你家,你总得给家里人一个交代。”珞佳凝道:“虽然我无法帮你的妾室说话,但是,我可以帮你给皇阿玛报个平安。” 十阿哥虽然心疼妾室,却到底也顾念着皇阿玛对他的一片心意,嗫喏着把现在的住址告诉了四福晋。 珞佳凝让人把他送出门去,又思量着立刻换衣裳进宫一趟,和康熙帝说说这件事。 她急匆匆走出屋子,扭头一看,四阿哥正站在外头墙角的阴影处展颜轻笑。 珞佳凝忙问:“四爷现在有没有空?要不然一起进宫去?” 胤禛含笑道:“如今你倒是说实话了?不和我讲,却和十弟讲了?” 刚才他已经在外头听见,她不喜欢夫君有妾室还有庶子的事情。 以前他问她,她都强撑着非要嘴硬,说不在乎他有没有妾室,也不在乎他有没有庶子女。 现在倒好,在十弟跟前袒露了心思。 总算是说了实话。 所以说,她就是个爱拈酸吃醋的性子,偏她自己嘴硬不肯承认。 胤禛心情大好,挽了袖子往屋里去:“走,我们一起换衣裳进宫见皇阿玛。” 看着胤禛这满面春风眉目含笑的模样,珞佳凝不由疑惑地把他上上下下重新审视了三五遍。 他弟弟才刚做出来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他这个当哥的现在就笑成了这副呆样子。 ……这家伙今儿又在发什么新疯? 他莫不是真傻了吧?! 第119章 第 119 章 珞佳凝和胤禛收拾完赶到宫里,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按理来说,除去参加宫中晚宴的特殊情况外,在这个时间他们基本上都是要离宫的。可如今这夫妻俩却匆匆忙忙赶来,这事儿引起了宫里贵人们的注意。 太后当时就急了,晚饭也顾不上吃,喊了银盏去接人:“问问他们,是不是五公主她们身子抱恙不舒坦了。” 太后在宫里,最惦记的就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女儿,孙子都比不上这个孙女儿宝贝。 德妃则是自己就先迎了出来:“不行我得过去看看,别是晖哥儿身子不舒服他们过来说一声。” 康熙帝倒是和她们想的都不一样,直接遣了梁九功说:“你让他们俩直接来乾清宫。太后和德妃如果派了人去,你帮朕给推了,直接让他们来见朕。” 康熙帝之所以笃定了今日那小夫妻俩是来见他的,主要还是因为他们夫妻俩是一起过来的。 胤禛这个四平八稳的性子,没有大事不会让媳妇儿随随便便在这个时候进宫来。 而四福晋则是宽厚温和的脾气,素来以照顾家里人为先。如果那个大事真的和家里人的平安有关系,譬如孩子或者是妹妹们身子不舒服,四福晋一定会留在家人身边,而让四阿哥自己进宫来请太医和与皇上太后德妃他们说一声。 现在小夫妻俩都来了,康熙帝十分肯定,不是家里人病了,而是找他有要事,这便直接让梁九功去拦人。 梁九功是他身边最得力的大太监,有梁九功出马的话,太后和德妃那边都拦不住四阿哥和四福晋,能让他们俩顺利地直接来到乾清宫。 康熙帝快速批阅着手里的奏折。 不多会儿,四阿哥夫妻俩风尘仆仆而来。 因为走得太急,四福晋即将进屋的时候没注意脚底附近还踉跄了下,幸好四阿哥急忙伸手扶了她一把,这才没有摔倒。 “看着点脚下!”康熙帝也担心她,忍不住站了起来,半是心疼半是提醒地说:“走路小心点,又不急于一时半刻的。” 珞佳凝笑道:“皇阿玛,儿臣也是急着告诉您有关十弟的消息,这才走路慌了一些。您可不能责怪我,我也是刚听到信儿慌慌张张而来,心里也没底呢。” 一听说是和十阿哥有关的,康熙帝三两步绕过了桌案,急切来到孩子们跟前:“你是说老十?你有他下落了?” 珞佳凝就把今日里十阿哥去找她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又道:“皇阿玛,那孩子已经生出来了。十弟说孩子健健康康的,十分漂亮。” 康熙帝的脸色登时差到了极点:“混账东西!居然背着朕偷偷生子!他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有没有把皇宫放在眼里!有没有把律例放在眼里!” 说到最后,康熙帝已然怒了大力一拍桌案。正好砸到了朱笔上,朱笔断成了两截。 珞佳凝福了福身:“皇阿玛息怒。其实十弟也一直惦记着皇阿玛,只是他也担忧孩子的八字与皇宫不和,生怕在皇宫出生的话会再次出现意外,这才不得不带了孩子去别院的。” 这“八字不合”的说辞,是十阿哥想出来的。 十阿哥离开四阿哥府之前,和四福晋说出来他现在住处的时候,又添了这么一句。 珞佳凝想,以他这个直肠子的脑袋,能够想出来这么个托词,想必是费了不少功夫的。 可见十阿哥其实也想回家,也想念疼爱他的皇阿玛。只不过为了孩子才不得不走了这么个下策,带着妾室出宫生产而已。 康熙帝听了这个说法后,只觉得可笑至极:“八字不合?老十怎么不说他自己八字不合?怎么不说他那个宠妾八字不合?” 想到那可恶的郭络罗氏居然还说动了他的儿子背弃他,康熙帝怒极,寒声道:“既然孩子已经生了下来,就把孩子带回来吧。不过那个贱妇,却万万留不得!” 这就是要“去母留子”,杀了郭络罗氏而把那孙儿带回来的意思了。 珞佳凝和胤禛悄悄对视一眼。 珞佳凝上前道:“儿臣有一句话不知道说得说不得。” 康熙帝素来知道这个儿媳妇识大体又懂事的,她如今这么讲了,就必然有什么要紧的话必须这个时候说。 康熙帝忍下满腹怒气,淡淡道:“你讲讲看是什么话。” “皇阿玛。”珞佳凝轻声说:“儿臣觉得,那郭络罗氏杀了倒不如不杀。留她一条命在,许是比杀了她要更妥当些。” “让郭络罗氏活着”这个想法是在夫妻俩来皇宫的路上商议出来的。 珞佳凝先提出了一个思路,由胤禛想出来,而后又借了珞佳凝的口说给康熙帝听的。 在路上的时候,胤禛就偷偷告诉珞佳凝,皇阿玛可能会有“去母留子”的想法。 因为那郭络罗氏身为一个妾室,实在是要的太多,手也伸得太长了。以皇阿玛的性子,绝对不会容许这样有心机的人出现在儿子的身边。 但是,真要让郭络罗氏“不见了”或者是“暴毙”的话,很可能会适得其反。 十阿哥是个一根筋的性子,脑子想问题都是直来直去。没了郭络罗氏之后,十阿哥肯定要闹得翻天,与皇阿玛反目是肯定的了。 这时候珞佳凝说出来了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十阿哥本来就不聪明,因为生在皇家,即便是护着孩子,也不至于能够想到这个法子来吧孩子生下来。而那郭络罗氏再聪明,也不至于能想到怂恿十阿哥逃到别院去养胎生子这个招数。” 毕竟郭络罗氏只是长在深闺的女子而已,跟了十阿哥后又一直住在宫中,她就算想保住儿子,也不会考虑出宫生子。 毕竟在她看来,“出宫”那么难的事情,根本办不到。 除非有人先和他们说了,可以帮助他们出宫,这两个人才能一起使出来力气,为了孩子而去了别院住下。 能够让十阿哥那么无条件相信的人,满京城细数过来,也只有八阿哥一人而已。 八阿哥这样一来,一旦成功让十阿哥和郭络罗氏在别院成功生子,就等于让十阿哥和康熙帝反目成仇。 十阿哥恨极了康熙帝后,必然会死心塌地跟着八阿哥,暗中反对康熙帝,反对太子。 那么十阿哥未来身后的蒙古势力,连同十阿哥娘家的势力,就能全部成为八阿哥的助力。 珞佳凝笑道:“八阿哥打的真是好算盘。” 可是算盘再好,那也得是能够成功才行。 八阿哥谋划这些的时候,一定是算准了康熙帝必然会“去母留子”,杀了那郭络罗氏而留下孩子。 这样一来,没有了郭络罗氏这个人后,十福晋必然和十阿哥还是一条心的,那么蒙古郡王就会支持十阿哥,继而支持八阿哥。 但,倘若那郭络罗氏还活着呢? 十福晋嫁过来后,看到那个庶子和生了庶子的宠妾后,还会和十阿哥继续一条心吗? 胤禛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来一个釜底抽薪。” 八阿哥不是要“去母留子”吗? 倒不如把母亲留下,孩子也留下,不让皇上杀了郭络罗氏。 “更何况,那郭络罗氏也是个可怜的。”胤禛轻轻叹道:“想她一开始也没有要闹出那许多事情。自从她第一个儿子莫名其妙夭折之后,她才开始如此的。” 起先的郭络罗氏,不过是个有点小性子爱耍脾气的妾室而已,并没有要求太多,一直都本本分分的。 可是她的儿子,出生才几天就夭折。嘴唇青紫,尸身一看就不太正常。 那郭络罗氏几次哭晕过去,差点就跟着儿子一起走了。也幸亏十阿哥疼惜她,呵护着她,这才把她又“救”了回来。 胤禛知道自己不该去同情一个妾室,毕竟在很多人家,妾室不过跟奴才一样,都不算正儿八经的主子。 可他看到过珞佳凝和宋氏亲如姐妹的样子,也看到过宋氏身为一个妾室也同样存有母爱的模样…… 许是年纪开始大起来的关系,也许是自家亲人被珞佳凝救了多次后,他心肠开始和她一样柔软的缘故。 现在胤禛想问题的时候,总会从“人”本身考虑一些。 譬如那郭络罗氏。 原本也是个规矩本分的妾室,原本怀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也没有想着怂恿十阿哥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为什么她现在变得如此? 看上去是为了挑拨十阿哥和康熙帝的关系,更大程度上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吧。 “她固然有错,最先错的却不是她。”珞佳凝道:“如果没有八阿哥的狠戾杀婴,这郭络罗氏也不至于成了这般的模样。” 说一千道一万,如今的状况,都是八阿哥造成的。 他害死了一个孩子,让太子和康熙帝当时离心,又让郭络罗氏成为一个为了孩子而不择手段的女子。至于十阿哥,则变成为了孩子而仿若惊弓之鸟的阿哥。 如今,八阿哥又利用一个孩子,再次把十阿哥推到了风口浪尖上,逼着十阿哥不得不在这种时候做出选择。 不得不说,八阿哥好手段。 夫妻俩在车子上把这事儿轻声捋顺之后,便拿定了主意,面对康熙帝的时候应当是怎样的说辞。 如今见到了康熙帝,就把“不可去母留子”的想法给讲了出来。 其实刚才康熙帝就隐约猜出来,老四媳妇儿可能会说“留下郭络罗氏性命”的这种话。 毕竟四福晋一向温和贤惠,心地善良,看不得这种打打杀杀的事儿。 可是如今乍一听到了四福晋这么说,正在气头上的康熙帝忍不住就训了她几句:“你也不看看那毒妇是怎么怂恿十阿哥的。她那样的毒妇,你居然还让朕留她一条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康熙帝实在是喜欢四福晋这个儿媳妇,当自己闺女似的疼着。 所以,即便是他对四福晋生气,也没舍得说重话,甚至语气都并不特别严厉。 珞佳凝看康熙帝没有真正的大怒发火,知道皇上并不是非要置郭络罗氏非死不可的地步,就含笑道:“皇阿玛还没听我说,为什么让她活着呢。” 康熙帝:“你讲。” 珞佳凝:“皇阿玛有没有想过,以十弟的脾气,如果您让郭络罗氏‘不见’了的话,十弟会怎样对待您?他恐怕是连面子上的功夫都不愿意再作出来,直接日日夜夜顶撞您,片刻都不愿意与你和解,往后一年两年甚至数十年,您和他的关系怕是都要如同死敌了。” 康熙帝不悦:“他敢!” “他敢不敢,皇阿玛比儿臣清楚。”珞佳凝道:“他能够为了郭络罗氏而偷偷带她出宫,想必就能为了她顶撞皇阿玛。” 胤禛适时在旁边插了句:“他现在带着郭络罗氏出宫生子,本就是顶撞皇阿玛的表现之一。皇阿玛三思。” 康熙帝还欲再言,可他到底是讲道理的,即便是在气头上,也不由得觉得四阿哥四福晋夫妻俩有几分道理。 这个时候珞佳凝继续和他言说。 “那郭络罗氏偷偷把儿子生下来,所为很可能是个侧福晋的位置。”珞佳凝道:“杀人不过是头点地,瞬间烟消云散的事儿,却不会经过太多折磨。可她做的错事,又怎能是瞬间的痛楚就能抵消的?倒不如来个长期让她痛苦的法子,也好让她知道,与皇阿玛对着干是怎样的后果,让她知道,什么叫帝王威势——简答一句话,一道圣旨,就能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康熙帝沉吟道:“你是说,她谋的是侧福晋位置?” 他在屋子里踱了几步,恍然明白过来四福晋的意思:“那朕就下一道圣旨。让郭络罗氏,永世为妾!不得做侧福晋!” 珞佳凝这便笑了:“皇阿玛英明。” 这个最后的处理办法,也是她和四阿哥商议过的。夫妻俩觉得这样可行,便让珞佳凝在这儿皇上跟前讲了出来。 康熙帝在这件事上,最生气的就是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 那就让他感受到自己的权威就是。 而且,不得不说的是,即便郭络罗氏想不到那个出宫生子的办法,可是她争宠想要个侧福晋的位置,也是确实的。 这从她怂恿十阿哥去找四福晋,还想让四福晋帮他们回宫就可以看出来——这个女子,觉得有了儿子傍身就有恃无恐起来。 此种人,不敲打一番的话,往后指不定多猖狂。 现在那郭络罗氏虽然可以继续替十阿哥生养孩子,却一辈子只能做个妾,即便是生在郭络罗氏这样的贵族之家,她也终身不能做侧福晋。 不得不说,这算是让郭络罗氏痛苦折磨一辈子的一个苦楚了。 康熙帝细细思量后,龙颜大悦:“就这么办!” 与其让人死,倒不如磨着人让其痛苦中度过一生。 本来依着十阿哥对她的宠爱,只要她不犯大错,“侧福晋”的位置简直是唾手可得。 可现在那些都成了浮云。往后她再得宠、生再多的孩子,也不过是顶着一个“妾室”的名头来消磨余生而已了。 十阿哥回宫的日子,选在了某天的半夜。 这是康熙帝的意思。 十阿哥带着有孕的妾室偷偷离开皇宫产子,这事儿如果往大了说,甚至可以给他们定一个“欺君罔上”的罪名。 康熙帝珍惜自己的名声,也珍惜儿子的名声。 他不愿意这个儿子被个妾室毁了,更何况,十阿哥的大婚在即,倘若这个时候传出这种丑闻的话,消息传到了蒙古,指不定十福晋的父亲、那位郡王怎么想。 为了各个理由,他让四阿哥和四福晋夫妻俩提早去那个别院和十阿哥说了一声,在选定的这天夜里,由宫里派出去一辆马车,先是去四贝勒府上接了四阿哥和四福晋,再出城去别院接了十阿哥和郭络罗氏,以及那个孩子。 驾车的人是个穿了便装的御林军,乃是皇上亲信,可以信任。他拿着皇上手谕,半夜行走在路上,畅通无阻。 几个人挤在马车里面。 十阿哥面露憔悴,一句话不说,只是闭目养神。 连日来的“逃跑”生活让他消磨了以前的锐气,变得精疲力尽。好在事情的结果是好的。 他想,幸亏前些天留给四福晋了一个地址。不然的话,他和孩子恐怕还得继续过着那种缩头缩脑的生活。 孩子的乳母是在乡下临时找的村妇。那村妇并不知道十阿哥的身份,这次没有同来。 孩子由郭络罗氏亲手抱着,睡得香甜。 珞佳凝躺在胤禛的臂弯里闭目养神。 深夜,外头街道寂静一片,只能听到马儿踏地的嘚嘚声和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 这时候郭络罗氏忽然冒出来了句:“皇上为什么让我们半夜进宫?莫不是有什么其他的安排吧?” 十阿哥本来睡得都有些迷糊了,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句给吵醒,不由拧眉:“瞎想什么呢?咱们这种状况,就得晚上过去。白日里又不合适。” 郭络罗氏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是她清丽可人的面庞上透露出心内的担忧,秀美皱成了一团,抱着孩子的双手扣得紧紧的,似是在害怕什么。 珞佳凝从郭络罗氏那没头没脑的紧张两句话里,听出了些许端倪。 原来,这郭络罗氏居然怕皇上深夜让她过去,是存了灭口的意思? 珞佳凝不由嗤笑。 这郭络罗氏也真太看得起自己了。 不过是个妾室而已,对皇上来说,真是跟蝼蚁一般的存在。 倘若皇上想要了她的命,压根都不会让她的脚步踏进京城半步,直接让人暗中谋了就行。犯得着这样派了车子过去接、大动干戈的? 既然皇上让车子把人接进宫了,就没有了要她命的意思。 珞佳凝实在懒得和这种愚蠢的人说什么,索性挪了挪身子,往胤禛怀里一扎,睡得香甜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停了下来。 胤禛扶了珞佳凝下车,也不管后面那两大一小三个人,自顾自牵了媳妇儿的手进屋回禀。 康熙帝正等在屋里。 胤禛和珞佳凝上前向皇阿玛请安:“人已经带了回来,幸不辱使命!” 康熙帝一直在批阅奏折,现在手中不停,只眼睛略掀了掀眼皮看过来:“你们俩辛苦了。赶紧去休息吧。” 这个时候十阿哥带着郭络罗氏和孩子进屋来。 擦肩而过的时候,十阿哥轻声说了句:“谢谢四嫂。” 他这一路上,其实一直都没有睡踏实,隐隐约约间一直在想着怎么感谢四嫂。 可是一直开不了口。 现在,重新踏进皇宫,重新呼吸着这里的熟悉空气,他这才有了勇气对四福晋开口,说一声“谢谢”。 十阿哥虽然愚钝,却也明白,帝王震怒代表着什么。 如果皇阿玛一个生气的话,直接要了他们两大一小的人命,那也是使得的。 这就是为什么他没敢直接回来找皇阿玛,而是先去求了四福晋帮忙,得了皇阿玛同意方才回宫的原因。 有了四福晋帮忙说项,最起码性命无忧。 珞佳凝没想到十阿哥居然会跟她道谢,要知道郭络罗氏这一路上摆着臭脸,她还以为这两个人都不知道感激呢。 珞佳凝朝十阿哥微微颔首:“自家人不必客气。十弟赶紧进去吧。”这便没再多看那边一眼,自顾自和胤禛出屋去了。 她刚走出屋子,就听到了十阿哥痛哭流涕的声音:“多谢皇阿玛厚爱!儿子,回来了!” 珞佳凝和胤禛缓步离开,谁都没有多说话。 刚刚走到院子门口,二人就听到殿内传来了郭络罗氏痛苦的恸哭声。 只是那恸哭声戛然而止,很快就消弭无踪,像是哭泣只人被人堵了口似的,来得快去得也很快。 珞佳凝知道,肯定是皇上刚刚让梁九功宣读了那一道“永世为妾”的圣旨。 郭络罗氏没料到会有这么个结果,在皇上跟前失了分寸。 梁九功早有防备,自然不会让她在深夜大哭而吵到了宫里的贵人们,必然会堵住她的口。 珞佳凝侧耳细听着,见那哭声没了,正轻轻摇头,便见前头胤禛忽然停下来脚步,回头望着她。 “四爷怎么了?”珞佳凝问。 胤禛笑道:“我怕那人忽然一声吓到了你,等你一起走。”说着就牵过了自家妻子的手,一同往母妃的寝宫行去。 永和宫里留着他们夫妻俩的换洗衣裳。 胤禛知道今天必然要在永和宫住下,直接把官服放在了马车上,带着一起来了宫里。 两人在永和宫暂时歇息了一个晚上。 第二日天还黑着,胤禛已经起身准备上朝。天刚刚亮起来,珞佳凝便赶紧回了四贝勒府。 宫里的贵人们见到了十阿哥后,都是一愣。 满朝文武见到许久不见的十阿哥也都觉得颇为惊奇。 京城里的人,哪个不是人精?所有人即便觉得十阿哥的离开匪夷所思,且他的归来也十分难以置信。却没有人把这个疑问说出口。 十阿哥和郭络罗氏消失的那段时间仿佛被人遗忘了似的。大家伙儿见到了孩子,都逗一逗,赞一赞,没人多嘴问什么。 直到八阿哥回来的那一天。 八阿哥因为请旨去了热河处理那边的天花一事,前前后后耽搁了大半个月的时间。等到他回京的时候,十阿哥已经回宫多日,基本上孩子和妾室的事儿都已经稳妥了。 八阿哥回到宫里后,第一时间就去阿哥所探望十阿哥,愧疚道:“这次是哥哥的错,若不是我得了皇阿玛的命令即刻去往热河,也不至于你和孩子遭受这样的罪。” 说着他叹息一声,眸中隐隐含泪。 十阿哥一看到八哥居然为他而哭了,不由心中感动:“八哥你何须自责?你要去热河,也是皇阿玛的主意,又不是你自己要去的。” 这时候郭络罗氏从屋里出来,端了一碟子果子放到院中石桌上:“给八贝勒请安。不过,我倒是听说一句,这次热河之行是八贝勒自己请求要去的?怎么的八贝勒又说不是呢?” 宫里人多口杂。 本来康熙帝就和旁人讲过,八贝勒是自己要去热河查看天花一事的,这事儿宫里的贵人们自然有人知晓。 那些宫人们听了自家主子们聊天说起后,又互相传着这样的话,被郭络罗氏听了一耳朵也不足为奇。 十阿哥倒是没料到有这种事,不由奇道:“不会啊。八哥刚刚说了是皇阿玛的命令,怎的又成了自己要去?” 郭络罗氏这就抿嘴不言了。 她知道,在十阿哥的心里,最重要的就是八阿哥,其次才是其他人。在八阿哥和她之间,十阿哥肯定相信八阿哥。 毕竟那兄弟俩是一起长大的情分,已经一起度过了十几年,她才跟着十阿哥多久?比不过的。 八阿哥在回来之前,压根没料到郭络罗氏居然能够活下来。 他忙问十阿哥:“你们这一次回来可顺利?有没有遇到什么波折?”他得知道郭络罗氏是怎么免于一死的才行。 十阿哥愣了愣:“什么波折不波折的。” 郭络罗氏恰好就在旁边,接嘴道:“倒也没什么波折。四阿哥和四福晋两个人都挺和善的,一路上就是不说话而已,没旁的事情。” 八阿哥便知道,帮助十阿哥他们几个人回宫的这事儿,是四阿哥和四福晋做的了。 不过,他不觉得四阿哥和四福晋能留下郭络罗氏的一条命。 留下这个贱妾一命的,必然是康熙帝无疑。 如果康熙帝自己不愿意留下郭络罗氏的命的话,旁人很难劝动这个自负的帝王去改变主意。 八阿哥就拉着十阿哥到旁边的墙角处,避开郭络罗氏,悄声说:“你和皇阿玛言谈之间,有没有提起过我?” “当然没有。”十阿哥坚定地说:“八哥之前提醒过我,孩子的嘴唇青紫恐怕有些问题。我惦记着八哥对我说的每一个字儿,生怕你被皇阿玛责怪,断然不会和皇阿玛提起你的。” 八阿哥又问:“那你可知道皇阿玛为什么没有严厉责罚你和孩子生母的吗?” 十阿哥低着头轻轻说:“我想,他多少对于我第一个孩子的死感到愧疚,所以没忍心责罚她吧。” 八阿哥了然。 他当初只是给十阿哥提了一句孩子的死因可能是另有蹊跷,旁的一个字儿都没多说。 看来十阿哥把孩子的死归咎于康熙帝了。 也是,当初那个情形下,最有可能去害了孩子的,其实是康熙帝。毕竟对康熙帝来说,那孩子是个污点。 难怪之前他怂恿十阿哥“出宫避险”的时候十阿哥答应那么快。想来也是怕皇上再暗算这第二个孩子。 八阿哥松了口气,拍了拍十阿哥的肩膀,这便离开了阿哥所。 走出一段路后,有清风拂过耳边。 八阿哥抬头,拧眉遥望着远处的山脉。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这件事情一连串下来居然什么益处都没有,反而牵连出了不少的后果,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八阿哥沉思着往乾清宫去。 他刚刚一进宫就先来了阿哥所,就是想探一探十阿哥的口风,看看之前那件事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情形。 现在他心里有数后,面对康熙帝时,心中便有了决断。 康熙帝望着跟前面容憔悴的八阿哥,颇为动容:“你这是连贝勒府都没回,直接来见朕了?” 八阿哥实话实说道:“儿子先去看了十弟。望皇阿玛恕罪,儿子和十弟自小一起长大,实在担心他的安危,所以先去看了看他。” 康熙帝很喜欢他这种兄友弟恭的态度,颔首道:“无妨。” “儿臣知道,皇阿玛一定会觉得十弟这次出宫避险的行为太过唐突。不过,儿臣斗胆请皇阿玛不要怪罪十弟。”八阿哥跪在地上,望着眼前地面:“儿子和十弟刚刚交谈过,知道他是因为第一个孩子莫名夭折所以提心吊胆,生怕孩子在宫里出世再遇到什么危险,这才不得已出宫去。” 康熙帝沉默不语,脸色已经严肃起来。 八阿哥又把热河的事情禀了几句。 康熙帝道:“你一路奔波想必是累极了,不如先回府休息一下,明日再来禀告。” 等八阿哥走后,康熙帝怒而拍案。 康熙帝是万万没想到,十阿哥居然会把“第一个孩子夭折”的过错推到他的头上的。 他这个时候方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十阿哥会坚持着要把孩子带出宫去生下来。 皇宫是他的地盘,在旁人包括他的儿子看来,即便他人不在宫里,也能呼风唤雨要了一个孩子的性命。 康熙帝站起来,在屋里焦躁地走来走去。 其实第一个孩子是太子给害得。 偏他无法把太子的过错一五一十说出来。 只因那件事其实已经过去了,既然没让人拿住把柄,那事儿是“人为”的这个内因就不能明讲。 不然的话,皇家颜面何存?大清颜面何存? 康熙帝替太子背了这个黑锅,却堵在心里没办法“伸冤”。他气极之下,直接转去了乾清宫后院的屋子,对着半拘禁在这里的太子,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太子不知道皇阿玛忽然对他发火所为何事,只能战战兢兢听着。 康熙帝盛怒之下,也无法在这个时候对太子有个实质性的惩处。 身为帝王,却满肚子的怒气没有地方发泄出来,实在是痛苦不堪。好在康熙帝转眸间有了主意,想到了正关在宗人府的索额图。 索额图一案正严查着,证据已然是有了,处置只是个时间问题。 康熙帝命人把大理寺卿给叫了来,吩咐道:“那案子也是时候该了结了。” 简短一句话,把索额图的“死亡时间”提早了许多。 几日后,索额图被判车裂。即刻行刑。围观的人都道现场极其惨烈,活生生的人就被这样拉扯开来,让人看了后连月无法安睡。 珞佳凝自然是没有去观看刑罚的。 这种事儿她从来不沾。 现在她,因为生意太好而忙得脚不沾地。 这一日正好天气不错,风和日丽的,阳光洒落下来的温暖十分舒适,正适合出行。 珞佳凝便带了人到自己的各个铺子里去看一看情况。去完绸缎铺子之后,她转道来了酒楼,查看账簿,瞧瞧最近又赚了多少银子。 每当数银子的时候,她都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快乐。这是旁的事情比不了的。 酒楼掌柜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长相敦厚,其实人很精明。而且他很忠诚,从来不做对不起主子的事情,珞佳凝把事情交给他做,很放心。 掌柜的把账簿交给了四福晋,自己十分恭敬地立在旁边,等候四福晋的随时问话。 这时候外头传来了一阵喧闹的声音,听着是从大堂那边过来的。 珞佳凝正好在后院的第一间屋子里头,见前头大堂着实喧嚣了些,生怕再闹出事情来,还得她这个东家来事后收场,就从后院透过窗户朝着大堂那边望了过去,瞧一瞧那些人过火不过火。 原来,堂中有一群喝得半醉了的年轻人,正在饮酒作诗。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诗词,久了后酒劲儿上来了,开始谁也不服谁起来。 有人说:“花街那一条路的最前头那一家的丽娘,最有风韵。但凡见了她的,无不赞一句宛若仙人清新脱俗。” 旁边有人哈哈大笑:“就那丽娘也敢称得上是仙人?还清新脱俗……要我说,最大那一家的芳妹才是真的好,她那琵琶堪称一绝,且只卖艺不卖身,这才称得上是‘仙’字。” “谁知道她是真的只卖艺么?”还有人调侃道。 先前那人便道:“当然是。听她琵琶之音便知她心思纯净,不然为何脱颖而出成为了头牌的。” “你们的见识还是少了。”坐在众人中间,那穿着蓝色绸布衫的年轻男子摇着头表示不赞同,他晃了晃酒杯:“你们也就只知道丽娘芳妹这种水平的了,我却要说一句,巷子最里头那一间合欢阁的情奴,滋味才是最佳。什么仙不仙的,在她跟前都算是输彻底的。” 众人哄笑。 有个青衣书生问他:“你要我如何信你说的?不过是听人街头巷尾谈论的而已,就是个谈资,你非要当真一般,说得好像是你自己真的去过似的。你既然这样夸口说了出来,,倒是和我们说一说,那情奴是哪里好了?” 蓝衫男子嗤了一声:“你们别不信我说的。你们先前说的那两个人,我都进过她们的房间。她们是什么样的性子什么样的货色,我比谁都更清楚。要我说,情奴这种不矫情的反而才最好。为什么?不装。女人若是太装了,为免让人恶心。直来直去的性情反而有几分可爱。” 所有人都嚷嚷着,既然他去过这几位头牌姑娘的房里,那就多说说她们有关的事情。 珞佳凝见这些男人吃了酒就开始发酒疯,说的话都开始没谱了,不由叹息一声。 好在他们虽然说话冲了些,却都是嘴巴上说说而已,没有动手,自然也不会影响到店里的摆设和东西,算是对店里不会产生实质性的伤害。 珞佳凝觉得这边不用理了,打算转回屋里继续看账册。 他们只要不在店里闹出事儿来,不打架就行。斗斗嘴随他们去了。 这时候有个小伙计从后头茶水间出来,看到四福晋来了,忙过来给她掀帘子。 小伙计也听到了那边的大声谈笑,说道:“这几个人又开始了?整天去那种地方,也是真不怕得病。” 掌柜的叹息:“这几个人啊,风流得很。特别是那一位。”他朝着那蓝衫男人的方向努了努嘴:“你们都警醒着点,看他来了,就把容易摔碎的贵重东西收起来。他吃酒吃多了,又豪放,难免兴之所至做出什么来。” 珞佳凝正继续看着账簿,听了他们的聊天声,随口问了句:“那人叫什么?” 伙计回道:“挺不常见的一个姓。是什么来着……” 掌柜的比他记性好,在旁边接话回道:“姓年,好像有人叫他‘羹尧’。” 珞佳凝猛地扭头望了过来,目光灼灼:“你说他叫什么?” 掌柜的吓了一跳,磕磕巴巴:“就,年、年羹尧啊。” 珞佳凝十分无语地快步走到了那个窗子边,朝着那个蓝衫大情种看了过去。 好家伙。 原来年羹尧年轻时候这么放荡不羁的? 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种人往后居然还能成为威震四方的大将军啊?!:,, 第120章 第 120 章 四月份举办了散管考试。 在这一次的考试当中,年羹尧得了甲第。 珞佳凝知道的只有这些了。她有意打听一下年羹尧的具体情况,又不方便问胤禛——现在的他和年羹尧还不熟悉,问他等于没问。 珞佳凝就凑了个时间,正好去酒楼一趟,便询问掌柜的可知道那风流书生的现状。 “那书生……哦,福晋说的是年羹尧啊?”掌柜的笑说:“您别看他这个人做事儿太不着调了,其实有很才华。这不,昨儿他还和几个人一起来吃酒呢,说是要去翰林院任职了。” “有这种事?”珞佳凝奇道。 “正是如此,他啊,往后就是翰林院的官员了。”掌柜的道:“听说是个从七品检讨的职务。小的只从他们闲谈中听了这么几句,再多却是不知道了。” 珞佳凝这便说起了旁的。 她还记得年羹尧当时的做派,不由想着,倘若真的让这种人做了翰林院的官员,那清静的地方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恰逢过了几日后,珞佳凝正好进宫去找德妃。 的翰林院庶吉士们来给皇上谢恩,珞佳凝就特意去了趟乾清宫,瞧了眼那年羹尧。 年羹尧说实话长相不算特别出众,容长脸,吊梢眉,看着有些凶相。但他因那意气风发的模样而自有一股子傲气,颇有自负才子的倜傥之意。 年羹尧年纪轻轻就有了这般功名,那是许多读书人一辈子都可望而不可即的,他也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不过珞佳凝真的不太喜欢这种性格的人,看到果然有他后,就摇摇头自顾自离去了。 胤禛这时候恰逢来给康熙帝回禀意见事情。他远远地看到了四福晋,谁知四福晋却没看到他。 胤禛望见,四福晋朝着那些庶吉士盯了一会儿,而后若有所思地走了。 于是他问身边的两位大太监:“你们俩知道刚才福晋在看谁么?” 其实那些庶吉士,都是翰林院去的新人,高无庸和苏培盛能认得几个人出来? 俩人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这才发现,嘿,还真别说,有一个人他们俩都见过,叫年羹尧的那个。 只是这人他们是在酒楼里见到过的,而非翰林院。 苏培盛和高无庸都陪着四福晋去过酒楼看账册,也略听掌柜的提过几句年羹尧。 掌柜的所说,无非是“那年羹尧最近又来了,倒是没有惹事,不过喝酒喝得有些高了净说胡话”这种类似的事情。 其实四福晋不过随口问了几句而已,而后掌柜的说了说,没什么大不了。 因此听了四阿哥的问话后,苏培盛抿了抿唇没有答话,保持沉默。 高无庸道:“那些庶吉士里有一个人,仿佛是四福晋认得的。” 胤禛对这个答案略感到意外:“谁?” “好像是叫年羹尧。”高无庸说。 苏培盛瞥了高无庸一眼,给他个眼神:你瞎掰掰什么?福晋不过随口听一耳朵,你还真当回事和四爷说。 高无庸瘪了瘪嘴:还是说了吧。往后四爷从旁人那儿听说的话,倒显得我们俩欺瞒他了。 两人短暂“交流”后就各自收回了目光。 胤禛没有留意他们俩的小动作。 他负手而立,遥望着乾清宫那边的方向,思索着究竟哪一个是四福晋十分留意的“年羹尧”。 没几日到了十阿哥大婚的日子。 这位未来的十福晋博尔济吉特氏远道而来,是由康熙帝派了人前去蒙古相迎,又由蒙古人和大清派去的使者一同护送回来的。 博尔济吉特氏来到京城的时候,比预计的时间早一些,距离大婚的日期还有五六日。 康熙帝就把她安顿在了京城里的一处宅子里,又让几位已经嫁过来的福晋没事的时候可以去那边,陪未来的十福晋说说话。 博尔济吉特氏安顿的这一处宅子位于京中比较热闹的一处,闹中取静是个不错的地方。 她即将从这个院子出嫁,直接抬到宫中,在阿哥所和十阿哥住在一起。 博尔济吉特氏到底是草原上的女儿,心里再怎么紧张得很,也不至于像京城女儿那般娇羞得都不敢见未来夫家的人。 听说皇上派几位福晋过来看她了,博尔济吉特氏大大方方地让人敞开了大门,热情邀请福晋们进院子。 “我初来乍到,也不太清楚你们的规矩和礼仪。”博尔济吉特氏笑着与未来的妯娌们说道:“还请你们多多见谅。” 八福晋看着这一个小院子,不由撇了撇嘴:“皇阿玛也真是小气。你堂堂郡王之女,出嫁的时候怎么可以住在这样的院子里。” 博尔济吉特氏微微笑着,没有接话。 跟着她从草原过来的一位嬷嬷说道:“皇上派来的那位梁公公已经和我们说了,反正只是暂住的地方,洁净明亮就好,太宽敞了只我们几个人住的话,反而显得冷清。更何况旁边就可以走一走,瞧瞧这边的铺子和风土人情,正适合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人。” 她们初来京城,什么都不熟悉。 康熙帝把她们安顿在这边,也有意让她们无事的时候可以在周围走走看看,了解一下京城。 毕竟十阿哥的府邸还没有完全修葺好,她们夫妻俩还得在宫里住一段时间才能出宫立府。 在宫里住着的这段时间里,博尔济吉特氏将很难出门一趟。现在提早在京城玩一玩,也不至于嫁到宫中之后觉得和四周的一切格格不入了。 八福晋听说是梁公公说的皇上意思,便知道是梁九功亲自过来了一趟,于是咬了咬牙什么都没再多说。 博尔济吉特氏环顾四周,看着院子里新来的这些莺莺燕燕,只觉得她们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差不都的装扮和衣裳,认不出哪个是哪个。 她最后选了个长得最漂亮最出挑的来问:“你是几福晋?我怎么称呼你?” 珞佳凝没料到博尔济吉特氏一选就选中了她,笑道:“我是四福晋。你以后叫我四嫂就行,现在称呼四嫂也可以,叫我四福晋也行。” “那就叫你四福晋吧。”博尔济吉特氏说:“不知道我过几日需要注意些什么?我只知道一些礼仪,再多的就不清楚了。” 珞佳凝:“知道礼仪就可以。其他的尽可以随性一些,即便是进了宫,你也不用太担忧。要不了多久,你和十弟的宅子修好了,你就可以出来住了,不用再像宫里那般拘着。” 珞佳凝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知道身为蒙古郡王的女儿,这位格格肯定脾气不小,也不见得会愿意服从这边的条条框框规矩。 既然如此,就由着她去,随着性子做事就行了。反正她在宫里住一段时间后,也就要搬到十阿哥府去。 而且之前康熙帝也隐约透露出来这种意思,等到十福晋进宫后,大家尽量不要为难她。不然的话,十福晋在宫里吃了亏,恐是会影响到大清和蒙古人的关系。 博尔济吉特氏早就听说过四福晋的盛名了,见自己随意一指就是她,不由惊讶:“我听他们提过你。说你来过草原,骑马很不错。往后有空了,我们俩赛马玩。” 珞佳凝便笑:“那就等你以后的相邀了。” “没问题。”博尔济吉特氏就喜欢这样爽朗的性子,闻言跟着乐了:“你到时候别爽约就行。” 两人就这么说定了。 八福晋在旁边嘁了一声:“什么骑射挺好……四福晋,这种旁人随意应付你的夸赞的字句,你也真敢应声。羞是不羞。” 八福晋一向看四福晋不顺眼,更何况宫里的福晋们大都是和四福晋相熟的,她就更加愤愤不平。 眼下好不容易与八阿哥相熟的十阿哥大婚,来了个十福晋,结果又不知不和和四福晋攀上了关系,成了四福晋那边的人。 八福晋自然是心里不爽快的。 她本想着十福晋应当是她这边的人,往后和她一起对付四福晋五福晋她们。如今倒好,这下子计划都泡了汤,她说话就带了些刺出来。 博尔济吉特氏不喜欢这个女人说话做事的方式,而且这个女的动不动就翻白眼,看着丑陋又作怪:“你是什么人?你怎的处处针对四福晋?四福晋应当也没说什么吧,你凭什么就这样针对她?” 八福晋没料到这个草原格格地性子那么直接,居然想都不想就问了出来,丝毫都不给人脸面。 她忙哼了声说道:“四福晋做过的事儿可多了去了,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一个?” “我是新来的,自然不知道你们以前的恩怨,也不知道你们以前做过什么说过什么。”博尔济吉特氏说道:“我只看到了一点,她性子温和,而你性子跟个刺猬似的。她没有理你,你却处处针对她。” 博尔济吉特氏挽了四福晋的手臂:“我更喜欢你这样性子,不喜欢那个人那样的。” 她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指着的就是八福晋。 八福晋怒了:“老十和我们家八贝勒关系最好。你身为十福晋,往后应该与我最亲近!” “那只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博尔济吉特氏扬了扬下巴:“你没去过蒙古,或许不知道。我们蒙古女儿家喜欢谁便和谁玩,讨厌谁就不搭理谁。没你那么多什么亲近不亲近的顾忌。我既是不喜欢你,自然也不会和你一道,你何至于发火?” 说着,她拉了四福晋的手:“走,我们进屋吃茶去。” 珞佳凝就喊了其他几个妯娌一起:“大家都来吧。” 八福晋堵着气,双手抱胸没有跟过去,眼睛朝上翻了个白眼,下巴都要扬到天上去了。 其他人,例如三福晋五福晋七福晋,都跟着四福晋她们一道进了屋。 九福晋看看和四福晋一起过去的堂姐三福晋,犹豫斟酌很久后,终是留了下来,和八福晋站在了一起。 八福晋斜了她一眼:“你不跟你堂姐一起走?”说的便是三福晋。 九福晋笑着拉过她的手:“我和嫂嫂最亲近。嫂嫂都没去,我去那里作甚。” 八福晋这才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 她们两个人守在院子里,眼下的情形下,自然是不能进屋去的,不然更加没脸面。可她们奉了皇上的圣旨过来陪伴十福晋,若这么贸贸然离开,倒好像是在违抗皇令似的。当真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屋里传来了福晋们的欢声笑语。 三福晋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我们京城的瓜果是真不错。蒙古那边的果子少,你来了我们这边,可以多吃一些,对皮肤好。” 博尔济吉特氏说:“我们那边的奶好,奶酒也好。” “上次我还吃了不少。”珞佳凝说:“之前我们几个人去过蒙古,都吃过你们那边许多美食。” 五福晋忙说:“对啊对啊。你们那边的烤肉可真是太香了。回来后,我和四福晋还时常说起你们的烤肉,还想着哪天再去一趟才好。” 七福晋柔声细语:“听得我都流口水了。” 屋里人都哈哈大笑。 笑声传到了院子里,惹得站在这边晒太阳的八福晋和九福晋都脸色难堪。 九福晋恨得牙痒痒的:“那个四福晋,不都说她温柔大方得体么?怎么她也不顾着我们这两个弟妹,只自己在里头玩去了?” “旁人说的话你还真信。”八福晋嗤了一声:“你们看着她温柔大方,我却知道她是个最能偷奸耍滑的。凡是对她有利的事情,她就做得欢畅。对她不利的事情,她是沾都不沾的。” 九福晋奇道:“咦?照八嫂这么说的话,四福晋倒是个很聪明的人。但是,四福晋有那么聪明吗?” 八福晋没料到自己讽刺四福晋的一番言语,听到了九福晋那边,倒是成了赞赏四福晋聪明的话了。 她牙关紧咬,心里难受得很。 八福晋想,那博尔济吉特氏这么不识好歹,她可不能让那个蒙古女人的婚事称心如意。 反正她现在握着老十的一个“把柄”,就不信那个草原过来的蒙古格格听了后,还能按捺得住。 此时屋里的欢声笑语不断。 而外头,伴随着太阳渐渐高升,温度越来越高,显然是晒得狠了。 八福晋被里头的热闹声音给吵得脑壳儿疼,也顾不得去想什么旁的了,直接拎着裙子冲进了屋里,指着博尔济吉特氏就说:“我跟你讲一件事情。十阿哥的事情。你要不要听?” 屋里人顿时都愣了愣。 而后几位福晋下意识交换了个眼神,俱都明白过来,八福晋恐怕是要把那个妾室生了个儿子的事情告诉十福晋。 珞佳凝道:“八福晋,你是忘了皇阿玛的话了?” 当时她们几个人来之前,先去了宫里一趟见过康熙帝,而后听了康熙帝一番嘱托后,方才一起启程到了这里探望十福晋。 现在八福晋的这个做派,赫然就是将康熙帝的话抛诸脑后,打算探一探大家的底细,把什么不该讲的也要说出来了。 八福晋望着屋里这些警惕和厌恶的眼神,知道这些眼神都是对着她的,反而心安理得起来。 不是她非要说那件事不可的。 实在是这些人欺人太甚!她才不得不提的! 但凡不让她好过的人,她就也绝对不会让对方好过! 八福晋这时候有了底气,婷婷袅袅走进屋里:“十福晋,我知道你是草原上的女儿,心胸宽广得很。只是不知道你这种心胸宽广,在面对庶子女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形?” 这下子九福晋反应过来,八福晋说的那个“把柄”指的是什么了。 她忙拽着八福晋往外走:“我们出去再说。” 八福晋父母双亡了不怕惹恼了皇阿玛,可是她们董鄂家还想好好活着! 她不能让八福晋随口乱说,搞得大家都下不来台后,再所有人都被皇上问罪! 九福晋心下紧张至极,拖着八福晋的手臂就往外拽。可是她又能有多少力气?怎能拽得过那个拼了命想搅局的人? 八福晋猛地一用力,把自己的手臂挣脱出来,脱离了九福晋的桎梏。 博尔济吉特氏疑惑着问:“庶子女不是很正常吗?我也有庶弟和庶妹。这没什么啊。” 其他福晋都察觉出来不对劲,与博尔济吉特氏说:“我们先告辞了,明日再来看你。” 八福晋却冷笑着说:“有庶子庶女是没什么问题。可是你身为十福晋还没进门来,十阿哥就把庶长子先生下来了……这样的情况,你会觉得还正常吗?” 博尔济吉特氏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嫡妻还没进门,庶子先出生的状况,实在让人难以容忍。 她正要继续问话,三福晋却主动站了出来:“八福晋这说的什么话。就算是有庶子,那也不过是个奴才的孩子罢了,值得一提么?” 八福晋也跟着笑:“值不值得一提我不知道。但是你们明明清楚状况,却故意隐瞒着不告诉十福晋,那可就罪过大了。”说罢,她拿着帕子掩着口笑,眼睛盯着博尔济吉特氏,摆足了看好戏的状态。 在前来的这些妯娌里面,三福晋年纪最长。 而且,三福晋这几年是因为有了女儿后,脾气收敛了许多,变得温和大方起来。 想当年,她可也是个怼死人不偿命的主儿。 现在看到八福晋闯进来之后,屋里的气氛就陡然一变没有之前那么和谐了,三福晋斜了八福晋一眼,悠悠然说:“哟,八福晋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我们都知道却不告诉十弟妹?” 她这个时候也不喊那位是蒙古格格了,直接叫了一声弟妹,又道:“我们是想着,不过是个奴才生的个卑贱东西而已,根本不值得一提,所以没有说。怎的到了八福晋口中,那庶子倒像是个正儿八经的继承人了似的。” 博尔济吉特氏压着怒气问:“那到底有没有这么一回事?” 所有人都没敢吭声。 实际上,所有人都得了康熙帝的命令,不准和十福晋说,所以所有人都没敢提。不然的话,皇上怪罪下来,自己受罚倒是其次了,可能还会牵连到自家阿哥和娘家人跟着受气,就得不偿失了。 现在被八福晋这么一搅合,博尔济吉特氏显然是知道了什么,大家伙儿只能默契地保持沉默。 博尔济吉特氏赫然明白过来,拉着四福晋询问:“你们都知道,但是十阿哥……不对,不是他。是皇上或者太后不准你们说,你们就不敢提。是不是?” 珞佳凝被她这么拽着,不想违抗皇上的命令,就道:“你若是真想知道,不如问八福晋。她既然喜欢讲,你就问她问个清楚明白。” 其实珞佳凝也劝过皇上,这个事情与其瞒着十福晋,到不日坦白说了。免得日后十阿哥和十福晋关系恶劣争执不休,夫妻不睦,反而坏了“和亲”的这种美好意图。 可她劝过之后,康熙帝依然觉得还得瞒着,她也只能暂时如此了。 她总不可能为了这些外人,而冒着胤禛和乌拉那拉家被牵连的危险,去违抗皇上的命令说出来这件事。 现在博尔济吉特氏想打听可以,话却不能从她这个四福晋的口中说出来。谁爱讲谁去讲就是。 博尔济吉特氏看四福晋不肯说话,就望向了五福晋。 五福晋低着头一声不吭。 八福晋在旁边冷笑讥诮道:“看了吧看了吧。这就是你以为的好妯娌!看看如今成了什么样子!你明明遇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她们却不肯帮你!” 八福晋在这边含沙射影地嘲讽着,却忘了,草原上的女儿和京城里娇生惯养的女孩子不同。 草原上的女儿,骑马射箭样样精通。男孩子会的,女孩儿也会。 博尔济吉特氏自小跟着阿玛到处转,跟个男孩子似的长大,很多事情的弯弯绕,她一想就明白过来。 “是你!”博尔济吉特氏把前因后果想明白之后,指了八福晋,恨声道:“是你来故意搅局的!” 八福晋刚才还猖狂笑着,这个时候却呆住了:“你在说什么啊。她们都在骗你,只有我和你说实话,不好吗?” 博尔济吉特氏还给她个冷笑:“所有人都瞒着我,为什么?因为他们知道我必然要嫁到这里,瞒不瞒都一样,反正结果就是这个了。他们选择了瞒着,一个是皇上不让他们说,一个是我知道了肯定出嫁时候不痛快。还不如不知道,来一个心情舒畅。” 八福晋的笑容僵在了唇角。 博尔济吉特氏道:“而你这个八福晋,看着好像为我好,告诉我实情。其实你的心思最恶毒。你想搅合了我和她们的关系,让我和她们离心,就只能和你要好了。再者,你让我心里不痛快,这样成亲的时候就会跟着不高兴,如此你就报了刚才我让你不痛快的那个仇。” 因为是蒙古女儿,自小说蒙语,对于汉话和满语都不太熟练,说起来颇有些磕磕巴巴。 但是,博尔济吉特氏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了,即便是说法有点绕圈子。 八福晋被当众揭穿了心思后,顿时觉得下不来台,脸一阵红一阵白:“你们蒙古人就这么无礼的?我一番好意,都被你当做驴肝肺了?” 博尔济吉特氏抱臂讥嘲:“如果你都算好心的话,那些杀人放火的也都是好心了。像你这样整天给人不痛快的女人,最烦不过。我讨厌你这种恶毒心思的人。你走吧,我不送了。” 而后,博尔济吉特氏又和屋子里其他福晋说道:“你们也走吧。你们虽然是奉命行事,可我不想看到你们。” 八福晋还在那边打算据理力争。 珞佳凝却是和三福晋五福晋还有七福晋已经起身告辞:“弟妹大婚的时候,我们再来看你。现在你好好休息吧。” 而后几个人就当先走了出来。 八福晋还在那边打算继续开吵。 九福晋觉得这样真是太丢人了,毕竟这边还有护送博尔济吉特氏来京的蒙古人。八福晋这样子,简直是丢人丢到了蒙古人跟前,连带着让她也面上无光。 九福晋好说歹说生拉硬拽地将八福晋拖出了这个院子,而后急急地拉了她上马车,赶紧离开。 珞佳凝被赶出来,非但没有一点的伤心,反而觉得松了口气。 反正她们四贝勒府和十阿哥府上是不可能相处融洽的。 与其日后反目成仇的时候再为难,倒不如现在就关系疏远一些,免得日后再为难。 其他人都各自回了自己的府邸。 珞佳凝知道今儿的事情必须得给康熙帝一个较大,她就带着妯娌们的期盼,进宫面圣去了。 宫里正好在摆宴。 倒也不是什么大的宴席,不过是大家聚在一起热闹热闹罢了。宫中的时日漫长而又无趣,不来一些宴席之类的玩一玩,这生活就太无聊了些。 珞佳凝路过御花园的时候,正好遇到她们在吃酒。 德妃看儿媳要去乾清宫,就喊了一嗓子:“你去了皇上那里之后,回来找我们啊。” 宜妃也跟着喊:“留着给你的新酒,记得来喝一喝。” 珞佳凝回头笑着应了一声,快步走去了乾清宫,把这事儿禀给了康熙帝。 康熙帝虽然不喜老十和他那个妾室的做派,可是现在蒙古格格嫁过来的关键时刻,他也不能不注意皇家颜面,就让人把十阿哥叫了过来,和他说道:“你去安慰安慰十福晋。”别自己闯了的祸事,还得他这个当爹的来收拾场面。 十阿哥哪里想到这个事情会在大婚前就给透露出去? 他登时就有些怂了,后退几步说道:“皇阿玛,这事儿可使不得。” 蒙古人的彪悍,他是亲眼见识过的。蒙古女儿们的厉害,他也是亲子尝试过的。 想当初他在草原上和蒙古人比试骑射,有些年轻女子比他还厉害,当真是自愧不如。 现下他的蒙古福晋,有这样彪悍的脾气,怎是他能惹得起的? 十阿哥当时就有些腿软:“皇阿玛,饶了儿臣吧。”他去了那边,怕是要被十福晋生吞活剥的,到时候还指不定有没有命回来。 康熙帝看不得儿子这个怂样儿,当即就拍了桌子:“你去是不去!” 比起害怕来说,最可怖的还是皇阿玛。 十阿哥见皇上生了气,也不敢矫情了,当即跪安:“儿臣这就过去。这就过去。皇阿玛你别生气。”而后灰溜溜地快步离开。 珞佳凝看事情有了个了结的可能了,就也没多待,准备离开。 康熙帝叫住她:“她们在御花园那边摆了个宴席,有不少好吃的,你赶紧去,还能凑上。对了,我让人多备一些你爱吃的点心和菜式,很快就送过去。你先吃着。” 珞佳凝笑着福了福身:“谢皇阿玛。”这便出了乾清宫,打算回刚才经过的那个御花园。 谁知她从乾清宫离开后刚刚转了个弯儿,差点和那边过来的脚步匆匆的一个人撞了个正着。 双方都急忙收住步子,这才免于相撞。 珞佳凝一愣:“八贝勒。” 八阿哥忙拱手作揖:“弟弟见过四嫂。” 他身边还跟了个女子,与他一起行礼问安:“见过四福晋。” 女子相貌温婉举止柔和,赫然正是八侧福晋哈达那拉氏。 珞佳凝了然。 哈达那拉氏嫁给八阿哥做侧福晋,是太后的懿旨。 之后哈达那拉氏时不时进宫来给太后请安,想必是与八阿哥感情不错,感激太后的赐婚,待太后颇为尽心。 今日恐怕也是来给太后请安的。 只是没想到,他们二人的关系那么好,八阿哥居然还陪着她一起。 想到刚才那剑拔弩张的时刻,孤身一人独自奋战的八福晋,再看看眼前的一对才子佳人…… 珞佳凝笑笑:“自家人,不必如此客气。”反正对方有礼得很,她就也要摆出来有礼貌的样子。 表面功夫而已,她也行的。 双方正要就此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间,八阿哥脚步一顿猛地回头:“四嫂,弟弟有事儿问你一句。” 珞佳凝只能停住步子:“你说。” 八阿哥:“我听闻八福晋在蒙古人跟前失了礼数,可有此事?” 珞佳凝笑道:“八福晋沉稳端庄,怎会失了礼数?她不过是顾忌着十福晋初来乍到,不太了解京城的大小事情,所以把十阿哥庶子的事儿说给了十福晋听,而已。” 饶是八阿哥习惯了温和谦让的表面功夫,这个时候也有些遮不住脾气,暗骂了一声。 他朝四福晋拱了拱手:“谢四嫂告诉我实情。我赶紧找皇阿玛,求一个责罚去。”而后脚步匆匆进了乾清宫。 八侧福晋朝四福晋福了福身,快步跟在了八阿哥的身后。 珞佳凝去往御花园的路上,身边翠莺小声嘀咕着:“奴才瞧着那八阿哥和侧福晋,倒像是一对璧人似的。在府里的时候,八福晋杵在那儿,看着八阿哥和侧福晋如此恩爱,怕是有些尴尬的。” “尴尬倒不至于,生闷气是一定的。她想给八阿哥留一个好印象,就不能当着八阿哥的面发脾气,只能闷着,等到有了个爆发的点,也就发泄出来了。”珞佳凝道:“今儿不就看到了那一幕?” 想必八福晋也是在府里看够了那两个人的情深,又见今日八侧福晋能和八阿哥一起进宫,而她自己非要去十福晋那边,这才窝了一肚子的火。 正好她又不是个受欢迎的,一来二去,就把火发了出来,对着博尔济吉特氏说了那样一番话。 可问题在于,她搞错了主次和轻重点。 现在的情形下,安抚好博尔济吉特氏才是最要紧的,八阿哥怎么样倒是无所谓。 依着珞佳凝看来,八福晋心里有气,还不如对着八阿哥和八侧福晋发出来,然后心情愉悦地面对博尔济吉特氏,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有分寸些,总比今日闹到了这个地步要强许多。 但那是八福晋自己选的路。 珞佳凝也只是随意想想而已,不会去提点她什么。 毕竟八福晋把八阿哥看得比命还重。就算好心建议她不用去盯着八阿哥,转而把注意力放在其他更值得的事情上,她也不会肯的。 还不如不说。 御花园里,莺莺燕燕聚集一堂,足足摆了十几桌,倒是热闹得很。 四福晋身份尊贵,又很得皇上和太后的喜欢,位分低的妃嫔就没凑热闹让她过去自己那一桌,只是打过招呼便罢。 妃位和嫔位那边,倒是都热情邀请她。 德妃伸手招呼:“你来我这儿。” 那边和嫔也笑着打趣:“四福晋都没怎么和我说过话,要不要来我这一桌?” 良嫔看了和嫔一眼,虽没想过和德妃抢人,却打算与和嫔抢人:“说起来还是我和四福晋更熟一些,和嫔就不要和我争了。福晋来我这里吧。” 宜妃就笑:“哟,我都不知道你们和四福晋关系那么好。这么一来,倒是显得我们这儿不够热络了。来,四福晋到我这边吧。” 除了良嫔是带着真情实感在与和嫔争抢,其余人都是开玩笑说的,于是周围笑声一片。 良嫔看看四周,见惠妃和荣妃主动把德妃旁边的位置让了出来,而和嫔并没有不高兴,这才知道只有她自己当了真,忙喝口茶遮掩思绪。 良嫔不太有眼力,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些心思弯弯绕的妃嫔们相处。 每每这个时候,她就很怀念自己位分低的时候,最起码不用应付那么多虚情假意。 良嫔不再说话,闷声不响地只吃饭。 珞佳凝望了她一眼,不知怎么的想到了刚才擦肩而过的八阿哥——良嫔是八阿哥的生母,可是很显然,八阿哥并不知道这边摆宴,想必是来了宫里后没去过良嫔那里。 想良嫔还是卫答应的时候,时时刻刻都在惦记着八阿哥,而八阿哥则不太把这个生母放在心上。 如今这状况也没怎么转变。 珞佳凝收回视线,抿了一口茶,与德妃和其他几位妃子轻声说笑着。 最近天气开始有些热起来了。 宜妃摇着团扇,半遮着口:“和嫔最近的脸色愈发难看了。想她比我们年轻那么多,却容颜憔悴老得那么快,难怪皇上不太去她那边。” 和嫔就是之前十分得宠的年轻貌美的瓜尔佳氏。 瓜尔佳氏十几岁的年纪,怀孕后受封嫔位,足以看出皇上对她的偏宠。 那时候的她,活泼开朗可爱,许多后宫妃嫔也都很喜欢她。可她失去了女儿后整日郁郁寡欢,容颜快速衰老不说,面上不带笑看着也没那么好看了。 珞佳凝不由感叹:“容颜易老。”可惜男人看不到女子的痛苦和难处,只想着年轻貌美之人。 即便是受宠如和嫔,也逃不出这个定律。 正好这个时候,皇上赏赐的点心和菜式端了过来。 珞佳凝让人拿了两盘去和嫔与良嫔的那一桌。 和嫔遥遥地朝她笑笑,表示感谢。 良嫔则是怕自己说错话做错事,只抬头飞快朝这边看了一眼,其余什么动作都没有。 下午。 宴席即将散去的时候,灰溜溜离开皇宫的十阿哥,又灰溜溜地离开了。 珞佳凝特意去了趟永和宫,在宫里多停留了一会儿,好关注一下这件事的后续情况。 德妃也很关心此事。 比起低调沉稳的四福晋来,德妃显然有些按捺不住。她懒得多等,直接跑去了乾清宫,借了给康熙帝送茶水的由头,把这事儿问了一问,而后又赶紧回了永和宫,把事情大致结果讲给自家儿媳听。 “那十福晋也是个厉害的。”德妃轻声说着:“十阿哥向她道歉,她拒不接受道歉。又说,想让她乖乖成亲,可以。把那个庶子送到城郊庄子上去,没她的准许,不能把孩子接回来养。” 婆媳俩嘀咕了一会儿,珞佳凝便回了家。 胤禛这个时候已经回来了,正在窗子前头认真看书,顺便等自家福晋一起用晚膳。 珞佳凝回来后,借着洗漱和换衣裳的这会儿时间,把今天看的这一系列事情讲给了四阿哥听。 胤禛仔细听着,放下书沉吟道:“十福晋这个法子是不错,不过她忽略了一个重点。” 珞佳凝坐在桌前:“嗯。” 事实上,博尔济吉特氏忽略了那个能让十阿哥同意生下庶子的妾室。 让十阿哥把庶子送去庄子上的同时,更应该让十阿哥把那妾室也一并送走,方才能够高枕无忧。 只可惜这位蒙古格格生性豪爽,压根没想过那郭络罗氏会是个怎样懂得争宠的人,这才留了个祸患在身边。 思及此,胤禛忍不住握了自家的手,深情款款:“你放心,往后我必然不会让你受这种委屈。” 什么庶子庶女什么妾室,根本都不可能存在好么。 珞佳凝看四阿哥说得认真,就也跟着摆出来了认真模样:“我相信四爷。”而后又话锋一转,提到了另一件事:“我今儿在宫里参宴的时候,看到了十八弟。我看他身子骨不错,活泼好动,应该是很得皇阿玛喜欢吧?” 这个十八阿哥,就是一废太子的关键人物。 不由得她不去注意。 胤禛正有满腹的保证想要和自家福晋细说呢,没曾想她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胤禛赶忙表明自己的立场:“即便皇阿玛会喜欢十八弟这个庶子,也不影响我对庶子庶女的态度。我说不纳妾,就绝对不会那么做。你相信我就是。” 珞佳凝:??? 她好不容易把话题转到了关键人物十八阿哥身上。 这家伙怎么就能把话题重新转回去的? 难道说中间那短短几秒钟出现了什么她没考虑到的重点吗……:,, 第121章 第 121 章 八福晋闹的那些事情,到底是不能搬到台面上来训斥的。事关皇家颜面,如果摊开来惩处,简直就是把八阿哥家和十阿哥家的那点儿破事扔到众人面前来细说了。 皇家丢不起这个人。 不过,该训诫的也丝毫都不能手软。 十阿哥和十福晋大婚期间,在京的兄弟姐妹们几乎都参加了,连同福晋驸马们也都进宫来热闹热闹,唯独缺了一个人,八福晋。 这是康熙帝下的命令。 旁的皇家人都在宫里热热闹闹欢天喜地庆祝十阿哥的大婚之喜,唯独八福晋一个人在自家奋笔疾书抄写女戒。而且还不许停,从和十福晋争吵的这天开始,一直抄到下个月的这一天,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一天都不能停歇。 她压根没机会偷懒。 每天晚上,太后的宁寿宫都会派了人前往八贝勒府邸,把当天八福晋抄写的女戒拿到宫里,先呈给太后看,查阅完毕,再拿到乾清宫请皇上御览。 随同数遍女戒一同拿去的,还有八福晋的“道歉书”。是写给十福晋的,每天一封,不重样儿。 这封信自然得送到十福晋那里去。 十福晋并不是矫情的性子。她看八福晋确实在认真写道歉书了,就也没就此事再多闹什么,大大方方接受了对方的歉意。 大婚这一天,宫里热闹极了。 出宫立府的阿哥们一大早就带着福晋们回到宫里。 这一天不同于平常。今天十阿哥为大,所以众人都是先去阿哥所给十阿哥道一声喜,而后再去给皇上和太后请安。 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十福晋是草原来的格格,是郡王之女,自然要在特殊的日子里对她特别地好一些。这样也对大清和蒙古的关系更有利。 今天开始,十福晋和十阿哥就是一家人了。对十阿哥好就等同于对十福晋好,都一样的。 托了十阿哥大婚的福,被“关”在乾清宫多日的太子,终于被“放”了出来。 因为只是禁足,并不是幽禁,所以太子一切都很好,精神也不错。 但他自己心里清楚得很,索额图死的那件事终究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怎么也没办法从心里拔出去。 太子走出乾清宫后,觉得皇宫的空气都清新了许多。正好想走走,就来了十阿哥这儿给他道喜。 十阿哥把庶子送走后一直郁郁寡欢,即便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也着实高兴不起来。 更何况,把他这个私事讲出去的人是八福晋。 他敬重八哥,却实在不喜欢那八福晋做事儿的风格。 十阿哥最近常常想,倘若八侧福晋是正室,是他的八嫂,那该有多好。 为什么那交横跋扈的女的成了他八嫂?他八哥那么光风霁月的谦谦君子,怎么是八福晋那个骄纵女能配得上的?! 偏他娶地这个十福晋也不太好惹,即便不如八福晋那么骄横,那脾气也着实不小就是了。 十阿哥脸色灰败,饶是身上穿着喜服,脸上也丝毫不见喜色。 看到太子来了,十阿哥扯出一个笑容相迎:“……太子殿下。” 太子眼睛余光看到了梁九功也在,便抬手搭在十阿哥的肩膀上:“十弟怎么和哥哥那么生疏?哥哥不过几日没见你而已,你倒是连句‘哥哥’都不肯叫了。” 十阿哥心说自己以前好像也没有叫过太子‘哥哥’啊。 但是今天他心情不太好,索性按照太子所言,硬着头皮唤了一声:“二哥。” “这就对了。”太子露出十分欣慰的笑容:“不满弟弟你说。当初二哥我娶妻的时候,也是紧张得很。十弟你听哥哥一句。草原上的格格,人品一定是不错的。正妻理当如此,能够在后宅当得起大任。” 太子压低声音,小声嘀咕:“你想想看,蒙古格格再怎么不好,也比八福晋强了不少,不是吗?” 他在乾清宫那么久,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做派。八福晋在十福晋跟前做的那些事儿,他自然也是听说了的,这才有了现在的小声嘀咕。 十阿哥听了太子的话后,脸色顿变。 太子拍拍他的肩:“十弟你放宽心。草原格格可以担得起一府女主人的职责。你娶了她,就算比上不足,但是比下却绰绰有余。” 言外之意,即便十福晋不一定是最好的,却比最差的那个八福晋要强了不少。 十阿哥喃喃道:“可我那个庶子……” “十福晋心善,没想过怎么对付这个孩子,只想着把他送走而已,已经默许了好好把他养大,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太子笑道:“她既然心善,那你们夫妻就能和睦相处。你的庶子也能健康长大。” 十阿哥想问题的方式很简单。 之前是因为惦记着被送到庄子上的儿子,所以心里难受得很,对十福晋多有怨言,甚至一想到要娶她就恶心得不行,连个笑容都挤不出来。 现在听了太子的一番话后,他豁然开朗,觉得十福晋确实是个好的,这就开心得笑了起来。 十阿哥开始兴致勃勃地招待着亲人和宾客们。 梁九功把自己所见所闻禀与了康熙帝。 康熙帝觉得太子做的这件事情十分妥当。 又见太子的时候,康熙帝不由赞赏:“你是个懂事的。”这就是对太子照顾弟弟的行为表示肯定了。 太子十分高兴,朝康熙帝深深揖礼:“皇阿玛的教诲,儿子都一一记在心里,半点不敢忘的。以前只是忙着帮皇阿玛处理政事,儿子才会无暇顾及兄弟。这段时间儿子在乾清宫日日看着皇阿玛处理国事,依然是想明白了许多。皇阿玛放心,儿子一定好好遵照皇阿玛的意思来做事。” 康熙帝倍感欣慰。一国的储君,本该如此。不说旁的,善待兄弟姐妹这是头等重要的大事。 十福晋和十阿哥成了礼后,晚上,宫中大摆宴席庆祝大喜之事。 福晋们都落了座凑在一起说笑着。她们全都很默契地绕开了八福晋的话题,转而说起了旁的。 偏偏有人不知情识趣,看着福晋们凑在了一处,就带着儿子过来询问:“咦?怎么不见八福晋?我刚才看到了八阿哥带着八侧福晋……今儿不应该是正妻出现的日子么?怎的八贝勒身边的是侧福晋?” 说话的女子因为生了三个孩子了,而略显丰腴。只是面容依然姣好,因为年纪略大了点,倒是风韵十足。 她眼睛不住地来来回回前前后后地看着,显然正是四处打量。 九福晋看不得这个人这般样子,不由笑着怼了一句:“王小主真是好兴致。旁的娘娘们都忙着各自的事情,招待宾客也好,安顿草原来的客人也好,都有自己的事情。” 说着,九福晋办掩着口,轻轻地笑:“王小主倒是真的很有闲情雅致,竟然能有空陪着我们说话,倒是要谢谢王小主的一片心意了。” 她这话说得好似在赞扬王氏似的,其实在暗暗讥讽王氏直到现在也没被册封,能够招待宾客的妃位和嫔位,则更是摸都不摸着。 王氏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九福晋这是什么意思?我好心来给你们端了两碟果子,没曾想被九福晋这样说。” 九福晋是个耐不住性子的。 本来要嫁给九阿哥的,是她那端庄稳重的姐姐。若不是没辙了,董鄂家也不至于把这个娇生惯养的二格格给嫁过来。 九福晋之前刻意往八福晋那边靠拢,结果吃力不讨好,还因为八福晋在博尔济吉特氏跟前说了那些话而连累了她,害得她也被皇阿玛好一通责怪。 皇阿玛说她在旁边也不劝着一些。 可这能怪她么? 今儿看到八福晋不在,九福晋心里头五味杂陈的同时,也害怕皇阿玛再寻个由头找她岔子,一直提心吊胆。 这样的精神高度紧张之下,九福晋的脾气也愈发躁了起来。 她不敢对着那些妃位和嫔位的人说什么,可是王氏连个册封都没有,且没有封号,简直是宫里人人都能踩一脚的。 九福晋就对着王氏这么一番冷嘲热讽。 王氏没想到自己遭遇了这些,顿时脸色更加难看。 她是看到了四福晋在这边,想着带着儿子来给四福晋瞧一瞧的——谁都知道四阿哥和四福晋是皇上最疼爱的儿子与儿媳,她既然没有位分,就得为儿子们多考虑考虑。 在四福晋跟前混个脸熟,往后她的儿子们就能让四阿哥多点印象,说不定就能受到四阿哥四福晋的照拂。 王氏是奔着这样的打算来的,却不曾想,还没来得及和四福晋说上话,却被九福晋这般嘲讽了。 王氏当即对着九福晋嘲了回来:“我可不像九福晋这般厉害。福晋你也是真好本事。你和八福晋交好,就害得八福晋被留在了自家捞不着来。这样的手段和水平,我还是第一次见。望福晋多修炼修炼。指不定哪天你厉害了,看谁一眼,谁就进了牢狱了……您说是不是?” 九福晋当即叉了腰:“你——” 她正要继续讥讽回去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康熙帝大步走了过来,一把抱起了乳母怀中的男孩儿:“哟,咱们胤衸那么重了啊?最近是不是吃得挺多的?” 男孩儿两三岁大,戴着虎头帽咬着手指头,天真可爱。 王氏和乳母忙行礼。 王氏答道:“禀皇上,十八阿哥能吃能睡,是长得挺快的。”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十八阿哥把小手从嘴巴里拿出来,揽着康熙帝的脖子咯咯笑了起来。 康熙帝欢喜得紧:“胤衸最近力气大了不少。前些天他揽着朕的时候,劲儿可没那么大。” 乳母福了福身后生怕十八阿哥会累着康熙帝,伸手想要把十八阿哥抱回来。 康熙帝却明显有些舍不得,又抱了十八阿哥一会儿,方才恋恋不舍地把他放到了乳母怀里。 康熙帝对着乳母好一番叮嘱后,方才往男宾那边行了过去——护送十福晋来京的蒙古人里,有不少身份尊贵之人。他总得和这几位客人见一见才行。 望着康熙帝的背影,九福晋顿时脸色煞白。 她知道,在宫里等级分明。别看那些小主们是皇上的人,倘若不受宠的话,压根比不上她这样正儿八经的皇子嫡妻。 所以她才敢对王氏这么大呼小叫。 她来宫里的次数少,因为不得皇上太后的欢心,而且荣妃和宜妃也不太喜欢她,她就更没机会到宫里来了。 因此,她并不知道王氏的儿子那么受到皇上的喜爱。 这也说明,王氏这个人虽然没有册封,却是实实在在算得上是皇上跟前受宠之人的。 九福晋即便再怎么猖狂,也不敢惹了皇上宠爱的人。 她忙拉着王氏的衣袖:“小主……我,我有口无心……不不不我口是心非,你别和我介意就行。”说完后尴尬地笑笑。 王氏奋力把衣袖从她手里抽出来,斜睨了她一眼,懒得搭理她,转了身自顾自走了。 她们两个人在那边你争我斗。 而珞佳凝,则是一直回想着康熙帝逗十八阿哥时候的样子,若有所思。 康熙帝对孩子很少这么有耐心。 刚才十八阿哥用沾了口水的小手去揽着康熙帝,康熙帝都不生气反而很高兴,这说明他果然很喜欢十八阿哥。 但是,很显然,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发现了这一点的。 毕竟十八阿哥的生母位分那么低。 一般来说孩子受宠的话,母凭子贵也会得到一个高一些的位分。 可是王氏没有。 所以按照一般人的思路来讲,就会觉得王氏和十八阿哥都没有得到康熙帝的欢心。 其实这种事情,但凡仔细去留意一下都能发现的。 比如九福晋这么急躁的性子,近距离观看后都能意识到这一点。因为当时她的注意力都在王氏身上,自然而然地留意到了。 可有些人压根没有关注过这一对母子俩,便不会发现这个事儿。 ……譬如太子。 第二天,到了十福晋认亲的时候。 诸位嫂嫂给了她认亲礼后,大家来都来了,索性在宫里摆了几桌席面,凑一起吃个午膳,权当聚一聚了。 十福晋刚刚来到这个陌生的环境,颇有些紧张。不过,适应了一会儿后,她便落落大方地开始和大家攀谈起来。 这一次相聚的菜式,是十福晋定下来的。 珞佳凝惊讶地发现桌子上摆着的,大部分都是她喜欢的菜式。 因为她的口味偏甜,和其他福晋的喜好有着比较明显的差距,搭眼一看就能发现端倪。 五福晋赫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小声说:“我瞧着十福晋想要讨好四嫂你呢。”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的。 十福晋对待四福晋格外不一般,甚至到了有点刻意讨好拉拢的地步。 珞佳凝人间清醒,并不会被那些表象所迷惑,十分坦然地与五福晋小声说:“我和十福晋才见过几次?她可能那么喜欢我么?不过是为了给皇阿玛和皇祖母留个好印象,她才刻意与我走得近的。” 十福晋性格爽朗是不假,却也并非是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 她身为郡王之女,对于一些人情世故的东西,远比普通人要透彻。 譬如现在。 十福晋知道四福晋是在皇上跟前得脸的,就和四福晋交好,以此为踏板间接地向皇上示好。 倘若皇上本来就喜欢她的话,那自然是锦上添花更开心了。倘若皇上对她印象一般,因四福晋这一层间接关系在,皇上对她也能和善许多。 珞佳凝清楚这个中缘由,自然不会给人当挡箭牌使,必然要疏远着十福晋些。 胤禛一向行事谨慎,除了十三阿哥十四阿哥这两个弟弟外,从不和旁人走得太过亲近。 珞佳凝自认就算不能成为他政事上的助力,也绝对不会让自己成为他的绊脚石,行事自然也有章法,不会随随便便接受旁人的刻意讨好。 现在她和五福晋讲明这一切,一来是因为她们俩妯娌本来就很要好,跟亲姐妹似的。二来,她也是告诉五福晋这个中缘由后,让五福晋也惊醒着些,免得着了旁人的道。 毕竟康熙帝最疼爱的福晋里面,除了四福晋外,就是五福晋了。 倘若十福晋靠拢四福晋失败的话,下一个目标可能就会转成五福晋。 珞佳凝自己都不想当挡箭牌了,当然也不希望自家好姐妹兼好妯娌被人盯上。 五福晋本来还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此时恍然大悟:“幸亏四嫂提醒我!”而后正襟危坐,把这些事儿前前后后仔细捋一遍。 她家夫君五阿哥自小养在太后跟前,太后是蒙古人,五阿哥自然和蒙古人关系更为亲近。 因此五阿哥从来都很注意自己的分寸,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 五福晋决定跟四嫂学学,就算自己不能帮五阿哥什么,也得让自己做一个好的妻子,拿出正室的派头来,管好自身与后院,不让五阿哥因为她和后宅的事情而为难。 妯娌两个人默契十足。 果然,没过多久,十福晋笑着走了过来:“四嫂看看这些吃的可还合心意?”又生怕四福晋没看出来似的,主动说道:“我一大早问过了皇阿玛和皇祖母,四嫂最爱吃什么,这才定下来了这个菜式单子。” 珞佳凝笑道:“多谢十弟妹这般体谅我,知道我是个挑剔的,生怕我在这边吃不惯才特意如此。” 十福晋忙说:“四嫂这样怎算挑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四嫂和旁人喜好的不一样也是正常。” 五福晋就道:“十弟妹可别帮四嫂开脱了。她啊,就是个很挑的。不然的话,照着平时的宴席正常来摆就行了,何至于非要给她特意定做菜式呢?” 十福晋这便知道,自己在四福晋和五福晋跟前是讨不得好了,这两位明显想和她拉开一些距离。 她原本准备好了的“以后和四嫂五嫂多聚一聚”的提议,也硬生生没有机会说出口,直接被四福晋和五福晋你一言我一语的打太极给糊弄了过去,化解于无形之中。 十福晋无奈,在这边半点好处都没得到,也只能去了一旁的大皇子妃和太子妃那边说话了。 昨天晚上的新婚大宴,加上今日福晋们的一场小宴,直接让珞佳凝心力憔悴了。 回到自家,珞佳凝沐浴更衣后就躺在了床上,好好睡了一觉,直到晚膳前方才醒来,懒懒地换了身衣裳,让人摆膳。 饭菜刚刚摆好后,胤禛便回来了。 珞佳凝帮他脱着外衫的时候,胤禛随口问道:“今儿进宫是不是累着了?”看她神色倦怠,好似有些累了的样子。 珞佳凝就把今日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十弟妹那边我觉得还是远着一点的好,就和五弟妹一起多说了几句话。”珞佳凝语毕,顺口问:“四爷今儿忙什么了?” 胤禛:“今儿都察院那边遣了人去花街柳巷抓人,说有京官在那边肆意妄为。我跟着去看了看。” 珞佳凝随口应了一声后,本来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不过,很快地,她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蓝衫身影,而且那蓝衫身影还很自豪地高声细数着京城内的那些花魁们…… 珞佳凝心里咯噔了下,忙回头又问:“四爷,他们抓的那些人里面,有没有一个叫做‘年羹尧’的庶吉士?” “年羹尧?”胤禛有些茫然:“那是谁。” 珞佳凝看他神色,便知道这个时候胤禛应该是还不认识未来的年大将军的,便笑道:“不过是酒楼里的一个常客,听说他甚有才学,且年纪轻轻就进了翰林院,想必前途不可限量,只是喜欢去那种地方,算是个缺点了。我听四爷说都察院今儿去抓人了,所以随口问问,四爷不必在意。” 她说完后,想着往后年羹尧在胤禛心里留下印象后,她再多留意就行,现在不必在意。于是去了小厨房,打算让人弄几碗绿豆汤来。 胤禛望着自家小妻子的身影,薄唇紧抿,兀自沉吟。 她甚少在他跟前提起其他男子,更何况不是亲人而是外男。 最关键的是,前些天庶吉士进宫谢恩的时候,四福晋也是很关心那个叫做“年羹尧”的人,目送着看了挺长时间。 胤禛心中一凛,负手而立,站在刚才两人短暂交谈的地方,眉头拧得死紧若有所思。 ……那年羹尧到底有什么好的? 虽然学识是挺不错,相貌也还算过得去,但放荡风流,又喜好去花街柳巷,私生活实在混乱。 究竟哪一点能吸引住四福晋,居然惹得她频频关注?! 此人是个祸害。 他得盯紧一些才行。:,, 第122章 第 122 章 胤禛既然对年羹尧的事情上了心,自然会对此略做探究。 恰好当时都察院去了趟花街柳巷“抓人”的时候,他没事就跟着走了一趟,当时去那些勾栏院的官员们,他也算认识。 第二天,胤禛找了都察院官吏,装作无意地问了几句。特别问了一声那个叫做年羹尧的。 都察院人笑着打趣:“四贝勒怎的认识那个猖狂子弟的?不过是个从七品的庶吉士而已,整天夸夸其谈,搞得自己比一品大员都还嚣张。倘若他循规蹈矩就也罢了,争一点口舌之利而已,没人和他计较。可他偏去那种地方,找那种女人寻欢作乐……里外都不算好东西,这种人也真是令人生厌。” 年羹尧即便文章不错,也只是个翰林院的小小从七品而已,刚刚做官。 如今都察院的五品官员自然嘲他不用丝毫的顾忌。 这都察院人又问四阿哥:“四爷今儿怎么想起来问一问这个人了?这种小官员,犯了错儿罚些银子,再教训一下便是,不劳您费心。” 他们以为四阿哥过问此事,是因为昨儿四阿哥跟着去了一起抓人,面子上过不去方才稍微过问一下。 胤禛便随意说了个托词:“我妹妹的公公连同夫家的几位伯哥都是从翰林院出来的,昨儿见有翰林院的官员,我就多留意了下。” 他此时说的就是张英和张廷瓒张廷玉他们几个了。 都察院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四阿哥对此上心,原来还有七驸马那边这一茬。 大家说开了,就也没什么多遮掩的。 都察院人就把年羹尧当时被“抓”的时候,怎么和那窑姐儿勾肩搭背不堪入目的情形,尽数讲给了四阿哥听。 胤禛初时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到后来反而眉心慢慢舒展开了。 就年羹尧这种货色,想必四福晋也看不上。 或许她只是觉得那人才华甚好,对才子颇为另眼相看?! 胤禛抓心挠肺地考虑着这件事,却也不好面子上表现出来,只淡淡叮嘱了这些人几句就作罢。 他觉得这年羹尧品性如此恶劣,藏在都察院的监牢里实在是委屈了此人才华。 恰逢今日要和康熙帝谈及江南治水的相关事宜。 胤禛便凑着去乾清宫议事之余的空档,唤了一句“皇阿玛”,洋洋洒洒说了一通长篇大论,引经据典足足说了一炷香时间,为的就是讲一个很重要的中心思想。 ——翰林院是古今清贵大学士们年轻时成长的沃土,应当是个清静之地才对,绝对不容许有品性恶劣的人混迹其中,污染了这一片净土。 康熙帝自然不可能知道都察院查花街柳巷这种小事。 不过他从儿子那慷慨激昂的言说中咂摸出来了一点点的味道,迟疑着问:“现在翰林院里有害群之马?” “正是如此。”胤禛躬身而立:“昨日儿臣跟着都察院众人去查处劣迹官员,恰逢一名刚刚上任庶吉士的学子出现在那种地方,方才有此感悟。” 康熙帝知道,胤禛平时没盯着翰林院那边。不过想到有张英父子几人这么个间接关系在,他就能理解胤禛为什么会这么激动了。 “你说说看,那边被查出来的翰林院庶吉士,是个什么人。”康熙帝道。 胤禛就把年羹尧的名字报给了皇上。 康熙帝对这个年轻人很有印象。 前段时间任命庶吉士的时候,这个年轻人表现不俗,言谈间可见其雄心壮志。且文章写得漂亮,很得康熙帝欢心。 如今看他因为德行缺失都被都察院给抓了—— 康熙帝喊了梁九功来:“你让人去都察院一趟,把那个叫……”他望向四阿哥。 胤禛揖了一礼:“年羹尧。” 康熙帝颔首:“让他们把那年羹尧给朕叫来,朕亲自问问他,为甚做事如此放浪猖狂。” 梁九功领命而去。 胤禛恰好这会儿没太多事情,就去永和宫探望德妃,又去了趟宁寿宫探望太后。等他绕完一圈儿回来,恰好乾清宫这边的训话有了个结果。 梁九功看看屋子里,压低声音:“快出来了。刚才里头那人给皇上磕头认罪呢。” 胤禛听着里头好似有好几道声音,不由问:“就皇阿玛和那年羹尧两人在?” “不止呢。皇上叫了好几个翰林院的大人过来,还有张大学士,都来了。”梁九功道:“不然那年羹尧怎的如此痛哭流涕。” 只在皇上跟前挨训,不如当着天天见面的几个顶头上司的面挨训。后者更丢人。 胤禛深以为然,指了一下院子外头的方向。 梁九功会意:“那年羹尧出来后,奴才会让他去找四爷的。” 胤禛满意地颔首出了院子,往指着的等候位置兴趣。 约莫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那年羹尧方才姗姗来迟。 这一次年羹尧远不如之前升为庶吉士向皇上谢恩的时候意气风发。现在的他,灰头土脸不说,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的还沾了泥土,全然没有了风流才子的模样。 胤禛看着他这落魄样子,想到他是跟着窑姐儿厮混方才落到了这个田地的,丝毫都同情不起来他,冷淡地问:“如何?” 年羹尧听门口那个老太监说了,四贝勒在这儿等他。 他撩着衣衫就跪了下去:“学生见过四贝勒。四贝勒吉祥。”又恭恭敬敬叩了个头,这便老实交代了刚才屋子里发生的一切。 年羹尧来的时候,几位大人已经等在那儿了。 他一进屋就被皇上呵斥着跪倒,而后细数他的种种罪状。他直接抬不起头来。不敢看皇上圣颜,也不敢看自家几位上峰的难看脸色。 但是,训诫归训诫。 康熙帝狠狠臭骂了年羹尧一通后,倒是没让人把他送回都察院牢里继续待着了,而是让他直接“下去”。 这就是可以回家了。 年羹尧被皇上当众训斥,觉得抬不起头来,心里难受得紧。可一转眼能够直接回家去不用再在牢里受苦,他又觉得这一趟来得值。 年羹尧诚心诚意给四阿哥行礼叩头:“幸得四阿哥相助,不然学生还得在监牢里再待几日。” 他以为,是四阿哥想要帮他一把让他早点出来,所以让他来挨皇上这一顿训的。 胤禛倒是没想到会突然来了这么个转折。 不过转念想想,他有些了然。 皇上八成是卖给张家一个面子,也顺带着卖给他这个四阿哥一个面子,所以训斥完年羹尧后没让他继续回都察院大牢。 胤禛虽然不喜欢和这个年羹尧车上关系,但是皇阿玛给他的好意,他还得收着。 胤禛朝年羹尧微微颔首:“没什么,些许小事而已,不足挂齿。” 这就等于间接承认了是他的“好意”才让年羹尧免去牢狱之灾的。 年羹尧愈发感激他。 想自己年轻气盛又十分轻狂,方才做下这种事情。之前没有受罚还只当自己运气好,现在看来,好运也不是一直都能在的。 比如这一次,就翻了船栽了跟头。 年羹尧在监牢的时候已经悔不当初。如今更是下定决心,暗道往后得收敛着些,不能再如此狂狼行事了。 在四阿哥的示意下,年羹尧慢慢站了起来,还不忘朝着四阿哥深深揖礼:“学生谨遵四贝勒教训,一定诚心改过。” 说罢,他顺口问了一句:“过几日学生在家中小摆一桌,诚邀四贝勒过去一叙,不知道贝勒可否赏脸?” 年羹尧是真的随口一问。 因为他想着四贝勒一定不会过去,所以抱着一定会被拒绝的心思说出来了这番话。 胤禛虽然不太喜欢年羹尧这个做派,却因四福晋对此人颇为上心,他就顺势答应了对方的相邀:“既然你诚心诚意邀请我了,那恭敬不如从命,我就去贵府拜访一次。” 他是不可能邀请年羹尧去自家的。 引狼入室这种事情,聪明如他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所以想要私下里见一面,他宁愿去年府。 年羹尧没想到一向冷心冷清的四贝勒居然这么好邀请,一时间喜不自胜:“那学生就在家里恭候贝勒的大驾光临了。贝勒爷平时喜欢吃什么?学生命人去酒楼买一些。” 年父任湖广巡抚,举家前往任上,只留了一双儿女在京中。 现在年府的主子只有年羹尧和其妹,家中事务都是年羹尧一个人说了算。 这也是为什么年羹尧现在如此放浪形骸的缘故之一:没有了父母的约束,他自己给自己做主,不免有些猖狂了。 年羹尧想,年家的厨子水平十分寻常,没什么特别的手艺。招待贵客的话倒不如去酒楼买一些好酒好菜的去。 可是,胤禛身为皇子,从小到大御膳都能天天吃的,又哪里需要吃什么酒楼饭菜了? 他道:“在家随便弄点就行。我也是赏识你的才华,去你那儿切磋一下诗词。倒也没什么旁的事情。” 年羹尧欢喜着说:“学生会尽力置办的。四贝勒一定要来。” 他目送四贝勒远走后,兴高采烈甩着袖子往外头走去。 如今几位翰林院的官员都还在乾清宫内。 康熙帝既然把人都叫来了,便不可能只为了一个小小的年羹尧的事情就让他们再离开。 康熙帝问起另外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先生们觉得,那秦道然为人如何?” 秦道然乃是江南士子,人至中年,脾性温和行事端方,是个不可多得的儒雅之士。难得的是他饱读诗书,才学甚高。 他的这种这种“才高”,就比年轻气盛的年羹尧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几位大臣对秦道然的才华都予以肯定。 康熙帝问张大学士:“张英你说说看。这个秦道然,他做些什么比较好。” 张英应了一声后,想起来之前四阿哥和四福晋去张家做客的时候,闲聊时谈起来的一些话。 当时弘晖跟着张廷玉在里间屋里念书,四福晋就和他们老两口谈一些生活上的趣事。 四福晋随口提过一句:“皇阿玛觉得九弟好学又难觅良师,正想着给九弟寻觅个好的先生呢。” 那时候张夫人好奇询问:“宫里的先生不是挺多的吗?怎么还要寻?” “九弟已经出宫立府,单独在京里的九阿哥府邸住着了,自然不能日日回到宫里跟着先生念书。”四福晋道:“九弟一向喜欢汉文化,皇阿玛想给他找一个汉学甚好的先生,只是如今一时间没有合适的人选。” 四福晋和张夫人的谈话,不过是闲聊时候随意提了的几句话而已。 可张英记性甚好,就这样记住了,如今也就这样给响了起来。 听到了康熙帝的问话,张英躬身行礼:“老臣以为,以秦先生的学识,完全可以胜任皇子们的教导一职。” 他这话一出来,屋里几位翰林院官员尽皆哗然。 谁也没想到,张大学士一说就是让秦道然做“先生”。 康熙帝倒是觉得这几句话贴心得很。 秦道然的脾性和做派,不适合做官。同样是学识渊博,高士奇就是个做官的料儿,而秦道然就不太可以。 康熙帝觉得张大学士简直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不由又问:“那依着张大学士的看法,他适合去给哪个皇子做教导先生?” 张英沉吟一番后,迟疑着说:“老臣听闻十八阿哥如今已经能跑能跳了,许是需要个教导先生。倘若秦道然合适的话,可以一试。” 张英特意没有提起来,是给九阿哥做先生。 因为他不愿意四福晋为难。 但凡这种皇上私底下的心思流露出来,必然是亲近之人方才能够知道。 四福晋把他们张家当成自己家,把他们张家人当成自己的亲人,方才如此放松地把话说了出来。 他不能背弃四福晋的这一份信任,因此,他没有提及“九阿哥”,而是另择了一个年级差不多刚刚够启蒙的皇子。。 张英的这个说法,让康熙帝十分喜悦。 他很疼惜十八阿哥,只是十八阿哥年级太小了,他又没时间多去陪一陪而已,是以对儿子多有愧疚。 现在听到张英一下子就想到了十八阿哥,康熙帝高兴得很,却也十分冷静地认清现实:“秦道然适合教习年级大一些的皇子。年级太小的需要启蒙先生,他不适合启蒙。” 张英:“那依皇上之见,应当如何?” 他明白,以康熙帝的睿智英明,听他说到秦道然学识甚好可以做先生后,必然会快速想到最需要这一位先生的人。 果然。 没多久后,康熙帝缓缓说道:“既然秦道然可以做先生,朕倒是有个合适的去处。”他笑问几位大臣:“朕觉得让秦先生去九阿哥府邸教习是个不错的主意,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大臣们面面相觑后,齐齐说道:“皇上圣明。”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 皆大欢喜。 康熙帝给九阿哥择了个新先生的事儿,不多久就在宫里传开了。 有不少妃嫔都羡慕宜妃,觉得皇上给九阿哥择了新先生,就表明皇上还是十分宠爱宜妃娘娘。 不然的话,九阿哥都那么大的人了,已经出宫立府,怎的还需要皇上费心费力给他找先生? 这话传到了宜妃的耳中,宜妃是百般滋味涌上心头,说不出来什么感觉。 最近皇上来她宫里的次数明显少了许多。 她都忍不住扪心自问自己是不是年老珠黄,不得皇上欢心了。 偏偏在她已经开始怀疑自己魅力的这个档口上,皇上忽然对九阿哥如此偏爱起来,倒是显现出皇上惦念旧情,并没有放弃她的意思。 宜妃心里又是酸楚又是高兴,忍不住吩咐小厨房:“多备些点心果子。再泡一壶好茶来。” 心情好了,自然要吃些好吃的,小小庆祝一下。 她刚这样吩咐下去,外头传来了小太监的通禀声:“荣妃娘娘到——” 宜妃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几秒钟后又渐渐落了下去。 现在她真的是不太待见荣妃,也不待见荣妃的儿媳三福晋。毕竟九阿哥的福晋一事一波三折的,都是荣妃和那福晋的娘家董鄂家搞小动作太多的关系。 宜妃不喜欢现在这个儿媳妇,连带着也不待见荣妃和三福晋了。 荣妃进屋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衣衫整齐神色端肃的宜妃,正巧这个时候点心果子端上来了,于是她主动笑着打招呼:“宜妃娘娘好兴致。竟是特意备了东西来招待我,那我就不客气了。” 宜妃一脸的厌烦,不耐烦摆摆手:“你自便。”又扭头拿了旁边的一个新衣裳的花样子细看。 荣妃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并没真打算吃。 她自顾自挨着宜妃坐了,轻声问:“你听说了九阿哥新先生的事儿吧?你说,皇上这样安排,是几个意思?” 宜妃不在意地说:“能几个意思。皇上的心思,哪是我能揣测的。” “我觉得皇上这个时候安排这个先生过去,不合适。”荣妃愤愤然:“现在九阿哥都还没有嫡子嫡女呢,他有闲暇的时候多陪一陪九福晋多好,哪里还有闲工夫去应付老师?那么大了还得读书,皇上这样真有些强人所难了。” 宜妃听了这话,顿时脸色微变。 谁都知道九福晋还没有怀孕。身为皇子,九阿哥目前没有嫡子嫡女,终究是个遗憾。 只是这话大家都不会放到明面上来说,宜妃也就心里自己着急一下罢了,不会和人谈及这么令人不爽快的事情。 偏偏荣妃说了。 宜妃恨得不行却还不能立刻翻脸,免得显出她很在乎这件事的样子。 荣妃没注意到宜妃的深邃细微变化。 如今荣妃的心里纠结得很。 九阿哥的福晋,到底是她给介绍过去的。换了个人不说,还迟迟没有身孕,搞得九阿哥到现在有了庶女不假,却没有嫡子嫡女。 好在五福晋也没生养,五阿哥也没有嫡出子女。 同为宜妃的儿媳妇,五福晋可不是她介绍过去的。这样说来的话,指不定是宜妃这个人自带衰运,和她和三福晋都没关系? 荣妃就和宜妃道:“若你觉得九阿哥这样继续读书误了好时光的话,大可以和皇上说一句,不要让他继续读书了,免得书读傻了,反而误了子女大事。你看五阿哥,年纪那么大了,一个嫡子都没。九阿哥可不能像他哥哥那样。” 宜妃的眉头拧得死紧。 荣妃这算怎么回事。 看她的儿子一个个的都没有嫡出孩子,荣妃就那么高兴?! 宜妃的脾气也不是多么温和的,眼看着人一次两次欺负到她头上,她也不忍了,当即怒道:“难道荣妃觉得我儿白日里也会惦记着那种男女之事,不思进取,只想着生子生女了?” 荣妃被她忽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宜妃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 “皇上让秦先生教导九阿哥,肯定是在白日里学习。你却偏说他学习是耽搁了嫡子嫡女的大事……” 宜妃说着,冷笑连连:“那你岂不是说,九阿哥非得在白日里花费学习的时间去做那白日宣淫的事儿,方才能得嫡子嫡女了?” 荣妃被她的笑容给激到了,坐立不安且气急败坏:“我好心提醒你,你却给我摆脸色?你儿子没有嫡子女,我好心提醒你的,反倒是成了我的错?” 说罢,荣妃也气狠了,甩了袖子离去:“你既然这样不识好人心,我不来就是,也免得受了你的冷眼!” 两人的关系一时间到了冰点。 钟粹宫和翊坤宫的宫人们俱都小心翼翼,不敢在主子跟前提及另外那个宫里的任何事情。 就在荣妃和宜妃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傍晚。 落日的余晖中,胤禛已经回到了家里。 四福晋原本正在翻看账册,听闻四阿哥回家了就迎了过来,帮他脱去官服。 胤禛与妻子闲聊了一会儿后,自然而然说起了年羹尧。 他知道年羹尧的事情瞒不过四福晋去,更何况他和对方还有一饭之约,就将事情告诉了四福晋。 珞佳凝没料到胤禛会那么快就去往年府。 明明之前胤禛都还明显不知道年羹尧这个人,怎的俩人都好到了可以串门的地步?! 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未来的年妃如今也在年府之中。 难道说,是雍正帝和年妃娘娘冥冥中的注定和牵绊,让如今的四阿哥有了去往年府的冲动。 珞佳凝自然不知道胤禛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纳妾,而且这个想法还得到了皇上金口御言的支持。 她想着雍正帝以后十分宠爱年妃,既然两个人能够见一面了,说不定能给彼此留下些很深的印象。 珞佳凝就道:“那年羹尧有个妹妹,跟着他来了京城。四爷若是去年府的话,倒是正好可以见一见那年姑娘。” 四福晋的语气十分平淡。 可四阿哥愣是从哪些平平无奇的字句里,硬生生品出来了一些酸溜溜的味道。 他不过是和年羹尧谈论诗词而已,她却非要提及旁的女子。不是酸味儿泛上来了又是什么? 胤禛大喜,不动声色:“那年姑娘多大了?” 珞佳凝估算了下:“大概是个女童,五六岁六七岁的样子。”又好心提醒:“据说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儿,性格也好,十分温和。” 胤禛忍俊不禁。 看看,看看,小女子就是小女子。堂堂四福晋都是孩子的额娘了,居然跟个女娃娃拈酸吃醋。 那年羹尧的妹妹再怎么好看,也绝对比不过他家四福晋。 到时候去了年府,他绝对不理那年羹尧的妹妹不就行了么? 也免得自家后院起火。四福晋酸味上来不让他进屋,那才是真正有了大麻烦。 第123章 第 123 章 胤禛去年家的那一天,天气不太好。一大早起来,阴沉沉的,乌云压得很低,到处弥漫着闷热的潮气。 “要下雨了啊。”珞佳凝站在廊檐下往外看着。 胤禛应了一声后,扭头一看,自家福晋正悠然自得地拿着一枝花在把玩,不由大奇:“你怎么还没换衣裳?” 他都穿戴整齐只等着她了,她倒好,穿着在家的衣裳在玩儿呢。 珞佳凝疑惑:“我换什么衣裳。” “说好了今儿一起去年家。”胤禛急匆匆拉着她的手入内室:“昨天晚上我还和你讲呢,你说记得的。如今倒好,一夜过去又忘了。” 他赶紧给她选了一身衣裳让她换。 珞佳凝不肯,把衣物都塞回给他:“你去你的,关我什么事。” 胤禛就望着她笑:“夫妻一体,我去你也去,赶紧换。” 之前还因为年羹尧那个漂亮的小妹妹还在那边拈酸吃醋呢,谁敢不带她去? 得让她亲自盯着,让她知道,他压根不理那些姑娘们,年纪小的也不行,这样她才能彻底放心。 珞佳凝是真不耐烦在即将下雨的时候出门。 马车遇上阴雨天气总会比晴天时候难走一些的,等会儿回来的时候万一路上泥泞,又得费一番功夫。 可胤禛好说歹说非得让她去,还讲什么“我进宫见皇阿玛的时候皇阿玛还让我们夫妻俩好好教育教育那年羹尧”。 他都把皇上给搬出来了,珞佳凝也没办法,抱怨了好一通后,不甘不愿地跟着上了马车。 刚走到半路上,小雨就淅淅沥沥开始下,幸好雨不大,一路上也算是十分顺畅。 到达年府后,门房的人赶紧进去通禀。 不多会儿,年羹尧撑着伞亲自出来迎接:“欢迎欢迎。本以为下雨了四爷不会来了,没想到您居然冒雨前来。学生感激万分。” 说着他抬头望过来,看到四福晋后一愣:“这位是……”又笑:“四福晋果然名不虚传。本就听说四福晋貌美,却也没想到那么美。” 胤禛的脸顿时就沉了下来。 旁人开她玩笑,他笑笑也就过去了。 可这年羹尧是个登徒浪子,做事儿十分不靠谱。被这么个人说他家福晋,他真的是十分排斥。 年羹尧立刻意识到自己孟浪了,赶紧补救:“学生是听其他士子说起来的,并非……”并非是在花街柳巷听姑娘们说的。 胤禛冷笑:“你们这些士子平时不读书,就专说些旁人家后宅的事情?” 更何况这还是贝勒福晋,居然还能被这些人调侃。 年羹尧有些不好意思,侧身让出来进门的位置,又小声解释:“据说是听十阿哥说的。十阿哥与士子间调侃时候提过一句,任凭他们见过再多的美人,也远不如他四嫂好看。大家就都很好奇四福晋什么样子。” 四阿哥脚步微顿:“十阿哥说的?” “应该是。”年羹尧歉然不已,赔着笑说:“学生也是听旁人讲起来的,没亲耳听到。不过,大抵如此了。” 四阿哥侧首与四福晋道:“那个老十,平日里见了那些士子,好的不说,净说些这些东西。” 珞佳凝笑问:“那你说,十弟和士子们谈论,还能说出些什么?他是能吟诗作对啊,还是能谈论治国之策?” 胤禛想想,自家那个十弟,真的是除了骑射不错外,学识什么的都一窍不通一点不会。 算了。 想他那个草包,也只能讲一讲谁家媳妇儿好看了,旁的他也念叨不出什么。 四阿哥和四福晋就将十阿哥那一遭的事儿丢到一旁不管,两人相携着往里行去。 不多会儿,从一间屋里跑出来了两个小孩儿。 俩人差不多大的年纪。 小男孩儿约莫四五岁的样子,虎头虎脑天真活泼。 那小姑娘不过六七岁年纪,玉雪可爱,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特别的楚楚动人。一整个美人坯子。 俩人蹬蹬蹬冒雨跑了出来。 年羹尧赶紧弯身伸手,小姑娘一头扎进了年羹尧的怀里,咯咯地笑。男孩儿则躲到了他的身后,只伸头望着客人们。 珞佳凝赞了声:“好漂亮的小孩子。”又扭头问年羹尧:“这两位是?” 年羹尧站直身子,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回四福晋,这是舍妹茉姐儿。”又把小男孩儿从身后拉了出来:“这是犬子年熙。茉姐儿,熙哥儿,给四阿哥和四福晋请安。” 茉姐儿恭恭敬敬福了福身:“见过四阿哥,见过四福晋。”说完站到了哥哥旁边,一双大眼睛忽闪着,看看四阿哥又看看四福晋 年熙揖了一礼:“见过四贝勒和四福晋。”说完话又缩到了年羹尧的身后。 珞佳凝望见茉姐儿后,又看了看胤禛。 胤禛自然也望见了那小姑娘。 不过,在他看来自家福晋已经是顶顶漂亮的了,一个小姑娘怎么比得过去?他不过扫了几眼小姑娘就收回了目光。 胤禛想,倘若自家福晋也像小姑娘那么大,一定比那小姑娘好看多了。 没什么值得多留意的。 珞佳凝知道,因为自家有个孩子的关系,胤禛平时挺喜欢小孩儿的,见到孩子都会逗一逗。 她发现胤禛故意不去看茉姐儿,甚至还特意把目光调向了离茉姐儿远远的位置。 珞佳凝不由觉得好笑。 这家伙是故意如此给她看的么? 她也没说不准他去看小女娃娃啊,这可是未来的年妃,第一次见面就这么生疏不太好吧? 珞佳凝偷偷望向胤禛,想瞧一瞧这厮装模作样的样子。 可是,四福晋这样悄悄去看的目光,反而让胤禛更加确信起来——四福晋果然很在意他对待这个漂亮小姑娘的态度! 胤禛更是理也不理那茉姐儿了,一个眼神都欠奉。 这时候年羹尧的妻子叶赫纳拉氏从屋里走了出来,歉然开口:“不好意思,我没管住两个孩子,一个不留神他们就跑出来了。” 茉姐儿歪头看了看四福晋,盯着四福晋漂亮的衣裳瞧了半天,说道:“不怪嫂嫂。是我和熙哥儿两个人好奇谁来了,自己跑过来的。” 叶赫纳拉氏温柔地拉着茉姐儿的手:“茉姐儿真厉害。” 小姑娘笑得眉眼弯弯。 叶赫纳拉氏站到了丈夫的身边,跟着年羹尧一起,把客人们请到了屋子里。 叶赫纳拉氏是纳兰性德的女儿,虽然父亲早亡,她在亲人们教导下也是自小饱读诗书,知书达理。 叶赫纳拉氏温婉可人,话不多。当年羹尧夸夸其谈的时候,她只是微笑着坐在一旁,一句话也不多说。 不过,很显然她很喜欢四福晋,偶尔说话也是悄悄和四福晋讲几句。 今日来年家倒也没什么大事情。 胤禛主要和年羹尧讲了讲修身养性的重要性,让年羹尧莫要年少轻狂不识大体,别动不动就去花街柳巷。 四阿哥一本正经说起这些的时候,叶赫纳拉氏显然觉得有些难堪,寻了个借口出屋去了。 年羹尧发现后,又望了望四阿哥,若有所思地抱了抱拳:“学生谨遵四阿哥的教诲,一定会收敛性子,不再做那些过分的事情。” 实际上胤禛比年羹尧大不了多少,也并没有当过年羹尧的先生。 年羹尧这样称呼,一来是出于尊重,一来也是有点刻意拉拢的意思。 胤禛明白他的小心机,也没揭穿,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出来似的随口应着。 年羹尧松了口气的同时就也继续这么叫着了。 比起不爱说话的年熙,茉姐儿算是活泼许多了,她来来回回跑着,一点也不觉得累。 年羹尧平时很疼爱妹妹的,这个时候看到小姑娘忙里忙外跑来跑去的,也觉得有些不合规矩了,轻声呵斥:“茉姐儿,你消停会儿,和熙哥儿一起去外头玩着吧。” 说罢,他又和儿子说:“你陪着小姑姑去外头玩。乖,你俩在廊下玩一会儿。” 现在下着雨,也只能在廊檐下玩了。或者是跑到旁的屋子里去,都可以。就看孩子们喜欢什么方式了。 只是最好不要在屋里转来转去的,扰了贵客们。 年熙乖乖地应了一声后,打算去找小姑姑然后和她一起去外头。 结果茉姐儿不肯。 年羹尧就道:“你如果真要留在屋子里,也可以。只是别那么乱跑了。”又和年熙说:“把你额娘叫来。” 茉姐儿看看四福晋,又看看四阿哥,撅着小嘴说:“我只是好奇嘛,所以来来回回地转了一会儿。” 正好这个时候年熙拉着叶赫纳拉氏回了屋子。 叶赫纳拉氏就问茉姐儿:“你好奇什么?” “四福晋明显觉得我好看,时不时地看我,和别人一样。大家都觉得我好看,经常看我。可为什么四阿哥不理我呢?” 茉姐儿指着四阿哥:“他一眼都不看我,是嫌我难看吗?” 虽然口中说着是“他”,但是她眼睛一直盯着四阿哥,显然是希望四阿哥亲自回答她。 偏偏四阿哥就算这个时候,也都没搭理她,只是拿起茶盏抿了一口。 而且她震惊地发现,四阿哥不只是没有看她而已,甚至扭开了脸,憋着笑似的望向了四福晋。 茉姐儿不乐意了。 她是被大家捧在手心里宠着长大的,居然受到了这种冷遇,真的是难得又难堪。于是上前几步,想要靠那个四阿哥近一点。 年羹尧登时变了脸色,大声呵斥:“茉姐儿!这里没你什么事情了,出去玩!” 哥哥从来没有这么凶的对她说过话,一次都没有。茉姐儿委屈极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跑出屋去。 她边跑还边嚷嚷:“哥哥讨厌!四阿哥讨厌!我最讨厌你们了!” 年羹尧尴尬地不住朝四阿哥和四福晋作揖道歉:“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我家这个妹妹被宠坏了,无法无天的。” 珞佳凝暗自感叹了一句——人和人的缘分真是奇妙啊,虽然未来的年妃现在还年少着,却已经十分关注四阿哥了。 胤禛却是松了口气,又望了一眼四福晋那仿佛松了口气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硬生生憋着笑方才能够继续板着脸。 “没什么。”四阿哥淡淡道:“反正往后我应当不会再见到令妹了,一次唐突倒也无妨。只是年公子最好要多教导一下她,免得她在旁的客人跟前行事太过,倒是让年家丢了脸面。” 年羹尧连声应是。 用过午膳后,夫妻俩打道回府。 从始至终珞佳凝都留意着年羹尧和茉姐儿的互动,最后也没能发现四阿哥对未来的年妃有什么不同态度,失望而归。 胤禛倒是开心得很。 他觉得自己一个把柄都没被四福晋给抓到,果然厉害。 晚上的时候,胤禛多添了一道烤鹿肉,权当是今天奖励自己的一番辛苦了。 胤禛知道他和四福晋一起去年府的事儿一定瞒不过皇上。 过了几日,夫妻俩进宫去,他就顺道去一趟乾清宫,把这个事情禀与皇阿玛。 其实平时上朝后的时间也可以把这事儿告诉皇上。 但胤禛觉得好像那样不太合适。 上禀年羹尧相关事情,到底是私事,凑着谈论国事的时候讲了并不是特别妥当。倒不如凑了个他休沐时陪着四福晋进宫的日子,他再去找皇上告知此事,就更适合些了。 进宫后,夫妻俩各自去往自己的目的地。 胤禛往乾清宫走,珞佳凝往永和宫去,互不打扰。 刚到永和宫的院门口,珞佳凝就听到屋里传来了阵阵欢笑声,不由大奇,问前来相迎地慧仪:“姑姑,是十三弟和十四弟在陪着母妃说笑么?母妃听上去十分开心的样子。” 慧仪说道:“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在念书,自然不是他们。今儿是布贵人来了,正陪着娘娘说话呢。” 布贵人兆佳氏是三公主端静公主的生母。 她平时和德妃的关系一般,也不太到永和宫来,见了四福晋也不过是点头之交没什么交情。 珞佳凝对这个人并不熟悉。听了慧仪的话后,她也只是笑笑,再没旁的。 进屋后,珞佳凝向德妃行礼问安。 “你这孩子,那么多礼做什么,快快起来到我这儿坐着。”德妃热情招呼她,又拉了她与身边另外一人说:“布贵人,这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事儿最多’的儿媳妇。她啊,什么事情都能想出个花儿来,别提多有意思了。刚才我和你说的那些笑话,就都是她闹出来的。” 珞佳凝:…… 笑容就这么僵在了脸上。 难怪德妃和布贵人在屋里笑得那么开心,原来是在讲她闹出来的笑话。 珞佳凝哭笑不得:“母妃,你一点都不疼我,我闹出笑话来你也不心疼我,还要往外说。” 布贵人显然有些紧张了,忙站起来:“是我刚才说得太多,结果德妃娘娘才说了四福晋的事儿。四福晋不要怪德妃娘娘,都怪我,是我的缘故。” 德妃把布贵人按回了椅子上坐好:“你安心歇着就行。四福晋就是这个脾气,有什么说什么,怪我的时候都直接冲我来,没什么坏心的。” 德妃又和珞佳凝说:“你啊,突然就来了我这儿,我还没怨你打扰我休息呢,你倒是怨我说你坏话了。” “母妃骗人也得有个谱啊。”珞佳凝笑道:“我在院子外头都听到你笑声了,你装作休息那也是装不成的。” 德妃拉了布贵人的手:“你听听,你听听。哪有像她这样说我一个长辈的。” 布贵人就抿着嘴笑。 之前她听德妃说四福晋最好相处不过,还不太相信。现在看到了德妃和四福晋这样轻松的相处模式,她才总算是信了。 德妃就道:“你和四福晋说说你之前担心的事儿吧。这些事情我是插不上话的,四阿哥倒是可以在皇上跟前说几句。你和四福晋讲了,让他们这些孩子们帮你提去。” 布贵人顿时坐立不安起来:“可是——” “别可是了。想想你的三公主,你既然操心她的前程,就该和孩子们好好说说。”德妃拉了四福晋的手,让四福晋在她和布贵人之间坐下:“布贵人,你和四福晋讲一讲。知道什么但说无妨。” 布贵人犹豫了下,这才讲起了今天自己到这儿的来意。 她的女儿便是嫁到了蒙古喀喇沁的端静公主三公主。 端静公主给她来了一封信,虽然没有明说什么,但她看出来,女儿提到了几句那杜棱郡王身子不好眼看着不行了的事儿。 端静公主的夫君,便是喀喇沁杜棱郡王的儿子。倘若杜棱郡王真死了,那下一任郡王,或许就是端静公主之夫。 布贵人轻声说:“我听说三公主在那边过得不太好。现在那噶尔臧已经对她不太好了,倘若他继承了郡王之位,三公主的处境会不会更糟?” 由始至终,布贵人想着的都是自己的女儿。 她也正是为了女儿,求见了德妃后,想和四福晋说说话的。 一般说来,德妃不耐烦应付后宫里那些莺莺燕燕。 大部分的妃嫔想要求见她,不过是看她在皇上跟前得势,而且四阿哥四福晋十分合皇上心意得到了皇上的宠爱,所以想要来永和宫攀交情,借此来讨好皇上。 那种人,德妃是不爱搭理的。 可布贵人不同。 德妃自己为人母,能够体会到布贵人心系女儿的那种无奈与痛苦,就想着帮一帮这个可怜的母亲。 她知道今日四阿哥和四福晋要来,特意一早让人去叫了布贵人来说话的。 珞佳凝听了布贵人的担忧后,斟酌着说:“四爷平时也曾去过许多信给喀喇沁那边,只是三公主偶尔才会回消息一次,我们也不太清楚她的境遇。我回去后和四爷好好说说,让他再多关注一下那边。” 布贵人赶忙道谢:“多谢四阿哥和四福晋了,让你们费心了。” “自家姐姐,没什么谢不谢的,都是一家人。”珞佳凝道:“只是一来一回消息比较慢,布贵人不要太过担忧,等事情有了回信儿后我再和你细说。” 从京城到草原上递消息容易一些,可是从端静公主那边再回消息过来,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也不知道端静公主的信件是不是会被她夫君拆开来看过,总之连续好几个月,珞佳凝和胤禛都没能盼来她的回信。 到了年底除夕左右,方才收到一个来信,也只寥寥数语:尚好,勿念。 胤禛这便觉得事情极其不简单了。 他又暗中多派了几个人去草原探听消息,吩咐速去速回。 ——若是平时的话,草原那边郡王府守卫森严,探听消息十分难。到了现在年关上,家家户户都要过年,热热闹闹的反而探听消息容易一些。 过了新年期间,到了正月十七八的时候,他派去的人终于回来。只是带来的消息却并不太好。 端静公主卧病在床了,过年没能起身。 因为郡王已经身子不行,杜棱郡王府负责打理事务的都是他儿子噶尔臧也就是端静公主的夫君了,按理来说负责操持家务的应当是端静公主才对。 可是出面负责后宅事情的都是噶尔臧身边的一个宠妾。 有人问起来为什么端静公主没出面,郡王府的人也只说是端静公主卧病在床起不来,所以只能如此。 这不管是真的还是托词而已,都是个非常不好的征兆。 胤禛收到消息后,片刻也不耽搁,直接去找了康熙帝。 谁知也是巧了。 他刚到达乾清宫的时候,康熙帝也刚好收到了一份急报,内容很简单明了:杜棱郡王年迈病故,儿子噶尔臧承袭爵位成为了新一任杜棱郡王。 康熙帝对着这份急报若有所思。 胤禛却是挂念着远在草原的三姐姐,急忙说:“皇阿玛!我们不能丢下三皇姐不管啊!她若是继续在喀喇沁草原上待着,莫说是健康了,就连性命也都堪忧!” 每每问起,每每都是端静公主卧病在床。 出嫁前好好的身体健康的公主,到了他们那里却时常“生病”,那噶尔臧做了些什么事情,昭然若揭。 康熙帝叹了口气:“那新任的喀喇沁杜棱郡王风头正劲,你让朕如何处置他?” “噶尔臧既然对三公主不敬,那便是对大清不敬。倘若他对大清和皇阿玛有敬畏之心,断然不敢这样对待三公主。”胤禛垂眸:“喀喇沁有这样的郡王,恐是会暗生异心。既有异心,便要……” 他一句“诛杀”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康熙帝抬手打断。 “三公主那边,朕暂时顾及不到。”康熙帝缓缓说:“你与朕说再多有关她的事情,朕也无法。” 胤禛沉默不语,半晌后,扭头就走。 他一向知礼,甚少这样不恭不敬。现在没和皇阿玛说一声就决然离开,显然是气狠了。 若是旁人,若是旁的事情,遇到了这么个对身为帝王的自己不恭敬的人,康熙帝怕是早就动怒。 可现在四阿哥为了自己姐姐如此,康熙帝反而觉得这孩子重情重义是个好的。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为了同父异母血亲,即便这个姐姐不是自己同母生的,四阿哥却还能为了她而抵抗圣意…… 康熙帝觉得,自己的儿女之中,有这样一个肯为了自家兄弟姐妹而如此重情义的孩子,已经很满足了。 当年去塞外,三公主端静公主的处境,那么多儿子都看着。 当时那么多人都对端静公主表示了同情,却也仅仅是同情而已。 现在唯独这一个儿子,在听闻噶尔臧袭爵后,会第一时间想到了端静公主,从而为了这个姐姐而过来进言…… 不能让这孩子彻底寒了心,不然,往后去哪找这么好的儿子去? “你回来!”康熙帝赶忙出声唤了一句。 胤禛脚步停住,却没回头。 康熙帝也没和他计较,只加了一句:“朕现在有许多的不得已。等到了时机成熟,朕,定然会给你和她一个好的交代!” 胤禛微微侧首,语气冷淡:“那儿臣就恭候皇阿玛的‘交代’了。”说罢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康熙帝望着他那倔强的背影和步伐,不由笑了。 说实在的,身在帝王家,想要看到这样不管不顾为异母姐姐着想的孩子,实在很难得。 四阿哥重情重义。 他有这么个为了兄弟姐妹而意气用事的儿子,挺好的。 只是这种赞赏却无法对外人表露出来,不然的话,人人倒是要偷偷模仿四阿哥来讨好他这个父皇,反而会适得其反。 康熙帝斟酌许久后,叫来了梁九功:“四阿哥做事无状,朕十分恼怒。朕想四福晋有个这样的夫君在身侧,怕是很受难为的。” 梁九功愣住:“……啊?” 京城谁不知道,四阿哥把四福晋捧在手心里疼爱着。 怎么到了皇上这儿,就成了四福晋相当委屈了? 而且,皇上对四阿哥十分恼怒的话,为什么还是笑着的?! 这事儿有些不对劲。 梁九功是皇上心腹,素来能够揣摩出皇上的意思。他正仔细思量着,就听皇上又补充了几句。 康熙帝道:“四福晋这般受难为,朕心痛不已。要知道,朕把她当女儿般疼爱。这样吧。你去内务府挑一些好东西给四贝勒府送去。记住,只选女子的东西。” 康熙帝不想公开赞扬四阿哥,免得其他人看了,再觉得他偏心四阿哥什么。 康熙帝就让梁九功去了趟内务府,选了许多最新最别致的女子的东西,送去了四贝勒府上。 美其名曰,四福晋端庄贤淑,嫁给四阿哥着实是受委屈了,这些赏赐是给四福晋的。 反正那孩子聪明得很。 她能明白他这个老父亲的意思就行。 第124章 第 124 章 珞佳凝一开始也没搞明白这突如其来的赏赐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等到胤禛和她一说今日在乾清宫的事儿后,她倒是明白了八九分。 之前生怕这些东西“来路不明”分不清是好还是坏,她把东西都搁在了庭院没敢收起来。现在知道是好事,就大大方方将东西搬到了自己屋子里,仔细翻看。 胤禛从书房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幕: 夕阳西下,温暖的阳光洒入室内带来融融暖意。 在这金黄色光芒中,美丽善良端庄的四福晋,周身仿佛带着仙人下凡般的微微荣光,正满含笑意地温柔地看着跟前的,呃,一桌子珠宝? 没错,是珠宝。 胤禛脚步一个踉跄,扶住了旁边门框,只觉得这美好的仙境一般的景色被那些俗物给全毁了。 他哭笑不得地看着四福晋:“怎么在看这些。” 因为他的语气显得有些怪怪的,珞佳凝百忙之中抽空抬头,横了他一眼:“这些赏赐给我,让你不高兴了?” “……倒也没有。”胤禛赶忙辩解。 珞佳凝:“那你不高兴什么?皇阿玛真要赏赐你了,你还得安抚我,费尽心思给我找些好东西来哄我。既然如此,皇阿玛倒不如直接赏了我,也免得你还得费心去找东西了。岂不正好?” 胤禛:…… 听上去十分有道理,他无言以对。 不管怎么说,家里的赏赐也都是四福晋的,皇上直接赏赐四福晋其实也挺好。 胤禛看东西摆满了桌子,他就顺手从旁边拿个了首饰匣子,帮四福晋慢慢收拾。 “听说年羹尧又带着他妹妹过来了?”胤禛似是随口问着,语气却颇为认真:“前段时间不是不来了么?怎的又过来。” 自从去年他们夫妻俩去过年府后,年羹尧带着妹妹几次登门拜访,珞佳凝都没见,以“四爷不在家中不宜招待外男”为由给推了。 她虽然不是小气的人,可那年氏都还没进门呢,就止不住地整天想往她家跑…… 凭什么? 身为四福晋,她完全有理由不惯着那熊孩子。 她坚信能成为一代宠妃且在后宫立于不倒之地的女人,没有一个是简单角色。 那年氏日后的事儿就日后再说。 现在反正那人还没进爱新觉罗家的大门,那她这个四福晋想不见就不见,一句话的事儿而已,没必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虽然年家小妹妹又哭又闹的,可年羹尧好歹是个读书人,吃了几次闭门羹后也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带着妹妹来拜见福晋,确实说不过去。 而四贝勒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在家,误打误撞几次也都没撞见四阿哥在府中的日子。 年羹尧这就歇了心思,好好哄着那个非要过来“回访”的妹妹,再怎样也没带着她再来四贝勒府上。 胤禛本以为就此停歇了,反正两日在官场上也时常见到,互相打个招呼就好,没必要那么麻烦非得私下里往来。 却不曾想,经过一段时间后,年羹尧又带着妹妹来了。 这一次珞佳凝也没有让他们进门,只是胤禛挺好奇的,他们三番五次这般是为了什么。 即便他身为贝勒,想要巴结他的人不少,可这样非得带着自家小孩子过来的却是头一次见。 珞佳凝斜了胤禛一眼:“那年家妹妹死活都要见你,年羹尧拦不住她只能带着她过来走一个过场。” 说罢,珞佳凝又说:“四爷要不然再去年府一趟?或者是,凑了你在家的时候让他们兄妹俩过来坐坐?” 胤禛揪住了她话里的漏洞,敏锐地问:“你为何让他们凑了我在家的时候再过来?难道说我不在家,你就不想见他们?” 珞佳凝觉得这个想法没什么问题,直截了当地说:“那是自然。你不在,我为什么要招待他们。” 胤禛便很开心。 虽说四福晋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姑娘争风吃醋听上去有点点怪,但,无论怎样,她为了他这样拈酸吃醋的样子他都喜欢。 胤禛便道:“改天我和年羹尧说一声,让他不要带着妹妹过来了。咱们家也没有小格格在府里,晖哥儿又不耐烦和女孩子玩,他带着妹妹来也没什么必要。” 言下之意,你年羹尧想进我四贝勒府里坐坐,那可以。想带着妹妹一起过来坐坐,那不行。要来就你自己来。 珞佳凝想了想,只要年氏不来的话,年羹尧真来找四贝勒倒也无妨,于是点头答应。 胤禛一脸好笑地望着她。 事后他把话给年羹尧彻底讲明白后,那年家妹妹许是觉得被人直接拒绝了十分丢人,倒也真没再闹着要过来了。 好不容易风平浪静过了两年。 这天有一年的春日。 珞佳凝本来休息得好好的,结果还不到晌午就被人给吵醒。 “福晋,福晋,大事不好了。”苏培盛慌慌张张在门外廊下高声叫喊:“四爷被皇上留在宫里了!” 珞佳凝迷茫地睁开眼,看看日头。估算了下时间。 距离下朝也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这个时辰差不多是午膳期间。 四阿哥被皇上留下好似也没什么啊,为什么苏培盛慌里慌张的。 珞佳凝生怕有什么事儿发生,毕竟苏培盛还是很有分寸的,轻易不会这般的手足无措。她喊了人来服侍起身,匆匆忙忙穿好衣裳,又唤了苏培盛进屋回话。 苏培盛匆忙打了个千儿,快速说道:“福晋,四爷今儿上朝后,被皇上喊去了乾清宫。本来好好的,说完话后四爷就该出来了。可是奴才左等右等,其他人已经走光了,都还不见四爷出来。又问了梁公公,说是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皇上正在发脾气。奴才生怕事情有变,赶紧回来请福晋。” 珞佳凝一听这话,也不套马车坐车了,直接拿了匹马策马而行。 进了宫后,珞佳凝直奔乾清宫,到了院子里就高声喊:“儿臣见过皇阿玛。” 她本以为自己光这样扯着嗓子喊不管用,都想好了要不要行礼跪下一条龙服务了,结果她话音刚落,殿中大门吱嘎一声打开了一条缝。 梁九功在门外站着,看到这个情形,忙说:“四福晋快请进。” 珞佳凝就穿着一身骑装快步冲进了殿里。 她刚出现在屋中,就被康熙帝给叫了一声;“你今儿倒是穿的不错。挺好看。” 四福晋一身红色滚白色毛边的骑装,英姿飒爽着实动人,倒是平时难得一见的。也不怪康熙帝都要赞赏一句。 珞佳凝忙福身:“皇阿玛安康。儿媳今儿得知夫君被皇阿玛给扣留再次,来不及坐马车慢慢赶来,特意换了骑装过来,还望皇阿玛见谅。” 说罢,她忍不住细问:“不知四贝勒犯了何错使得皇阿玛留他在此?” 说起之前发生的种种,康熙帝也不禁动了怒,指着旁边站着的胤禛就道:“你管管你家贝勒!看看他都说的什么话!” 珞佳凝有些茫然地看着康熙帝和胤禛父子俩。 胤禛缓缓把事情告诉了她。 原来,十八阿哥晚上忽然病了,奄奄一息。 今天在乾清宫,康熙帝为了这个孩子,在和阿哥们谈论政事的时候,还不忘叫了太医四五趟过来问话,就是为了随时知道十八阿哥的身体状况。 八阿哥和十阿哥十分担心孩子,不住询问十八弟如今怎么样了。 四阿哥当时看康熙帝急得失了冷静,就说了句“小孩子高热不要紧,皇阿玛莫慌,多喝水多擦身就能好转许多”,结果惹了皇上震怒,把他给留了下来。 珞佳凝没料到是这么一回事。 仔细算算,一废太子并不是这个时间点。而且,发生的地点也不是在京城之内。所以说,十八阿哥的这一次生病,并非是引起那件历史大事的病情。 珞佳凝的心里就稳妥了许多。 她知道,这一次十八阿哥生病必然是真的会安然无恙收尾。 她看看康熙帝神色,生气是有,但是也并不是特别厌烦四阿哥的模样。 这下她便心里有了数,想了想,索性来到四阿哥身边,陪着四阿哥一起在旁边站着。 “你这孩子。让你进来说话,怎么还站过去了。”康熙帝看了四福晋也贴墙站在那边,到底于心不忍。 老四一个大老爷们罚站就罢了,让四福晋也跟着受罪,怎么也说不过去。 胤禛便道:“请皇阿玛准许儿臣送四福晋出门。”他道:“四福晋出去后儿臣就回来继续站着。” “你——”康熙帝被这朽木儿子的榆木疙瘩脑袋给气笑了:“你可知道朕为什么要罚你?” 胤禛梗着脖子:“儿子不知。儿子看皇阿玛着急过头,就劝一劝。只因太医说了,十八弟的病情并不特别严重,只是高热难退而已。弘晖也出现过这种状况,多喝水,多擦身也就退热了,并不要紧。” “这还不够你受罚的么?”康熙帝指着四阿哥说:“朕知道你那些话说得没错,而且太医也这么说过。那你知道,朕为何要对你发怒么?” 胤禛:“皇阿玛恕罪。儿臣并不知道。” 康熙帝:“即便那病可能迅速好转,即便你说的法子可能对某个甚至某些孩子管用,你也不该在你弟弟们跟前说出来!” 胤禛抿了抿唇,倔强地把脸撇到一旁,盯着墙角,缓缓说道:“儿臣不过是怕皇阿玛心急如焚,因为担心十八弟而慌乱,所以劝一劝皇阿玛。而且当时旁边只有几个弟弟在,儿臣以为没什么事情。” “你可知道一个词,‘祸从口出’?”康熙帝恨铁不成钢地训斥:“你这孩子,关心兄弟姐妹是好,但是也不能太过担心他们,也不能太过放心他们。做事总得有个度。知道吗?” 言下之意,刚才胤禛说那些话的时候,还有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在。 倘若十八阿哥的病不是“多喝水多擦身就能好”,而是起了波折方才好起来的话,那么那些阿哥们就完全可以拿住四阿哥话语里的这些漏洞,参他一本。 胤禛咬着牙没有啃声。 康熙帝问四福晋:“你可听清楚了?” 珞佳凝福了福身:“儿臣听明白了,多谢皇阿玛教诲。” 康熙帝:“你多劝一劝他。”又不耐烦地挥一挥手:“行了,你们俩都出去吧。” 珞佳凝赶忙拽着胤禛往外走。 都到门口了,俩人又被康熙帝叫住:“你们等等。” 珞佳凝忙回身询问:“皇阿玛还有旁的事情么?” “他这性子,早晚吃亏。为兄弟们着想可以,却要动一动脑子,别什么事儿都争个出头!”康熙帝怒指着四阿哥,说完这一通后,又转向了四福晋,和颜悦色道:“你是个懂事的,记得时常劝一劝他,别让他整天这样一想到兄弟姐妹就没了分寸!” 珞佳凝俯身:“儿媳知道了。” 康熙帝终是让他们二人离开了乾清宫。 珞佳凝穿着一身骑装,从乾清宫往外走,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太监宫女们基本上没见过四福晋这样英姿飒爽的样子,忍不住偷偷地看。 珞佳凝看不时有人往这边瞧着,就没找胤禛说话。 两人沉默着走了许久时间。 直到临近永和宫了,周围没什么人盯着他们瞧了,胤禛方才忍不住小声和她说:“其实,今天我是故意这样莽撞说话的。” 珞佳凝横了他一眼:“嗯?” “最近时常有人放出话来,说皇阿玛最喜欢的晚辈是你我夫妻俩。”胤禛轻声道:“太子那边像是按捺不住了,竟是私下里找了人来训斥我。” 早几年索额图被皇上抓起来的那次,太子东宫就惊现了明黄色衣裳。 当时胤禛就看出来,太子已经有了不臣之心。 太子做在这个位置已经太久了,他一直在等,等自己可以做皇帝的那一天。 可是康熙帝正值壮年,身体好得很。 太子这便感觉到了绝望,这几年如惊弓之鸟,总觉得弟弟们在谋夺他的位置。不,不只是弟弟。他觉得哥哥大皇子也在觊觎这个位置。 胤禛被太子找人在前几日训斥过后,反思了一下,觉得这几年自己风头太盛。 四福晋受到了宫中长辈们的喜爱,他也跟着受到长辈们的喜欢。 这让本就疑神疑鬼的太子开始担心他会抢东宫之位了——又或者,不是太子开始担心他的,而是有人在太子跟前说了什么,让太子担心他。 总之,这样的结果就是,如果他再这样被皇上继续偏爱下去,指不定什么时候太子就会对他下手。 珞佳凝听了胤禛的话后,沉吟片刻,缓缓说道:“这事儿倒也不是特别难办。” 胤禛侧头看她。 “四爷已经让皇阿玛当场对你动怒,又让皇阿玛把你‘罚’在宫中半日,正好是个极佳的机会。”珞佳凝道:“今日十八弟生病,有没有哪个阿哥对他特别关心,又一趟趟过去探望的?” 四阿哥被皇上训斥,对其他阿哥来说是个很好的表现的机会。指不定四阿哥被皇上厌弃后,他们就能成功上位,成为皇上最喜欢的一个皇子了。 珞佳凝深信,这个时候一定有人竭尽全力来表现,好赢得皇上的喜爱。 “八弟。”胤禛轻声说:“八弟一直表现得嘘寒问暖,十分关切。刚才我被皇阿玛罚着留在乾清宫时,他主动说自己去王小主那边照顾十八弟。皇阿玛也已经准了。” 珞佳凝大喜:“若是他的话,那倒是真合适。” 之前她还在想着,倘若是九阿哥或者是十阿哥表现得很突出明显的话,怎么才能把八阿哥拖下水,让八阿哥做那个出头鸟。 现在八阿哥自己非要冒这个头,倒是正好合了她的心意。 珞佳凝倒是不担心十三弟和十四弟。 这俩弟弟做事很有分寸。 他们俩看到四阿哥被罚后,不可能会想着借了自己哥哥受罚的机会来抢夺宠爱的。 “四爷先回永和宫去。”珞佳凝道:“我去十八弟那边看看情况,而后在来找你。” 胤禛一听她要去生病了的十八阿哥那边,当即转回来就想跟着她一起去:“我陪着你吧。” 他知道八阿哥那个人不简单。倘若四福晋这个时候过去,想必八阿哥那边还能闹出来不少事情。 珞佳凝笑道:“四爷请放心,我不过是看看十八阿哥的身体状况而已。倘若他好了,我不多待。倘若他没好,我立刻回来,你看怎么样?” 胤禛知道她做事有分寸,犹豫着点点头,却还不太放心:“你带着苏培盛过去。万一有什么事儿,让他即刻过来找我。” 珞佳凝应声后这便去了,又叮嘱胤禛:“倘若我晚膳前还没回永和宫,就说明十八弟热度那时候还没退。你先自己回府,我自去永和宫歇一晚。” 王小主现在住在惠妃的延禧宫内。 因为皇子生病,身为主位的惠妃也有些着急,带了人在屋外守着。 看到四福晋过来,惠妃即便和她关系一般,也不由得上前过来询问:“听说四阿哥受了罚?” 珞佳凝故意把话说得很惨:“皇阿玛动了怒,看我过去帮四阿哥,就连我一起罚了。好在有梁公公帮忙说项,皇阿玛才把我们罚得轻了点,站了许久后终于让我们离开了。” 惠妃这才注意到四福晋是穿着一身骑装进来的。 珞佳凝解释道:“四爷被罚的事儿传到了家里,我担心他,骑着马就过来了,没想那么多。” 惠妃这个时候倒是对她生出了一丝丝的同情心,拍了拍她手背:“夫君就是天。你担心他也情有可原。”又指了指屋子的方向,小声说:“十八阿哥高烧不退,八阿哥守在里头。你等会儿过去吧。” 提起八阿哥,惠妃心中五味杂陈。 说起来,惠妃对这个样子八阿哥的感觉,真是又爱又恨。 八阿哥懂事,而且十分争干,总是能够做那个最出头最耀眼的,还能让群臣都喜欢他,这本事。惠妃喜欢他这样的儿子。 偏偏他又不是她亲生的,人心隔肚皮,谁知道那孩子对她是个什么想法?看他每次都毕恭毕敬一点情绪都显露不出来,这又让惠妃有些厌恶他。 珞佳凝道:“听说八阿哥在里头照顾十八弟,我就放心多了。只是我家四爷说错了话挨了罚,我总得给皇阿玛一个妥当的交代才行。不知道我可否有幸去娘娘那边吃一杯茶?顺便等一等十八弟这边的消息。” 惠妃求之不得。 王小主那边孩子生病了,她一宫主位不好不出面,只能这边干巴巴等着。 可那孩子是皇上的儿子又不是她的儿子,她可真懒得耗费时间在一个不相干的孩子身上。 如今四福晋和她一起到屋里坐坐,倒是正合时宜。 不过,惠妃还是忍不住劝一劝:“四福晋不用进屋陪着吗?” 之前四阿哥还因为说话太过冷漠而得了皇上斥责,现在十八阿哥还在里头发烧,四福晋倘若进屋陪一陪他,说不得能改善皇上对四阿哥的印象。 珞佳凝露出愁容,小声说:“不瞒娘娘。我之前骑马一路颠簸,已经累了。进宫就和四阿哥一起受罚站着,腰酸背痛得很。现在只想歇一歇。” 惠妃忙说:“那四福晋就和我屋里歇会儿吧。” 俩人就相携着进了主殿。 到了傍晚的时候,偏殿那边传来了好消息,十八阿哥热度退了。 珞佳凝这便辞别惠妃,转而去了乾清宫那边。 康熙帝正在处理着政事,听闻四福晋来了,忙让人请了她进屋。 珞佳凝进屋就拜:“皇阿玛。八弟他心系兄弟,衣不解带照顾十八弟,直至十八弟退热康健。我想请求皇阿玛赏赐八弟,以赞他爱护弟弟的一片心意。” 当晚,传出消息。 八阿哥和善温厚,衣不解带照顾弟弟至其康健,其心甚佳。念其一片护弟善意,特赏惠妃黄金百两,升良嫔为妃位,择日行册封礼。 消息不久就传遍了全宫上下。 旁人听闻八阿哥照顾十八阿哥后,得了皇上大力赞赏,连带着他的养母惠妃和生母良妃,都得了封赏,而且良妃还一跃成为了妃位…… 整个后宫都为此而喧闹起来,所有人心思各异,都在谈论着这件事。 消息传到了东宫。 太子听闻此事,恨得咬牙切齿。 这次是他失算了。 他之前还以为皇阿玛最宠爱的是四阿哥,只想着针对四阿哥就好。 谁知今日看来,却是八阿哥最得皇上的宠爱。 看来得把矛头对准备八阿哥方才妥当。 第125章 第 125 章 十八阿哥好转后,又过了一段时间,迎来了良妃的册封礼。长春宫一片欢欣,都在恭贺良妃娘娘晋升之喜。 良妃自己也很高兴。 更好的事情是,这天早晨一起床,窗外喜鹊就在叫了。不多会儿,宫人们来禀,说八阿哥前来探望。 良妃欢喜到坐不住:“快让八爷进来。” 不多会儿,一人掀了帘子进屋,长身玉立温润清雅,正是八贝勒胤禩。 良妃上前伸手想要握住他的手,却被他把双手背到身后给闪开。 良妃倒也不恼,开心地说:“八爷今儿怎么有空过来?莫不是朝中事务不太繁忙,无需让八爷费心?” 八阿哥神色郁郁。 不怪他这般的不高兴,实在是事情有违他的初衷,这样的结果让他着实高兴不起来。 但看良妃这么高兴,想这个女人那么多年没有得到过皇上的宠爱,如今一朝得势自然是要开心的,便勉为其难应付了她两句:“皇阿玛让我过来看看你。” 良妃就道:“” 人人都说皇阿玛最疼他。 偏偏他自己感觉不到皇阿玛疼他。 他去照顾十八阿哥,原本想要的就是让皇阿玛对他另眼相看…… 现在皇阿玛的表现上来瞧,好像是已经对他另眼相看了,又好像不是。 明明人人都在给他道喜祝贺,但他总觉得事情好像偏离了他的预估,只是说不上来这个不对劲的地方在哪儿。 良妃看八阿哥的衣领有些不规整,上前给他整了整,下意识说道:“最近怎么没看到四福晋进宫来?以前经常看到她的。” 良妃想着,四福晋一直都还挺好的,若是看到了四福晋,多说说话也好。毕竟四福晋一直很得皇上欢心,和四福晋关系处好了,往后也对八阿哥能多点助力。 再说了,四福晋背后的靠山是太后和德妃。 现在她自己封了妃位是不假,可是身份和出身使然,她在宫里依然没什么太高的地位也说不上话。 毕竟那四妃有打理六宫的权利,而她没有。 倘若和四福晋打好关系,那么太后和德妃对她说不定就好一点。她处境好起来后,连带着八阿哥也能顺畅许多。 良妃这几天想了很多,思来想去最后的决定还是要从四福晋那边找突破口。看儿子来了,顺口问一句对方的情况。 八阿哥阴沉的脸色略微和缓了些:“四阿哥四福晋?母妃你问他们做什么。” 八阿哥现在倒是不太担心四阿哥了,因为这个人基本上已经没有办法对他造成威胁,所以听到良妃提起这夫妻俩,他的脸色反而好了一些。 之前十八弟生病的那件事上,四阿哥虽然说的话在理,而且也是太医曾经说过的,可四阿哥先得太过冷漠无情了些,难怪皇阿玛那么不乐意。 想来是四阿哥和四福晋一向受到皇阿玛疼爱,所以他们夫妻俩飘飘然之下就有些失了分寸。 听到八阿哥叫自己一声“母妃”,良妃开心得几乎落泪:“你总算是……”肯叫一声“母”字了。 其实也不怪八阿哥疏远她。 想当初她自己位分太低,不仅不能帮助八阿哥,反而会成为他的拖累。现在好歹她已经昂首挺胸,不再用看旁人的脸色行事,倒是让儿子可以亲口叫她一声。 不说旁的,最起码,她现在能够和八阿哥的养母惠妃平起平坐,这就是个天大的好事。 看到良妃只顾着抹眼泪却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八阿哥有些不耐烦起来:“母妃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忽然问起来四阿哥和四福晋了。” “他们俩得太后和德妃的欢心,我自然要和他们走得近一些。”良妃道:“若你能在太后跟前也得脸,那我就能放心许多了。” 太后到底是这后宫里的老祖宗,莫说是后宫妃嫔了,就连皇上也要听太后她老人家的话。 只是太后做事素来端正,基本上不会随意支使皇上做什么,除非觉得皇上做的一些事情不妥当了才会过问一二。 八阿哥听后,不甚在意地笑笑:“母妃,那都是以前了。他们夫妻俩得势受宠是以前的事儿,如今却是不会。” 良妃犹犹豫豫:“怎么可能。父母喜欢哪个孩子,那都是会一直喜欢的,不可能忽然就不喜欢的。” 八阿哥这便有些不耐烦说了。 他亲眼看到了四阿哥受皇阿玛呵斥指责。皇阿玛当时的怒容,是做不出来样子的,肯定是发自内心。 更何况,皇阿玛当年也很疼爱大皇子和太子。 现如今呢? 这俩儿子还不是受到了皇阿玛的厌恶? 八阿哥想,良妃是平时在长春宫太过寂寥了,才会想当然以为父母会永远疼爱某个儿子。他心里明白,皇阿玛的宠爱并不是长久的。 八阿哥这就不想在这儿继续待下去了,实在是和良妃没什么话说。于是准备告辞离去。 良妃看儿子准备走了,又拉住他的袖子,情真意切地提醒他:“八爷,你说话需得小心一些。要知道我现在还不是‘妃’位,你现在叫我一声‘母妃’,我开心是开心,却又要担心你在旁人跟前也这般,会说错话。” 八阿哥素来知道他这个生母谨小慎微到了怯懦的地步。 听了她这番言语,他更加不耐烦起来:“你今日就要封妃了,就这么几个时辰的事儿,你却还和我计较个称呼问题。烦也不烦。” 良妃震惊地缩了缩手。 八阿哥整理了下心情又做出温和模样来:“母妃,我也是为了你好。你若是身为妃子了还这样畏畏缩缩,只会让皇阿玛不耐烦。你该改一改才是。” 良妃赶忙道:“我知道八阿哥为我的一片心意。改,我一定改。” 八阿哥这便借口自己还有事要忙,匆匆离开了长春宫。 他在长春宫外略站了会儿,看看时辰还算早,今儿正好也没什么事情,就脚步一转到了翊坤宫。 今天九阿哥也来了宫里,这他是知道的。因为良妃封妃一事,弟弟们也都替他高兴,一早进宫来准备等会儿参加中午的庆祝宴。 八阿哥来到翊坤宫的时候,九阿哥和九福晋正在陪着宜妃说话。 看到八阿哥来了,宜妃喊了一声:“胤禩过来吃果子。”就起身离开了屋子,把地方让给他们兄弟俩说话。 宜妃早先也想过,让九阿哥别再跟着八阿哥到处乱跑了,甚至还提醒过九阿哥要为了自己而打算。 可是那么多年过去,九阿哥都一条心不改,认死理一直非要跟在八阿哥身后,久而久之,宜妃也歇了之前让九阿哥要独立的念头,由着他去了。 既然儿子非要这样做,她与其一直反对,倒不如顺着他的意思。 毕竟他的婚事就是被她给搞砸了的。想到儿子这么多年婚姻方面不太舒心,宜妃的心里就愈发愧疚。 现在儿子显然想要和八阿哥说说话,她就也不凑这个热闹了,该走就走。 宜妃出门的时候,特意叫了九福晋一声。 谁知九福晋明明听到了她想留下屋子给八阿哥和九阿哥独处的意思,却不肯走,反而道:“母妃你自己去看小厨房吧。我不耐烦动弹,就在这儿坐着吃果子就行。” 宜妃狠狠剜了她一眼后,无可奈何地摇着头离去。 九阿哥热情地招呼八阿哥坐下:“八哥刚才去看过良嫔娘娘了?一会儿的封妃仪式,她可是准备好了?” 八阿哥语气淡淡:“自然是准备好了的。”又说:“你近日读了什么书?听闻秦先生教了你不少东西。你也和我说说。” “不过是些汉学里的文章而已,倒也没甚特别的。”九阿哥虽然这样说着,却也尽量把这几天秦道然给他讲的东西都尽量全告诉了八阿哥。 八阿哥耐心听着,半晌后冒出来一句:“秦先生字里行间的意思,都在劝导你做一个一心一意的人。你可知一心一意的人,是怎样的?” 这时候九福晋在旁边插了话:“谁不知道什么意思呢?一心一意,就是让他只对我一个人好。偏他疼宠家里的妾室,把那些妾室给宠上了天,反倒是显得我这个做福晋的不算什么事儿了。” 九阿哥听了她这一副歪理,气得不行:“你懂什么!” 九福晋撇撇嘴,眼睛朝天翻了个白眼。 八阿哥笑道:“九弟你别急着和九弟妹动怒。要我说,她这个解释也对。夫妻也好,兄弟也罢。我们总之只能跟一个人最要好,其他的都是其次而已,又或者是不重要、可以舍弃的。你说是不是?” 九阿哥张了张嘴,没有应声。 这时候九福晋又说:“既然这样,你跟了八哥后,就少和那个四福晋来往了。你那个四嫂,鬼精鬼精的。做生意都没见过比她强的。你没见,京城里半数以上的铺子都和她有生意往来,那钱赚得可真多了……都不知道她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你少那边叽叽歪歪。”九阿哥这一次是真的恼了,站起来怒怼九福晋:“四嫂她一个女子,做的比男子还好,我身为弟弟应该替她高兴,为她助威,而不是在背后这样妄论她的事情妄说她的是非!” 九福晋一甩帕子,扭过身子朝向窗外:“我该说的都说了,要不要听但看你自己。” 九阿哥上前就想揪起来这个惹是生非的女人,想要看看她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可是,这时候八阿哥出声打断了他:“好了老九。弟妹说的也不无道理。你也知道,四哥最近受到皇阿玛的责罚,近日来已经十分不得宠了。你若是再和四福晋交往甚密的话,连带着你可能也要受到牵连,被皇阿玛厌弃。” 九福晋对九阿哥说远着四福晋,九阿哥不服气,甚至还和她针锋相对起来。 而八阿哥也这么说了,九阿哥张了张嘴,喃喃说:“八哥,四嫂她对我一向很好。我不能……” “她对你再好,也好不过对四阿哥亲兄弟那般。”八阿哥道:“你想想看,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哪一个得到的她的疼爱不比你多?” 九阿哥不服气:“那是养在永和宫的亲弟弟们,另当别论。可是对于其他弟弟,四嫂对我可比对其他人强太多了!” 八阿哥的笑容愈发深了些:“那如果你和她走得近会连累我呢?” 九阿哥愣住。 八阿哥:“皇阿玛已经开始厌恶起四阿哥来,既然如此,你若和四福晋走得近,皇阿玛或许也会厌弃你,连带着的,我和老十跟着深受其害,也会被皇阿玛厌恶起来。这个结果,难道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九阿哥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到了嘴边却一个反驳的字儿都没能讲出来。 良妃的这一场封妃典礼,九阿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参加的。 他浑浑噩噩地一直在想着八哥和他说的那些话,总觉得好像有道理,又好像没有道理。 等到封妃典礼完毕,他在庆祝宴席上略吃了几口饭,顾不上等待磨磨蹭蹭还在吃酒席的九福晋了,独自骑马快马加鞭回了九阿哥府邸。 秦道然正在书房整理之后要给九阿哥讲习的内容,没曾想九阿哥忽然就回了府,不由大奇:“九爷不是说要傍晚才归家么?”怎的提早了好几个时辰。 九阿哥就把之前和八阿哥的对话告诉了秦道然,向秦道然诉苦:“我觉得四嫂人很好,比我那些姐姐对我都还要更好。我不想和四嫂断了联系,可八哥不准我与她来往。先生觉得我应该如何?” 秦道然:“九爷既然选择了跟随八爷,就不要质疑八爷的决定。倘若质疑八爷的决定,便可以另寻他人作领路人。若是跟了八爷却还惦记着旁人,那九爷往后会过得很辛苦的。” 九阿哥思虑良久,最终拧着眉头说:“那我还是全心全意跟着八哥吧。” 秦道然欲言又止了好半晌,沉默着叹息一声,终是没有多说什么。 就在九阿哥在对着秦道然诉苦的时候,在宫里,十福晋跑到了四福晋的这一桌,正对着四福晋在诉苦。 其实,珞佳凝本来没打算和十福晋坐一桌。毕竟八福晋九福晋和十福晋之间不和,三个人时常斗法,而十福晋在那俩人的夹攻下常常处于劣势。 珞佳凝秉承着远观就行绝对不掺和进去的宗旨,都只在旁边瞧一下就罢,压根没打算和这三个人多交流。 可这一次,太后拉了十福晋的手,拜托四福晋来帮她这个老人家照顾一下也是来自于草原的十福晋,她就没能拒绝。 太后对她太好了,她不忍心拒绝一个老人家的恳求。 于是在良妃的封妃典礼后,宫里举办的这个小宴席上,珞佳凝和十福晋就坐在了一桌。 十福晋刚落座不久就掉了眼泪,拉着四福晋的手哭个不停。 珞佳凝有些尴尬,却看这个远离故土的女子如此伤心,不由想到了远在草原的三公主,将心比心,她是同情起十福晋来,不由劝慰道:“今日是良妃大喜的日子,你莫要在宴席上哭了,免得让旁人瞧见,还以为你故意在这个时候找晦气。” 这是没办法的事儿。 皇家很重脸面,十福晋就算有什么很伤心的事儿,也不能这时候表现出来。身为皇上的儿媳,在皇上妃子的册封宴席上这样哭,真的会惹了皇上他们不高兴。 十福晋用手背抹了抹眼泪,抽泣着说:“四福晋,单凭你刚劝我的几句话,就说明你已经比十阿哥的那两个嫂嫂要好很多了。她们一个个的说话夹枪带棒不说,还明里一套背地里一套,我被她们不知道坑了多少次。” 她口中说的两个嫂嫂,自然是十阿哥走得近的两个阿哥老八老九的两个福晋了。 八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总是在一起,他们三个人的嫡福晋自然也跟着经常碰到面。 八福晋素来跋扈,而九福晋处于弱势总是依附于八福晋。 十福晋这个外来的人自然而然地被她们排斥在外,成了孤立无援的一个。 珞佳凝劝慰道:“十弟妹不用如此难过,她们不肯理你,那你就在家里安心做点别的就行。” “家里?你是说家里?”听到这个,十福晋哭得更大声了:“四嫂怕是不知道吧?那个郭络罗氏,十爷疼她疼得跟什么似的。这几年,她接连生儿子。我能送走一个,却没办法送走那么多个啊!” 那时候也是她太傻了,总想着把儿子送去庄子上养着就行,没想着把郭络罗氏也送走。 其实当时十阿哥没成亲就有了庶子,心中有愧,倘若她非要把郭络罗氏也送到庄子上的话,那时候也就成了。 现在过去了好几年,她已经成了十福晋,十阿哥对她的愧疚之心早就消磨干净。 郭络罗氏虽身为妾室,却把十阿哥迷得团团转,再想要把人送走却是不能了! 这个时候,王氏带着十八阿哥也来了,朝着良妃盈盈一拜:“见过姐姐,恭喜姐姐今日大喜了。” 良妃今日穿了一身枣红色的衣裳,喜庆又不失端庄,很符合她这个年龄。 平日里她看上去有些病恹恹的不太健康的模样,今日许是因为有喜事的关系,她脸色红润看着倒是健康了许多。 “妹妹请起。”良妃扶了王氏起身,又笑着望向一旁的十八阿哥:“十八阿哥如今长那么大了,可真是讨人喜欢。瞧这个小脸儿,笑得真好看。” 十八阿哥的长相确实很讨喜,笑起来的模样亮眼弯弯瞧着跟个喜娃娃似的,也难怪得了皇上的欢心。 只是皇上政务繁忙,没太多的时间去看他而已。 良妃倒是不知道十八阿哥很讨皇上欢心,只是想着,当初八阿哥衣不解带地照顾的,就是眼前的孩子。因为对自家八阿哥的喜欢,连带着也觉得这孩子好看起来。 两人正说着话,有个宫人捧了个匣子匆匆而来:“良妃娘娘,太子殿下送来了贺礼,还请娘娘过目。” 良妃就让来人把匣子打开。 ……里头只有一朵珠花,并不是非常特别,只中间那颗珍珠略好一点,旁的什么稀奇地方都没有。 若是京城寻常百姓家,送了这么个简单的东西来贺喜,倒是正常。 可身为太子,送给妃子这样个东西做贺礼,就显得寒酸许多。 周围一片唏嘘声,妃嫔们纷纷议论起来。 大家都在怀疑,太子和良妃是不是有什么隔阂,使得好好的庆祝宴席都成了这般的模样。 也有人在说,是不是八阿哥惹恼了太子殿下,这才牵连得良妃也不受太子待见。 良妃倒是觉得没什么,毕竟她以前在长春宫做答应的时候,看惯了差的东西,眼前的物什在她看来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珍珠这种东西,宫里贵人们看多了自然不稀罕,可她觉得挺好的。 良妃高高兴兴收下:“多谢太子爷。”又让人给了那个送东西过来的宫人一些赏钱。 大家的关注点都集中在了太子送来的贺礼上。 可是,十福晋的关注点显然和周围人都不同。 十福晋羡慕地望着王氏身边乳母抱着的十阿哥,轻声说:“有个孩子真好,有孩子的话,做额娘的就没那么孤单寂寞了。” 也不怪十福晋有这番的感叹。 妾室郭络罗氏已经有了几个孩子了,而她这个嫡福晋却一个孩子都没有。 珞佳凝有些不忍心,小声说:“你放宽心,孩子总会来的,你放松心态就好。” “真的吗?”十福晋惊喜道。 珞佳凝轻轻颔首:“孩子终归是会有的,你不用紧张,高高兴兴迎接他的到来就行。” 这话倒也不是随口乱说,她记得十福晋和十阿哥是有嫡出孩子的,只是不记得具体年份了而已。 这些本来是个随口一提的事儿,珞佳凝说完后,自己都忘记了这一番对话。 谁知到了秋天的时候,十阿哥府上传来喜讯,十福晋有了身孕。 宫中派人前去贺喜。 十福晋却逢人就说,她这个孩子来之不易,全是托了四福晋的金口玉言方才得了这么个孩子。甚至面对着宫里的贵人们,也不该词儿,一直都这么说。 于是,十阿哥府上向四阿哥府上送来了谢礼。 而宫里则又又又送来了赏赐。 接礼物接到手软的珞佳凝有些懵。 十福晋怀孕,那是老十他们夫妻俩共同努力的结果,不关她的事儿啊。 别来谢她好不好? 天可怜见,她真的什么多余的事儿都没干呐!! 第126章 第 126 章 十福晋惦记着四福晋的好,恨不得让满天下的人都知道,她这个孩子是得了四福晋的祝福得来的。 因此,没多久,整个京城都开始流传着“四福晋有福气能够让无孕妇人怀孕”的传说。 当然了,寻常人家的妇人们就算有心想得到四福晋的祝福,也没那个胆子。 堂堂皇子嫡妻,四贝勒宠爱的妻子,平头百姓谁敢去找她? 即便是朝中官员之妻,也生怕会惹了陛下不悦,不敢贸贸然去打扰四福晋——但凡在朝中做官的,就都知道皇上最宠爱的儿媳妇便是四福晋。 扰了四福晋休息,那可是会让龙颜大怒的事儿,谁都不敢去寻这个晦气。 故而四福晋虽说美名在外,却没人敢随随便便前来叨扰。 不过有些人却因此而动了心思。 那便是九福晋。 九福晋自从成亲后就一直没有怀孕过,不只她,连带着和她相熟的八福晋也是如此。 原本十福晋也和她们都一样,九福晋的心里多多少少是安慰的,毕竟在八阿哥身边的几个阿哥,嫡妻们都是如此,没谁高一头也没谁矮一头的,都十分平等。 现在出了个冒头拔尖的十福晋,事情顿时变得不一样起来。 十福晋有孕后,就显得她们这另外两个无孕的好似低她一等了似的,颇为难堪。 凑着一次八阿哥不在家,九福晋悄摸摸来到了八贝勒府上,来寻八福晋细商此事。 八福晋正在院子里训斥下人呢。 府里总有几个小丫鬟,仗着自己年轻,总是往八阿哥的书房跑。 八福晋觉得这种藏着祸心的小妖精们不得不防,隔三差五就得让小妖精们聚集起来,敲打敲打,让她们知道她才是这个府里头的主子,免得一个个的都搞不清楚状况,再“冲撞”了八阿哥。 此时八福晋正敲打得热火朝天,冷不丁听说九福晋来访,就也直接让人把弟妹给请了进来。 九福晋到来的时候,见到的正是八福晋拿着戒尺,一众丫鬟躬身而立,院子里八福晋声音响彻云霄的场景。 “你们一个个的小贱蹄子不要妄想背后里使那些阴招。”八福晋厉声呵斥:“你们也不看看,这儿都是我的地盘都是我的人。你们居然还想着挨到八爷身边去……也不知道你们哪儿来的狗胆!” 有个小丫鬟怯怯地小声说:“是侧福晋让我们过去伺候的。” 旁边有个和她相熟的小太监,见状忙呵斥一声:“大胆!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又使眼色示意她闭嘴。 可是还是晚了。 在那小丫鬟的说完后,八福晋的戒尺迅速抽了下去。 小丫鬟痛苦地哀嚎一声跪到了地上。戒尺一下下抽打在她的脊背上,露出的脖颈甚至脸颊上,不一会儿见了血。 小丫鬟哭着讨饶,可是戒尺依旧不断。 九福晋吓了一跳,下意识喊了一声:“八嫂。” 八福晋这才停下了戒尺,把它丢到了身边小太监怀里,笑着迎过来:“九弟妹怎么得空过来了?我们进屋说话吧。”又示意院子里的人一个都不准走,都在这儿候着她。 九福晋不想在这个院子的屋子里闲聊,寻机让八福晋换了个院子说话。 两人到了旁边小花园的一个厢房里。 八福晋让人看了茶又上了点心,妯娌二人边饮茶边说话。 “……我看十弟妹已经有了身孕,想着和八嫂一起去四贝勒府上也看看。”九福晋说着,畅想未来面露微笑:“旁的不说,能沾沾喜气得个一男半女的也好。” 她不忌男女,只要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就行。男孩儿女孩儿都喜欢。 八福晋听后,颇不以为然,甚至还嗤笑一声:“若那四福晋真的那么厉害的话,怎的她自己到现在也才弘晖一个儿子?若她真的祝福一句就管用的话,怎么五福晋到现在还没怀过孕?” 五福晋和四福晋亲如姐妹,俩人算是妯娌里面关系最好的两个了。和八福晋九福晋因为利益而在一起的处境不同,四福晋和五福晋是当真性情相投,这是全皇宫上下都知道的。 如今八福晋这样一质疑,倒是点醒了九福晋:“对啊。五福晋都还没有喜讯,可见四福晋并不是说什么都灵的。” “十福晋愿意感激她就自己去吧,反正我是不蹚这一趟浑水。”八福晋十分自信:“我凭着自己的本事也能有孕。” 听了这话,九福晋倒是没立刻接话,而是讪讪笑了笑。 谁都知道八福晋成亲也已经好多年了还没半点喜讯出来,这“一定能怀孕”的话,八福晋说出来并没什么可信度。 九福晋就又动了旁的心思:“……那,我们要不要去找十弟妹问问,她是怎么有孕的?莫不是吃了什么偏方吧?” 十福晋也是多年无孕的,忽然一朝怀上了,让她十分羡慕也十分嫉妒。 九福晋觉得,大家都是妯娌,而且十阿哥和她们两家的阿哥也都是亲兄弟般的要好,倒不如过去问问。 八福晋顿时拉下了脸:“你觉得我需要去问那个蒙人?我哪样不如那个蒙人了?还得去向她取经?” 九福晋知道自己是劝不动八福晋了。 离开八贝勒府上没多久后,九福晋左思右想,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她觉得,八福晋看上去是“有没有孩子都可以”的状态。毕竟八贝勒府上,八福晋独大。即便是最受宠的八侧福晋,在八福晋跟前也是温温柔柔的样子,不敢多吱声的。 可她们九阿哥府上不同。 九阿哥有好几个受宠的妾室,且那些妾室一个个有了身孕还有了孩子。 这样的情形下,九福晋想要个自己的孩子。 她是嫡福晋,府里的孩子都要尊她为母亲,所以她倒是不在乎是不是能生儿子。只要是她自己生的,不论男孩儿女孩儿,养在身边都是个陪伴。 马车已经行出去一段距离了。 九福晋回头看了看已经远离的八贝勒府邸,垂眸快速思索片刻,撩开车帘喊车夫:“停车。” 车子缓缓停住。 九福晋吩咐:“去四贝勒府上。” 马车夫有些意外:“福晋,九爷不是叮嘱过,以后没事不要去叨扰四福晋么?”怎的忽然就要过去了,也没听九爷提起过。 九福晋冷笑:“原来在咱们府上,只有九爷说了算,我这个做福晋的倒是支使不动你个奴才了。” 车夫忙说不敢,连忙驾车驶向四贝勒府邸。 也是不巧。 九福晋来到府邸后方才知道,今儿四阿哥当值不在府里,而四福晋今日去了铺子里查看账簿,也不在府里。 她这一回过来倒是落了个空。 九福晋又气又急,下了车子在四贝勒府邸大门附近团团转。 身边嬷嬷劝她:“福晋不如下一次再来?您好歹提前和四福晋打个招呼,送个拜帖。那么四福晋说不定就在府里等着您了。” “就她?等我?”九福晋哈地自嘲一笑:“就我们俩那关系,我递了帖子的话,她肯定凑着我来的时候要找借口出门。即便找不开借口,就索性躲进宫里去了,反正不会乖乖见我的。” 九福晋很有自知之明。 自家姐妹几个就没给四福晋过好脸色,大姐当初是准九福晋的时候就和四福晋颇为针锋相对,又有堂姐三福晋在塞外扎伤过四福晋,后来她自己做了九福晋后也没给四福晋过好脸色看。 将心比心,四福晋也不可能和善对她。 九福晋倒也不在乎。 毕竟自己种下什么种子往后就会结什么样的果子,她没对四福晋好过,就也不指望四福晋对她好。 但她这一次是真想沾一沾四福晋的光。所以即便是他们夫妻俩不在,她也在快速想法子,怎么赶紧找四福晋说说话,讨一个吉祥。 要知道,今儿八福晋忙得很,在院子里教训小丫鬟们,抽不开身去管她这一遭。 错过这一次机会的话,她再来找四福晋,八福晋那儿说不定就能快速知道了而后管她一管,到时候再想来找四福晋就很难了。 九福晋正快速思索着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四阿哥府邸的侧门吱嘎一声响了,里头驶出来一辆马车。 九福晋怔住:“这是谁要出门?” 单单奴才出门的话,基本上都是靠走路的,没谁敢用主子们的马车。 四阿哥和四福晋都不在家,车上的又是谁? 门房的人知道这一位福晋虽然和自家福晋不和,却好歹也是皇子福晋。身为奴才,他们不能给主子们丢脸,该有的规矩就得有。 于是门房的人恭敬答道:“回九福晋,车上的是小阿哥。” 是弘晖?九福晋眼睛转了转,有了主意,上前几步伸手拦车,又不住喊道:“弘晖!我是你九婶婶!” 马车停了下来。 过了好半晌,马车帘子掀开,一名少年慢吞吞掀开车帘子:“九福晋有何贵干?” 他十一二岁的年纪,相貌相当漂亮,长得像四福晋。气质却有种超出年龄的沉稳,颇有四阿哥之风。 现在的他坐在马车内,只掀开车帘问话,却显然没有打算下来。 九福晋不以为意,笑眯眯走了过去:“晖哥儿这是要去哪里?” “到先生家里读书。”弘晖端坐在车内,一板一眼答着:“今日先生休沐在家,让我过去读一整日的书。” 九福晋心说四福晋不在也没关系,有四福晋的宝贝儿子在也行的。 九福晋站在车边,笑着找弘晖说话:“张先生平时都教了你什么?你和九婶婶说说,回头九婶婶和家里的孩子们也说道说道。” 弘晖抿了抿唇,答了几本书。 九福晋没记住而且她的心思也压根不在树上。 她趁着弘晖答话的空档,忽然伸手,借机用左手握了握弘晖撩开车帘的手。 弘晖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快速收手。 车帘子伴随着他的动作而重新放了下来。 弘晖在车内,搁着帘子不悦质问:“九婶婶刚才是什么举动?我虽还是个孩子,却也已经年纪不小了。九婶婶这样做,未免太过唐突。” 九福晋也不遮掩自己的用意,笑呵呵道歉:“真是对不住了。我听闻你娘自有福气,可以给妯娌们带来子嗣,就想着找她沾一沾福气。可她不在,我就找你沾个福气,还望你不要介意。” 倘若九福晋遮遮掩掩不说,弘晖可能就真的恼了她。 但是,听她这样真心实意地解释了,弘晖的怒气就也消了大半:“九婶婶往后自重一些吧。找人借福气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需得多行善事,方才能够长久有福。” 九福晋早就听说四阿哥的这个儿子脾气像他爹,却不曾想,教训起人来也很像。 她被孩子训得一愣一愣的。 弘晖问:“九婶母还有旁的事情吗?若是没有,侄儿要去读书写字了。” 九福晋是真的怕了这种爱说教的人,反正她福气蹭到了,巴不得少和他接触,忙说:“没事了没事了,你走吧。” 弘晖就让车夫赶紧走,又道:“九福晋今日做的事情,我会禀与皇祖父。到时候让皇祖父定夺。” 他说的皇祖父,自然是皇上康熙帝。 九福晋原本被训得灰头土脸的模样就更衰败了些:“什么?你要和皇阿玛说?晖哥儿,你等等我,咱们有话好好说。晖哥儿!晖哥儿!!” 车子已经走远。 她再上车去追也已经来不及。 九阿哥府上的车夫在旁边小声询问:“福晋,要不要直接去张大人府上,再和弘晖小阿哥好好说说?” 九福晋想到了那个满门清贵,一家子都是翰林的张英大学生家,不由得脸色苍白。 “算了,不去了。”九福晋完全可以想象,如果她去了张英家里和弘晖说道,一定是她被张家人用礼义廉耻给训诫得抬不起头来:“就让他和皇阿玛讲吧。” 被皇阿玛一个人训斥,总比被张家一大家翰林训斥来得好。 而且,如果是张大学士训她的话,皇阿玛不仅不会责怪张大学士,反而会赞张大学士做得好。 身边嬷嬷扶着九福晋上车去,又啧啧两声:“这晖哥儿瞧着倒是有几分四贝勒的气度。” 一板一眼,不苟言笑,像个小大人似的。 九福晋颔首说:“他们父子俩这脾气,也难怪皇阿玛忍不住了,日渐不喜欢他们。也罢,我们回去吧。” 即便是没有见到四福晋,到底是摸到了四福晋儿子弘晖的小手,九福晋也觉得心满意足。 一路上,她都小心呵护着和弘晖握过的那只左手,决定三日,不,十日内不洗这只手。 就不信这一次怀不上。 也不知是真的邪门还是真的福气。 大概过了七八日的功夫,九阿哥府上传来喜讯,九福晋有孕了。 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没能逃过被康熙帝叫去训话的命运。 只不过她没有怀孕的喜讯前,都是站着或者跪着被康熙帝训诫。现在有了身孕,能坐着受训而已。 康熙帝对九福晋的“不懂廉耻不知礼数”痛心不已,足足让她坐在椅子上受训三个时辰,方才把她放出宫去。 也不怪康熙帝这样生气。 当初九福晋的姐姐小董鄂氏,就是意图勾搭自家伯兄八阿哥,方才惹得康熙帝大怒,做不成准九福晋的。 现在九福晋又去骚扰了自家侄子,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儿真不是正常人干得出来的,康熙帝更是勃然大怒。 倘若不是九福晋有了身孕,康熙帝十有八九得让她去太庙跪着。 自此康熙帝特意下旨。 ——谁也不许借机找四贝勒府上任何一个主子沾福气! 这是圣旨,违者便是违抗圣旨! 九福晋虽然被训斥了三个时辰,可是骚扰侄子这么一回后,沾了福气有了身孕,她觉得非常值得。 再说了,她可是最后一个捞着沾福气的。 往后的其他人就都没她这样的好机会了,就连八福晋也是如此。 九福晋洋洋得意回了家,正遇上九阿哥准备出门。 在宫里待了一天才刚回来,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外头落日已经西沉,院子里满满都是金色余晖。 九福晋喊住了九阿哥:“你去哪儿?” “到八哥那边走一趟。”九阿哥虽然不喜欢她,却也尊她是家里嫡福晋,凡事能让着点的时候就让着点:“八哥说最近八嫂闹得挺厉害,侧福晋都受到了牵连。他心情不爽快,找我和十弟吃酒去。” 九福晋这便想到了,之前八福晋和她说话的时候,字里行间透着一个意思:八阿哥很不喜欢四阿哥和四福晋。 她顺口问了句:“八哥最近有没有针对四阿哥和四福晋的意思?” 九阿哥被问得愣了一愣。 平时九福晋也是知道八哥和四阿哥不和之事的,却从未提及这些事情半点。 现在被这个万事都不关心的妻子猛然问了这么一遭,他是真的有些回不过神来。 “……或许吧。”九阿哥想到小时候和四嫂玩闹的种种,心里颇不得劲儿,别开脸说:“那都是八哥的决断,我不清楚。” 九福晋忍不住劝九阿哥:“你即便是不喜欢四阿哥,念在四福晋这几年对你不错的份上,能够让着四阿哥和四福晋的就都让着他们一些。” 九阿哥不由大奇:“你平素不是最讨厌四哥和四嫂的么?怎的这一次倒是帮他们说话了。” 九福晋讨厌四福晋不假。 可她这一次借了四福晋家的福气就真怀上了,这让她不得不相信,十福晋说得对,四阿哥一家是真有福气的。 九福晋为了自家着想,自然不想让九阿哥和那个有福的四阿哥府上对着干。 “我知道我和你关系不好,我说什么你都不愿意去听,不过我还是劝你一劝。”九福晋拉住九阿哥,一字字认真说:“但凡和四阿哥有关系的事儿,你别强出头。十阿哥要出头是他的事情,你别让八阿哥把你当枪使。” 九阿哥没想到自家莽撞福晋还能说出来这么一番话。 他自得地笑笑:“这个你放心,我不会像十弟那么没脑子。” 九福晋半信半疑地点点头,这便松开了拉着他的手。 这一年的除夕家宴,过得颇为喜庆。 十福晋和九福晋接连有孕,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康熙帝大悦,每个儿子都给了赏赐,让所有人都分享到帝王喜悦。 康熙帝这便定下来了来年夏日巡幸塞外的名单。 这一次,他决定带着大皇子、太子、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七阿哥和十八阿哥。 十八阿哥现在方才七岁,生母王氏有些舍不得他去那么远。 康熙帝哈哈大笑:“我大清的孩儿皆年少有为。他几个哥哥在他那么大的时候,已经能跟着朕东奔西跑了,他们都可以,小十八自然也可以。” 王氏这便没了话。 反正距离去塞外还有九个月左右的时间,她让儿子好好锻炼一下身体,到时候不至于舟车劳顿造成身体不适就行。 本来皇家一大家子在这个新年都高高兴兴的。 但是猝不及防间又发生了一件事,倒是让这些喜事之后出现了一些些阴霾。 十阿哥的又一个儿子没了。 之前十阿哥郭络罗氏生下的第一个庶子,还没满月就已经没了,已经是他心头的痛楚。后来郭络罗氏又给他生了两个庶子,妾室王氏也给他生了个儿子,这才慢慢让他的痛苦稍微抹平了些。 结果,就在二月份。他的又一个儿子,也就是送去庄子上的那个郭络罗氏生下的第二个庶子,又没了。 偏偏这个庶子本来是可以养在府邸的,因为十福晋进门所以不得已送去了庄子长大。 谁知就在今年初春,孩子不小心落水染了风寒,没救回来。 这件事在十阿哥府上掀起轩然大波。 十阿哥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非要说是十福晋害死了他的这个孩子,让十福晋还他儿子。 如果不是妾室郭络罗氏在众目睽睽下劝着十阿哥,拉住疯魔了似的十阿哥不让他冲动行事,他怕是都敢打到十福晋的身上。 十福晋怀着身孕痛哭不止。 康熙帝大怒,直接把十阿哥丢到太庙去跪着了,又将十福晋接到了宫里,在太后的宫里养胎。 太后本就是草原来的蒙古儿女,十福晋也是蒙古人,祖孙俩倒是有了说不完的话。 但是,皇祖母的宫里再舒适,那种被夫君厌弃的痛楚却萦绕在十福晋的心头,让她痛苦不已。 不知是不是孕期心情不佳的关系,十福晋之后早产,生下了一个儿子。 第一个嫡子的出生,让十阿哥稍微冷静了些,倒是知道自己错了,主动来了宫里给十福晋认错。 太后见小夫妻俩关系和好如初,也没硬要把十福晋留在宫里,等她出了月子,又看小阿哥已经健康许多了,小脸儿已经圆润起来,便让十福晋回到了十阿哥府邸。 又过了两个月左右,九福晋产下一女。 作为唯一的嫡女,这个女孩儿得到了九福晋的全部宠爱。 就在宫里重新恢复了洋洋喜气的同时,这一年的塞外巡幸悄然来到。 这个时候已经是夏季初了。 打算跟着康熙帝去往塞外的阿哥们,俱都装备齐整,就等着出发的那一日。 这一次,留在京中的三阿哥四阿哥和八阿哥一同监国。 珞佳凝知道四阿哥不在名单上面,就开开心心地准备着这一次度过暑日需要的东西。同时,她的心里又暗自提防着,打算这个暑日里要提醒胤禛低调行事,千万不要出头就好。 毕竟,这是“一废太子”的大事发生的重要时期。 这个时期会引起一阵很大的震荡,所有受牵连的人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珞佳凝想,既然不用去塞外,就不会掺和到那些事情里头去,重要万事不出头,就能躲过这一劫。 这天下午,珞佳凝看太阳较大,想着现在已经是阴历的五月了,暑气已经悄然来临,便让厨房准备了些消暑的食物,等着晚上和胤禛一起用膳的时候一起吃些。 就在吩咐完这些事情后,一阵恶心的感觉陡然袭来。 珞佳凝怔愣过后,忽然想起这个月的月信没有来。而且,她这种恶心的感觉已经有个三四天了。 之前还想着是暑气来临所以茶饭不思的关系,现在想想,她倒是有了另外的想法…… 成就点商城有可以用成就点兑换的道具。 若是平常的话,珞佳凝说不定就会让太医来直接给她诊脉,然后确定一下是不是怀孕了。 可现在这个关键时期,还是不要引出旁的事情来为妙,免得再生事端。毕竟过几天就到了康熙帝带着阿哥们巡幸塞外的大日子。 她想等到康熙帝他们一行人离开了,再找太医比较好。免得再生事端,被莫名其妙牵扯进“一废太子”的事情中去。 于是,即便是测孕的道具有些贵,她还是用成就点兑换了一个。 测试过后。 果然有了身孕,只不过不显示怀孕的日子有多久了,想必不太长,毕竟她两个月前来过月信。 怀孕是大事。 在古代,讲究一个“前三个月不对外说”,为的就是等胎稳了之后再和旁人讲,免得再生出异变来,让这一胎没了。 珞佳凝倒是不相信那些有的没的。 她既然知道自己有孕了,就打算等过段时间叫个太医来家里,诊脉之后确定有孕了,便安心在家里养胎。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 事情往往会在不经意间猛地来这么一下。 珞佳凝按捺下满腹的开心,高高兴兴地让厨房把做好的消暑的东西端到房内,打算让安福过去看看四爷怎么还没回来。 毕竟平时的时候,胤禛能在天还没黑透的时候就归家了。可是今日,天已经黑了下来,却还不见他的人影。 谁知安福领命后还没离开,却迎来了匆匆忙忙赶回来的高无庸。 而且高无庸还带来了一个令人“兴奋”的消息:“福晋,四爷刚刚收到一个好消息。这一次出行的名单上,皇上刚刚添上了您和四爷的名字!” 高无庸面色欣喜。 显然,胤禛也觉得这个是好事儿,所以特意让高无庸早早地过来送信儿。 珞佳凝听后愣住:“你是说……什么出行名单?” “就是这次巡幸塞外啊!”高无庸欢欢喜喜地说:“本来皇上打算只带着大皇子太子以及几位年少些的阿哥去。可是不知道怎么的,皇上今儿改了主意,让四爷和您也跟着过去!” 珞佳凝怔住。 若她没记错的话,这次大事件发生的时候,四阿哥胤禛应该是不跟着巡幸塞外才对,怎的这次却有了他? 而且还要带上她…… 珞佳凝的心里一阵阵发凉发冷。 这些年,她把儿子弘晖护得密不透风,又有德妃太后和张廷玉帮忙护他周全,孩子一直好好的没有出什么事情。 她本以为家宅就这样安宁下来了。 却不曾想忽然来了这么一遭。 珞佳凝一时间有些分辨不清,是不是自家就得遭一次大点的劫难。因此,弘晖没事后,这回去塞外巡幸,四阿哥就不得不跟去? 算是儿子即将遭到的灾祸将要由他爹来代为受着? 珞佳凝的心里有些乱,强笑着与高无庸说:“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四爷怎的还没回来?” “四爷刚去宫里谢恩去了,晚一些就归家。”高无庸道:“福晋,您脸色瞧着不太好,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馥容在旁边笑道:“福晋这几日胃口不好,今日特意让人做了些消暑的食物,正打算和四爷一起吃呢。” 高无庸放心下来,打了个千儿这便出去了。 珞佳凝让屋里伺候的人都出去候着,说是“四爷快回来了你们都帮我去迎一迎”,实际上却在快速思考着这件事应该怎么应对。 首先她考虑的是,要不要把自己有孕的消息告诉胤禛。 一旦告诉了胤禛,胤禛必然不让她跟着去,会将这事禀与康熙帝。那么康熙帝一定会留了她在京城。 可是这样一来,胤禛却不一定能够留京。 随行名单不可能一改再改。既然临时决定了胤禛跟着去,康熙帝就不会随便将他名单剔除。 因此即便她放出来自己有孕的消息出来,康熙帝也不一定会让胤禛留下来陪着她。 既然如此,倒不如她跟着去。 万一他被拉扯进那件大事里面去,她或许还能帮忙保住他。 无论如何都得让胤禛安全无虞才行。 而且,她有信心护好这个孩子。 大不了不舒服的话,每天提前吃一瓶健康药水。她身子一向康健,再怎样也不至于会让胎儿出现问题。 等到了塞外,真出了什么事儿,她借口刚刚发现有孕,留了胤禛一直在她身边照顾她,说不定就能让胤禛全身而退,完全不掺和到那件事中去。 主意已定,珞佳凝的心反倒是平静了许多。 过了一段时间后,胤禛风尘仆仆归家,面带笑容撩了帘子进屋:“听说你做了许多消暑点心?我倒是要尝一尝。” 说罢,他转眸望见自家福晋凝重的面容,不由愣了愣:“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说着拥她入怀,轻声细问。 珞佳凝勾着他的指尖询问:“四爷,你这一次离京之后,京城里是不是就都由八阿哥掌权了?” 这一次名义上是三阿哥四阿哥和八阿哥一同监国,但谁都知道,三阿哥自从郡王降为贝勒后,已经大势已去。基本上负责的就是四阿哥和八阿哥两个人。 “是也不是。”胤禛笑道:“刚才皇阿玛把我们几个叫去,就是为了这件事。” 原来,康熙帝原本的意思确实是由四阿哥和八阿哥主要掌权,而后三阿哥辅佐。 但是四阿哥现在要跟着去塞外后,康熙帝便把三阿哥的权利往上提了提,让三阿哥和八阿哥监国了,再让五阿哥辅佐。 毕竟三阿哥一向和八阿哥不和,这俩人虽说没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却也针锋相对。 更何况,五阿哥素来稳妥,做事儿宽厚仁和,又有太后给五阿哥撑腰。 倘若那俩兄弟之间有什么问题存在的话,五阿哥带着太后一出面,万事都能解决掉。 这样一来,倒是万全,没什么纰漏了。 珞佳凝询问胤禛:“你可知道这一次是谁和皇阿玛提议让我们两个去塞外的?” “想必是三皇兄或者是八弟。”胤禛思量着说:“只是他们原本考虑着,京城少了我后,他们就能独当一面了。却不曾想,皇阿玛会让五弟出面。” 五阿哥自小养在太后的身边,与三阿哥和八阿哥都不算亲厚。在他们之间,他是极其中立的一个,绝对不会偏帮谁。 珞佳凝听后,虽不是特别放心,却还是犹豫着点了点头。 第二天,珞佳凝把身边几个得力的人都留在了府邸收拾行李,她则特意进宫了一趟,亲自面圣询问名单改变的问题。 这个事儿胤禛不好当面询问康熙帝,毕竟身为皇子,他有诸多的不便。 珞佳凝就没这个顾虑了。 她不过是个喜欢吃喝玩乐的福晋而已,无关社稷无关政事,问上一问也只是“好奇”罢了,不会引起康熙帝的猜疑。 面对这四福晋的疑惑,康熙帝直言道:“是老十的主意。他说你当年去塞外,十分开心。后来由于种种事情牵绊住,已经多年未曾去塞外了。这次是个好机会,让你也跟着去热闹一下。” 珞佳凝心里明白,以十阿哥那个智商,怎能想得到在这个时候摆四阿哥一道的主意? 想必是八阿哥想到了这一点,却不肯亲自出面,让十阿哥这个炮灰主动过来提起此事。 事实上,若真的八阿哥提起来让四阿哥去塞外,康熙帝还真不一定肯。毕竟八阿哥和四阿哥一同监国,倘若四阿哥离开了京城,八阿哥的权势便更大了些。 由毫不相干的十阿哥提起来,康熙帝也知道这个傻儿子没旁的心思,顺势就答应了下来。 离宫之后,珞佳凝坐在归家的马车上,想了很久。 最后她在半道上和马车夫说了一声:“不回家了,先去张大人家里。快去。”车子这便一转方向,往张英家中去了。 珞佳凝来到张家后,径直去找了正给弘晖辅导功课的张廷玉,把张廷玉叫到僻静角落:“我和四阿哥这一次去塞外,唯一放心不下的,不过是弘晖而已。倘若有张先生庇护晖哥儿的话,我这一次出行,倒是可以安枕无忧了。” 这一次珞佳凝打定主意,没有把弘晖送到永和宫去,而是决定把他留在张家。 张廷玉笑道:“晖哥儿在我这儿倒是正合适。我也刚好可以多给他辅导些功课。” 珞佳凝看到他轻松自如的笑容,知道他觉得这不过是一次寻常嘱托而已,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大问题。 珞佳凝仔细想想,又道:“无论如何,烦请先生帮我保护好弘晖。万一有什么大事发生,你就把七公主和七驸马都接到张家来。倘若还不放心,可借了姐妹一聚的由头,让五公主和五驸马也来张家。弘晖,我托付给你了。张家上下的安危,你也要顾好。” 言下之意,有七公主和五公主坐镇,还有两位驸马在府里,张家不会被人太过为难。 想想许是不够周全,珞佳凝又道:“五公主素有谋断,倘若事情不对,你和她商议后,可以快马加鞭暂时离京。一切等我们回来后再说就可以。” 张廷玉悚然一惊,这才意识到可能京中会有大变故,上前两步:“福晋,这……” “我只是觉得这事儿不对劲。四阿哥和八阿哥监国,八阿哥却特意把四阿哥调离了京城。”珞佳凝道:“也不一定会出事。只是总觉得有些蹊跷。” 张廷玉素来沉稳,闻言深深一揖:“多谢福晋以实相告。衡臣必不负福晋所托。” 珞佳凝笑着扶他起来:“一切就托付给张先生了。”说罢头也不回地急急离开。 这事儿,珞佳凝是搞了个“先斩后奏”,先在张廷玉那边安排妥当了,而后才在晚上和胤禛说起来。 明天就要启程去塞外。 胤禛对于自家福晋的这个安排没有什么异议——他今天忙着处理好手头几个政事,毕竟得在离京前全部安排妥当,忙得抽不开身。 有福晋帮他将儿子安顿好,他求之不得。 第二日,所有即将出行的人都在皇宫聚集,准备出发。 珞佳凝扫了一眼道具栏里满满当当的“健康药水”,心里稳妥许多,安安心心地坐在马车上。 她是随行的唯一一位福晋。 几位已婚阿哥的嫡福晋都没得到皇上的另眼相看,自然是不能去的。其他阿哥年纪还小未曾大婚,有的甚至年少。最小的十八阿哥方才七岁,更是没有福晋可以通行。 这时候外头传来了十三阿哥的笑语声:“四哥,十八弟说你骑马骑得好,想和你公乘一骑,行是不行?” 珞佳凝一听,暗道不好。 那十八阿哥可就是“一废太子”的重要导火索之一。 她不能让胤禛和那孩子接触过多,免得那件大事发生的时候,他再脱不开身无法全身而退。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 四福晋猛地一掀马车帘子,扬声就喊:“四爷!你能不能陪我在车里坐一会儿啊?” 原本四阿哥正打算十八弟的请求,一本正经准备说“好”。 下一秒,四阿哥板着的脸瞬间如冰山消融,面无表情的样子如春风拂面一般绽开了温柔笑意。 “好啊。”胤禛侧首望着自家福晋,声音温和至极:“你且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来。”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面面相觑。 眼前这个,真是他们四哥? 他们俩已经成亲那么多年,已经算老夫老妻了吧。 怎么比新婚小夫妻都还腻歪啊?! 第127章 第 127 章 胤禛上车后,珞佳凝问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四爷,怎么不见十三弟妹来送行?” 几年前十三阿哥已经大婚。 这一桩亲事是康熙帝指定的。 珞佳凝印象里十三阿哥和十三福晋伉俪情深,是一对儿佳人。所以在康熙帝给十三阿哥安排婚事的时候,她没有去多管多问。 准十三福晋兆佳氏温婉贤淑,婚礼十分热闹。 不过,珞佳凝和十三福晋兆佳氏并不特别熟悉。 十三福晋性格比较内敛,且大婚后深居简出,除去参加各种不得不出场的宴席外,很少和其他福晋们相聚。 而且她比珞佳凝小了七八岁,每次见到四福晋的时候,都有些怯怯的,好像是面对长辈一般,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珞佳凝本来还想着要不要和她多交往一下,见状就也没去多叨扰她。 后来珞佳凝想想,这样带点距离感的状况其实也还不错。 毕竟珞佳凝并不清楚之后那些年十三阿哥具体会遭遇到怎样的艰难状况。 圈禁之事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为什么会失去了皇上的宠爱,后世的史书上并没有详细记载。 就算她想要护着十三阿哥避免这些事情,如今也无从做打算。 这样的前提下,珞佳凝觉得,和十三福晋保持着一定距离也还不错。 到时候万一十三阿哥不可避免地遇到那些难题,十三福晋想必不会过多来找她,到时候她反而能够冷静地处理此事,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最大程度地护住十三阿哥。 当然了,那之后她就可以和十三福晋多交往一下。 至于十四阿哥…… 珞佳凝有些疑惑地撩开车帘朝他望了眼。 按理来说,在这个时候十四阿哥应该已经大婚娶了嫡福晋才对,而且他和十四福晋的孩子也应该已经诞生才是。 不知道为什么,至今康熙帝都没有给十四阿哥指定嫡福晋。而原本应该成为十四福晋的完颜氏也还没有出嫁。 珞佳凝曾经问过康熙帝有关十四阿哥嫡福晋的事儿。 康熙帝只道:“这事儿不急。”其他的一个字也不多说。 也不知道这两人之间门的姻缘出现了什么问题,竟然阴差阳错,一个孩子都好几个了嫡福晋还没入门,一个硬生生快成了这个年代的老姑娘了都还没嫁人。 珞佳凝这一世遇到的变数颇多。 此种情况下,只能暂时先走一步算一步。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对付好这一次的塞外之行,保四贝勒府一家安安宁宁。 胤禛听四福晋问起来十三福晋的事情,笑道:“她说在家里照顾孩子们就没过来。”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也有可能她不想参加这样热闹的离别场景,所以选择了待在家中。” 这倒是十三福晋的脾气,热闹场合能不掺和就不掺和。 珞佳凝就没多问。 反正她也是随口说说而已,毕竟是她把胤禛叫到了车子里,总得说上一两句。 胤禛却是想到了十三阿哥和十三福晋的相处模式,忍不住笑了声:“他们来倒是对脾气。一个外向一个内敛,平时有个什么事儿也吵不起来。” 珞佳凝轻声嘟囔:“十三弟才舍不得和十三福晋吵架。疼都来不及,哪里吵得起来。” 胤禛颇为得意:“十三弟说,看我平时与你相敬如宾,便知道怎样和妻子相处了。他说他能和福晋关系那么好,多亏了有我们俩做榜样。” “他就和你客气一下,你还真信了。”珞佳凝无奈地横了胤禛一眼:“说起来还是他们天生就投缘。” 真遇上天生就不对脾气的,强行恩爱也没用。最简单的例子,八阿哥和八福晋。 他们俩能说是不努力吗? 当初刚成亲,俩人也曾经很尽力地想要搞好彼此的关系。 可三观不合,没办法。 如今八阿哥又刻意和八福晋保持距离,把家中一些不好的状况全部推倒八福晋的身上担着……一来二去的,两人关系自然更加恶劣。 珞佳凝忽然觉得困了。 她现在有孕,虽然可以用“健康药水”把其他不好的状况消除掉,免于旅途奔波对胎儿的伤害。可是,只有些困倦的时候,她就不打算浪费这东西了。 瞌睡袭来,她打了个哈欠,在胤禛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挨着:“我睡会儿。你等会儿如果有事就叫我一声。” 说完没一会儿她就沉入了睡梦之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忽然间门,车子猛烈颠簸了下。珞佳凝被这样剧烈晃动着,骤然惊醒,基本上都惊出一层冷汗。 她生怕自己忽然间门的情绪波动会对胎儿造成影响,赶忙用了个“健康药水”。 这时候不远处传来了康熙帝的高声喝问:“出现什么状况为了?怎么忽然停下?”又问:“老四的车子怎么样?刚才忽然停下,好似那马车也晃得挺厉害。” 胤禛生怕大声回话会吵醒了四福晋,因为四福晋就躺在他的怀里,他不敢乱动生怕让她惊醒,就坐在那边,撩开车窗的帘子伸头出去:“皇阿玛,没事。” 他不知道珞佳凝已经醒了。 珞佳凝想,反正她现在还困倦,就不和他说自己已醒来的事情,继续睡就好。 结果这个时候不知道谁查探过大体状况后,过来回禀康熙帝:“皇上,那边有人伸冤。说自家的天地庄子被人霸占了,找官府也无用,只能在这边告御状。” 所以前头吵吵嚷嚷的。 有官兵在那边努力拦住那些不住冲撞着御驾的老百姓,被拦住的人情绪激动不断往前冲。 官兵生怕被皇上看到自己对老百姓动手,又怕动了真家伙见血的话,太不吉利扰了皇上出行的兴致,自然也不敢用兵器去阻拦。 一边拼了命,一边畏畏缩缩。即便老百姓手无寸铁,两边却也僵持住了。 一般来说,老百姓不会轻易告御状。 更何况皇上这是刚刚出行,被人拦车颇不吉利,百姓们生怕触了皇上的霉头惹了龙颜大怒,也不敢轻易过来拦着。 太子已经不悦,厉声喝道:“谁人敢随意拦着?即便是有冤情,大可以到大理寺去,再不济找都察院也可使得。” 他坐在马上朝康熙帝拱手:“皇阿玛,这种事情完全不用理会。不如让人通知大理寺卿处理此事。吉时已到,我们赶紧走吧。” 康熙帝若有所思着抬手止了他的动作:“且慢。”又回头朝着马车这边高声道:“老四,你去看看那边发生了什么。”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大皇子已然在马上拱手请命:“皇阿玛,不如让儿臣过去看看。四弟正在车内,出来怕是不便。” 康熙帝颔首道:“那你也去吧。” 大皇子策马朝着前头吵吵嚷嚷的那一处去了。 胤禛听出来皇上对大皇子说的是个“也去”,就想着皇阿玛可能还是希望他过去看看的。他见大皇子已经策马而行去那吵吵嚷嚷的一处了,就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把四福晋的身子挪了挪,力求不让她醒来。而后他撩开车帘打算过去看看。 毕竟皇上已经金口御言说了要他去,也没有撤回命令,他还是过去一下为好。 可是胤禛身子刚刚动了一下,衣袖处就是一紧,回头望过去,才发现是四福晋已经醒了,正努力睁开眼睛看他。 “你被吵到了?”胤禛愧疚得很:“我的动作还是大了点。” 他以为是自己把她挪动的时候动作太大,吵醒了她。 珞佳凝瞌睡得很,根本不想说话,所以没有过多解释自己醒来的时间门。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努力和他说道:“别去。就和皇阿玛说,陪着我在车里。” 她觉得突然出现异状不是什么好现象。 这一行需得谨慎再谨慎,小心为上,还是什么都不要掺和进去,留在车里为好。 胤禛十分犹豫:“可是皇阿玛说……” “我好累啊。”珞佳凝决定关键时刻还是得打感情牌,于是哼哼唧唧地说:“你陪着我好不好?就和皇阿玛说,我这边需要你,你脱不开身,只能陪着我。” 四福晋一撒娇,四阿哥就受不住了。 更何况前头有大皇子过去了,也不差他一个。 胤禛就在车门处扬声说:“皇阿玛,四福晋这边儿臣走不开,儿臣就先不去了。” 周围响起一阵善意的哄笑声。 十三阿哥十四阿哥的声音尤其大:“皇阿玛,四哥遇到四嫂的事儿就会顾不上其他的。就让他陪着四嫂吧。” 康熙帝也在笑:“老四你还是安稳陪着媳妇儿吧。外头没你什么事情,老实在里头待着就行。” 这下子周围人俱都笑了起来。只是笑声没持续多久便戛然而止,因为大皇子已经策马回来。 他脸色明显不太好看,神色阴沉沉的,甚至还朝太子瞥了一眼,眼神中透着显而易见的不悦。 太子登时怒了:“大皇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康熙帝抬手止了太子的责问,转而询问大皇子:“那边怎么说?” 大皇子拿了一张状纸,双手捧给康熙帝看。 康熙帝略看了几眼,眉头蹙紧,将状纸递还给大皇子:“你把它给大理寺吧。孰是孰非,总能有个论断。” 太子忙问:“皇阿玛,这上面告的是谁?” “不过是平头百姓的一些恩怨罢了。”康熙帝语气平淡:“没什么大事。” 太子见状就没多思量,他想大皇子刚才看他那一眼不过是为了旁的而已,就安心地跟着皇上继续前行。 车内。 珞佳凝用了成就点兑换了个“偷听偷看”的道具后,把那些对话情况摸了个一清二楚,而后松了口气。 幸亏没让胤禛跟着过去。 她当时就觉得事发突然有些蹊跷,现在看来,说不定就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拦御驾来伸冤,这可不是什么寻常事情。 想康熙帝御驾亲征那么多次,塞外巡视那么多次,南巡又那么多次…… 之前那么多年,有如此多的机会,皇上都会策马经过街道。却没有一个老百姓跑出来拦御驾来诉说自己的冤情。 怎么这一次突然就有了? 万一是有人故意安排了个“老百姓”来做这件事呢? 而且,大皇子的表现不同寻常,很有点针对太子的意思。 这种事情还是不掺和进去的好。 珞佳凝的想法十分坚定:无论如何,自保为上。她并不后悔甚至还在庆幸着之前自己特意留了四阿哥在车里。 去往蒙古的一路上都颇为顺利。 珞佳凝但凡感觉到不舒服,都会试着用一下“健康药水”,来确保自己身体和胎儿无恙。 虽然她吃饭也略有挑剔,但是,皇家的儿女们谁没个挑剔的时候呢?即便四福晋最近的饮食习惯和平时不太一样,却也没什么大碍,周围人都没察觉出异样。 至于嗜睡,就更没特别的了。毕竟她以前去塞外的时候,一路上也基本上都睡过去的,这样躺一路的行为很符合她的习惯。 因此,一直到了蒙古地界,都没有人发现四福晋的身体出现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这次前来相迎的是一位蒙古郡王。蒙古郡王安排他们的住处是一些整洁的房间门,共分成四五个院落,往来串门都很方便。 晚上依旧是蒙古热闹的烤肉跳舞聚会时间门。 珞佳凝下午美美地睡了一觉,这便跟着胤禛来到了晚宴的地点。二人凑在一桌上,望着不远处燃起来的篝火,笑着互相商量一会儿吃什么烤肉比较好。 这边习惯用小桌子,时常一个人一个小桌。偶尔有两三人的桌子,也算是大的了。 四阿哥四福晋的桌子距离皇上的桌子并不远,旁边就是大皇子和太子的独自一人的桌子。 篝火不远处,太子美滋滋端着一盘烤肉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旁。 这一盘烤肉是刚才他自己烤出来的。 之前从房间门出来后,他听说厨房那边正在收拾肉类,便过去瞧瞧。正好遇到一盘鹿肉刚刚切出来,准备端给尊贵的远方来客。 这些鹿肉都是生的,大清来客可以自己架在烤架上烤制,十分方便。 太子见厨房正好有炉火,而他有些饿了,便和厨房的蒙古人商量了下,亲自烤了这一盘出来。 将鹿肉端到自己桌上后,太子忽然觉得有些内急,需得去方便一下。 可他又怕这盘鹿肉会被旁人惦记上拿走。 毕竟这儿的桌子又没写名字,这么一盘肉放在桌上,旁人又不知道东西是谁的,难免会拿走。 为了让那盘烤肉看上去已经“有主”了,太子在离开前还特意拿了片旁边的青菜叶子放在烤肉盘里,免得旁人以为这盘烤肉是没人要的再给拿走吃掉。 做完这一切后,太子这才放心地往更衣的地方行去。 等他走后,站在不远处的大皇子方才缓缓踱了过来,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一盘烤肉。 这个时候有位蒙古的侍女走了过来,把手中的盘子一一放到了各个桌上。很显然,她是负责这一次摆放餐盘的。 大皇子招手把她叫了过来,趁着旁人不注意,把太子的那一碟烤肉放到了自己桌上,又装作无意地端着它站了起来。 正好他端着鹿肉起身的时候,被他招手叫来的侍女也走到了他的身边。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那个侍女的汉话并不熟练,努力说着:“你有事可以和我说。” 大皇子把那一碟烤肉放到了她的手中:“我看刚才四阿哥和四福晋问你要烤肉,是不是?” 侍女分不清这些贵客们。 她只知道这些人都是从京城过来的,在她眼里这些人都长得差不多,根本一下子分不清谁是谁。 大皇子就朝着四阿哥和四福晋的方向指了过去。他现在站着的地方在夫妻俩的侧边,他的动作并不会被他们俩注意到。 顺着大皇子指着的方向望过去,恍然大悟:“没有,没有。他们没有要烤肉,他们要的是梅子,腌渍的梅子。” “梅子你给他们找去,顺便把这一盘烤肉给他们送去。”大皇子虽然会蒙语,却没说,只道:“他们喜欢吃这个,你一并拿去更好。” 侍女努力分辨着他说的汉话:“好的好的,一起,拿去。” 大皇子将东西给她后,就快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观察着四阿哥那一桌附近地情况。 不多会儿,那个侍女去而复返,手里多了一碟梅子。当然了,她的另一只手还端着那一盘烤鹿肉。 在蒙古,吃烤肉十分寻常。基本上烤肉都比蔬菜还多。 所以四阿哥和四福晋看到侍女拿来了一盘烤肉后,并没有多想,两人轻声说着话,顺手就把这些烤肉给吃了。 只是吃到一半的时候,变故出现了。 刚刚回到自己座位上的太子,发现鹿肉不见了。原本心心念念之前亲自烤的那一盘鹿肉正是他的心头好,乍一看到东西没了,他勃然大怒。 此时阿哥们都基本上落了座。 太子拉住隔壁那一桌的大皇子:“你有没有看到我桌上那一盘肉?” 大皇子忙摆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刚才太子离开的时候,周围人挺多的,来来往往。而他动作很小心,特意避开了旁人的目光,所以他十分笃定没人能证明他拿过那个东西。 太子其实并不是在乎那一盘肉。 只是一来拿东西是他亲自烤出来的,多少有点感情成分在。二来,他去更衣来去的一路上都在惦记那盘烤肉,本来没什么的倒是成了心头好。 如今东西不见了,他自然大怒。 太子焦躁地在附近走来走去,结果意外发现,四阿哥跟前的那一个盘子有些眼熟。盘子的一角放置了一片绿叶,赫然就是他之前挑选的那片当做“证据”的绿叶子。 太子这便有了说辞,当即三两步走到了四阿哥夫妻俩的跟前,指着那片绿叶子质问:“你们怎么从我桌上拿东西!” 四阿哥正给四福晋夹着东西吃,冷不防太子冲过来怒吼几句,他有些茫然:“太子殿下说的是什么?”怎么听上去莫名其妙的。 太子上前两步靠近桌案,把指尖几乎都戳到了那片叶子上:“你看这叶子!我烤肉后把东西放在了桌上,便去更衣。生怕旁人以为这东西没人要而拿走,特意放了片叶子在上面!” 珞佳凝这才留意到盘子里的叶子。 说实话,她和胤禛早就看到叶子了,还好奇这边的人怎么开始注意摆盘了,特意放了个叶子增添趣味。 却不曾想东西居然是太子放过去的。 珞佳凝倒是觉得太子可能说的不是假话,因为太子没必要。 身为未来的国家继承人,太子想要什么东西没有?没必要非得为了个烤肉而和他们夫妻俩计较。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太子说的是真话,东西真是他的。 但珞佳凝更知道,她和胤禛是什么多余的事情都没做,东西并不是他们俩拿的。 可面对着盛怒之下的太子,她和胤禛讲什么恐怕他都不会去听——太子这些年愈发自傲起来,只要是他认定了的事情,不闹个天翻地覆恐怕不会罢休。 珞佳凝正这样思量着,胤禛已经轻轻放下了碗筷。 “既然太子殿下觉得是我们夫妻俩拿了你的东西,我不不如到皇阿玛跟前去理论吧。”胤禛淡淡道:“我们说了我们没拿,你非要说我们拿了。想必一盘肉如此珍贵,太子殿下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倒不如找皇阿玛理论个是非黑白出来,方才能够妥善处理。” 胤禛讲完,再不肯让珞佳凝被暴躁的太子指着训斥,当即起身拉了她就走。 太子看他们打算去,就喊了一个人来拿着那个吃了一半的烤肉盘子:“找皇阿玛正好!我也想让皇阿玛帮我找回公道!” 这时候旁边不远处的大皇子走了过来,笑着打圆场:“大家这是怎么了?都要开始晚宴了,你们倒是准备离席了。” 太子一个字儿也懒得和他多说,伸手把他拨到一边去,昂首挺胸气势汹汹地朝着屋内走去。 大皇子望着他那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由唇角微弯笑了笑。 珞佳凝原本是走在太子前面的,无奈太子在气头上走得太快,而她顾及腹中胎儿不能走得太急,因此渐渐落后了几步。 正因在后头走,她便看清楚了大皇子唇角一闪而过的深浓笑意。 珞佳凝忽然就有些明白过来,这件事或许和大皇子脱不开干系。 大皇子喊了一句:“太子殿下,我陪你过去。”又快步跟在了太子身后。 珞佳凝便伸手拉了拉胤禛衣袖:“等会儿我们小心点。”朝大皇子的背影扬了扬下巴。 胤禛轻轻应了一声。 屋内,烛光昏暗。 这儿原本是个空置的屋子,本也不常拿来用,所以屋里没有备太多的烛火。如今被临时拿来当做“询问”的房间门,只能匆忙间门点了唯一的蜡烛来照亮屋内。 康熙帝姗姗来迟。 他本和蒙古郡王把酒言欢,忽然间门听说大清太子请了他过来理论,这才放下杯盏匆匆赶到了这间门屋子。 康熙帝进屋后,凌厉目光扫向屋内的三个儿子和一个儿媳,这才大跨着步子进了屋。落座后也没让他们坐下,只径直问着:“发生了什么事情?” 太子就将自己去烤鹿肉,把东西放到那儿,回来后不翼而飞却在四阿哥四福晋的桌上发现了的事实告诉康熙帝。 “就这么点事?”康熙帝忽然大怒:“你为了一盘烤肉,就和你弟弟弟妹计较,又把朕给叫到了这里?!” 太子这才发觉到帝王怒意。 他之前是因为太生气了,确实考虑欠妥当,直接把人给叫到这里来,又匆匆让把皇阿玛给叫来。 现在看到皇阿玛的怒容,他这才后知后觉冷静了些许。 只是长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生活,让他养成了不肯低头的性格,冷静没能持续多久就又冒出来怨气。 “皇阿玛!”在太子的心中,他的事情就没小事,除了皇上的事情外,这天底下就数他的事情最大,于是上前几步与康熙帝道:“四弟他们偷拿了我的东西!他们居然偷了我的东西在吃!这个事情的重点在于‘偷’!” 胤禛被他这个表现给气笑了。 若是平常,胤禛肯定尊他一声“太子殿下”对他恭敬些,可现在,这个人乃是是非不分的小人,随意攀咬不讲证据。 胤禛自然不能惯着他。 更何况此次珞佳凝也被牵扯了进来。 胤禛可以让自己受委屈,却不肯让自家妻子受委屈,于是上前拱手:“皇阿玛,我们只是看到蒙古侍女端来了东西,还以为每一桌都有这么一盘,自然而然地就吃了,没做他想。” 康熙帝有些不耐烦了,摆摆手道:“不过是一盘肉的事情而已,没什么大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太子这下子更生气了。 明明这不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这可是关乎大清颜面的大事! 他伸手拦住了康熙帝,铿然说道:“皇阿玛!我可是当今太子!四弟他们无视我的威严,随意就把我桌子上的东西就拿走了!这是瞧不起我,也是瞧不起皇阿玛!瞧不起大清!” 太子虽然有些口不择言,但也有他自己的真实想法在里面。 他是真觉得违逆了他就等同于违逆了大清。毕竟在他眼里,以后整个大清就都是他的了。 可是这些话听到了康熙帝的耳中,却成了截然不同的意思。 康熙帝本来就觉得太子太过小题大做,所以打算离开。如今听了太子的这一番言辞,他反而慢慢坐了回去。 “瞧不起你就等于瞧不起大清?”康熙帝笑了:“太子这话怎么说。” 太子看到皇阿玛的笑容,心里打了个突,而后又见皇阿玛好似没怎么生气,一直都在笑,他就镇定自若地说:“皇阿玛,您想想看,我是大清未来的帝王。四弟现在这样抢了我那一盘肉,往后还指不定会抢……” “混账!”不等他说完,康熙帝已然大怒拍案而起:“你居然说你四弟吃了一盘烤肉就是抢你的!还有!” 康熙帝遥遥指着京城的方向:“大清是朕的天下!何时成了你的?” 太子被帝王威势给吓到,磕磕巴巴说:“我说的是以后……” 胤禛皱着眉想要开口解释,却是衣袖被拽了拽。 他悄悄侧头朝着妻子看过去。 珞佳凝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什么都别说别管。 胤禛这便发现,大皇子正捋着衣袖似是有话要说。他思量了下,这便收敛心思继续站在一旁。 这时候大皇子估摸着康熙帝的怒气已经到达了顶峰,就适时做出恍然大悟状,走上前来,语气歉然地说:“皇阿玛,这件事真要论起来,还是儿臣的错了。” 康熙帝指着他:“你说。”一双怒目却依然盯着太子。 大皇子躬身作揖:“之前儿臣看四弟妹喜欢吃烤肉,见桌上有一盘烤肉没有人拿,就做主拿起来交给侍女,让侍女拿给四弟妹。” 大皇子满脸歉然:“儿臣真不知道那是太子爷的。晚上天黑,那片叶子儿臣也没看到,倒是唐突了太子爷了。” 这时候他走向太子,在太子跟前,他摆足了架势,先是深深揖礼,表达自己的歉然。又撩了衣袍做出来想要跪下的举动,侧头思量一下后,复又收回了衣袍没有跪。 做完这一系列的举动后,大皇子方才又深深揖礼:“太子殿下,微臣实在是做错了。微臣有错,还请太子殿下责罚。” 他刚开始所行的,分明是一个臣子面对帝王怒气时做出的想跪下领罚的举动。 后来那些,则是他好像“想起来不是君臣而是兄弟”后,又收敛心神对身份尊贵的弟弟时的模样。 康熙帝的眼神顿时暗了下来:“你们兄弟之间门素来如此吗?” 不过是道个歉而已,居然还要考虑是否行君臣之礼? 大皇子明白康熙帝的意思,叹着气说:“素来如此。” 太子正在气头上,并没有领会到康熙帝特指的是什么事情。 更何况,近两年大皇子对他十分恭敬。有时候他和大皇子起了冲突后,大皇子真的是伏低做小状也都摆足了,刚才大皇子的那般样子他也见过。 是以太子并没觉得大皇子的举动有什么不妥,顺势说道:“他做错的时候自然是如此的。” 康熙帝的脸色变了变,怒哼一声,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太子忙追了过去:“皇阿玛!这事儿……” “你大皇兄原本也是好意,暂且不提。单说你四弟和你四弟妹,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被你好一通训斥和刁难!”康熙帝头也不回地说:“太子殿下好大的威风,竟然这样苛责兄弟和弟媳。认真说来,比朕都架子更大了些。” 太子忙说:“儿臣惶恐。皇阿玛,儿臣不过是求一个公道而已。” 康熙帝:“等会儿到了席上,当着兄弟们的面,你去和你四弟四弟妹道个歉吧。” 太子:“可是……” 不等他说完康熙帝已经大跨着步子离去。 只是离开前,康熙帝似是怕四阿哥和四福晋再被太子责难,把这小夫妻俩一并叫走了。 太子有些茫然地望着康熙帝的背影。 他不明白,明明是他的东西被兄弟们觊觎,怎的皇阿玛不责罚兄弟们,反而责问他? 正当他拧眉细思的时候,身后有人唤了他一声:“太子殿下,怎么还在这里站着?皇阿玛不是让你去给四弟四弟妹举杯道歉的么。你可感激你去,别误了时辰。” 太子猛地回身,正正好和款款而来的大皇子对了个正着。 大皇子算准了这件事最终只能太子兜着。 放了个叶子算什么? 烤肉里加个叶子也能吃啊,谁规定东西不能吃了? 就算东西被自家兄弟和弟妹吃了,那又怎样?再烤一盘不好吗?非得和自家兄弟计较这个事情? 眼看着太子被康熙帝训斥,大皇子心中痛快极了。 他负手而行,半点没有在康熙帝跟前时候做出的伏低做小的模样,反而身板笔直傲气十足。 “太子殿下刚才好大的脾气。”大皇子慢吞吞说:“皇阿玛来了,你也不收敛着点。平时你不是挺注意的,在皇阿玛跟前不显露半分?怎么刚才就收不住怒气了。” 太子自问是皇位继承人,在京城中对大皇子动辄呼来喝去,大皇子那时候都忍气吞声没有反抗半分。 是以太子已经习惯了这个哥哥私底下对他卑躬屈膝的模样。 如今到了蒙古地界,大皇子骤然做事儿挺直了脊背,倒是让他有些不习惯了。 “你这是做什么。”太子想到刚才种种,在更衣前也见到过大皇子,只是习惯了不把这个人放在眼里,所以没有在意:“我的东西就放在那里,本来就是我的。那个桌子离皇阿玛最近,不可能是旁人之位。你非要拿了东西去给四弟四弟妹,我还没责罚你,你倒是对我大呼小叫起来了?” 大皇子笑道:“其实太子殿下的意思,我已经听明白了。无非是太子殿下的东西必须是你独有,不准兄弟们觊觎半分,所以四弟吃了你的烤肉你才这样生气。只是太子殿下的东西我们一向不敢随意乱动,除非那东西不是你的我们才敢去拿,但凡你提前告诉我们一句那是你的,谁敢去动?这一次是你没看好东西,没让我们清楚认识到它是你的。你自己看不好是你的事情,又何至于非要怪自家兄弟?” 太子隐约在大皇子的话中听出了点别的味道,不由拧眉。 大皇子又道:“有时候一些东西就得各凭本事去拿。太子殿下认定了是自己的,那没用。你看不好被旁人抢了,你也只能认栽,不能怨旁人。” 太子分明在大皇子的话中咂摸出来了关于“旁的一些东西”的味道,不由又气又怒:“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大皇子笑得意味深长:“你行事猖狂,皇阿玛总能看得到的。这是第一步而已。你可千万别急,往后的事情多着。” 太子伸手抓住他的手臂:“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对我这样说话!” 大皇子甩开他的桎梏,冷笑了声,快步朝着宴席而去。 太子双目圆睁眼睛赤红,恨恨地盯着他的背影。 小太监有些紧张地走过来:“太子殿下,您要去宴席吗?” “不去了!”太子拂袖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我什么身份?怎么还需要给老四和四福晋敬酒道歉?不去!” 小太监跟在他的身后,不住提醒:“可是殿下,那不是皇上的命令吗?您连皇上的命令都不听了?” 太子回身指着他,手抖了半晌,好歹记起来这个小太监是他顶喜欢的其中一个,到底是没忍心让人把他拖下去打死,却也得罚:“你自去领三十个耳光!打一打你那个不听使唤的嘴巴,看它还乱不乱说了!” 篝火旁。 康熙帝带着一身怒气回来,面对蒙古郡王的时候却还是扬起笑容:“这儿热闹的很。不知道前面唱歌跳舞的是谁?” 他不过是顺口一问而已,蒙古郡王答了什么并没注意听。 眼睁睁看着四阿哥和四福晋归了席位,大皇子也回来坐到了宴席上,康熙帝左等右等没看到太子,忙喊了个人问:“太子呢?” 那小宫女正好是从旁边那屋子周围过来的,知道太子去向,便行礼回道:“太子殿下回房了。” 康熙帝喃喃说道:“居然回房了。” 明明让他回来给老四和老四媳妇儿赔礼道歉的,他却回房去? 这分明是不把他的圣旨当回事! 康熙帝脸色铁青。 偏偏这个时候,刚刚过来的大皇子又火上浇油:“皇阿玛,太子殿下不听您命令私自回房了,这事儿该如何是好?” 康熙帝气得说不出话来。 好在这个时候,四福晋识大体,主动端了一杯茶过来:“皇阿玛刚才说话说累了,许是要吃一盏茶的。只是桌上只有酒,我就给您倒了一盏茶。您看浓淡合不合口味。” 康熙帝脸色和缓了些。 他现在正在气头上,倘若再喝酒,很容易醉。而蒙古郡王在旁边,不喝好似说不过去。 有了四福晋这一盏茶,他便可以借口说这是儿媳给他端的茶,为了不让孩子伤心总得喝着,就能免于和蒙古郡王此时拼酒了。 “好孩子,让你们受委屈了。”康熙帝十分喜欢这个懂事的儿媳,温声道:“你回位置吃些东西吧,等会儿我给你添些菜。” 珞佳凝这就回到了座位上。 胤禛轻声问她:“你何至于现在过去?不怕皇阿玛会迁怒于你吗?” 他也是担心四福晋所以这样说。 现在皇阿玛明显在气头上,他都没想过去,她却去了,当真是让他操碎了心。 珞佳凝笑道:“我倒是宁愿我去,你不要去。”她轻声叮嘱胤禛:“最近大皇子和太子已然现出来不和的端倪,有什么事儿你都要远着点,别掺和进去。” 胤禛略不解:“若是在京城,他们俩有什么不和还有可能牵连出后果。现在是在蒙古,他们二人还能如何?” 珞佳凝遥遥地看了最末几个桌子那边,小声低语:“还记得之前要出城走时,有人拦下御驾说有冤屈吗?算算时间门,差不多再过几日,那个‘案子’恐怕就有结果了。听说当时太子也想过问此案,皇阿玛没搭理他,只交给了大皇子。” 胤禛恍然大悟。 原来是那件事。 只是那个案子发生的时候,状子只有皇上和大皇子两个人瞧见,具体内容他不知晓。而且案子已经交给了大理寺去办,也和他们没什么瓜葛。 看四福晋的意思,难不成案子还能和他们这边扯上关系?毕竟皇阿玛没让太子沾手,只让大皇子去处理相关事宜的。 胤禛心中一动,忍不住握住了四福晋的手。 他是男人,总是粗心大意不如女儿家心思细腻。 幸亏有她在身边。 不然他还考虑不到那个方面去。 第128章 第 128 章 这天晚上,康熙帝再没提及太子一个字儿。 对于太子不听命令一事,他好似也忘了似的,并没有说起过,只和身边的蒙古郡王谈笑风生。 大理寺的案卷陈述第二日就快马加鞭送到了康熙帝手边。 上面历数着太子在京城中种种“恶行”——纵容身边人作恶,又私吞蒙古送去的贡品。 卷宗是大皇子拿过来的。 此时,大皇子躬身站在康熙帝跟前,把案卷上的细则陈述出来:“……那人是他乳母的丈夫,仗着和他的关系,在外面胡作非为,花天酒地掠夺百姓钱财和房屋。他的手下更是猖狂,收受官员贿赂,强夺百姓私产。他不制止这些人就罢了,反而任由他们在外面乱来,此行此举可谓是恶贯满盈,丢尽了皇家的颜面。” 阳光透窗照进屋内,为大皇子的周身镀上了一层朦胧亮光。 康熙帝犹不敢信,瞥了眼站在阳光中的大儿子,迟疑着问:“当真如此?” “皇阿玛!”太皇子猛地抬头目光灼灼望过来:“大理寺审问那几个拦着御驾的百姓,已然通过他们的口知道了这人作恶多端的事情。那些百姓也是没了办法,知道走普通状告的路子,状纸一定会被他的人给拦下,出于无奈方才告御状。皇上明鉴,一定要彻查此事,还百姓一个安稳和一个公道啊!” 大皇子说着说着,仿佛体恤到那些百姓不易似的,眼泪纷涌而出。 康熙帝一言不发地合上了卷宗。 大皇子紧接着铿锵说道:“皇阿玛一向叮嘱我们,让我们谨慎行事,无论做什么,都要秉承着‘兄友弟恭’的原则,按照我朝律法,一丝不苟地做好每一件事。不能因为出身皇家就行为倨傲目中无人。儿臣一直秉承着皇阿玛的教诲,从不敢逾越半分。因此,看到这种‘不听皇命’有违皇阿玛教诲的行为,儿臣就痛心不已,忍不住想要为那些深受其害的百姓们伸冤呐!” 说完他深深一揖,姿态之低,头都要触到地面了。 他话语中“不听皇命”四个字终究是刺痛了康熙帝。 昨儿晚上,太子一系列“不听皇命”的行为,已经让康熙帝深恶痛绝。 今日大理寺送来的卷宗中所陈述的种种恶行,更是让这四个字更深地敲入了他的心里,让他疼痛难忍。 “太子举止不当,行为不端,实在是难当大任。”康熙帝面容冷肃地沉沉说着:“朕这些年念他母亲早亡,对他百般呵护,没想到居然教出了这样的逆子!” 他把卷宗掷到地上,冷哼一声:“传令下去,这些恶奴刁民一个都不准放过!另,凡是作恶欺侮百姓的官员,全都押入大理寺监牢,严加审讯!” 大皇子耐心等着耐心听着,到最后都没听到对那个人的处置,忙急声询问:“皇阿玛,处置仅限于此吗?只处置这些人吗?” 那个幕后给他们撑腰的人,就不管了吗? 康熙帝怒目圆睁:“不处置这些人,还处置谁?照着你的意思,胤褆,你还想怎样?” 大皇子被皇上点了名后,悚然一惊,暗道欲速则不达,忙收敛心思说道:“儿臣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着‘为虎作伥’,他们这般行尽恶事,也不过是有人指使他们纵容他们如此而已。试问天下是皇阿玛的天下,有人想要把皇阿玛的天下搞乱,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康熙帝不愿再听下去,摆手说道:“朕都知道了。你孝心可嘉,只是朕刚到蒙古需得稍作休养。你且下去吧。” 大皇子无法,只能不甘不愿地退出了屋子。 等到他的身影在屋子里消失,康熙帝方才面露疲态,招了身边的人过来询问:“你刚才都听见了。你觉得此事如何?” 梁九功给康熙帝斟了一杯茶,方才缓声说道:“奴才不敢妄议朝政。” “不是朝政,是朕的家事。”康熙帝道:“朕让你说,你就当做闲聊几句罢了,说说看。” 梁九功细观皇上神色,又回想着刚才皇上的一系列表态,斟酌着说:“既然是家事,那么儿子不听劝,教育教育就是,没必要上升到律法或者是家国百姓那么严重。在旁人看来可能是危及国家的大事,那往小了说,也是皇上的家事,可以当做家事一般,关起门来教育。不至于一定要放到官员和百姓跟前,毫无遮拦地用律法来说教。” 康熙帝语气犹豫:“可他若是犯了的事情,是危及百姓的,朕也能不管?” 梁九功:“危及百姓的是其他人,并非是他本身。都说是他纵容家奴到了这个天地,可他或许也被蒙蔽了呢?他也许不知情,只是有些人用了他的名号,在外胡作非为。最后又非要把罪名安到他的头上,那他就当真冤枉了。” “你说的没错,朕也怕冤枉了他,所以一直不敢表态。”康熙帝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这事儿朕再慢慢细思。你先出去吧,朕独自好好想想。” 院子里。 大皇子离开那间屋后,一直没有走远,而是藏身在旁边的一个屋子的屋角外,细观康熙帝屋子那边的动静。 过了好半晌,梁九功蹑手蹑脚地出来,又将屋门轻轻关上。 看到这一幕后,大皇子方才放轻了脚步离开了那个院子。 他身边幕僚一直等在不远处,都等急了方才看到他过来,忙迎上询问:“怎么样?皇上怎么说?” 大皇子语气清淡中透着些微的不悦:“也就那样。好说歹说,就没个准信儿出来。没说关于太子半个字的不是。” 幕僚砸着嘴纳罕:“不应该啊。那些都是太子身边人干的,而且大理寺那边已经查清楚了,就是太子身边的人……就这样,都还没半个字儿的不是?” 大皇子嗤了声:“谁知道呢。” 幕僚这便犹豫起来:“要不您再等一等。倘若皇上对太子还没甚太大不满的话,这个时候贸然行事,或许会起到反效果。您不如再观察一段时间,而后做定夺。” 大皇子原本还能保持着语气平静,可听到这个“等”字后,他却勃然大怒:“等?你让我等?我已经等了那么多年,还有多少岁月经得起这个‘等’字?!” 不怪他这样狂怒,实在是风风雨雨过去了那么多年,再继续耗下去,他可没有更多经历了。 如今他已经年近四十,再不拼一拼的话,往后可能就永远都要顶着一个“王爷”的名号,毫无登顶的可能。 如果不趁着这个时候天时地利人和将太子按死在罪名上,那个位置将成为他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这事儿就按照计划来。”大皇子说道:“难得那几个小的都跟着来了,再不行动的话,下一次他们能够往这偏远地方来,我却不一定会跟着了。” 他想趁着这一次一击即中,让对方毫无翻身的可能,那样他才能获得机会。 他相信,只要太子倒了,那个位置对他来说就成了掌中之物,他唾手可得。 毕竟其他兄弟们,都远不如他出色。 幕僚这一次是作为大皇子府邸随从的身份跟来的,平时也装作是个府里打杂人的身份。这样一来,他倒是可以全方面观察到很多事情。 听了大皇子的决定后,幕僚依然有些犹豫:“可是我觉得皇上对太子的态度不够明确,这种情况下,贸然行事或许会打草惊蛇。” 大皇子冷笑道:“你知道你为什么只能做幕僚,却当不了将军吗?要知道,将才都是英勇果决的,遇到大事能够迅速下定决心。你这样踟蹰不前的性子,也只能当个出主意的人罢了。” 幕僚就没敢再多说什么,只躬身说道:“一切都听您的吩咐。” 大皇子微微颔首:“你照我的意思去办就行了。其他的你不要多管。” 幕僚只能连连应声。 另一个院子。 珞佳凝躺在床上,懒懒地不想起身。直到日上三竿,约莫都要吃午膳了,她才慢吞吞起床,顺口问了声:“今儿皇上都带着阿哥们做什么了?” 她平时也都这么随口问问,大家伙儿都习惯了。 翠莺答道:“阿哥们今儿早晨没出行。听说十七阿哥和十八阿哥今日不太舒服,都在应张里休息呢。皇上就在屋子里处理政事,打算明儿再一起去围猎。” 珞佳凝缓缓睁开眼:“两位年少的阿哥不舒服?” “是。” 珞佳凝就没再多说什么。 今日中午的午膳,倒是难得的人齐了。就连昨天没有露面的太子,今天也仿佛没事人似的出现在了席面上。 十七阿哥和十八阿哥脸色不太好看,有些苍白。 珞佳凝拿了两瓶“健康药水”对他们用了用。 ……没成宫。 其实,珞佳凝在路上也对十八阿哥用过几次“健康药水”,根本就没什么用。 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是完全没病,还是病情深入骨髓成了既定事实,总之药水是使用不上的。 现在依然是这样。 珞佳凝不由有些好奇,侧身问身边胤禛:“十七弟和十八弟到底是怎么了?瞧着身体不太康健的样子,听说还叫了太医过去看诊,也没问出来怎么回事。” “不太清楚。”胤禛之前没关注过那俩孩子,此刻听闻她的话后,下意识朝那边望了一眼:“许是舟车劳顿造成的身子不适吧。可能过几天也就好了。” 马车颠簸,骑马疲累。无论是骑马到蒙古还是坐车到蒙古,对于七八岁大的孩子都是一趟不小的体力支出。 这样累积了脸色不好看也是正常的。 珞佳凝听后,点点头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毕竟她只是个任务者而已,并非拯救世间苍生的救世主。能帮就帮,不能帮的情况下,她会选择保全自身。 现在她有身孕,不会贸贸然去做危险的事情,免得再累得腹中胎儿跟着遭罪。 这时候,席间有两位阿哥骤然起身,一起走到了康熙帝的跟前,双双跪下。 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都已经十几岁了,正是年少英气的时候。 他们俩和十八阿哥是同母的亲兄弟,三人均是王氏所生,感情自然不同于旁的兄弟。 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看到十八阿哥不舒服的样子,齐齐下跪请求康熙帝:“皇阿玛,弟弟他身子不适,还请皇阿玛准许他离席回屋休息。” 康熙帝也发现了十七阿哥和十八阿哥这两个小的脸色不佳,叫来太医询问:“两位阿哥这是怎么了?你可知道?” 这一次随行的是一位年轻太医。 听了皇上的问话,他恭敬回禀:“微臣为两位阿哥多次把脉,都没有什么异象,只是脉象虚弱需得调养。” 言下之意,没什么伤及身体根本的大事,只要调养就行了。 康熙帝这才放心些许。 只是看俩儿子好似没有胃口,急需躺着静养的模样,他又有些不悦:“想你们几个哥哥也是自幼跟着朕东奔西跑,都没有出现过你们这样娇弱的样子。你们二人……” 想到这俩孩子平时承欢膝下的模样,他终究是没忍心说出太重的话,只叹息了声:“你且去吧。养好了身子,明天的围猎不许缺席。” 满族儿郎骑射征得天下。 明天的围猎,是这两个皇子第一次跟着康熙帝到塞外围猎,到时候还有不少蒙古的少年们会参与其中。 康熙帝不想让大清的皇子在蒙古人跟前出丑,自然要好生提点两个儿子一下。 特别是十八阿哥。 平时这个孩子在宫里挺健康的,只有一两次生病差点危及性命,也都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康熙帝思量着这个孩子这次应该也能没甚大碍,就提醒她们今晚好好休息,不要耽搁了明天的大事。 十七阿哥离开座位,躬身应声。 十八阿哥摇摇晃晃离开了席位,想要给皇阿玛行礼后再离去,却身子晃了晃,几乎昏倒。 康熙帝紧张地站了起来。 十七阿哥正好就是弟弟身边,伸手扶了他一把。 十八阿哥唇色有些发白,勉强朝十七阿哥笑了笑:“谢谢十七哥。”又朝康熙帝拱手:“儿臣必然不负皇阿玛所托。” 康熙帝有些担心地坐了回去,颔首道:“你们俩歇息一下。明日的事情明日再说吧。” 珞佳凝察觉这俩孩子的状况不太对劲。 十七阿哥虽然是她弟弟,却也只比她儿子弘晖略大一个月而已。而十八阿哥更是比她儿子还会小了不少。 珞佳凝虽然决定好了,不会去靠近十八阿哥,免得这一次的事情会引火上身。却还是会远远地关照他们一下。 这次她又对他们俩各用了个“健康药水”。 依然是两个都没成功。 她有些疑惑地收了手——真不知道这俩皇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看他们的样子,像是病了。可“健康药水”怎么都用不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珞佳凝正要细细去想,忽然间胸口涌起一阵恶心的感觉,再加上面前一盘盘烤肉散发着肉香,直接让她几乎呕吐出来。 她正因为孕吐而难过着,正强压下所有恶心感觉的时候,十七阿哥和十八阿哥已经互相搀扶着走出了屋子。 大皇子望着那两个弟弟的背影,挑衅地望向了太子:“太子殿下要不要过去看看两位皇弟?” 原本两个阿哥的事情和太子没有什么关系,太子也乐得自己吃菜喝酒。 却没想大皇子简单一句话把所有人的目光都给吸引到了这边。 所有人都齐刷刷望了过来。正巧看到太子大口吃着肉,嘴边油腻腻的,而且手中拿着酒杯正打算喝一口的样子。 康熙帝不悦地皱了皱眉。 太子奇道:“他们俩已经让太医看过了,现在皇阿玛让他们俩去休息。和我有什么关系?” 大皇子叹道:“到底是我们的亲弟弟。太子殿下身为诸位兄弟们之首,总该去瞧一瞧的。” 这话太子可真不爱听了。 论地位,当然他是众兄弟之首。 可论年龄的话,明明大皇子才是兄弟们里的第一个。 太子知道昨儿烤肉的事情和大皇子脱不开干系,更何况大皇子还意有所指地和他说过那些字句。 两人昨日里针锋相对过,今天大皇子又来这一套,太子自然也不能罢休。 太子恶狠狠咽下了口中食物,对着大皇子讥诮一笑:“大皇兄口口声声说我是‘兄弟们之首’,怎么不想想你也是‘兄弟们之首’?若你想去看,你大可以去看,却别非要拖了我下水、非要让我和你似的!” 大皇子惊讶道:“太子殿下难道觉得‘去探望生病的弟弟’都成了让你受累、拖你下水的事情了?” 太子没料到他会揪住这个字眼儿倒打一耙,不由愣住。 康熙帝全程听了两个儿子的言语,此时不由对太子的举止行为不满起来:“太子身为东宫之主,理该爱惜呵护幼弟。这样避之唯恐不及的行为,恐是难当大任。”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谁都听出来了皇上话语中蕴含着的怒气,谁也不敢随意吱声,唯恐在这个时候引火烧身再惹了麻烦。 太子脸色极为难堪。 他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没有人帮他说半个字儿的话。 气氛一时间僵住。 胤禛此刻站了起来,笑着拱手说道:“皇阿玛,恕儿臣多嘴,儿臣实在觉得皇阿玛此言差矣。” 康熙帝的脸色略微和缓了些:“这话怎么说。” 胤禛不疾不徐地说道:“太子殿下并没有不呵护幼弟。想太子殿下这一路旅途奔波,即便是路上受累,依然会时常去关心一下弟弟们——其实不只是弟弟们,就连儿臣和四福晋,也受到了太子殿下的许多问候。试问在路上都疲累至极的情况下,太子殿下仍然能够想到我们这些做弟弟的,到了蒙古帐中,不需要再奔波受累,太子殿下有怎会忽然变得不顾及我们了?” 康熙帝轻轻颔首。 他也觉得太子不至于像那些人说的那么不堪。 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他自认还是很了解胤礽品性的。这孩子混账事或许会做,却也不至于品行不端这么严重。 比如那次处置索额图。虽然索额图想要攀咬胤礽,可他依然认为胤礽这个孩子是个好孩子。 但是,此刻,胤礽的种种行为又实在让他恼火,忍不住斥责了几句。 现在胤禛主动为他和胤礽说和,倒是让他刚才的怒气稍微消融了些。 “那你说说看,太子刚才那般情形是怎么回事。”康熙帝道:“胤褆让他去探望弟弟,他都不肯。这又怎么说?” 胤禛道:“皇阿玛明确说了,让十七弟十八弟要‘好好休息’。太子殿下不去打扰他们,也是遵循皇阿玛的命令。儿臣认为,这没什么不妥。”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面色各异。 康熙帝之前还对太子‘不听皇命’而耿耿于怀。 现在看太子从些微小事上表露出对于皇命的听从后,他暗松口气,觉得自己之前是多虑了。 而大皇子,则是银牙咬碎,气得差点摔了手里的酒杯。 他之前心心念念说了那么多的话,好不容易让皇上对太子有了个不好的印象,却三言两语被老四给化解掉。 康熙帝十分赞赏地点点头,含笑对四阿哥道:“老四你且坐下吧。”语气里透着明显的愉悦。 太子遥遥地朝着四阿哥举了举杯。 胤禛回了太子一个举杯后,又微微侧首望向自家福晋。 夫妻俩相视而笑。 胤禛拿起旁边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暗道好险,幸亏昨天和自家福晋好好商量过这些事儿。 就在昨晚,皇上和大皇子、太子之间起了一些微妙的关系变化。 胤禛把这些都看得清楚,却有点摸不准这其中有什么关窍。毕竟那些人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是不得而知的,无法观其全貌。 他想着,或许珞佳凝会知道些什么。毕竟他在和蒙古王周旋的时候,她在屋子里,许是能听闻些什么。 熄灯后,胤禛试着询问了自家福晋,主要是看看那些事儿到底是个什么情形,顺便瞧一瞧她能给出什么建议。 当时珞佳凝只送了他一句话:“目前来说,皇阿玛最疼爱的还是太子。” 胤禛今天行事就照着她的这话来展开的。 如今看来,果然,她说的是对的。 胤禛不由暗自庆幸着。 看看他的那些哥哥们弟弟们,府邸里都养了一群的闲人,什么军师幕僚诸如此类…… 相比之下,他可真的十分清静,身边一个闲杂人等都没有。 因为他什么别的人都不需要。 他只要他家福晋就够了。 第129章 第 129 章 第二天是围猎的日子。 一大早所有人就都起来了,兴致勃勃准备今日一起出去威风一场,好给那些蒙古人看看,大清儿郎不是吃素的。 康熙帝把众人聚集在一起,想要让大家人齐了后就一同出发。结果他意外发现,十七阿哥和十八阿哥还是不在队列中。 “怎么回事?”康熙帝叫来了个宫女询问:“他们俩人呢?” 宫女是在十七阿哥和十八阿哥的院子里伺候的。 两位阿哥的身子一直不太舒服,就单独给他们俩辟了个最小的院子,正好四五间屋子的样子,比较清静,适合他们俩在里面休养。 宫女听闻了康熙帝的询问后,忙出列说道:“两位阿哥现在的身子不太舒服,太医让他们俩不能随意走动,就没起来。” 康熙帝听后十分担心,迈开步子朝着那个小院子走去:“走,我们过去看看。” 几位阿哥本来都穿了骑装,这个时候面面相觑后,就都随在了康熙帝身后,跟到那边一起瞧瞧了。 珞佳凝早晨也已经更换了骑装。 她已经想好了,无论如何,都得守在胤禛的身边不能距离太远。 倘若这一次围猎胤禛也会参与其中的话,她就守在围猎场的旁边跟着。到时候人在附近,不上场打猎。 如果旁人问她为什么不去骑马打猎,她就说自己身子有点不适不下场便可。 此时听到十七阿哥和十八阿哥两人已经身子愈发不好了,珞佳凝有些犹豫地跟在了众位阿哥的后面,又凑了机会轻轻扯胤禛的衣袖。 胤禛就落后几步走到了她的跟前:“什么事情?” “两位弟弟的身体不是没有大碍么,怎么今天连床都下不来了?”珞佳凝有些心忧地说:“莫不是昨儿晚上出了什么事情吧?” 胤禛沉吟道:“昨天晚上太医一直在观察着他们的病症,不时过去看看。又有宫人们守在院子里轮值,应该是不会出问题的。” 珞佳凝心忧地点点头。 胤禛看她脸色有些苍白,就拉了她的手一起慢吞吞走着,并没有和太子他们走一道。 几个人陆续进了院子。 康熙帝进到屋里后,抬手招呼几位年长的阿哥:“你们也过来瞧瞧小十七和小十八,看看他们怎么样了。” 实际上,康熙帝一进屋就发现这两个儿子的脸色不太好看,脸色煞白到了十分不健康的地步。 想昨天相见的时候还没到了这个田地,不然他也不会说让俩儿子好好养病,今日一起参与到围猎之中来了。 等几位哥哥过去看弟弟们的时候,康熙帝唤来了太医,气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俩昨儿虽然身子发虚,却也不至于到了这个地步。今日这是怎的了?” 太医惶恐万分赶忙跪下:“皇上!昨日微臣诊脉的时候,发现两位阿哥就是过了暑气,有些热到了,休息下应当无碍。可是今日再看,两位阿哥的脉象已经乱了。微臣……微臣一时间还没查出来是怎么回事。” 康熙帝知道,这一路过来的路途上是很热的,毕竟到了夏日,很多地方都炎热不堪。 不过草原上倒是凉爽许多。 他沉声询问:“之前暑气倒也罢了,现在草原上凉风习习,怎的他们的暑热之症非但美好,反而有加重的迹象?” 太医犹豫着说:“微臣还为断出。中午的时候和其他太医再一起商议着来,许是就能有个决断了。” 康熙帝的语气不耐烦起来:“你们怎么办事的,阿哥们的小小暑热都解决不了!中午你们再多看看。今日朕从围场回来,需得看到他们两个健康如初!” 太医抖着身子磕磕巴巴应声:“微臣、微臣领命。” 虽然皇上觉得太医言之有理,接受了太医说的那些缘由,可珞佳凝却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 如果两个皇子真的是“过了暑气”的缘故昨天脸色那么差,那她给他们用“健康药水”应该是能用上的。 可昨天使用的时候还是失败了。 这说明不是过了暑气。 现在瞧着他们俩的状况愈发不太对劲,珞佳凝就点开了系统面板,随手戳了“健康药水”朝着他们俩使用。 意料之外的是,叮叮两声轻微声响起。 她蓦地愣了愣。 没想到这一次两人使用这个“健康药水”居然成功了。 这说明他们俩的身体出现了异样的状况,不然身体康健的话,就算想把药水用在他们的身上,也完全无法成功。 如今看来,他们定然遭受了什么突发的变故,这才使得药水能够使用。 昨天他们俩一直都在屋子里,基本上都躺在床上,想要突然遇到什么其他变故很难。 太医医术高超,按理来说这种脉象不会诊断错误。 之前他们的不对劲,太医说是过了暑气。现在他们这样痛苦不堪的模样,太医又说诊断不出来。 很有可能不是诊断不出,而是就算诊断出来后,也不敢将出口。 难道说他们俩是…… 中毒?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珞佳凝就悚然惊到,连忙后退两步把身形藏在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身后,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而后细观周围的一切。 康熙帝看见两个阿哥的身子确实虚弱,实在是起不来身跟着去围猎场,就想着得有人来照顾他们一下。还是留个大点的阿哥陪着他们俩比较好。 康熙帝冒出这个意思,刚刚目光在众位阿哥之间巡视一番,就看到太子和胤禛正站在病床前,仔细询问两个弟弟。 “你们俩现在还不舒服吗?”太子轻声问:“哪里难受?” 十七阿哥弱弱说道:“多谢太子殿下关心。弟弟已经好多了。” 胤禛又问:“比刚才好点了还是比昨儿晚上好一些?” 十八阿哥轻声说:“比刚才好许多了。有没有昨儿晚上好还没感觉出来。” 康熙帝叹道:“你们这两个弟弟尚还年纪小一些,你们这些做哥哥的就该多照顾他们一些。不如留一个来陪着他们。” 他正想说留哪一个更好的时候,大皇子突然从太子身后绕到了旁边来。 大皇子抱拳说道:“儿臣觉得,不如让太子殿下留在此处陪伴。两个弟弟身体不适,又查不出病因的话,许是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混账!”康熙帝大怒:“这种话也说能说得的?” 大清最忌讳巫蛊之事,自然也忌讳和这些话题相关的内容。大皇子这样意有所指,好似在说两个皇子是被“不干净的东西”招惹了,自然惹了皇上生气。 大皇子慌忙跪下:“皇阿玛明鉴!儿臣不是故意鼓吹这些,只是弟弟们的病情来得太快又太蹊跷,这才使得儿子不得不担心啊!” 康熙帝冷哼一声,背过身去不理会他。 大皇子又道:“所以儿子觉得,倒不如让太子殿下留在这里。太子殿下素来自诩自己和皇阿玛一样有‘真龙之气’护体,想必也能护得住弟弟们。” 当他说到太子说也有“真龙之气”时,康熙帝面容微动,脸上已然不悦,却没表露出来。 他静等着太子去反驳。 谁知太子居然默认了大皇子的这种说辞,显然,太子是真的说过这种类似的话。 康熙帝的脸色就不太好看起来。 正好这个时候两位阿哥感觉舒服了一些,不似刚才那般胸腹难受几乎要死的感觉,反倒是身体轻松了许多,只还虚弱着起不来身。 听闻两人果然好了一些,大皇子的脸色反而是阴沉了下来。 只是他反应很快,又抱拳道:“皇阿玛。您看太子殿下正好在弟弟们的床铺旁边,想必是太子的真龙之气让两位弟弟快速好起来的。” “够了!不必多说了!”康熙帝不耐烦一次次听这个话题,只觉得刺耳得很。 他侧身询问太子:“你可愿意留下来陪伴两个弟弟?” 太子忙说:“儿臣谨听皇阿玛教诲。皇阿玛让儿臣留下,儿臣便留下。皇阿玛让儿臣跟着去围猎,儿臣便去围猎。” 康熙帝见太子这般知情识趣又听话,脸色和缓了些许,朝他道:“那朕再好好想想。” 康熙帝细观十七阿哥和十八阿哥神色,得知两人果然舒服了许多,又见床边距离他俩最近的大龄阿哥不止太子一个…… 他不想坐实了太子“真龙之气”的说辞,免得旁人觉得现在那龙椅是太子也能坐得的,便扭头去看四阿哥。 “老四也距离两个弟弟很近。”康熙帝道:“说不得就是老四给弟弟们带来了福气的。不然这样吧,老四你留下来陪两位弟弟。太子继续跟着朕去围猎,也好给那些蒙古人看看,我们满族男儿的本色。你们觉得如何?” 几乎所有人都应声说“极好”。 唯独大皇子面色不佳,迟了一点点才跟着说:“皇阿玛圣明。”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 珞佳凝看胤禛不用跟着去围猎,就也主动说自己不去了,留在这里一起陪着弟弟们。 康熙帝自然是高兴的,当即应允。 不过,康熙帝素来疼爱这个四儿媳妇。 他看珞佳凝的脸色并不是特别好看,就叮嘱胤禛:“你也不用时时刻刻陪在你弟弟们旁边。他们生病了,自然要休养,你过去了也没用。” 康熙帝指指四福晋:“我看她脸色也不太好看,可能最近不太舒服。你多陪陪她。你弟弟们那边,让你留下主要是留个主心骨。倘若他们那边有什么不舒服的,你再过去看看就行。主要还是得靠太医们诊治。” 胤禛一一应下。 康熙帝担心地望了眼珞佳凝,又叮嘱她多吃点果子少吃点心,这才扬鞭策马,带着诸位阿哥朝着围猎场疾驰而去。 珞佳凝怀着孕很容易瞌睡。 她陪着胤禛在两位阿哥的院子里坐了会儿,看看天色不早了,太阳愈发炽烈,就叫了胤禛一起回自己的院子。 珞佳凝打着哈欠:“我得睡一会儿。四爷你也别乱走了,就陪着我在我们屋子里得了。” 她不放心胤禛一个人独自乱跑。 这一次大皇子的表现太怪异了,她也不清楚十八阿哥之后出事会不会和大皇子有关系。倘若有关系的话,谁知道大皇子那些人会不会在这个时候暗中做什么手脚? 还不如留在自己屋子里不出去为好。 胤禛听了珞佳凝的话后,笑道:“你放心,我在这里,你安心睡着就是,不用担心那么多。”顺手给她掖了掖被角。 珞佳凝一看他的笑容,就知道他压根没把她的话太当回事。 也是。 不怪胤禛觉得她小题大做,没把她的话太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甚至在其他大部分人看来,这次不过是和往年一样过来围猎而已,不过是和往年一样在蒙古这边吃吃睡睡打打猎而已。 谁会认为这会是个突发变故的一年呢? 若不是她从后世而来,她也不相信今年会出大的岔子和乱子。 珞佳凝生怕胤禛会不听她的,连续叮嘱道:“四爷千万别乱跑,就守在我床边。我就喜欢一醒来便看见你,就希望你能跟我身边离得那么近。” 她困得很,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是想到什么能够留他下来的话就嘟囔着说了。 到最后,她自己迷迷瞪瞪睡着的一刹那,嘴里头都还在唠叨着,只是忘记了自己在唠叨什么而已。 胤禛看的好笑,轻轻给她把被角又重新塞好,寻了个凳子在她床边坐了。 孕中的人睡眠来得很快。 珞佳凝这一觉睡得香甜,醒来的时候她看着亮堂堂的屋子,颇有些反应不过来今夕何夕。 眼睛一转望见了床边放着的空着的凳子,她才恍然回神,忙喊了人来问:“四爷呢?” 苏培盛进屋请安:“回福晋,四爷刚刚出去走走,说顺道往阿哥们的院子那边瞧瞧。若是无事就回来,若是有事就去搭把手。” “糊涂!”珞佳凝气得直接趿着鞋子就要出屋,被苏培盛急急拦了下来:“福晋,您还没换好衣裳呢。” 珞佳凝叫了馥容和安福过来服侍她穿衣,指了苏培盛道:“快让四爷回来!千万不要到处乱走!” 这个时候,门吱嘎一声被人推开,胤禛缓步走到屋内:“我来了我来了。你怎的这样急?一会儿见不到我都不肯。” 说罢,他不由得轻轻笑了。 自家福晋就是这样,非常喜欢粘着他。 他也是无法。 珞佳凝看到胤禛后,气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了。 好家伙。 她正担心着他的安危和之后会出现的一系列事情呢,他倒好,居然优哉游哉地到处乱跑。 压根就不听她之前的诸多嘱托。 珞佳凝忍不住说了四阿哥几句:“我让四爷在这里待着陪我,四爷就不要乱跑了。你这样不听我的劝,万一出事了可怎么办?你倒是想想还在京城的弘晖啊!” 胤禛怔住:“这和弘晖什么关系?” 珞佳凝自然不好解释,有些人在这个时候密谋的这些东西。 她快速思量着说道:“大皇兄最近的表现太不寻常,总想着拖了太子入什么局的样子。之前的烤肉是这样,今儿的留下来陪弟弟们也是这样。” 她之前也想说这些话来着,只是还没来得及讲,就困得睡着了。而后迷迷瞪瞪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 听了她的话后,胤禛这便想到之前大皇子主张让太子留下来陪伴小十七和小十八的话。 他若有所思地想着,四福晋的话不无道理。 珞佳凝又问:“四爷刚才可曾去过弟弟们的院子?你离开后,有没有遇到什么人?” “我就在路上远远看了眼他们的院子,并未进院子更没进屋。”胤禛道:“路上遇到的几个,不过是苏培盛高无庸和翠莺他们几个。若说外人的话……” 他仔细想了想,回忆道:“就只遇到了大皇兄身边的一个随从。只他看到了我出咱们院子走了几步,其他人并未瞧见。” 珞佳凝眉心蹙起:“大皇子的人?” 就在这个时候,异变陡生。 高无庸跌跌撞撞冲进了屋里,连在歪头通禀一声都没有,就直接推门撞了进来。 他素来稳妥,极少有不遵从礼数的时候,更何况现在这样莽撞无礼的模样? 胤禛微愠:“你这般像什么样子!” “四爷,不好了不好了!”高无庸惶恐地快速说着:“两位小阿哥眼看着就要不行了!正好皇上带着其他阿哥们回来了,正往那个院子去呢!” 胤禛眼神一敛,下意识望向自家福晋。 珞佳凝暗道坏了,这事儿可能有些说不清楚。 正好她的衣裳已经换完,索性扯了胤禛一把:“走,我们主动过去看看。” 那边的院子,早晨还安安静静的,此刻已经乱做一团。 宫人们捧着接了热水的盆来来回回走着,脏的布巾一个个拿出来,又有新的也一个个拿进去。 在院门口,已经能听到里头传来的阵阵哀嚎声。 两位阿哥捂着肚子大声呼痛,远远就能听到他们那凄惨的叫声。 康熙帝带着几位刚刚回来的阿哥守在屋门前,指着太医呵斥:“你们是怎么办事的!小阿哥们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珞佳凝快速冲到了屋里,对着她们使用药水。 可是,“健康药水”已经是无法使用了! 他们身上遭受的那些东西许是已经开始发出效力,让药水根本用不上! 珞佳凝急得不行,忙大声喊道:“灌绿豆汤!灌药!”她现在才刚醒不久,身体有些发软,喊声力气不够大。 好在康熙帝听到了。 康熙帝听了她这话后,有些明白过来,虎目圆睁:“你的意思是……中毒?” 珞佳凝顾不上解释什么,只快速说道:“我瞧着他们这个样子,倒是有点像当初五妹妹那天的样子。不知道对不对,先试试看再说!” 她知道,太医也许能够看出来是中毒,却不敢明说。又或者是,太医也是那些人的探子,是和“那些人”一伙儿的。 无论怎样,这话由她来说是没问题的。 毕竟她之前就靠着这些救过五公主! 康熙帝恍然间明白了什么,忙命太医开始着手准备这一切。 几位太医忙碌起来。 上一次,珞佳凝身为嫂嫂,自然可以帮助五公主擦身和灌药。 可这次出现这种状况的是她的小叔子们。 身为嫂嫂,对小叔子们做这些事儿就不太妥当了,毕竟这个年代七岁已经是男女不同席。十八阿哥已经七八岁的样子,十七阿哥更是十一二岁了,她过去实在不合适。 珞佳凝看太医们开始忙碌起来后,就暗松了口气,退出屋子。 也不知道两个弟弟出现这种状况多久了,希望还来得及,她着急地想着。 屋里乱作一团。 康熙帝喝问众人:“那个送银耳汤过来的人呢?现在在哪!” 刚才他回来的时候,就听说两位阿哥只各喝了一碗消暑的银耳汤,这便齐齐倒下,病情更加重了。 如今先问问此人具体细节方才能行。 梁九功匆匆离开,复又匆匆回来,神色惊慌:“皇上!那个送银耳汤的宫女……居然,居然已经口吐白沫死了!” 康熙帝脸色顿变。 口吐白沫。 那宫女难道是中毒死亡? 阿哥们齐聚在院子里,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吱声。 康熙帝呵斥几个院子里守着的宫人:“你们是怎么伺候的?为什么一碗银耳汤就让阿哥们出了事!” 宫人们瑟瑟发抖:“奴才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银耳汤是一早就煮好的,其他阿哥也吃过,别人都没事啊!” 那就说明可能是银耳汤从厨房端过来的过程中出了问题。 再加上送银耳汤的宫女已经死了,更说明这期间是最蹊跷的。 偏偏当时大家都去了围猎场,除了病倒的十七阿哥和十八阿哥外,只有四阿哥和四福晋没有过去。 而康熙帝刚才回来就听人说,四阿哥一直在四福晋的屋里,并未到处走动。 就在康熙帝放下了四阿哥和四福晋这边,打算继续询问宫人的时候。 忽然间,大皇子身边的一个随从忽然出列,磕头行礼:“皇上,奴才看到了四阿哥去了十七阿哥和十八阿哥的院子。” 胤禛赶忙辩驳:“皇阿玛!儿臣千真万确没有进过弟弟们的院子!还请皇阿玛明鉴!” 那个随从就扯了扯唇角:“四阿哥即便没有进院子,也能半途把送银耳汤的人给拦下来,把东西添到汤里。” 他朝康熙帝磕了几个头:“皇上!奴才的话,您可以不当真。可是两个小阿哥就在屋里头受罪呢!皇上!您不能不管小阿哥们啊!” 胤禛不由轻轻拧眉。 当时他去到那个院子的附近时,并没有旁人看到,只大皇子的随从,也就是这个跪在地上的人从旁边路过,和他行礼问安,知道他去过那福晋。 倘若那人一口咬死了就是他动了银耳汤,这事儿恐怕不能善罢甘休。 即便他当时只是路过而已,并没走进院子里,却没有人可以证明这一点。 现在的情况是,如果有人站出来,一口咬定他必然没去过那附近,这样是他最能全身而退的法子。 一个随从和一个阿哥,如果两方都把话说死了的话,皇上最可能相信的还是他这个阿哥。 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个一口咬死他没去过那地方的人,必须是皇上十分信任的人才行。不然的话,反而要弄巧成拙。 胤禛越想越觉得这是个死胡同。 这时候,诸位阿哥的身后忽然冒出来一道声音,虽然轻轻柔柔的,却十分坚定。 “皇阿玛。”众目睽睽之下,四福晋缓缓站了出来:“四阿哥当时一直在陪着我,并没有走出屋子。” 康熙帝猛地回头望向她:“嗯?此话怎讲。” 珞佳凝略福了福身:“回皇阿玛。我刚刚有了身孕,正是身子不适的时候,就留了四阿哥在房里陪我。” 她含笑望向胤禛:“四阿哥既然一直留在我的房中,又怎能分出来另一个他,去往弟弟们的院子呢?这分明是不可能的事情。” 第130章 第 130 章 四福晋这话一出来,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胤禛更是如此。 他之前只觉得珞佳凝比平时睡得多了点,吃饭挑剔了点。可这对于四福晋来说,身份使然,很正常。多睡没什么,反正四福晋不用多做事;吃饭挑一些也没事,反正他找遍天下东西,总能寻到她喜欢的。 可是,听闻自家福晋怀有身孕,他却有些懵了。反应过来后,现在只想冲到她的身边细问究竟…… 然而不能。 她用“有孕”好不容易把他从这件事里脱离出来,他不能辜负了她一片心意,必须把这场戏完美地圆过去。 他明白,她定然是对“有孕”十分确定了,方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出此事。 只是不晓得她为什么瞒着他。 胤禛垂眸快速思索片刻,忽而抬头,微微一笑:“既然四福晋把这事儿说了出来,我也就不瞒着大家了。没错,当时我确实因为担心她的身体和腹中胎儿的康健,并没有去到那个院子附近,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他借机走到了四福晋的身边,温柔地握着她的手,眸中笑意盈盈地望着她,口中却顺着她之前的意思继续说道:“她既是怀了身孕,我又怎舍得抛下她不管,反而去关注旁人呢?弟弟们是很重要没错,可妻子与孩子也很重要。” 胤禛深深地看了珞佳凝一眼,又抬眸望向康熙帝:“还请皇阿玛恕罪。当时我只想着她与孩子了,并没去照顾弟弟们。我这个哥哥做得实在是太失败了。” 此时康熙帝突然板起脸。 胤禛手心冒了汗。 其他人的心俱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有人欢喜有人忧虑,皆是静观皇上的意思。 胤禛也身体微僵,不知皇上是何意图。 珞佳凝虽然用“有孕”一事来帮他,可是这事儿怎么个定论,就看康熙帝如何决断了。 ——即便皇上确信了四阿哥并没有给两位阿哥送汤药过去,也得看他心里面,觉得四阿哥会不会一直守在四福晋身边。 如果四阿哥出了卧房,那么这件事就“有可能”是四阿哥做的。毕竟他没去围猎场。 单看皇上觉得“四阿哥四福晋夫妻俩感情有没有深浓到这个地步”、四阿哥会不会为了妻子孩子留在妻子的身边不出屋了。 众人都在等皇上的一个决断。 不料康熙帝话锋一转,虽语气一本正经,却说:“你为了媳妇儿和孩子留在屋子里,没什么不好的。只有一点得罚你。” 胤禛的心放了下来。 康熙帝道:“你们俩遇到了这样的大事,居然不告诉朕,只自个儿在这边悄悄地偷着乐。实在该打。” 说罢,他又拍了拍四阿哥的肩膀,想必这就是“该打”的“打”了。 胤禛拱手说道:“不是儿臣不想告诉皇阿玛。实在是她这一胎才刚怀上不久,实在是不易宣扬过甚。” 妻子怀孕一事,他颇为笃定。 毕竟两人已经孕育过一个孩子了,他对于胎儿的成长还是有点了解的。 若她怀胎久了,显怀稍微明显点的话,日日与她同床共枕的他必然可以发现。 既然她还没显怀就说明日子还不太久。 康熙帝了然地轻轻点头:“是这样没错。怀孕日子短的时候,说得太早,反而对孩子不好。” 这个时代就是有这个说法,胎最好是怀了三个月后再说,这样稳妥。 康熙帝大手一挥:“四阿哥和四福晋照顾孩儿受累了,赏!”又回眸望向其他人,眸色冷厉:“小阿哥们的事情还没个决断,你们几个跟朕来,朕要细问究竟!” 大皇子跪在地上的随从一下子变了模样。 此人便是大皇子的幕僚,扮作随从样子跟着大皇子一路来此。 他刚才拿准了主意,这个事情能够把四阿哥拖下来是最划算不过的,所以没有和大皇子事先通过气,就自作主张来了这么一遭。 之前他还十分笃定,觉得拖了四阿哥下水是十拿九稳的事情。谁知道一下子事情生变,四福晋居然给四阿哥做伪证! 他当时明明看到了四阿哥在那个路边。即便没有去到阿哥们的院子,可四阿哥绝对出了他和四福晋住的那个院子! 随从知道自己这一劫逃不过的话就完了。 要么就是四阿哥栽在这里,要么,就是他! 随从赶忙叩头:“皇上!奴才当时确确实实看到了四阿哥!请陛下明察!” “是么。”胤禛微微侧头,神色淡漠地望着地上跪着的这个人,眸中不带丝毫感情:“你若说我出了我们的屋子。证据呢?只你一个人信口开河而已。可有旁人在弟弟们这边见过我?” 这下子随从语塞。 康熙帝当即把之前在十七阿哥十八阿哥院子里伺候的人叫了来:“你们今日可曾见过四阿哥来此?” 众人纷纷跪地:“并没有见过四爷。” 这下子坐实了四福晋所言是真,而随从所言是假了。 随从叫苦不迭。 他没想到四阿哥出了屋子后只见过他一个外人! 其他那几个人都是四阿哥四福晋身边的亲信,唯独他一个外人。偏偏没人帮他说话! 一个帮他说话的都没有! 随从面如死灰。 大皇子知道这个人是保不住了,当即一脚踹了过去:“你个狗奴才。居然敢污蔑四贝勒!” 他朝着康熙帝拱手:“皇阿玛。此人品行不端,随意攀咬四弟,理当问斩。” 那随从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虽然他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却没想到大皇子一句话都不帮他说,甚至还踩他一脚。 想他当做幕僚跟随大皇子多年,一直隐藏在暗处,从来不曾见过光,也不曾得过大皇子允诺的那些诸多好处…… 之前他一直是任劳任怨的。 直到这一刻,他方才真的开始后悔了! 大皇子斜睨着地上随从,唇角露出嘲意:“怎么?一个狗奴才还想着从我这边听到什么?你自己做事不利,冲撞了四阿哥,却还敢用这种眼神瞪我?” 大皇子朝康熙帝拱手道:“皇阿玛。此人心思恶毒,儿臣认为,应该先剜了他的眼睛,再割了他的舌头,再行极刑方才妥当。” 随从知道,大皇子这不只是要弃了他,而且还要让他没有分辩的机会! 随从赶忙连连叩头,用力之大,地上都磕出了血:“皇上圣裁!小的是真的看到了四阿哥!” 康熙帝唇角紧抿,朝底下人示意了下。 梁九功就让几个人把随从嘴巴塞住,拖了出去。 那人呜呜呜地拼命挣扎着,却是徒劳无功,不多会儿已经被拖得不见了踪影。 众人都悄悄望向康熙帝。 谁知康熙帝一改之前的怒容,略露出一丝笑容来。 “好,好。”康熙帝收回目光望向了站在一旁的四福晋:“老四又要有孩子了,这很好!” 不怪康熙帝这个时候会露出开心的一面。 实在是他带着儿子们围猎场上大胜而归,回来的时候原本兴致勃勃,却遇到了儿子被人灌了毒的糟心事情,心情甚差。 如今好不容易算是有了个好消息,怎让他不欣喜? 这时候大皇子不甘心自己幕僚被杀少了个助力,连忙趁着此时大声说道:“皇阿玛!四福晋一路走来,旅途颠簸都没有见到异状。倘若真还有身孕的话,又怎会一点消息都没?反而今日遇到了事情忽然‘有了身孕’?” 他深深揖礼:“还请皇阿玛圣断。这事儿不能随意算完,需得让太医仔细诊脉过,方才可信。” 康熙帝是没怀疑过四福晋的。 更何况现在他有两个儿子还在屋里头生死未卜,他也无暇去多想四福晋有孕一事。 可是现在那么多人看着,都在等他一个表态…… 康熙帝不悦地扫了大皇子一眼:“那就让太医来给四福晋瞧瞧吧。” 恰好两位皇子事出紧急,随着御驾而来的太医都在这个院子里。 康熙帝听说两位阿哥都醒了,就让其他人继续给十七阿哥和十八阿哥灌药,择了其中年纪最大的太医来给四福晋把脉。 太医诊脉后大喜:“恭喜皇上!恭喜四贝勒四福晋,福晋果然是有喜了!” 这下子,其他人再没半点的怀疑四福晋的模样,康熙帝心中的阴霾才算是真的被冲走了些。 他朝四福晋略略颔首:“你去歇着吧。”又吩咐四阿哥:“你陪着你媳妇儿同去。她有身孕,在这个地方有些不妥,还是到个安静的地方为好。” 这个地方,他的儿子们受到了暗害,现在又是在抢救中。他不希望自己的孙儿受到这种坏事的冲撞。 胤禛领会了皇阿玛的意思,躬身应是后,带着珞佳凝离开了那个院子。 胤禛拉了她的手,急道:“你怎的不和我说一声?”你有孕的事情。 珞佳凝笑道:“我之前只是觉得嗜睡,还吃饭总不得劲儿,总想着是舟车劳顿累得。也就昨儿觉得可能是怀孕了,今日想着找太医来看看。还没来得及呢,就发生了这种事情。我想着,借了怀孕的事情应该是可以把你保下来,就顺势说了。” 事实上,她也不确定之后会发生什么。 一废太子这件事期间会有数个不同寻常的状况出现,她只是约莫知道这个事情发生在这段时间里,具体每一个时候会初夏你什么,她并不清楚。 一切都得她自己估摸着来。 若是有孕的事情提前和胤禛说了,他看她孕中没那么辛苦的话,该做的事情他还是得去做。 譬如今日围猎。 如果珞佳凝前些天就和胤禛说了她有孕的事情,再看她身子无碍,倘若早晨没什么意外的话,他依然会去围猎场上。 就算他不肯去,康熙帝也会说他太过矫情命他过去。 而且,胤禛和康熙帝可能还会不准珞佳凝跟去围猎场,生怕胎儿会出现异常。 珞佳凝只能静等时机。 今天也是看情况不同事出紧急,她才赶紧说了有孕的事情。不然的话,她可能会再等个几日。 胤禛只当她真是昨天才发现自己可能有身孕的,不由得有些后怕又有些激动地伸出手,将妻子揽入怀中:“幸好有你在。不然的话,我都不知道这一次的事情如何顺利收手。” 珞佳凝笑道:“四爷吉人自有天相。即便我不帮忙,也能顺利脱困的。” “那可不一定。”胤禛压低声音轻轻地说:“之前被处置掉的那个人,若我没看错的话,是大皇兄身边的一个幕僚。他隐藏很深。这次把他除去,大皇兄身边少了个出主意的人,这一次塞外之行说不准就会出点纰漏。” 胤禛知道,大皇子做事看上去十分缜密,其实都靠身边人提点着。 如今除了一个幕僚后,大皇子在塞外这段日子,说不准就会行差踏错,惹了皇上不高兴。 不过,很多事情都没有准数。 “大皇子那边最近我得小心着些。”胤禛沉吟道:“看他这几天行事,好似在针对太子。” 珞佳凝接道:“正是如此。四爷不只是要小心大皇子,还要远着太子一点。免得引火烧身。”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夫妻俩一直在屋里轻声说着话。 直到天色暗了下来,康熙帝派了人来喊他们去用晚膳,两人这才相携着出了屋子。 今日的晚膳倒是改了地点。 蒙古郡王听说了,大清来的十七阿哥和十八阿哥身子不适一事,所以将晚宴的地方改到了屋内。 毕竟有两位尊贵的皇子不舒服的情况下,大清来的贵客们也没有心情载歌载舞,倒不如在房间里安静一点用膳。 只是,蒙古郡王并不知晓俩人可能是中毒。 康熙帝之所以瞒着蒙古郡王,一来是两位阿哥身边伺候的人都是从京城跟过来的,并没有蒙古人,所以这个意外并没有蒙古方面的错误存在。 二来,康熙帝也觉得儿子们出事是个挺丢脸面的事情。 毕竟跟在十七阿哥和十八阿哥的人的都是从京城宫里跟来的,结果这些京城跟来的宫人到了人蒙古的地界,偷偷暗算自己的主子。 偏偏主子也没有防备,被这些小人给暗算了去。 康熙帝从来没想过害两位阿哥的人会是某位主子。 跟来的主子除了他和四福晋之外,全都是皇子,也就是两个出事阿哥的亲哥哥们。 试问亲哥哥怎么会害自己弟弟?所以这次的事情,他坚信,一定是哪个心思恶毒的奴才做的。 康熙帝席间谈笑风生。 蒙古郡王想着阿哥们应当是已经脱离危险了,也跟着康熙帝说笑。 晚宴进行到大概一半的时候,梁九功方才脚步匆匆而来,附在康熙帝耳边说了些什么。 康熙帝唇角紧紧抿成了一条线。 蒙古郡王关切询问:“请问陛下可是有什么事吗?” “两位阿哥饿了,我过去看看。”康熙帝简短找了个托词,喊了太子和四阿哥:“你们俩随我来一下。” 胤禛不放心自家有孕的妻子,多叮嘱了珞佳凝几句,这才缓步跟在了太子身后,朝着康熙帝那边行去。 年长的阿哥里,康熙帝叫去了太子和四阿哥,唯独漏了年纪最长的大皇子没让跟去。 很显然,之前处置了的那个随从是大皇子的人,这让康熙帝颇为介意。 在某个程度上来说,大皇子已经失去了康熙帝的信任。 看着那父子几人离去的背影,大皇子恨得磨牙。又心里有着隐隐的不安,总是坐立难安。 他身边的人轻声询问:“您是否要先离席一下?” 大皇子脸色阴郁:“犯不着。” 他不过是被个不懂事的随从给拖累了而已,不算什么。 胜利一定是属于他的,而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所谓太子。 他只要稳住心态,一步步来按捺住性子就可以了。 大皇子主意已定后,快速环顾四周。 正巧他望见了蒙古郡王朝他这边看来的探寻目光,瞬间有了决断。他举杯朝着蒙古郡王走去,笑着给对方敬酒:“皇阿玛现在暂时离席,特意留了我在这里陪着郡王饮几杯。” 蒙古郡王这才了然地笑笑。 他刚才就觉得奇怪,皇上既然叫了年纪比较大的皇子跟着,那么没道理叫走太子和四阿哥,唯独留下了大皇子在这边。 他不由疑惑,难道大皇子惹了皇上厌烦?如果真是如此的话,为了不违背皇上的意愿,他也要相应疏远大皇子才好。 谁知大皇子说了这样的一番话,倒是让他消除了疑虑。 蒙古郡王暗道,大皇子虽然不是太子,却是最年长的。更何况他是蒙古郡王而大皇子是直郡王,身份也得当。 蒙古郡王没觉得大皇子这个说辞有什么不妥当,也真当他是代表了康熙帝留下,便朝他举杯:“多谢郡王。” 两人相视一笑,举杯对饮。 只是大皇子在和对方闲谈的时候,眼睛还是不时望着门口的位置,暗暗思量着怎么面对接下来的状况。 另一边。 康熙帝带了两个儿子匆匆赶往十七阿哥和十八阿哥的院子那边,路上不断询问;“那些人都绑了去?” “是。”梁九功轻声说:“都已经绑好了。” 几人急急忙忙来到了院子中央。 院子周围点了灯,院中情形能够基本上看清。跪着被五花大绑的那些奴才,都是从京城过来的,一共是三个厨子一个宫女一个太监,五个人。 原来,今日厨子们不知道哪里弄了几只河豚,做东西的不小心把河豚的毒素带到了银耳汤里,害得两个阿哥差点丢了性命。 那个送银耳汤的宫女,是偷吃了几口银耳羹而被牵连死亡的。 五个人双手绑在身后,跪趴在地上,嘴里塞着不知道哪儿来的破抹布,一个个神色惊恐,呜呜呜地想要喊叫,却说不出来话。 康熙帝望着地上跪着的几个奴才,眸光冷淡:“就是这几个人害得阿哥们丢了半条命的?” “正是如此。”梁九功道:“几个厨子互相推诿,都说那河豚不知道哪儿来的,也不知道怎么出现在小厨房的,只因为河豚味美,按捺不住弄来吃的。他们谁也不肯承认曾经弄了河豚到小厨房,谁都不肯承认自己操作失误让银耳汤沾了毒。为了保险起见,奴才把当时在厨房的三个厨子都绑来了。” 那小厨房就是蒙古郡王特意给京城的客人们腾出来的,里头做事儿的人全是宫里带来的,没有蒙古人。 康熙帝轻轻颔首:“既然如此,全都杖毙了吧。”想想又道:“主意嘴里的东西塞牢一些。”免得叫太大声再冲撞了蒙古人。 梁九功神色微顿,轻声询问:“皇上,不再细查了吗?” “不查了,免得闹出太多事情,让蒙古人看了笑话。”康熙帝寒声道:“若非是在蒙古,朕定然让他们腰斩而死!” 梁九功心下一凛。 是了,那些人能给阿哥们的饮食中不注意,弄了毒过去。那么指不定哪天就能“一不小心”让陛下的餐食中也染了毒。 这不是小事,必须严肃对待。 梁九功领命后快步离去。 康熙帝望着那几个人被拖出去拼命挣扎的模样,扭头询问:“你们都看清楚了?” 太子与四阿哥躬身道:“看清楚了。” “你们以后也小心着点。须知世事难料,难保哪天这些人就会起了异心,继而想要谋了我们的性命。”康熙帝道:“胤礽你是太子,自然要当心着些。胤禛,你媳妇儿有了身孕,你也得一再当心才行。” 胤禛这才明白,皇阿玛让他也跟着过来看,其实是为了让他注意四福晋的饮食安全。 胤禛忙和太子一起应声:“儿臣明白。” 康熙帝望着漆黑夜色,轻轻“嗯”了声后,又等了一会儿,估摸着那几个奴才应该是没了性命,这才带着两个儿子回到了宴席上。 原本大家都以为,两个阿哥这是救回来了,所以在康熙帝回到了宴席之后,众人言笑晏晏,算是真正放开来,吃吃喝喝,毫无顾忌。 十三阿哥早就拿了酒坛子过来,只是之前顾忌着弟弟们“中毒”的事情还没有个决断,所以一直没敢喝。 现在看到康熙帝皱了一下午的眉头舒展开,他知道弟弟们的事情应当是已经解决了,就拉着十四阿哥问:“要不要一起来一些?” 十四阿哥偷偷去看四阿哥,小声说:“咱们去问问四哥呗。” “不用问。”十三阿哥道:“就他那脾气,一定会说不行。倒不如问四嫂。” 十四阿哥点点头:“有道理。” 四嫂做事儿宽厚大度,不似他们四哥那般小气。 二人有了主意后,悄摸摸走到了哥哥嫂嫂那一桌,却也不理自家哥哥,只问嫂嫂行不行。 胤禛好笑地看着他们俩。 珞佳凝倒是点了头:“你们悠着点喝。少喝一点,动静别太大,喝得别太多就可以。” 二人开开心心地猛点头,回到位置上就是一顿畅饮。 许是两位阿哥带头畅饮的关系,许是康熙帝的脸色已经彻底好转让所有人都放心下来的缘故,屋里渐渐热闹起来。 本来大家伙儿的心情已经好起来了。 谁知半夜里忽然传出来消息。 十七阿哥已经渐渐好转,眼看着就要痊愈。而十八阿哥许是年纪太小,病情忽然恶化,刚刚人已经没了。 这下子当真是人心惶惶。 诸位阿哥连夜被康熙帝派人叫了起来,去两个阿哥的小院子聚集。 胤禛自然也是如此。 珞佳凝看着苏培盛和高无庸给他穿衣,忍不住千叮咛万嘱咐:“你到了皇阿玛那里,千万要少说话。倘若必须得说的时候,一定记住,现在皇阿玛还是很疼爱太子的,千万不要表错态。” 胤禛一一记下:“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穿好衣裳后,看着面露焦急紧张的妻子,胤禛到底是没有直接出门,而是先伸手握了握她的手。 “你不用担心我。我惦记着你,也惦记着我们的孩儿,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胤禛坚定地与妻子说道:“你暂时歇着。一会儿我就回来了。我一定记得,万事以你和孩子为先,所以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出事。” 第131章 第 131 章 十八阿哥的逝去让康熙帝悲痛欲绝。他半夜把阿哥们召了过来,想要和儿子们分担一下亲人故去的痛楚。 兄弟们被叫起来后都急忙往十七弟和十八弟的院子兴趣。 大皇子往康熙帝那边走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太子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在匆匆地走,忙把他拦了下来:“都望皇上那边走呢,唯独你转回去。做什么?好好跟着太子殿下,别乱跑。” 小太监打了个千儿,语气急促紧张:“太子殿下还没起来。奴才得赶紧过去叫。” “不对啊,刚才已经遣了人去叫,怎么现在还没起来?”大皇子眼睛半眯,回头望了一眼:“这样吧,我和你一起去叫他。”说着转身,打算朝着太子的居处走去。 小太监忙不迭去拦他。 大皇子眸光冷厉地扫过来。 小太监赶紧躬身:“直郡王……直郡王不必过去。太子殿下他、他很快就会好了,不用去催。” “哦?”大皇子冷笑:“他不用去催的话,那你是去做什么的?你不是就要去催他的么?” 小太监一时语塞。 大皇子又道:“既然太子不用你过去催的话,你就跟着我走吧。也不必多跑那一趟了。”说着就朝身后示意。 他身后的几个太监赶紧走过来,三下五除二把那小太监的手给绑到后头了,拽着他一起去了两个弟弟的院子。 小太监急得不行,不住求饶,说自己不是去叫太子殿下的,而是过去拿个东西,对没错拿东西,不是叫太子起来。 大皇子理也不理小太监,径直过去了。 刚进院子,就听到里头传出来哭声一片。 只是哭归哭,这里没有置办丧礼需要的一些布置。只因现在十八阿哥年幼,才七八岁的年纪,属于未成年就故去的。 这样情况下,他的丧礼不宜大半。 所以大皇子隐约觉得,或许十八弟在皇阿玛心中的地位,远比他当初以为的要高许多。 须知一个连丧礼都不能正式大办的孩子,半夜忽然没了,却使得皇上太过悲痛而把在场的所有皇子都叫过来,这份荣宠不可谓不盛。 也正因此,刚才大皇子看到太子身边的小太监,方才心中一动把人给叫了来。 好几位阿哥已经赶过来了,正围在康熙帝的身旁。 康熙帝面容肃然,看不出悲喜。 大皇子躬身行礼后,撤到了旁边,跟四阿哥挨着小声问:“大家伙儿都来了吗?” 胤禛轻声答道:“除了太子殿下,基本上已经来齐了。” “那……皇阿玛怎么说?十八弟忽然走了,怎的还把我们几个人都叫了过来。”大皇子道:“就算小十八是折了,但,哥哥们给弟弟守灵说不过去吧?” 胤禛斟酌着说:“应当也不算守灵。只是皇阿玛听闻十八弟没了,心中大痛,这才叫了我们一起。” 大皇子若有所思:“哦。” 他使了个眼色。 身边伺候的太监们就把刚才半路截了的小太监推搡着来到了康熙帝跟前。 康熙帝心里正揪着疼,不料一群奴才挤挤攘攘到了他跟前,便有些不耐烦地问:“你们几个是怎么回事。” 为首的大太监说话办事都很麻利,当即走到了康熙帝跟前叩头:“禀皇上。刚才直郡王往这边来的时候,看到这个小太监畏畏缩缩贼头贼脑。直郡王觉得这一两日发生了太多事情,这般怪异的举动着实让人放心不下,就将这个小太监给押了过来。” 康熙帝心里难受着,一个字儿也懒得多说,只侧眸朝着大皇子望了过去。 大皇子朝着皇上抱拳说道:“刚才儿臣看到了这个狗奴才贴着墙边走,形迹可疑。再问他,他说要去叫太子殿下过来。儿臣记得,皇阿玛早已经遣了人去各处叫我们过来。我和弟弟们都已经到了,太子殿下应当也已经知道了这事儿,也过来了。这小太监说的必然是假话无疑,就把他带了来。” 大皇子是兄弟们里面唯一一个年长于太子的。他身为哥哥,倒是可以略管一管太子的事情。 康熙帝叫来梁九功:“太子那边让人去了吗?” 梁九功躬身说:“太子殿下那边是奴才亲自过去的。” 康熙帝又扫了一遍院内。虽然夜色漆黑,可是院中点了数十盏灯,将院子照得通明。 只是,院里没有太子的身影。 康熙帝:“那太子人呢?” 梁九功迟疑着说:“奴才过去后,太子殿下身边的人只说是知道了,让奴才先行离开就行,他们会尽快叫了太子殿下起来的。奴才知道陛下您这边还需要老奴伺候,就先回来了,并未等着太子殿下起来。” 说罢,梁九功立刻跪下:“老奴罪该万死,还请陛下恕罪!” 康熙帝现在可听不得一个“死”字,忙摆了摆手示意身边小宫女去把梁公公扶起来。 他指了那个被大皇子带来的小太监:“你说说看,究竟怎么一回事。” 大皇子在旁边欲言又止,被康熙帝抬手指了动作不让他开口,大皇子就叹着气站到了一旁。 那小太监战战兢兢,全身都在哆嗦:“回、回皇上。小的是太子殿下身边伺候的。梁公公去叫太子殿下的时候,殿下刚才还没起来。小的接了梁公公的吩咐后,听太子殿下屋里需要些冰,就去吩咐人准备冰块了。奴才临走前太子殿下还没起来,小的看诸位阿哥们都来了,就想着殿下会不会还没醒,这才急匆匆赶回去再叫一次。” 康熙帝的声音沉了下来:“他还没起?梁九功不是去叫过了?他分明知道朕让他过来是什么事,他居然还没起?!” 因为又悲伤又愤怒,帝王威势尽显,康熙帝声如洪钟。 小太监吓得跪趴到了地上:“皇上恕罪!梁公公去的时候,特意到屋子门口叫了太子殿下。殿下也应了声,奴才方才去取冰的。奴才、奴才也不知道殿下是不是真的没起来,只是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没有殿下身边的,想着他还没起啊。皇上!奴才没偷懒啊!” 小太监吓得口不择言,哭了出来。 屋里,俯视着十八阿哥的宫人们哭做一团,哭声阵阵。 外头,这个小太监又在哀哀哭泣。 康熙帝不耐烦地抬脚朝他踹了过去,又吩咐身边几个宫人:“你们都去太子那边,把人给朕叫过来!”想想又指了梁九功:“你也跟着去!看看那边到底什么情形,夜晚寒凉,居然还需要让人去拿冰!” 梁九功应声,带着那些宫人而去。 康熙帝负手站在屋子门口,听着里头宫人们的哭声,不由想到了那个聪明乖巧的孩子。 虽然已经把那些作恶的奴才们都已经处置完了,可是那些狗奴才对小十八做的恶是收不回的。 小十八的命也回不来了。 康熙帝想到自己又没了的这个孩子,不由悲从中来,眼角溢出泪意。 十三阿哥看着皇阿玛的样子似是难过得有些撑不住了,就去旁边搬了个椅子过来,放到康熙帝身边:“皇阿玛,您坐。” 康熙帝听到孩子的声音后,恍然惊觉,垂眸望了望十三阿哥,欣慰道:“好孩子。”这便顺势坐了下来。 十四阿哥拉了十三阿哥,与康熙帝说:“弟弟刚刚……遭遇了这种事情,屋子里乱作一团,十七弟还在休养。我和十三哥想进去看看,顺手帮帮忙。” 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刚才已经进去了,他们看四哥也在外头,就想着跟四哥一起守在外面。 可是现在外头好像是要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他们俩想着,他们又不是多么聪明机灵的,在外头留着说不定给人当了挡枪的,倒不如进去待着,免得在外头说不定还会引了旁人的怒火,再给四哥惹麻烦。 俩人想的很好,可惜事情没能撑。 “不用了。”康熙帝抬手拍了拍两个儿子的肩膀:“刚才你们四哥说过,想过去帮忙。可我想着,你们做哥哥的进去不太妥当,就没让老四过去。他既然不用过去了,你们也不用。” 想想也是,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是和十八阿哥同母的亲兄弟,他们俩进去倒是没有太大的问题。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交换了个眼神,两人知道进屋无望了,索性一起扶着皇阿玛让皇阿玛坐了下来。 俩人撤到了四哥的身边,想想又把身子往四哥身后塞了塞,免得被大皇子或者是太子殿下注意到,再找他们的事儿。 过了许久。 鸡鸣声响起,天都蒙蒙亮了,院子里方才出现太子殿下迟来的身影。 紧接着,院子里响起了太子爽朗的笑声:“对不住对不住。我刚才睡得太沉了,一下子没醒过来,又睡了过去。倒是没想到你们来得那么齐。这样看来,倒是显得我好似十分懒惰似的。” 恰好四阿哥站的位置距离院门最近。 太子当即扭头和四阿哥说道:“四弟最近是愈发勤劳了。也是。若非你早早起来‘耕耘’,四弟妹又怎会在旅途当中还能有了身孕呢。” 胤禛当即眉目冷了下来。 只是不等四阿哥开口,十四阿哥已经从旁叫了起来。 虽然没遇到事情的时候,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会想着自己撑不起事情来,觉得还是往后躲一躲的好。 但是,真有人敢针对他们四哥的话,俩人是绝对不依的。 眼看着太子殿下一来就拿四阿哥说事儿,十四阿哥第一个跳到了前头:“太子诞下这话说得好笑。什么叫‘早起耕耘’?你这话说得好似话里有话。可这种话,是现在这个时候能够说得的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所有人瞬间意识到,眼下正该是为了逝去的十八阿哥痛苦难过的时候。 太子怎的还能想到用夫妻间的那点事情来调侃四阿哥?! 而且,太子的脸上满是笑意,丝毫都不见悲痛之意。就好像刚刚死去的那个少年不是他弟弟一般! 康熙帝刚才还沉浸在悲伤里,压根没有留意到太子过来了,自然也没有发现太子一进院子就带着的笑容和说的话。 直到十四阿哥和太子那边起了冲突,这位心里哀痛的帝王方才发现了周围不对劲的地方。 梁九功从太子的身后绕过来,匆匆走到康熙帝身边:“陛下,殿下过来了。” 康熙帝愣了一下方才缓缓望过去:“胤礽啊。” 说着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有些哽咽,眼角也有湿润泪意。只是不甚明显。 胤禛发现了,偷偷侧头朝着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望了过去。 可是,这俩弟弟压根没看到他的示意。 十四阿哥怒怼太子之后,十三阿哥也从后走了出去,朝着太子一拱手,又道:“十八弟半夜没了,我们都很伤心。一直在陪着皇阿玛守着十八弟离开。太子殿下丝毫不见悲痛也就罢了,甚至还有心思调侃四哥和四嫂的感情好,这是弟弟万万没想到的。” 十三阿哥从小就跟四阿哥感情甚好,遇到了四阿哥被人这般说着,他的脾气就也上来了,说话夹枪带棒冲得很。 太子当时脸色不太好看起来:“老十三你什么意思。十八弟没了,难道我不难过吗?你以为只有你难过?” 他又朝向十四阿哥:“你急什么急。看你这臭脾气。我和四弟开玩笑,四弟还没说什么,你们俩倒是叽叽歪歪开了。没见过你们这样做弟弟的!” 这时候,一道震怒的声音骤然响起。 “朕也没见过你这样做哥哥的!”康熙帝三两步走到了太子的跟前,抬手朝着太子的侧脸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 太子不敢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脸颊,呆呆地望着康熙帝,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康熙帝怒指太子,厉声训斥:“你十八弟没了!朕让人去叫了你们所有兄弟,唯独你,只有你!拖拖拉拉不肯过来!即便是过来了,也丝毫不见悲痛,只嬉笑怒骂,甚至还对着你悲伤的四弟在说笑!” 康熙帝伸手把四阿哥拉了过来:“你说你四弟什么?你再说一遍!朕倒要听听,一个是早早赶了过来,恨不得以哥哥的身份过去给小十八守灵的四贝勒。一个迟迟不肯过来,一遍两遍好不容易请了来,即便是来了,也丝毫不为弟弟的离去而伤心的太子殿下!朕要看看,哪一个才能算得上是朕的好儿子!” 四阿哥神色悲戚,拱手说道:“还请皇阿玛莫要太过悲伤,请皇阿玛注意身体。大清还得靠皇阿玛费心撑着。” 康熙帝欣慰地拍了拍四阿哥肩膀。 太子忙说:“皇阿玛!儿臣也是很悲伤的。只是……只是昨儿晚上吃了酒,刚才没能一下子醒来……再说了,今儿早晨着实热了些……” 大皇子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声:“今日寒凉,我们都是盖了两层被子御寒的。” 说罢,大皇子仿佛刚刚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说道:“啊对了,太子莫不是身边伺候的人太多,人挨着人,又做了刚才太子殿下亲口说的那种‘耕耘’之事,方才觉得热的?” 太子的脸顿时一阵青一阵白:“老大你说的什么话!” “太子殿下对四贝勒说的是什么话,我对太子殿下说的就是什么话。”大皇子叹了口气:“太子殿下用‘耕耘’一事说四阿哥和四福晋的时候,十三弟十四弟为四阿哥和四福晋开脱,太子殿下生气得很。如今同样的字眼儿用在了太子殿下的身上,殿下,你倒是要恼羞成怒了吗?” 太子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但,转眸看到了康熙帝的神色后,他这种气愤又化成了恐惧。 “皇、皇阿玛。”太子磕磕巴巴说道:“儿臣,儿、儿臣只是……” “混账东西!”康熙帝勃然大怒:“滚出去!这里不需要你!” 太子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忙不迭地跪了下来,膝行到康熙帝脚边:“皇阿玛!儿臣真的是无心的!无心的!儿臣想着,想着现在大家气氛不太好,说两句让气氛好一点……” 康熙帝正在怒头上,再加上憋了一个晚上的伤心,登时火冒三丈,抬脚把太子踹出去很远。 太子捂着胸口,吐了一口血。 梁九功赶忙过来劝:“陛下,十八阿哥的事情还得置办。现下郡王也快醒了,在这儿做这种事情,怕是得和郡王商量一下。陛下不如回房休息一下,好一会儿和郡王商量此事?” 他口中的“郡王”,说的便是蒙古郡王。 十八阿哥在这儿折了,总得和蒙古郡王知会一声,而后运送尸身之类的事情再一一操办起来。 想到那个刚刚去世不久的乖巧小儿子,康熙帝终是悲痛难忍,哽咽着说不出话。 梁九功会意,让人扶了康熙帝回屋休息,又转身朝着诸位阿哥打了个千儿:“诸位爷,现在皇上需得稍作休息,还请各位爷回去吧。” 大皇子看着地上那一滩血,高兴得很,却也不好笑出声来,只弯了弯唇角:“梁公公辛苦了。” 梁九功躬身没说话。 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一同准备出去。 梁九功说道:“恭送四爷、十三爷、十四爷。” 十四阿哥朝他略一点头。 等到几个人散去后,太子方才狼狈得被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他擦了擦唇角的血渍,指了梁九功大骂:“你个吃里扒外的奴才。你不好好的在我那儿叫我起来,倒是提前走了。怎么?有皇阿玛给你撑腰,你当自己是主子了?” 梁九功躬身,语气淡淡:“殿下说笑了。奴才是得回来复命,又要帮忙置办十八阿哥院子里的事儿,这才赶回来的。” “那个贱蹄子呢?”太子眼睛在院子里巡视着,因为天色渐渐亮了,院子里的一切基本上都能全部看清:“我让他在屋子外头守着,有事儿就叫一声。他倒好,居然不管事情就这么走了!” 小太监吓得瑟瑟发抖。 刚才被康熙帝训斥过处罚过,他的脊背出的汗已经完全湿透衣衫。 现在被太子这么狠戾一看,他直接吓得几乎要晕过去了。 梁九功这便笑了:“殿下说得好笑。您院子里本该有四五个人在廊檐下候着的,奴才过去的时候,只一个最丑的小太监在廊下守着。您要他去弄些冰过去,他便去了。您不让奴才等着,奴才便走了。说来说去,事儿都是您一个人办的,怎么还成了奴才和这小太监的错儿?” 太子指着梁九功的手已经因为生气而发抖了:“你——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往后若是我……” 他身边一个俊俏太监拽了他一把。 他恍然回神,忙急急打住了话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殿下还有事吗?没事的话奴才就先走了。”梁九功道:“皇上那儿还等着奴才呢。说起来,奴才并不吃里扒外,奴才一直都是只听皇上的吩咐。” 说罢,他也懒得朝太子行礼了,转身便脚步匆匆离开了院子,径直朝着康熙帝落脚的院落行去。 太子恨恨的追了两步,想要惩治这个梁九功。可是胸口被皇上踹得生疼,走了半步就疼得动不了了。 他身边的一个俊俏太监忙扶住了他:“您别动了。您刚刚差一点就说错了话,幸好梁公公没听出来。您现在还是不去招惹他为好。” 太子这便想起来,自己之前差点说出口的,往后他做了皇上定然饶不了梁九功。 得亏了没说出口。 太子拉住了这个小太监的手:“幸亏有你。若不是你,我这一次怕是要遭了难了。”说罢,他终是没有再和梁九功计较什么,而是让小太监扶着他进屋歇着。 ——旁的阿哥们都回各自院子了,他虽然带着伤,却不敢现在就走。 不然皇阿玛揪住这个事儿又是他一个错处。 毕竟皇阿玛没准许他回去。 胤禛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起来。 他看馥容在院子里,就问了一声四福晋还在睡么。听说福晋已经起身了,忙加快脚步进了屋。 胤禛进屋的时候,珞佳凝已经正在窗边站着吩咐人去摆早膳。 胤禛忙过去扶着她:“怎的起来那么早?再多睡会儿就是。”说着就想扶了四福晋坐下。 不怪他这么小心。 实在是妇人怀孕不容易,一个跌跤一个碰撞,都能让胎儿出事,甚至危及孕妇性命。 他不敢用自家媳妇儿的安危做赌注,尽量让她小心为上。这样她娘儿俩安全了,他才放心。 珞佳凝轻轻把胤禛手推开,低声问:“十八弟那边怎么样了?” 胤禛把刚才的事儿大致说了一遍。 珞佳凝知道那件大事恐怕就在最近要发生了,缓缓摇头:“四爷最近都守着我吧,莫要随意乱走了。” 大皇子必定会趁了这一次的机会,将太子拉下马。 他做他的,没问题。 可她不会让他的事儿牵连到她夫君的。 “十八弟这次的事情颇有些蹊跷,我想要仔细查看一下,无奈这是蒙古,我也没有什么消息来源。”胤禛叹息着,顺手又扶了自家福晋,想要让她坐好。 珞佳凝面无表情:“我想站一会儿。” 他来之前她一直都是坐着的,才刚站一下下而已,想多站站。不然坐多了也难受。 胤禛微笑:“可是,咱们孩子应该是想坐着的。来,听话,坐着舒服。”说着就拉了椅子到她腿后。 意思不言自明。 珞佳凝:…… 所以说就不能让这家伙知道她有孕。 看他这股子把她捧在手心里的呵护劲儿,简直让她要暴躁了好么。 第132章 第 132 章 蒙古郡王只知道十八阿哥生病病得厉害,却没想到这孩子会一命呜呼直接在蒙古地界殒命。 消息是身边亲信告诉他的。亲信也是刚知道事情不久,这就急急忙忙来告诉了他。 蒙古郡王担忧着。 即便皇上那边厨房里的厨子不是他的人,即便皇上那边伺候的也不是他的人,可如果皇上真要怪罪于他,他当真脱不了干系。 毕竟这是在他的地界上。 所以,在看到康熙帝过来后,说到“十八阿哥突发急症不治而亡”的消息时,蒙古郡王心里咯噔一声,还以为皇上会降罪于他。 谁知皇上十分宽厚,根本没有计较他在这边“招待不周”,而是询问他方便不方便帮忙单找一辆敞阔的车子,运送十八阿哥的尸身回到京城。 “自然可以。”蒙古郡王见皇上不和他计较旁的,反而好生询问,主动把这事儿包揽下来,爽快地说:“不光是马车,就连马匹,甚至他的棺木,我都能找人置办妥当。” 蒙古人素来豪爽,说话有什么就直接说了出来。郡王也是如此。 当他脱口而出讲完那些话后,才后知后觉发现“棺木”这个东西让他来准备,好像不太合适,忙又补充几句:“当然了,我来准备小皇子的棺木不太妥当,这事儿我不敢揽着。还望皇上莫要见怪。” 康熙帝素来疼爱十八阿哥,眼下看到蒙古郡王这般为十八阿哥着想,他也是心里熨帖得很。 “郡王此言差矣。你在这儿生活了那么多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极为熟悉。倘若你来为十八阿哥置办棺木,我高兴还来不及,怎的还会怪罪你?”康熙帝道:“既然如此,一切有劳郡王了。” 蒙古郡王爽快地点头:“陛下请放心。我会速速办好这件事。”说罢,他朝康熙帝行礼过后,大跨着步子出了屋。 康熙帝不由慢慢转回了十八阿哥的那个院子。 小孩子忽然故去,自然不能大办。到时候由一队宫人护送着回到京城,安葬了就也罢了,不能举办什么仪式。 康熙帝站在院子的门口,不由得想到了孩子昔日和他玩笑的种种情形,瞬间悲从中来几乎泪下。 就在他眼角里即将溢出泪花的时候,一旁忽然传来一道惊慌且惊喜的声音:“皇阿玛!您可回来了!” 映入眼帘的便是太子捂着胸口跌跌撞撞而来的模样。 康熙帝没想到其他阿哥都走了的情况下,太子依然能够守在这里。 他心下略微安慰了些,想着太子对十八阿哥也不是完全毫无情意的,毕竟其他人都走了太子却依然守在院子里。 特别是看到太子唇角干涸的血迹,这让他想到了刚才猛然踹出的那一脚,心境更是不一般。 康熙帝面容略松:“胤礽你没走?” “没走。”太子觉得胸口疼,依然坚持着站起来,对着康熙帝道:“皇阿玛没让儿臣走,儿臣自然要守在这里。” 康熙帝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略微怔忪:“嗯?” “皇阿玛不是只说了让大皇兄和四弟他们离开吗?”太子也挺疑惑,不知道皇上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儿臣最听皇阿玛的话了。皇阿玛没说让儿臣离开,儿臣自然哟啊守在此处。” 他从之前的晚宴的种种迹象判断,皇上最想听到他“听话”的言辞了,故而如此回答。 谁知他好像这一次猜错了。 听闻他的答案后,康熙帝居然神色冷了下来。 “你回去吧。”康熙帝语气淡淡:“这儿也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地方。” 太子辨不出皇上语气里的喜怒,只能迟疑着笑了笑:“皇阿玛那么多事,总有儿子帮得上的地方。儿子虽然受了伤,却还能坚持着,肯定可以帮忙的。” 康熙帝刚刚热乎起来的心就这么瞬间冷了下去。 就算到了这个时候,太子还不忘提醒他,他之前踢了太子那么一脚。太子甚至还十分“大度”地表示,不会和他计较那一脚。 康熙帝闭了闭眼:“你先回去吧。” 太子分辨不出皇上什么意思,试探着询问:“皇阿玛真没什么事儿让儿臣去办了吗?” 康熙帝缓缓开口:“你既然伤到了,自然需要休息。你且回去休息吧。” 太子左思右想后躬身行礼:“那儿臣就先退下了。” 太子直到离开院子,都还在思索着自己现在走到底是对还是不对。他忍不住回了一次头,揣摩着皇上的意思。只可惜皇上的表情太平静了,压根让他看不出来喜怒。 太子只能在小太监的搀扶下,一步回头地慢慢离去。 当太子的身影彻底在院外消失之后,康熙帝蓦地把旁边石桌上的一套茶具给拂到了地上。 他震怒。 蒙古郡王身为外人,尚且能够因为十八阿哥的死而耿耿于怀,觉得是他们蒙古招待不周之故,甚至还努力给十八阿哥找合适的棺木与运送的马匹车辆。 相较之下,太子身为十八阿哥的嫡兄,居然丝毫都不顾及兄弟情义。弟弟死了,太子却还能够嬉笑自若地试探他的意思。 康熙帝拂袖而去,吩咐跟在身边的梁九功:“你找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商量十八阿哥运送的相关事宜,看他们要不要派一些可靠的人跟车回京。” 梁九功应声。 “……要不也问问四阿哥的意思吧。”康熙帝忽然想到了那个一进院子就要冲进屋里的急切身影。 当时四阿哥半夜来到院中,一问十八阿哥果然是不行了,直接冲到屋里想要守在十八阿哥床边。 还是康熙帝把他叫了出来,他才没有硬守在那边的。 可见四阿哥对这个弟弟,心里终究留了一块位置,不论怎样,四阿哥都觉得,十八弟也是他的弟弟。 这让康熙帝想到了,和四阿哥并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却从小就受到四阿哥多方面照顾的十阿哥。 十阿哥的生母身份如此低微,四阿哥却丝毫都不介意,对十阿哥呵护备至,守着这个弟弟健康长大…… 康熙帝素来器重十阿哥和十四阿哥的。这俩孩子从小就课业骑射都还不错,长大了后,对国事也颇有自己的见地。 只他们俩的性子太桀骜不驯了,时常惹出点麻烦事情,让他头疼。 就这么两个不听话的儿子,如今却和四阿哥四福晋相处的那么好,可见四阿哥和四福晋两人是很合格的兄长和嫂嫂。 四阿哥不只是十阿哥十四阿哥的哥哥,也是十八阿哥的哥哥。 康熙帝吩咐梁九功:“需要人的时候,就问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这两个毕竟是十八阿哥同母的亲哥哥,所用之人必然是对十八阿哥衷心的。 “至于用车用马和其他一应物品,蒙古郡王会安排一些,其他的你找四阿哥询问。”康熙帝道:“老四心性沉稳,当得起大事。” 而他自己,因为失子之痛,实在难过得紧,一点也不想去掺和进十八阿哥的后事里面去。 只因多想一下,自己的心口就更疼一分,实在是难以面对。 梁九功问道:“不用问问直郡王么?” 他明白皇上不找太子的原因。一是太子表现得对十八阿哥之死太冷漠了,皇上不放心把事情交给太子。二是太子被踹了那么一下,也不像是立刻就能担事的样子。 可大皇子到底是众皇子之首,皇上居然绕过了大皇子,这让他十分诧异。 毕竟大皇子之前表现得十分冷静且果决,押了个小太监就能捉住了太子的错处,算是个做事儿仔细的。 康熙帝听了梁九功的疑惑后,目光放远,望向天边。 “老大做事儿是仔细,可惜太会算计。”康熙帝道:“处理亲弟弟的事情,不需要算计,主要还是兄长对弟弟友爱。就老四吧,不用管老大了。” 梁九功恍然大悟,应声而去。 太子胸口挨的康熙帝那一脚,着实不轻。 当时已经吐了血,回到自己屋里后才发现胸口疼得厉害,让人揉了揉觉得不行,就叫了太医去看。 敷了药,直接歇息了下。醒来时到了傍晚,他觉得倒是好一些了,不至于呼吸都是痛的,却还是疼得厉害,走路时一步喘回。 眼看着疼得这么严重了,他却还是坚持着参加了蒙古郡王置办的晚膳。 之所以不能再叫“晚宴”,实在是因为十八阿哥故去后,这儿不太适合再饮酒跳舞,只能低调一点,大家凑一起吃个饭而已。 太子来的时候,被小太监搀扶着,好似走路都不利索了,腿脚时常打摆。 好不容易来到位置上坐下,他还惨白着一张脸,对弟弟们不住歉然地说:“我这会儿不舒服,原本不该来这里扫了大家兴致的。可是……” 他自嘲笑笑:“可是我身为东宫之主,总得成为弟弟们的表率,就算是身体抱恙,也得过来才行。” 这样的笑容,他本来是想做给皇上看的,让皇阿玛瞧一瞧他无奈又体谅的模样。 可是此时此刻,这样的笑容看在了康熙帝的眼中,只觉得扎眼。 其他阿哥们都是面容哀戚,连饭都吃不下。 偏偏太子身为皇子们中带头的,却还能笑得出来,而且还能想着用笑容来“算计”一番。 康熙帝便招来梁九功到身边,小声询问:“朕当时踢太子那一下,当真如此之狠吗?” 连路都要走不动了? 梁九功斟酌着说:“厉害是厉害,毕竟皇上九五之尊,龙威甚严。只是却也没有严重到那种地步。您顾念太子的一番孝心,自然舍不得对他太狠。” “是这样没错。”康熙帝满意地点点头:“只是太子做样子做得太过了,显得好似朕不近人情,将他踢残了似的。” 说罢,康熙帝嗤了声:“怕是不想掺和到十八阿哥的事情里面吧。” 梁九功忙说:“太子殿下可能觉得,自己身上染了血,再冲撞了十八阿哥的事情就不好了。” 康熙帝心里有自己的想法,对此颇不以为然,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大皇子距离太子和皇上的位置都不算远。 他虽然没有听到康熙帝和梁九功在说些什么,但看康熙帝和梁九功神色,他心中已经约莫有了些数。 大皇子拿起茶盏,撇去浮沫慢慢饮着,心中有了计较。 有些事儿就得紧着点办。 一旦迟了,可就真的错过最好时机了。 酒宴散去后。 大皇子略等了片刻,估摸着康熙帝回到房中后应当是梳洗完毕准备休息一下了,这便脚步匆匆赶到了康熙帝的院子,求见皇上。 康熙帝这两日心累至极,昨儿晚上更是一夜没睡,现在头在隐隐作疼,全身都在叫嚣着疲乏。 他很想好好休息一番。 无奈大皇子来得又急又快,似是有什么重大事情要和他说,身为帝王而且身为父亲,他终究是没有拒了大皇子的求见,而是让廊下的小太监传话:“让他进来吧。” 大皇子进屋和康熙帝略说了会儿话后,不时地提到几句有关太子的话题: “皇阿玛,听说太子殿下召了太医诊治?希望他的伤痛早一点好。” “儿臣听闻太子殿下对他胸口的伤势颇有抱怨,说是那伤扰了他的睡眠,让他吃不好睡不好,人都憔悴了。” “皇阿玛,十八弟的事情就交给我和四弟去办吧。太子殿下这两日怕是身子不适动弹不得的,想必没办法去理会十八弟的后事。” 康熙帝只觉得脑袋嗡嗡嗡的,满脑子都是大皇子那一句一个的“太子殿下”。 他终究是不耐烦了,摆摆手说:“胤褆你先下去吧。这事儿朕自然会好好思量。” 大皇子看到皇上那十分厌烦的样子,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一些——今儿晚上,皇上就算躺在床上,脑子里都会不断蹦出来“太子殿下”这几个字,而后想到太子今日做的那种种“不关爱幼弟”的事情。 这事儿就算是成了一半,大皇子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正好这个时候,刚刚去休息的梁九功也被重新叫了回来,进屋行礼:“奴才见过皇上,见过直郡王。” 大皇子知道自己是时候离开了,就朝康熙帝行礼后自行离去。 出屋后。 大皇子和等在廊檐下的随从一起离开,又悄悄商议着事情。 大皇子隐约觉得旁边树边有人,就压低声音问身边随从:“你帮我看看谁在那边。” 随从不动声色望了过去,小声说:“好似是太子殿下。” 大皇子先是眉头一皱:“是他?”而后暗喜:“……是他的话,倒也好办了。” 随从:“但听直郡王吩咐。” 大皇子:“无论我说什么,你都听着就好,别多说什么。” 这时大皇子略微拔高了一些声音,用只能自己这周围和旁边那大树下的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刚才我出来的时候,皇阿玛正好去和梁公公在窗边谈论事情了。你想知道谈论的是什么?那我也没法告诉你。不过他们言谈之间说过‘太子’二字,想必是和太子殿下相关的了。” 太子其实这一次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到院子里来,实在是占到了天时地利人和。 因为十八阿哥亡故,康熙帝抽调了身边的一些人去十八阿哥院子里帮忙。而后康熙帝又怕蒙古郡王置办车子和棺木的事情太过繁杂,派遣了一部分人跟着蒙古郡王。 这下子院子里剩下的人也就原本的十之四了。 有几个人在院子周围巡视,另外二人则守在院门边上。 大皇子过来之后,那两个人同一个进去通禀康熙帝,另一个则去找梁九功了,恰好就这么一点点的时间都不在院门边。 太子就恰好凑了这个门人值守在院门的时候,正好进了院子。 他远远看到了大皇子进入康熙帝屋中,便寻了个大树下阴影的位置慢慢等着。 倒也不是为了躲藏。 而是因为最近种种事情都和大皇子脱不开干系,他现在不想和大皇子一起去见皇阿玛。 大皇子出来的时候,太子正犹豫不决着,思考着到底要不要在这个时候进去一趟,和皇阿玛敞开心扉聊聊天。 毕竟他之前做的事情略失了妥当,惹了皇阿玛生气。 倘若现在父子俩心平气和好好聊一聊的话,说不定就能化干戈为玉帛,能够不计前嫌继续好好相处了。 谁知他正想着“不如明天再说”吧,打算离开的时候,却听到了大皇子和属下密谈的那一番话。 太子这便更加踟蹰起来。 去?还是不去?皇阿玛到底想不想见到他?如果去了,他们父子俩究竟是会握手言和还是更加两相对峙? 这都是他十分疑惑而又举棋不定的源头所在。 偏偏皇阿玛好似在里头正和梁九功谈论着有关他的话题…… 太子踌躇着上前,忍不住挨近了门边儿,想听一听皇阿玛到底对他是个什么态度。 半晌没有声音。 这时候他想起来,大皇子说的是康熙帝和梁九功正在窗边密谈,便又转了脚步走到了窗户底下,想要听一听两人的对话。 可是窗户那边只有一窗相隔,但凡外头有点动静都能听到。更何况树下有落叶,脚踩上去吱嘎声响起,任凭谁在窗内都能意识到外头又问题。 因此,太子刚刚走到了窗户边上,就不小心就听里头传来一声呵斥:“谁在外面!” 太子没料到自己会被发现,慌乱之下赶忙跑走。 可是康熙帝身边的侍卫都是反应极快的,距离最近的几个人听到了皇上的呵斥声后,立刻赶往这边的窗旁。 几把利剑伸出,将窗外的人给牢牢围住。 不过,当大家看清楚了这个人是谁时,俱都愣在了当场:“太子殿下?” 康熙帝已经察觉了窗外的异状,大跨着步子出了屋。 看到太子的刹那,他先是诧异而后震惊,不敢置信地问:“你偷偷在我窗边做什么?” 太子百口莫辩,而且他确实也做错了,紧张加后悔的情绪涌上来,结结巴巴说:“没、没做什么。就……我就路过这里……” 欲盖弥彰说的便是这种情形了。 倘若他大大方方地说一声,自己来见皇阿玛,不小心经过了窗边踩到了枯枝落叶,那么康熙帝或许还不会怀疑他。 可他现在的这般情形太过诡异,任谁一看都会觉得他这模样十分心虚。 康熙帝望着太子那不住躲闪的眼神,想到之前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当即脸色冷了下来:“你跟朕进来。” 太子不敢上前,畏惧地连连后退。 他也搞不懂,自己刚才怎么就鬼迷心窍过去“听一听”了。 他想,如果他照着自己之前来的本意,大大方方走到门边求见不就没事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过来呢? 这一趟到窗下,也让他心虚得很,压根不敢直视皇阿玛的双眸。 看着他这个模样,康熙帝隐约明白了什么。帝王显露怒容,指着太子:“胤礽,你给我滚进来!” 太子忙辩解:“皇阿玛,儿臣过来只是想和您好好聊一聊的。当时去窗户边,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 他这种心虚的样子,谁会相信他不是故意? 康熙帝直接让侍卫们扣住了太子,押着他进了屋。 不等康熙帝开口询问,太子边被侍卫押着前行,边不住辩解:“皇阿玛!冤枉啊!儿臣冤枉啊!儿臣身为太子,除了您之外就属儿臣最尊贵了,儿臣何至于做出这种对您不敬的事情呢?” 康熙帝本就昨天一夜没睡,疲累至极。 眼下看到了太子这般偷窥后不仅不死悔过,反而振振有词的模样,他更是压不住脾气,勃然大怒。 “除了朕之外,就属你最尊贵?”康熙帝揪住了太子话中的这个把柄,当即驳斥:“那朕如果撤了你这个‘尊贵’的身份,废了你这个太子,你是不是就不敢这般胆大包天、在朕的屋外窥视了?” 太子没料到皇上大怒之下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怔在了当场。 侍卫们,以及屋外听到异动匆忙赶来的宫人们,也都没料到能听见皇上这一番对太子厌弃至极的话语,不由都愣在了外头。 有个小太监是太子带来的,之前一直在院子外头不远处徘徊等着,刚才看这边“热闹”起来,觉得不对劲凑了过来。 现听到皇上居然说要“废了太子”,他心下大惊,赶忙跑出了院子,去搬救兵。 四阿哥院子里。 珞佳凝都已经躺下了,却听翠莺慌慌张张跑回来,在院子里不住大喊。 她就把翠莺叫了过来询问:“怎么了?” 翠莺气喘吁吁:“福晋,奴才刚才经过皇上的院子周围,听说皇上抓住了在屋外窥探的太子,已经让人把太子抓起来了!” 珞佳凝不由一愣:“这么快?” 她知道会有太子窥探一事,却想着十八阿哥刚刚亡故,太子这边的事情不会那么快出现。 谁料这个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胤禛刚刚扶了妻子躺下,见她好似没事了,他又担忧皇上那边,就和她说:“你且歇着,我去看看。” “不成!”珞佳凝见状一把拽住了他:“四爷哪儿都别去,陪着我就好。” 胤禛有些迟疑:“可是皇阿玛那边……” 即便他不主动过去,等会儿皇阿玛也会遣了人过来叫他的。 “四爷听我一句劝,现在不要过去。”珞佳凝快速思索着:“四爷对外说,我孕中吐了,难受得很,想让太医过来看看。又想吃些酸辣的东西,想让厨子帮我做一些来。就让他们都来,越多越好,越快越好!” 她想,一会儿康熙帝可能真的会让人过来找四阿哥去说话。 幸好她“刚刚查出来有身孕”,矫情一点也没什么。恰好借了这个借口来让四阿哥和她脱身,不参与到康熙帝与太子的那点事情里去。 胤禛不知道福晋这是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但看她神色紧张,他自然忙不迭地把事情吩咐了下去,也没多问什么。 太子身边那个搬救兵的小太监发现事情朝着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后,他一开始去了大皇子那边,想要求了大皇子帮忙。 谁知大皇子压根就不在房里。 他又忙去四阿哥的院子搬救兵,毕竟四阿哥四福晋心善,一定会帮太子殿下的。 结果他匆匆忙忙跑到那儿后才知道,四福晋孕中不舒服,所有人都在绕着她忙着。 如今四阿哥的院子里聚集了一大堆的人,太医和随行且未出事的御厨们都来了,乌泱泱一大堆人凑在一起,挤了满满当当一院子,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的样子。 小太监瞠目结舌。 ……好家伙。 此处简直比皇上那边还热闹。 这让他如何去请四阿哥和四福晋啊?! 第133章 第 133 章 一整晚,珞佳凝都留了胤禛和自己在一起,丝毫都没让他离开她的身边。 康熙帝知道四福晋有孕,且听说了她孕中不适地事情,自然不会去为难老四夫妻俩,留了他们夫妻俩在院子里,并没有强制性把他们叫过去。 至于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除去刚刚好了点却依然卧病在床的十七阿哥外,所有人都被叫到了皇上的院子里,有些睡着了的甚至被拽起来——譬如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不光躺下了还已经睡着了,都被直接从床上拉起,快速穿衣赶了过来。 就连之前在十八阿哥的屋子里痛苦不已的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也都赶到此处。 大家伙儿一进院子就感受到了来自于帝王的勃然怒气。 “……朕时常教导你们,一定要谨言慎行,不可鲁莽行事,更不能心生歹意做那鸡鸣狗盗之事。”康熙帝也不知道训斥多久了,声音已经沙哑,眸中怒色不减半分,冒着气极的赤光瞪着眼前的太子:“可你倒好。身为兄弟们中的表率,居然做出‘窥探’之事!若非朕素来警醒,瞬间发现了窗外有人,怕是还不能戳穿你的恶行!” 太子眼神呆滞,重复着不知道第几次的辩驳:“皇阿玛,儿臣原本是想来寻您说说话的。看您在窗边,这才过去想给您打个招呼顺便给您个惊喜的。” 康熙帝冷笑叱道:“不要寻那么多借口!朕还从未听说给人惊喜是要通过‘偷窥’的方式来进行的!” 许是训斥太久了,这一通话说完后,他忍不住掩唇剧烈咳嗽起来。 阿哥们噤若寒蝉谁都不敢吱声。 还是梁九功,跟着康熙帝时间久了,知道皇上这样子已经到了训斥的极限,再多的话怕是嗓子都要废掉。 梁九功赶忙上前来:“陛下。夜深了,诸位阿哥们怕是也累了。您不如让阿哥们回去歇着,您也顺道歇了?” 这就是给了康熙帝一个台阶下。毕竟孩子们都回去后,皇上再在这儿杵着也没必要了,不若回屋歇着为好。 康熙帝听出来了梁九功的意思,也知道梁九功是关心他的身子康健。 可他现在对着这个从小疼宠到大的孩子,看着太子那肖似已故先皇后赫舍里氏的面容,不由心中一阵阵抽疼。 康熙帝指着跪在地上的太子,寒声询问:“你们都看到了?这就是你们的好兄长!好太子!他,今日在朕的屋外偷偷窥视,被朕抓了个正着!” 其实阿哥们已经大致了解过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听到皇阿玛说话内容后不至于太震惊。 可是皇阿玛这种提及太子所做一切时,透出的那种心如死灰的沉痛感,还是惊到了诸位阿哥。 十四阿哥赶忙上前来,扶住皇阿玛:“您身子要紧。儿臣扶您回屋歇着吧。” “朕不去!”康熙帝伤心愤怒下,也愈发执拗起来:“朕倒要看看,胤礽这个不知礼义廉耻的东西,还能说出什么旁的辩驳话来!” 他到底是两天一夜都没睡了,已然是疲累至极。 即便是青少年精力最旺盛的时候,都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康熙帝如今五十多岁的年纪,身体终究是不如年轻时候那般能熬。 刚才已经生气太久,康熙帝火冒三丈,如今一通话铿然说完,他忍不住咳了几声。而后有些头晕目眩,头疼欲裂。 十四阿哥发现,皇阿玛生气的时候,身体微微颤抖,而且身子略有些往旁边歪的迹象。 他暗道不好,忙大声喊了一句:“十三哥!” 就在十三阿哥冲过来和十四阿哥一起刚刚扶住了康熙帝的时候,这位帝王,却是在经历了连续的打击和悲痛后,终于撑不住,晕倒在地。 院子里顿时慌作一团。 这时候几位太医从院门口方向冲了过来,口中唤着“皇上”,手忙脚乱赶紧给康熙帝看诊。 梁九功刚刚还慌得不行,想着让人去四福晋的院子里找太医。没料到太医们就在周围,忙问:“你们不是去四福晋那边了吗?怎的还来了这边?”虽然是询问,但语气到底是高兴的。 皇上晕倒,是绝对的大事。 太医们就在旁边的话,皇上必然不会出事,定然很快就能醒来,梁九功暗自稍微松了口气地自我安慰想着。 太医们没空答他的话,都急急慌慌地往康熙帝身边凑过去,想方设法地互相帮着忙,一起来救治皇上。 一位稍微年轻一些的太医,因为资历尚浅所以这个时候没有去到皇上身边的资格,便回答了梁九功的问话: “我们去了四福晋那边偶,帮四福晋诊过脉。四福晋说她没甚大碍了,休养就好。又怕皇上这边需要我们,就赶了我们离开。” 梁九功点点头,下意识说:“那四阿哥那边闲下来了?” 年轻太医道:“倒也没有。因为四福晋不舒服,呕吐的感觉甚重,四阿哥就让厨子们在给四福晋做吃的。酸的辣的都有。” 梁九功暗道,难为四阿哥和四福晋这个时候还能想到皇上。明明四福晋那么不舒服,他们俩看太医都过去他们那边了,就让大部分太医回到了皇上这边。他们夫妻俩也是真有孝心的。 不多久,康熙帝□□一声略微醒转,却还不是特别清醒。 十三阿哥说道:“皇阿玛那么久没睡,想必是太累了。还是先休息为重。” 太医们忙说:“是这样没错。” 十三阿哥就叫了十四弟和他一起来搀扶康熙帝。 诸位阿哥高声叫着“皇阿玛”,帮助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搀扶着康熙帝回了屋。 大皇子冷眼看着弟弟们扶了皇上进去后,指挥着院子里的奴才们:“把太子爷送到旁边空屋子去关着!” 太子目眦欲裂:“你敢!” “有什么不敢的?”大皇子一想到之前皇阿玛说的“废太子”之类的话,就开心得不行,面对太子的时候一扫之前毕恭毕敬的模样,颇为自得地说:“如今这满院子里就数我年长。我不帮弟弟们看着你,难道还要劳烦那些孩子来看住你不成?” 说罢,大皇子骤然神色一凛:“怎么还不动手?快些把他关进去!” 宫人们原本听了大皇子的吩咐,也依然在犹豫。眼看着大皇子暴怒在即,他们不敢耽误,生怕会惹了大皇子责罚,忙不迭地押了太子到那空房间去。 太子气愤难当地骂骂咧咧。 大皇子毫不在意地略挑挑眉,缓步朝着屋里走去——他总得去看看皇阿玛才行,毕竟今晚的事情,最大功臣可是皇阿玛。 康熙帝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两位太医留在外间守着,其他人则陆续离开。 梁九功不敢大意,亲自在廊下候着——万一皇上半夜醒了,有他在的话更为稳妥些。 夏季进入尾声,现在晚上已经开始凉起来了。 梁九功抄着袖子倚靠着廊柱,暗自思量着今日种种,却又不敢睡去,只能略闭眼迷瞪一下。 谁曾想,他刚闭眼没多久,四阿哥听到消息后赶了过来。 “四福晋听说皇上晕倒了,不顾自己不适硬让我来看看。”胤禛轻声问:“皇阿玛怎么样了?” 梁九功掀掀眼皮,暗道四阿哥和四福晋果真孝顺,压低声音道:“皇上已经没有大碍了。之前十八阿哥……”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为了十八阿哥的事儿,皇上已经连续很久没有休息过了。白日里去和郡王谈论棺木车马之事,也没能歇息会儿。这才累得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胤禛叹息:“没事就好。”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胤禛看天色太晚了,又担心着孕中不适的妻子,就和梁公公道了别,快步回到了自己院子。 梁九功继续眯着。 约莫在丑时末,康熙帝悠悠转醒。这时候天还黑着,只屋角燃了一点烛火,略能看清周围情形。 康熙帝高声喊着梁九功。 不多会儿,这位大内总管出现在了屋里,笑着打千儿:“陛下您醒了啊。” 康熙帝略“嗯”了声,显然精神不济,闭着眼没有睁开,只略问了句:“他们都怎么样了?”声音沙哑透出疲惫。 梁九功就把诸位阿哥的举动一一说给皇上听。 末了。 “四阿哥和四福晋一直惦记着您呢。”梁九功就把之前的事情大致说了后,还不忘提到这小夫妻俩:“四福晋之前身子不舒服,太医都过去看她了。那还是陛下您还没事,谁知四福晋生怕您这边缺了人,硬是只留了一两个太医在她那边,其余的都遣了回来,让他们候着您这边的差事。结果真巧了,他们几个刚刚回到您这边,正好遇到您晕倒。这不就巧巧地赶上了。” 康熙帝之前虽然疲累,却也不至于晕倒。 最主要的还是太子的“不恭不敬不孝”使得他气急攻心,这才晕了过去。 有了太子这个不孝的东西在前头惹了他生气,如今四阿哥和四福晋的孝心让他心中更为舒坦了些。 梁九功继续道:“四阿哥听闻您晕倒了,急急地赶过来看您,连四福晋那边都顾不上了。那时候您已经歇下了,并不知道这事儿。” 康熙帝有些不太在意这件事:“他本来就该来的。朕身为他阿玛,他理应过来瞧一瞧。” “瞧您这话说的,虽然探望晕倒的阿玛本是该做的事情,那也得四阿哥和四福晋都有孝心呐。”梁九功笑道:“若是那种没孝心的,单一句‘妻子有孕身子不适走不开’,就好似能把探望父母的事儿给推了似的。即便旁人说起来,他们好似也有借口。可四阿哥四福晋都没那么做,俩人都想着您惦记着您,四阿哥才大半夜抛下四福晋没管,匆匆来看您。” 康熙帝彻底睁开眼,高兴地哈哈大笑,却还是忍不住说:“就算媳妇儿有孕重要,孝心也不能废。孝为天。他如果敢不来,敢用他媳妇儿当借口,朕就找他们俩算账!” 虽然口中说着的好似埋怨的话,但很显然,康熙帝现在十分喜悦。 梁九功就暗松了口气,也跟着高兴起来。 其实梁九功也不是故意帮四阿哥和四福晋说好话。 他也是希望皇上能开心一点。 跟着皇上那么多年,他能看出来太子偷窥的这种“不忠不孝”行为有多么让皇上寒心。 因此特意提了个最有孝心的皇子和福晋出来,让皇上高兴高兴。 对他来说,皇上的开心和健康最重要。不论说些什么出来,但凡能让皇上心情好一点,那都是他的造化了。其他的事儿都不算什么。 康熙帝一改之前的郁气,神清气爽了许多。许是心情好了些的关系,瞌睡袭来,他又睡了过去。 蒙古郡王的效率颇高。 没几日,十八阿哥的棺木和运送车子马匹准备好。 康熙帝让大皇子带着十五阿哥十六阿哥,护送着弟弟的遗体回京。而他则带着其余的阿哥们,按照之前的计划把塞外的路线走完。 原本这孩子早夭,不适合让哥哥们送他一程。 之所以遣了几个阿哥护送,一来是因为康熙帝着实疼爱这个儿子,二来,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是十八阿哥的同母亲哥哥,如今亲弟弟突然折在了路上,由他们二人送他回去,好歹也能抚慰一下生母痛苦的心。 离开京城时候,十八阿哥好好的。转眼人还没回去就没了,康熙帝觉得自己在这方面是有些愧对他生母王氏的。 可十五阿哥十六阿哥都还没有成年,最好有个成年的哥哥陪着他们回京。 康熙帝这才盯上了大皇子。 之前这段时间,大皇子表现得十分关心弟弟们。正好让他这个关心弟弟的哥哥做这件事。 大皇子本不想负责护送弟弟棺木回去。 如今太子被废,他正好可以凑这个机会好好表现。只是再怎么表现,都得人在皇阿玛身边才行。一旦离开了皇阿玛的身周,他表现再如何好,皇阿玛也没办法亲眼看到。这就落了下乘。 大皇子心中大急,旁敲侧击地暗示了康熙帝好几次,表明自己想要跟着皇阿玛继续塞外之行的意思。 但康熙帝表示,只能他去。 太子……不,应该说是如今的二皇子,已经不适合护送棺木回京了。而年长的皇子里,数他年纪最大,过去正合适。 大皇子急了,口不择言:“皇阿玛太偏心了些。明明四弟也可以做这种事情,却非要让儿臣过去。” 康熙帝顿了一顿,面容看不出喜怒,声音平稳地问:“那你是宁愿让老四回京,都不愿亲自去一趟了?” 大皇子也不傻,听出来皇阿玛其实有点不悦了,忙说:“倒也不是。只,四弟他平时总是在照顾着四弟妹,顾不上皇阿玛。若是让他回去的话,他可以带着四弟妹一起回去。养胎还是在京城的好,在塞外终是不便的。” 康熙帝一阵大笑后,忽然沉了脸:“你为了自己不回去,宁愿让你有孕的弟妹跟着弟弟一同回去。虽说你弟弟和你弟妹不避讳什么,毕竟那棺木中的是他们的亲弟弟,而他们一向爱护弟弟妹妹。可是,你就没想过,四福晋腹中的乃是朕的孙儿。难道胎儿就不需要避讳开吗?” 大皇子的冷汗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流了出来。 是他疏忽了,只想着让四阿哥来做这件事情,不知不觉地把四福晋牵扯进去,又忘记了皇上即便不在意旁的,对孙儿还是十分在乎的。 大皇子连忙跪下:“请皇阿玛恕罪。儿臣也是一时心急才说错了话,请皇阿玛莫要怪罪。” 康熙帝沉默了许久,最后才“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眼看着大皇子一行人出行在即,谁知就在这个档口,又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 三阿哥来了。 起因是十八阿哥“病重”的时候,太医们束手无策。那时候康熙帝曾经快马加鞭叫人送信去京城,让三阿哥找些好的大夫来塞外,给十八阿哥看病。 结果三阿哥那边差不多才刚收到消息,这儿十八阿哥人就已经没了。 康熙帝当时忙着置办十八阿哥的身后事相关事宜,忘记了三阿哥那边的事儿。若不是后来梁九功想起来此事,提了几句,怕是康熙帝能直接忘记三阿哥帮忙找大夫的那一遭。 经了梁九功提醒,康熙帝赶紧让人送信给已经走到半途的三阿哥,让他“不必再来,直接折返回京”。 没想到三阿哥居然没有听康熙帝的话,并未折返回去,而是让大夫们回了京,他自己则径直来到了蒙古见康熙帝。 康熙帝大为不悦。 最近因为太子接二连三忤逆他,他最厌烦的就是这些儿子不听话了。谁知又来了一个不听他安排的。 须知儿子太多了的坏处就是,管起来太麻烦。 总有人不愿意顺从他的意思来办事。 康熙帝就让三阿哥和大皇子一起运送十八阿哥的棺木回京。 三阿哥自然不肯,风尘仆仆地对着康熙帝跪了下去:“皇阿玛!儿臣半路听闻皇阿玛晕倒了,心急如焚,吃不下睡不好,哪里还能若无其事回京去?儿臣一定要亲自来看看皇阿玛,这才能够彻底放心。” 虽然三阿哥这些话看上去是对皇阿玛十分关心的意思,可是话语听到了康熙帝的耳中,却别有一番意味。 要知道,他晕倒这件事并未对外宣出,只有这些儿子们和当时在院子里伺候的宫人以及太医知道。 而宫人和太医这个时候是不可能把消息传到远在半途中的三阿哥耳中的。 这说明要么是阿哥们里头有人在暗中联系三阿哥,要么就是三阿哥在这边安置了探子。那探子不止能够探听到他院子里的各种情况,且能够把消息递出去让三阿哥知道。 康熙帝便问:“胤祉是如何得知朕晕倒了的?” 三阿哥忙敛目回答:“儿臣是听送信回京的人说的。” 康熙帝最近除去遣了一个人报信给京城的三阿哥,让他帮忙找大夫之外,就只有一次也让人送信去到京城。 那便是十八阿哥故去后,带着这个消息回京的人。 此人出发是在康熙帝晕过去后的第二天,能够知道皇上晕倒一事也不奇怪。 可是此人却是半途中遇到了三阿哥。 当时他不止停了下来和三阿哥细说各种事情,甚至还把康熙帝晕倒一事告诉了三阿哥。 康熙帝闻言,回头望了梁九功一眼。 梁九功心下暗惊,忙轻轻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那个送信的人怕是保不住了,很显然,皇上有杀了那人的意思。 梁九功悄悄退下,安排此事。 康熙帝就继续和三阿哥闲扯了几句:“你关心朕的一片心意是好的。只是做事太过鲁莽了些。朕让你回京,便是有朕的安排。”脑海中却还掂量着那人和三阿哥说过话的事儿。 三阿哥赶忙跪拜:“儿臣多谢皇阿玛的教诲。往后儿臣一定谨遵圣旨,半点都不逾矩。” 康熙帝心中有事,随意和他说了几句便让他暂且休息,之后跟着大皇子的队伍一起返回京城就好。 这个时候大皇子站了出来,笑着对三阿哥说道:“三弟平时做事都十分懒散,能不做的就会放置一边。怎的这次如此积极?明明可以回京享福的,却非要来塞外饱受旅途摧残。” 三阿哥悄悄看了皇上一眼,见皇上眉目不动似是在想旁的,就对着大皇子抱了抱拳:“大皇兄此言差矣。我平时懒散不过是因为要养精蓄锐,为了重要事情重力出击。现在这般积极,是看皇阿玛病了,担心至极,这才不顾皇阿玛的吩咐坚持来了这边一趟。” 三阿哥和大皇子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虽说康熙帝废黜太子的圣旨还没有真正下来,可金口御言,既然已经说了要废太子,那这事儿八九不离十了。 太子被废后,最有可能争夺东宫之位的就是他们这两个最年长的皇子。 三阿哥这次没有听皇上的话折返回京而是来了这里,想必就是争一争太子之位。 大皇子看着三阿哥一口一个“担心皇阿玛”,心里想的却是那东宫位置,不由露出讥诮笑意:“三弟你就不用瞎操心了。皇阿玛身边有我足够,不需要你再来掺和。” 三阿哥拱了拱手:“大皇兄年纪大了,莫要如此操劳。弟弟尚还年轻,能够为皇阿玛多分忧。” 两人在这边唇枪舌剑。 一旁的康熙帝略有些不耐烦了,挥挥手道:“你们二人一起护送小十八回京吧。正好有个照应。” 大皇子心有不甘,回身道:“皇阿玛,三弟回去即可。儿臣想要陪着皇阿玛。” “大皇兄何必这样逼迫皇阿玛拿主意呢。既然要回,就一起回。”三阿哥笑着,微微倾身靠近大皇子,压低声音说:“而且,大皇兄也要回京的话,那我也能彻底安心些。一起走就是,谁也没占半分好处。” 大皇子恨恨地磨着后牙槽:“走就走。反正我不在的时候你也不在。”且看谁能笑道最后。 三阿哥含笑:“大皇兄还请多努力。弟弟拭目以待。” 等到出行那天,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跪别皇阿玛的时候,哭成了泪人。 他们俩是要护送亲弟弟的尸身回到京城,一想到这个,他们就不知该如何面对生母王氏。要知道王氏送他们离京的时候是开开心心的,谁知一转眼,物是人非,十八弟已经不在人间。 他们拜别皇阿玛的时候,想到将要面对生母的那种痛苦,也更加伤心起来。 康熙帝难过地安慰了他们几句,不忍心再多看,吩咐大皇子和三阿哥:“启程吧。” 大皇子和三阿哥也做出悲戚的模样,拜别了皇阿玛。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 太子看着这一堆人离去,不由得偷偷去看康熙帝。 那天他被大皇子关在了皇上院子里的空屋之中,整整一夜。没人去救他没人去帮他。第二天皇上都吃过晚膳了才仿佛恍然大悟般记起他来…… 太子知道,自己在皇阿玛心中已经没了什么地位。 只是他不明白,皇阿玛为什么不让他直接也跟着走算了。 说实话现在他倒是宁愿自己可以回京,毕竟京城里有他的人可以帮忙出出主意。回京也能避免了继续和皇阿玛起冲突,算是一举两得。 偏偏皇阿玛不肯放他走…… 既然不喜欢他,既然厌恶了他,让他早一点回京不在跟前碍眼不好吗? 非得让他继续跟着在塞外走一路,看着他出丑? 思及此,太子不免有怨言。 他遥望着不远处的康熙帝,声音不高不低地嘀咕起来:“说起来,应当我这个兄长护送十八弟回去才是。皇阿玛不找我,反而找了大皇兄和三皇嫡。难道说在皇阿玛的心中,他们俩都比我能干许多吗?” 十七阿哥这个时候已经好一些了。 他没有亲眼见到康熙帝怒怼太子的那一幕,只觉得皇阿玛的心中还是有太子位置的。 听了太子这番言论后,十七阿哥不由皱了皱眉:“太子殿下这是何意?皇阿玛让大皇兄和三皇兄带着十八弟回去,自有皇阿玛的打算。太子殿下难不成是在质疑皇阿玛的决断吗?” 太子撇了撇嘴:“质疑是不敢的。不过提出疑问而已。” 十七阿哥扭头不去看他那不屑的模样,轻声说:“太子殿下莫要总是质疑皇阿玛了。皇阿玛也不想走到这一步的。”说罢,他就朝着康熙帝行去,没有再和太子多说什么。 之前皇上已经说了,要“废黜太子”。 照着这样看来,即便废太子的诏书还没正式下来,可十七阿哥口口声声说着“太子殿下”理应是不合适的。 可这个时候,康熙帝明明就在不远处,明明就听到了十七阿哥的这一声声称呼,却丝毫反应都没有。 胤禛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了然。 想必皇上当时“废除太子”的言论不过是气极之下脱口而出的话,心里不见得就是那样想的。 他轻声与四福晋说道:“你之前想的没错。”在皇阿玛的心里,果然太子还是很重要的。 珞佳凝正胃里翻腾着,没听清他的话:“你说什么?” “没什么要紧事。”胤禛笑着抚了抚爱妻的头发,为她理顺了鬓发,“我在想我们的孩子取个什么名字比较好。” 这时候不远处响起了康熙帝的声音。 “胤礽呢?胤礽在哪?”康熙帝目光扫向四周,望向太子后,视线定在了他的身上:“胤礽,朕有些乏了,你陪朕进屋看会儿各地送来的奏折。” 太子却不肯,高声说道:“皇上真是言重了。我一个小小的臣子,哪敢随便去动皇上的奏折呢?” 他躬身朝着康熙帝揖了一礼:“儿臣衣衫不整,等会儿得回屋沐浴更衣,不方便到皇上跟前扰了皇上批阅奏折的兴致。儿臣告退。” 说罢,他也不等康熙帝回话,径直走了。 康熙帝眉头紧皱,也拔高了声音:“老四!你现在可有事要做?” 四阿哥还惦记着旁边的四福晋呢,闻言一愣,下意识地朝四福晋看了过去。 四福晋朝他摇了摇头。 四阿哥就道:“回皇阿玛,儿臣倒也没甚大事要做。但听皇阿玛吩咐。” 康熙帝:“你跟着朕去看看奏折!”说罢转身就走。 四阿哥快速给了四福晋一个安抚的眼神后,忙跟在康熙帝的身边离开。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不由得面面相觑。 十三阿哥忍不住跑到四福晋身边轻声询问:“四嫂,我怎么瞧着皇阿玛对二皇兄还好得很?甚至还让二皇兄帮忙看奏折。看这样子,皇阿玛好似忘记了自己‘废太子’这件事。” 十四阿哥这个时候也凑了过来,不住点头:“我和十三哥都听到了。就是这样没错。” 他们口中的二皇兄,说的便是太子。 虽说废黜太子的正式圣旨还没下来,可是他们保险起见,也没有敢直呼“太子殿下”这个称呼。 ——十七阿哥当时病后休养着,没有亲眼看到皇阿玛斥责太子的那一幕。 可他们看到了。 因此十七阿哥无知无畏,敢继续喊一声“太子殿下”,他们却不想违了皇阿玛的意思,便按照序齿喊一声“二皇兄。” 珞佳凝笑道:“你们俩都是聪明的,既然不蠢钝,那你们看到的就是真实的样子。”她轻声叮嘱两个弟弟:“最近太子的脾气大着呢,你们俩不要和他走太近,免得受牵连。这事儿恐怕还得回京方才能够有个定论。” 俩弟弟都很信任她,看四嫂这般叮嘱,弟弟们就猛点头表示知道了。 一行人继续北上,见蒙古各部贵族。 这一路走过去,四阿哥、四福晋、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和十七阿哥,他们几乎都都看出来了,皇上让太子跟着继续塞外之行,名义上说是“见蒙古贵族的事儿耽误不得”,其实就是想要多给太子一些时间反省反省。 在这期间,倘若太子表现好,而且主动认错的话,“废太子”这事儿说不定就直接取消了。 而且,康熙帝那天晚上本来就很累了,加上太子那番动作和言辞,自然气急攻心口不择言,看太子凭着身份那么嚣张,他便说了句“废了太子”。 之后说不定他也有些后悔说得太快,但身为帝王脱不开颜面,索性主动给太子一个送台阶的机会,带了太子一同继续逛塞北。 原本太子看出来康熙帝的意图,再说些软话,表现好一点,这事儿说不定就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了。 可是,众人都已经瞧出来了的明明白白的事情,偏偏太子没看明白。 太子只以为皇阿玛真的恼了他了,对“恢复太子之位”抱了一种绝望的态度。破罐子破摔的心境下,他诡异地开始用耍赖的方式来应对康熙帝的一切要求了。 反正都已经做不成太子,那他为何不做一回自己? 丢掉了太子包袱后,他行事愈发张狂,不管皇上对他吩咐什么事儿,他都能推就推,没有一次出面应下的。 康熙帝气他做事儿不靠谱,对他的态度愈发冷淡,与此同时,康熙帝但凡有事儿,就找了跟在身边的阿哥里头,除去太子外年纪最长的一个——四阿哥,来帮他做事。 这一行倒是促进了康熙帝和四阿哥的父子之情。 这下子四福晋也愈发受宠起来。 每到一处,但凡有了好吃的,康熙帝都会说一句:“给老四和老四媳妇儿送去。”有好玩的,康熙帝便会说:“这个留给四福晋。她家孩儿出生后用得着。” 一行人轻车简从来的塞外,除了衣食住行必备品外没有带什么。 结果回去的时候,四福晋的车子满满当当装了许多东西,这还不够,又多腾了一个车子出来给装她的东西,方才塞得下。 回到京城的那一天,珞佳凝照例睡得安安稳稳的,即便是车子进了京城里头,她都没醒过来。 直到车子骤然颠簸了一下停了下来,她方才幽幽转醒。 苏培盛就在车外头候着,见她醒了忙凑过来:“福晋,四爷让奴才和您说一声,皇上方才叫他有事,他怕是不能陪着您来永和宫了,晚一些再过来。不过皇上下了旨意,让您的车子直接到永和宫来,让您放心睡着,所以奴才没有叫您起来。” 珞佳凝往外头看了眼,这才发现车子已经停在了永和宫的门口。 在苏培盛和馥容的搀扶下,她踏着脚凳缓步走下了马车,朝着屋内行去。 慧仪姑姑快步迎来:“德妃娘娘正在里头等您呢。”又压低声音:“娘娘可想您了,刚才还落泪,怕您看到,正急着擦呢。” 珞佳凝忙加快了步子。 馥容和慧仪都劝她:“福晋当心,慢一些走。” “没事没事。在塞外都没出岔子,现在更不会有问题。”珞佳凝快步进屋后,搭眼看到了德妃擦拭眼角的模样,忙过去:“母妃,好端端的怎么还哭了?”她忙拿着帕子给德妃擦拭眼泪:“您别伤心了,我们都回来了。” “你这孩子!身子不适也不告诉我一声!”德妃嗔怪地拍了儿媳的手臂一下,却也不敢拍重了,只敢轻轻蹭了下:“我听说了你有身孕,算算日子,应当是出行前就有点反应了。你自己也没个数,不舒服了也不和我提一声。结果倒好,怀着孕旅途奔波。难受不难受?” 珞佳凝这才知道,德妃这样哭泣,是因为觉得她怀孕太过奔波而替她难过,忙握紧了德妃的手:“母妃,我好好的,孩子也好好的,您放心就是。” 德妃本来就在难过着,这下子眼泪又控制不住啪嗒落了下来,滴到了四福晋的手背上。 “你只生过一次,不知道生产的艰险!”德妃自己生了好几个孩子,对此颇有感触:“别看我生了好多回,那时候生七公主的时候,也是胎位不够正,差点人就没了。我那还是好好养胎,方才能够顺利生下来的。你这胎都没养好,往后生产怎么办?让我如何放心?” 珞佳凝被她这一番关切给触动了,忍不住也落了泪。 她紧紧挽住德妃的手臂:“我就是想着让母妃担心,才这样的。不这样的话,我哪能知道母妃这样疼我宠我?不这样的话,我哪知道母妃把我放在了心尖上,半点委屈都不舍得让我受着?” 她这样的一番话,倒是让德妃破涕为笑。 “你这傻孩子。”德妃轻抚着她的手臂:“哪个当娘的不疼孩子?你是我的孩儿,我自然心疼你。” 就如这孩子当初心疼她的孩子一般。若非这孩子细心,她的五公主和七公主怕是都会没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试问哪个儿媳妇会拼了全力、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去保护小姑子的? 德妃将心比心,自然也把这儿媳妇当成了自己的亲闺女似的来疼着。 珞佳凝刚刚拿帕子擦了眼泪,这个时候胤禛大跨着步子进来了,搭眼一瞧就望见了婆媳俩凑在一起哭的模样。 胤禛大惊:“怎么了这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大事吗? 德妃拉着珞佳凝的手,脸颊上犹有泪痕,唇边却带着笑:“没什么事儿,四福晋心疼我,不忍心让我难过,跟我说笑呢。” 珞佳凝则道:“母妃担心我,所以这般样子。我高兴母妃疼惜我还不行吗?” 胤禛茫然地左看看右看看:…… 行吧。 反正她们俩一个比一个好,婆婆疼儿媳,儿媳疼婆婆。 终归是没他这个当儿子的什么事儿就对了。 第134章 第 134 章 胤禛生怕四福晋哭多了身子不舒服,忙过去扶了妻子坐下。 珞佳凝顿时脸红。 更何况德妃就在旁边,正温温柔柔地笑望着她,她的脸颊就红得更厉害了。 珞佳凝不轻不重地打了胤禛一下:“哪有你这样的?你一过来不先扶母妃,却先扶我。有你这样做儿子的吗?” 胤禛笑笑:“母妃前几天还给我写信,说万事都要先紧着你,旁的都不要紧呢。今儿怎么就会因为我对你好而计较了?对吧母妃?” 德妃立刻接了儿子的话:“是这样没错。万事以孕者为大。你现在正怀着孩子,别说他了,我都要先紧着你。” 珞佳凝不好驳斥德妃,就拿胤禛下手:“你就仗着母妃对我好,所以肆无忌惮是吧?” 胤禛:“那可不。有母妃撑腰,我乐在其中。” 珞佳凝斜眼对他冷笑。 德妃被这小夫妻俩给逗笑了,挨着珞佳凝坐下:“就该先扶着你。” 珞佳凝握了德妃的手:“我怎会不知道母妃对我的一片心意?平时我们这样开玩笑就罢了,我只是怕现在宫里闲言碎语太多了,万一传出什么不好的来,对母妃对四爷都不好。” 说到这些,德妃和胤禛俱都一愣,瞬间沉默下来。 如今宫里头人人自危,倒也不光是因为废太子的事情,还有就是十八阿哥亡故之事。 “大皇子和三阿哥这些天没少起冲突,大大小小算来都能有十次之多了。”德妃道:“听说两人在路上就起了不少争执,到了京城还没解决,这种冲突就延续到了现在。” 珞佳凝这才知道,之前三阿哥和大皇子一起运送十八阿哥棺木回京的时候,一路上俩人都十分不对盘,芝麻绿豆的小事都能争吵不休。 想想也很能理解。 之前搜查大皇子别院的事情,康熙帝就是交给了三阿哥去做的,这让两人不和埋下了隐患。 那事后的许多年,大皇子和三阿哥都处处针锋相对。 现在太子眼看着要废黜了,最有可能继承“太子之位”的便是最年长的大皇子和三阿哥两人。 他们俩都出身不错,生母都是妃位,谁也不比谁差。 珞佳凝问:“他们的争吵可曾引起什么问题么?” “这倒没有。不过,十八阿哥的生母王氏,最近一直郁郁寡欢。”德妃小声叮嘱:“自打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回来后,王小主一直精神不太好。不是卧病在床,就是起来了也有些精神不太对,哭着闹着喊‘胤衸你回来了’。吓得宫里的宫人们都睡不安稳。” 说罢,德妃重重叹息:“但凡做母亲的,哪一个能忍受孩子离开?当年六阿哥夭折,我也是痛苦得想要跟他一起走算了。若不是顾及尚在的孩子,我怕是真想一死了之算了。” 当时那“尚在的孩子”便是四阿哥。 胤禛轻声说:“怪我那时候不知道母妃心里有我,只当母妃不喜欢我,都不敢来永和宫。” “都过去了。”德妃笑着擦了擦眼角的泪:“我们现在一家人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强。” 胤禛道:“皇阿玛刚才说过,先要去乾清宫一趟,再去皇祖母那边一趟。晚些再去王小主那边看看。” “是该去看看。”德妃叹息摇头:“只是我不太喜欢王小主那爱钻营的脾性,所以未曾和她交好过。不然我会时常去探望她的。” 这时候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回来了,永和宫顿时热闹一片。 与此同时。 康熙帝简短见过太后之后,脚步一转,朝着那个令他伤心的地方行去。 王氏正在屋子里发呆。 自从十八阿哥的棺木被抬回来后,她的眼泪早已流干。干涩的眼睛里没有了泪水的滋润,空洞洞的满是哀痛。 她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有宫人告诉她,皇上来了。她却一时间没有缓过神来,依然呆呆地望着那阳光照进来的窗户。 有人走到了她的身边,缓声低语:“朕来晚了,让你自己受累了。” 听着这样的柔声细语,她想到了二人温存的时光,不由慢慢回神,怔怔地望向身边男人。 “是朕对不住你,没有看好我们的孩子。过几日,等这些纷杂事情已了,朕自然给你个位分。”康熙帝轻轻搂住王氏的肩膀:“小十八不在了,朕会好好照顾好咱们另外两个儿子的。” 王氏终于回过神来,扑在皇上怀里痛哭,嘶哑了好些天的嗓子已经快要发不出来声音,断断续续说道:“皇上!胤衸没了!他不在了!” 康熙帝望着这周围熟悉的景色,不由想到了昔日陪着十八阿哥玩耍时候的情形,忍不住面露痛楚。 “他不在了,还有胤禑和胤禄。”康熙帝宽慰道:“为了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你得重新振作起来。” 王氏在他怀里猛点头。 康熙帝身为皇上,还有许多事要做。在这儿简短停留后,他收敛心神,转身一步步朝着设宴的地方行去。 回京这天的中午,照例举办家宴。 不过这一次的宴席因为十八阿哥的故去,只是简单办了下,不似以前的时候那么热闹非常。 就相当于,皇上回京了,和家里人聚一聚,大家一起见个面。 参宴的阿哥们和后宫妃嫔们心思各异,心情各有不同。太子面临被废,对后宫众人来说,当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在这件事上最开心的莫过于惠妃了。 她亲生的大皇子是诸位阿哥里面年纪最大的,按理来说,如果不立嫡就得立长,这样一来的话,她的大皇子算是最有希望的。 就算是立贤,大皇子当年也很得康熙帝的宠爱。 虽说这些年圣宠不复当年的情况了,大皇子也步入中年远不如少时可爱灵动。但是,身为长子的他,做很多事情都十分得当,时常得到皇上的赞誉。 惠妃觉得自己的儿子有了希望,在宫里走路时都恨不得横着走,好让旁人知道她即将是这个后宫里最尊贵的女人——如果不算太后的话。 走入办宴的屋子时,惠妃的下巴都要扬到天上去了,她的开心和自得溢于言表。 宜妃对惠妃的这种转变嗤之以鼻。 “她还真当自己已经做了‘太子’生母了不成?”宜妃对着身旁的德妃牢骚:“且不说皇上废太子的诏书还没下来。即便是下来了,直郡王也不见得就能成了太子。她在得意个什么劲儿!” 已经是八月底的天了,渐渐趋于凉爽。可白天还会稍有些燥热。 宜妃把团扇摇得哗哗响,白眼翻到了天上,满脸都是对惠妃的不屑一顾。 德妃笑着抿了一口茶:“我倒是觉得九阿哥比大阿哥强许多。” “便不是九阿哥吧,那也可能是三阿哥啊!”宜妃哼了声:“我觉得三阿哥无论学识还是文采,都比大皇子略胜一筹。” 德妃面露诧异:“以前你不是挺看不惯三阿哥的么?” 之前的小董鄂氏,就是三福晋她们强力推荐给宜妃的,宜妃欢天喜地让小董鄂氏做了未来的九福晋。 结果倒好,小董鄂氏品行不端闹出来那许多事,让宜妃彻底脸上无光,还害得九阿哥不得不娶了小董鄂氏的妹妹。 这下子宜妃可真的恼火了,一直都不太待见三福晋夫妻俩和董鄂家的人。 因此德妃会这样惊讶现在宜妃会帮三阿哥说话。 宜妃倒也不避讳德妃。 一来,德妃的孩子们,四阿哥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都显然对皇位没什么兴趣。而且德妃的几个孩子年纪都不算太大。 即便是四阿哥,虽然年纪略长,却也得排在大皇子和三阿哥之后。 二来,宜妃看德妃平时云淡风轻的,这次面对着废太子之事也没什么大波动,就知道永和宫那边的整个儿都对皇位无意了。 宜妃就用团扇半掩着嘴,轻声对德妃说:“这不是三阿哥当太子比大皇子当太子好么,我自然要帮三阿哥。不然真大皇子当了,你信不信惠妃的尾巴能翘到天上去!我们的阿哥们也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对宜妃来说,她的九阿哥好似没什么希望当太子了——且不说九阿哥排行太低,上面有许多哥哥们压着他。 就说九阿哥自己,也是对皇位没什么兴趣的。 她算是已经看明白了,九阿哥镇日里跟着八阿哥在一道,即便是皇上要另立太子,九阿哥也在悄摸摸支持八阿哥。 宜妃不以为然。 她才不信皇宫里的什么“兄弟亲情”,要她说的话,这来一个新太子,与其让毫无其他关系只一个“兄弟亲情”的八阿哥来做,还不如让三阿哥去做。 三阿哥真成了太子,那么三福晋就是未来的皇上。 九阿哥的福晋可是三福晋真真儿的堂妹,一脉相传的董鄂家的人。 九阿哥和三阿哥不只是兄弟那么简单,两人也算是连襟了。这种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关系,才让宜妃更为放心一些。 现在太子成了二皇子,那么大皇子和三阿哥就成了最炽手可热的。 宜妃自然要帮三阿哥多说说话。 德妃听后,若有所思:“你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宜妃用手肘碰了碰德妃手臂:“不如你让你的几个阿哥也帮一帮老三。三阿哥若是成了事,少不得会多提携提携弟兄们。” 德妃苦笑:“我那几个不成器的,不帮倒忙就不错了,还是不耽搁三阿哥了。” 说罢德妃掰着手指细数:“十三阿哥镇日里要不骑马射箭,要不就陪着十三福晋,哪儿也不多去。十四阿哥没事儿就看兵法,再不然就是去他两个姐姐的府上找姐夫们比试——当然了,张廷璐不会武艺,俩人都是文斗,自然是十四阿哥输得惨。而四阿哥那个温吞性子,每日里都是媳妇儿孩子围着转,压根没时间做其他的。” “说起来,虽然我的孩子多,却都不太争干,都不知道和大臣们多联系。”德妃半真半假地抱怨道:“七公主的婆家是张大学士,张英这个人你知道的,最刚正不阿。而五公主的婆家总是和我们不太亲近,也不知道他们一家人在做什么。” 说罢,德妃轻叹了口气:“想必是五公主和五驸马一直住在公主府,不住在婆家,所以惹了佟佳家的人不高兴吧。” 听着德妃的抱怨,宜妃略有些哑然。 她倒是听九阿哥提过几回,佟国维私下里去见八阿哥的事儿。 大皇子和三阿哥带着十八阿哥的尸身早就回来了,也带回来了皇上要废太子的消息。 之后佟国维悄悄见过八阿哥好多次。 宜妃之所以那么坚定地觉得四阿哥不想参与争这个储君位置,和佟国维与八阿哥的密切接触也有关。 好几年前开始,佟国维就和八阿哥来往甚密了。 反而四阿哥与佟佳家没多少往来。 佟国维可是先皇后佟佳氏的娘家,而先皇后正是四阿哥的养母。 再者,四阿哥的亲妹妹五公主,可是嫁到了佟佳家的。佟国维的嫡亲孙子舜安颜,便是五驸马。 倘若四阿哥真有意于皇位的话,为何不与佟国维多联络下多见一见?反而让佟国维闲了下来,有那个时间和想法去见八阿哥? 宜妃笑着握住了德妃的手:“我还不知道你家的几个孩子?皇上也和我说过,四阿哥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都不太和朝臣私下里联系。我也只是想着三阿哥那边需要帮助,这才问你一声。” 德妃笑了笑。 宜妃想起来了什么,不忘叮嘱几句:“咱们是好姐妹,我就和你说一声了。你家那几个阿哥,即便是不帮助三阿哥,也不许帮大皇子他们。知道吗?” 德妃巴不得孩子们不掺和到那些里头去,忙应声:“那是自然。” 宜妃便高兴起来,又略和她扯了几句,这便身子一转,扭头去和荣妃说话去了。 荣妃的儿子三阿哥如今也是炽手可热的太子热门人选之一。 只不过相较于惠妃来说,荣妃显得低调许多。 许是因为三阿哥之前惹怒了康熙帝,被夺了郡王的封号有关。荣妃本来就不是特别张扬的性子,自那时候起就愈发低调起来,现在更是话都不多说。 看着宜妃主动走过来,她才勉为其难和宜妃寒暄几句。而后就一个字儿也不多说了,专注于吃饭。 康熙帝来到设宴的屋子之前,半途中遇到了四阿哥。 康熙帝想要邀了四阿哥在他身边坐着。 之前他身边的座位都是留给太子的,如今太子不争气做出那许多事情,他的身旁自然要由别的阿哥来坐。 四阿哥却主动将距离皇上最近的位置让了出来。 “大皇兄和二皇兄,三皇兄都比我年长,儿子不敢贸然越过了哥哥们坐在皇阿玛近侧。”胤禛谦然:“还请皇阿玛让两位哥哥坐在您的身边吧。” 康熙帝道:“老二现在去了他房里待着,出不来。”这是他下的命令。 二皇子面临废黜,却还说话做事半点都不知道收敛,反而愈发狂放毫无章法,这让他不得不怀疑此人在宴席上也不会有所收敛。 康熙帝就让人把二皇子送回了东宫,不准出来。 胤禛道:“那还有大皇兄和三皇兄。儿臣倒不如去四福晋那边陪着她,毕竟她怀有身孕,吃饭不太香甜,有儿臣陪伴的话许是能好许多。” 其实,康熙帝心中明白,这个不过是个托词而已。 在塞外的时候,四福晋就经常害喜吃不下饭。有时候四阿哥因为要陪着他去见蒙古贵族,并不在四福晋的身边。 对此四福晋和四阿哥都没抱怨什么,只是他细心观察着孩子们,自己发现的。 既然在塞外的时候,四阿哥都能为了国家大事而暂时放下儿女私情,怎会回了宫后又不一样了?显然是寻了个借口而已。 但看四阿哥心意已决,半分都不逾越,康熙帝喜欢这个孩子的进退有度的同时,不免觉得有些遗憾。 旁人都是太喜欢争抢了。 唯独这个儿子,也不争也不抢,反而让人心里说不出的喜欢。 “也罢。那就依着你的意思吧。”康熙帝进屋后,这就让人把大皇子叫了过来,让大皇子坐在了他的身旁。 惠妃把一切看在眼里,只觉得大皇子仿佛就是下一任的太子了,不由得心中大喜。 席间惠妃谈笑风生,神色愉悦。 她看康熙帝闷声不响地只吃饭,旁边荣妃也是个闷葫芦,而宜妃和德妃不知道在说什么只顾着两人凑在一起。 至于良妃,则孤单地坐在旁边压根没人搭理。 这样康熙帝就落了单。 惠妃凑到康熙帝身边笑着说:“陛下不如尝尝这一道菜?御厨房从昨儿就开始准备这道菜了,牛骨都是熬了一整宿的。您吃吃味道如何。” 她想帮忙去夹菜,康熙帝看了眼上膳太监,上膳太监和惠妃说了声“娘娘”,惠妃只能让到了一旁让他去做。 康熙帝略应了一声吃了几口。 惠妃又说另外的糕点也很可口。 康熙帝开始还没去管她,时间长了,不免厌烦。 来参宴之前他刚刚去看过王氏,王氏正因失子而悲痛万分。可惠妃却丝毫都不惦记故去的十八阿哥,也不惦记被关在院子里不能过来的二皇子,依然谈笑风生。 说来十八阿哥和二皇子虽然不是惠妃所生,却好歹都是后宫里养大的孩子,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 更何况惠妃管理着后宫事宜,这两个孩子更是时常在她跟前露脸。 何至于像现在这样,如陌生人一般,丝毫都不想着那一故去一废黜的俩孩儿? 康熙帝心里压着一口怒气,却没当场发作出来,就和惠妃说:“你也自己吃一些吧。弄这么多菜,不吃完倒是浪费了。” 他平时当然不会说“浪费”这种话。 可十八阿哥死前连口饭都吃不下了,一边说着皇阿玛我肚子疼,一边在那边又喊饿…… 康熙帝食之无味,示意惠妃不用给他找菜吃了,闷声不响开始饮酒。 惠妃还想再说什么,不远处大皇子给她使了个眼色,她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了不对劲,忙敛神专注于自己吃饭了。 这一顿饭,因为皇上的心情压抑而显得宴席毫无生气。 不过众人想到十八阿哥前段时间刚刚尸身归家,就也体谅皇上的难过之情。 与此同时,众人惊诧地意识到,原来那个不声不响的十八阿哥,居然如此得皇上欢心。可惜的是孩子死前他们没有发现,死后想要在他那边用劲儿却也用不上了。 宴席过后。 康熙帝想要静一静,就没让其他人跟随,只喊了梁九功随行在侧,朝着一处僻静的御花园走去。 谁知他还没到御花园的院门口,忽然一道黑影从旁边树林间扑了出来,直接扑到他身上。 康熙帝受惊吓之余大怒,厉声呼喝:“谁!”说着就手脚并用往对方身上招呼。 梁九功也反应极快,当即朝着那个黑影也扑了过去。 那黑影刚刚挨到康熙帝衣裳的一角,就被康熙帝和梁九功连打带踹给制服。 康熙帝看清楚对方面容后,且惊且怒:“……胤礽?” 原本的太子,如今的二皇子被梁九功押得跪在地上,仰着脸,头发丝儿凌乱,眼睛散乱无光,嘿嘿傻笑。 康熙帝怒极:“你怎么在这儿!又为何来袭击朕!朕不是命你在东宫好生待着的?” 二皇子继续傻笑着,口中喃喃自语:“扑过去,扑过去,扑过去。”竟像是脑子出了问题一般,只说着这几个字。 梁九功快速在二皇子的身上和怀里搜索一遍,没有任何发现,于是禀了康熙帝:“皇上,他身上没有任何利器。想必不是有意谋刺,只是不知为何扑了过来。” 皇上回宫后,并没有将二皇子关在别处,而是关在了原本太子居住的东宫,梁九功便知皇上对太子到底存有怜悯之心。 再说,废太子的诏书还没下来,一切皆有可能。 他说话的时候就有所保留。 康熙帝细看二皇子的眼睛,发现他眼神涣散似是有些神志不清了,便朝他不耐烦地踹了一脚:“把他关在屋里,不准出来!” 而后想到这一次胤礽不知道怎么了,明明关在东宫,却不知道被谁放了出来。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短短几个时辰内居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康熙帝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又与梁九功道:“将他关在乾清宫后面那个小院子里。没朕的命令,不准出来。” 梁九功不太放心,忙去劝:“皇上,乾清宫后面那个院子,距离您太近了。您看二皇子现在的模样……” 他恳切求道:“东宫旁边有个小院子,挺清净的。钟粹宫旁边也有个小院子,没人住。您看要不要让二皇子住到其他院子里头去?” 康熙帝沉吟道:“既然如此,就让他住在钟粹宫旁边那里吧。” 钟粹宫荣妃,那是三阿哥的生母。三阿哥和二皇子的关系一直都不错,让二皇子住在那边的话,倒也没甚大的问题。 这事儿就这样安排了下去。 梁九功押着二皇子刚刚离开那个地方不久,有人脚步匆匆跑了过来,却是大皇子。 康熙帝刚才正被二皇子突如其来的袭击搞得心烦气躁,现在看到大皇子过来,不由更加烦闷。 “你来这里做什么。”康熙帝冷声说着,语气不悦。 大皇子兜头就拜,高声诚恳说道:“皇阿玛!儿臣愿意为皇阿玛做一切事情,还请皇阿玛下令!” 康熙帝不解:“你这是何意?” 大皇子抬头认真地望了过来:“皇阿玛,刚才儿臣想要过来找您,远远在后头跟着,已经看到这边发生的事情了。” 大皇子之所以跟出来想要和皇上说说话,是因为他发现在席间的时候,母妃惠妃一直喋喋不休,惹了皇阿玛不悦。 他想向皇阿玛解释一番,谁曾想就遇到了皇阿玛被二皇子袭击、皇阿玛训斥二皇子的这一幕。 他顿时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之前他早早地就被皇上遣回了京城待着,压根就没有能够跟着去见蒙古贵族。而被废的太子却能一路跟过去,这事儿早就让他十分难受了。 他是长子,那胤礽是嫡子,没有谁比谁差的。 也真是巧,天都助他。 刚才让他看到了太子行刺皇上那一幕! 大皇子知道,刺杀皇帝乃是大罪重罪。刚才二皇子扑过去的那一下,就算是皇上把太子凌迟处死也不为过! 他再次叩头,语气愈发恳切:“皇阿玛,儿臣知道二皇子行刺不成,虽没有伤及您的身体,却已铸成大错无可挽回。皇阿玛自然不好出面针对他。儿臣请求,由儿臣来替皇阿玛办这件事吧!” 康熙帝刚刚都还在想着,太子怎么短短时间内变得脑子就不情形了。 结果一转眼,大皇子就说了这么一番莫名其妙的话。 康熙帝沉声询问:“胤褆,你什么意思。” 大皇子慢慢站起来,走到了康熙帝身边,轻声说道:“若您想要处死二皇子而不好开口的话,儿臣愿意替皇阿玛来分忧解难,要了他的性命。” 康熙帝当即目眦欲裂被惊到,连退好几步远离这个对自家兄弟起了杀心的这个人。 大皇子看出了皇上的意外和震惊,忙上前来,边走边说:“儿臣知道他是您养了几十年的孩子,您舍不得。可他现在居然谋刺您,您必然心痛难当又舍不得他。儿臣替您出手,不是能免了您的痛苦与困惑了?” 康熙帝大惊。 他万万想不到,自己的儿子里面居然还有人存了“杀兄弟”的心思! “来人!来人!”康熙帝忙高声呼喊:“快来人!” 十几个远处守着的太监连同宫女小跑着过来,不多会儿,又有人带了巡防的几个御林军过来。 康熙帝指了大皇子,惊慌说道:“快把他给朕拿下!” 呼呼啦啦二十多个人听了命令后立刻围了过去,将大皇子团团围住。 大皇子十分意外,忙高声喊道:“皇阿玛!儿臣是想为您分忧解难啊!”他压根不知道自己错在了那里:“有人行刺,儿臣护着您,这不是对的吗?” 康熙帝现在正心惊胆战着。 他虽然带人杀敌无数,又曾经多次在战场上手刃敌军。可那时候对着的都是敌人!不是自己人! 现在,他的儿子,居然对他的另一个儿子起了杀心! 这是绝对无法容忍的事情! 简直是禽兽之举!狼子之心! 康熙帝心里难得地出现了慌乱的情绪,忙踉踉跄跄地朝着远离那个畜生的方向走去。 可是,跌跌撞撞跑出去几十步后,他的情绪渐渐稳定性下来,这才开始考虑那个畜生为什么会这样说这样想。 到底是执政几十载的帝王,康熙帝不多会儿想通了这其中的关窍所在。 他当机立断下定决心,转身朝着原路折返,又朝着那个畜生所扣押的方向行去。 康熙帝远远看到押着大皇子离去的那一队人马,忙高声唤道:“慢着。” 大皇子已经被御林军和宫人们又扣又押弄得鬓发散乱衣冠不整。 此时听到了皇阿玛去而复返的声音,他登时大喜,高声回道:“皇阿玛!您终于明白我的一片赤诚之心了吗?” “赤诚之心,朕没看到。”康熙帝冷静下来后,又恢复了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威仪:“不过,朕倒是看到了虎视眈眈的狼子野心!” 大皇子蓦地怔住:“此话怎讲?” 康熙帝虎目圆睁:“你看到胤礽扑到朕跟前来,第一反应不是他遇到了突发状况而扑过来,而是想着他是想谋刺朕。你把兄弟想的这般不堪,不过是因为你心里本就没有兄弟之情!” 大皇子慌慌张张忙辩解:“皇阿玛,你听我说……” “还有!你见到朕让梁九功押了他离开,只以为朕要处置他。殊不知朕真想置他于死地,又何至于让梁九功一个人带他走?”康熙帝怒指大皇子:“你把朕想得也同样不堪,可见你的心里,觉得朕对你们这些皇子也是毫无感情的!你把朕只当做一个冠了帝王名字的摆设而已!并非你的阿玛!” 大皇子被这番话吓到了,膝盖开始发软:“皇阿玛!儿臣是真的以为您遇刺了啊!” 康熙帝压根不理会他的解释,负手而立,声音放缓却威势不减:“朕刚才细想,你为何非要这般算计朕,为何要这般算计二皇子。而后朕想通了。” 康熙帝微微垂眸,望向已经吓倒在地的大皇子,冷冷地说:“你觊觎皇位。因为觊觎朕的位置,所以你把朕想成了一个‘帝王’而非你的皇阿玛。因为觊觎皇位,你把原本是太子的二皇子,想象成了你的敌人,欲除之而后快!” 大皇子被狠狠戳中心事后,痛哭流涕的同时,还不忘为自己辩解:“皇阿玛!真没有的事情!儿臣、儿臣没有想过这些啊!儿臣当时只是想着帮皇阿玛分忧解难,只想着为皇阿玛除去乱臣贼子……儿臣没有想那么多啊!” 康熙帝在位几十年,自有他的考量。 他丝毫都不相信大皇子那些为自己辩解的话语,冷哼着拂袖而去,命人把大皇子直接送到府邸里禁足。 这些事情不过发生在短短一个个时辰内。 惠妃人都还在宴席上还没离开呢,转眼就听到了大皇子被皇上震怒下押送回府的消息。 惠妃第一个反应就是“这绝对不可能”。 刚才入席的时候,皇上还钦点了大皇子陪坐在旁呢,怎么可能一顿饭的时间过去就脸色大变立场对立了? 可是来传这个消息的,是皇上身边大太监梁九功的一个小徒弟。 这个小太监跟着梁九功那么久了,自是会察言观色的,见惠妃不信,就道:“娘娘若是不相信的话,尽可以出门去问一问。刚才皇上被直郡王惊到,一直在喊‘来人啊来人啊’,叫得附近宫人全都赶过去了,就连御林军,也去了好几个。闹出的动静不小,一问便知。” 惠妃这才察觉出来问题不对劲。 她再细看小太监,认出了他来:“你是梁九功身边的?” 小太监笑笑。 惠妃顿时心惊,也顾不上现在手不干净了,拎着裙摆就冲出了屋子去。 小太监朝着其他几位妃子打了个千儿后便出了屋子。 德妃忍不住侧头轻声问身边宜妃:“那位小公公既然是梁公公的徒弟,为什么还会来给惠妃通风报信呢?” 这不太合理啊。 梁九功又不会去听惠妃的话,没道理让徒弟来给惠妃递消息。 “还能是什么。”宜妃高兴得很,语气也欢快起来:“肯定是梁九功在席上看不惯惠妃那个嘚瑟劲儿,一见大皇子出了事,就赶紧让小徒弟来报信呗。” 惠妃不高兴了,大家就都高兴了。 就这么简单。 德妃一时无语,不禁暗自思量。 ……堂堂梁公公大内总管,真会做这种事情吗?! 大皇子居然说出来要帮康熙帝杀掉二皇子这样的话,让康熙帝大为震惊之余,觉得此子实在狠戾。 九月份的时候,康熙帝正式下旨,废黜二皇子胤礽的太子之位。胤礽几十年的太子生涯暂时落下帷幕。 与此同时,康熙帝又下诏书,表明自己永远不会立大皇子胤褆为储君。自此,大皇子的太子愿望算是彻底落了空。 消息传出来后,整个京城都震撼不已。 谁也没想到接连两个皇子会在“储君”一事上栽了跟头。 一时间朝堂上人心惶惶,谁都不敢多说一句话,谁都不敢多写一个字儿。 四阿哥对此倒是保持着和以往一样的平静态度,该上朝的时候上朝,该上奏的事情照常上奏,算是朝中难得一见的丝毫不改的人了。 与此同时,他还未曾改变的一点就是,依然不和大臣们私下里有来往。 这天下朝后,他看到了佟国维去找八阿哥说话,他也面不改色地和两人打了招呼后径自离去。 惹得佟国维都不禁有些疑惑了:“八爷,平时四爷可曾针对于你?” “没有。”八阿哥在这方面没必要撒谎,坦然道:“四哥待我如常。” 佟国维啧啧称奇:“那他倒是个沉得住气的。” 现在储君之位空了出来,许多阿哥都蠢蠢欲动。偏偏四阿哥稳如泰山丝毫都没有向往皇位的意思,算是皇子们中的一个清流了。 眼下,这个“清流”正坐了轿子打算返家。 刚刚下朝后,胤禛从梁九功那边拿到了个小纸条,说是四福晋身子不舒服,皇上准许他即刻归家探望妻子。 虽说不用办差的话他乐得悠闲自在,可是听说福晋身子不适,他又紧张万分。 胤禛便坐轿子回府邸。 一路上,他只恨轿子太慢。倘若不是穿着官服的话,他本可以骑马而归。现在也只能规规矩矩坐在慢悠悠的轿中了。 一进家门,胤禛就急急忙忙去了后宅寻四福晋:“听说你不舒服?我赶紧过来了。你哪儿不适?是不是孩子踢你踢得不舒服了?” 现在孩子月份开始大了些,已经有胎动。这孩儿颇为顽皮,时不时就来一脚。偶尔胤禛运气好,也能碰到孩子动起来的时候。 现在天气凉爽起来,上午这个时候有些太阳却不炽烈,院子里的温度正适宜。 珞佳凝正在院子里散步呢,见到他这样急慌慌的样子便笑道:“哪里是我有问题啊。是皇阿玛。他让人传了信儿来,说今日要训斥几个阿哥办差不利。他生怕训斥弟弟们的时候,你再不忍心,再帮他们说话,到时候连同你也得一起训斥了。所以皇阿玛找了个由头让你归家,还特意让梁公公的徒儿骑马出来和我说这事儿。” 胤禛这才知道,刚才梁九功的一个徒弟来过家里告诉四福晋这些话:“他还说其他什么了吗?” “没有什么重要的了。其他无非是皇阿玛担心我最近吃不好睡不好,晚些会让人送些果脯点心的过来。”珞佳凝道:“另外皇祖母也备了不少孕中适合吃的食物,会一并送来。” 说到这儿,珞佳凝不由感叹:“皇阿玛和皇祖母对我们真好。你可得用心办差啊。” 胤禛不由笑了,摸摸媳妇儿略鼓起来的肚子,轻声说道:“皇阿玛知道我无心于那个位置,自然对我们好一些。” 珞佳凝听了这话,不由朝天翻了翻白眼。 无心于那个位置? 这话真亏得他敢说出来! 如果她不知道这家伙以后当了皇帝,说不定还真信了他的鬼话。 可惜她知道。 所以…… 呵呵。 第135章 第 135 章 二皇子自那天被押去钟粹宫旁边的小院子后,镇日里有些疯疯癫癫的。 他每天拉着太子妃……现在已经成了二皇子妃,俩人一起抓蝴蝶玩,甚至还抓蛐蛐。 二皇子妃被他搞得不厌其烦,与他争吵,他却跳着脚拍着手在那边哈哈大笑,鬓边甚至还簪了一朵花。 大家都说二皇子疯了,不时有人去到康熙帝跟前,说起来二皇子最近做的荒唐事。譬如跟小孩子抢着玩泥巴,譬如跟小孩子抢甜点。甚至太监们种个花种个草,都会被他用手拨着玩给搅得做不成活儿。 康熙帝默默听着,不置可否。只最近去钟粹宫找荣妃的频率多了起来,偶尔经过二皇子住着的那个院子时,会略驻足远望一会儿。 荣妃把一切看在眼里。 某天三阿哥和三福晋去钟粹宫给她请安的时候,她趁着三福晋带着孩子们去院子里玩儿时,找了三阿哥说悄悄话:“我怎么瞅着皇上对旁边院子里那位,还存着点心思呢。” 说话的时候,荣妃朝钟粹宫旁边的院子努了努嘴,其意不言自明。 三阿哥对此颇不以为然:“若真还有点心思,就不会废了他太子之位了。要知道,皇阿玛在塞外的时候那么久都没确定下来要废了他,结果一回宫就立刻废了。这不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么?” “……果真如此?”荣妃犹豫着说:“可我总觉得,皇上对他还是有点情意在的。”而后就讲了康熙帝来这儿次数多了,且时不时往那个院子里瞧的事儿。 三阿哥原本还不太把母妃的话放在心上。 可是,现在母妃那么肯定地讲述了皇阿玛的行为,他倒是有些不确定起来。 他望着院子里正玩耍着的妻子和孩子们,轻声说:“真的假的。要不然我过去看看?” “也好。你过去看看,问一问他皇上私底下有没有特意探望过他,又或者是皇上最近对他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对待。”荣妃道:“这样吧。午膳的时候,我留了三福晋和孩子们在屋里歇息。你趁着午后没什么人走动的那段时间,去那边看看他。你们兄弟俩聊天的话,也就那个时间最合适了。” 午膳后各宫的主子们都会略休息一会儿,宫人们都在廊檐下候着,这个时候宫里来回走动的人最少。 有几个人瞧见了三阿哥去那个院子,就算是禀给了皇上,倒也不怕,毕竟弟弟探望哥哥天经地义。 就连平时不惹事的四阿哥,也都去那个院子探望过,这不算什么。 不过,来回走动的人少的话,那么兄弟俩说起话来就能方便了许多。 即便太子现在成了疯疯癫癫的二皇子,那也不是问题。智商像孩子的话,还更好套话。 说不准三阿哥就能从二皇子口中问出点什么有利的事情,到时候三阿哥面对皇上的时候也更容易应对一些。 三阿哥这就应了下来。 午膳后,荣妃果然留了儿媳和孙儿们在屋里睡着。 三阿哥借口出去走了一圈,又饶了回来,到太子院落前驻足片刻,又缓步走了进去,在院中长久地站着。 这时候太阳略大一些。不过现在是秋日了,即便艳阳高照,阳光也不至于热得人发慌。 他在太阳下站了会儿后,一个秀气的小太监走了出来,忙不迭地跑到了他的跟前:“见过三爷。请问三爷是什么东西落在这里了,还是来找我家二爷的?” “二皇兄现在在屋中吗?”三阿哥语气平静地问。 小太监打了个千儿:“二爷正在屋里等三爷呢。他叮嘱小的。若三爷是来找丢了的东西的,小的把东西给了三爷,三爷便可走了。倘若三爷是专程来寻他的,那他就等一等三爷,兄弟俩可以说说话儿。” 三阿哥猛地心中一震,恍然间意识到,自己听了母妃的过来走一趟,是走对了。 他迈开腿大跨着步子朝前走着,直直冲进屋门口,推门闯了进去。 屋内漆黑一片。 他刚从外头走进来,眼睛一花暂时看不清屋内的情形。 “关上门吧。”黑暗中有人淡淡开口。 三阿哥转身把门关上了,又不适应现在的黑暗,根据自己刚才在院子里看到的屋子窗户大概的位置,摸索着走过去把窗户打开了一个缝儿。 略有了些光线,他才发现二皇子正头发散开衣衫凌乱地坐在床边,床上被褥卷做一团丢在床角。 “……二皇兄刚刚在小憩?”三阿哥有些懊悔进来了,迟疑着说:“弟弟这一趟来得不巧了。弟弟告辞。”说着就拱了手准备离开。 “慢着,你先别走,我有话和你说。”二皇子走下床,趿着鞋子走到了桌案边:“我一直想找你来合作,可你一直不来寻我,我又不能主动寻你。” 二皇子想倒一杯茶,谁知壶里空空如也。 他自嘲笑笑:“没什么茶水给你了,我们就这么说吧。我有个想法,需得你帮忙才能完全施行出来。” 三阿哥下意识问:“二哥你没事?” 之前二皇子看似疯疯癫癫的,又好似回到了孩童那个年龄似的,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可他从进屋到现在,二皇子的言行举止都和以前一般无二,正常得很,瞧着倒不像是有什么问题的。 二皇子哈哈大笑:“我自然没事。只是,我必须有事。不然的话,旁人怎会对我放下心防?我又怎能轻易地灭掉老大?” 三阿哥不由自主后退一步:“你说,大皇兄?” “对。就是他!那个畜生!”二皇子忽然起了脾气,眼神骤然变得凶狠起来,磨着后牙槽说:“如果不是他,我怎会到了这个地步!” 三阿哥吓得连连后退,靠在了门边。 二皇子忙笑着抬手安抚他:“你别急。我这般作为,不过是想要彻底把胤褆这个混账扳倒。” 而后二皇子话锋一转,又说:“只是我这个计划刚刚施行了一半,需得有人帮忙来施行后一段。我一直在这儿等人,终于让我等到了你。” 三阿哥见他是打算拉了自己当同盟,不由有些犹豫:“前段时间四弟不也来看过你?你怎的不找四弟做助力。” “他不行,他对那皇位丝毫都没兴趣,找他的话他不一定肯干。”二皇子轻轻摇头:“倘若找了他,他不肯帮我的话,这事儿算是漏了馅儿。我需得找个有意于皇位的人来帮忙,和我来一个双赢的局面方才行。” 说罢,二皇子抬眸望向了三阿哥,目光灼灼:“所以你是最合适的。” 三阿哥没料到被他看中心思,扭开头脸有些热辣辣的:“我平时也没做什么,二皇兄怎会以为我有意于皇位。” “咱们明人不打暗语,互相明白就行了,没必要说谎。”二皇子抬手止了他后面那些话,说道:“我要你做的事情倒也不难,你听听就知道了。” 而后他附到三阿哥耳边,轻声说了一番话。 三阿哥听后睁圆了眼睛:“这、这不能成吧?” “怎么不能成?”二皇子自信满满:“这事儿我已经做了妥善的安排,一定能成!” 说着,他又冷笑:“前些天那时候,我也不过是巧遇皇阿玛。眼看着大皇子在尾随他,这才急中生智,故意假装要谋刺皇阿玛。” 他笃定,大皇子一定会利用他“谋刺”这一点来说项。 而皇阿玛对他尚有抚育之情在,对他一定会宽容许多。 到时候大皇子便会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被皇阿玛训斥。 只是他没想到,皇阿玛对他的感情那么深,居然因为大皇子污蔑他而绝了大皇子立储的念头。 可是这还不够。 大皇子心机深沉,倘若往后大皇子能够哄得皇阿玛又下旨重新给了做储君的机会,到时候大皇子必然翻身而且说不定就拿到了太子之位。 二皇子坚信,到时候死的必然就是他了。以大皇子的手段,届时不会留他性命的。 不如提早做打算,把大皇子灭了。 “那时候我急中生智虽然让大皇子暂时被禁足,却还不够。”二皇子恨声道:“我后面故意继续装疯卖傻,就是想要彻底扳倒他!” 三阿哥十分犹豫。 倘若这个事情能成,说不定就会太子复立,他等于是为二皇子做了嫁衣裳…… 二皇子看出来了三阿哥的犹豫:“三弟,这个事情你不亏。” 他看着三阿哥举棋不定的样子,莞尔:“你想想看,倘若事情成了,自然是我复立太子。可事情若是不成,你在皇阿玛跟前也得了脸。” 三阿哥眸光微微亮了。 二皇子愈发心里有数,负手缓行,踱着步子说道:“这件事后,即便我不能重新立储,可皇阿玛却知道你为了我付出多少努力。我在皇阿玛跟前好歹还有抚育之情在,皇阿玛心疼我的同时,也会对你另眼相看,从而立你为储君。” 三阿哥听了这些话,整个人的精神气儿都不同了。 “所以你帮我自有好处在。能成,我是太子,往后我必然最偏疼你信任你。”二皇子笑道:“若是我不成了,你也多了几分立储胜算,后面你就是太子。我想你到时候自然不会亏待我。这个事情对你我都有好处,何乐不为?” 三阿哥犹还犹豫一件事:“可皇阿玛最喜欢的是四弟。倘若他立了四弟当太子,我们俩的一切谋算就都落了空。” “四弟无心储君之位,这是明摆着的事情。不然我之前为什么不找他帮忙?”二皇子十分笃定地道:“他素来得盛宠,却在我还是太子的时候,从来没有和我针锋相对过,甚至往年时候还常常帮我。” 说到这儿,二皇子不由想起来那天晚上,有人针对他的时候,四阿哥却因为四福晋孕吐而连皇上那边都顾不得去了…… “原本我也以为老四是个威胁。直到后来发现,老四是个为了媳妇儿连皇阿玛都能抛下不管的。”二皇子哂然笑道:“他的愿望不过是做个闲散王爷,然后老婆孩子热炕头而已。你不必管他。” 三阿哥不由得继续追问:“那您为什么笃定大皇子一直在针对您呢?” 二皇子哈哈大笑:“这事儿还用看吗?用心感受就行了!” 他发觉三阿哥这个人略有些愚钝,有些话不和三阿哥明说的话,三阿哥是体会不到的,就道:“我身边人说了,十八阿哥不行了的那天晚上,把我身边取冰的小太监押了去向皇阿玛告状的,就是他。” 二皇子思及此,恨得咬牙切齿:“我跌这一跤没了太子之位,便是因为他!倘若不是他针对我,我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三阿哥这才把前因后果给捋顺。 他轻声说着:“那我回去后再仔细想想。” “来不及多想了!”二皇子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指尖用力之大,把他掐得生疼:“大皇子的禁足也不过这段时间而已。等禁足过去,他就可以在京城走动,可以寻觅诸位大臣帮他说项。到时候,一切就都迟了!” 三阿哥手臂生疼,只能暗中忍着,磕磕巴巴说:“那我、我回去后就安排一下,把这事儿给办了。” “好、好,好!”二皇子的眼中冒出热烈的希望之光。 他走到窗边,从那个打开一条缝的窗户边儿,朝外望着:“你我兄弟联手,一定能把这个事情扭转过来!” 三阿哥走后。 之前一直在院子里等着的小太监忙不迭地跑了进来,给二皇子梳发:“爷,您真觉得,三阿哥可用吗?” “可以。他聪明,却又不够聪明,正为我所用。”二皇子志得意满地说:“除了他,再没其他合适的人选了。” 小太监忙打了个千儿,欢欢喜喜地说:“那奴才就先提前向太子殿下道喜了!” 二皇子微微笑着,脊背挺直。 不细瞧他乱糟糟的头发和衣衫的话,乍一看去,他还是那个运筹帷幄的当今太子爷。 没两日,宫中发生异变。 有个宫人去东宫打扫的时候,发现东宫的一些床柜角落,放着许多诡异的符纸。另外,还有一些细针扎过的小人。上面生辰八字和名字,赫然就是二皇子,也就是曾经的太子爷的。 大清十分忌讳巫蛊之事。 康熙帝听闻后,震怒不已,下令严查彻查此事。 不知怎的,顺藤摸瓜后,那做布偶小人的布料居然是大皇子府的。这些料子是当初大皇子妃拿来做内衫的,专程从江南定制,京中独此一份。 康熙帝命人捉了大皇子和大皇子妃来审问。 大皇子一口咬定自己没做过那些事情。 大皇子妃忍受不住严刑拷打,奄奄一息地承认了自己曾经做过小人,还迷迷糊糊被人抓住手按了手印。 这事儿算是“彻底查清”了。 说来也怪。 就在查明果然是大皇子和大皇子妃夫妻俩联手做的这一切的那天起,之前已经疯疯癫癫的二皇子居然好了起来。 他不再痴傻,整个人仿佛摇身一变似的,恢复了之前的正常模样。 所有的一切好似都在说明,这事儿就是大皇子和大皇子妃做的无疑。 负责此事的三阿哥向皇上禀明一切。 康熙帝又惊又怒,当即丢了砚台砸向满身伤痕的大皇子,直接下旨,夺了他直郡王封号,让他终身圈禁,有生之年不许走出府邸半步。 二皇子得知此事后,跌跌撞撞跑到了乾清宫,跪在乾清宫的院子里痛哭流涕:“多谢皇阿玛成全!多谢皇阿玛救了孩儿!” 康熙帝不肯见他,他就在乾清宫的院子里接连磕头。几十个响头下去,他的额头都出了血。 梁九功赶忙把他搀扶进屋。 到底是自己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子,感情自然不一般。看着二皇子那哭得几乎昏厥的模样,再看他真心感激而磕出来血,康熙帝不由重重叹息。 “你且回去吧。”康熙帝道:“胤褆所做一切恶事,自然要由他自己来承担。这种恶行本该处死。只是,他到底是朕的儿子。你的哥哥。做事儿不能太绝,朕已经将他圈禁,他这辈子是出不来的。你也好生休养才是。” 二皇子暗恨那胤褆没能死成,不过圈禁总算是比之前的禁足好太多了,于是他露出感激的笑容:“多谢皇阿玛!是您救了儿子,让儿子不至于疯癫后半生啊!” 康熙帝摆摆手,示意梁九功带他出去,还不忘叮嘱:“记得让人给他上药。让太医院找出最好的药!” 梁九功赶忙应声。 出屋后,他喊了自己的一个小徒弟,一起扶了二皇子回到那个院子。 太医来后,师徒俩服侍着二皇子上了药,等二皇子歇着了,两人方才走出这个院子。 回乾清宫的路上。 小徒弟有些不解:“师父,那事儿真是大皇子做的吗?可二皇子现在已经不住在东宫了,大皇子何必多此一举去东宫弄那些巫蛊的东西?难道说,这种东西得放在以前住的地方才生效吗?” 梁九功抬脚踹了他小腿肚子:“多事!你嫌命长还是怎么的?怎么能随意揣测主子们的心思!” 小徒弟被他吓到了,连忙低着头认错儿。 大皇子被圈禁的事儿不多久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这真的是没办法的事情。 直郡王府多么气派,就在京中显眼的位置。大皇子被禁在里头,大门都被封了,莫说是各个官员了,就是老百姓们都能发现这件事。 一时间京城人心惶惶。 太子和直郡王两人接连跌倒,这在朝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在这种情况下,温文儒雅的八阿哥就显得尤其夺目起来。而文采斐然的三阿哥虽然也不错,和八阿哥相比却显得有些黯然失色了。 八阿哥在朝中素来颇有威望。 不知不觉间,坊间流传起“八阿哥将是未来太子”的传言。 这些传言在京中流传开的某一天。 四阿哥府上。 门房的人匆匆来禀,说是十三爷求见,问四福晋见还是不见。 胤禛今日正好休沐在家,听闻了门房的禀报声,不由大奇:“小十三来咱们这儿,一般不是应该来见我的么?怎的这一次倒是见四福晋了?” 门房的人哪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啊,闻言有些结巴:“不、不知道。要不奴才过去问问?” “行了,不用和四爷似的非要在这个事情纠结出个答案。”珞佳凝横了胤禛一眼,与门房的人说:“去吧十三爷叫过来吧。他有什么事儿,我自会问他。” 门房大大松了口气,忙不迭地小跑着出了屋子。 不多久,十三阿哥大跨着步子走到了院子,还没进屋,他的笑声已经传进了屋里:“四嫂今日让厨里做了什么饭菜?弟弟老远就闻到了香气。” “等会儿午膳在我家吃吧。”珞佳凝道:“正好我和你好久没说说话了,今儿好好说说。” 十三阿哥瞥了眼神色清冷的四阿哥,笑嘻嘻说:“弟弟倒是想蹭一顿饭,只是四哥不知道同意不同意,弟弟不敢贸然答应。” 珞佳凝道:“没事,我说了算。你听我的就行了。” 胤禛轻咳一声,用手肘捣捣自家媳妇儿,言下之意弟弟跟前给他留点面子。 珞佳凝便道:“一般来说都是四爷说了算的。只是今日我真有事儿要和你讲,四爷自然会给我点面子,肯让你我细谈一番。对吧?四爷?” 胤禛“嗯”了声,一本正经说:“自然如此。” 十三阿哥没料到四嫂居然真有话和他讲,不由得撩了袍子在旁边椅子上落了座:“其实弟弟今儿是来送个话的。我家福晋想请了四福晋到我家玩几天。没曾想四嫂找我有事。不知四嫂可以提前说几句吗?” 珞佳凝看着十三阿哥俊朗的面容,不禁想到了很可能就在这段时间内即将发生的“圈禁”事件。 她实在不愿意亲爱的弟弟遭受这个,便道:“你也知道最近发生了不少事情。我是想和你捋一捋这些事儿,然后看看哪些人哪些地方比较危险,可以避免的就避免。” 十三阿哥正要应声。 旁边四阿哥轻咳一声,很轻很轻地说道:“最危险的地方莫过于皇宫,最危险的人莫过于皇阿玛。你能让他不去皇宫、不见皇阿玛吗?” 虽然他说的还真挺有道理,但珞佳凝依然忍不住抬手,拍了这个不着调的家伙一下。 真是的。 她还在发愁十三弟被圈禁的事儿呢,他倒好,净知道插科打诨,一点正经气儿都没有。刚才好不容易聚集了一点点的紧张气息,如今全没了。 她也真是不容易。 唉。 第136章 第 136 章 “十三弟最近行事需要多加谨慎。”珞佳凝知道自己府里安全些,到了十三阿哥府上后,人多口杂,不见得能和十三阿哥把事情讲得多么明白,便道:“皇阿玛最近十分忌讳人提及废太子的事情,连同废了的直郡王的事情也不喜欢人提及。” 十三阿哥哈地一声笑了:“那是自然。谁也不希望看到自己辛辛苦苦养育大又培养起来的儿子,成了那副不成器的模样。” 胤禛瞪他:“你说的不成器,是说二皇子还是大皇子?” 十三阿哥对着自家嫂嫂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面对凶巴巴的四哥,他还是略有些紧张的。 十三阿哥被四哥这么一训,有些赧然,摸摸鼻子小声嘀咕:“大皇子二皇子不都这样么,一个个成了那副模样,心术不正还整天勾心斗角。” “有你这么背后妄议哥哥们的么!”胤禛继续瞪他。 “好了好了,你和我闹脾气也犯不着牵连到胤祥身上。”珞佳凝在旁打圆场:“胤祥对我们这般直言是好事,这样说通了之后,往后他在歪头面对旁人的时候,就能小心谨慎些。” 胤禛被自家媳妇儿这么一打岔,也是无奈,坦然道:“小十三就这个脾气,说话太直。你别看他对你说话那么直,他有时候管不住嘴啊,对着旁人也这般直言!你想想看,倘若他那些话传到了皇阿玛的耳中,又是一副怎样的情形?” 珞佳凝倒是有些担心这个。 旁的不论,大皇子二皇子都是废太子事件当中的中心人物,无论十三阿哥不经意间提起了哪一个,对康熙帝来说都是个触及避讳的事儿。 “四爷说得对。”珞佳凝道:“那十三弟你就听你四哥的一回吧。总之没必要的事情,千万不要触及这个话题。知道吗?” 顿了一顿,她生怕十三阿哥再真的是祸从口出,忙道:“就算在歪头,也不要提及他们俩!” 十三阿哥到底是听自家嫂嫂的,忙说:“四嫂言之有理。弟弟一定听您的。” 胤禛被他给气笑了:“好,很好。你嫂嫂说的就都对,我说的就是‘凶巴巴’听不进去?” 十三阿哥嘿嘿笑着。 珞佳凝轻飘飘横了胤禛一眼。 胤禛尴尬笑了,到底没有再和弟弟继续计较这个。 珞佳凝和十三福晋兆佳氏并不熟悉。 那是个温婉谦和的女子,性子相当柔顺,与十三阿哥爽朗豪放的脾气正好相反。 可就是这样性情相反的两个人,相处起来却尤其温馨。算是皇家除了四阿哥夫妻俩之外,口碑最好的一对儿了。 珞佳凝没想到十三福晋会邀请她去家中小聚,自然欣然答应下来。 等到十三阿哥都离开好远了,珞佳凝方才想起来一件事。 坏了。 刚才光顾着谈论参宴的事情了,忘记了一直心心念念想着要再提醒十三阿哥一次的事情。 十三阿哥的脾气,脑袋一热就容易直言。 他之前还说了,明日会进宫面圣和皇阿玛谈论兵法。 倘若两人促膝长谈的时候,十三阿哥再嘴巴一个没关紧,顺势说了废太子相关的事情…… 那可真就麻烦了! 珞佳凝急急和胤禛说道:“明儿一早我就进宫找母妃玩儿,也不知道何时归家。你若是回来早了,就先吃晚膳。” 胤禛奇了:“你明天不过是去找母妃玩儿而已,即便是再怎么玩,晚膳总也能回来的。”他下定决心:“你放心,我一定等你吃晚膳。你尽管玩,回来一起吃个饭就行。” 珞佳凝自然知道,现在的四阿哥肯定不清楚,就在最近这段时间,他最疼爱的十三弟会出现“圈禁”大事。 但她也没办法明说这种事情。 珞佳凝道:“皇阿玛最近心情很不好,严禁旁人谈及‘废太子’的相关事情。可偏偏十三弟是个嘴巴比脑子快的,有时候嘴巴都说完了,脑子里才想办法去弥补……可这种情形,在皇阿玛跟前,哪里就能有机会挽回了?” 胤禛沉吟道:“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昨儿我就听皇阿玛说过,明日是十三弟和十四弟去找皇阿玛谈论兵法的日子。难道说,你是怕十三弟到时候说话不注意,会惹了皇阿玛不高兴?” “正是这样。”珞佳凝问:“十四弟也跟着去?” 胤禛道:“没记错的话就是这样。” 现在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亲如亲兄弟,想必十三阿哥真说错了什么,十四阿哥会帮忙劝说几句。 珞佳凝这样想着,心底稍安。 第二天,她早早地就赶到了宫里,待在德妃的永和宫里,一直留意着周遭的一切。 只是珞佳凝一上午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和德妃一起亲手做甜食的时候,还一不小心把盐当做糖放了进去。 德妃有些疑惑:“今儿你这是怎么了?怎的心事重重的一副样子?” 珞佳凝就道:“今日皇阿玛召了十四弟和十三弟一起过去谈论兵法。您也看到了,现在废太子的事情刚过去不久,许多事儿都还避讳着。我怕弟弟们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 德妃想想有道理,却也宽慰她:“你不用这样忧心。他们都大了,自有分寸。” 珞佳凝笑笑,暗道希望如此。 到了中午的时候,珞佳凝看弟弟们还没回来,就遣了个永和宫的小太监过去问消息。 小太监回来道:“皇上原本是叫了十三爷和十四爷一起谈论兵法的。不过还没开始,佟大人就来了,找皇上另有事情要谈。皇上看午膳时间快到了,索性安置了十三爷和十四爷在乾清宫偏殿那边用午膳。” 珞佳凝又重新紧张起来:“……还没谈起来啊。” 那么就是下午谈了。 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眼看着小太监就要离开屋子了,珞佳凝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又赶紧叫住了他:“你去两位爷那边,说一声,让两位爷都不要吃酒。吃酒误事!十四爷倒罢了,对酒没那么痴迷。特别是十三爷,他一见美酒就管不住嘴。如果他不肯听,你就说是他四嫂吩咐的。快去!” 小太监赶忙应了一声,急急跑了出去。 德妃忍不住宽慰她:“你也不用那么紧张。他们俩都已经是大人了,孩子都有了,你怕甚?” 珞佳凝苦笑着说:“母妃您不知道,我一想到他们俩即将面对皇阿玛谈事儿,我这心就有些慌,总怕有事情会发生。” “最近宫里是出现了太多意外的事情了,也不怪你这样紧张。”德妃扶住了她的肩膀,温声说:“你且放宽心。不论他们俩出了什么事情,我都和你一起去帮他们。皇上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会太过严厉斥责他们的。” 珞佳凝强笑着谢过了母妃。 过了也不知道多久,总之在珞佳凝看来是度日如年的,终于,小太监去而复返,面色却很尴尬。 “回禀四福晋。”小太监打了个千儿,磕磕巴巴说:“小的、小的已经是尽快赶过去了。可是、可是皇上赐了两位爷一大壶西域美酒。十四爷没怎么喝,说下午得议事他还是不喝了。可十三爷喜欢美酒,把其余的酒尽数、尽数给喝了。” 珞佳凝无语地仰头看着天花板。 小太监想起来了什么,忙道:“十三爷还跟小的说了,一定要和四福晋好好解释解释,就说他之前拿到酒就喝了,等到四福晋派小的过去,他已经喝光了,来不及吐出来。还说晚些再亲自给四福晋赔罪。” 珞佳凝更加无语了。 德妃倒是忍不住扑哧笑了:“这个小十三,从小就喜欢喝酒。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那么大的酒瘾。” 珞佳凝无力地摆摆手:“你且去吧。” 小太监忙应声退了出去。 德妃拿者帕子掩着口笑:“你这个做嫂嫂的,倒是比他们哥哥都操心。也不怪这些弟弟们都怕你,生怕惹恼了你。” 珞佳凝唉声叹气:“我前些日子已经叮嘱过他了,万事小心。结果倒好,他就这么着……”说罢又是重重叹气。 德妃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只是德妃这种开心,到底是没能持续太久。 到了下午的时候,约莫是午时中左右,忽然有小宫女急急忙忙跑到了院子里,大声喊叫:“不好了不好了!皇上在乾清宫生气了!两位爷都还在屋里呢!” 珞佳凝压根就没敢去午睡,立刻跑了出来:“怎么回事?你且说说看!” 德妃倒是休息了,却在儿媳的紧张情绪影响下,没敢脱衣裳,和衣躺在贵妃榻上歪靠了会儿。 现在听说出了事,她也急忙小跑着过来。 小宫女气喘吁吁地说:“奴才听说是皇上叫了两位爷议事,结果不知道怎么的,十三爷说错了话,皇上就生气了!” 说罢她又补充道:“奴才这话是听梁公公身边的小徒弟说的,一准错不了!” 珞佳凝回头对德妃说:“母妃,我现在去一趟乾清宫。” 德妃一把拉住她:“你这样跑,就算再快能多快?听母妃一句话,我们坐了车辇一起去。有我在,事情转圜的余地更大一些。” 珞佳凝知道,多年的相处下来,十三阿哥早已成了德妃亲生儿子一般亲近的存在。 现在德妃担心十三阿哥的心,并不比她少。 “好,母妃。”珞佳凝道:“我听您的。” 婆媳两人应对迅速。 德妃身为一宫主位五妃之一,又有管理六宫的权利,叫来一辆车辇是分分钟的事情。不多会儿,两人就坐了上去。不多久,便来到了出事地点乾清宫。 院子里,宫人们哗啦啦跪了一地。 看来这次皇上发怒挺严重的,不是寻常小打小闹训斥两句就能作罢的事情。 德妃这才意识到事情远比她之前预估的还要严重,忙侧头望了眼儿媳,暗道幸亏有这个孩子提醒着,不然的话,事情怕是更遭。 倘若不是珞佳凝一直紧绷着,她也不会和衣躺着小憩,等到穿了衣裳再往这边走,自然不能迅速赶来,一切都晚了。 德妃忙加快脚步和四福晋一起步入屋子。 到了门口的时候,梁九功歉然地将她们拦住:“德妃娘娘,四福晋,您二位现在怕是不能进去。” 说着,他朝里看了眼,小声道:“皇上正生气呢,您二位进去了,非但帮不上忙,怕是还要受牵连。” 珞佳凝塞给梁九功一个金钉子:“劳烦公公帮忙通禀一声。我不怕受累,只怕帮不到弟弟们。” 梁九功叹息道:“四福晋您何苦呢。”到底也是帮忙推开门,小声说了句:“皇上,德妃娘娘和四福晋来了,想要见您。” 康熙帝语气生硬:“不见!” “皇上。”珞佳凝适时开口,声音温和甜软:“儿臣今儿早晨刚刚给您做了桂花糖糕,亲手做的。那桂花还是之前八月份的时候,五公主亲自从桂花树上摘了酿的桂花糖。您要不要尝一尝?” 听到自家可爱的儿媳和可爱的女儿,康熙帝冷肃的面容到底是和缓了点。 这个时候德妃也说了句:“皇上,您可别听她瞎说。” 康熙帝来了两份兴趣:“哦?” 德妃道:“刚才四福晋本来想做白糖糕的,结果把盐当做糖放进去了,我和她说了,她才改的。后来想着用桂花糖的话总不会弄错,她就用了桂花糖。她还说什么专门用桂花糖,那可真是骗您的。” 康熙帝一个没忍住笑了一声。 有了皇上这一声笑,整个屋子里的压抑气氛就略轻了一点。 康熙帝到底是让德妃和四福晋进了屋。 珞佳凝进去的时候,手提着装了桂花糕的油纸包。 ——她也是临走前忽然想着,拿个吃的总不会出错。正好车辇在准备当中,并没有立刻到。她这就把桂花糕包好带了来。谁曾想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地上满是瓷器的碎片。 想来康熙帝之前大怒之下,把屋子里的东西能砸的都砸了,才会出现这样满地狼藉的场面。 珞佳凝微微垂眸看着这一切,不动声色走上前去,把桂花糕摆在了旁边桌子上。 德妃面露惊讶:“哟,皇上,这屋里是怎么了?怎的如此乱糟糟的?”说着,她好似刚刚看到两个跪在地上的儿子似的,奇道:“他们俩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犯了什么错?” 康熙帝一看到那俩逆子就忍不住生气,指着他们俩呵斥:“就是这二人!在和朕谈论兵法的时候,居然提到了胤褆那个忤逆子!” 听到皇上说到“这二人”的时候,珞佳凝愣了愣。 她再一看地上居然是齐齐跪了两个人,惊讶错愕之余,却恍然明白过来,事情早已和“记录”当中变得不一样了。 对啊。 她怎么忽略了十四阿哥胤祯了。 想在原本的“剧情”里,十四阿哥是八阿哥那一党的。所以遇到了皇上质问十三阿哥的时候,十四阿哥必然是会借机猛踩十三阿哥,恨不得十三阿哥下了地狱才好。 可今时不同往日。 在她的不断努力之下,十四阿哥的心早已偏到了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这边。 对现如今的十四阿哥来说,十三阿哥就是和他一起长大的亲哥哥一般。 自从十三阿哥的生母敏妃去世后,在十三阿哥没有娶妻出府的那段日子里,他们兄弟俩同吃同睡,真的比亲兄弟还亲。 现在十三阿哥遇到了困难,被皇上责骂了。十四阿哥又怎么会置之不理? 这就出现了两人一同被皇上斥责的场面。 珞佳凝喟叹这般的兄弟情义的同时,觉得压力更大了。倘若这一次她救不好的话,说不定两个弟弟就会被一起圈禁。 思及此,珞佳凝深吸口气,努力绽开一个微笑,福了福身:“请皇阿玛赐教,和儿臣说一声,到底弟弟们是说错了什么。我一介女流,不懂得什么治国大道理。但是,弟弟们说错了,我做为嫂嫂总该斥责教导他们,让他们‘改邪归正’的。” 她这一句“改邪归正”倒是让康熙帝忍俊不禁。 心情略微放松之下,康熙帝倒也把事情简短告诉了她:“胤祥今日谈论兵法之时,酒气熏天,竟然提到了胤褆当年作战的一些情形,甚至还大赞胤褆做事果决、是个将才!” 再次想到刚才种种情形,康熙帝的语气重新变得冷厉起来:“就那种不顾兄弟情义、恨不得用咒诅让亲弟弟去死的人,怎可能是将才?难道说在十三阿哥的心里,胤褆那种人居然还值得称赞??” 珞佳凝听了,真是恨铁不成钢,狠狠瞪了十三阿哥一眼。只是十三阿哥低着头跪在地上,压根没看到她这一眼。 珞佳凝快速思量着,福了福身:“皇阿玛,儿臣想着,十三弟想必不是这个意思。” 康熙帝沉默着。 珞佳凝道:“每个人吃酒后都有自己的习惯。而十三弟吃酒后,最习惯的便是回忆往昔。以前他常常念叨的便是已故的敏妃,现在他有些醉了,提到的大皇子,也不过是当年年少时候跟着皇上身边四处征战的大皇子而已,并非那个曾经的直郡王。” 敏妃便是十三阿哥的生母章佳氏。 听到四福晋提起已经不在了的敏妃,康熙帝的目光顿时柔和了许多。 是了。 十三阿哥确实是个很容易怀旧的人。 前些日子的时候,十三阿哥吃醉了酒被人抬着到乾清宫暂时歇息,他亲耳听到十三阿哥哭着喊“额娘”。 十三阿哥唤德妃一直是“母妃”,这一声“额娘”想来说的就是敏妃了。 但是,康熙帝一想到胤褆的种种恶行,终究是无法忘记刚才十三阿哥提起胤褆时候那神采飞扬的模样。 德妃这个时候福身下拜:“皇上!十三阿哥喜欢回忆往昔,是他念旧啊!他也时常在臣妾面前提起敏妃……是臣妾管教不力,没有管好孩子!还请皇上责罚!” “儿臣也不对!”珞佳凝说着就要下跪:“儿媳也有管教不力之罪!儿媳明知道弟弟喜欢吃酒却没阻止,明知道弟弟吃酒经常念旧,却没能提早让他改了这个毛病,是儿媳的不对!请皇阿玛责罚儿媳!” 她这一打算跪,真的是满屋子人都惊到了。 现在四福晋怀孕的月份依然是大了,再这么跪下去可真是麻烦。 康熙帝三两步过来,惊得他亲自弯身过来扶她:“你何必这样苦了自己?又不是你的错,你跪下做什么!” 皇上亲自来扶,四福晋就没能跪成。 十四阿哥一下子哭了起来,膝行着过来扶着四福晋:“四嫂!我们做错了事情,何至于你也来?” 最难过的莫过于十三阿哥。 他悔不当初,觉得自己真不该吃那些酒,也真不该不听嫂嫂的妄议大皇子的事情,歉然道:“四嫂,弟弟不对。有事儿都是弟弟一个人承担着,你可别伤了孩子。” 说罢,十三阿哥重重叩头:“请皇阿玛责罚儿臣!儿臣一个人的错,不拖累四嫂和十四弟!” 康熙帝怒喝:“你还知道你错了?朕没责罚你吗?朕之前说圈禁你的话,你真当儿戏?” 这时候屋子里一声啪的脆响响起。 竟是四福晋打了十三阿哥。 四福晋指着十三阿哥,气得眼圈儿都红了:“你说你这个吃酒说胡话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你孩子都好几个了,却要看着他们的阿玛一吃了酒就疯疯癫癫的。我明白你想念敏妃娘娘,所以想吃酒的心思。可你吃了酒就说胡话,自己都脑子不清醒了乱说一通。你说你为的什么?” 简短几句,她就把十三阿哥喝酒给推成是为了“怀念敏妃”,而提及大皇子则是“说胡话”。 十四阿哥也是个机警的,闻言顺势说道:“十三哥一喝酒就容易说胡话。上次还把我认错成了四哥,拉着我的手非要让我教他写字。” 大家都知道,十三阿哥这一手的字都是四阿哥教出来的。 十四阿哥这话说得倒是没有问题。 康熙帝面容稍缓。 德妃见机行事,在旁边说道:“皇上,十三阿哥确实做错了,您说要圈禁他,臣妾全力支持!只是……” 她放缓了声音,听上去有些弱弱的,小心翼翼的:“只是臣妾心疼儿子,您能不能少圈禁他几天啊?” 珞佳凝跟着说道:“儿臣还等着孩子出生后,让他十三叔帮忙看孩子呢。” 康熙帝一个没忍住又笑了一声。 眼看着满屋子人都在等他一句话,康熙帝终是没绷住冷脸,缓缓说道:“金口御言不能改。该圈禁就得圈禁。” 珞佳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但,时间长短可以更改。”康熙帝道:“不如圈禁三日吧。总得让小十三知道喝酒误事,让他改了这个嗜酒如命的坏毛病。” 珞佳凝、德妃和十四阿哥同时松了口气。 三人偷偷对视一眼,俱都轻轻笑了:“多谢皇上圣恩!” 第137章 第 137 章 同样是圈禁,十三阿哥的三天可就比大皇子的永久性的要强上太多太多了。 十三阿哥府邸都没有上什么封条之类的东西,就大门紧闭了三天,主动居家不出。周遭连个官方派去的守卫都没。 三日后,正大光明开了府邸大门,一切照旧。 虽说是圈禁,就好似云淡风轻在家里闭门不出几天而已,没甚大不了的。 珞佳凝自然知道利害关系。 她清楚,既然皇上说了“圈禁”,就得给与足够的重视,所以这几天即便是担心十三弟,她和胤禛也没有挨近十三阿哥府邸半步。 十四阿哥也如此。 虽说十四阿哥年少时候做事有些没章法,不过伴随着年龄增长,看多了周围的世事变迁,再加上之前十八阿哥故去以及废太子的一连串事情…… 当年的青涩少年如今已经愈发沉稳起来。 他亲眼见到四嫂一句句一步步把十三哥给救了出来,自然更加听四嫂的安排。 那天出了乾清宫后,四嫂叮嘱他最近一点儿都不要关注十三阿哥府邸,他就真没去管。 即便这三天期间他还出宫了一趟,到京里找四哥和五哥去玩,也丝毫都没有绕道去十三阿哥那边。 德妃亦是如此,半个字儿都没提及十三阿哥。 永和宫众人的表现,让康熙帝十分满意。 这些孩子们,重情义是好,但是做事儿有分寸就更好了。倘若只是重情义而没有分寸,那么行事容易冲动,不是成大事的料。现在二者俱全,便是极佳。 这天恰逢十三阿哥府邸门能够重新大开之日。 十四阿哥一早就上朝去了,德妃则端了一碟永和宫出自新做的菜式过来乾清宫。 上朝还没结束,德妃就一直在乾清宫等着。 早朝完后,康熙帝与十四阿哥一前一后走进了屋子,同行的还有四阿哥胤禛。 “朕就知道你得过来!”康熙帝看到德妃后,朗声大笑,回头和四阿哥说:“朕刚刚与你讲,你母妃一定在。果不其然吧?” 康熙帝是知道,德妃早就把十三阿哥当做亲生儿子来对待了。今儿是十三阿哥的“好日子”,德妃一定在永和宫里坐不住,一定会来他这边坐坐 康熙帝就把四阿哥和十四阿哥一起叫到了这儿,算是和母妃短暂相聚一下。 德妃没料到俩儿子也来了,忙迎了过来,又忍不住伸头往康熙帝身后看:“……小十三没来吗?” 她是想着,孩子已经在府邸闷够三天了,今日会跟着上朝。却不曾想,没见到十三阿哥身影。 康熙帝摆出一副“朕已经看透你的小心思”的样子,也不接话,只笑着回头去看四阿哥。 胤禛朝德妃揖了一礼:“母妃,四福晋已经去十三弟府邸了,母妃尽可以放心。只是十三弟今日才能正式出门,明儿方才好上朝。” 德妃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哦,今日看不到胤祥啊。” 康熙帝哈哈大笑:“你俩儿子都在这儿,却惦记着小十三。也不怕胤禛和胤祯生气。” “他们敢!”德妃十分自豪:“臣妾养的儿子,臣妾心里有数。小十三就算没有跟在臣妾身边,胤禛和胤祯也会把他当亲兄弟一般看待。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是永和宫的一份子了?” 康熙帝满意地轻轻颔首。 他很喜欢永和宫这一片祥和温馨的情形。 要知道,宫里那么多妃嫔,再没有哪个宫像永和宫这般,母妃子女儿媳女婿都和睦友善了。他们一条心,拧成了一股绳,亲情重要,却又不会枉顾礼法。 不止如此,他们对待其他兄弟姐妹也都很好。 譬如四阿哥和五阿哥,四福晋和五福晋,就十分要好。九阿哥原本和四福晋也很要好的,只是八阿哥那边……这个不提也罢。 康熙帝想到了八阿哥胤禩,不由得眉目间笼上一层阴云。 他让梁九功关好了房门,让屋里几个人都坐了,这才冷声问道:“胤禛,听说老八那边最近又有许多动作了?” 德妃一听这话,顿时坐不住了:“皇上,臣妾想起来永和宫还有事情没处理完,臣妾告退。” “你别急着走,有些事儿朕还得问问你。”康熙帝把德妃按回了座位上:“听说胤禩最近不只是联络了许多大臣,甚至还让良妃帮他笼络了不少后宫中的人,借了后宫众人娘家的为助力,帮他在朝臣中站稳地位。” 康熙帝说到八阿哥的种种,不由心中悲凉。 当初他册封良妃的时候有多么的满心欢心,现在就有多么地心中彻冷:“良妃非但不阻止他,反而甚听他的话。” 他转向德妃:“这些事儿你知道多少就和朕说多少。朕要听实话!” …… 珞佳凝难得天不亮就醒了,今儿一早就穿戴齐整,打算出门。 她看三日是一个十分短的时间,没再另外定做衣裳。好在她还有几身新衣正好可以这个时节穿,当即挑了件喜庆的,这天正好穿上。 今日是十三阿哥圈禁结束的大日子,她可得去十三弟的府邸给他好好庆祝一下。 其实这个庆祝也不是她决定的,而是十三阿哥说的。 那天下午,皇上下令圈禁十三阿哥的旨意一出来,他就对她说了这样一番话:“到时候弟弟可以出门之日,就是迎接四嫂进府小叙之时。还望嫂嫂能够来弟弟家小坐片刻,不要让弟弟干等才是。” 他是笑呵呵说的这番话,但珞佳凝了解小十三,自然知道十三弟这番邀请是出自真心。 她自然而然地答应下来。 十三阿哥十分高兴,不过,很快地就收敛了笑容,做出悲戚的模样回府“圈禁”去了。 从那时候算起来已经有三个整日多没有见到。 珞佳凝躺在车上,车中有铺置的厚厚被褥减少了车子的颠簸,躺着倒也舒适。 早已有小厮在路口守望着。他远远地看到了四阿哥府上的马车,开心地回府去通禀。不多会儿,十三阿哥和十三福晋一起迎了出来。 车子停下后。 珞佳凝掀开车帘子准备下车,意外发现十三弟和十三弟妹都等在车门旁,不由意外:“你们俩怎的还出来了。” “自然是要迎了亲亲嫂嫂进府啊。”十三阿哥笑嘻嘻地伸出手,看车夫端了脚凳过来,他亲自扶了四福晋下马车:“弟弟这几天就盼着见嫂嫂了,谁曾想嫂嫂来得那么早,弟弟的午膳还没摆好呢。” 珞佳凝这便听出来,他是打算大摆宴席了,忙道:“自家人,简单炒几个小菜就好,不必大动干戈。” 十三福晋在旁说道:“四嫂这是说的什么话。您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几个简单的小菜怎么行?” 珞佳凝这便清楚地意识到,肯定十三阿哥在十三福晋跟前狠狠夸赞了她一番,惹得十三福晋现在这么感激她。 珞佳凝轻飘飘横了十三阿哥一眼。 十三阿哥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四嫂,弟弟真没说什么。就……把当时的情形一五一十告诉她了。” 珞佳凝面无表情:“是这样么?” “真的是这样!”十三福晋过来握住了四福晋的手:“嫂嫂,我和胤祥说的就是‘原原本本和我说一说经过’,他真没多说什么。我自己能分辨,那时候若不是四嫂,十三和我们这整个府邸的命运,怕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珞佳凝和十三福晋兆佳氏也已经来往过几次了,只是两人依然不太熟悉。 这一次珞佳凝救了十三阿哥,十三福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那么温柔内敛的一个女子,因为丈夫得救,面对“恩人”的时候,不免也语无伦次激动万分。 “四嫂,原本是我性子驽钝不懂得分辨是非好坏,竟是不知道四嫂是自家亲嫂嫂,和您总是保持一定距离。”十三福晋眼中含泪,哽咽道:“这一次若不是嫂嫂帮助胤祥,我家怕是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了!” 珞佳凝一听那句“不懂得分辨是非好坏”,就知道一定有人在十三福晋跟前说过她坏话了。 不过十三福晋也算是个实在人。 即便是听了旁人说她坏话,十三福晋也只是和她疏远而已,并没有刻意针对过她,甚至也没有在十三阿哥跟前说过她半个字儿的不是。 这已经极其难得,证明十三福晋是个心善的,即便不喜欢她,却也不会因为旁人的谗言而故意针对她。 珞佳凝想通了这一点后,倒是觉得这十三福晋有些可爱了:“弟妹莫要这般客气。须知十三弟是我跟四爷看着长大的,他的脾气,我们最是了解不过,同时我们也和他一向十分亲近。他一向和我们夫妻俩有甚说甚,从来不搞虚的,也从来不会客气。弟妹这般客气,反而会让我觉得关系疏远了。” 十三福晋愣了愣,有些羞赧:“是我多心了。四嫂莫要见怪。” 珞佳凝道:“没什么见怪不见怪的。我不过是想和你说,一家人,如常就好。太过客气反而显得疏远。” 十三阿哥却是敏锐地发现了一个问题,询问自家福晋:“你的意思是有人和你说四嫂坏话?谁啊?” 珞佳凝听了他这直冲而又莽撞的询问,不由哭笑不得:“有你这么追问自家媳妇儿的吗。” 十三阿哥扭头说道:“她们在背后议论旁人,我是不管的。可有人在我家福晋跟前说四嫂坏话,弟弟定然不依!” 十三福晋刚才既然敢那么说了,就已经做好了被丈夫和嫂嫂追问的心理准备。 现在看到夫君问起来,她便低着头,小声说:“是,是完颜妹妹。” 十三阿哥倒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茫然地想着:“是哪个完颜妹妹啊?” 珞佳凝听后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难道弟妹说的是,礼部侍郎家的那个女儿?” 十三福晋:“是她没错。”却又忍不住为对方辩解一二:“其实完颜妹妹也是听九福晋说起来的,好意提醒我。她也并不知道那许多。” 听了媳妇儿这话后,十三阿哥当时就要跳脚:“九福晋的话你们也敢去听?” 九阿哥是八阿哥那边的人。 九阿哥虽然对四福晋没什么不好的言论,可是九阿哥跟着八阿哥那么久,九福晋就跟在了八福晋的身边。 八福晋自然对四阿哥和四福晋没什么好印象,言语间也对四福晋有诸多的不满。 这样的情况下,九福晋提及四福晋的时候,很有可能会受了八福晋的影响,对外说一些对四福晋不利的言语。 十三福晋一看十三阿哥难得的对她发了脾气,不由得泪珠在眼睛里打转。 她也知道自己做错了。 前几天她听了四福晋救十三阿哥的种种,就已经明白之前自己对四福晋的疏远是错误的。现在被疼爱自己的夫君训几句,她也觉得自己是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只是,委屈总是会有的,她也忍不住泪水,低着头嗫喏道:“完颜妹妹也是好意。我过几天也给她提个醒就是。” 这时候,珞佳凝打断了十三阿哥的话:“胤祥,随九福晋她们怎么说我罢,都……无妨。” 那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个完颜氏,本该是十四阿哥已经过门了的嫡福晋才对。 只不过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现在他们“夫妻俩”,一个未娶嫡妻,一个未曾出嫁,倒是硬生生都一起给耽搁了。 珞佳凝现在有个疑问。 总不会是完颜氏对她有怨怼,结果连带着讨厌十四阿哥、继而不肯嫁给十四阿哥了吧? 只是这个话题她也不方便现在说起来。既然十三福晋和完颜氏相熟,那她索性趁着今日在十三阿哥这边做客,后面一点点问了。 十三阿哥现在不只有嫡福晋,还有侧福晋,另有几个孩儿。 今日听说四福晋来了,侧福晋们就把孩子们带了出来见过四福晋。 珞佳凝给孩子们每人一个小荷包,荷包里装满了可爱的小银锭子,算是见面礼。 十三阿哥看了这一幕,不由感慨:“想当年,嫂嫂也给了弟弟好几次这种荷包,解了弟弟的燃眉之急。” 那时候他和生母章佳氏生活颇为困难,四福晋就借了给他荷包和银锭子的机会,暗中资助他们母子俩。 珞佳凝倒是忘了这一茬,愣了愣:“哎呀,那我合该换一种东西送孩子们。倒是让你触景生情了。” 说罢,她讪讪笑着:“你们应当也知道,一孕傻三年。我这有孕之后,记性就不怎么好了。” 她是真忘记了这些细节。 那时候帮过十三阿哥确实不假,可是这种事儿她并没放在心上。 因为她给自家弘晖也经常是用这种荷包装了小银锭子,可以玩可以花用,都成习惯了,所以给十三阿哥孩子们见面礼的时候,她就跟给自家儿子似的,顺手就这么做了。 十三福晋一看就知道,四福晋帮助十三阿哥就当帮自己弟弟,因为不计较帮弟弟的那些事儿,也压根没想过让弟弟回报什么,故而真没放在心上。 十三福晋更加感激四福晋,拉着四福晋的手:“嫂嫂,原先是我不懂得嫂嫂一片心意,之前十三爷总说嫂嫂对他是亲弟弟一般,我还当是浑说的。现在才知道是我错了。” 珞佳凝拍拍她手背,没有多说什么。 十三阿哥知道四嫂的脾气,轻声与十三福晋道:“你不用一直给四嫂道歉。道歉一次,四嫂就明白你的心意了。再多说,反而显得疏离。” 十三福晋这才应了声,没有提及歉然的话语。 珞佳凝和他们夫妻俩聊了一会儿,眼看着到了午膳时间,就准备一起用膳。 十三阿哥去张罗午膳的时候,珞佳凝就和十三福晋聊起来一些女子们时常聊起的话题。谁家的衣裳好看啊,谁家的胭脂漂亮啊,诸如此类。 十三福晋顺口说了句:“前些天完颜妹妹穿了件桃红色的衣裳,倒是美艳得紧。只是我觉得桃花红不太适合秋日里穿,和她提了句不若春日穿来更为恰当。” 珞佳凝便装作顺口似的问了句:“你和完颜侍郎家的女儿很熟悉?” “算是吧。”十三福晋说道:“我父亲是吏部尚书,她父亲是礼部侍郎,平时参宴总能遇到,一来二去的也就眼熟了,平时没事了自然聊聊天。” 十三福晋性格羞赧,对着熟悉的人倒是敞开了话匣子,能说不少。 珞佳凝就轻声问了心中一个疑问:“我听说……十三弟妹,咱们这是私底下说悄悄话,你可以小声悄悄告诉我……我听说皇阿玛曾经有意给十四弟和完颜侍郎家的女儿指婚,结果没成。是不是就这一位你的‘完颜妹妹’?” 十三福晋惊叫一声“哎呀”,而后掩口,压低声音:“四嫂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 珞佳凝:“宫里贵人们和我提过一两句。” 十三福晋:“确实有这种事情。只是没有真指婚,只是有一次皇阿玛宴请的时候,礼部侍郎也参加了。皇阿玛随口问了句‘完颜大人,你觉得十四阿哥如何’。完颜大人当时赞了十四阿哥几句。本来在场的人都觉得好似是要指婚,还觉得这事儿能成,因为双方的阿玛都很乐意。后来,十四阿哥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什么,把皇上的这个想法给拒了。” 珞佳凝这才明白过来,那个婚事没成,原来还有这么个波折在。 她就想着,回头去问问十四阿哥为什么拒了也好。 谁知这个时候,不等她开口,十三福晋已经对她再次敞开了话匣子:“后来,我曾经问过完颜妹妹,难过不难过。她说在十四阿哥拒绝皇上之前,她曾经无意间遇到了十四阿哥一次。” 珞佳凝的八卦之心顿时熊熊燃烧。 可是,身为嫂嫂,她自认沉稳端庄,不能做出有违四福晋“庄重贤淑”名头的事儿。不然今日的成就点可就拿不到了。 于是她只能按捺下那满心的激动,故作平静地询问:“弟妹可不可以和我讲一讲,十四阿哥和完颜妹妹那天相遇,究竟发生了什么?” 十三福晋连连颔首:“我对四嫂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 傍晚。 珞佳凝回到家里后,心情依旧久久无法平静。 她没想到,自己就是去十三弟府邸上参宴而已,居然解开了压在心里很久的“十四弟为什么没能成亲”的困惑。 在去塞外巡幸以前,她就十分疑惑,为什么十四阿哥原本应该出来的姻缘,就这么错过去了。 今儿她方才得知,这里头居然还有一些波折在。 珞佳凝拿了本书歪靠在窗边,眼睛却出神地望着窗外,暗自思量着今日种种,又在考虑着之后怎么做才能将事情顺利做到位。 因为她畅想得太过出神了,以至于眼神略带迷离。 胤禛回到家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般一副情形——四福晋坐在窗边,眼眸半眯望着窗外景色。金色的落日余晖洒落在她脸上身上,让她整个人都沐浴在了金芒之中,很有点超然佛性的光辉。 胤禛不由驻足,凝望片刻,感叹:“不愧是四福晋。做事宽厚仁和,便是简单一个身影,都能如此美丽。” 苏培盛正在他身后跟着,闻言不禁觉得胳膊上起了鸡皮疙瘩,扭头就问高无庸:“你看福晋和平时有什么区别吗?” 高无庸茫然地抬眼看过去。 福晋……依然如此好看。 只是平时福晋就是这个样子,就是这般的好看,没什么太大区别啊。 高无庸茫然地摇头:“没区别。” “我也觉得没什么区别。”苏培盛掀掀眼皮,看了眼正准备进屋的四阿哥,撇撇嘴:“可四爷觉得有区别。” 高无庸奇道:“咦?为什么呢。” 苏培盛沉沉地叹了口气。 还能为什么。 就“情人眼里出西施”呗。 只是这些话他身为奴才,不方便调侃自家主子,只能扬声通禀了句:“福晋!四爷回来了!” 珞佳凝听后,正好这个时候胤禛推门进屋。 她转眸望向了过去,笑着打算起身:“四爷,你回来了。” 胤禛忙三两步垮了过去,扶了她重新站好:“好生歇着。月份大了就不要再经常起身来迎了,你和孩子的安全更重要。” 珞佳凝却在着急另外一件事情,随口应了他一声,笑道:“四爷,咱们这两天在府里举办一场宴席吧?” 胤禛:“自然可以。不过你身子重了,可以应付得来吗?” “当然没问题,我只略邀请一些人就好。”珞佳凝:“只要礼部侍郎完颜大人家的女儿能到,其他人来不来无关紧要。” 胤禛慢吞吞望向自家福晋。 虽说她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总之,他仿佛从这个安排当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第138章 第 138 章 珞佳凝办宴的那一天,邀请的人基本上都过来了。五公主,七公主,五福晋,十福晋。另外还有几位宗室女。 毕竟要邀请完颜氏来,就得有个合适的名目。完颜家和四阿哥素来没什么私下里的往来,只请她好似不太妥当。 因此六部官员的女眷,珞佳凝也邀请了几位,礼部侍郎之女的完颜氏就自然而然地在受邀之中。 十福晋背后帮忙说了不少好话,总之到了正日子那一天,完颜氏如约而来。 很意外的是,完颜氏居然把九福晋和十福晋给带来了。 两位福晋美其名曰,陪着一起过来的。不过在珞佳凝看来,九福晋和十福晋来这里看热闹的成分居多。 九福晋一到了府邸就高声嚷嚷:“四嫂,你家弘晖人呢?怎的不在?” 十福晋这样爽朗的性子,都觉得九福晋声音太高了点,戳了戳她:“你这样喊,是生怕旁人听不到你声音么?” 九福晋讪讪笑了笑,扭头问一直沉默不语的四福晋:“听说你家弘晖现在学问可好了。能读多少书了?骑射可曾跟上?倘若他骑射不好的话,我家九爷可以暂代师父一职教一教他。” 说罢,九福晋用帕子掩着口笑:“我可是听说了,弘晖身子骨弱着呢。一个男孩子,居然还不如女孩子泼辣,真是要笑死人了。” 她这般讥嘲的言语间,完全听不出来,她竟是为了生子还特意来四贝勒府上,拦了弘晖的车子,主动找这个“身子骨不如女孩儿强健”的侄儿来“求子”的。 人就是这样,曾经跟着沾光的时候,那就好话一箩筐要多少有多少。不需要对方的时候,就变了嘴脸,怎么着都不顺眼。 九福晋和十福晋便是这样。 当初两个人前后找了四福晋来“蹭运气”,接连得了孩子的时候,就在京城里到处说四福晋的好话,说跟着四福晋有怀孩子的好运。 等到俩人的孩子呱呱坠地之后,说是她们周围环境造就的也罢,说是她们两个人的本性就如此也好,总之她们很快就恢复了求子之前的状况,与四福晋依然是水火不容。 更何况前段时间发生了废太子一事,更是让二人同时站在了八阿哥一党的身后,与四阿哥这边愈发疏远。 ——四阿哥之前总被人认为是帮着太子的,在八爷这一派系的人看来,和四阿哥一家子疏远属于正常举措。 今日,九福晋就是用“生怕完颜妹妹会被伶牙俐齿的四福晋欺负”,所以硬是拉着十福晋,跟了完颜氏一起来了。 完颜氏好歹也是满族女儿,对八旗中的事情知道的不少,也曾听闻宫中皇亲国戚不少事情。 她拽了拽九福晋衣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倒是听闻四贝勒家的小少爷十分强健,前段时间跟着佟佳家的公子出去打猎,小少爷一个人就猎了好多东西满载而归。” 完颜氏生得颇为美丽,只是眉眼中透着倔强,一看便是出众而又轻易不服输的性子。 她口中的“佟佳家的公子”,说的就是五驸马舜安颜。 原本应该说一声五驸马这个称呼才妥当,她也是心急之下,一下子就把舜安颜没住到公主府前的称呼给叫了出来。 舜安颜娶妻前她还是个小孩儿,“佟佳哥哥”称呼叫惯了的,情急下没能改过来口。 九福晋就揪住了完颜氏的这一点小漏洞,把笑声转而对着她了:“哟,看你把五驸马叫得那么亲切,难道是有旁的心思?那么多年不出阁,定然是心中有情郎了。只是不知道你心中的人究竟是谁?” 完颜氏顿时脸一阵红一阵白。 她这个时候才发现,之前在她跟前装作千好万好的这个九福晋,实在是个爱胡说的人。只不过以前刻意套近乎,所以收敛了性子在她跟前表现得十分妥当。 现在面对着四福晋了,九福晋的真实心思就露了出来。 也是她愚昧,竟然被对方糊弄了,真带着对方一起来四福晋府邸参宴。 完颜氏瞬间觉得愧对四福晋了。 她有些紧张地望着四福晋:“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佟佳家的哥哥年长我许多,说是我半个长辈都可以的。” “无妨。”四福晋这时候方才缓缓开口,说了唇枪舌战开始后的第一句话:“九福晋一向是没理也能争分的。你和她吵,比不过的。” 十福晋一个没忍住,扑哧笑了。 九福晋气得脸色铁青:“四嫂你什么意思!” “你愿意来做客,就收敛着点,别一张嘴没有把门的到处乱喷。”珞佳凝身为嫂嫂,且是乌拉那拉氏一族嫡女,面对董鄂氏的时候自然不怕什么:“我这里只欢迎知礼懂礼的人,倘若九福晋不懂得怎样说话才礼貌,那请你回府学会了再来。” 九福晋气得就要冲到四福晋近前。 十福晋一把拉住了她,又对四福晋歉然道:“九嫂就这个破脾气,还望四嫂莫要见怪。” 十福晋是草原来的女儿,从小骑马射箭都是日常生活中必备的。她力气自然大得很,不是九福晋能够比得过的。 被她这么一拽,九福晋即便是想要和四福晋近前争辩,却也没能冲过去。 四福晋安顿好个人后,虽然心里头还惦记着完颜氏那边,依然施施然走了——她不能让完颜氏看出来她这次办宴的主要目的。不然的话,可能会搞砸。 女儿家再怎样,面对婚事之类的都会觉得羞赧。她的目的显露后,万一吓走完颜氏就不好了。太刻意反而容易坏了十四弟的姻缘。 珞佳凝把五福晋和两位公主安顿在了同一桌:“我今儿找十福晋有事情要商量,你们自己吃着玩着。” 人都时常来四阿哥府上玩,在这里跟自己家似的,都笑嘻嘻说:“好~~” 十福晋一直在远远看着,见四福晋朝她这边一小桌过来了,忙招手:“四嫂,你刚才没有受她们难为吧?”又有些懊恼:“刚才我该不听四嫂的,直接过去就好了。” 九福晋和十福晋来之前,珞佳凝就叮嘱过十福晋了,倘若自己受到了谁的难为,十福晋不要出面。 当时珞佳凝倒是没想到这俩人会来,只是想着,十阿哥前段时间被圈禁,偏偏只圈禁了天,引得不少京城人背地里议论纷纷。 特别是之前对大皇子胤褆赞誉有加的人家,因为不知道大皇子在废太子事件中起到的作用,更加不理解康熙帝为什么把这个十分能干的大儿子给圈禁了,背后说的话更是不太好听。 ——有说十阿哥打压大皇子,所以导致他们俩一个被永久圈禁一个只意思意思就圈禁天的;也有说十阿哥背地里捣鬼,先是坑了太子让太子被废,而后又让大皇子被圈禁了…… 众说纷纭。 总之,在外人的眼里,只被圈禁了天的十阿哥是“得益”的一方,而处于劣势的废太子和大皇子就成了“被坑害”的。 珞佳凝不想十福晋各种出面的同时,再让旁人觉得十福晋做事高调张扬,给十福晋和十阿哥带来什么风言风语。索性有什么事儿她自己顶着就行,不用十福晋帮忙。 十福晋乖巧听话,自然连连答应了四嫂的要求。 刚才十福晋远远地着急着,又因为允诺过,这才没有上前助四嫂“脱离困境”。 珞佳凝笑着与十福晋说:“你幸亏没来。你没来,我装傻就行,完全不搭理她们就好。你真来了,我倒是不能装傻了。” 十福晋想想,好像是这么个理儿,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珞佳凝小声问她:“十四弟到了没?若是到了,我们可以想办法让他们俩暗中见一见。” 其实满族儿女之间的一些交往,正大光明些也没什么问题。 毕竟平时儿郎们和女孩儿们比试射箭骑马也是常有的事情。 不过,珞佳凝是从十福晋那边听说了完颜氏和十四阿哥之间的一些“小秘密”,方才有意让他们俩地下了见见的。 那天在十阿哥家做客,听了十福晋一席话,珞佳凝方才知道,完颜氏早就见过十四阿哥了,且早就属意于十四阿哥。 只是完颜氏不知怎的听十福晋说多了有关“妾室生子争宠”的事情,怕了,方才不想答应这一门婚事。 毕竟十四阿哥在娶嫡福晋之前,已经有了侧福晋,而且还有了孩子。 十阿哥府邸那个妾室郭络罗氏,有了孩子后都能如此猖狂。 倘若是地位只比嫡福晋略低一点点的侧福晋有了孩子,那岂不是更加麻烦? 正是出于这个考虑,完颜氏即便再钟意十四阿哥,心里头也是踌躇不前的。 她一方面不肯嫁十四阿哥,另一方面有因为已经属意于他也不肯嫁旁人,一来二去的这几年就耽搁了过去。 而十四阿哥的心思,珞佳凝多少了解些。他这个人性子很傲,虽说表面上说自己无意于完颜氏,也拒了婚事,可他心里肯定堵了一口气。 反正已经有了侧福晋,他并不急于再娶嫡妻,就这么拖着。 结果两人这般拉扯着就都还没有大婚。 现如今俩人在默契地“较着劲儿”,两个嫂嫂在这里干着急,却也无可奈何。除非他们俩私下里和解了,这事儿恐怕才能顺利解决。 本来珞佳凝还想着,要不然让皇阿玛赐婚算了。那时候康熙帝对完颜大人提了这么句有意婚事的模棱两可的话,而后不了了之,没真正赐婚。 若真赐婚了,便也那么过下去了。 这事儿她和胤禛说了后,胤禛却是看法不同。 “我倒是觉得这事儿不能用赐婚来办。”胤禛沉吟道:“我并不知道礼部侍郎是不是胤禩那边的人。倘若是的话,让他女儿嫁给胤祯,就不是什么好路子了。” 听了他的话,珞佳凝恍然大悟,更加坚定了办宴让他们见一见的心思。 现在看到完颜氏和九福晋十福晋一起,她不由暗自庆幸起来,得亏了没赐婚。 倘若完颜氏真的和九福晋十福晋交好的话,那完颜氏嫁给十四阿哥之后,夫妻俩恐怕不睦。 如果按照“原剧情”来看,这自然没什么。 “原剧情”里面,十四阿哥和九阿哥十阿哥一样,本来就是八爷党,他的福晋与九福晋十福晋甚至八福晋交好,都属于正常现象。 如今的状况却很特殊。一切都变了,十四阿哥已经是四阿哥的死忠小粉丝。 那么这桩婚事能不能行,就真的很难说了。 珞佳凝和十福晋把宾客们都安顿妥当后,两人就凑在一起嘀咕起来,到底怎么让十四阿哥和完颜氏见一见为好。 十福晋觉得这事儿并不是特别难。 “今日四爷不是在前院也设了宴么?”十福晋小声说:“我家十爷也在。我想办法和十爷说一声,让十爷把十四阿哥叫出来。四嫂去叫完颜妹妹就好。” 珞佳凝笑道:“那不如我去找四爷,你找完颜妹妹?你和完颜家的姑娘更熟悉,比我叫起来更容易吧。” 十福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是觉得十爷好说话一点,而且他也更闲一些,所以……” 不怪她这样提议,实在是两人必须分头行事,一个想办法去叫十四阿哥,一个想办法去叫完颜氏,这才能把时间凑得比较好,双方都不用等太久就能碰面。 毕竟这俩都是倔脾气,不见得肯等对方很久。 但凡俩人里面有一个脾气好点的,都不至于僵持到现在了。 十福晋觉得四阿哥挺可怕的,应当不会参与到女人们的事情里头去,所以她自告奋勇去叫十四阿哥,免得四福晋还得去打扰四阿哥。 十福晋即便是和四福晋交好起来,觉得四福晋当真是个温柔体贴的嫂嫂,在四嫂跟前已经彻底放开并不拘谨了。 可她还是怕四阿哥。 四阿哥整天冷着个脸,不苟言笑的,与十阿哥的脾性相去甚远。 现在听说四福晋要主动去找四阿哥帮忙,十福晋顿时开始担心起四福晋来,有些紧张的问:“四爷平时忙得很,这个时候又在招待宾客。若四嫂贸贸然去找他,他不会生气么?” 珞佳凝忍不住笑了:“你觉得他很可怕吗?” 十福晋略迟疑了下,决定对四嫂说实话,诚恳且诚实地点点头:“是挺吓人的。” 不光是她这么觉得,其实很多人都如此觉得。而且她还听十爷说过,朝臣里面也有不少人觉得四贝勒清冷不易接近。 这简直是有目共睹的。 珞佳凝笑道:“不用那么麻烦。一会儿我去前头,让人找苏培盛告诉四爷一声,十四爷也就过来了。你去找完颜妹妹,我们俩碰个面让他们见见就好。” 十福晋顺从地应了一声。 就在两人合计得差不多的时候,谁知女眷群里传来了一声尖叫:“哎呀这是什么!我的衣服,我的衣服!” 珞佳凝和十福晋对视一眼,都听出来了这是九福晋的声音,暗道坏了。 “我去九弟妹那边看看去。”珞佳凝看十福晋想要跟着站起来,忙把她按了回去:“你先在这儿坐着等我,莫要乱走动。” 十福晋虽然担心四福晋的处境,却也考虑到十阿哥府确实不能再经历大的风波了,只能按捺住满腹心思,担忧地望着四福晋的背影,在这边安生等着。 珞佳凝到底是身子沉了,走路有些慢。等她赶到了九福晋她们那一桌的时候,九福晋的嚎叫声已经止歇了许多,只是抱怨依然不停。 “我这裙子才刚做好不久,第二次穿!”九福晋拎着衣裳,指着上面一大块污渍,跺着脚说:“这样让我怎么再穿出去见人!” 洒落在她衣裳上的汤汁应该是红烧类的,颜色深且有些粘稠,莫说是擦了,就算是即刻洗也是洗不出来本色的。 珞佳凝忙吩咐人带着九福晋去更衣:“我那边还有几身新衣裳,九弟妹不嫌弃的话先择了一身穿着吧。” 九福晋虽然生气,可是这样穿着实在是太丢人了,气愤不已地跟着四阿哥府上的丫鬟走了。 有个丫鬟跪在地上,袖口和衣襟洒满汤汁,汤汁上还挂着几颗调料。 珞佳凝朝旁边馥容使了个眼色。 馥容带着丫鬟下去了。 珞佳凝看九福晋这个时候已经气呼呼地走远,顿时觉得稀奇,九福晋居然没有当众发难,这么干脆的就照办了?便问十福晋:“十弟妹,刚刚怎么回事?” 十福晋虽然并不是特别喜欢四福晋,觉得四福晋为人有些过于八面玲珑,而且自家十阿哥府和四阿哥府上也并不和睦。 可是十福晋到底性子爽朗,见自己被问起了,就直言道:“刚才九嫂想要为难端菜的那个丫鬟,说那丫鬟端菜不牢固。丫鬟被她训了后,端着菜跪下行礼。她不肯罢休,抬手打翻菜肴。” 而后的结果一目了然,虽然九福晋打翻了菜肴,可是自己的裙子也遭了殃。 珞佳凝让人把这里清扫干净,又吩咐重新上这道菜。 这时候她才意外地发现,原本应该在这里坐着的完颜氏已经不见了踪影。 珞佳凝忙问十福晋:“你看到礼部侍郎家的姑娘了吗?” 十福晋正扭头盯着旁边正端来的烤羊腿,头也不回地说:“没见到。许是跟着九嫂去帮忙换衣裳了吧。” 珞佳凝刚才清楚看到,九福晋的背影旁边没有完颜氏的身影。 她心中大急,心想着怎么还能把个大活人给弄丢了,忙寻了十福晋,找十福晋帮忙一起寻觅完颜氏的身影。 这会儿因为要处理被洒出来的菜肴和汤汁的问题,已经距离她离开十福晋有段时间了。 珞佳凝回到位置上的时候,才发现十福晋不在座位上。正想要闻讯一声她的下落,扭头一看,十福晋正从旁边走回来,脸上挂着迷之微笑,眼神也神神秘秘的,透着些促狭笑意。 须知十福晋素来温婉羞涩,很少这般促狭地笑。 珞佳凝觉得有意思,拽了她到旁边细问:“弟妹这是遇到什么了?这般高兴?” “我刚才内急想去更衣,又怕遇到熟人,就问了你家丫鬟,寻了个比较偏僻的更衣所去。”十福晋笑道:“你猜我走过去的路上看到了谁?” 珞佳凝瞧着她这难得一见的迷之微笑,再想到刚才怎么都没瞧见的完颜氏,忽然福至心灵,脱口而出:“总不能是完颜妹妹吧?” “就是她。她刚才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儿,可能去散心,在你家丫鬟的陪同下到了旁边的一个花圃。也是巧了,十四阿哥正好要后面找你,走的就是那条小路!他们俩就这么碰到了!” 十福晋说着说着,也有些小激动:“完颜妹妹看到十四弟后本来转身想走。十四弟许是想和她谈一谈,就叫住了她。两人往院子的角落去说话了。我想着他们既然在那边,我就不好过去,便寻了另外一个更衣的地方去解决的。” “他们俩这就遇到了?”珞佳凝不由一愣:“这也,真是太巧了些。” 所以说缘分这东西真就奇妙。 她还打算着找个机会让十四阿哥和完颜氏两人谈一谈呢,人家俩人都不用她安排,自己就遇到了。 “遇到也好。”珞佳凝放心下来:“现在谈清楚,之后要么各自安好,要么不相往来,怎么都能有个定论了。” 她也没想到,十四阿哥这么有决断,居然主动叫了完颜氏。 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了。 完颜氏喜欢十四阿哥的这份心思,十四阿哥那么机敏,又是个已经成亲了的,自然能够看明白。 十四阿哥不是个扭捏的性子,倘若觉得俩人能在一块儿,自然要分清利弊,告诉完颜氏“不可和十福晋九福晋为伍”这个事儿。 完颜氏能答应就答应,不能答应,各自婚配便罢。 婚前就谈清楚了,再做决定。总比婚后俩人再出现分歧要来得好。 珞佳凝一直关注着完颜氏的那一桌。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完颜氏方才姗姗来迟回到了位置上。 只是她和十四阿哥谈得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就暂时未可知了。 傍晚,宴席散了,宾客们各自归家。 珞佳凝回到房里后,等了一会儿,便见四阿哥笑容满面地回到院子里,忙迎了出去。 她略聊了会儿今日宴席上的种种,而后顺口说起来了自己和十福晋的打算,继而说道:“缘分这东西真奇怪。你看十四弟和完颜姑娘也是有缘,这样都能碰见。” 胤禛听后,轻声一笑,笑声里透着十足的自得。 珞佳凝太了解他了,一听这笑声,她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四爷,你在高兴什么?” 胤禛:“我自然是在高兴,我和福晋想到了一处去。夫妻俩有劲儿往一处使,岂不妙哉。” 昨夜里两人只是商量过,觉得十四阿哥和完颜氏在一起并不见得好,毕竟完颜家现在立场不明,倘若真是八阿哥那一党派的就不好办了。 两人并没商量过具体怎么操作,让这俩人凑一起商量商量。 即便是这样的情形下,他们夫妻俩居然想到了一处,这足以说明,他和四福晋果然是心有灵犀。 “胤祯过去是我吩咐的,带着完颜氏去的小丫鬟也是我让苏培盛过去叫的。”胤禛负手而行,悠然自得:“所以说,福晋你说错了一点。缘分这东西确实奇妙,却指的不是十四弟和完颜氏,而是……” 珞佳凝顿时头大:“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 胤禛却自顾自地继续道:“……而是你和我。” 珞佳凝顿时无语。 她就知道。 果然是这个答案。 第139章 第 139 章 完颜氏和十四阿哥到底谈了什么,胤禛和珞佳凝都不知晓。毕竟宴席结束后,十四阿哥就匆匆走了,四阿哥没来得及多问几句。 而完颜氏和夫妻俩都不熟悉,她那边没得问。 第二天一大早,珞佳凝收到了宫里的急诏,让她即刻进宫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那时候胤禛早已上朝去了,珞佳凝觉得这个急诏说不定和十四阿哥的婚事有关系,赶紧收拾了下就往宫里去。 德妃早已等候着,见了她后两人直奔宁寿宫去见太后——是太后老人家下了懿旨让珞佳凝进宫的,比起在永和宫说话,倒不如直奔太后那边为好。 太后正在屋里品着新到的一批茶,见二人来了,忙让她们俩坐:“可是来了。皇上今儿还和我说,小十四的大婚一直耽搁着不是办法。这不,我就有了个想法,找了你们来看看怎么样才合适。” 德妃只是听说了太后让她和四福晋一起过来,并不清楚来的原因是什么,却不曾想太后一下子提到了小儿子的婚事:“皇额娘怎的还想到了小十四的事儿了?” 生怕十四阿哥知道她们给他背后乱出主意再生气,德妃忙劝:“皇额娘,他的婚姻大事,还是问问看他自己的意思吧。别最后我们瞎忙活一场,他在皇上跟前一闹,又不成。” 最近这些年,德妃为了小儿子的婚事操碎了心。 奈何十四阿哥性子颇倔强,任凭她怎么好生为他安排,他都能想办法给搅和没。 德妃生怕这一次儿子再生气,好心成了坏事那就麻烦了。 “这一次应该能成。”太后让德妃和四福晋朝她靠近了点,等到三个人挨在一起了,方才神神秘秘地说:“这次是小十四自己来找我的,说还是觉得礼部侍郎完颜大人家的那位姑娘不错,想娶了她做嫡福晋。” 德妃一头雾水:“之前胤祯不是说,完颜家的这个女孩儿不太合适吗?这就又肯了?”她还不太放心,犹豫着说:“今天他上朝前也没和我说这个。怎的老祖宗知道了这事儿,我却不清楚?” 不怪德妃这么紧张,实在是十四阿哥的府邸还在修着,过段时间才能住进去。 现在十四阿哥依然住在永和宫内。 倘若真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按理来说他一定会和她这个额娘商量才对,怎的忽然之间就要有“十四福晋”了? 太后听闻,哈哈大笑:“早晨小十四来找哀家的时候,就说,他早已和你讲了死也不娶完颜家的女儿,所以忽然又想娶了,无颜面对你,非要哀家找了你先说道说道,他才好和你讲。” 德妃心知,儿子这种曲折的做法看来,是已经下定决心了,不由磨牙气道:“好他个臭小子,什么时候改的主意,竟也不和我提一句?” 珞佳凝忙说:“这么一讲,我许是知道为什么十四弟让太后找了我进宫来了。” “这话怎么说?”德妃对此十分好奇,太后也只是听了十四阿哥的话后做了这么个事儿,具体情由也不明白,跟着一起好奇着。 珞佳凝笑道:“昨儿我家举办了个宴席,十四弟和完颜姑娘都来了我家参宴。听说他们俩在路上不小心遇到了,说了会儿话。想必是那一番‘说话’让两人冰释前嫌的。十四弟想我可以解释得清他转变态度的缘由,就让老祖宗把我召来了。” 太后和德妃恍然大悟。 两个人悄摸摸拉了四福晋到内室,询问;“当时是个怎么情形?她们俩谈了什么?俩人为何能冰释前嫌?” 珞佳凝一脸无奈:“这个就得问十四弟和完颜姑娘本人了。我和四爷都在招待宾客,忙得脚不沾地,知道他们俩见了一面的时候,他们俩早都聊完了,我和四爷什么都不知道。” 太后和德妃齐声哀叹。 这小夫妻俩真是太实诚了! 怎么就没去听一听呢?! 珞佳凝和太后德妃一起商量了下完颜氏做十四福晋的各种事项,觉得差不多了,珞佳凝便打算出宫回府去。 太后不准她走:“好歹吃了午膳再说。” 珞佳凝刚想说打算回家让人多准备些点心,晚上晖哥儿回家的时候可以吃一些。谁知这个时候屋外响起了宫人们紧张的声音:“奴才见过皇上!皇上万福安康!” 康熙帝大跨着步子进屋来,满脸喜色。 他向太后请安后,略和德妃说了几句话,便指了四福晋:“你和朕一起走走。朕有话问你。” 太后与德妃有些了然,笑着问康熙帝:“皇上是要和四福晋商量十四阿哥的婚事?” “你们也都听说了?”康熙帝难掩喜色,乐呵呵说:“刚才小十四非要赖在御书房,非要等大臣们和朕商量完了政事,却也不肯走。磨磨唧唧半天才和朕说了他的心思,可把朕气坏了。” 太后见德妃脸色微变,知道德妃是担心小儿子,便笑着问康熙帝:“皇上为何生气?” “还不是这小子举棋不定左右摇摆的性子!”康熙帝虽然看似生气了,语气严厉,但眉眼间透着笑意,显然是开心的:“之前朕想让他娶完颜家女儿的时候,看他那小子的不甘愿模样,朕就来气。后来朕好不容易把这事儿放下了,嘿,他倒是来朕跟前求这门婚事了。” 康熙帝是真的有些来气,猛地一拍桌案:“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像个什么样子!” 德妃知道伴君如伴虎,生怕儿子真的让皇上心烦了,忙给儿媳使眼色。 珞佳凝便道:“皇阿玛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十四弟这般,实在是因为对这个婚事的看重。” 康熙帝:“嗯?此话怎讲?” “他若是随随便便娶谁都行,还不是早就答应了?”珞佳凝道:“他正是对‘正妻’极为看重,方才不会简单行事。这当真是‘肖父’之举了。” 这便触动了皇上的心事。 自从先皇后佟佳氏去世后,康熙帝一直未曾再大婚,也未曾再立后。 四福晋一句“十四阿哥肖父”,言下之意,十四阿哥像父亲一样对正妻和大婚这般看重,方才没有简单行事。 康熙帝思及亡妻,想到佟佳皇后的种种好处,不由心里暖暖的也堵堵的。 “也罢,反正这个婚事是差不多能成了,朕也不和他小子计较那许多。”康熙帝道:“四福晋跟朕散步走走,皇额娘和德妃先用膳吧,一会儿朕让四福晋在乾清宫跟着吃点就行了。” 德妃见皇上不再计较十四阿哥这种反复的性子,不由松了口气,朝四福晋感激笑笑,与康熙帝道:“臣妾一切都听皇上安排。” 康熙帝朝四福晋看了眼,示意她跟上,这便大跨着步子当先走出屋去。 二人在宫中路上随意走着。 秋高气爽,现在的中午带着暖意,不会太冷不会太热,正适合在庭院中散步。 康熙帝难得有这样悠闲的时光,走到哪儿算哪儿,与四福晋随口聊着:“小十四这个事儿,你怎么看?朕听说他们昨日在你们府上参宴?” “是。”珞佳凝就把对太后她们说的那番话也告诉了皇上。 康熙帝沉吟道:“看来这俩孩子之前有心结,两人都不愿意在一起。现在心结解开了,倒也好了。” 说罢,康熙帝忍不住问了句:“你可知道她们俩为何当初不乐意?”俩孩子都是好孩子,可惜就是太倔了,怎么都不肯应下这个婚事。 偏偏两家父母都很疼爱她们俩,结果小十四和完颜姑娘的婚事就都耽搁了。 现在俩人松口肯在一起,倒是好事。但是之前的种种“不肯”的缘由,不知道的话总让人心里堵堵的。 康熙帝虽然是皇帝,却也是人,也是做父亲的,自然想知道孩子们的这些事儿。 珞佳凝思索片刻,沉吟道:“或许是九福晋十福晋在完颜姑娘跟前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这才导致了这件事的。” 就算她不说,皇上真好奇的话也能探听出来这些细节。更何况以后十四阿哥成了亲,皇上亲自问十四福晋,也可以知晓其中缘由。 既然如此,倒不如她现在被问了之后,主动说出实话,也免得日后生出事端。 康熙帝“哦”了声,又问:“她们说了什么?” 珞佳凝如实告诉了他。 康熙帝不由眉头紧皱,声音不高不低地抱怨:“她们二人平时行事缺乏规矩倒也罢了。如今在旁人跟前怎的也说爱新觉罗家的坏话?将我皇家颜面置于何处?” 十四福晋还没过门,就已经听了一箩筐的坏话,什么庶子妾室的事儿一大堆。 这俩福晋能告诉完颜姑娘,就能告诉王家姑娘张家姑娘…… 康熙帝有些不悦:“朕得叮嘱胤禟和胤,让他们俩好好管一管媳妇儿,不能再这么行事无章法了。” 珞佳凝正要应声。 这个时候,康熙帝抬眼一瞧,发现不远处的一个屋角处好像聚集了几个小宫女小太监,便指了那边和梁九功说:“你去看看怎么了。” 不多会儿梁九功去而复返:“回皇上,好似是王小主遇到了良妃娘娘和八阿哥,两边起了些冲突。那些奴才不敢近前,就在那边等着。” 康熙帝听后,脸色微臣:“王氏痛失爱子,心情难免不好。良妃倒也罢了。胤禩怎的不体谅王氏的失子之痛,竟然还和她起冲突了?” 说罢,康熙帝一指那边,侧头与四福晋道:“咱们过去看看。” 事实上王氏今天本不应该碰到良妃和八阿哥母子俩的。 今日她打算去御花园赏菊花,该走的是另外一条路。结果不知道怎么的,走到半途忽然不想赏句话了,打算去另一个院子瞧锦鲤。 她改了主意变了路子之后,行到了这个小路上。 这才遇到了八阿哥。 原本双方都没有起冲突。 王氏倒也承认,自从十八阿哥死后,她这脑子就好似不太好使了似的,时常丢三落四,走路也经常走神。 结果她一个不小心,在转角这边的时候,差点撞到了从另外一边拐过来的良妃。 良妃近日有些生病了,神色恹恹。 八阿哥陪着良妃趁着太阳大的时候四处走走,也是想着晒一晒太阳对身体好。 没想到良妃脚步刚刚有力了些,就被王小主这么撞到了。 良妃身子歪了歪几乎要倒,八阿哥见状自然面上显露出气愤,对王氏说:“你怎的这样不小心!” 他说完后,发现了是王小主。 现在王小主没有位分在,八阿哥对她自然也没有太客气,就道:“你冲撞了我母妃,让她几乎跌倒,道歉总是要的吧?” 八阿哥对外素有贤明,说话温温和和客客气气的,此时也是如此。即便是向对方问责,他的语气也没有太冲。 王氏其实也想道歉。 可她一看叫嚣的那个人是八阿哥后,顿时不乐意了。 当初十八阿哥的尸身是由大皇子和三阿哥带着回到京城的。而皇上离京后,由八阿哥监国,主持着朝中大事。 王氏当时悲痛至极。 她的心思是,小儿子忽然没了,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自然要给孩子办一个体面的丧事才行。 可是大皇子说,皇阿玛讲过,十八阿哥没的早,算是早夭不能大办,只能略微办一下。 王氏哭得昏天暗地。 她听了跟着一起回来的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说了,皇阿玛的意思是不用大办。但她又不肯答应简单置办。 她见劝不动年纪最大的大皇子来帮她,索性就找了八阿哥来为她主持公道。 可八阿哥也说,这事儿不能帮她,必须让皇上来定夺,而皇上告诉大皇子和三阿哥的,都是简单操办即可。 更甚者,大皇子三皇子本来说的是,皇阿玛吩咐过,要“简单操办”。而不是不操办。 八阿哥却是直接把棺木送出去就算完,一点点仪式都没有。 王氏自此恨上了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眼下八阿哥非要让王氏给他母妃道歉,王氏自然不肯了。她把宫人都遣到了旁边候着,独自面对那母子俩,非要和他们论一个是非黑白。 “八贝勒想让我道歉?那你得给我个确实的证据,证明是我让良妃这样歪歪扭扭走路都不成的。”王氏决定和他们一赖赖到底:“良妃最近身子不好,这是全宫上下都知道的。如今她在这边歪了一下,你们就要把这个罪名按到我的头上来,这我是完全不依的!” 八阿哥本来也不太看重良妃。 只是如今他养母惠妃被大阿哥所连累,地位不稳固。反而他生母良妃,得到了皇上不少称赞。 他最近几个月就和良妃走动多了些。 眼看着王氏这种得理不饶人的样子,八阿哥不由语气跟着不好起来:“我明明看到是你在转角过来的时候撞到了母妃。你还不承认!” 在他看来,王氏不过是个没位分的低等妃嫔而已,远不如他母妃尊贵。 就算真论到了皇阿玛的跟前,他也不惧! 王氏看着八阿哥这副伪君子的样子就气得不行,嘲讽起来:“良妃以前还是卫答应的时候,时常受到冷落,也没见八阿哥对你这个生母有多上心。现在良妃封妃了,你倒是知道来她身边了?八阿哥真是会算计!” 八阿哥心思被戳穿,顿时脸色阴沉起来:“王小主好大的口气。不过是个没位分的低等妃嫔而已,居然敢妄议贝勒和妃位娘娘了?” 他一下子戳到了王氏最心痛的点上,王氏差点气哭,想到了故去的十八阿哥,硬撑着一口气:“你有本事和我到皇上跟前理论去!皇上当初答应了,说给十八阿哥‘简单操办’的。结果呢?你就单单把我儿的尸身就这么送走了,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想到儿子,王氏疯了一样朝八阿哥冲了过去:“你还我儿!你还我儿!”她本想说的是,你还我儿子的礼仪,结果巨大的悲痛下只重复地说了那简单四个字。 八阿哥身为男子,力气甚大。 虽说王氏是朝着他扑过去的,他却故意喊了声“你休要冲撞我母妃”,借了良妃的身份,猛地一推王氏。 王氏力气自然比不过年轻力壮的八阿哥,顿时跌倒,仰躺在地。 这时候一声厉喝骤然从旁边传来:“都给朕住手!”伴随着说话声,康熙帝和四福晋从屋子的外沿另一边绕过屋子走了过来。 八阿哥登时愣住,眉目冷峻扫向屋子那一侧的小太监。 跟他过来的那个小太监一直在屋子另一侧守着,此刻也不敢抬头——梁公公和皇上命他们这些奴才不准出声,他们谁也不敢违背圣命,因此没有提醒八阿哥关于皇上过来一事。 康熙帝看到了地上的王氏,顿时虎目冷冽。 梁九功上前扶起王氏,轻声询问:“您怎样了?” 王氏扑到康熙帝跟前哭哭啼啼:“皇上!八阿哥欺负我!皇上!八阿哥还欺负十八阿哥!” 八阿哥在旁躬身道:“皇阿玛。儿臣确实是秉承着‘简单置办’的原则处理的十八弟之事。但是王小主思念亡子心切,这才误会了儿臣,且王小主怕是神志略有些不清楚了,竟还冲撞良妃娘娘。” 康熙帝冷眼看着这几个人,侧头问四福晋:“你怎么看?” 其实两个人都没有看到这件事情的原本面貌,并不知道这个事情从头到尾是怎么样的。 不过,珞佳凝知道,王氏无论早晚终归是会封妃的,而且此人一直是康熙帝比较宠爱的一个妃嫔,封妃之事势在必行。 且王氏的儿子们没有参与到争储风波里面,算是一群对四阿哥来说都温和无害的人。 而八阿哥是四阿哥劲敌,若他得势,必然会猛踩四阿哥和永和宫众人。 两厢比较之下,珞佳凝会帮着谁简直一目了然。 珞佳凝把话说得委婉:“八阿哥说王小主‘神志不清’恐怕是太过了些。任凭哪位阿哥,都不敢用这样的言辞来说皇上后宫里的人。八阿哥却敢……身为嫂嫂,我要替八弟向皇阿玛告个罪。弟弟说错话,我们这些做哥哥嫂嫂的,都有引导不当的罪责。” 康熙帝轻轻颔首。 他也觉得八阿哥居然敢管他后宫妃嫔的事儿,着实手伸得太长了。 珞佳凝又道:“儿臣听闻,十八阿哥这次的‘送行’太过简单,只一个棺木装着就走了,实在十分寒酸。因为十八弟走的时候,儿臣和四爷都还跟着皇阿玛在塞外,并不在京中。回京后,四爷曾经担忧十八弟的身后事,就此问过大皇兄和三皇兄。” 康熙帝听后,心中难过不已。 回京后,他一直在忙着废太子的事情,除去几次去到王氏身边略微宽慰就,他竟是什么都没多问。 心里懊悔之余,康熙帝又觉得四阿哥夫妻俩不愧是众兄弟姐妹中的表率,果然是关心兄弟姊妹的,便问:“老大老三他们怎么说?” 珞佳凝:“大皇兄和三皇兄二人都说这事儿是八弟来置办的。儿臣也是做娘的,可以体会王小主疼爱孩子的心思,也知道王小主必然想给十八弟个离开的仪式——可以简单,却不能没有。将心比心,儿臣刚才随皇阿玛过来的时候,听闻王小主对八阿哥有怨言,便觉是可以体谅的。” 言下之意,哪个母亲面对这样连个简单仪式都不给儿子办的人,对无法冷静下来。 康熙帝闻言颔首。 四福晋所言句句在理。只是…… 康熙帝问:“在你看来,十八阿哥都是错的,王氏就没错吗?” “王小主自然也有错的。”珞佳凝道:“在儿臣看来,王小主有了怨言,应该找了皇阿玛来直言,而不是趁着见到八阿哥的时候来当面指责八阿哥。毕竟她一个弱女子,身单力薄,万一双方起了冲突,吃亏的也是她。” 说着,珞佳凝视线微转,望向了王氏刚才被推倒的时候,身上蹭到地上的那块灰扑扑的地方。 康熙帝顿时心疼起来,拉了王氏的手轻声问:“你摔得疼不疼?” 看着皇上和王氏相亲相爱的模样,八阿哥气得脸色黑色如墨。 好一个能说会道的四福晋。 简单几句话,就把双方冲突中王氏的错误摘得干干净净,把所有的错儿都推给他! 八阿哥忍不住推了推良妃:“母妃,刚才你被王小主冲撞了,还难受吗?” 他不住朝良妃使眼色,言下之意,让良妃装一下疼痛,再表明一下双方起冲突是王氏有错在先,这样的话,皇阿玛就不会怪罪他了。 良妃却是没听出来之前双方你来我往的话中机锋。她素来位分低,伏低做小惯了,没有欺负旁人的习惯和本事在。 秉承着“以和为贵”的心思,良妃摇头说道:“也没什么大事。她就碰了我一下,本来就没多疼,现在更是什么事儿都没了。” 八阿哥不死心:“可你刚才被她重重撞过后,不是还停下来抽凉气,说很疼吗?”又不住朝她使眼色。 可惜良妃一直低着头,压根没望见他的眼色。 良妃实在不习惯大场面,再在这里待下去,她都要窒息了。她望向康熙帝,有些不敢吱声地弱弱询问:“皇上,我可以走了吗?我真的没什么大事,我、我就想着赶紧回去,躺一会儿歇歇。” 八阿哥没料到良妃完全不按套路走,一点都不听他的“指挥”,顿时气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珞佳凝在旁幸灾乐祸着,又忍不住暗自叹息。 这母子俩的思维压根不在一个频道上。 她都有点同情八阿哥了。 第140章 第 140 章 “胤禩做事有些莽撞。”康熙帝把那母子俩的话都听在耳中,对王氏淡淡道:“一会儿朕叫太医给你瞧瞧,这事儿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了。” 王氏委屈得很,怎肯罢休?急道:“皇上!十八阿哥他……十八阿哥他……” 康熙帝摆摆手不欲多言,王氏咬着嘴唇只能把最后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康熙帝到底是没有过多询问这件事,因着心疼王氏而让梁九功亲自送她回了宫。至于良妃,则让八阿哥送她回去。 珞佳凝跟着康熙帝又略走了会儿,等到远离方才那个地方后,她听见康熙帝幽幽地叹息了句:“老八看着什么都好,又其实不太好。” 他没细说这话什么意思,她就也没细问。 十四阿哥这一桩婚事算是比较圆满的,当初康熙帝就有意让礼部侍郎家的女儿嫁给胤祯,这下子合了心意,自然乐开怀。 他和四福晋闲聊着与十四阿哥有关的话题,心情愉悦之下,倒是冲淡了刚才遇到王氏、八阿哥和良妃那一幕的烦心感了。 原本康熙帝答应王氏即将册封她,不过想先给个低一点的位分而已。 当时十八阿哥没了,康熙帝刚从塞外回来,看到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再加上失子之痛,自然想补偿王氏一下,想着让她从贵人做起也未尝不可。 可是经了胤禩那一遭,康熙帝烦心之下,反而觉得给王氏个好一点的位分为好。 于是在给十四阿哥和完颜氏赐婚之后,紧接着,康熙帝正式册封王氏为密妃,而且这一次行册封礼的只有她一个人。 ——之前那个单独行册封礼的,便是良妃。 康熙帝感觉八阿哥可能是因为良妃单独行册封礼,觉得自个儿身份水涨船高,所以愈发肆无忌惮了。 因此,康熙帝索性也让王氏单独行册封礼,就看这样一来也算是给八阿哥个警醒。 就看八阿哥自己能不能领会了。 这一番景象过去后,宫里又是一番新天地。 如今宫中有六妃,分别是以前的德妃宜妃惠妃荣妃四人,加上后来册封的良妃和密妃二人。 只不过现在有管理六宫事宜权力的,依然只有前面那四妃。 密妃封妃一事,四福晋是当事人,自然知道这个是因为什么事儿而起来的。 可是旁人不知晓。 “封妃”好似个火苗,烧得旁人的心开始乱猜测起来——这事儿发生的时间门太巧了,乍一看上去,好似在暗示什么一般。 倒也不是大家胡乱猜测。 实在是刚刚废黜了太子没多久,而且大皇子还被圈禁了,突然间门密妃就被册封。 难道说,皇上这个举动,是想抬举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不成? 不光朝中上下,就连后宫之中,也纷纷如此猜测起来。 密妃封妃后,妃嫔们的儿子们也开始跟着紧张起来,尤其以宜妃的儿子九阿哥和荣妃的儿子三阿哥为甚。 九阿哥自然不是为了自己而忧虑。 他一向跟在八阿哥的身后,为八阿哥打点一切。现在听说了这个事儿,也是为八阿哥而担忧。 九阿哥询问八阿哥有关密妃之事。 八阿哥隐约察觉出来,这和那天双方争吵和冲撞的事情脱不开关系。只是这事儿他打算烂在肚子里,只要皇上和四福晋不说,良妃是不可能提的,他就更不会和旁人讲。 面对着九阿哥的询问,八阿哥笑道:“我觉得皇阿玛对十五弟十六弟没什么意向。应当不是想要立他们为太子吧。” 八阿哥都说的这么肯定了,九阿哥一向信服他,就也没有再多问什么。 三阿哥这边的境况则是截然不同。 三阿哥在担心着自己到底有没有机会,毕竟密妃现在好像深得圣心,而密妃又有两个儿子,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 他在担心皇上有意立这两个小的当太子。 他想,如果十八弟没死的话,说不定皇阿玛会立十八弟。现在十八弟没了,那十五弟和十六弟也是很有可能的。因为他们俩的母妃现在也是妃位了。 忽然间门多了两个竞争对手,三阿哥恼火得不行,扭头就去了钟粹宫旁边的那个院子,去寻二皇子。 二皇子自打大皇子被圈禁后,就过得逍遥自在。每日里种花养鱼,过得好不惬意。 三阿哥来的时候,二皇子正抓了一把鱼食在喂鱼。 听到宫人通禀,二皇子头也不抬,笑着高声招呼:“三弟来了?快来快来,瞧一瞧我最近新得的锦鲤。你瞧一瞧这条,通体金红,相当漂亮。” 三阿哥哪里有心思去听这些零零碎碎的事情? 他心烦气躁地在水榭找了位置坐下,急道:“二哥,你怎的也不慌的?没看现在各宫都开始走动了么?太子一日不立,我这心就一日放不下!” 他话说完后,忽然发现二皇子指尖顿了顿。 三阿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眼前的二皇子就是曾经的太子。他并不好对太子这般推心置腹说出自己想要做太子的心思。 三阿哥就笑着从二皇子的手中抓了一把鱼食,抛到池子里:“我日日都想着,倘若二皇兄可以继续做太子就好了,生怕这位置被旁人抢了去。” 眼看二皇子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三阿哥继续道:“若是让老八当了太子,我可真就没什么好果子吃了。我可真是心心念念盼着二哥能做那位置。” “或者你来坐也好。”二皇子接道。 三阿哥赶忙道:“上一次能那么成功地让大皇兄落马,还不是靠着二皇兄的神机妙算?弟弟这点儿本事可不够看的。” 二皇子没接他这个话茬,而是沉吟片刻说道:“确实,老八不能做。老八和老大终究是一个院子出来的,指不定老八上位后,那心思恶毒的老大还会不会冒头。” 二皇子下定决心:“无论怎样,你我二人继续在皇阿玛跟前好好表现的同时,瞅准机会,能把老八拉下来就把他拉下来。千万不能让他得势。” 三阿哥对此表示赞同。 八阿哥的养母惠妃,正是大皇子的生母。 倘若八阿哥真的做了太子的话,大皇子那个圈禁还会不会继续下去,就很难说了。 如果让心狠手辣的大皇子能够行动自如的话,那,他和二皇子就一个都跑不掉——之前污蔑大皇子巫蛊事件害得大皇子被圈禁的,就是他和二皇子。 大皇子若是重新复起了,首先干掉的就是他和二皇子。 这边兄弟俩在谋算着和大皇子有关的事情。 另一侧,延禧宫内。 惠妃秘密地见到了一个人——从大皇子府乔装出来的一个小丫鬟。 大皇子虽然被圈禁府内,可府里人总得吃吃喝喝,采买之人可以进出府邸,只是需要经过守卫之人的审查才可以。 这小丫鬟是装作采买之人方才得以走出大皇子府的,而后带了大皇子的亲笔书信,去到了惠妃的娘家那拉家。 她的嫂嫂、那拉家夫人借了进宫给娘娘请安的借口,把小丫鬟带到了惠妃的身边,这样,惠妃就收到了大皇子专门给她的亲笔信。 信上满满几张纸,都在诉说着自己对母妃的思念,又说希望可以亲自见母妃一面。 只是见一面的话应该还是可以的。 惠妃最近一直在思念儿子,听闻大皇子想要见她,她当真是心酸得直接落泪。 惠妃心里着急,直接起身就要往外走:“我去求一求皇上,看皇上能不能准许我见胤褆一面。”说着就要起身往乾清宫去。 嬷嬷赶忙拉住她:“娘娘,这事儿哪那么容易?” “胤褆这孩子从小没吃过什么苦。”惠妃对着身边的嬷嬷,哭着抹眼泪:“现在他被皇上圈禁在府邸,半步都不得出门来,也不知道过的是个什么情形。” 惠妃知道,大皇子的意思约莫是让她帮忙在皇上跟前求情,让他得以出府来宫中和她相见。 可惠妃心里明白得很,皇上都已经下旨要圈禁他了,怎可能会准许他出来? 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但是儿子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又亲自抚养长大的,感情不同旁人。即便是再难,惠妃也得想方设法见他一面才行。 那从大皇子府出来的小丫鬟跪在地上,轻声说着:“这事儿倒也不是特别难。有个守卫正好是奴才爹认得的。虽然那人做事儿不会轻易徇私,可等他当值的时候,奴才爹叫他去旁边说几句话还是可以的。” 说是“说几句话”,其实就是装作看不见,放人进去罢了。凑了那一点空档倒也能行。 天高皇帝远,出了宫里到了外头,这些人偶尔也会为了赚取银子做点小小的“玩忽职守”的事儿。 毕竟他们这些守卫主要守的是大皇子,只要大皇子乖乖呆在府邸别出来,他们的差事就算是办得很好。 惠妃长久在宫里,自然没听说宫外京城里还能这么玩。 即便如此,即便见儿子心切,她也怕出不了皇城。 那拉夫人闻言,轻声和她说:“这倒也不是特别难。过几天我就说最近身子不适,希望你来家里探望我,这不就成了?” 惠妃如今鬓发花白,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而那拉夫人比她还年长几岁,说身上有个头疼脑热的,实在正常。 惠妃握紧了那拉夫人的手:“多谢嫂嫂了。” 那拉夫人摇头叹息:“这有什么谢不谢的?都是自家孩子,我和你一样疼大皇子。” 探访的时间门到了,两人就此拜别。 最近那拉夫人得开始装病,到时候出宫细节里另有什么事儿,再让人来回通禀就行了。 到了说好的那一日,惠妃摘下头上钗环,穿上朴素衣裳乔装打扮成出宫嬷嬷的样子,经过一系列提心吊胆的守门侍卫询问后,到底是出了宫。 那小丫鬟就在大皇子府外的小巷子里等着,见惠妃的马车来了,赶紧和自家老爹依照计划行事,把惠妃送进了大皇子的书房。 院子里一切布置照旧,只是来来往往的人脸上都少了平日的喜色,看上去神色恹恹,给整个府邸都染上了沉郁色彩。 惠妃一路走去,推开书房的门,在门口站了许久,才恍然惊觉屋内那个背对着她的发间门有花白的中年男人,居然是自己儿子。 惠妃挪进屋里。 房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她这才痛哭出声:“我儿!你怎的这么年轻,头发却白了?”现在她的胤褆不过才三十七八岁而已,怎的头发看上去,却和五十多岁的她一般了! 大皇子慢慢转回身来,笑着望向惠妃:“母妃一切安好?” “不好,为娘一切的一切都不好。”惠妃拉着儿子的手,眼泪不住往下落:“整日见不到你,为娘怎能好得起来?” 原本大皇子还在强笑着,现在看到额娘这样一声声哭泣,强行装出的笑容就也落了下来。 他叹息一声,宽慰几句后,又道:“母妃,今日我们见面,时间门无法长久。我长话短说。我一心见你,实在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惠妃忙擦去眼泪:“你说。” “有个叫张明德的术士,现在应该是住在八弟府邸中的。”大皇子缓声道:“儿子希望母妃能够帮儿子把这个人从八阿哥的府上揪出来,送到皇阿玛跟前。” 大皇子之所以要见惠妃来托付这件事,是因为他知道,现在最可信任的人就是自己的娘亲了。 这件事牵连到八阿哥,也只有惠妃,会真心实意地帮他。 因为他身后的所有势力,都开始朝着八阿哥依附过去。 八阿哥是惠妃抚养长大的,现在生母又被升到妃位,身份自然不同一般。 那些惠妃娘家背后的势力,眼看着大皇子陨落没有希望了,就转而把目光放在了八阿哥的身上。 大皇子自然知道这些事儿。 他暗恨八阿哥在他遭难的时候从来不曾帮他说过哪怕一句话,这个时候却想坐享其成,享受他外祖家给予的一切。 二皇子和三阿哥对他造成的伤害,他自然怀恨在心。可八阿哥的故意为之,更让他心恨不已,毕竟他母妃抚养八阿哥那么多年,念及养育之恩,八阿哥也应该在他最受难为的时候帮忙说上一二。 那张明德本就是个伶牙俐齿的江湖术人,没什么本事却总夸夸其谈。 早先太子还没出事地时候,张明德就曾经来见过他,当时他也曾想过这人堪用不堪用。只是还没来得及真把这人的建议提上日程,他就“被查出”在太子东宫放置了数个咒诅太子之物…… 大皇子不甘于此事之后,就他一个消沉下去。 八阿哥对他不仁,就莫怪他对八阿哥不义! 惠妃不解:“小小江湖术士而已,把他送到老八那里?做什么?” “也不用做什么。”大皇子轻轻一笑:“您放心,只要让这个人去到皇阿玛跟前,您只说人是从八弟府上找出来的,其他的事情,皇阿玛自己就会想清楚。” 对惠妃来说,即便八阿哥是养在身边长大的,可是养子哪里比得上亲生儿子来得亲近? 眼看着大皇子如此殷切地恳求她,她自然是忙不迭地答应下来:“只要让皇上知道,有个叫做‘张明德’的术士在八阿哥府上,那就行了吧?” 可是,惠妃对此有些犹豫:“即便八阿哥之前接了这个人进府,现在却可能是人已经不在府中了。” 大皇子对此十分有信心:“老八看似温和实则刚愎自用,旁人的劝阻他不一定听得进。那术士虽不可信,但他为了哪怕一丝的做太子的可能,都会留了这个人在府里。不然的话,倘若此人真有那本事,在他这边谋求不成,万一找了旁的阿哥呢?” 惠妃忽然明白过来:“老八怕张明德会去帮其他阿哥,所以一定会留了这个人在身边?” 大皇子颔首:“正是如此。” 惠妃这下心里有了底。 她就怕和皇上提了这个事儿之后,万一八阿哥那边抓不到人,倒是成了她空口污蔑贝勒了。 惠妃虽不明白个中关窍所在而一头雾水,却也应了儿子的话。 两人能够见面的时间门本来就很短,不然再拖下去的话,被人发现惠妃娘娘不在宫中就麻烦了。 母子二人只能匆匆道别。 惠妃望着亲生儿子,想到往后漫长岁月里还指不定两人能够得见几次,不由泪水湿了脸颊。 大皇子看得心痛,轻声叮嘱惠妃:“母妃你务必要保全自己。您安好,儿子在宫外才能放心。” 惠妃忍痛告别了儿子,眼含泪珠转身而去。 虽然大皇子十分笃定那张明德现在就在八阿哥府上,惠妃却不敢大意,趁着八福晋来宫里的时候,旁敲侧击问了几句。 那天略有些乌云,整个天空阴沉沉的。 惠妃听说八福晋来宫里给宜妃请安了,她就借了这个机会去到翊坤宫找宜妃说话,正好“碰见”了八福晋,顺口闲聊几句。 等到宜妃和八福晋两个人夹枪带棒地说了一会儿后,惠妃适时地说道:“今儿天气不太好啊。本来我宫里的人还想着今天洗洗衣裳晒晒被子,却也不能够了。” 语毕,她适时叹了口气:“倘若钦天监能够帮忙预测出来今儿阴天就好了,我也不至于盼着晒东西结果没能成。可惜钦天监才不会帮我们后宫的人,只会听皇上的命令去预测。” 宜妃哼了声:“咱们现在的钦天监就算了,本事也没见多大,不然,何至于变天了都没有提前预知。” 很显然,她口中的这个“变天”,说的其实就是废太子一事,顺便也带着大皇子被圈禁之事。 如果是平常,惠妃听了这种含沙射影的话,少不得甩手走人。 可今天不一样,她能忍着。 “宜妃娘娘可真是对钦天监的要求太高了。能看看天象就也罢了,还需要能预知天下变天之事?”惠妃轻声笑着:“人呐,能够占点预测的边就不错了。真有能够预知吉凶的,那种才叫厉害,真真神人。” 八福晋刚才听了二人的谈话后,就想起来府上的一个人。 只是八阿哥叮嘱过她,此人在府邸的事儿不能让外人知道,所以她只能憋在心里欲言又止。 更何况,她今儿来又不是为了什么钦天监和什么预测吉凶的人的,而是为了和缓与宜妃的关系。 自从成亲后,八福晋和宜妃的关系就一直不怎么好。 后来,八侧福晋进了府,八福晋与八阿哥的关系渐行渐远,这个时候八福晋方才觉得还是娘家靠得住,姑姑靠得住。 她便想着重新把宜妃这个关系拾起来。 只可惜当年她太伤宜妃的心了,宜妃一直不怎么待见她。 最近这段时间门方才开始有点好转,因为太子被废后,九阿哥和八阿哥的关系愈发亲近起来。 宜妃虽然希望三阿哥能当上太子,但是皇上的心思谁能知道呢,她也不明白皇上到底立储会立谁。 于是宜妃对八阿哥的态度也不错,连带着对八福晋也有了些笑容。 八福晋最近这才敢大着胆子重新进宫来,频繁向宜妃请安。 原本八福晋一直在努力憋着话,不想提到府邸里的那个人。 此时听到了惠妃说什么“真真神人”的话,八福晋有些憋不住了,扬着下巴说道:“还别说,还真有这种人。” 惠妃奇道:“哦?你见过这种人?” 八福晋想到八阿哥的叮嘱,忙摇头:“只、只听说过。” 惠妃嘲讽地“哦”了声:“不过是听说而已,并没真正见过。八福晋怎知真的有这种人?” 宜妃不由得有些气恼,觉得这个侄女儿害得自己在惠妃跟前丢了人,轻叱八福晋:“你少说几句吧。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你怎么知道我没看到过?”八福晋忍不住驳道:“宜妃娘娘没见过,不代表旁人也没见过吧?” 她其实本意是想让宜妃知道,自己没见过不见得旁人没见过,结果一个不小心,语气太冲了,又把宜妃给惹怒。 宜妃气极:“你说这话,倒是显得我无知了?你倒是说说看,你见过哪个人真会这些本事了?若你信誓旦旦说了那样肯定的话,却连个实际的人都讲不出来的话,我倒是佩服你这谎话张口就来的本事了。” 八福晋进退两难。 如果说的话,八阿哥说不定会生她的气,觉得她嘴巴没个把门的,什么都往外传。 可是,如果她不说的话,宜妃娘娘会生她的气,觉得她在欺骗宜妃娘娘。 左右衡量之下,八福晋决定还是先抓住眼前的机会,向宜妃说实话。毕竟宜妃冷落她那么多年,两人的关系眼看着能够和缓了,再来这么一下“欺骗”的事儿,指不定俩人的关系重新回到冰点状态。 下定决心,八福晋挺直了脊背:“宜妃娘娘这话可是说错了。我既然敢提这个人,自然是因为我府里有这么个人。” 宜妃奇道:“你们府里?有这种人?” “正是。是个叫张明德的,算是江湖术士。不过八爷说了,此人能够预知未来之事,十分精准。”八福晋把话说出来后,心里舒畅了许多,神色间门也露出自信:“倘若有这个人到宜妃娘娘跟前的话,娘娘便知道我说的不假了。” 宜妃知道皇上厌烦巫蛊之事,连带着对这种来路不明的所谓江湖术士不感兴趣。 她不想召见这种皇上不待见的人,赶紧推辞:“我信了你说的话就是,没必要把这个人带到我个跟前。” 不过,宜妃看八福晋都敢把人带来给她看了,想必真有这么个人,对于八福晋的态度就好了些——最起码这孩子不似以前那么夸夸其谈了,倒也不错。 惠妃又略坐了会儿便起身告辞离去。 出了翊坤宫,走出好一段距离,惠妃方才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她这一趟真的是走对了! 不光确定了那个人果然是在八阿哥的府邸,而且,还顺带着寻到了合适的理由来告诉皇上,让皇上去搜人! 完全不会牵连到大皇子身上! 事不宜迟,惠妃赶忙去了趟乾清宫。皇上还在和人议事,她就在旁的屋子里多待了会儿,静等皇上传召。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梁九功方才姗姗来迟,告诉她皇上刚有空,召她入见。 惠妃脚步轻盈地快速走到屋子里,见到康熙帝兜头就拜:“臣妾见过皇上!” 康熙帝语气清冷:“惠妃急着来见朕,可有要事?听你已经等了许久。倘若有事,便和朕说一说。无事离去即可,朕还有话要召人相谈。” 惠妃听出来了皇上语气里赶她走的意思在,赶忙跪了下去。 “皇上!臣妾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您谈!”惠妃的语气惊惧且惶恐:“臣妾知道皇上素来厌烦巫蛊之事。可是今日臣妾去找宜妃妹妹说话,方才知道八阿哥府邸里居然藏了一个术士高人!” 康熙帝略一挑眉:“竟有此事?” 惠妃忙说:“真的不能再真了!刚才臣妾去找宜妃妹妹说话,正好碰到了八福晋进宫给宜妃妹妹请安。臣妾是听八福晋说的这个!八福晋还信誓旦旦说,此人能够预知未来之事!” 康熙帝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惠妃见状,斟酌着说:“臣妾素来疼爱八阿哥。毕竟是自己手心里捧大的孩子,即便只是养育之恩,又怎会不疼宠?只是他做错了事情,臣妾不能瞒着。瞒着反而是害了他。” “不错。”康熙帝道:“胤禩若真的敢私下里与这种人来往,朕必然是不能饶了他的。” 惠妃忙趁热打铁:“想这几个月内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说不定是有人在背后里捣鬼的。那些江湖术士,说好听了是能断吉凶观未来,说难听了就是用一些旁门左道来坑蒙拐骗的,甚至说,害人。” 康熙帝抬手止了她的话语。 惠妃赶忙闭嘴。 康熙帝负手在屋子里来回踱了二十几圈,忽然出声:“梁九功!” 梁公公赶忙从门外进了屋子:“奴才在。” “你带上朕的口语,即刻找一队御林军去八贝勒府上。”康熙帝道:“把他们府上一个叫做‘张明德’的抓来!记住,莫要惊扰了女眷,只抓此人就可以。” 康熙帝之所以让梁九功去,就是为了不让府邸的女眷们惊扰到。 侧福晋哈达那拉氏已经怀孕了,倘若惊到女眷的话,恐对胎儿有损。 梁九功应声而去。 屋门重新缓缓闭合。 惠妃心下暗喜,忍不住说道:“皇上,臣妾恳请皇上莫要怪臣妾多嘴。实在是,大皇子素来不沾巫蛊之事,也从来不懂得什么巫蛊之术。那他为甚会在东宫做那巫蛊事情?说不得是有人请了术士高人来暗中陷害大皇子。” 言下之意,之前三阿哥搜到的,有关大皇子行巫蛊之术来暗害太子的事儿,是八阿哥暗中捣的鬼。 惠妃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希望能够帮到大皇子,让大皇子脱离现在的困境。 即便是要牺牲养子八阿哥,她也在所不惜。 康熙帝听出来了惠妃的意思,冷眼瞥了她一眼:“朕心中自有定论,你无需多说什么。只是朕万万没想到,胤褆和胤禩在你心里的分量相差那么大。” 惠妃忙道:“臣妾知道了。臣妾定然不再多说什么。” 她明白康熙帝的脾气,生怕自己再为大皇子辩解反而惹了皇上猜忌与厌烦,只能把满腹的心思都咽了回去。 有御林军去搜人的话,效率很高。 当天傍晚时分,一个穿着道袍的仙风道骨的中年干瘦男人被御林军拎出了八阿哥府邸。 饶是梁公公亲自出马,依然吓坏了家中女眷,内宅里哭声一片。 八福晋气得不行:“你们嚎什么?他又不住在后宅住在前院,也没来后宅搜人。你们急什么!” 因为不耐烦听这些哭声,八福晋把府里的女人们都聚在一处,着着实实发了好大的脾气。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让人去掌嘴惩罚痛哭不止的人,八阿哥匆匆赶回了府邸。 见到那道温润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院内,刚才还十分跋扈的八福晋瞬间门温顺下来,她笑着迎了过去:“八爷怎的回来那么早?” 八阿哥脸色阴沉大跨着步子走了过来。 其实早在张明德在他府邸住下后,他就一直提防着这个人。 因为九阿哥早就提醒过他,不要和张明德这个人走太近,甚至可以把张明德逐出府去,免得再生事端。 这个人是多罗顺承郡王和镇国公二人推举的,倘若不留下他的话,此人万一再去旁人那儿效力,指不定多罗顺承郡王和镇国公会不会也跟着支持其他人。 再者,八阿哥也想给人留下一个“谦和礼让”的印象,因此他在郡王和镇国公二人的跟前打了包票,说要让张先生在他府上住一段时间门。 知道张明德身份的,除了他自己之外,也就八福晋和八侧福晋两个人。 侧福晋现如今在养胎自然是顾不上张明德这边,平时张先生有什么事儿而他又不在府里的话,张先生的事情就交给了八福晋置办。 谁曾想,他把这事儿做得完美无缺,两边都妥帖,却在这个档口出了岔子! 皇阿玛居然知道了张明德的事情,还把人给带走了! 八阿哥知道今日八福晋进宫给宜妃请安的事儿,稍一细想就能理顺这前后关系。他怒不可遏,抬手朝着八福晋扇了一巴掌。 “你居然打我!”八福晋快速扫视周围,只觉得满院子的女人,无论是丫鬟又或者是那零星几个妾室,都在嘲笑她,不由得生气起来:“八爷何至于如此?不就是被抓走了个江湖术士吗?你发什么脾气!难道在八爷心里,一个江湖术士都还比我这个八福晋矜贵了?” 八阿哥气得手抖。 可是对着这么一个空有美貌的女人,他能如何? 更何况她再不好,若到了夫妻反目之时,宜妃也回给她撑腰! “简直不可理喻!”八阿哥气极,转身摔门进了书房。 御林军这一次出行的阵仗很大,消息不多久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九阿哥得知从八阿哥府邸被抓走了个人,而且那人穿着道袍时,就已经心急如焚了。再确认过那人确实姓张后,他直接坐不住了。 九阿哥左思右想,眼看着天色已晚快要到晚膳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冲出了屋子朝外奔去。 九福晋见状赶忙喊他:“九爷!您晚饭不吃去哪儿啊?” 九阿哥头也不回地高声说:“我去找四嫂!你先吃吧不用管我。”说罢,他直接冲到了马房,压根不管轿子和马车,直接牵了匹马驰骋而去。 这个时候胤禛刚刚回家不久。 珞佳凝是帮着胤禛脱外套的时候听说了这件事的,不由好奇:“八阿哥那是怎么了?怎的还养了个术士在家里?就不怕这样一来惹了皇阿玛忌惮么。” 虽然不知道那江湖术士的来头如何,可是八阿哥这个举动本身就很耐人寻味了。 倘若不是在想什么旁门左道的法子的话,何至于非要养个这种人在府邸里? 珞佳凝忍不住问:“那张明德被抓去后如何了?” 胤禛也不明白后续如何,毕竟张明德被御林军抓到宫里去的时候,各处都已经下衙了,他也没有专程为此进宫一趟的必要。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最早也得明日才能知晓。不过八弟一向主意大也主意多。”胤禛道:“想必他还有其他的想法吧。看八弟今晚会不会进宫再说。” 珞佳凝看着他这平静的面容,不由大奇:“四爷,我怎么觉得你早就知道了张明德这个人的存在似的?” 胤禛眸光一闪,正想着怎么糊弄过去,这个时候有人匆匆来禀:“四爷!四福晋!九皇子到了,求见您二位!” 胤禛忙借机说道:“既然九弟来了,我们就先招待他吧。” 想想九阿哥与他并不太亲厚,只和四福晋要好,四阿哥主动道:“我在屋外侧旁略等一会儿,你看他是个什么意思再说。” 不多会儿功夫,九阿哥大跨着步子走了过来,丰神俊朗眉目如画。只是平时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双眸中,此刻透着焦虑与紧张。 他进屋后见屋里只有四福晋一个人,便直截了当地说:“四嫂!你帮帮八哥吧!他府里有人被抓去了,皇阿玛想必不会轻饶了八哥的!” 如果是和旁人有关的事情,珞佳凝或许就会插手试着管一管了。不管能不能成,先试试看再说。 可这个是与八阿哥有关的,就休怪她无情了。 “不成。”珞佳凝断然拒绝道。 九阿哥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不由得一愣:“四嫂,你素来端庄贤惠,弟弟们的事情但凡你能帮的,就没不出手的,怎的……” 不等他说完,珞佳凝就打断了他的话:“九爷这话好笑。难不成我在你们心里就是个烂好人,不论谁都事儿我都帮的么?” 九阿哥连续碰钉子,还被这样含沙射影说了,不由有些生气:“四嫂你什么意思!” “旁的远的事情不提,就说最近的吧。”珞佳凝唇边带着笑,笑意不达眼底:“十日前有人谈起粮草问题的时候,七拐八拐的竟然把丢了一队粮草的事儿怪到我家四爷的身上。也是巧了,当时说这话的人是那拉家的,也就是惠妃娘娘的娘家。” 九阿哥眸光微暗,低下了头。 珞佳凝继续道:“当时九爷就在现场。九爷定然知道,说话那个人是支持八阿哥的,曾经多次向皇阿玛提议立八阿哥为太子,为此不惜多次踩我家四爷。皇阿玛对此不置可否。他见皇上没有表态,恳请立储的话便说了不知道多少回。想来,他是八阿哥的人确定无疑了。” 九阿哥猛地抬头:“可是……” “没有可是,九爷。”珞佳凝道:“他说四爷种种错处、污蔑四爷与丢失粮草案有关的时候,九爷您一句帮助四爷的话都没有,甚至还在旁为八阿哥歌功颂德。倘若不是这次十四爷和隆科多在朝堂上帮四爷说话,四爷这次怕就是危了。” 九阿哥自知理亏,只能转身打算离去。 只是在走出屋子之前,他终是不甘愿地再次回头:“四嫂,我从小一向敬重你,你也一向疼爱我。你我何至于走到了这一步?” “立场不同罢了。你的心里只关心你的八哥,再无其他。”珞佳凝淡笑:“而我,只关心我家四爷,再无其他。我们夫妻一体。你们伤害四爷,等同于伤害我。我无法原谅。” 九阿哥咬着牙努力不让自己露出惋惜的样子,强笑着说:“既然如此,那也真是没有办法了。”而后落寞离去。 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后,胤禛方才从外头窗外缓缓踱步走到了屋门口,朝他看了一眼,方才含笑转进屋子里。 “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胤禛见到四福晋后忍不住加快了步子,走来牵着她的手:“我竟然不知道你存了这样的心思。”满心里都只有他。 胤禛柔情蜜意地望向四福晋。 却不料,四福晋正眼眸清亮地回望着他,目光坚定。 胤禛:“福晋这是……” “四爷莫要岔开话题。刚才被九弟过来一事打断了没能说完,现在倒是可以一次性说完全了。”珞佳凝问道:“张明德的事情,四爷在他被抓之前到底知道多少?刚才细观四爷神色,不像是完全不知道张明德的样子。你究竟是何时得知他的存在的?” 胤禛:…… 所以说,媳妇儿聪明了也不好。 比如现在,根本糊弄不过去。 简直是要命。:,, 第141章 第 141 章 胤禛知道这个话题显然是避不过去了,只能简单地说道:“我约莫知道点有关这个张明德的事情,只是未曾告知皇阿玛而已。” 珞佳凝狐疑地望着他:“你,只是,约莫知道,一点点?” 胤禛被她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应该是的。” 这下子,珞佳凝就知道他没说实话了。 但她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毕竟这家伙以后是要当皇帝,能当皇帝的人,许多事儿都会筹谋起来。这些就不是她应该过问的了。 更何况,珞佳凝也没打算追根究底,她只是想知道胤禛的手大概伸了有多长而已。现在她心中有数了,自然就不再多问。 不多会儿,晚膳已经摆好了。 珞佳凝和胤禛落了座正打算动筷,却听高无庸在外头惊慌失措地喊着:“四爷!福晋!大事不好了!” 夫妻俩赶忙都放下了筷子。 胤禛把他唤进来:“怎么了?” 高无庸神色紧张:“听说御林军去而复返,回宫后又出来了,再去了八贝勒府上,将八贝勒带进宫里去了!” 胤禛没想到居然是这种小事,面对着惊慌失措的身边大太监,他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好了。 这个时候苏培盛小跑着进来,轻轻推了高无庸一把:“高公公这是怎么了?大惊小怪的。” “三爷和咱们四爷不会出事吧?”高无庸用袖子抹了一把额头的汗:“三爷出事倒也罢了。可不能让四爷也被他们牵连呐!” 原来,高无庸是看大皇子和二皇子接连出事,现在八阿哥也不知道怎么就被押了。夹在这几个出事皇子之间的,唯有三阿哥和四阿哥而已。 高无庸担心自家主子也被牵连,这才紧张得连连呼喊。 珞佳凝唤了人来:“去,拿一壶酒,给高公公和苏公公压压惊。” 她虽然什么都没说,又好像是什么都说了。 高无庸顿时心里敞亮起来,高高兴兴打了个千儿,谢过福晋后拽上苏培盛一起吃酒去了。 虽然四阿哥府上风平浪静,可其他地方就没那么安宁了。 谁也没想到,八阿哥居然也被康熙帝捉了去。 九阿哥和十阿哥大急,两个人什么也顾不上了,在宫里下钥之前赶进宫中,跪在乾清宫前为八阿哥求情。 珞佳凝和胤禛听了一耳朵,对此没甚太大反应。 夫妻俩晚上歇息之前,苏培盛来求见,禀了一件事情:“今儿九爷和十爷进宫后一直没有出来。想必是要跪一夜的。” 胤禛若有所思。 珞佳凝就问:“明儿早晨四爷要不要早些起身?”顺便在上朝前,提前见一见康熙帝? 胤禛没料到她如此聪慧,不由一愣,而后笑了:“还是你懂得我。” 本来上朝就要早起,这下子要更早起。夫妻俩赶紧睡了。 珞佳凝肚子大了睡不安稳。胤禛就睡了个床边,把床上大半的位置留给妻子,方便她睡梦中来回翻身。 第二天。 朝堂之上。 康熙帝刚坐定便道:“朕记得数日之前,曾有人推举胤禩为太子。可有此事?” 自从废太子一事盖棺定论之后,朝中各个党派就活跃起来。尤其以支持八阿哥胤禩的众臣人数最多。 康熙帝今日提起的便是这事。 而支持八阿哥的众臣里,又以佟国维为首。 佟国维与众人面面相觑后,最后佟国维出面站了出来:“回皇上,确有此事。微臣认为,八贝勒心怀天下苍生,温和谦恭博学广记,乃是不可多得的温厚之人。” “温厚?”康熙帝站了起来,负手而立:“佟大人怕是不知道。昨儿御林军从八贝勒府上搜出一名江湖术士。此人能言善辩,自称有通鬼神之奇术,且在八贝勒府上居住多日。佟大人以为,胤禩留着此人,会是为了什么?” 佟国维躬身道:“请皇上明鉴。八贝勒平素为人纯善可靠,待人温和知礼,其品性可见一斑。还请皇上重新彻查,还八阿哥一个公道!” 康熙帝大怒,当众怒斥八贝勒种种不是,共有十数条罪状。 佟国维等众臣虽然有心帮八阿哥辩解,无奈他们压根不知道昨天的事情是个怎么样的情形,自然不知道从何去争辩。 如今面对皇上压倒性的斥责,他们的身份也不足以无证据的情况下去保全一位贝勒,十分为难。 眼看着康熙帝大有把八贝勒直接了断的意图在,这时候四贝勒主动站了出来,为八贝勒说项为八贝勒求情。 “儿臣恳请皇阿玛细查八阿哥一案!”四阿哥高声道:“八阿哥一向做事谨慎,从来没有过放肆妄为的举动,一心为了江山社稷。还请皇阿玛明鉴!还八阿哥一个公道!” “大胆!胤禩之为,御林军看到了,八贝勒府上下也看到了!胤禛你太过放肆,竟为了他这种忤逆的行为而争辩!”康熙帝顺带着把四贝勒一起斥责了,说他“只顾着兄弟亲情却枉顾律法”。 原本朝堂上安静一片。 眼看着四贝勒就要被康熙帝杖责之时,朝堂上忽然冒出一个声音来。 “皇上!微臣认为,四贝勒做法虽然激进了些,却也是为皇上着想。八贝勒是四贝勒之弟,也是皇上之子。四贝勒这般,是不想让皇上激动之下做出不好的决定。微臣恳请皇上三思,对于四贝勒和八贝勒的处置,不妨,稍后再议。” 说话之人身材干瘦,目光清亮,正是礼部侍郎完颜大人罗察。 罗察说这番话的时候,额头上冒出来细密汗珠,显然也是紧张得很。 胤禛没料到会有人帮他说话,不由得朝罗察望了过去。 这一次皇阿玛斥责他,其实是和他提前通过信儿的。毕竟八阿哥那边藏了个江湖术士且被御林军给揪出来的事儿,满京城都要知道了。 皇上肯定要处置八阿哥,但是,皇上也查出来,目前来说八阿哥并没有用这个江湖术士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 从之前惠妃的态度来看,再按照探子们的结果来报,八阿哥应该是被大皇子引入了局里。 那张明德早先是去过大皇子府邸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又辗转去了八阿哥府上。 慎刑司帮忙问过话,那张明德说,当初在大皇子府上,大皇子确实向他讨教过一些巫蛊的事情。 反观八阿哥,一直将他养在府邸,平时没怎么和他聊过天。 康熙帝这就更加确定,张明德很有可能是大皇子的一个棋子——慎刑司虽然没有从他那边套出话来,但看前后因果,这很有可能。 可是,八阿哥虽然没有用张明德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但他一心留着这个人,说不定还有什么后招在。 只是目前来说,康熙帝还没考虑到这个后招是什么。 现在康熙帝决定留着八阿哥,看看胤禩到底存了什么样的心思。如果没有太大的作恶之心,他也不至于太过为难自己的儿子。 这样一来,康熙帝就需要有人在朝堂上和他一唱一和,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地把这个事儿给圆了。既能处罚八阿哥,又不至于因为捉拿张明德闹出太大动静而将他处罚太狠。 可惜的是,九阿哥和十阿哥因为帮着八阿哥求情,从昨儿晚上一直到现在都在院子里跪着呢,没能参与上朝。 康熙帝就提前找了四阿哥,匆匆交代了这事儿。 正因这样,胤禛在上朝前还和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通过信儿,让他俩别急着给他辩解。这事儿就得让皇阿玛当众斥责他一番才好办,若是有其他兄弟再为他求情,串成了串儿,反倒是不妥当。 谁知,罗察站出来了。 好在罗察是个外人,真帮四阿哥说话,反而有利。 在罗察的带领下,礼部有几个官员稀稀拉拉站了出来,也为四阿哥求情。 康熙帝就顺势“勉为其难”地暂时不处罚四阿哥了,又对八阿哥的处罚做了“稍后再议”的决定。 朝臣纷纷跪下,山呼万岁,又道“皇上圣明”。 下朝后。 胤禛想到刚才罗察在殿上为自己做的种种辩护,迟疑了下,下朝的时候就没有立刻离去,而是随便找了个大理寺的官员在旁边攀谈。 不多会儿,罗察走了过来,手里拿了个帕子不住地擦汗。 很显然刚才那一通“交战”让他紧张非常,如今过去好半晌都下朝了,他还在后怕着,汗如雨下。 饶是这样,他依然选择了支持女婿的哥哥。 胤禛看在眼里,略一思量高声喊他。 大理寺官员十分识趣,拱手向四阿哥道了别又快速离开。 此时这边就只剩下他和罗察两个人了。 胤禛便问罗察:“我倒是没想到,完颜大人竟是为我开了口。不知完颜大人是何意?难不成,是看我在帮助八弟,所以也帮我一帮?” 他特意把话说得敞亮。 原因无他,这罗察之前帮过八阿哥不少次。虽然十四阿哥信誓旦旦他岳丈定然是帮四哥的,可胤禛只想问个清楚明白。 罗察没想到在这儿见到四阿哥,忙行礼问安。 他思索片刻,觉得四阿哥这般说,许是在问他个医院,这才答了刚才四阿哥的问话:“回四爷,微臣也没什么觉得谁对谁不对的。只是小女说了,往后她是十四福晋,而四爷是十四爷的哥哥。微臣自然是要帮亲,呃,也帮理的。” 他一个不小心差点把“帮亲不帮理”说出来,赶紧打住话茬,好歹是把话给说得没那么明显。 胤禛莞尔。 事实上,胤禛一直都知道,罗察是个明事理的好官。 之前他以为罗察是八阿哥一党的支持着,经过仔细探查才发现,罗察为八阿哥说话,也不过是因为交好的几个官员都说八阿哥不错而已。 并不是罗察自己的意思。 更何况,之前罗察夫妻俩能够同意女儿不嫁,没有强逼着完颜氏必须早早出阁,也没逼着完颜氏向皇家低头…… 可见罗察十分疼惜女儿爱惜家人。 能够这样疼爱女儿的父亲,定然不会为难自家女婿。 所以胤禛和珞佳凝一早就预料到,倘若完颜氏肯嫁给胤禛,罗察这边是没大问题的,定然也会支持女婿十四阿哥的亲人。 如今看到罗察这般坦白,胤禛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朝罗察拱拱手:“多谢大人刚才相助。” 罗察赶忙回礼:“四爷不必如此客气。” 胤禛看他大有目送的意思在,这便当先离去,留了个背影给罗察。 梁九功远远地看到了这一幕后,赶紧回到了乾清宫。 康熙帝正打算批阅奏折,正拿起朱笔。见他回来了,便问:“如何?” “四爷和完颜大人匆匆见了一面,略说了几句话就分别了。”梁九功道:“奴才也没看出来什么。” 康熙帝淡淡“嗯”了声。 “奴才有几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说。” 梁九功忙道:“陛下,奴才觉得四爷和完颜大人应当是之前没怎么见过面,所以这次完颜大人主动帮腔后,四爷才留下来和他说了几句。” 顿了一顿,梁九功也不知道接下来的话妥当不妥当,斟酌后还是慢慢说了:“……若他们真的私下里有来往,四爷完全没必要在这个人多口杂的地方和他说话。即便是已经下了朝,他们周围没什么人,可远处还有官员没走,来来往往的宫人也很多。他们这般说话,真是谁都能看到的。” 言下之意,他们俩这举动太坦荡了,不像是结党营私的那种交往。 “老四一直这样,不太和朝臣往来。”康熙帝道:“朕让你去看看,也是想瞧一瞧罗察老儿被吓成什么样子了。” 梁九功愣了愣:“奴才愚钝,不太明白。” 康熙帝不由得语气里带出意思笑意:“罗察那小子,平时胆小得很,远不是佟国维那帮胆大之人的行事风格。罗察谨小慎微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当上了礼部侍郎,在朝中更是谨小慎微。倘若不是这次他女儿嫁给胤祯,他怕是也不会公然帮胤禛说话。” 梁九功嘿嘿笑了:“难怪奴才好似平时见不到罗察大人主动在早朝禀报事务。” 康熙帝捏着朱笔指了指门外:“你去慎刑司问一声。那张道士全招了没。哦,老九老十还跪着呢?让他们起来滚回自己家里去。顺便把老八叫过来,朕有话亲自问他。” 也不知道佟国维那些大臣们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总之一天后,为八贝勒求情的人开始多了起来,佟国维他们不知道从何得知了事情大致的经过,晓得八阿哥并没有利用张明德行巫蛊之事。 于是佟国维连同一众朝臣都在力挺八阿哥,请求皇上认真查问这个案件,放了八贝勒。 另,这个时候九阿哥和十阿哥也已经不用再跪了,上朝时跟着为八阿哥求情。 在两位阿哥的支持下,佟国维大胆恳请皇上:“国不可无储君。八阿哥素来行事端方,恐引得小人妒忌故意让张姓道士引出这场祸事。还请皇上明察!” 朝臣们情绪激昂。 反观第一天为八阿哥求情的四阿哥,这个时候却没有再帮助八阿哥讲话。 三五日后风向又有了新变化。 早朝之上,四阿哥为张明德这个案子上添了两个确切的人名,一是多罗顺承郡王布穆巴,另一个则是镇国公普奇。 原来,那张明德是这二人搜集到的“高人”,也是这二人,把这个高人先送到了大皇子府上,而后又辗转送到了八阿哥的府上。 这下子,满朝文武尽皆哗然。 要知道这布穆巴的祖上乃是跟着□□皇帝打江山的八大铁帽子王之一,世袭罔替的爵位。而普奇那一脉的祖上则是□□皇帝之子褚英,亦是身份尊贵。 把这两个人抛出来后,这事儿就耐人寻味起来。 多罗顺承郡王和镇国公赶忙出列,自证清白。 ——那张明德在他们见他的时候,不过是个江湖测字的。二人只是觉得这人有些意思,十分有趣,方才招了这个人来。送去大皇子府上和八阿哥府上,也是想让他给两位爷当个逗趣的“玩意儿”,并没有什么旁的意图。 康熙帝听了四阿哥的话,不由剑眉微蹙,许久后方才轻轻颔首:“老八识人不清,不知道这张明德。理应该罚。只是老八此次,罪不至死。这张明德口出狂言,明明只是个招摇撞骗的骗子,却说自己乃是奇术高人,且妄图诓骗皇家子嗣,其心甚恶,理应问斩。” 当即下令,张明德菜市口问斩,即日执行不得有误。 一时间,八阿哥好似嫌疑得以洗脱。 所有支持他的朝臣都喜出望外,说着“皇上圣明”的话语,不住向皇上磕头谢恩。 康熙帝望着朝堂上跪下了一大半的人,眸光微闪,心中五味杂陈。 ……支持老八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反观朝中,依然一心一意只支持他这个皇上的人,还能剩下多少? 早朝过后不久,胤禛被梁九功带到了乾清宫,前来拜见皇上。 不过,康熙帝拍了拍四阿哥的肩后,却没有多说什么。 事实上,多罗顺承郡王和镇国公两人在这事儿当中起到的作用,其实是他用探子查出来的。 可这个事儿他身为帝王不好在朝上说出来,就叮嘱老四办了这个事儿。 父子俩无需多说,对于此事,一切尽在不言中。 半晌后,康熙帝道:“这一次老十四的大婚实在拖得太久了。朕看刚才罗察缩头缩脑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是不是还在愁他家姑娘的婚事?” 礼部侍郎完颜大人是个懂得人情世故又有些怯懦的性子,在朝上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刚才为八阿哥求情的人跪了不少,得知八阿哥没什么重罪后,为了八阿哥而感谢皇上的人,又跪了许多。 这满朝文武两次加起来都跪去一大半了,罗察都还缩头缩脑地站在边角位置,一声不吭。 康熙帝每每想到他那个样子,都忍不住想要嘲他一嘲。 胤禛忙道:“既然如此,儿臣就为十四弟求个恩典。恳请皇阿玛看在儿臣这几日辛苦的份上,把十四弟的婚期往前提一提吧。” “这为免求的也太小了吧。”康熙帝口中这样说着,刚才凛然的目光却瞬间柔和起来:“你这段时间帮朕不少。朕本想重重赏你,结果你就只求了这个没什么用的事儿……你万一过几日后悔了,朕可不会再另外赏赐了。” 胤禛笑道:“儿臣本也没什么旁的想法,所求不过是皇阿玛好好的,家里人都好好的。现在皇祖母和母妃都在愁十四弟大婚的事儿,完颜大人也在愁这事儿。儿臣便想着,不若用这一次赏赐的机会,求皇阿玛来提前让十四弟大婚,这样家里人都开开心心的,儿臣就也开心了。” 说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其实,四福晋也在急着十四弟大婚,想着让婚期提前些就好了。” 康熙帝来了兴趣:“她怎么说?” “她说过段时间她就要生了,生了之后还得坐月子,刚出月子的时候还不能到处走动,前前后后加起来数个月都没办法好好参宴。如果十四弟婚期提前到她生产前,她倒是可以好好吃一顿喜酒了。也不至于到时候碰上她不能出门的时间,那才是真真遗憾。” 康熙帝哈哈大笑:“你媳妇儿就这个脾气!爱吃!” 说罢,康熙帝越想越觉得这夫妻俩衬他心意,大手一挥:“把胤祯的婚期提到最近吧。让钦天监那边好好择一个最佳的日子。断然不会让四福晋少了这一口喜酒!” 胤禛笑着行礼:“多谢皇上!皇阿玛,儿臣还有政务在身,就不多留了。儿臣告辞。” 康熙帝轻轻颔首,欣慰地目送这个最能干也最可靠的儿子离去。 在钦天监夜夜观测天象的努力下,终于定下来了十四阿哥的婚期——比张明德问斩的日子早了七八天,距离现在也不过是半月左右的时间。 康熙帝对此十分满意。 但是,却急坏了之前还不慌不忙的太后与德妃。 德妃一大早就派了人把四福晋接进宫里,边和大儿媳妇商量着给小儿子准备什么好,边朝太后不住抱怨:“皇上也真是的,说提前就提前,也不想想咱们这边忙不过来。” 她和康熙帝有些老夫老妻的感觉了,即便康熙帝是皇上,她这个“老妻”也能忍不住抱怨几句。 太后也说:“皇上是有些任性。这事情哪能说提前就提前的。” 珞佳凝对这事儿多少了解一些,就道:“听四爷的意思,皇上觉得十四弟的婚期在张明德结果后不太好。再往后推一些,又要撞上新年,得改成明年了,又不合适。便索性提前。” “张明德结果”的意思便是张明德案子行刑之时,那天张明德会在菜市口问斩,确实不吉利。 德妃觉得有几分道理,却还是忍不住说了句:“那皇上忽然就这么定了,也不太合适吧?” 珞佳凝:“母妃,好似求皇上恩典,让十四弟婚期提前的……是四爷。” “啊?老四?”德妃正翻看着大婚当天要用的物件儿呢,一个愣神就被匣子夹住了手,忙抽出来吸溜吸溜地倒抽凉气。 如果是自家大儿子为小儿子求的,那她作为母亲的,可真没什么话可说了。 德妃只能忍了,气呼呼继续置办东西。 珞佳凝和太后对视一眼,俱都笑了。 十四阿哥大婚那天,热闹非常。 之前京城里时常传出来“礼部侍郎完颜大人家的女儿是个老姑娘了嫁不出去”的传言,让完颜家十分难堪。 因此,太后亲自定下,十四阿哥的大婚仪式在宫中举行,算是全了两家的颜面。 这天除去被禁的大皇子外,其余的皇子们全都聚在宫里,为十四阿哥庆祝。就连平时足不出户的二皇子也来了。而十五阿哥十六阿哥,自从十八阿哥故去后一直意志消沉不肯参宴,今日也难得地过来了。 康熙帝看到十分高兴,连说了十几个“好”字。 密妃拉着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向皇上行礼问安后,又指了外头说:“以前四福晋帮了我们甚多,我们也得去帮帮四福晋和十四阿哥。皇上,您可别怪臣妾今日顾不到您啊。” 康熙帝大笑:“你们自去忙着!小十四那边你们帮着就行!” 等到母子三人走出乾清宫后,十五阿哥忍不住抱怨:“母妃,你说什么‘四福晋对我们照顾’,哪里照顾了?儿子可没看出来!” 十六阿哥:“就是就是。” 密妃:“你们还小不懂,在这宫里,高位的和受宠的,不踩上一脚那说明心善,已经是恩典了。” 她生了三个儿子,硬生生熬到其中一个儿子死了,方才有了位分。 当年没有位分的时候,多少人捧高踩低地把她们母子几个踩到泥里头,就连太子和太子妃都对她和孩子们冷嘲热讽过。 即便德妃和四福晋没有照顾过他们,可是真缺吃少喝的时候,找德妃比找谁都有用。 而且,她每次带着孩子给四福晋去请安,明明四福晋不喜欢她,却还是依着礼数和她认真说了话。 密妃看惯了人情冷暖,方知道德妃和四福晋这种“公事公办”的人才是最好相处的——只要她不去故意惹怒了她们做出对她们不利的事情,她们就会秉公办事,该怎么样就这么样。 如此一来,不用虚情假意地应付着,相处得倒是十分容易。 “往后你们哥儿俩是做不成太子的。”密妃看得很明白,自己最受宠的儿子死了,剩下的儿子不是做太子的料:“而四阿哥,即便做不成太子,也一定是个很好的王爷。你们别管其他人,跟着四阿哥走。他不去和群臣凑一堆,你们就也不去和群臣凑一堆。准没错。” 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已是少年郎,却没经过多少人情世故,闻言应声:“是,一切都听母妃安排。” 德妃忙着招待宾客们,不多久,宜妃荣妃都来了,再一会儿,密妃也来了。除去儿子被圈禁的惠妃和儿子被牵连到张明德一案的良妃外,妃位的几人倒是都到齐了。 德妃喜不自胜:“谢谢姐姐妹妹们相帮。” 宜妃含笑:“客气什么。来来来,忙起来。别闲着。咱们年纪是大了,却还没老呢,走动一下反而更康健。” 四人俱都笑起来,忙里忙外地招呼开。 珞佳凝看着周围宾客络绎不绝,叹息一声找了个清静的地方闲坐着。 她倒是也想上前帮忙,可惜现在身子太重,她生怕自己帮了还不如不帮,索性不去添乱子,在这儿独自歇着。 这时候,一位穿着枣红色缠枝纹衣衫的高贵夫人来到了这附近。她左顾右盼,找了好几个宫人仔细询问,最后把目光定在了四福晋身上。 她走到四福晋身边,郑重行礼:“臣妇见过四福晋,四福晋安康。” 珞佳凝十分茫然。 这是谁啊? 苏培盛认出来了眼前的人,小声和四福晋说:“这位是完颜大人的夫人。” 也就是十四福晋的母亲。 珞佳凝这段时间在家养胎,一旦出府,除了和要好的妯娌朋友聚一聚,便是进宫。就算是店里也不太去了,毕竟那些店铺里宾客不少,人多口杂有些吵闹。但凡有什么事儿,都是铺子里的掌柜过来四阿哥府给她回话。 因此,她这是头一次见到完颜夫人,和对方不熟悉,便礼貌颔首:“完颜夫人近日可好?这段时间我鲜少出门,倒是没有和夫人碰过面了,实在可惜。” 完颜夫人端庄高贵,气度不凡,面上虽然不带笑容,说话却十分温和得体:“其实应该是我前去府上拜见的。只我忙着女儿的婚事,一直脱不开身。今日知道四福晋参宴,喜不自胜,特来拜见。” 珞佳凝这才知道,完颜夫人刚才过来四处乱看是为了找她,不由奇道:“夫人找我有事?” 完颜夫人看四福晋身边没旁人在,只带了两个奴才,想必是贴身伺候的可信之人,就笑着说道:“我一直听女儿说,若非四福晋特意办宴,若非四福晋让四阿哥祝福十四阿哥去后院,她这个姻缘怕是要毁了。她一直叮嘱我,今儿若是有空,一定帮忙谢谢福晋。我和我家老爷商议过,等福晋生产后身子安康了,一定来我家赴宴,以表我们地一片感激之意。” 语毕,饶是完颜夫人并非是多言多语的性子,也忍不住抱怨了几句:“福晋,您是不知道小女那个人,最倔强不过。那时候她不肯嫁,婚事没成。我们劝她选旁人,她也不肯,就这么僵着,一直那么多年。” 完颜夫人深深叹息:“倘若不是福晋办宴解了这个僵局,我家指不定要因为女儿是个老姑娘嫁不出去而被老爷同僚嘲笑多久。”说着又深深行礼:“臣妇多谢福晋办宴相帮。” 珞佳凝一听,就知道是十三福晋和十四福晋说过,她特意办宴这件事。 而十四阿哥说什么按照她的意思去的后宅…… 这事儿肯定就是四阿哥故意的了。 想必四阿哥想让让弟弟承了她这个做嫂嫂的情,顺便也让十四福晋这个弟妹承了她的情,因此,他就在弟弟那边说这事儿是她安排的。 面对着千恩万谢的完颜夫人,珞佳凝身子重了不方便亲自去扶,就让翠莺上前扶起她:“夫人不必多礼,往后都是一家人了,” 完颜夫人不喜热闹,看四福晋独自一人在这边坐着好似十分寂寥,便也挨着坐了,在这边和四福晋说说话。 珞佳凝挺不好意思的,忙道:“今儿是十四弟和十四弟妹大婚的日子,夫人不必在这里和我干坐着,不如去找十四弟妹看她需要什么吗。” “我是不懂得宫里那些规矩的,去了也帮不上忙,还得一个个问了才能知道该做什么怎么做合适。”完颜夫人温和笑着:“与其过去添乱,倒不如这儿陪着福晋来得自在。” 珞佳凝发现,完颜夫人是个喜静的人。见对方确实也不太喜欢那种场合,就也没勉强。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时间就过去了。 第二日十四福晋见家里人的时候,珞佳凝特意包了个大红包给她。 十三福晋发现了,在仪式过后笑着打趣四福晋:“嫂嫂可真是偏心。当年我的红包也大,却没大成这样。” 珞佳凝知道十三弟妹是故意这么说的。因为十四福晋就在旁边,十三福晋这样是转弯抹角提醒十四福晋“看四嫂对你多好”。 珞佳凝便笑道:“十四弟妹是我们等了好几年才好不容易盼来的。你若是想让我给你个大红包,可以啊,你和十三弟若能晚成亲好几年,我也给你封个大的。” 十三福晋虽是开玩笑,却也没忍住顺着四福晋的话想了想——倘若让她和胤祥晚成亲几年,她肯不肯? “那不行。”十三福晋脸红红地说:“那我还是不要大红包了,早点嫁过来吧。” 十四福晋被她们妯娌俩逗得哈哈大笑。 四福晋和十三福晋见新媳妇儿终于不再扭捏了,便邀了她一起去午宴上。 十四阿哥的大婚后不久,就到了张明德行刑的日子。 那天一大早,乌云密布。浓浓的黑云挂在天空,压得很低,让人透不过气。 康熙帝早朝后莫名其妙发了脾气,又训斥四阿哥。 不多会儿,乾清宫传出消息——但凡和张明德案有关的人员,无论是皇子又或者是大臣,必须前去观刑。 大皇子已经被圈禁,无法出门。 康熙帝就喝令多罗顺承郡王和镇国公,连同八阿哥一起,去菜市口观刑。九阿哥和十阿哥因为替八阿哥求情跪了十几个时辰,也一同前往。 而四阿哥这个从头到尾只负责说话,并没有牵连其中的人,就不必再去了。 康熙帝看今天没甚大事,特准了四阿哥回家陪伴四福晋。用的理由也很简单——“朕看今日好似有大雨降下,唯恐四福晋和腹中胎儿受惊,特准四贝勒休沐一日。” 珞佳凝正翻看着账簿呢,冷不防听到门房人的说四阿哥回家了,不由大奇,慢吞吞迎了过去:“四爷怎的回来了?” 胤禛把今日之事大致说了,又道:“皇阿玛故意让我回来的。其实我也算掺和进去了,九弟十弟两个跪着的都要观刑,我替八弟说了不少话也应当去的。想必皇阿玛心疼你和孩子,怕我真观刑的话对孩子不好。而且让多罗顺承郡王和镇国公俩人见到我,必然会气我告了他们。这就让我回来了。” 珞佳凝不由沉吟:“多罗顺承郡王和镇国公啊……” 她记得这两位里有人还掺和到了后面的一件大事里头,可是一时间记不起来了。 说实话她怀孕后确实记性差了点,许是睡眠不足,许是孩子渐渐大了让她分神的关系。 想必等到生产过后就能好很多。 胤禛看着媳妇儿的大肚子,心疼地搀扶着她,边走着边说:“你放心,我是听了皇阿玛提到他们,方才在朝上说起他们的。查出他们的是皇阿玛不是我,即便是他们和我一起理论到了皇阿玛跟前,我也不惧。” 话虽这么说,可是,珞佳凝心里明白。即便那多罗顺承郡王和镇国公是被康熙帝查到而后让四阿哥说出来的,可是,四阿哥自己肯定也查到了这两个人身上。 不然,凭着四阿哥的谨慎,在自己没有确认过这个消息的真实可靠性之前,即便是皇上让他出言提到这二人,他也会想办法委婉推拒了皇上的命令,大不了装病。 这段时间以来,胤禛没有推拒而是顺着皇上意思办了,正说明他自己已经通过自己的办法确定了此二人在张明德案子里的作用。 珞佳凝心中有数,没有多说什么,笑着朝胤禛说了句:“四爷且等我片刻,我去厨房看看。”便自顾自去准备点心。 胤禛望着她过去的背影,暗自松了口气。 可是,看着自家小娇妻的背影,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就和上次她问张德明的事情他是否插手时一样。 虽然她说已经信了他的托词,可他总觉得,这丫头已经聪明地发现,他做的事儿远不止表面上那么少。 或许,她……远比他想象得,还要更聪明? 胤禛下意识地把外衫裹紧,又不住庆幸。 得亏了他没打算纳妾。 不然的话,有个这么聪明的媳妇儿在,肯定是正妻威风八面大杀四方,小妾们瑟瑟发抖无处藏身只能找他诉苦,然后害得他跟着一起瑟瑟发抖。 那样一来他的小日子可就没现在那么舒坦了。 还是只有一个媳妇儿最好。:,, 第142章 第 142 章 皇上对于张明德一案的处理方式,让所有人都暗自沉思一个问题——张明德是从八阿哥府上给搜出来的,为什么皇上没有严加处置八阿哥? 要知道,前面皇上十分干脆利落地处置了太子和大皇子,一个被废,一个被圈禁,兄弟俩都是做错了事情得了这样的后果。 而八阿哥藏了这么个江湖术士在府里,甚至还因为这个江湖术士而被皇上在朝堂上训斥,紧接着还被皇上勒令去观张明德斩首之刑。 偏偏这般的处罚之后,张明德一案好似就这么云淡风轻过去了,皇上对八阿哥没有之后的更加严厉的处罚。 难道说皇上对八阿哥另眼相看不成? 皇上那模棱两可的态度,让之前一直支持八阿哥的大臣们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那时候看到皇上因为张明德一案而怒说八阿哥数桩错处,让他们还以为这事儿没有希望了。 可现在看来,八阿哥即便是犯了这样大的错,皇上依然可以原谅他,这岂不更说明了皇上对八爷的看重? 这样的思路,给出某些人一个“讯号”:皇上对八阿哥不一般。 如此思维方式,让许多人忧心也让许多人欢喜。 九阿哥和十阿哥自然是非常高兴的。 在八阿哥观刑后回到府邸后,两人就高高兴兴地去见八阿哥,想着和八哥商议一下之后与朝臣们商议之事——距离太子被废也有一段时间了,东宫之位空缺,总得有人补上去。 在九阿哥和十阿哥看来,能够做太子的,只有八哥。 无论品貌还是才学,再加上气度和对朝中政事的把控,八哥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其他兄弟们都远远比不上八哥。 这回皇阿玛没有处置八哥,肯定是想着留了八阿哥还有旁的意图。 十阿哥看八阿哥回来了,兴冲冲跑出了府邸,到外头街道迎接他:“今儿怎么样?佟大人上午联系了我和九哥,商议着明天见一面。到时候佟大人会带着几位同僚在酒楼雅间等我们,那儿僻静得很,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八阿哥刚刚观完斩刑,心情压抑得很。 八福晋让人做了个火盆放在大门口,让八阿哥跨过去。 八阿哥本来想跨的,眼角余光扫到了八福晋,不由眼神转冷,语气跟着僵硬起来:“你让我跨什么?我又不是刚从大牢里出来,你这是咒我入狱?” 八福晋没想到八阿哥居然这么生气,而且这是在门口,外涂街道上有行人,里头又有牵连相迎的许多家丁和两位阿哥…… 这么多人看着,八阿哥居然当众给她脸色看。 八福晋登时不太高兴了,甩了帕子不乐意道:“真是好心没好报。我想着八爷刚从刑场回来,自然身上带了晦气。既然如此,跨个火盆终归是好一点的。你乐意跨就跨,不乐意就不跨。我也没逼迫你。”说着转身就要走。 八阿哥上前一两步,绕开火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这次的事情,若不是你多嘴在歪头乱言,也不至于到了这个地步。张明德的事情,本来被我封得密不透风,你进了一次宫里就全天下都知道了!” 翊坤宫是宜妃的宫殿,而宜妃又是九阿哥的生母。 九阿哥本来还想过来劝架,听说自家母妃被提起后,他的手悬在半空,半晌后落了下来。 八福晋觉得很委屈:“那天我去找宜妃娘娘,结果惠妃娘娘也去了。我没说什么,就是在她们谈起来江湖术士的时候提了两句,说咱们府里也有个厉害的人物。我真没多说什么啊!谁知道她们那么聪明,就这样猜出来了!” “有惠妃在你也敢多言!”八阿哥察觉到了九阿哥的表情变化,转而说道:“惠妃是大皇子的生母,你难道不知道?” 八福晋自然是知道的。 可她实在受不了,这个她放在心里当做天的男人,居然就这样众目睽睽之下当众斥责她。一点都不给她这个嫡福晋丝毫的脸面。 八福晋瞬间泪如泉涌,猛地推开了八阿哥的手,朝着府邸里头冲了过去。 八阿哥冷哼一声甩手前行,和她走的不是同一个方向。 十阿哥有些担忧:“八哥,要不我去看看八嫂吧。” 这时候八侧福晋走了过来,温和地说:“你们都不用过去了,我去吧。姐姐她心情不好,我去陪陪她。” 八阿哥看了眼八侧福晋大着的肚子,犹豫着说:“你也别去了。你现在怀着身孕,再被她揪住由头不好。老十,你帮我送侧福晋回屋去吧,我到书房那边等你。”说着,他回头看了眼九阿哥。 九阿哥就跟着八阿哥先去了书房。 十阿哥送了八侧福晋到她院子里后,就脚步匆匆赶往书房。刚进门,他便听到了哥哥们在谈论皇阿玛的态度问题。 他来之前,九阿哥已经把自己和十阿哥一起想的心思告诉了八阿哥。 八阿哥却有些犹豫:“我总觉得皇阿玛最近不太喜欢我。我每每和皇阿玛提出一些建议,他总喜欢驳斥我。” 十阿哥这个时候刚好进屋,笑着说道:“八哥你这可真是多心了,试问皇阿玛谁不驳斥?就连二皇子以前是太子的时候,也照样会被皇阿玛整天训斥。那时候皇阿玛不还是疼爱他?” 这倒是实话,八阿哥紧蹙的眉头稍微地松开了些。 九阿哥之前还觉得皇阿玛中意八哥了,这个时候听了八哥的话后,却有些犹豫:“八哥这样说,好似也有几分道理。以往太子就算是做错,也不至于会让太子去观刑的地步。皇阿玛的态度,还是仔细想想的好。” 说罢,九阿哥不由叹气:“不过,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太子做再多错事,皇阿玛也没说太子位置不保。这两年太子没有太出格的事情,皇阿玛却废了他位置。真的是风云突变,谁也说不准明天会怎样。” 八阿哥听九弟提到“以前”,不由有些懊悔:“当初我听了你的,不把那张明德留在府里就好了。谁知道后面会出那么多事。”说罢不由得重重叹息。 九阿哥早就这么觉得了,他好几次提醒八阿哥不要留着张明德,对方却不听他的。现在听到八阿哥后悔的声音,他也只能保持沉默,不好火上浇油。 十阿哥在旁笑嘻嘻说:“我倒是觉得这一次是好事。最起码,让大家都看清楚八哥在皇阿玛心里的地位了。不然的话,咱们都还在揣着皇阿玛是不是真的喜欢八哥呢。” 八阿哥犹豫着沉吟,没点头也没摇头。 十阿哥见八阿哥这个模样,顿时沉不住气了,腾地下站起来:“八哥,要不然弟弟去帮你问一问皇阿玛吧!” 九阿哥吓了一跳:“你这是要做什么。” 十阿哥:“我要去问问皇阿玛,是不是真的中意八哥!” “老十你别多事。”八阿哥还在左右揣测着,不想节外生枝:“这事儿在我没想明白之前,还是不去打扰皇阿玛的好。不然的话,皇阿玛再一个生气恼了我,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十阿哥口中答应着八哥九哥,心里却不以为然。 这天从八阿哥的府邸出来后,他当即上马进了宫,跑到康熙帝跟前想要问个究竟:“皇阿玛,您这次罚了八哥,又像是没罚八阿哥,到底是厌恶他还是觉得他好呢?” 康熙帝今日得知张明德被斩后,心情一直都挺复杂。现在被十阿哥这么一问,顿时好心情全无。 康熙帝自然不可能告诉他,张明德一案的主犯很有可能是大皇子。 大皇子毕竟是他儿子,如今已经圈禁在府邸内不能走出半步。 倘若把大皇子和这件事的牵连细细查出来的话,满朝文武定然会要大皇子给个交代。对他来说,再重的处罚可能就得往绝路上去了。 康熙帝身为父亲也不想做得那么绝。 现在,康熙帝只能让其他人都觉得这事儿是八阿哥做的,于是含糊道:“没处罚他,自然是觉得他罪不至此。” 倘若换一个人的话,就会把康熙帝这番言辞放在心里仔细思量一番。 可这人是十阿哥。 十阿哥想着大皇子牵扯到巫蛊被圈禁,太子言行无状被废位。而八阿哥牵扯到巫蛊相关的人却“罪不至此”…… 他只觉得自己得到了“皇阿玛疼爱八哥”的证据,出宫后立刻调头去了八阿哥府上,亲自告诉八阿哥:“皇阿玛亲口承认了,没舍得处置八哥!” 这下子,此番话顿时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原本有些朝臣只是持着观望态度,还不确定支持哪一位皇子为好。 现在辗转听说了“皇上最疼爱八阿哥”,他们知道立场应该是朝着哪一边的了,不由纷纷站队到八阿哥的身后。 这事儿不知道怎的,就传到了大皇子的耳中。 大皇子府邸只是被圈禁“关闭”起来了,而不是凭空消失了。不时还是要有人进进出出的,不然府里的衣食怎么解决? 这天八阿哥的“传言”就飘到了大皇子的府邸。 大皇子听了外头这一系列动静后,只以为皇上真的对八阿哥另眼相看了,不由大怒,当即砸坏了屋里好不容易留下来的一个前朝花瓶。 碎瓷片洒了屋子一地。 小太监吓坏了,忙去请大皇子妃过来。 大皇子摔了东西后,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过窗户,他看窗下桌上有纸笔,索性提笔起来,拿纸写道:“皇阿玛,儿子在这儿日夜反思,觉得之前所做种种都是错的。” 他洋洋洒洒写了两百字的认错书,而后笔锋一转,又道:“若说儿子细观且沉思后觉得哪位弟弟适合东宫之位,儿子觉得八弟温和纯良,又心系江山,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他即将写完之前,大皇子妃正好进屋,看到了他写的最后几句话。 以前的原配大皇子妃伊尔根觉罗氏早已去世,现在的大皇子妃是大皇子继室。 这个继室是总兵官的女儿,对于朝堂上的一些事情,并不是特别了解。而且她颇为年轻,也不太清楚这些兄弟们之间的明争暗斗。 她看着大皇子修书向皇上褒奖推举八阿哥,不由大奇:“您这是何必?八弟他和你关系不同寻常,却从来没关心你一字半句的。你何必又要在皇阿玛跟前褒奖他?” 大皇子知道她听不懂。 但是,如今被圈禁在府邸,除了身边这几个女人外,他也没什么旁人的可以倾诉了。 更何况大皇子妃再不好,也比那些妾室知礼懂礼,且对他一心一意,从未有过外心。 大皇子扯了扯嘴角:“皇上越是厌弃我,我就越是要夸赞老八。我倒要看看,皇上和老八之间的信任到底有多牢固!” 大皇子妃隐约有些明白过来,却还是忍不住担心:“您多看顾下自己为好。倘若这封信能起到效果为好。万一皇阿玛疼爱八弟,岂不是要怨你挑拨离间?那样您倒是弄巧成拙了。” 大皇子哂然:“我再差也就这样了。能拖他下水,就得试试看。成不成总得试了才能知道。” 而后他托了人,把这封信放在了给惠妃的信中,“正大光明”拜托惠妃把这封信交给皇上。 现在朝中几乎都在支持拥立八阿哥为太子。 到了年关的时候,新年将至,这种呼声越来越高,几乎要到达顶峰状态。 十阿哥和十四阿哥知道后急得不行,就去找了四哥想对策。 旁人怎么样,他们不清楚。但是他们俩都知道,四哥和八阿哥不和。倘若真让八阿哥当上了太子,那还真不如二皇子当太子的时候了! 胤禛面对着焦急的弟弟们,只给了他们两个字:“不急。” 十阿哥什么都听四哥的,只要四哥说了不急,那他就等着。于是十阿哥回了府里,安心静等。 可是他们兄弟俩不急,十四阿哥急啊。 十四阿哥见和哥哥们说不通了,索性跑到完颜家找岳丈诉苦:“八哥和四哥一向不太对付。倘若八哥得势,岂不是说四哥往后就要被他们那一派的人打压了?” 罗察也着急,可是着急也没用:“一切以四爷为重。且等四爷的消息吧。” 身边一个个都气定神闲的,就连岳丈也是那种性子软绵的。如今十四阿哥急得炸毛却也无计可施,只能跟着他们一样,等着新年的到来。 在这番的朝堂变幻之中,四阿哥胤禛冷眼旁观着,却是有了不同的见解。 这一天,恰逢夫妻俩要进宫去。 胤禛就叮嘱自家福晋:“你去给皇阿玛请安的时候,多留意一下皇阿玛屋子里的挂饰,还有就是皇阿玛的墨宝。你多看看,然后和我说说。” 珞佳凝应声:“四爷放心,我心里有数。” 胤禛这便安心先去给太后请安了——今日两位公主的驸马都来宫里给太后请安,他作为舅哥自然要过去作陪的。 至于珞佳凝…… 她现在身子愈发重了,平时等闲不出门的。今儿她说要走动走动,为了孩子出生也得多活动一下。 他这才带了她一起进宫来,想着让她多活动一下,说不定到时候生产也能顺利些。 只是这般情况下,珞佳凝还是不要往各宫乱走得好。 因此胤禛在人还没到宫里之前,就遣了高无庸进宫向各宫主子们赔罪,说是四福晋身子重不适宜到处走,怕是没办法到各处去了。 最后皇上太后德妃她们一致决定,四福晋去皇上的乾清宫就好。午膳时候,德妃也去乾清宫,找四福晋一起用膳。 这才有了刚才四阿哥叮嘱四福晋的那一番说辞。 珞佳凝来到乾清宫的时候,正好遇到佟国维和隆科多从前头走出来。 两人略微打了个照面。 佟国维笑着行礼:“见过四福晋。” 而隆科多显然热情的多:“福晋近日可安康?最近天气愈发寒冷,还请福晋主意保暖,莫要着了风寒。” 隆科多这般说辞倒也不是刻意谄媚。 佟佳家的人都知道,佟国维和八阿哥走得很近,可是隆科多却一直在向四阿哥靠拢。这般的父子俩不在政治同一条线上的做法,实在让佟佳家人的摸不着头脑。 不过,也正因为和四阿哥的关系不错,隆科多才有了这番的叮嘱。 更何况佟佳家是胤禛养母先皇后佟佳氏的娘家,也算是珞佳凝半个婆家人了。再者,五公主的驸马舜安颜,正是佟国维的嫡孙。 算起来隆科多和珞佳凝也算亲戚。 可珞佳凝不太喜欢这个宠妾灭妻的男人,面对着对方的关心,也只淡淡说道:“多谢大人关心。”而后再没了旁的话。 隆科多笑着拱了拱手,父子俩目送四福晋进了屋子。 佟国维脸色沉沉:“四阿哥不好对付,他这个媳妇儿……”也不好对付。四阿哥府就跟个严密的网似的,外头一点都穿不过去。 隆科多忙拉着父亲往外走,又不住叮嘱:“都是自家人,何必介意这些。” 现在佟国维年纪大了,可能是久居高位的关系,在宫里愈发不小心起来。 儿子隆科多却觉得不管佟佳家如何势大,终归得小心谨慎些。不然真的惹了皇上震怒,一家子都吃不了兜着走。 珞佳凝进到屋里后,陪着康熙帝说了会儿话,又留意了下屋里的摆设和康熙帝写的字儿。 康熙帝看着她行动自若的样子,不由叹息:“你倒也是真敢乱动。像是宫里妃嫔,平时这样月份大了都不敢四处挪动,生怕对孩子不好。” 珞佳凝是现代人,自然知道多走动的话,顺产更容易些。 其实很多古代人也知道这一点,但是后宫妃嫔素来娇贵,很多人自己就不愿意多走动。 珞佳凝就笑道:“皇上的子嗣自然尊贵无比。我家的毛头孩子们,养得糙,我这做额娘的又是个闲不住的,就也习惯了。” 康熙帝哈哈大笑。 他听出来,四福晋话里话外都没觉得他们四阿哥府上有多尊贵。 旁人或许会觉得,这是四福晋自己看轻了四贝勒府的地位。 可康熙帝觉得,这说明四阿哥从来都没有肖想过皇位这个位置,也没肖想过东宫太子这个位置,所以四福晋才会把这些话说的如此随意。 如此一来,康熙帝反而更加喜欢老四夫妻俩了。 回去的路上。 珞佳凝与胤禛道:“皇阿玛的墨宝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和平时没太大的出入。只是他屋里的摆设,好似添了些以前没有的东西。” “你也发现了?”胤禛笑道:“我之前见到皇阿玛拿了个珠串,听说是赫舍里先皇后的,便想着他屋里也有。只是那些摆设,我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多打听什么,只能让你来了。” “嗯,花架上的那个盏,听说是赫舍里先皇后的遗物。倒不是打听出来的,而是馥容说她曾经在皇宫的库房里见过。至于皇上桌上摆着的镇纸,我曾经在东宫见过。” 珞佳凝道:“那时候太子还在东宫住着,太子妃与我说,那个镇纸是先皇后留下来的。太子也只敢偶尔拿出来用一下,平时都要交给皇阿玛好好收着,不敢用的。” 胤禛这便更加心里有了数。 赫舍里先皇后为皇上留了个儿子,那便是废太子胤礽。 皇上现在这般想念着先皇后,就会对废太子留有情意。 进屋换衣裳后,胤禛拿了些文书打算在屋里细看——现在福晋月份大了,他怕她随时需要她,最近都在她这边处理事务,让她能够时常看到他。 不经意间抬眼,胤禛发现福晋坐在座位上扭动着身子,生怕她是坐累了,正打算扶了她去贵妃榻上歪靠着。 谁知他刚走到四福晋身边,就见四福晋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碰她。 “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吗?”胤禛柔声细问:“或者是,疲累了不想走动?不然我抱你去床上歇着?” “不是。”珞佳凝语气急切地说着,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汗珠:“我肚子突然疼得厉害。恐怕是要生了。” 胤禛顿时急了,当即抱了媳妇儿去床上安顿好。 平日面对着朝堂上风云变幻还能镇定自若的他,这时候却语气慌乱起来,吩咐着贴身伺候的那些人:“快!快!叫太医!叫稳婆!拿水来!拿毛巾!” 眼看着丫鬟太监们都快快地行动起来,胤禛却还嫌不够迅速。 他气呼呼地揣上旁边一个空盆,打算亲自去端热水了。:,, 第143章 第 143 章 产房里忙碌起来,整夜都不得安生。 福晋的呼痛声倒是不大,但是那种压抑的痛楚的声音,更是让四阿哥心焦不已。 他推了一切的事务专门守在了产房外头。宫里知道这事儿后,各宫也派了人前来安抚,更有宁寿宫和永和宫的嬷嬷在外头候着,随时待命,需要人手的时候即刻帮忙。 弘晖这两日本来在张家读书,听闻后也匆匆赶了回来,绷着小脸严肃地守在一墙之隔的母亲周围。 第二天中午,终于有啼哭声从产房内传了出来。 “恭喜贝勒!是个小格格!是个小格格!”稳婆的声音又惊又喜:“孩子好着呢!可健康了!” 胤禛当即撩了帘子就要冲进去看。 高无庸和苏培盛两个人用了很大力气才把四阿哥给拦在了产房外头。 高无庸:“爷!您且等等吧!小格格马上就要抱出来了!” 胤禛怒道:“我要去看看福晋!” 高无庸愣了愣。 苏培盛忙说:“福晋现在力竭,肯定得让稳婆和嬷嬷稍微给福晋收拾一下。四爷不如看过了小格格后,再去探望福晋。这样福晋稍微恢复了一点点力气,也能和您说说话不是。” 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胤禛焦躁地在院子里来回走着,不时望向产房方向。 不一会儿,小格格被抱了出来。 她虽然刚出生,却小脸白白的润润的,瞧着可爱极了。 弘晖紧绷着的小脸也露出温和笑意:“她可真好看。” “这倒是真的。”高无庸实在地说:“当初小阿哥你刚出生的时候,脸皱皱巴巴的,跟个猴儿似的。小格格比你那时候好看。” 苏培盛赶紧用胳膊肘撞了撞高无庸。 高无庸抬眼一瞧,对上了弘晖那死亡凝视般的目光,他顿时有点怂了,轻咳一声不敢再说话。 胤禛小心翼翼地抱起女儿。 曾经他有过一个女儿,结果没多久就夭折了。 后来他又有了个女儿,却被她生母给宠坏,心里种下了恶的果子,往后再怎么教都掰不过来,只能送去了庄子上住着,这一两年就得开始议亲。 现在,终于,他又有了个女儿。 这一次他得护好了这个乖巧的孩子,让她顺遂长大,不接触到那些腌臜的东西。这样,在他和妻子儿子的守护下,她方才能够无忧无虑平平安安的。 弘晖眼巴巴看着这个可爱的小姑娘,轻声问:“阿玛,你给妹妹取名字了吗?” 一般来说,儿子的名字很可能得由皇上来定,可是女儿的名字,却能让胤禛自己来定下。 胤禛点点头:“我想让她叫晴晨。” 晴,肆意灿烂。 晨,最初的美好。 这代表着他对女儿最好的也最真切的期盼。 弘晖躬身作揖:“儿子替晨妹妹谢过了阿玛赐名。”说完,他又忍不住伸脑袋过去,仔细盯着这个小人儿一直地看。 过了会儿,产房大致收拾妥当了。 胤禛抱着孩子过去探望媳妇儿,却发现四福晋已经睡着了,这个时候许是在梦里,唇角都挂着满足的笑意。 胤禛也十分满足。 之前的两个女儿终究是他心里的遗憾,他现在又有了个女儿,这才觉得那种憾然已经被幸福填满了。 宫里的人赶紧回宫去禀报。 康熙帝听说后,大喜,当即封了晴晨封为和硕公主。 这可是极大的殊荣。 一般来说,皇子的女儿出生顶多被封为郡主,除非到了出嫁的时候,会抬一抬身份再升为公主。 可晴晨刚出生就是和硕公主了,这份殊荣,是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 这个消息传出去后,各宫脸色顿时都不一样起来。 旁人就想着四阿哥四福晋那么大的脸面,且如此得到皇上宠爱,居然能够女儿刚刚出生就得封公主。 一受宠,就容易被人嫉妒。一被人嫉妒,那么背后的风言风语就多了起来。 恰逢现在是腊月里,宫中时常会举办宴席。 四阿哥家的公主出生没几日后,正好也举办了个小宴,有不少皇亲国戚参加。 在宴席上,有人就说起来了“四阿哥和四福晋受到皇上偏宠”这种话题。 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和他们同在一个大桌上吃饭。 二人听了后,觉得这般的言语刺耳,忍不住说:“凭什么旁人有册封就是正常,四哥府上的侄女受封,就成了错儿?你们这些人说话太不中听。” 那些人就道:“别的阿哥家的孩子都没这殊荣,偏偏四阿哥得了。若非他们夫妻俩表面上装的似模似样背地里讨好皇上,哪里会如此?” 此等谈及皇家血脉的话就有些猖狂了。 这些人之所以在十五阿哥十六阿哥之前敢这么说,一来是这两个阿哥年少,即便是对他们说了,他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更何况他们嘲讽的是四阿哥,眼前两位阿哥和四阿哥不是一母也素来不亲厚,真讲了些话也没什么。 二则这些人也是气狠了。 他们素来支持八阿哥,结果倒好,这样争脸面的好事没轮到八阿哥身上,偏偏轮到了四阿哥身上,岂不让他们觉得受委屈? 这才忍不住反驳了眼前两位小阿哥。 十五阿哥听了刺耳的言语后忍不住冷笑:“你们也太不识好歹了。四哥四嫂脾气好,你们就背地里这么欺负他们?要知道,这册封的恩典,也不见得就是皇阿玛偏心才给的!” “阿哥此话怎样?” 十六阿哥接道:“当初我们母妃受封,皇阿玛还给了她一个恩典,她说要为四阿哥即将出世的孩子求恩典,自个儿的就不要了。这才有了我们侄女的受封。你们若是看不惯,大可以找我们母妃说项,没的背后在这儿议论,倒是让人觉得可笑又无耻。” 这些人听了此番话,恍然大悟。又被两个少年皇子训斥,顿时觉得脸上无光,羞得脸面通红。 他们在宴后把话给说了出去,其他人方才知晓,原来四阿哥和四福晋并没有得到皇上独有的偏爱,只是因为受宠的密妃娘娘帮忙求过恩典。 这时候,关于四阿哥“有没有可能继承大统”的话题算是彻底终止了。 大家伙儿就都还是觉得八阿哥胤禩的希望最大。 储君是个很重要的位置。 康熙帝眼看着新年将至,不想让这个位置一直空着,便在这次宴席后招了武英殿大学士富察大人到御书房说话。 马齐是他信任的大臣之一。 两人如今独处,他便有话直接问了:“听说最近这段日子,朝中关于各个皇子谁来做储君的事儿,议论纷纷。可有此事?” 富察大人马齐略一思索后,决定实话实话:“回禀皇上,确实有此事。”说罢,他一拱手,躬身说道:“皇上,国有储君,方才能够安定民心,方才能够安定朝堂。臣斗胆,恳请皇上尽快立储,也好让朝中上下稳定团结。” 康熙帝就笑了:“哦?依着富察大人的意思,朕如果不立储,倒是朕害得你们不是一条心了?” 马齐赶忙跪下:“臣不敢妄议朝政,也不敢妄猜皇上意图,臣只是就事论事,还望皇上明察。” 康熙帝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让他起身:“朕今日让你过来,不过是叮嘱你一番,希望你不要掺和到那些破事儿当中去。” 说罢,康熙帝指了旁边的座位让马齐去坐:“你也是,别动不动就那么紧张。朕找你来,是和你好好说说话的,没那么多规矩。” 马齐笑着应“是”,坐了个椅子的边儿,与康熙帝闲聊了片刻。 康熙帝见自己需要叮嘱的事儿都叮嘱完了,就让梁九功把富察大人送了出去。 马齐出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夕阳即将完全落下。 这个时候应该是各个府邸吃晚膳的时间,可他坐着轿子出了宫后,却没有直接回到富察家去,而是转了个弯儿,去到了佟佳家。 佟佳家的门房已经识得他了,看到他来,忙去通禀:“老爷!富察大人来了!” 佟国维就亲自迎了出来。 马齐匆匆往里走着,不住和他说道:“佟大人,皇上今天找我说话的时候,透了个消息——他想立储!” “这是好事啊。”佟国维哈哈大笑:“岂不是说明八爷有望尽快上位了?这段时间我们再加把劲,在皇上跟前多多替八爷美言几句,这事也就能够尽快办成。” 马齐知道这里是佟佳家,可他还是忍不住左右看了看,方才轻声说道:“皇上不让我参与到立储里。八爷那边的事情,你多看顾着,最近我怕是不能常来了。” 说罢,他转身就想离开。 佟国维一把拽住了他:“富察大人这是何意?本来这事儿就是我们俩来暗中找人进行的,怎么就成了你甩手,让我一个人来做了?无论何事,都没有这样的道理吧。” 马齐有些急了,忍不住甩手:“今日皇上叫了我到御书房,就是让我不要多管这种事情的。倘若我再拼了这把老骨头硬和皇上作对的话,怕是晚节不保。” 他想甩开手,谁知佟国维用的力气甚大,他三下两下的竟是没有甩开来。 马齐的脸色就有些变了:“大人,我冒着被皇上斥责的风险,偷偷过来告诉你‘皇上有意立储’这件事。你就算不感激我,也应当遵循礼数,该给我放行吧?怎的,你还想用武力强行留我下来不成?” 佟国维刚才是有些生气,方才用手去拽住了马齐的衣袖。 这个时候他看到马齐着急了,反应过来惹恼了这位大学生也不是什么明智的事情,赶忙赔了笑容:“富察大人这可是误会我了。我不过是想留了你再细细商量而已。” 马齐:“这还有什么商量的?” “既然皇上有意要立储,又和富察大人说了此事,说不定皇上也是希望富察大人促进‘立储’这事儿的进展。”佟国维道:“眼看着就要过年,我想,不如富察大人留下来和我商量一下怎么才能在朝上提起这事儿。” 马齐冷哼一声:“老夫不管了!” “富察大人没有考虑过,皇上许是和您说的反话吗?”佟国维笑着说:“皇上如果真不想让您管,怎的还会向您透露立储的意图?既然透露了这个意图,又怎么会让您置身事外?” 马齐这就有些犹豫起来。 正好这个时候隆科多闻讯赶来:“阿玛,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他刚才正和李四儿玩闹着呢,结果佟国维派了人去叫他,他才不得不舍了李四儿来这边。 佟国维朝他使了个眼色:“富察大人想要和我来商议一下大事,我一个人留不住富察大人,你来帮我一帮。” 隆科多会意,就扶了马齐另外一只空着的胳膊,笑道:“富察大人和我们一同去书房坐坐吧。”不由分说,和自家爹一起把马齐给半请半拽地倒了书房去。 只是,隆科多的立场一直是站在四阿哥那边的。 虽然不明显,却也是个自己的立场。 而书房里这两个老奸巨猾的却都是支持八阿哥胤禩的。 隆科多想了想,最终走出了书房去,把屋子留给了佟国维和马齐两个人独处,他则悄然退了出去,又从外头把门关上。 “皇上有意立储”这消息,在朝臣中不胫而走。 之前支持八阿哥的人都还比较隐晦的,这段日子一来,却愈发肆无忌惮起来,大有“八阿哥即将当上太子储君”的架势在。 胤禛把这些人的表现一一收入眼底后,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面对着他们的明里暗里探寻的时候,他会微微笑着,赞几句“八哥谦逊温和实属良才”这类模棱两可的话。 而后,倘若那些人说的多了,他就会撂下一句:“我还得回家陪女儿。”这就把朝臣搁在了一旁,自顾自回家去了。 其实胤禛说的“急着陪女儿”倒也不全是妄言。 虽然这话他是当做托词说出来的,可他也确确实实巴不得赶紧回去瞧瞧那个可爱的小家伙。 胤禛风风火火地回到府邸,一进门就问:“今日福晋怎么样了?可曾好些了?”下一句就是:“小格格今儿乖不乖?有没有闹她额娘?” 安福笑着打千儿:“爷,福晋和小格格都好着呢。您要不要赶紧过去看看?” 胤禛应着声,但是,却一点也不敢怠慢。 他先回去了屋子,把一身外头穿的衣裳全部换过了,又仔细洗脸洗手,确认自己全身上下没什么脏的地方了,这才去到了四福晋休养的屋子。 在门外,他放轻了脚步,一点点挪着过去。轻轻推门,又轻轻走入。眼看着自家福晋正醒着,在逗了小格格玩,他这才敢把步子放得重一点,笑着问:“怎么样?好点了吗?身子还很乏力么?” 珞佳凝这个时候已经产后多日了。因为每天都在吃着健康药水恢复健康,她的身子现在不知道多强壮。 只是,她也不好把自己的“强壮”表现得太明显。 毕竟刚刚生产完,若她和旁人说自己一点事儿都没有,那也太假了,八成得当成妖怪给叉出去。 于是珞佳凝哼哼唧唧地装虚弱:“……还是乏力,不过比前几日好一点了。最起码能和孩子玩一会儿了。” 胤禛心疼得紧。 他知道女子生产犹如过鬼门关,倘若一个不小心,命没了都是有可能的。 想那天他在产房外面等了那么多个时辰,她才把孩子生下来。想必花费了不少的心血和力气。 胤禛小心翼翼搂了媳妇儿在怀里,让她在他怀中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靠好了,这才有心思去看自家女儿。 小格格躺在包被里,睡得正香甜。小嘴巴吧嗒吧嗒地砸着,好似在吃好吃的。 胤禛莞尔:“这孩子像你。” 珞佳凝下意识就问:“你是说孩子长得好看?” “不是。”胤禛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看她睡梦中都在吃东西,想必是个喜欢吃的。就跟你似的。” 珞佳凝这才反应过来,这厮居然在说她是个吃货,不由大怒:“好你个老四,我辛辛苦苦生孩子,你就这么嘲笑我的。”说着忍不住就去推他,不想搭理他。 珞佳凝也知道,自己虽然没有产后忧郁症,可是因为怀孕生产过程中身体激素变化的关系,心情多多少少有点影响。 比如现在,胤禛和她开个玩笑,她就会莫名其妙的火大起来。 好在她吃着健康药水,每天调理。 不然的话,真要成了产后忧郁症就麻烦了。 珞佳凝小小地发完脾气后,就有些懊悔,与胤禛说道:“这事儿怪我。我近日来脾气不太好,想必过段时间也就没事了,恢复如初。” 胤禛其实完全不介意。 她辛辛苦苦怀孕,又辛辛苦苦生产,他是从头看到尾的。 所以,他觉得媳妇儿这么辛苦了,发个脾气也是正常。而且,她想对他发脾气就发,这才是夫妻俩正常的互相交流。 倘若她什么事儿都憋在心里,硬生生把她给憋得难受了,那才是他的罪过。 胤禛将搂着媳妇儿的怀抱紧了紧,又低头在她额头上吧唧亲了一下:“无妨。我若是和你计较,那就真不是个做夫君做阿玛的料儿了。” 说罢,他生怕媳妇儿再想着那些不开心的事情,索性说了旁的来转移她的注意力:“如今朝中流言四起,都在说皇阿玛立储一事。你对此怎么看?” 前段时间四福晋刚刚生产,胤禛不想打扰到她的休息,所以什么其他事情都没有和她多说过。 现在看她身子好一些了,又怕她因为产后不舒服而多想,他就索性把朝中事情又拿了出来,与她细细商量。 珞佳凝生产前的时候,已经得了胤禛的叮嘱,主意皇上书房内的摆设等相关事情。 她知道,胤禛其实已经发现皇上还对二皇子有情意,不然的话不会总是拿出二皇子生母先皇后赫舍里氏的东西出来放着。 如今胤禛问起来了,珞佳凝便道:“我想,我的想法和四爷应该是一致的。” 胤禛明知道她的意思,却因为想引着她开心点说说话,索性装不知道:“哦?你知道我的意思?那你说说看?” 珞佳凝忍不住横了他一眼。 这家伙,明显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偏偏要她多说。 不过她也知道胤禛是一片好意,因此也没反驳他去,而是顺着他的意思讲了:“我觉得皇阿玛还是有意让二皇子恢复储君之位。” “立废太子为太子。”胤禛说起这个事儿后,神色渐渐变了,开始严肃起来:“其实我觉得这并不是个好的主意。” 虽然已经搬出宫住了,无法时刻关注到宫内的二皇子在做什么。 但是在宫里来来往往间,他能意识到二皇子在有意迎合皇上,譬如皇上最近喜欢什么,二皇子就会送了相应的东西过去。 再比如,皇上封晴晨为和硕公主,二皇子就送了与和硕公主身份相匹配的东西来四阿哥府,送给小侄女儿。 还有一个最明显的地方—— “倘若皇阿玛不是还有意立二皇子为太子的话,为何不让二皇子迁出宫外居住?”珞佳凝说道:“其他的成年皇子,在大婚后都陆续搬出宫住了。唯有二皇子,虽然已经迁出东宫,却还是在钟粹宫旁的小院子一直住着。” 胤禛发现,媳妇儿和他想到了一处,不由大喜:“正是如此!” 夫妻俩对视一眼。 胤禛明白,到时候皇阿玛倘若问起这个相关话题的时候,他该怎么说怎么做了。 没几日。 早朝之上,由佟国维带头,提起来了“不可一日无储君”的话题,强烈皇上立太子。 朝中一大半的大臣都支持八阿哥。 在这几乎一边倒的情势当中,康熙帝的眉头渐渐蹙紧。 这时四阿哥胤禛走了出来:“皇阿玛,儿臣觉得,二皇子胤礽学富五车,于政事了然于胸,且曾经监国多年不曾有大过,乃是可塑之才。儿臣推举二皇子为太子,还请皇阿玛恩准!” 他只说学识,一个字儿都不谈品行,直接绕过了二皇子的“缺点”来说话。 朝中一片哗然,都觉得四阿哥疯了,居然会推举出来一个被皇上亲自废了的太子来说事儿。 这不是自讨苦吃自己找罪受么? 所有人都在等着四阿哥被打脸,等着皇上怒叱四阿哥的种种言行,而后对四阿哥做出相应的严厉处罚。 就是人人都在暗中憋笑地等着看四阿哥的笑话时。 不料—— 康熙帝轻轻“嗯”了一声,缓缓说道:“四贝勒言之有理。你的意思,朕已经知晓。朕会仔细思量,再做定夺。”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皇上竟是没有觉得四阿哥说错,甚至还对他的话进行了褒奖。:,, 第144章 第 144 章 在场的大臣们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偷偷去看佟国维。 他们自然是觉得八阿哥是最佳人选的,但是皇上对四阿哥所言的那种态度,又让他们有些举棋不定。 皇上的心思,最难猜测。难道说皇上真的有意于复立太子不成?倘若有人能够试探一下皇上的意思就好了。 这时候一个人忽然出声:“皇上,老臣以为,此举不妥。” 朝臣们认出这个声音,齐刷刷地望了过去。果不其然,说话的正是武英殿大学士富察大人马齐。 马齐身为大学士太子太保,一直很受皇上器重,如果由他来试探皇上意思的话,这事儿就能有些把握了。 其他人暗中松了口气。 “老臣认为,复立不太妥当。”马齐走出队列躬身说道:“立储一事乃关系到国之根本。二皇子之前所做诸事皆有违道义,就连皇上当初废黜之时也曾说过他‘行事乖戾’。可见他言行确实不妥。既然如此,再次立他恐怕对社稷不利,还望皇上三思。” 他这些话一出来,康熙帝脸上刚刚因四阿哥而浮起的一丝笑容就这么渐渐淡了下去。 朝堂上再次鸦雀无声。 半晌后,康熙帝的声音缓缓响起:“众爱卿觉得,二皇子不妥当。但是,胤禩却很妥当?”他略一停顿,“胤禩确实不错,说话得体行事温和,与胤礽大有不同。” 马齐和佟国维悄悄交换了个眼神。 佟国维觉得皇上这样应该是在赞同马齐的观点,便朝周围众人示意。 大家的心意这时候统一起来,这时候朝堂上响起了众人声音:“臣等以为,八贝勒甚妥,堪当大任。” 康熙帝便笑了。 众人捉摸不透皇上这个笑声是何意,都躬着身子不敢吭声。 “诸位爱卿的意思,朕已经了解。”康熙帝道:“你们那么多人都在说胤禩好……不知是谁起的这个头?” 此句问话听着好似语气愉悦。 领侍卫内大臣阿灵阿和鄂伦岱两人上前。 阿灵阿言道:“没有人起头,不过是众望所归而已。”鄂伦岱则说道:“这是臣等的一致意见,并没有谁带头一说。” 这时候变故陡生。 康熙帝骤然暴怒,突然拿起手边一物朝着地上掷了过去。东西撞击地面发出一声闷响,惊得所有人都齐齐噤声。 “好一个众望所归。”康熙帝显然是被气笑了:“你们竟是全都站在了胤禩的身边,而全然不顾朕的意见了?” 他指了当先的二人:“你们俩说说看,是谁带的头?” 阿灵阿乃是遏必隆之子,而鄂伦岱则是佟国维之子。两人的态度,足以代表了钮祜禄和佟佳两大家族的观点。 但是,这个时候风云突变,谁也不至于在此刻贸然出列说出“第一个”的人。 即便大家心知肚明,头个站定了八阿哥队列的就是佟国维,也没人敢吭声——因为佟国维乃是皇上的舅舅兼岳父,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触了两边的霉头。 此刻,胤禛也不好出面。因为先皇后佟佳氏正是他的养母。 但皇上发了话,倘若没有一个人出列说点什么的话,八成这个僵局持续下去,满朝文武都讨不得好去。 正当气氛凝滞之时,忽然间,有人开口了:“微臣对此略有耳闻,只是身不在其中,也不知所言对不对。” 所有人都朝他看了过去。 只见那人清雅瘦高,便是穿着朝服,依然书卷气。他对九五之尊行礼:“皇上,恕臣斗胆,怕是要说出一位令您十分意外的大人来。” 康熙帝下意识就想去看老四胤禛,硬生生忍住,指了张廷玉:“你说。” 张廷玉淡淡道:“武英殿大学士富察大人。” 此话一出,所有人皆惊。 大家忍不住齐刷刷地去看马齐,又回过头来齐刷刷看张廷玉。 谁都没料到,张廷玉会在这个档口发声。而且说的还真是一位支持八阿哥的重臣——虽说马齐不是头一个,却也是位高权重里面的头几位了。 朝堂之上本不该喧哗,可还是响起了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康熙帝微不可见地吁了口气。 张廷玉是个好的。 选择了的马齐也很合适。 康熙帝十分恼怒的是,那马齐之前答应过他不参与到其中的。结果临了反咬一口,直接认定了胤禩。 张廷玉此举,既是让他之前的问题有了个答案,不至于让他龙颜无存。也恰好给了他一个治了马齐的理由。 “竟然是你。”康熙帝恰好借了这个由头,对马齐怒喝道:“堂堂大学士,却参与到结党营私上面去!你置朕的命令于何地!” 这话一语双关,既是在说他多年前曾经说过的严禁结党营私的这种话,也指的了前些日子他对马齐所说,“不准站队”的这个叮嘱。 马齐自知自己违逆了皇上的意思。 只他之前十分笃定皇上是有意于八阿哥的,这才想要争一下从龙之功,等到八阿哥以后做了太子和皇帝,也能顾念他和他们富察家。 但看皇上现在如此生气,马齐就忙跪了下去:“老臣有罪,还请皇上责罚!” 康熙帝训斥一番后,今日“选出一个人来立太子”的事儿也只能暂时不了了之。 他气愤马齐的这些做派,直接点了马齐到乾清宫去训话。但看张廷玉也在旁边认罪似的弯腰站着,他就把张廷玉一并叫了去。 胤禛生怕张廷玉会被训斥,脚步一转跟在了他旁边。 康熙帝冷眼看着,却也没多说什么,由着老四与他们一道进了乾清宫书房。 一进屋关上门,康熙帝对着马齐就是好一顿训责,直接把这老臣斥得抬不起头来。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理应训斥张廷玉几句。 可康熙帝并不想。 他也知道张廷玉当时是临危救场,不想让皇上面对朝臣无一出列的局面,方才主动说出了马齐名字的。 但刚才张廷玉的举动,看在其他人的眼里,也确实不太合时宜。如今马齐在这儿,他身为帝王合该两边都打一板子,把张廷玉也说上几句才对。 就在康熙帝思量着怎么训张廷玉为好的时候,突然间,屋门被推开一条缝,缝儿透出了梁九功焦急的脸。 康熙帝便问:“什么事?” “皇上!大事不好了!”梁九功声音不高却十分急切:“刚刚张家派了人来,说张英张大人不太好了,让张廷玉大人赶紧回家!” 张廷玉的脸色顿时煞白。 从今年七八月份开始,父亲张英的身体就一直不太好。 幸亏有四阿哥派了人天南地北地寻遍良医,硬生生让父亲撑到了现在。只是入冬后,又出现了反复的状况,卧病在床。 今天早晨张廷玉上朝前,就听家丁禀报,说老大人不太行了。当时他匆匆过去探望,发现父亲正睡着,又不敢耽搁上朝,只能守了一会儿见没什么意外就赶紧离开了家。 谁知,突然就有了这样的消息? 张廷玉下意识就要夺门而出,走到门边儿方才想起来是在皇上御书房,忙又回身行礼谢罪:“望皇上恕罪,微臣是……实在是……” “无妨。”康熙帝:“朕命你速速回家,探望张大学士。” 张廷玉忙磕头谢恩,踉踉跄跄跑了出去。 胤禛听闻,心中焦急,下意识望向康熙帝。 康熙帝知道他和张家感情不错,毕竟那是七驸马家,而且张廷玉还是弘晖的启蒙师父。 康熙帝摆摆手:“你且跟着去吧。” 胤禛迈步就走。 康熙又喊了一声:“你帮朕问候张大学士!告诉他,他是朕一直惦记着的!”这一声,满含着他和这位朝中重臣几十年的情意。 胤禛深深颔首后,大跨着步子跟着张廷玉而去。 康熙帝让人给他们俩准备了马匹,二人策马而行,倒也十分迅速地赶回了张府。 两人在大门前下马的时候,正好有一辆马车朝着这边行来,看着有些眼熟。 马车停下,里头下来一大一小两个人。 却是弘晖带着家中乳母来了,乳母怀中抱着个婴孩,赫然就是襁褓之中的小格格晴晨。 胤禛看得一愣。 弘晖躬身向眼前二人行礼:“见过阿玛,见过先生。”而后解释道:“妹妹是额娘让带着来的。额娘说,张先生是我的启蒙先生,又答应做妹妹的启蒙先生。张大人病了,我和妹妹理应来看看。” 张府和四阿哥府离得不是特别远。 张家的人知道四阿哥关心张大人身体,还到处找名医来照顾张大人,如今看着张英不太行了,忙遣了人去四阿哥府上回话。 虽然弘晖和乳母是坐着马车过来的,却因距离比张家和皇宫近,所以两边的人倒是同时到达了这儿。 张廷玉看着那小小的襁褓,心疼得紧:“晨姐儿才多大!怎能受得住舟车劳顿!福晋也是太任性了。” 话语中满含着感激和叹息。 谁都知道,张英前几日身子看上去好些了的时候,听说四阿哥有了个嫡女,高兴得不行,甚至说等晨姐儿百日的时候,他要亲自去四阿哥府上吃满月酒。 现在四福晋不计较老人病了,还带了孩子过来让老人看,显然是想圆了老人的心意。 胤禛倒是很高兴媳妇儿能替他想到了这些。 他拍了拍张廷玉肩膀:“我们两家本就是亲家,何至于分开你我?”而后急急进了院子。 张廷玉生怕天寒地冻地冷着了孩子,忙让乳母抱着赶紧进屋。 “不妨事。”乳母笑道:“福晋让人给做的这个小被子,暖和得很,就算是刮大风也冷不到姐儿。福晋说了,就是抱了姐儿给张大人看看,不能打扰到张家人正常作息。” 晖哥儿叮嘱乳母:“你抱着妹妹慢慢走,左右冷不到她,可别晃到妹妹。”又和张廷玉说:“先生,我们赶紧进去看看吧。” 张廷玉担忧老父亲,快速叮嘱了乳母几句,这便匆匆朝着父亲的屋子行去。 屋里有些暗,满溢着浓浓药味儿。 张英气息微弱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听不到呼吸声,只被子轻微的浮起落下,证明他还活着。 数年前,长子张廷瓒不幸身亡,让这个老人家已经身心俱疲。现在他自己也撑不下去了,眼看着就要离开这个他心爱的人世间。 张廷玉扑到床前,咬着牙不让泪落下来:“……父亲,您怎样了?可好过一点了?” 弘晖握了张英的手,眸中盈满泪珠:“张爷爷,我来啦。我想吃你给我买的肉包子。”说完眼泪就落了下来。 张英已经气微,却还是努力动了动指尖。 张廷玉努力保证着:“爹,儿子会照顾好教导好好晖哥儿的,您放心。” 胤禛在旁说道:“张大人,我会帮您看顾好这边的。” 张英努力轻轻点头。 张廷璐和七公主已经早几步赶到了。张廷璐早已泪流满面,却没敢哭出声。夫妻俩看到二哥似是太痛苦了,忙走到张廷玉身边,拉着他,怕他再悲痛到晕过去。 ——早些年,张廷玉发妻姚氏去世,张廷玉许久都缓不过劲儿来。之后他又经历了大哥故去的痛苦。 现在,是他老父亲。 这个男人承受了比家里其他人更多些的生离死别,张廷璐即便自己无比难过,却怕二哥撑不过去。 屋里压抑的气氛中凝聚着哀伤的痛楚。 张英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忽然朝旁边转了转眼睛,想看什么似的。 悲伤至极的张廷璐恍然惊觉,忽然有了些精神,猛地站起来:“父亲!儿子让人去拿,儿子……我去院子里接晨姐儿!” 张家满门清贵,张英长在书香世家,最重守诺。 前两日他还让人做了个小金璎珞,想着等晨姐儿百日的时候,他去吃百日酒亲手把它给孩子做礼物。 眼看着是不行了。 但他最近一直惦记着这个,张廷玉便想到了父亲想做却没能做成的事情应当就是它,忙让人去取金璎珞。 而后张廷玉跌跌撞撞跑到门外,想看看抱着晨姐儿的乳母走到哪儿了,谁知走到院子里,看到的却是另外一番情景。 腊月梅枝奇巧,梅树旁,乳母抱着襁褓婴孩站在那儿。不远处,一个男童正绷着脸盯着他们,眼睛一动不动。 “张若溎!”张廷玉喝问儿子:“你杵在这里做什么?” 张若溎方才五岁,已经是个小大人的模样了,板着小脸儿,气质很像祖父张英。 如今大家都忙着为张英而悲痛,只他一个人守在院子里,一动不动,这让张廷玉十分生气。 张廷玉暗恼儿子不孝,气得想打他,指了地面命令道:“跪下!” 张若溎直愣愣跪了下去,却脊背挺直,小脸儿全然都是不服输的样子。 胤禛正好从屋里出来,忙拦住张廷玉,温声问男童:“若溎为何不肯进屋?你不想看祖父吗?” 张若溎一板一眼说道:“我想去看祖父。可祖父这几日时常叮嘱我,往后无论是晖哥儿或者是晨妹妹遇到事情,我都要帮衬着点。他们是我父亲的学生,就如同是我的兄弟姐妹。我身为父亲长子,理应照顾好他们。” 所有人听得一愣,包括胤禛和张廷玉。 张若溎指着梅树旁的屋檐:“前几日下过雨,屋檐上的冰凌一直没化。乳母抱着晨妹妹在树下,恰好距离冰凌不愿。我怕那冰凌掉下来砸到妹妹,想进屋,又想着要不要劝乳母离远点,还怕我对她来说是个幼童不肯听我的。犹豫的功夫就迟了进屋的时间。” 他再怎么沉稳,也不过是个五六岁大的孩子。能够思考那么多,已然难得。 胤禛蹲下来问:“你怎么知道这是晨妹妹的?” “那襁褓花纹是父亲让人送去的布料。”张若溎说:“父亲让人专门做的这种布料,说是有祈福的美意,专门送给四福晋和晨妹妹的。独此一个。” 胤禛顿时心疼了,这孩子年纪小小却思虑甚多,忙抱起他来:“走,伯伯带你过去看你祖父。” 张廷玉赶忙来拦:“四爷,让他自己走就行。那么大了,又很重……” “无妨。”胤禛叹息:“晖哥儿从小到大,吃住都在你这儿。你抱他何尝是几次的问题了?若溎跟我自家孩子似的,无需多礼。”说着大跨着步子把孩子抱进屋里。 张廷玉就喊了乳母进屋。 胤禛抱着张若溎到了张英床前,张若溎跳下来后,噗通跪下:“孙儿来迟了,祖父,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说着他站起来,跑到张英身边,吧唧在爷爷脸颊上亲了一口。 张英眼角隐约有了湿意。 这时候张廷玉遣了去拿金璎珞的人也已经到了。张廷玉抱着晨姐儿到张英跟前:“父亲,您看,四福晋让人把晨姐儿抱来给您看了。” 小小婴孩儿睡得香甜,粉嘟嘟的小脸甚是可爱。 七十岁的老人,干瘦得不成样子。张英掀开干皱的眼皮转了转浑浊的眼睛,努力想要看清楚身边粉雕玉琢的小孩儿。 张廷玉又把金璎珞拿来:“您给她准备的礼物,儿子帮您拿来了。” 张英忽然就笑了,枯瘦的脸上绽开微笑。 但是,很快的,老人笑容消失,紧绷着脸。 大家都在猜测这是怎么一回事。 胤禛反应很快。他一把揪过来在旁边哀痛不已的张廷璐和七公主,将两人推到了张英的床前:“张大人,老三和七妹会尽快生个孩子的,您放心就是。” 老人家临走前,所担忧的不过是儿孙们。孩子们都好好的,家庭幸福美满,老人方才能够走得安心。 张廷璐和七公主反应过来,夫妻俩双双向老人保证:“父亲,我们一定会好好的。” 张英这才放下了心,微微点头,慢慢合上眼。 不多久,张家传出了痛苦的哀叫声。每个人的心里都极其悲伤,望着床上的老人,想到再也看不到他了,再也无法聆听他睿智的教导了,不由悲从中来,无法抑制。 胤禛让乳母带着晨姐儿先回了自家府邸,他和会儿留了下来。 当天晚上,胤禛方才疲惫地回到了自家。他是独自一人回来的,留了晖哥儿继续在张家帮忙处理相应事务。 ——弘晖从小就经常吃住在张家。 张英很疼爱他,把他当自己亲孙子似的宠着,但凡张家子孙有的,弘晖就一定也会有一份。 现在晖哥儿已经十二三岁,是个小大人了。身为张家一手教导出来的孩子,理应帮助张家处理老人家的身后事。 更何况这还是他七姑父的父亲。 于情于理他都该在那儿搭把手。 胤禛是自己做下这个决定的,没有和福晋提前商量。待到见了妻子方才想到,居然没有和她商量一声。 如今站在妻子的床前,他居然有点进退两难的感觉。 倒不是他觉得妻子会反对他的决定。 从今日看到晨姐儿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妻子很尊重张英大学生,也愿意让孩子留在那里。 他难受的是,今儿居然忘记了和她商量一声,就自作主张把孩子留在那边了。 试问月子里的女子,哪一个不希望晚上看到自己儿子陪伴的? 更何况她生产后,对孩子愈发看重,脾气也比往常执拗一些。但凡能让她心情好一点的事情,他都会去做。 而如今,他问都不问一声,贸贸然就把孩子留在了那边…… 胤禛歉然地坐在了床畔的凳子上,轻声把自己留了弘晖在张家的事情说了,语气里满满都是歉然。 “四爷自己做决定就好,无需对我这般愧疚。”珞佳凝看了出来他的心思,缓声安慰他:“晖哥儿现在是个大人了,合该开始学着独当一面。身为儿郎,总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四爷这个决定很好。” 想必是体内激素开始回转正常值的关系,她最近开始慢慢脱离产后那段看什么都不舒心的阶段,做事儿已经很能考虑周全了。 也正因为如此,白日里她听闻张家那边的事情后,虽然不舍,却还是果断让乳母抱着晨姐儿去了张家一趟。 胤禛见妻子如此体谅,不由感慨万千:“话虽如此,却还是我的错。无论怎样,我们夫妻俩都得商量着来才好。” 他下意识握了握她的手,这才发现她的手十分热乎。 胤禛一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是冰凉冰凉的,这才会觉得她的手那么热。 胤禛赶忙抽手。 珞佳凝望着空落落的十指,有点缓不过劲儿来。 胤禛歉然地解释着:“你还没出月子,倘若凉着了,一辈子都会关节疼痛难受。你现在身子弱,得方方面面都顾及到,方才能够妥善健康。”顺手给她把被角掖好了。:,, 第145章 第 145 章 张英大学士乃是国之栋梁,如今离世,康熙帝悲痛不已,当众写下百字悼文让梁九功送到张家。 张廷玉、张廷璐兄弟俩为父母守孝服丧,张廷玉特辞官而去,与弟弟一同扶灵回乡。 康熙帝亲自向他保证:“你们自回乡去。官职不需辞去,朕等你返京那一日。” 张廷玉叩谢圣恩。 胤禛特意派了一队侍卫在旁护送,顺便有侍卫在的话,也可以多带些东西,方便一行人路上吃用。 其实早些年的时候,张英告老还乡,原本想要返回老家去。无奈康熙帝舍不得他,就又上任几年。后来卸任,几经波折没能回成,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走,身子骨又不妥当了。 从九月份起又开始调养,好不容易眼看着强健了些,正打算过完年就返乡。谁知天不遂人愿,竟是一病不起,突然亡故。 这个变故来得太快,张家孩子们悲痛不已,每日在哀伤中收拾行装。 七公主夫妻俩伉俪情深,如今张廷璐要和哥哥一起扶灵回乡,她自然舍不得。 找了五姐姐商量半晌,俩人也没能有个定论。 其实,若是平常时候,她定然去找四嫂商量办法了。 可现在四嫂还没出月子,正是要少思少费神的时间段。若她真去找了四嫂,害得四嫂坐月子都不得安生,四哥肯定饶不了她。 左思右想了好几日,七公主终是来到了宫里,在德妃的跟前哭泣:“母妃!我该怎么办?” 她想在京城,因为这里是她长大的地方。她的皇阿玛母妃皇祖母都在这儿,哥哥姐姐弟弟也在这儿。 但她也舍不得自家夫君。 张家远在江南,倘若她跟着去张家的话,直到孝期满,她是万万无法回京的! 这可如何是好! 七公主扑在德妃的怀里,哭得昏天暗地。 德妃抬手,轻轻抚着女儿柔顺的长发:“你其实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七公主抬起头望过来,脸颊上满是泪水:“母妃这是何意?我如果有答案了何至于还这样为难?” “因为你心里其实是想跟着驸马去张家的,这就是你的答案。”德妃温和道:“倘若你不是十分想跟着去的话,怎会为难到这个份上?不过是很想去,却舍不得京城里的我们罢了。” 七公主呆住。 德妃温柔地为女儿拭去脸上的泪痕,拉着女儿在身边坐下,柔声笑着:“你但去无妨。我在京城里,有你哥哥嫂嫂姐姐姐夫照顾着,还有你弟弟和弟媳看护着,你不用担心我。” 七公主:“可是……女儿真的舍不得您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种!” 德妃笑道:“你最喜欢吃喝玩乐了,这次好不容易能够出京待几年,你就不向往吗?而且,还是能和驸马一起在外地。虽然日子可能不如在京城奢华,但你又岂是喜欢奢华生活的孩子?” 说到这儿,德妃忽然话锋一转,奇道:“难道你真是舍不得这种富足奢靡的日子,才不肯去桐城张家的?” “怎么可能!”七公主脱口而出:“只要能和张廷璐在一起,吃糠咽菜我都能行!而且张家也没破落到吃不饱穿不暖的地步啊!” 这话一说出来,她自己恍然惊觉失言了,忙掩住口。 德妃却是露出了然的微笑。 作为长辈,很多问题自然看得比晚辈要通透。她早就看出来,女儿其实很想去的,只是一时间割舍不下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地方和环境,还有挚爱的亲人们。 “若是想去,你便去吧,无需担心我们。你身为公主,能够跟着夫君在家乡守孝三年,也是一桩美事。”德妃固然舍不得女儿离开身边三年,却也不得不为女儿女婿的以后考虑:“短暂几年时光,一下子就过去了。等你们回京,我们还能一家团聚。” 七公主放声大哭。 “你且跟着去吧。”德妃虽然满心不舍,却还是微笑着祝福女儿:“离开京城,到外头看看外头的天地,也不枉费人生这一遭了。” 珞佳凝是当天晚上才知道七公主即将跟着张廷璐一家去桐城的,这事儿还是胤禛告诉她的。 胤禛十分不解:“京城生活安逸而且顺遂,到了桐城,人生地不熟的,她为何偏要去那样的地方?更何况,她又不是非去不可。” 身为公主,自然有这身份相应的特殊优待。 公主也要为公婆守孝,但是不需要像平常人那般必须守够二十七个月,一般来说三个月足矣。 七公主这般,便是自降身份为寻常人家的儿媳,和寻常人家一样守孝了。 算是自愿去受苦。 胤禛虽然小时候没有长在永和宫,却也是时常远远地在留意着那边。毕竟那个宫里,住着他的母亲和妹妹弟弟。 也因此,胤禛知道七公主是如何千娇万宠着长大的。 这孩子从小就没吃过苦——皇阿玛疼爱她,皇祖母喜欢她,母妃惯着她,姐姐护着她,总之她身边没个人都把她疼到了心里去。 这样的环境下,她长得开心自在无忧无虑。 如今让这样备受疼宠长大的一个女孩儿去到了陌生地方,那里没那么多人伺候着,吃食没有皇宫和公主府那样精致,穿的也不如皇宫和公主府华美。 这让她如何受得了? 胤禛担心得不行,坐在椅子上唉声叹气——当然了,他在皇阿玛和母妃跟前听说这事儿的时候,表现得十分自如。 也就是回了家,面对着自家媳妇儿的时候,他才会把自己的心忧表现出来,让她知道他的真实感受。 珞佳凝望着胤禛这模样,不由好笑。 平时整天绷着脸,也没个好脸色给七公主,该呵斥的时候就当面劈头盖脸地训。 大家伙儿都以为他没那么喜欢这些妹妹弟弟。妹妹弟弟们也都对他敬而远之,看到他就灰溜溜地不敢抬头。 真到了关键时候,他这个当哥哥的还不是娇惯着妹妹? 哪有半点平时冷脸四贝勒的模样了。 珞佳凝笑问:“难道四爷觉得,七妹妹会不知道桐城不如京城吗?” “自然知道。”胤禛闷闷地回了一句后,想想又添了句:“但她也只是听说而已,哪里能了解那么多。” 珞佳凝再问:“那四爷觉得,七驸马对七公主如何?” 胤禛仔细考虑了下,找了个十分精准的词来形容:“言听计从。” “足可见四爷还是很清楚,七驸马对七公主很好的。”珞佳凝道:“七驸马总是知道桐城不如京城舒适的。他会不劝七公主吗?他会不告诉七公主到时候面临的环境吗?那为什么七公主还执意要去呢?” 胤禛:“她不过就是非要跟着张廷璐……” “是了,七公主和七驸马感情好,所以七公主为了她的驸马甘愿暂时放下这边的一切舒适,去陪着七驸马。”珞佳凝笑问:“既然七公主都想通了,四爷又为何想不通呢?” 胤禛张了张口,一个字儿没说出来。 珞佳凝又道:“或许在四爷看来,七公主还是你记忆里的那个小女孩儿,需要你们看顾着才能一步步往前走。可是在我看来,七公主已经长大了。她不似小时候那么顽皮捣蛋,也不如小时候那么莽撞冲动。如今的她,学会了仔细考虑清楚再做决定。既然她下定了决心,有了自己的主意,这岂不是说明她真的长大了?既然如此,你我身为兄嫂,不祝福她,难道还要拖她后腿吗?” 胤禛听后,怔了怔,不由笑了。 他是在身为哥哥的立场上,心疼妹妹所以那样想,觉得小姑娘们还是在京城这样富庶且有娘家人撑腰的地方好。 可是,他却忽略了,妹妹已经长大,有了她自己心爱的夫君。 所谓夫妻就应该是同甘共苦的,现在,七公主愿意跟着驸马去驸马的家乡为父母守孝,这是好事。 四福晋说的对,他身为哥哥,这个时候应该大力支持妹妹才是正当的想法,让她离开得放心而洒脱。而不是让妹妹都要离开了,还要带着对娘家人的愧疚和歉然。 “这倒是我狭隘了。”胤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还是福晋想得周到。” 珞佳凝横了他一眼:“你知道就好。” 临别的日子来得总是那么快。 张廷玉、张廷璐和七公主他们走的那一天,先去了宫里给贵人们道别,而后又转来了四阿哥府上,与四福晋道别。 原本应该是京城里的人们给他们送行,可他们考虑到四福晋还没出月子,不能走远,便主动来了四阿哥府上来见四福晋。 珞佳凝一大早就收拾停当了,听说大家来了,她便起身去了花厅。 七公主刚从宫里出来,哭得眼睛都肿了,见到四嫂后忍不住又泪流:“四嫂!你看你,虚弱成了这样,还得出来见我们。我真是、真是……”说着就眼睛朦胧了。 张廷璐忙过去握住妻子的手。 珞佳凝知道,其实自己用着“健康药水”,不至于太虚弱。只是妹妹心疼她在月子里还得出来道别,所以觉得她很虚弱。 “你们且安心,我没事的。”珞佳凝道:“倒是你们一路奔波,着实不易。有什么需要帮助,尽管随时来信,我一定给你们想办法解决。” 七公主忍不住,扑到四嫂怀里哇哇大哭。就跟她没出阁的时候,在宫里时候那般。 离别的那一刻终究会来到。 现在是腊月,珞佳凝穿着厚厚的衣裳,在馥容的搀扶下走到了门口,目送她们离去。 眼看着除夕即将来临,宫里送别了七公主一家后,却是迎来了一个好消息。 嫁到塞外的八公主有孕了,就刚刚查出来的,才一个月的孕期,快马加鞭送来的消息。 康熙帝刚刚经历了和七女儿的离别伤痛,乍一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有点回不过神来,顺手就把这封信递给了身边的某个儿子。 想当初,他还是很疼爱八公主的。 当年八公主小的时候,康熙帝经常去翊坤宫找宜妃,顺带着也很喜欢活泼可爱的八公主,甚至还在八公主小时候说过,等她出嫁的时候,他会亲自送行。 后来她的生母章佳氏,也就是已经故去的敏妃,在康熙帝心中的地位越来越高后,康熙帝边看着这个“对生母毫无敬意”的八公主,就没那么喜欢了。 之后,八公主出嫁,康熙帝便没有履行当年那“亲自送行”的许诺。而她当时封的也只是个和硕公主而已,比不上五公主的固伦公主。 康熙帝正回忆着往昔的时候,却听身边的儿子五味杂陈地说:“……原来她都那么大了。” 听着这个声音,康熙帝恍然意识到了什么,扭头望过去,便见拿着他信件的正是十三阿哥。 八公主同母的亲哥哥。 只是八公主长在宜妃的身边,和这个哥哥一直都不太亲近,即便是出嫁的时候,八公主都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十三阿哥。 这样的兄妹关系,也难怪十三阿哥如此喟叹了。 康熙帝顿时有些懊悔。 刚才他顺手把信件给了儿子的时候,没注意看是哪一个儿子。旁边还有十四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在,说实话,随便给哪个都比给十三阿哥强。 康熙帝想了想,说道:“宜妃还不知道这个事儿,要不,你去翊坤宫和宜妃说说?” 十三阿哥腾地下站了起来,复又坐了回去。 “儿臣还是不去给宜妃娘娘添乱了。”十三阿哥斟酌着说:“宜妃娘娘看到儿臣,怕是会想到八公主并非她亲生。倒不如另派旁人去,宜妃娘娘对八公主的惦记反而会更深一些。” 康熙帝听后,不由叹息。 十三阿哥从小跟在四阿哥和四福晋身边长大,果然性子就随了四阿哥和四福晋那般,是个重情重义的。 即便八公主这个妹妹和他不亲厚,他也设身处地更为八公主多想一些。 “也罢,既然如此,就让梁九功去吧。”康熙帝当即叫了梁九功来,如此这般吩咐着,让梁公公去翊坤宫告诉了宜妃。 宜妃早已和八公主离心。 更何况,在宜妃的心里,只有她亲生的且一手养大的儿子九阿哥才是心头宝。就连亲生的在太后跟前养大的五阿哥,都没被她放在心上。 如今八公主不过是养在翊坤宫而已,和她没有半点血脉相承的关系在,她如何会在意? 面对着送消息过去的梁九功,宜妃只是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那真是恭喜八公主了。”又吩咐人给梁公公打赏,这便作罢。 反倒是八公主以前一直看不上的哥哥十三阿哥,听闻妹妹有孕后,左思右想与妻子商议了,给八公主送去许多小孩子的衣服和吃食。 康熙帝拧眉听着梁九功向他禀报这些细节,又问:“四阿哥府上呢?有什么消息?” 梁九功躬身:“奴才略和四爷身边的苏公公聊过几句。” 康熙帝:“他怎么说?” 梁九功恭敬道:“苏公公说,四爷曾经问过四福晋,要不要给八公主送去些东西。四福晋不肯。四爷问四福晋为甚。四福晋就道,当初八公主差点害得七公主命陨池塘,而后又对敏妃如此不敬,甚至还苛待十三阿哥。她这个嫂嫂咽不下这口气,绝对不会向恶势力低头,说不给八公主送东西就不送东西。” “恶势力?八公主?”康熙帝听得哈哈大笑:“老四媳妇儿一向如此。谁待她的至亲好,她就待谁好。谁如果对她的至亲不好,她就也如此。” 说到这儿,康熙帝若有所思。 梁九功挺喜欢四阿哥和四福晋的,见状忙问:“皇上莫非是觉得四福晋这般的话有些过火了?” “不是,朕觉得四福晋这个性子很不错。”康熙帝道:“想当初,四福晋给八公主过许多次机会。特别是敏妃那边病重的时候,四福晋多次示意八公主去探望,是八公主自己放弃了。” 略一停顿,康熙帝缓声说:“朕也觉得,八公主太过无情无义。” 面对着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四福晋“嫉恶如仇”而厌恶八公主,这是人之常情。 倘若现在四福晋面对八公主的时候还“宽厚仁爱”,那么四福晋平时的温厚倒像是装出来的了,太假。 现在这般的样子,才是一个人真性情的样子。 这正说明了,四福晋平日的模样是她的真性情,不是装出来的。 康熙帝想到四阿哥和四福晋,就忍不住心中高兴:“他们夫妻俩,性子好的时候是真好。性子差的时候是真的差。看他们夫妻俩,对其他孩子多好。偏偏到了八公主这里,凶巴巴的,没一点兄嫂的样子。” 虽然说着他们夫妻俩“差”,可是,皇上的眉眼中却全都是满满的喜悦。 梁九功偷偷端详着,见状暗暗松了口气。 康熙帝又问:“对了,老十三呢?今儿他不是让人送了东西过来,要和朕送去的东西一起给八公主吗。他自己人呢?” 梁九功道:“十三爷去四阿哥府上了。刚才奴才从四阿哥府上出来的时候,和他擦肩而过,奴才还跟他行礼问安呢。” 康熙帝想到十三阿哥从小到大的种种不易,轻轻颔首:“他那脾气,什么事儿都和他四嫂说。想必东西送了,心里头还是堵着的,得找他四嫂宽解宽解。” 梁九功打了个千儿:“皇上圣明,竟是知道阿哥们在想什么。如果是奴才,肯定觉得十三阿哥是去找四爷去了。” 毕竟十三阿哥从小就是跟着四阿哥长大的,所有人都知道兄弟俩亲得不行。 “朕自个儿的儿子自己了解。”康熙帝十分自得:“你还别不信,他绝对是去找四福晋的。” 事实上,这事儿还真被康熙帝给说准了。 十三阿哥这一回去四哥府上,真不是去找四哥的,而是找四嫂。而且为了方便和四嫂详谈,他特意瞅准了四哥当值不在家里的时间去的。 那时候,康熙帝得了八公主的消息,顺手把信件给十三阿哥后,就没把信再要回来。 他知道十三阿哥豪爽洒脱却重情义,虽然这封信不是八公主亲手写的,却是有关八公主的事情。 康熙帝就把信件留给了十三阿哥。 现在,十三阿哥拿着八公主的信件来了四哥府上,给四嫂看,当先一句就是叹着气说:“我这真是……已经想好了不理她,还是把东西给她送去了。何苦来哉?” 面对着八公主的消息,他有满腹的牢骚想发。 可是回到自己家里后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并非他和自家福晋关系不好,而是十三福晋与他相识的时候,八公主已经嫁出去了。两个女子之间没什么交集。 更何况,十三福晋嫁过来的时候,敏妃也早已过世许久。 八公主当年所作所为,十三福晋体会不到那种狠绝。而四嫂是亲历者,更能体会到他说这番话时候的无奈与辛酸。 因此他要诉苦也只能找了四嫂来。 珞佳凝宽慰道:“人各有志。十三弟你的志愿就是让敏妃生前过得好一些,你做到了,这就足够。而八公主也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只是她想要的里面,不包括你和敏妃而已。如今你问心无愧就足够。她早已亲自断了你们的亲兄妹情意,现在她过得如何已经和我们不相干了。她的心一直在翊坤宫那儿,你无需自责,只要适度地关心就好。” 十三阿哥其实自己心里也明白这些,只是他长那么大,总以为“血浓于水”,总觉得亲情是大于一切的。 可是额娘去世的时候,那个所谓的妹妹如此绝情,让他不由地心灰意冷。 幸好他还有四哥四嫂,还有十四弟,还有德妃娘娘五公主七公主,不然的话,额娘去世后的他当真觉得自己好似孤零零一般了。 当然,皇阿玛对他也很好。 可是皇阿玛的儿子那么多,真的不差他一个,只能偶尔想起他来罢了,不会像永和宫那样,那是他的家,是他回去后就能倚靠的亲人们。 这些话他都只能心里想想,不敢说出来。 十三阿哥又和四嫂聊了会儿天,他生怕四嫂累着,便打算起身告辞。 谁知这个时候高无庸匆匆跑来了,在门口大声喊道:“福晋,福晋,四爷说今天可能晚点回来用膳。宫里出了点事情,他可能得耽搁许久。” 明儿就要除夕家宴了,还能闹出来什么事儿。 珞佳凝忙问:“四爷有没有说具体何事?” “四爷没说,苏培盛嘟囔了几句,奴才略听了一耳朵。”高无庸道:“好似是富察大学士和八贝勒被皇上斥责了。这一次事情闹得有点大,听说要削爵罢官。”:,, 第146章 第 146 章 乾清宫。 康熙帝端坐桌前,神情肃穆。 其他人跪倒一地有的惊慌失措,有的镇定自若。 康熙帝为帝数十载,早已看惯了这样的场面。但他眼角余光扫到那个温润如玉的身影时,还是忍不住地气氛。 “胤禩!”康熙帝怒指跪着的八阿哥,喝问:“你背着朕在京城到底做了些什么!” 八阿哥脊背挺直地跪着,缓缓回答:“皇阿玛,儿臣没做什么。儿臣也没指使他们做任何事。他们只是凭心而为,有何不可?” 康熙帝的目光就转向了马齐诸人。 马齐身边的两个弟弟偷偷望向自家兄长,却见兄长一脸平淡,好似无所谓的样子,他们俩也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今儿午膳后,马齐带着三弟马武、四弟李荣保面圣。 兄弟仨的本意是好的,毕竟马上到新年了,提前过来给皇上请安,顺便表一表为人臣子的衷心。 很显然,两个弟弟想得比自家兄长简单一些。 马齐身为大学士,习惯于多思多虑。 明日就是除夕了,年后将有一段时间不上朝。 马齐明晚不会参加皇家家宴,想要再议政事怕是要到十六以后。那么,他和佟国维推举八阿哥做太子的事情,恐怕就得往后推一推。 ——之前皇上种种作为,好似有想把废太子胤礽重新推为太子,这是他们这几个重臣最不想看到的。 且不论一皇子人品如何,单就之前他们推举八阿哥的行为,也会惹了一皇子不快。皇上眼看着年纪越来越大了,若真让此人上位的话,他们这些人恐怕位置不保。 他来拜见皇上之前就在想着这件事,如今进门后,没想到看见八阿哥也在。 马齐觉得这既是良机,也说明上天庇佑他们,非要给他们一个机会。 他当即跪倒就拜:“还请皇上尽快立储!” 他的两个弟弟是跟着他来进宫面圣的。 之前兄弟几个没说好进来做什么,但自家哥哥是太子太保又是大学士,进屋就跪了下去。且俩人搭眼就见到八阿哥也在。 富察家的这俩弟弟以为兄长是提前和八阿哥说好了的,又或者是皇上默许了的,他们就跟着兄长一起跪拜:“还请皇上立八贝勒为储君!” 这下子,康熙帝的脸色顿时为之一变。 他本来以为八阿哥是诚心过来给他请安的,也以为富察家的三兄弟的诚心来见他的。 谁知这两边的人居然是串通在了一起? 原本康熙帝就很忌讳皇子和大臣暗地里勾结。 之前他训斥过八阿哥和佟国维、马齐了,他们也向他保证,往后私下里绝对不密通消息。结果就有了眼前的这一幕。 本来,康熙帝心情挺好的。今日让人准备了许多小东西,又收了十三阿哥送来的吃食和小衣服,打算派人去蒙古一趟给八公主送去。 谁知上午还好好的。下午马齐和八阿哥进宫一趟见他,就发生了这种事情。 康熙帝大怒。 这马齐早有前科,前段时间他明明叮嘱过马齐不要参与到立储的事情上去,转眼这个老东西就和佟国维混到了一起,还在朝堂上推举八阿哥。 现在,又是如此。 刚答应过皇上不再和阿哥们私下里来往,回头就又和八阿哥商议好了,过来逼迫他这个皇帝来立八阿哥为储君。 康熙帝看着眼前跪倒的几个人,心里忽然冒出一丝丝的凉气。 ——这阵仗,简直跟逼宫造反似的了。 也只是人数少了点,不然的话,谁知道眼前几个人会不会真把“逼宫造反”付诸行动? 康熙帝缓缓站了起来,踱步到这几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跟前,沉声询问:“你们是何时商议好今日进宫来的?” 马齐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他确实来得巧,可是也太巧了些,这很容易引起皇上的忌惮和猜疑。 马齐赶忙叩头请罪:“皇上恕罪,臣等没有提前商议过,只是凑巧……” “胤禩也要说是凑巧吗?”康熙帝不等马齐说完,转而询问八阿哥。 八阿哥皱了皱眉,却还是实话实说:“是。” “明日就除夕了,今天你们还要来逼朕做个决断。”康熙帝厌恶他们都到处结党营私,厌恶胤禩身为儿子却不体谅他的这个父亲,甚至一次次和外人一起逼迫他这个父亲:“你们是连个安生年都不想让朕过啊。” 他本不想处置得太狠绝。 毕竟一个是他的儿子,那些人则是跟了他几十年的老臣。想当年,这些老臣跟着他风风雨雨走过,为这江山稳定出了不少的力气。 但是眼下的状况,让他如何能放过这些人去? 康熙帝哈哈笑了几声,下一瞬,却骤然寒声发难:“你们这些人暗地里勾搭,沆瀣一气。为了储君之位,不惜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朕!特别是你,胤禩!你身为皇子,却不行父子之礼君臣之道,心思尤其恶毒!试问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江山社稷,还有没有君臣人伦!” 富察家的两位弟弟忙拜倒:“请皇上恕罪!” 马齐不慌不忙地说:“皇上,微臣身为武英殿大学士,怎会不懂得君臣之礼?怎会不为了江山社稷?微臣正是为了这大清的江山,才希望皇上可以尽快则出英明果敢的东宫之主啊!还请皇上明鉴!” 说罢,他才俯身叩头。 康熙帝冷眼望向八阿哥,却见八阿哥神色如常,好似马齐旁敲侧击夸赞他的那番话他觉得理所应当似的。 康熙帝大怒,斥责八阿哥柔奸成性妄蓄大志,又说马齐身居高位却谋图社稷其心可诛。 最后,康熙帝下旨:夺了胤禩的贝勒爵位降为闲散宗室,革去马齐大学士之职,富察家众人交由大理寺严查,另行发落! 这下子,乾清宫安静一片。每个人走路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这旧年的最后一两天再出现更大的岔子和意外。 珞佳凝和十三阿哥刚刚听说了这事儿“有可能发生”,没多久,胤禛就遣了人回来送信儿,说起了胤禩削爵,马齐罢官,以及富察家众人齐齐遭殃的事情。 十三阿哥听后,隐约心里有了些猜测,小声询问四嫂:“难不成,皇阿玛还真想让一皇兄复位?” 原本他也不是特别确定。 虽说四哥没有和他们说这个事儿,但他和十四弟冷眼旁观这个事情的过程后,发现四哥对于旁的事儿都没出声过,唯独对于“太子复位”的事儿,四哥提过一回。 因为只有一回,他们兄弟俩也不好多猜测四哥的想法。 偏偏四哥嘴严得很,问什么都只是淡笑,也不多谈。真问急了,只撂下一句:“你们还小,不要多说这个。”便没了其他。 现在他也只能问四嫂了。 珞佳凝一听十三阿哥这个语气,就知道胤禛什么都没有和弟弟们详细说过。 她笑道:“这些朝堂的事儿,我是内宅妇人从来不参与。你们若想知道,去问四爷。倘若四爷不知道答案,我又能知道什么?” 十三阿哥听后一愣,撇撇嘴哼了声。 看吧。 他就知道,四哥四嫂是一个鼻孔里出气的,说的话虽然表面上看不同,实际上是完全相同的。 就不让他和十四弟知道呗。 也罢,他们顾着弟弟们,不让弟弟们掺和进去,那他就和小十四说一声,哥儿俩作壁上观就行了,别给哥哥嫂嫂惹事就成。 不过临走前,十三阿哥告诉了四嫂一件她不知道的事情:“我听闻一皇兄最近每晚都去乾清宫,伺候皇阿玛,给皇阿玛端茶递水,也不知道真假。” 珞佳凝奇道:“有这个事儿?四爷没和我说过。” 十三阿哥顿时觉得自己又行了:“四哥知道,却不肯告诉四嫂。弟弟也知道,却肯告诉四嫂。” 言下之意,他这个弟弟可真够意思。 珞佳凝笑得不可自已:“好好好,你最厉害。” 她生怕十三阿哥明儿晚上喝酒再误了事,忙提醒一句:“我还没出月子,不能到处走动,也不能参宴。你在席上莫要吃酒,免得真有什么大事的话反应不过来。” 十三阿哥初时不以为然,后看四嫂神色凝重,这才有些紧张起来:“莫不是立储之事吧?” 珞佳凝也不太确定。 但看今日八阿哥所为让皇上彻底恼了,说不定明天除夕家宴的时候,皇上就会给这个事情一个“定论”。 十三阿哥知道四嫂素来机敏,既然四嫂都觉得明日家宴要小心了,他自然得当心些。 “弟弟替十四弟谢过四嫂。”十三阿哥对着四福晋拜了拜:“明儿弟弟们一定小心谨慎,绝不给哥哥嫂嫂添乱子。” 珞佳凝被他这模样给逗笑了:“赶紧走吧,别让弟妹等急了。”好说歹说把他给哄了出去。 第一天晚上,除夕夜家宴。 因为张英大学生刚刚故去不久,康熙帝依然悲痛着,因此今晚虽然也是歌舞升平,却还是少了点热闹在里面。 更何况太子一位依然空悬,皇上一天不表态,这个事儿就一天没个定论。 大家伙儿谈笑风生的声音都笑了许多,每个人都在偷偷看着皇上的表情,揣测皇上的意思。 康熙帝微醺之际,依然让诸位参宴之人多吃多喝。 这时候,一人走到了康熙帝身边,端着一盏醒酒汤,躬身说道:“皇阿玛,酒多醉人,会让身子不适,儿臣恳请皇阿玛少饮酒,吃一碗醒酒汤吧。” 此人说话的时候,语气谦逊。且端着碗的时候,身子弯得很深,摆足了谦卑的姿态。 众人定睛一看,竟然是前太子现在的一皇子胤礽。 一皇子平时素来高傲,即便对着皇上的时候,也脊背挺直着不曾深深弯下,几时有过这种谦卑的样子? 倒是奇了。 众人纷纷议论的时候,四阿哥站了出来,笑着说道:“一皇兄如此孝顺,皇阿玛不吃这一碗醒酒汤倒是对不住一皇兄的这番孝心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神色微变。 昨儿才刚传出来,八阿哥来给皇上请安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惹了皇上不高兴,被削爵成为闲散宗室的事儿。 当时富察大人兄弟三个都在场,连带着富察家人都跟着遭了殃。 今日四阿哥居然还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拿皇上和一皇子开玩笑? 一时间,场内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安静了下来,生怕自己出来个微小的声音都会惹了皇上的不快。 也生怕四阿哥被斥责的时候,自己出声会引火烧身,连带着自家也跟着遭殃。 就在场内人人自危之时,忽然间,屋子里传出了皇上爽朗的大笑声。 “好,好,好。”康熙帝朗声道:“既然胤礽如此有孝心,而胤禛也提醒了朕,那这一碗汤朕是不能不喝了。” 康熙帝说着,伸手把一皇子恭敬捧着的汤盏拿了起来,一饮而尽,又给众人看了看碗底:“如何?朕说话算话吧?” 他本是想着,现在是宴席中,轻松一点就好,因此来了这么一句。 可是屋内其他人都在紧张害怕着,哪里敢如他们父子三人一般自在? 伴随着皇上的一句笑问声,所有人都干笑着,稀稀拉拉附和道:“皇上圣明,一言九鼎。” 康熙帝顿时觉得了无趣味。 他转眸望向四阿哥,忍不住喟叹:“可惜四福晋不在这儿。这孩子有意思,倘若她在,一定能接得上朕的问话。” 听到皇阿玛提到自家妻子,胤禛的表情舒缓了许多:“皇阿玛言重了。四福晋生性驽钝,偶尔答中也不过是碰巧而已。” 康熙帝哈哈大笑:“她还驽钝?” 他转头望向了一皇子,指着四阿哥说道:“听听老四这话。四福晋若是驽钝的,那这满朝上下的官员之妻里头,还能有聪明的?” 刚才一皇子看到康熙帝和四阿哥一唱一和地,还生怕皇阿玛有意于让四弟做太子。 现在看到皇阿玛把四福晋和“官员之妻”相提并论,显然是把四阿哥放在了“官员”的位置上…… 他喜不自胜,却又不好表现出来,继续伏低做小地恭敬着:“皇阿玛言之有理。不过,四弟素来谦虚,想来是替四福晋一起谦虚了。” 一皇子这话说得不功不过。 但是,很显然,他的话让康熙帝十分欢喜。 “胤礽这孩子就是懂事。”康熙帝扬声换了一句:“佟大人,你说是不是啊?” 佟国维没料到自己被点名,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是,皇上说得是。” 他今日低调得很。 因为自己推举的八阿哥被削爵降为闲散宗室,眼看着就没希望了。而和他一道冲锋陷阵的大学士富察大人也遭了难,他现在为了自己和家人着想,不得不收敛锋芒。 康熙帝看似微醺,实则冷眼观望着佟国维。 见佟国维没有帮八阿哥求情,他就抬手示意,让佟国维坐回了位置上。 佟大人安然无恙,这使得满屋子人齐齐松了口气。 毕竟朝中上下,一大半都是支持八阿哥的。如果佟国维大人都会落了难的话,那么受牵连地八阿哥一党的其他官员,怕是都要被问罪。 佟国维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气氛和缓了下来,他却心里难受得很,低着头喝闷酒。 谁知,这个时候康熙帝突然冒出来了一句话,使得场内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小八有孕了,甚好。”康熙帝缓缓说道:“既然如此,何不来个双喜临门?” 众人刚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所有人都在暗中互相递眼色——最近没什么其他事情发生,何来的“喜”?想必皇上提起的事儿,不过就是那个大家最近一直在关注的大事了! 众人都在等着一个答案,顿时紧张起来,却又不敢在皇上跟前表现得太明显。 这个时候,四阿哥回头朝着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那边扫了一眼。 俩弟弟心领神会着对视一眼。 十三阿哥当先站了起来,高声笑问:“不知皇阿玛想要一个什么喜事?” 十四阿哥悠悠然地说:“这个喜事可得大一点啊。不然的话,不能和八公主有孕的大喜事相提并论的。” 康熙帝很满意这两个儿子的有眼力见,笑道:“自然是可以相提并论的。” 他拿着空酒杯,朝一皇子看了眼,示意对方给他满上。 一皇子忙拿起酒壶把空杯斟满。 康熙帝含笑道:“胤礽这段时间长大了不少。”他略带醉意地看着这个他一手亲自教养大的孩子,愉悦地说:“瞧着比以前沉稳了。” 一皇子现在已经是中年,被父亲这样夸赞,他哂然一笑,心里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多谢皇阿玛夸赞。” “以前你做事儿不靠谱,总是少了点什么。”康熙帝道:“如今做事儿全面了,该还给你的,自然就要还给你的。” 一皇子心中大喜,隐约猜测到了,却又不敢确认。 他强压下满心的狂喜,手指尖颤抖着,跪了下去:“儿臣不知道皇阿玛何意,还请皇阿玛明示。” 康熙帝目光在场中掠过,最后定格在一皇子身上:“朕看那东宫空着,终究不妥当。你本也是在那里长大的,不如,搬回去吧。” 东宫乃是太子居所。 康熙帝这个意思,分明是要太子复位,重新让一皇子做太子的意思。 四阿哥闻言,笑容不变,躬身说道:“儿臣恭贺皇阿玛,恭贺太子殿下!”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面面相觑后,跟着四哥说道:“恭贺皇阿玛!恭贺太子殿下!” 其他人见状,纷纷效仿。 一时间,这场家宴充满了面上的喜庆之色。 东宫之位最终尘埃落定,这回可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了。 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在家宴散场后,忙不迭地找到了母妃,高兴地说:“母妃说得没错!果然跟着四哥是对的!” 虽然四阿哥和他们不亲厚,但是母妃叮嘱他们照着四阿哥来行事,他们就照办了。 现在便得了个好的结果。 密妃对自己的眼光十分满意,有些自得地说:“四阿哥能成事,不光是他自己有本事,还因为四福晋做事儿妥当。” 想这些皇子福晋里头,她唯一看得上的也就四福晋了。 当然,太子妃也不错,只是有时候看问题狭隘了些。 但是太子做事儿不够妥当,那太子妃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出来。 十五阿哥就问:“母妃,那我们怎的不送礼物给四福晋呢?” 四福晋家的小格格出生后,宫里的人纷纷送了贺礼过去。但是,密妃提醒俩儿子按兵不动,先不要送礼。 所以两位阿哥十分茫然。 密妃想了想,说道:“德妃有三个儿子,我有两个儿子。你们加起来都有五个阿哥了。太显眼。我们不给四福晋招人斜眼了,还是别与她走得太近。” 两位阿哥似懂非懂,却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 这时候胤禛正好从不远处经过。 密妃主动喊了一句“四贝勒”,又笑着过去攀谈了几句,还把两个儿子叫过去与四阿哥说了一会儿话,这便各自离开。 胤禛回到家中后,把今儿的种种告诉了自家福晋,又道:“这密妃也是个有意思的。当年总是缠着你追着你说话,现在倒是不缠着你了,却偶尔在你我跟前露个脸,生怕我们忘了她似的。” 珞佳凝想到密妃往日种种,沉吟道:“她是个有本事的。没地位的时候,努力为儿子们争一个前途。有地位了,反而低调起来。” 宫里往往这种人能够活得长久。 胤禛听闻,笑了笑,自去把外衫脱下。 现在珞佳凝没出月子,虽然已经离开产房在屋里睡着了,但两人不宜同床共枕。 胤禛为了和她每天多说说话,让人搬了一张宽敞的榻放到了她的床边,这样她睡床他睡榻,俩人倒是能够每天熄灯后还能多聊一会儿。 胤禛收拾好后,又沐浴过,清清爽爽回到房内。 熄灯后。 珞佳凝轻声询问:“四爷怎么不和我说说立储的事情?” 旁人家在这个时候应该先谈论的是太子复立的事情才对,他倒好,一回来先说密妃和她俩儿子,只字不提太子之位的事儿。 不过,胤禛也没让人瞒她,所以刚才苏培盛已经和她知会过几句,她才十分确定此事已经定了下来。 只是不明白胤禛为何不提。 胤禛听到后,不由笑了。 如今到了这一步,屋里又只有夫妻俩了。胤禛望着黑黢黢的空间,反而难得讲了一句心底话:“坐不久的事儿,没什么好说的。” 珞佳凝听后吓了一跳,猛地坐了起来。 ……好家伙。 他什么时候这么信任她了? 这种话也是能和她说的吗?!:,, 第147章 第 147 章 珞佳凝下意识就想追问一句。可是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又觉得不能。 他肯和她说,她却要看清楚情势,不能随便把这个话题继续带开来。不然的话,真有个什么被透出去的,她倒是无所谓,大不了回到现世。他却会受拖累。 珞佳凝考虑清楚后,缓缓躺了回去,轻声说:“四爷无论做什么我都是支持的。睡吧。” 声音云淡风轻,正是他所想的那样。 胤禛莞尔。 就知道她素来机敏,什么都心里有数,却什么都不会表露出来。她现在这样说,显然是听明白了,而且还放到了心里掂量了一回。不然,怎么可能那么平静? “好,睡吧。”胤禛翻了翻身,侧身对着她那边:“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好你和晖哥儿晨姐儿,不会让你们母子三个受苦受难的。” 珞佳凝便笑了。 两人在黑夜中略聊了几句就都沉沉睡去。 第二天是新年伊始,也是宫中再一次沸腾起来的日子。 三阿哥夫妻俩一大早就急急地赶到了宫里头,给母妃荣妃请安。结果一到钟粹宫才知晓,荣妃已经出了门,去翊坤宫了。 三阿哥和三福晋只能急急地转去了翊坤宫。 荣妃正在和宜妃说起来复立太子一事。 “那太子有什么好的?皇上居然还立他!要我说,其他的弟弟哪一个不比他强?”荣妃说起来的时候气得不行。 想那二皇子前段时间都还在她钟粹宫旁边的一个小院子住着,每天低眉顺眼的,见了她都要恭恭敬敬的。 这段日子以来,她好不容易适应了前太子对她毕恭毕敬的模样,结果突然起了波澜,好家伙,对方居然又成了太子。 身份高低忽然这样忽然那样,倒是让她这个离太子住处最近的人心里难受了。 要知道当初太子身为二皇子住在那个小院子的时候,她也没让人多看顾他。反而偶尔手底下人故意给二皇子难堪,她知道后去没阻止。 不知道他会不会记恨上然后反咬一口。 荣妃心里又急又慌,却不敢在宜妃跟前表露出来,只能拿着帕子在跟前不住扇风。 正月里的天,冷得人瑟瑟发抖,□□妃的脸上却起了一层汗珠。 宜妃看在心里并不表露出来,只微笑着说:“你也不必那么着急。姐妹一场我劝你一句,最近按兵不动,别在太子跟前多走动就行。过些日子,什么恩怨也都烟消云散了。” 荣妃斜了她一眼,用帕子半遮着口,压低声音说:“其实那时候二皇子说过想扶持我们三阿哥的。三阿哥也以为他会帮忙。谁知道这个人过河拆桥呢?天天在皇上跟前显露自己的低声下气,却不曾说过三阿哥半个字儿的好来。但凡他真提点提点三阿哥,如今太子说不定就是……” “这话可别说出来。”宜妃那手推了荣妃的帕子一下:“我也知道你想的那般是最好的。可是事已至此,就得往前看,可别再懊悔为什么要听那个人的了。” 其实宜妃也希望三阿哥能够当太子,那么身为兄弟兼连襟的九阿哥就也能跟着水涨船高了。 所以前一段时间她和荣妃走得颇近,这才有了荣妃今日来找她诉苦的这一遭。 可是世事难料啊,谁能想到会复立太子这一点呢? 好在宜妃自认为自己和太子最近没起过什么大的冲突,就算是太子重新入了东宫,那也是无碍的。 所以宜妃再看荣妃在这儿嘀嘀咕咕抱怨,不免厌烦——都到了这个份上,太子人选已经定了,还唠叨什么呢。 有这空闲倒不如去皇上跟前卖个乖,说不定还能讨一点两点的赏赐。 宜妃有些不耐烦地盯着自己的护甲,心里暗自念叨荣妃什么时候能走。 外头响起了小太监的通禀声,不多会儿,三阿哥带着三福晋一起走到了屋内。 见过礼后,三阿哥笑问荣妃:“母妃今儿好兴致,居然来找宜妃娘娘说话了。”他顺势落了座,又示意三福晋跟着坐下。 三福晋如坐针毡,但是其他三个人都在那边表面上一团和气,她就也只能强笑着在这边跟这。 几个人干巴巴说了些没什么实质内容的事儿。 三阿哥就顺口提了一句:“听说八弟那边最近热闹着。” 宜妃:“这话怎么说?” 三阿哥便道:“那马齐被皇阿玛罢官之后,又被八弟拘禁起来了。听说是皇阿玛的意思。” “让胤禩拘禁起来了?那么好?”宜妃拿着帕子掩唇笑了笑:“看那马齐往后还敢支持胤禩不。” 这下子,富察家和八阿哥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一般按照正常人的思维,马齐是不可能再和八阿哥走得近的。但,这位曾经的大学生兼太子太保的思维是不是正常人模式,那就说不准了。 荣妃听后不由拧眉:“你没事关心老八那边的事儿做什么。有空多想想自己的前程。” 其实,三阿哥虽然厌烦太子不曾真正在皇上跟前提点他,却也不至于过于沮丧。 毕竟太子因为种种事情的缘故,已经和他是拴在一条船上的蚂蚱了,两人“谁也离不开谁”。 这样一来,即便他自己没当太子而太子重新复位,往后他的荣宠也是少不了的。 三阿哥没想到自己母妃如此悲观,便道:“我看钟粹宫还有不少事情,母妃不如和我们一起回去看看吧。”好说歹说地把荣妃给带出了屋子。 临出门前,三福晋似是想到了什么,停住了步子,回头望向宜妃。 宜妃不明所以。 三福晋犹豫了下,还是轻声与宜妃说了句话:“太子妃有意让娘家和密妃娘娘那边结亲。” “什么?!”宜妃忍不住惊呼出声。 三福晋顾不上逾矩了,忙抬手掩住宜妃的口,又左右看看没人留意到她们俩,她方才松了口气。 “九福晋与我姐妹一场,我自然也希望九福晋好好的,九阿哥好好的,所以多嘴和您说一下。”三福晋道:“昨儿晚上皇阿玛透露出太子复位的讯息后,太子高兴,叫了三爷去喝酒。两人饮了几杯后,太子顺口提了这么句。三爷听了,与我讲了听。我便想着和您说一声。” 三福晋和九福晋同为董鄂家的人,即便三阿哥对九阿哥感情不深,三福晋却还是要顾及自己娘家的。 她这番告知,无非是想让宜妃和九福晋说一声,顺带着让九福晋和太子妃的娘家瓜尔佳家多走动。 要知道,太子既然复位,那么以后继承大统做皇帝的就是太子。太子妃自然就成了皇后,瓜尔佳氏也跟着荣耀起来。 等瓜尔佳家真的起来了,再去想靠拢就很难。现在趁着瓜尔佳家还没彻底好起来的时候,和他们攀上关系,往后两边的关系能更牢固。 宜妃心里一团乱麻,胡乱点了点头:“行了,我知道了,回头我和九福晋说说。” 三福晋这才放心地离去——三阿哥是太子那边的人,而九阿哥是八阿哥那边的人。 依着三阿哥的意思,自然是不想九阿哥九福晋好过的。 但她身为董鄂家的女儿,却不能不为自家荣耀考虑考虑。 宜妃目送一行人走远。 她在屋子里坐了很久很久,方才盼来了迟迟来给她请安贺新年的九阿哥九福晋。 宜妃知道九福晋是个藏不住话的,而且脑子不太好使。她不放心在九福晋跟前说起来这些还没确定的紧要的话题,就先找了个托词让九福晋暂时去了趟小厨房,又把九阿哥叫到了内室。 待到周围只他们母子俩了,宜妃方才问起九阿哥:“你可听说了瓜尔佳家想和密妃那边结亲的事儿?” 九阿哥最近已然憔悴了许多。 除夕前一天,八哥不过是进宫给皇阿玛请安而已,却被富察那没脑子的三兄弟给拖累了,结果导致削爵。 好端端的八贝勒短短时间内成了八阿哥,任谁也受不了这个气。 八哥正好又领了皇阿玛赐予的拘禁富察兄弟的差事,昨日除夕都在忙这个。最后连除夕家宴也没能参加。 九阿哥看着八哥那不甘心又落寞的样子,心里自然难过得紧。前儿一晚上都没睡好,昨儿晚上也只迷瞪了一个时辰而已。 今日自然是没什么精神的。 他现在脑子乱做一团,只想着八哥的事情,哪里还会去管什么瓜尔佳氏的事儿? 再说了,密妃那边的十五阿哥十六阿哥都还年少,没成什么气候,也不值当他为此费神。 虽然宜妃把话说得严重,九阿哥却不以为然。 “他们愿意结亲就结亲吧。”九阿哥道:“这岂不正说明了太子已经势弱,远不如以前风光了吗?” 宜妃一愣:“此话怎讲。” “若是太子鼎盛时期,定然是不屑于用结亲这样的事儿来拉拢十五弟的。毕竟十五弟现在还没正式领差事,不成气候。若真拉拢,也得是三哥四哥五哥那样,在皇阿玛跟前有脸面,还有一定权势在手的。” 宜妃想了想,觉得儿子说的有点道理。 九阿哥一心扑在八哥身上,不想再谈论这些了,随口道:“而且这件事也不一定会发生。母妃放心,我再走动走动,派人多去打探。等有了消息再和你说。” 宜妃叮嘱:“那你可得赶快。万一这个消息属实的话,能搅了这么一门亲事也不错。” 密妃的儿子虽然年少,可是少年总有长大的一天。 更何况密妃正当宠,可以在皇上跟前说得上话。 太子妃做事一向干脆利落,既然太子有了这个想法,太子妃肯定会很快付诸行动。 九阿哥还惦记着八阿哥那边,随口应了声“知道了”却并没太放在心上。 宜妃就有些紧张,生怕九阿哥那边还没安排妥当,密妃儿子和瓜尔佳家的亲事就成了。 就在她担忧了两三天后,果不其然,她最不想看到的一幕终究是发生了。 大年初三那天晚上,康熙帝设了小宴,让几个妃位连同太子太子妃去了乾清宫,同他一起吃了顿晚膳。 就在晚膳刚开始不久,大家兴致正好的时候,太子妃忽然执了一杯酒敬给密妃:“如今看十五阿哥年纪也不小了,可曾说亲了?不知道定下了哪家女儿?” 密妃当时一心在皇上身上,没觉得太子妃这个话有什么,只感到跟平常拉家常一般,于是她顺口说道:“未曾定下人家。” “那不如我给你提个人选?”太子妃含笑道。 密妃这才警惕起来,却发现迟了一步,只能说道:“倒也不用。十五阿哥虽然长大了些,却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再迟点说亲也好。” 但是,一旁的康熙帝听了,却对这个话题十分感兴趣,指了太子妃说:“你倒是讲讲,有什么好提议?” 太子妃笑道:“我那小妹妹现在已经十几岁了,长得十分漂亮。我阿玛额娘都很喜欢她,一直想着给她找一门好亲事,还让我帮忙看着。” 太子妃这个时候,笑眯眯地望向了密妃。 密妃脸色顿时一片惨白。 太子妃又道:“我瞧着十五弟一表人才,真是个不错的孩子。就想着亲上加亲,岂不更好?” 密妃气得七窍生烟。 谁不知道她现在正得皇上盛宠?太子妃这般,分明是拉了她和她的儿子们,要仰仗太子为生了! 密妃心底里是不肯的。 太子虽然看似权高,却实在不是个良善的性子。倘若儿子们和他彻底绑在了一起,往后太子这脾性再闹出点什么事儿来,她的儿子们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密妃赶忙婉拒:“太子妃这话可真是太看得起我们胤禑了。胤禑一向玩世不恭,做事儿不太可靠。倘若太子妃把妹妹嫁给他,可真是一朵鲜花插……” 她没有把话说完,而是轻笑着斜斜地望向康熙帝:“后面的话不好听,臣妾就不说来放到十五阿哥身上了。” 康熙帝倒也知道这些俗语,明白后面没说完的是什么,忍不住哈哈大笑,指了密妃道:“也就你会这么说自己儿子。胤禑哪里不好了?你竟是这么说他。” 密妃又笑着说了点旁的笑话,到底是把这个话题给岔开了。 太子妃虽然脸上带着笑,可脸色铁青,唇角的微笑也十分不自然。 虽说皇上说的话里话外有意是要复立太子,可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到现在,皇上都没有说定什么时候会下旨真正地让太子复位。 现在她和太子倒是搬回东宫去住了,可这住得不踏实。 其实今日这个宴席,是太子妃提议让皇上办的。 正好是在新年期间,康熙帝的心情不错,自然答应下来,按照太子妃的提议把这几个妃位的都叫了来,大家一起吃顿饭。 太子妃就想在这里拉拢人。 她总得在后宫里找几个可以利用的人,最好是皇上跟前得宠的妃嫔。这样,宠妃在皇上跟前多吹吹枕头风,说不明明日皇上一高兴,就把复立太子的诏书给下了。 太子妃阴沉沉地看了密妃一眼,又忍不住环顾四周,考虑要不要从旁的几个妃子下手。 最后,她还是把目光落在了密妃的身上。 惠妃是不行了,亲生儿子大皇子被圈禁已经彻底没了希望。 荣妃那边,太子看不上。 宜妃太滑溜了拿捏不住。 至于德妃……德妃几个儿子实在是太争气,就连太子在复位前都不敢随意去动德妃和她的儿子们,太子妃更是不敢了。 良妃这个不争气的,唯一的儿子都保不住,只能自己在那边神色恹恹地叹气。 只有密妃和她的孩子们,可堪一用。太子妃如此思量着。她得尽快把密妃的儿子拿捏住,从而让密妃不得不站在她们这一处。 新年很快过去。 伴随着年味儿渐渐散去,四福晋也终于出了月子。 现在能够随意地到处蹦跶了,珞佳凝觉得整个世界都宽阔起来,大有天高气爽任我行的肆意之感。 张廷玉离去,胤禛一时间没有给弘晖找到合适的先生。 康熙帝十分喜欢弘晖这个乖孙子,特准许弘晖入宫和众位年少皇子一起学习。 珞佳凝出了月子后,自然要进宫向诸位贵人谢恩,首先就去了皇上的乾清宫,多谢皇阿玛让弘晖过来学习。 康熙帝看到四福晋一来了,十分高兴,见她进门就招呼着让她坐下,又让梁九功看了茶。 珞佳凝喝了会儿茶。等到康熙帝忙的事情告一段落了,方才笑着说道:“皇阿玛最近气色好了许多,瞧着倒是比我更为健康呢。” 康熙帝就喜欢旁人说他身体好,毕竟年纪大了身体状况不比从前。 听到儿媳这般说,他十分喜悦地笑道:“你是生孩子的时候亏了身子,慢慢调养便能好许多。” 说罢,康熙帝话锋一转说道:“你最近多调理调理。过些天有好事儿。” 看老人家这神秘兮兮的样子,珞佳凝也有些奇了:“皇阿玛该不会是想带着我出去玩吧?” 康熙帝忍俊不禁:“你这丫头一向就是个聪明的。朕才这么一稍微说,你就知道了。”说罢,他拿出了个简单的图,大概地指了指:“下个月巡幸畿甸。朕打算带几个得力的阿哥去。你家老四要跟着,永和宫那边几个都得去。我想,你也跟着的话倒是能帮朕看着他们。” 这就表示了,胤禛和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都会去。 珞佳凝听后心中欣喜,起身福礼:“多谢皇阿玛!” “别急着谢恩,你得赶紧调养好身子再说。”康熙帝道:“而且这一次,太子应当是会跟着朕一同前往的。前些日子他去塞外,也没捞着怎么玩。” 说到这儿,康熙帝不由话语一顿,脸色晦暗不明起来。 珞佳凝知道,上一次太子跟着康熙帝去塞外的时候,发生了十八阿哥亡故和一废太子的事件,也难怪康熙帝一不小心提到了那个时间段后会是这个表情。 她便故意打岔,笑眯眯凑过去,装作很感兴趣似的询问:“皇阿玛,不知道这次您打算带哪些兄弟们过去呢?可否提前跟我说一声?” 康熙帝好歹是被她这一打岔给带回来了思绪。 他轻吁口气,把当年哪些不愉快统统抛去,大致写了几个字。 “朕有意让这些人去。”康熙帝缓缓说道:“这是大致拟的名单,具体还没定下。” 珞佳凝发现,皇上现在写了的有太子,四阿哥,七阿哥,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 没有三阿哥,五阿哥和八阿哥。 就在她想着是不是三阿哥监国的时候,康熙帝犹豫了一瞬,又把去的名单上添了个“八”字。 珞佳凝心中了然,想必这一次是三阿哥监国,五阿哥辅佐了。 而八阿哥…… 因为这之前的种种,康熙帝依然不信任八阿哥留在京城,生怕八阿哥再联合诸位大臣把京城闹得风云变幻。 既然这样,留他在京城倒不如一并带走。最起码带走后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放心些。 珞佳凝装作自己没看懂这些门道,笑着说:“这下子可真是有的吃有的玩了。几位弟弟们在,能到处找到玩乐的地方。我这一趟跟去,必然不虚此行。” 康熙帝轻轻“嗯”了一声,顺势道:“小十五和小十六朕也可能带着,只是还没决定好。”说罢,他拧眉看着纸上的那个“八”字。 很显然,他曾经也对这个儿子给予厚望。 毕竟当年他离京的时候,多次留了八阿哥在京中,要么监国要么辅佐太子监国。这一次他带着这个儿子以不同的心境出发,那种感觉是难以言述的。 珞佳凝尽量找了几个轻松的话题与康熙帝聊了聊。 比如晨姐儿最近胖了不少啊,又比如晖哥儿天天偷偷去看晨姐儿啊……诸如此类,都是孩子们的事儿。 康熙帝很喜欢听孙儿们的事情,津津有味之余,还不忘叮嘱四福晋:“下次记得带晨姐儿来。” “儿臣遵命。”珞佳凝福了福身,又起身告辞。 康熙帝心事重重,虽然现在已经心情略宽解了些,还是闷闷的无法缓解。看她要走,就也没有再多留。 出了乾清宫后,珞佳凝本打算去永和宫或者是宁寿宫。 这两个地方先去哪儿都成,太后和德妃并不是特别在意顺序,反正她心意到了就行。 今日本来她是打算先去宁寿宫的,毕竟皇祖母是长辈,先去见过最年长的长辈总是没错的。 可是听了皇阿玛的安排后,她又想去先找德妃说一说巡幸畿甸的事儿,毕竟四阿哥、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这一次都有可能跟着前往。 她这一犹豫的功夫,就被人从旁边给叫住了:“四福晋安好,给四福晋请安。” 珞佳凝看这个小宫女瞧着有点眼熟,却一时间想不起来是哪里的了。 翠莺在旁边轻声说道:“这位是密妃娘娘身边的。” 珞佳凝恍然大悟,便问:“你今日找我来,可是密妃娘娘有事吩咐你?” “娘娘请四福晋到她那边略坐一会儿。”小宫女道:“娘娘说了,四福晋若是来了,有好吃的好玩的。若是不来,那好吃的好玩的可就没了。” 她这话一出来,馥容就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现在已经满宫上下都知道四福晋爱吃爱玩,四福晋走哪儿,大家都能用这个来“诱惑”她。 珞佳凝倒是觉得密妃这话里有话。 密妃此人做事儿从来都是会想很远的,不一定的为了眼前的利益。 比如她让小宫女传的话,这次不去,好吃的好玩的为什么没了?难不成,往后不是一路人,想给也给不了? 珞佳凝主意已定,就与小宫女道:“既然有点心,那我自然是要吃的。你且前头带路吧。”又使了个眼色,示意身边人转道去密妃那里。 密妃现在身为妃子,自然居于一宫主位,现住在景阳宫。 珞佳凝到的时候,密妃正坐在屋子里发呆,听闻四福晋来了,赶忙喊道:“快请四福晋过来!” 想想不放心,她又亲自迎了出去。 珞佳凝在院中央就遇到了密妃,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齐齐选择了先不说要紧事,而是谈起了孩子们。 你说一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我就说一句晖哥儿晨姐儿。俩人都是当母亲的,聊起孩子的话题来滔滔不绝,走到屋子门口了都还能顺口接上话。 待到在屋子里坐定,密妃说了句:“你们都出去吧,我和四福晋说说晨姐儿的事情。”这就将人全部屏退了。 待到屋门从外头被人关上,密妃就也不再遮掩,直截了当地说:“福晋许是听说了吧?瓜尔佳家想要把女儿嫁给胤禑的事儿?” 这个事情,珞佳凝倒是真听说了一耳朵。 虽然她今天是头一次出门,可是德妃和胤禛没少给她递各种消息,还有两个弟弟十三阿哥十四阿哥,更是大事小事都往四阿哥府邸跑,生怕四嫂漏了什么关键事情不晓得。 这个瓜尔佳家和十五阿哥的事情,珞佳凝便是从十四阿哥那边听说的。且是德妃告诉了十四阿哥,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务必把消息带给四嫂的。 “多少听了一点。”珞佳凝疑惑着:“莫非娘娘找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密妃一着急就拍了大腿一下:“可不就是这个事儿嘛!” 看到她不经意间这么急了的动作,珞佳凝倒是觉得这位娘娘带了点可爱的气质,说话便和缓了些:“不知道娘娘寻我是为了什么?” “我不想和太子妃娘家结亲。”密妃断然道:“倘若是以前,我被猪油蒙了心,许是还会巴结他们家。可是现在。我不想了。” 如今她的妃位已经拿到,她十分满意现在的状况,即便是不求人也能有个安稳日子,且还能庇护自己的孩子们。 她已经知足。 现在太子妃拉拢她的举动,她非常不喜欢。但她又不能太过明目张胆地拒绝太子妃,那样显得她不识好歹,很可能会让太子起了念头要针对她的儿子们。 密妃自己倒是无所谓了,就怕孩子们被太子“惦记”上。从她多年的观察看来,太子这个人睚眦必报很记仇,真被他记恨了没什么好果子吃。 所以她想求四福晋帮忙指一条明路。 不管怎么说,儿子的前程和幸福都很重要。 珞佳凝其实本来是不会去管密妃这边的事情的。 但是,她听胤禛说,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十分懂事,时常护着自家四哥。有人在歪头说四哥坏话,兄弟俩也会据理力争,不让人说四哥半个字儿的不是。 珞佳凝不为自己,为了自家四阿哥,看在两个懂事弟弟的份上,她也会尽量帮一帮密妃。 “既然如此,娘娘不如先拖一拖。”珞佳凝想到了刚才自己去乾清宫的那一趟:“我刚出月子,已经一个月没出过门了,现在外头情形如何我也不清楚。若娘娘可把这事儿拖上一个月,许是能出现转机。” 密妃知道四福晋是个聪明的,忙问:“福晋这话怎么说?” 珞佳凝道:“有个事儿,皇阿玛与我提了,还没和旁人提起来过。下个月皇阿玛巡幸畿甸,会带几个皇子同去。我想办法让皇阿玛带着十五弟十六弟同去吧。” 原本拖上一个月,就有可能出现转机。 倘若能让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再跟着皇上身边绕这么一圈,说不定皇上那边就能给十五阿哥定下什么人。 只要皇上心里有了主意,那就不是太子妃能决定的了。 其实皇上本来就说了可能会带着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同去,只是没定下来而已。 但是,珞佳凝已经提前透露了消息说皇上会带人去畿甸,就不方便再说自己看过那个名单、和皇上谈论过名单的事儿了。 这样就显得她“太特殊”了,很容易给四阿哥招黑。 倒不如先不说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的事儿,只说帮忙提一提。反正能成的事儿,后面顺水推舟就行。 密妃感激不已,拉着四福晋的手不肯撒开:“孩子的事儿就先托付给四福晋了。” “我也只能尽力而已,皇阿玛的决定,哪是我们能左右的?”珞佳凝道:“十五弟对我家四爷一向友善。四爷说过,十五弟十六弟和十三弟十四弟年龄相仿,当年一起在学堂也都很合得来。弟弟们的好,四爷都记得。” 她这样简简单单就把“功劳”都推给了四阿哥。 密妃记得了,暗中想着往后得让儿子们继续对四哥更好一些,笑道:“四福晋这次来得久了,我也不多留你了,免得遭人闲话。倘若四福晋有什么事儿,自来我宫里吃点心就成。” 珞佳凝发现,这个密妃现在站在高位后,倒是心思通透了许多。 可能是为了儿女谋算多了后,做母亲的都能变得愈发坚强也愈发能看透世事吧。 珞佳凝这便起身离去。 路上的时候,身边的几个丫鬟对四福晋被密妃留下来说话感到疑惑,不知道四福晋和密妃说了些什么。 但是,有关别的主子们的话题,珞佳凝是不能随便提到的。 珞佳凝就笑道:“密妃娘娘那儿有个可心的伺候的人,娘娘有心给她找个好人家,一时间寻不到人。想着我平时有铺子田庄,还有不少的管事掌柜,想着让我给她那可心宫女找个良配。” 绿梅在旁喃喃:“为什么要嫁人啊?我觉得做丫鬟一直跟着主子就很好啊。” 她并不喜欢嫁人的那种感觉。 在她看来,每天伺候好福晋,然后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就足够了,等到年老的时候,就跟宫里的老嬷嬷似的,跟在主子身边,吃好喝好,不用操心一大家子夫家的事儿。 这才最为闲适。 翠莺道:“即便跟着主子,也可以自己生儿育女,不影响的。往后自家的孩子们继续照顾主子的孩子,这不一代代下去,都很好么。” 她的想法是,自己做个忠奴,自家的孩子也是家生子,继续伺候晖哥儿晨姐儿,一代代下去,关系都很好,简直很棒。 馥容见她们俩就这个事情都还能吵开,不由头大:“好了好了,这个不用提了,夫家自有安排。” 珞佳凝笑道:“馥容说得对。别说旁人了。你们几个的婚事,我已经心里有了数。” 翠莺奇道:“您还真给准备了啊?” “早就在观察了,已经盯住了好几个很不错的。”珞佳凝脚步轻快地说着:“回头给你们几个细细说说,你们就也不用羡慕旁人了。” 她早些年就有意把她们几个嫁出去,可是她们都舍不得她,非要跟着她多待几年。 结果就都成了大姑娘。 珞佳凝向她们几个作了保证,就算是让她们嫁人,也都是嫁给她身边做事儿的,这样一来,她们出嫁后依然可以跟着她。 翠莺羞得直跺脚:“福晋!谁羡慕那些人了?奴才最想跟着您,您不知道?” 馥容脸颊微红,倒是镇定些:“多谢福晋安排。” 她们坚信,福晋给她们找的相公,一定是能力强且人品好的。福晋对她们的心意,她们都知道。再没哪个主子像福晋这样真心对身边人的了。 所以即便现在福晋没告诉她们,选择的人是谁,她们却也半点都不担忧。 一旁的绿梅却是脸色惨白。 翠莺用胳膊肘捣了捣她:“福晋给安排好的,你还不知足么?” 绿梅揪着手指头:“可我真不想嫁人,我就想继续伺候福晋。” 翠莺虽然十分无语,但,人各有志,她也不好对绿梅的决定多说什么,只能不解地摇了摇头。 说着话的功夫,一行人就到了永和宫。 德妃正在这儿等着呢,见到四福晋来了,忙让人把她请了进来,又道:“你今天才刚出月子就跑来跑去的,也不怕亏了身子。”说着让人端了碗补汤来:“这是让人今儿一大早就熬上的,看看合不合口味。” 珞佳凝笑着应了声:“温度正好。想必母妃特意让人温着的。”她拿着碗地时候不经意一抬头,便看到了德妃花白的头发。 想当初,母妃也是一头乌黑头发,美丽温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岁月已经在她美丽的容颜上烙下了痕迹。 珞佳凝觉得心疼,强忍着心酸,把碗里的汤一饮而尽。 德妃微笑着看自家儿媳,看她喝完了,十分高兴,甚至亲自拿了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 晚上回到家后,珞佳凝把今日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告诉了胤禛。 “当时没办法立刻和四爷联系上,密妃这事儿又问得急,我就自作主张了。”珞佳凝道:“只是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胤禛十分赞同她帮十五阿哥一把这件事:“胤禑和胤禄都是不错的孩子,他们需要的时候我们搭把手,不为过。” 而且,当初十八阿哥故去的时候,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这两个哥哥的做法也让他十分动容。 旁的不说,这俩兄弟的亲情观念是很重的。在他们俩看来,护着兄弟简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所以胤禛方才对他们俩多加留意了些,还不时地把他们俩“照顾”他的行为告诉了四福晋。 那时候还只是随口一提而已,却没想到有了如今的这些境遇。 “你那般叮嘱密妃,倒是很好。”胤禛忍不住赞道。 珞佳凝便道:“我当时就想着,十五弟和十六弟的事儿,能帮一把就帮一把。旁的不说,我们多照顾她孩子一分,往后她也能多照顾母妃一分。” 胤禛听后一愣,不由笑了。 四福晋这个想法倒是和他不谋而合。 虽然他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德妃已经年纪越来越大了,现在初现老态。 而密妃还很年轻。 倘若密妃肯承他们夫妻俩的情的话,往后密妃在宫里就能多关照一下德妃。 宫中地位最高的一共有六位妃子,除去儿子已经不成了的惠妃和自己扶不起来的良妃外,还有四妃。 有密妃帮扶一把的话,德妃在宫里的日子能够好过很多。 胤禛望着自家妻子的笑容,觉得心中愈发熨帖。 有她在,他的母妃和弟弟妹妹们都越来越好了,每个人都过的很顺遂很开心,这就足够。 胤禛一个没忍住,低头吧唧在自家媳妇儿额头上亲了一口。 珞佳凝忍不住推他:“四爷做什么?” 这家伙又发什么疯。 胤禛看着她一脸嫌弃的样子,不由哈哈大笑。 他发现在自己眼中和心里,她这般的模样居然也十分漂亮。 他真是没治了。:,, 第148章 第 148 章 四福晋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又过了大半个月,她便生龙活虎,跟生孩子之前没两样了。甚至连身材都和之前一般无二。 妯娌们都啧啧称奇:“四福晋你是怎的保养的?我们山珍海味吃着,也没见能像你这样恢复如初的。” 珞佳凝自然不好说有“健康药水”这个东西,而且,这段时间她为了能够跟着去巡幸畿甸,每天都锻炼很长时间,这才有了如今的身材和康健。 面对着众人的惊叹,她也只能尴尬笑着:“许是那些滋补的药材正好对我的身体好吧。”好歹是把这个事儿给圆了过去。 至于让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跟去的事儿,倒是十分顺利。 康熙帝原本也有意让这两个儿子去锻炼锻炼,之前是有些不太确定要不要带他们。后来被四阿哥和四福晋提了几句后,他也觉得让孩子们多出去见识下挺好的,便在名单上添了他们的名字。 到了出行这一天,众人都要聚集在皇宫内,而后一起出发。 珞佳凝和胤禛天不亮就早早地起来了,把两个孩子都送进了宫里。 ——若是以前,她会把弘晖留在张家,方便读书。 可如今张家回了桐城老家,弘晖正好又在宫里和诸位年少的阿哥一起读书,她就索性把两个孩子都送来了永和宫。 德妃见到孙辈,开心得合不拢嘴:“哎呦,看看晨姐儿这小脸漂亮的……跟你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与四福晋说。 珞佳凝笑道:“我怎么觉得晨姐儿像她阿玛呢。” “胤禛可没那么好看!”德妃说道:“孩子如果像他,哪能那么漂亮?是吧晨姐儿?咱晨姐儿要像额娘一样漂漂亮亮的,可不能像你阿玛,丑兮兮的还整天板着个脸。” 婴儿不会说话,却好似知道抱着她的是自家亲人似的,即便在睡着,小脸儿甜甜的露着微笑。 德妃越看越喜欢,嘀嘀咕咕和睡着的小孙女儿说个没完。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在旁啧啧称奇:“得,四哥这样貌都成丑的了,那咱们俩这样儿,能看?”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互相对视着,都觉得母妃对四哥的样貌要求真是太苛刻了,明明是兄弟里最好看的一个,却被说成了“丑兮兮”。 五公主因为要送别兄嫂和弟弟们,也跟着进了宫。 这时候她看到俩弟弟这个模样,不由大笑:“四哥是好看没错。可你们得瞧瞧是和谁比啊?与四嫂相比,谁不是个‘丑’的?” 俩阿哥恍然大悟,齐齐朝着四福晋望了过去。最后得出结论——果然是因为四嫂太好看了,才显得四哥没那么好看啊! 珞佳凝望着这一屋子人的各种神色转折,哭笑不得:“今儿是比美来了?” 德妃在旁颔首:“看来八成是的。” 胤禛拉着自家媳妇儿的手就往外走:“我们去找皇阿玛去。不和这群只知道看外观的凡夫俗子多说话了。” 其他几人一起哈哈大笑。 胤禛把珞佳凝送到车子里让她多休息会儿,他则回头打算去找弟弟们。 结果还没折回永和宫,半路上遇到了十四阿哥,便问:“你十三哥呢?人去哪儿了?” 十四阿哥正打算去找五阿哥说说话,毕竟兄弟们要一段时间见不到了,闻言左右看看:“没瞅见十三哥。刚才我俩一起出来的,他说他直接找皇阿玛那边,旁的我就不知道了。” 胤禛刚才送珞佳凝去马车那边,就已经知道康熙帝这个时候应该是等在了即将出发的庭院周围,便没往乾清宫去,而是朝着车马那边行去。 即将到达车马聚集之处时,他巧遇太子,顺口问了句好。因为想找十三阿哥,胤禛就没多停留,继续往里走着寻人去了。 七转八转地找了许久。胤禛终于在那些马匹的附近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你在这里做什么?” 十三阿哥这个时候正俯身盯着康熙帝的马匹仔细看。 胤禛就俯身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 “四哥。”十三阿哥指着马镫的上方说:“你看这里是不是有点卡扣坏了?怎么瞧着有点点歪。” 马镫是用皮革材质与马鞍固定在一起的,现在十三阿哥指着的位置就是马镫和马鞍之间连接的皮革部分。 胤禛略看了几眼,发现十三阿哥说的属实,便轻轻应了一声。 十三阿哥当即开始挽袖子:“我给皇阿玛调整一下,免得一会儿皇阿玛骑马的时候容易摔到。” 起码驰骋起来后,脚是要踩在脚蹬上面的。倘若马镫的连接处出问题,骑马之人一个不稳很容易摔下马匹。旁边若是还有其他马匹的话,如果出现踩踏,恐怕会危及性命。 胤禛却是有些犹豫:“我们赶紧走吧。倘若这个东西有问题,直接告诉梁九功他们,让人来弄就行。没必要我们自己动手。” 他还有一个顾虑。 皇阿玛的东西,岂是能随意乱动的?一个不小心怕是会被问责。 更何况皇阿玛的脚蹬这些东西一般说来都是有人专门提前查看过的,怎么会忽然歪了?别是有什么旁的细节他不知道。 再说了,这儿没有多少人在四周。 宫人们帮主子们提前整理好这些东西后,就不能再在这边停留了,只能在放置这些东西的场地外沿静静等候。 直到一会儿主子们陆续归位来到自己的马匹旁边,宫人们才能随行在侧,不然的话,这会儿时间是没有谁能守在这里的。 胤禛认为,小心为上,他觉得这种事情不要掺和进去为好。不然有个什么事儿都说不清楚的。 十三阿哥却道:“不过是给皇阿玛帮忙调整一下而已,举手之劳,没什么大事。”说着就开始动手调整起来。 胤禛无法,只能陪他,却怕他被有心人给利用,便在不远的地方站着。 这时候梁九功从旁边匆匆而过。 胤禛索性喊了他一声,也当是提醒十三弟了:“梁公公,这般忙着可是去找皇阿玛?” 梁九功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扫了一眼,说道:“眼看着就要到启程的时间了,各处宫人都在到处找各位主子。奴才也得赶紧去叫万岁爷才行。刚才巧遇二皇子,他说皇上可能在这里,奴才便来了。” 虽然太子已经默认要恢复东宫之位了,可是诏书一日不下,他就还不是正儿八经的太子。 梁九功有时候依然称呼一声“二皇子”。 胤禛了然,又和他简短说了几句,梁九功便快步离去。 正好这时十三阿哥也已经把马镫弄正了,兄弟俩看这会儿快集合了,就又去了趟永和宫给德妃他们道别。 众人都到齐了后,康熙帝与诸位阿哥慷慨激昂说完一番话,正要上马,却眼尖地发现马镫上马的皮革有点问题。 居然有一道很深的划痕。 因为是用利器所割,这个划痕不仔细看是不太明显的。好在康熙帝仔细惯了,看着这儿不对劲就多瞅了几眼。 康熙帝沉默片刻,盯着那一处半点也不挪开视线。 梁九功察觉了不对劲,刚要走过来细问,却被一旁的太子抢了先。 “皇阿玛!”太子当先凑到康熙帝跟前,轻声问道:“您怎么不上马?是不是身子不适,要不孩儿扶您上去?” 这个说辞让康熙帝十分反感,搞得好像是他已经年纪太大了连马背都无法正常上去。 康熙帝寒声说:“不必。”又叫了梁九功来,吩咐道:“换一个马镫马鞍。” 因为要出行,宫里负责马匹的宫人都在旁边候着,而且这些用句都多备了好几套在旁边放置,为的就是万一哪个主子对自己坐骑的配置不满意了,可随时调换。 梁九功忙让旁边的人给康熙帝换了一套马鞍马镫。 他正要让人把之前被皇上嫌弃的那一套给拿走的时候,康熙帝却指着刚换下的那一套道:“把它也带上。” 生怕有人暗中对这个东西再作手脚,他又加了一句:“放到四福晋车子上去,让她帮朕看着。” 梁九功忙应声而去。 因为吉时已经到了,再不出发就要误了吉时,康熙帝就没在这个时候多说什么,而是大手一挥命人即刻出发。 这第一天的出行颇为顺利。 傍晚的时候,众人来到了一个镇子上,暂且歇脚。 康熙帝进了屋子后,让人把四福晋车上的那一套被替换下来的马具给拿了来,关上房门独自查看。 许久后,他把梁九功叫进了屋子,正打算细问,却听外头有人笃笃笃叩门。 高声一问,却是太子。 康熙帝便让梁九功暂时侍立在旁,出声让太子进屋来了。 太子进屋就笑:“皇阿玛,儿臣让人准备了上好的烤肉,您要不要来尝一尝?”说着他目光一转,望向了桌子上的马具,不由奇道:“这不是皇阿玛之前那一套吗?怎的这个时候拿出来了?莫不是这个东西有什么问题?” 康熙帝本不想和他说那么多。 毕竟这个事情还暂时没有头绪,倘若先说出去了,很多后续的事情不太好处理。 谁知道太子也是眼尖,一下子看到了马镫上面的皮革上有划痕。 不等康熙帝让梁九功把东西收起来,太子眼尖手快一把拽住马具,指着那个划痕说:“皇阿玛,这里怎的会有这么一道深深的痕迹?” 说罢,他大惊失色:“幸好皇阿玛英明,尽快替换了这个东西。不然您骑在马上,万一这一处断裂,岂不是要遭遇危险!” “正是如此。”看儿子已经发现了,康熙帝就也没有继续遮掩什么:“也不知是什么人如此歹毒,居然敢暗害朕!” 其实他当时就想要问责的。 只是吉时已到,倘若当时就发作的话,怕是这一次的畿甸之行就没那么顺利了。 而且,负责准备的宫人们都围在马匹和车子那个场地的外沿,进进出出其中的基本上都是要跟着出行的人,旁人等闲进不到那个场地里去。 大致来说,动手的人应该就在这个队伍里面。 当然了,也有极小的可能是留在宫里的人趁人不备溜进去干的。左右老三和老五都还在宫里,倘若真是留在宫里的人做的,他们二人也能帮忙即刻处置掉。 康熙帝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太子望着皇上那冰冷的神色,有些犹豫地说:“皇阿玛,有些话儿臣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康熙帝:“你说。” “儿臣曾经想去马匹那边寻找皇阿玛。”太子轻声说道:“谁知在那边见到四弟和十三弟站在皇阿玛的马匹旁边,儿臣就没过去。只是儿臣不明白,四弟和十三弟在那边究竟意欲何为?” 梁九功听后,眸光微动。 他忽然想起来,出发之前自己四处寻找皇上的时候,正好就碰到了太子。 当时太子确实是在那些马匹和车辆附近没错,他也确实在那附近。 可问题是,当时让他去到那些马匹车辆周围找皇上的,正是太子。如果不是太子说皇上兴许在那边的话,他也不至于就走到了四阿哥和十三阿哥的旁边去。 梁九功隐约觉得这事儿不太对劲,却又一时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候康熙帝的语气已经沉了下来:“胤禛和胤祥?” “正是如此。”太子说了后,话锋一转又道:“其实当时梁公公也去了那边,梁公公也应该看到他们二人了。是不是,梁、公、公?” 梁九功心中一凛,这才明白自己在这个局中处在了什么位置上。 他确实看到了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在那边弄马镫。 他当时的感觉是十三阿哥在帮着把那马镫弄好,可是不知道怎么的,现在看到的却是有了一道划痕是坏的。 梁九功有心想帮两位阿哥说话,但没真凭实据,他也不好多讲什么,只能先照实回答了太子的话:“……没错。奴才当时确实看到了两位阿哥在那边。” 康熙帝沉声问:“胤禛和胤祥都对马镫动手了?” “这倒没有。”梁九功回忆着说:“四阿哥在旁边催促十三阿哥,而十三阿哥停下来在马镫边站了会儿。” 康熙帝又问:“只是站了会儿?” 梁九功就没回答。 太子便道:“当时儿臣倒是看见了,十三弟一直在摆弄马镫,挺长时间。后来他走了,儿臣便也离去。只是儿臣离得远,并不能看清楚十三弟在做什么。梁公公离他们很近,许是看到了他有没有对马镫动手脚。” 康熙帝抄起手边的茶盏对着地面狠狠砸了过去。 太子忙说:“皇阿玛,儿臣现在还有事。您仔细问梁公公就是,左右这事儿没儿臣的事情,儿臣告退。”说着就出了屋。 康熙帝看到房门闭合,招手让梁九功近前来,仔细询问当时情形。 “皇上。”梁九功轻声说:“当时奴才确实看到两位阿哥在马镫旁边没错。可是,奴才觉得当时十三阿哥是在把那东西弄正。不像是在弄坏啊。而且,他手里什么趁手的利器都没有,那马镫的断口整整齐齐……” 康熙帝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话:“那你当时是看着胤禛和胤祥走的吗?” 梁九功:“……这倒没有。奴才经过瞥了两眼,觉得阿哥们没什么坏心思就走了。” “既然是没看完,那这事儿指不定就是胤祥的错。”康熙帝有些不耐烦地说:“你未观全貌,不要口说无凭。” 梁九功忙说:“但是十三爷真不像是在做坏事啊!” “这事儿是胤礽从头到尾都在看着的!”康熙帝忽地拔高了声音:“不是胤祥的错,就是胤礽的错!难道你要朕怀疑太子吗?” 梁九功赶紧弯腰:“奴才知错,还请皇上恕罪。” 康熙帝到底是年纪大了,动不得气。这么一遭发怒,好一阵子才平静下来。 他望着眼前这个跟了他几十年的老人,缓声说:“你以往从来不会对朕的这些儿子的所作所为做出评判。好的坏的都不说。如今这是怎么了?事情没看完就急着帮胤祥说话?” 梁九功赶紧跪下,磕头说道:“许是奴才年纪大了,容易心软吧。奴才是看着敏妃娘娘去世的,也是看着十三阿哥是如何对着敏妃娘娘怀念至深、因为怀念敏妃而悲痛到茶饭不思的。那时候十三爷整整瘦了一大圈,整个人看着都要不行了……这可真是装不出来的。奴才便想着,十三阿哥这般至孝的,应当不至于做出这种对长辈不利的事情来,这才多嘴说了句。” 提到当年十三阿哥生母敏妃去世的那一遭,康熙帝有些晃神后,终是心软了。 胤祥那孩子十分孝顺,当年敏妃去世,他身为儿子悲痛至极差一点也跟着去了,若非有胤禛和德妃悉心照料,这孩子怕是那一年都撑不过去。 想来,这样的孩子也不至于会谋害他这个父亲? 康熙帝思来想去,到底是没有把胤祥叫来训斥,而是对梁九功说:“你去跟胤礽说一句,朕让人查过,胤祥当时不过路过而已,没有带利器。这事儿他不必再多说了。” 梁九功慢慢起身:“奴才遵旨。奴才马上就去办。”说着赶紧出了屋,从外头把门带上。 出屋后,梁九功望着眼前的屋宇,不由沉沉叹了口气。 相较起二皇子来说,他确实觉得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良善,无论如何,两位阿哥不会做出来坑害兄弟的事情。所以刚才他忍不住开了口。 无奈皇上不相信。可见皇上还是对二皇子存有极大的父子情意的。 他也只能盼着,二皇子恢复太子之位后,能够善待其他阿哥们吧。 这些阿哥们基本上都是他眼皮子底下一点点长大的,他真不想看到有谁会对亲兄弟下手。 等到梁公公走后许久。 康熙帝又叫来了几个人,吩咐他们:“你们兵分两路,一边在这边查有没有人暗中接近过朕的马。另一队人赶紧去一趟京城,找胤祉,让他帮忙彻查当时有没有人偷偷接近过朕的马并对马鞍马镫动手脚。速去。” 其中一人跪在地上低声询问:“为何找三爷?臣等认为,三爷与太子殿下过往甚密,倒不如五爷来得公正廉明。” 胤祺? 康熙帝想到那个温和的孩子,和他那清朗无阴霾的笑容,不由摇头:“胤祺这孩子素来不喜欢纷争和打杀。这事儿不让他接手,就交给胤祉吧。”左右胤祉往后是要辅佐太子的,早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那人迟疑了一下,没多说什么,带着人应声而去。 第二天一早,康熙帝对自己的东西被割坏只字不提,甚至还和四阿哥谈笑风生。 太子把一切看在眼里,什么都没多说,只若有所思地望着京城的方向。 这天终于到了目的地。 此处是一片广阔的庄稼地,地边有两个庄子和一处果林,正是众人此行的目的地。虽是畿甸,但是这儿再过去一点就是冀州了,距离紫禁城倒是距离颇远。 康熙帝这边得到消息,随行的人中没什么问题。反倒是京城宫里,有个小太监当时偷偷“潜入”过那些马匹车子停置的地方。经过三阿哥仔细审问,东西就是被他割坏的。凶器也已经找到,马上命人送过来,已经在半路上了。 康熙帝静等凶器的到来。 太子知道此事后,主动说要亲自过去把三阿哥的信件取回。 “儿臣是从三弟给儿臣的信件中知道此事的。”太子面对着康熙帝,躬身说道:“此事非同小可。儿臣担心皇阿玛的安危,也担心那证物在半途中会被歹人盯上。特请亲自过去把证物拿回,也免得有人想要趁机对证物下手。” 康熙帝抬指轻拍桌案:“你觉得会是谁?” “左不过是大皇兄或者是八弟了。”太子莞尔:“除了他们俩,旁人也不会对皇阿玛怀恨在心。” 康熙帝肃容点点头,当即命太子去将证物取了回来。 因证物已经送出宫了,太子一行快马加鞭,一去一回不过一天的功夫而已。他下马后立刻求见康熙帝。 此时已经到了晚上,康熙帝将那小太监所用的匕首拿到手中仔细观看。此物应该是仔细打造的,比一般的匕首要宽,但是薄如蝉翼削铁如泥。 仔细对比,与那皮革上的割痕正好相符。 康熙帝顿时眸色凛冽,厉声吩咐:“去,给胤祉说,把此恶徒凌迟处死!”又道:“让人去胤褆府邸,鞭笞二十!” 梁九功听了,忍不住问了句:“皇上,真就是大皇子做的吗?” “不是他还能是谁?”康熙沉声道:“痛恨朕且能知道朕动向会用哪匹马的,都是朕身边的人。唯独他和胤禩对朕存有异心。胤禩这次已经被带了出来,唯独他!” 梁九功想说,大皇子必然不知道,如今人已经禁足那么久了,怎可能知道宫里的事情。 但是一想到大皇子的生母惠妃…… 梁九功就半个字儿都没多说了。 他生怕自己讲得太多的话,会连累到惠妃娘娘,也连累到自己。于是只能叹息一声,躬身出了屋子。 待到梁九功出屋后,康熙帝卸去满身的戾气,神色渐渐放松下来,颓然之色顿显。如今的他,也不过是个疲惫的老人模样而已。 康熙帝从随身携带的小箱子里拿出一个卷轴。 上面书写的,正是胤礽太子复位的诏书。 其实这个诏书他早就写好了,迟迟都没有发出来。因为他实在不确定,自己这一步走得是不是真的正确。 康熙帝抬指抚上上面的“胤礽”二字,轻声呢喃:“朕这一步,究竟是对,还是错?” 他自己也不肯定。 胤禛对这件事从始至终都采取了冷眼旁观的态度。 而十三阿哥,甚至不知道最近有这么一件事牵扯到了他的身上。 这天晚上,十三阿哥兴冲冲过来找四福晋,笑着说起来今日找到了一处不错的玩处:“……旁边那个果林有趣得紧,现在果树抽出来枝丫,颇有意趣。今儿十五弟还问我,那些果子什么时候长出来。我和他说需得等几个月,他小子居然不知道!” 十三阿哥哈哈大笑。 笑了半天,他发现四哥四嫂都没有附和他,不由得有些茫然。 “你可长点心吧!”胤禛想到近日来的暗流汹涌,就不由得想要揍这个弟弟一顿:“之前我和你说过,不要随意动皇阿玛的东西。你不听!这一次,你差点折在里头!” 十三阿哥听后有些疑惑:“四哥你在说什么?” 胤禛正要发怒,珞佳凝抬手朝他示意先别提。而后珞佳凝把十三阿哥喊到了身边,低声和他说了最近大致的事情。 这事儿,他们夫妻俩也知道的并不确切。 是前些天梁九功在过来送吃食的时候,趁着旁边没人,简单提了几句。夫妻俩这才心里有了数。 胤禛最近也暗中安排了人回京去,细观这个事儿的动向。 他一直在等这件事的结果,今日得知他们这边完全没事,他越想越后怕,忍不住就斥责了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也没想到当时自己的一个好心的举动,居然会惹出来那么大的祸事。 他忙正襟危坐,额头上冒出冷汗:“那、那四哥觉得这事儿应该怎么办?我、我要不要找皇阿玛去解释解释?” 胤禛甩开他抓过来的手,冷哼一声:“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警醒着点!” 十三阿哥知道四哥发怒也是为了他好,但他这个时候有点不敢去惹四哥,便转向了四嫂。 “解释倒是不必解释了,不然你就把梁公公害惨了。”珞佳凝道:“只是,你这般私自去动皇阿玛的东西,皇阿玛心里肯定也有怨气。毕竟你身为阿哥都不知道仔细注意点,结果给了旁人参你的借口。之后一段时间你小心点,皇阿玛可能在旁的事情上找你出气。” 十三阿哥叹息道:“那我就不多做什么了,静等着皇阿玛的处罚就算。” 这时候敲门声响起。 伴随着的,是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在外的询问声:“四哥,四嫂,你们在吗?” 其实之前珞佳凝特意遣了人去叫十五弟和十六弟,原本有事情和他们谈的。 十三阿哥来的巧了,正好胤禛得知那件事怕是已经没事了,正想训他,撞在了枪口上。于是关门把十三阿哥说了一通。 现在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来了,胤禛索性把十三阿哥叫了出去,继续训。 而珞佳凝则留在屋里和两个弟弟详谈事情。 今天白天,珞佳凝跟着皇阿玛他们在周遭走了一圈,现在倦倦的不想动弹,索性坐着。就让两个弟弟也坐。 二人都已经是十几岁的少年了,长得人高马大的,眼看着个头都要比康熙帝高了。 珞佳凝微微笑着:“想当初四爷在十五弟这个年龄的时候,都已经大婚了。十五弟如今却还没有福晋。” 十五阿哥来之前,就已经得了母妃密妃的叮嘱,说来畿甸这一趟,但凡四阿哥和四福晋问他什么,他都尽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特别是四福晋。 若他觉得四福晋和他说的话怪异,他也得忍着,尽量能说什么都说出来。 虽说母妃没有明着提是什么事儿,但十五阿哥到了这个年纪,也知道自己的婚姻大事是母妃最担忧也最关心的。 眼看着四嫂说起来这个话题,他当即接道:“四嫂说的是。弟弟这个年纪,是到了成家地时候了。” 十六阿哥疑惑地瞥了眼自家哥哥——之前没听哥哥说着急成亲啊,怎么到了四嫂这里又变了话? 珞佳凝忽略掉十六阿哥的眼神,径直寻了十五阿哥说话:“十五弟平时也见过不少贵女,或者是也听密妃娘娘提过不少人家的女儿。你们可有甚中意的?” 她可不想乱点鸳鸯谱,最好是问清楚了再行事。 所以现在她就想着,在向康熙帝暗示明示之前,先问过了他们母子有没有说过什么才好,免得真寻了好人家的女儿,他们自己不喜欢,那就难办了。 珞佳凝是以防万一所以问一问。 谁知听了她的话后,十五阿哥腾地下脸红了起来。 珞佳凝觉得这事儿有戏,忙问道:“十五弟可是想到谁了?” “倒也,倒也不是。”十五阿哥刚才还流利着的口齿,一下子变得磕磕巴巴起来:“就是,曾经在一次宴席上,见过瓜尔佳家的女儿。那女孩儿,挺、挺好的。弟弟一直记得她。” 珞佳凝顿时头大如斗:“你说的是都统石文炳的女儿吗?” “不是啊。”十五阿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是员外郎博色的女儿。” 原来如此。珞佳凝一怔:“都姓瓜尔佳氏?” 十五阿哥不解:“什么‘都’?我只说了她一个啊。” 珞佳凝笑道:“没什么,我就顺口一提,说错了而已。弟弟莫要放在心上。” 其实,珞佳凝想到的是太子妃也姓瓜尔佳。 也就说,太子妃当初想要介绍给十五阿哥的她的亲妹妹,自然也是瓜尔佳家的女儿。 只是她提到的“瓜尔佳家的姑娘”和十五阿哥心里所想的那个瓜尔佳家的姑娘,并不是同一个人。 但姓一样,这就好办些了。 有时候这种巧合的状况可以引出不少巧合的效果来。 “十五弟的事儿,嫂嫂记在心里了。”珞佳凝叮嘱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你们切莫对旁人提起来这个瓜尔佳家姑娘的事儿,万事等我这边安排好了再说。” 不然让太子那边知道了还有一个“瓜尔佳家的姑娘”,这事儿办起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等到这兄弟俩离开后,珞佳凝想想事不宜迟,就出了门找四阿哥,打算再问问博色家具体情况。 谁知她没寻到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只揪住了在旁边偷偷练剑的十四阿哥,只能问了他。 “博色啊。人还不错,比较中庸做事儿可靠。”十四阿哥斟酌着说:“对四哥挺好的,前段时间四哥不是提议皇阿玛复立太子么,他还悄悄提醒四哥,做人要收敛锋芒一些,不好锋芒太露,免得被人盯上。” 当时四阿哥提议复立太子,大有和八阿哥党派作对的意思。 博色这般小心提醒,想必也是不想四阿哥被人背后诋毁。 十四阿哥又道:“博色还是比较靠得住的,只是官儿不算特别大,就算有时候想要帮四哥几句,也人微言轻,索性就不说了。” 其实四阿哥也曾经说过博色此人。 当时不过随口说了说,赞了几句这是个聪明人,不随意站队。无论哪边出事儿,他都能撇得干干净净。 珞佳凝这便心里有了数,无论如何,博色这一家的立场是挺好的。最起码不是那种在背后给四阿哥捅刀子的人。而且他们行事小心谨慎,不会成为十五阿哥的包袱。 密妃叮嘱过,给十五阿哥找福晋,人好家世好就行,只要不与太子那边沾上,她就满足。 珞佳凝觉得博色的女儿还挺适合的。 康熙帝年纪大了,带着孩子们出来这一趟,选择的地方并不是特别远。 畿甸就在京城周遭,说不定过段时间大家就会回去。 珞佳凝想着事情总是越拖越麻烦,于是在这天晚上大家相聚的宴席上,打算趁着机会把十五阿哥亲事这件事儿说一说。 最好能得皇上一个准话。 可惜的是,胤禛自从出去训斥十三阿哥就一去不回了,直到珞佳凝来了宴席后,他才姗姗来迟。 搞得夫妻俩都没来得及提前串一串词儿,只能眼神示意一番。 珞佳凝不悦地横了他一眼:自家弟弟,你下嘴轻一点。犯得着骂那么久吗? 胤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就是因为是亲弟弟,结果训得狠了点,这才刚刚结束。 这时候,十三阿哥灰头土脸地来了宴席上,看到自家嫂嫂,忍不住也抛了个眼神过来:四嫂,四哥他简直不是人! 那小眼神哀怨的,直接把珞佳凝给逗笑了。 康熙帝正因为马镫割痕和儿子们的事情而心里郁闷着呢,冷不防看到了四福晋开心的笑颜,忍不住问道:“老四媳妇儿高兴什么呢?说来给朕听听,让朕也跟着开心开心。” 珞佳凝自然不可能提起来十三阿哥的事儿。 现在这个时候,十三阿哥是重点保护对象,可得护着他把他塞到墙角里,最好是让皇上一眼也看不到他。 于是珞佳凝应声的时候,索性提起来了十五阿哥那一茬:“皇阿玛,儿臣是想起来之前十五弟与儿臣说的一番话了,方才这样高兴。” “哦?什么话?” 珞佳凝笑道:“十五弟那时候参加除夕家宴,看到了满树的腊梅,对着一株紫色梅花说‘女儿家若是簪朵这个花,倒是好看得紧’。” 十五阿哥有些不安地挪了挪身子。 他没说过这话,不知道为什么四福晋会提起来。 但是,秉承着对四福晋的信任,他稍微不安后还是选择了一言不发,静坐在位置上。 太子就在康熙帝身边坐着,闻言微笑:“四福晋笑得好奇怪,十五弟这话也没什么特别的。” 忽然他想到了,太子妃娘家想要把女儿嫁给十五阿哥,忙说:“虽然话语没什么特别,但是十五弟讲出来,就有点意思了。” 康熙帝便问太子:“有什么意思?” “平常男人都不会注意到女孩子簪什么花好看。”太子说道:“十五弟想到这一点,莫不是想娶嫡福晋了?” 康熙帝有些高兴:“小十五是该成亲了!” 珞佳凝便道:“皇阿玛,儿臣还没答您刚才那句话呢。” 康熙帝笑问:“那你说说看,刚才你高兴什么?” “就在前些日子离京前,儿臣曾经看到过瓜尔佳家一个未出阁女儿作的画,画的正好是紫色腊梅。”珞佳凝缓缓道:“而后刚才儿臣见到了十五弟,莫名想到了他说紫色腊梅适合女孩儿簪着,便想着,这不是有缘是什么?” 太子一听瓜尔佳家,顿时眼睛一亮。 他只当太子妃和四福晋暗中通过信,当即起身离席对着康熙帝拜了下去:“皇阿玛!儿臣以为,瓜尔佳家的嫡女与十五弟十分般配。且有了紫色腊梅这一巧合,正说明了二人有缘。皇阿玛何不成全了这个姻缘?” 十六阿哥坐立不安起来。 十五阿哥抬手按了按弟弟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康熙帝哈哈大笑,因为有了个喜事的出现而让心里的阴霾少了许多:“既然真有那么巧的事情,不如朕就成全了这事儿吧。另外,朕记得宫中库房正好有一对紫色梅花的耳坠,正好赐给瓜尔佳家的女儿,算是信物。” 以前密妃曾经和他说过,她让四福晋帮忙相看好人家的女儿。 康熙帝便想着,四福晋这个时候说起来这个事儿,莫不是之前与密妃商议过? 珞佳凝起身福礼:“那儿臣就代员外郎博色和他女儿谢过皇阿玛了。” 太子闻言一愣:“博色的女儿?” 太子妃的父亲是石文炳,虽和博色同为瓜尔佳姓,却不是同一家。 珞佳凝也面露疑惑:“是啊,那画了紫色梅花的正是博色大人家的嫡女。皇阿玛赐婚的,便是博色家的女儿。太子殿下刚才所求的,难道不是吗?” 太子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珞佳凝则摆出来一副茫然的模样,唇角含笑地望着他。 事实上,珞佳凝是先看到员外郎家那个女儿画的那副梅花,刚刚才会特意说的那番话。 若康熙帝去查,定然可以查到确有此画。 前后说辞毫无半点违和,紫色腊梅对的上,且皇上一言九鼎绝无反悔的说法。 这桩亲事,就这么定了。 并且,提议“赐婚”的是太子,而不是她。她只不过提起来了这两边而已,没说什么实质性的话。 就算太子想要发火,也迁怒不到她身上,只能他自己生闷气罢了。:,, 第149章 第 149 章 十五阿哥没料到自己有机会娶到心爱的姑娘,回屋的时候走路都是飘着的,嘴角还带着一丝傻笑。 十六阿哥冷不防看见哥哥这么痴傻的一面,都给吓着了:“哥?你没事吧?若是不愿意的话,我们不如写信给母妃,看她有什么意见。” “说什么傻话呢,我能有什么事。”刚才在宴席上故意装作板着脸,可是辛苦死了,现在好不容易能放松表情,十五阿哥上扬的嘴角怎么也放松不下来:“我这是高兴,高兴懂吗?” 十六阿哥看着哥哥那跟傻子一样的表情,实在瞧不出有什么“高兴”的一面在。 不过—— 提到写信,十五阿哥忍不住叮嘱十六阿哥:“我们来往的信件指不定会不会有人截了看。你别什么都在信上和母妃说。我们回头再告诉她。” 十六阿哥连连点头:“那你的婚事……” “消息传到宫里的时候,会有人在她耳边吹凉风说是四福晋的主意。”十五阿哥想到那些原本打算拿捏他婚事的人,不由冷笑:“这些人的目的没有达成,少不得要挑拨离间说四嫂的坏话。不过你放心,母妃一听说婚事是四嫂安排的,定然放心。” 十六阿哥连连颔首。 兄弟俩简短商量好就没再提起此事,免得隔墙有耳再听了去。 珞佳凝回屋的路上就没那么轻松愉快了。 胤禛从走出宴席后就自始至终绷着脸,好似谁欠了他几百万似的,从头到尾没个笑脸。 珞佳凝还在掂量着十五弟的婚事,想着太子和太子妃到时候脸色会如何难看,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胤禛斜睨着她,淡淡冷哼:“还敢笑。万一出点什么岔子,你是两边不讨好!” 他之所以这会儿这么严肃,纯粹是担心的。 刚才珞佳凝和太子的那一番对阵,他之前毫不知情,所以半点也没能帮上忙——不知情的情况下,他根本不敢开口,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没能帮忙反而误了事。 在他看来,她这一次也算是运气好,得了个良善的结果。 要知道太子并非善类。 倘若一个不小心,她误入了那人的陷阱里,反而得不偿失! 胤禛越想越后怕,对着自家媳妇儿的时候自然也摆不出来好脸色了。 珞佳凝知道,自己没能和他商量一下,倒是让他担心了,这才使得他如今紧绷着脸。 但是当时的情况实在紧急。 机会这种东西,十分虚无缥缈,转瞬即逝。一旦抓住了,就如今天这般,顺利而且让人拿不住半点的错处。倘若没抓住错过去了,下一次机会还指不定何年何月,反而误了事情。 “四爷今天晚上是不是没吃饱?”珞佳凝笑眯眯问身边人:“若是没吃饱,等会儿我让厨里另做点东西给你,免得晚上饿着再不舒服。” ——很显然,她故意把他现在这个模样曲解为“饿得不高兴”了,想缓和两人之间的气氛。 胤禛顿时心软,却还是故意板着脸:“你这般行事,一次两次还能靠运气。三次四次怕是就要自己栽进去了。” 皇家的人,哪一个是省心的?不管聪明或者是愚钝,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自己的小算盘。 更何况对方是太子!一个在皇阿玛亲自教导下,心中藏了许多年帝王算计的人! 珞佳凝伸手挽住胤禛手臂,温声说着:“哪里就那么吓人了?我不过是试探一下而已。他愿意上钩,那这事儿顺理成章就成了。若是他不上钩,我就把那件事当做一个引子,亲自向皇阿玛去求就是。” 胤禛知道她这纯粹是事后编瞎话。 俩人老夫老妻了,她那些小点子哪里骗得过他? 从她一开始的那些话起,就已经给太子挖了个深坑,就等着太子往下掉。 那太子也真给面子,居然真跳了! 太子不傻,只能说她挖的坑实在是太准确又太深了些。 “往后不准再这样贸然单独行事了。”胤禛越想越后怕,生怕她一个跟投栽过去,他会护不住她:“往后需得和我商量过后再说。最起码有我在的话,出了事我能给你挡着。” 珞佳凝听后,知道他是真的关心她,心里温暖得很,不由抓紧了他的手臂,歪头靠在他身侧。 “好。”她轻声说着:“往后我一定听四爷的。” 她一向独立得很,甚少这样软声软语地和他说话。 胤禛本来想绷着脸不理睬她的,闹不住她这样乖巧的样子,他的冷脸顿时就有些绷不住了,轻笑一声和她一同回了屋。 畿甸距离京城并不远。 众人在这边玩了几日后便启程回京。 珞佳凝刚上了车子不久,就听到有人笃笃笃敲她马车车壁。 她下意识地以为外头是四阿哥,便道:“我要睡了,四爷若是有事的话一会儿再说吧。”语毕打了个哈欠。 她是真的有点困,所以直截了当地这么和胤禛说话。毕竟他也知道,昨儿晚上俩人闹了大半宿,天都有些亮了她才堪堪睡着。 本来讲好了在车上他不来打扰的,谁知又来了,她就有些困倦后的气不顺。 谁知,外头传来的声音并非是四阿哥的。 “弟妹好兴致,马车颠簸居然也能睡得香。”太子的声音从车外传来,有一点模糊的不真切感:“我倒是不想在这个时候来吵弟妹,只是不知道回去后还有没有机会说话,只能这个时候来打扰一下了。” 珞佳凝是真没想到会是他,只能撑着瞌睡的眼皮打开车窗帘子,朝着外头露出一个不太真切的微笑:“二皇兄说笑了。你应该听出来了,我是在和四爷说话。真不知道是你所以我语气冲了些,对不住了。” 太子笑道:“四弟妹不必道歉,你我本是一家人,何至于这样生疏?” 珞佳凝这就提防着提起了心。 平素两家人已经生疏了好多年,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儿。怎的这个时候太子却忽然和她套近乎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太子这是来者不善。 珞佳凝本以为太子想要套她什么话,所以全身心地警惕着。谁知道对方下一句话却让她十分意外。 “苏培盛呢?”太子左顾右盼着:“我看他一直跟在你身边,特意过来问你一句,能不能割爱把他让给我。” 珞佳凝差点转不过弯儿来:“啊?” 她这茫然且意外的表情显然取悦了太子。 太子笑得开怀:“你也知道,这一次我重回东宫,不少原先在我身边伺候的人都被皇阿玛谴走了,导致东宫宫女甚多而得用的太监甚少。我正到处寻觅着合适的人,可巧就看到了苏培盛。” 提到那个清秀的公公,太子的笑容愈发深邃:“我东宫那边缺个管事的大太监,若是他肯跟着我的话,我定让他做东宫的管事。” 珞佳凝听后,倒是吓了一跳。 她早就清楚太子有一些特殊的癖好了。只是知情的其他人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那她也就跟着装不知道。 但她是真没想到他居然有胆子盯上苏培盛。 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勇气。 珞佳凝:“苏培盛是跟着四爷的,偶尔有事了才跟我一会儿。四爷的人,真想要的话得经过四爷的同意,我这边是不能做主的。” 太子忙说:“若你同意……” “我和四爷都同意了也不成。”珞佳凝淡淡道:“只是苏培盛原本是在永和宫伺候的,是德妃娘娘的人。我和四爷也不过是承了德妃娘娘的情,才能收了他在府里伺候的。他若是有个调派,还得先去永和宫请示过德妃娘娘才作数。” 太子倒是没料到苏培盛是德妃那边的人。 之前他是想着,既然不敢动四阿哥和四福晋,那就从他们身边的人下手,让他们心里也不舒服一下。 瞅来瞅去,最顺眼的就是那个苏培盛了,这就起了别样的心思。 苏培盛本来就相貌清秀得很,这些年跟在四阿哥身边,眼界有了提升后,整个人的气质也比当初好了许多。 若是不对外讲这是个公公的话,对外说是哪一家的公子,怕是也有不少人会相信。 好不容易瞧上的人被拒绝了,太子兴致缺缺之下,对四阿哥府上其他人也没了兴趣,摆摆手说:“那四弟妹就暂时歇着吧。我不打扰了。”这便策马而去。 珞佳凝放下车窗帘子后,惊出一身冷汗。 她千算万算都没料到,太子做事儿已经如此猖狂了,竟然敢问她要她府上的人。 就不怕苏培盛的心还是向着主子的?就不怕苏培盛到了他身边后,会反咬一口,把他那些龌龊事儿都抖出来? ……说一千道一万,都是“有恃无恐”而已。 可能在太子看来,康熙帝把他废了后,千挑万选最后还是择了他,说明康熙帝没有更加看重的人了。 或者说,在康熙帝的心里,他是最重要的一个儿子。旁的儿子再怎么努力,都还是比不上他。 这让太子愈发笃定自己的位置十分稳固了。 珞佳凝想了想,在半路上歇息的时候,凑着众人都在吃东西喝水的时间,单独叫了苏培盛过来:“平时二皇子对你有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苏培盛听得愣了愣:“没有啊。” “之前刚刚离开畿甸的时候,太子曾经找我,想要了你去东宫做大总管。”珞佳凝低声说:“被我拒绝了。不过,你自己也得小心点。” 当年,太子在那个偏僻的院子和太子妃妹妹小瓜尔佳氏拉拉扯扯的时候,是苏培盛跟着四福晋一起去的。 苏培盛也见到了当时那番的情形。 这几天太子总有事没事和他说话,他本来还以为太子只是单纯地想要旁敲侧击来打探四爷四福晋的事儿,并没多想。 如今四福晋对他这么一番叮嘱,他才恍然明白过来,顿时觉得恶心不已。 “那个腌臜泼才!”饶是对方是太子,苏培盛也忍不住骂了一句:“竟然起了这种心思!” 说罢,不等四福晋叮嘱,他自己已经有了一套打算:“福晋,您放心,奴才心里有数。另外,高无庸和安福那边,奴才也会帮忙提醒几句。您放心就是。” 太子的喜好,苏培盛约莫知道了点。 他知道让这几个四爷府上的大太监注意下就行,旁的做杂事的小太监倒是无需担心什么——小太监万一真被太子收买了,打了卖了都行。 唯独他们仨在四爷和四福晋身边管事的,需得小心谨慎,不能着了那个恶心太子的道。 珞佳凝素来知道苏培盛十分机警,见状笑道:“那一切就交给你去办了。有你在,我放心。” 苏培盛应声,打了个千儿脚步匆匆去了。 珞佳凝合上帘子之前,正好从帘子和车壁的缝隙间看到了苏培盛在揪住高无庸说话,神色相当气愤。 珞佳凝这便放心地睡了过去。 这天中午,一行人回到了宫里,照例要举办宴席,大家热热闹闹聚在一起吃一顿。 珞佳凝他们自然要先去永和宫见过德妃。 康熙帝看到四福晋一行朝着永和宫方向走了,出声叫住了四福晋,叮嘱道:“今日宴席开始前,你和胤禛过来找朕一趟。朕有事儿和你们说。” 珞佳凝福身应了下来。 虽然现在天气依然寒冷,可是永和宫里,热闹非凡。 德妃准备许多果子点心和各种茶水,开心地等着孩子们归来。 晨姐儿由乳母抱着,昏昏欲睡地闭着小眼睛打哈欠,弘晖则站得直直的等候阿玛额娘和叔父们。 等到四阿哥的身影在永和宫外的转角那边出现,慧仪姑姑欢喜着跑到宫殿前,喜道:“来了!” 大家伙儿就忍不住走出了屋子来到院子里,德妃翘首以盼。待见到了儿子们,她欢喜地招手:“赶紧过来赶紧过来,让我瞧瞧。”说着又回头招呼孙儿和抱着孩子的乳母:“来来来,都过来。” 胤禛先是和四福晋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一起向德妃请安,而后直接转向了晨姐儿。 晨姐儿好几天没见到阿玛和额娘了,本来她都困了,结果听到额娘阿玛的声音,顿时高兴地手舞足蹈,小小的手臂晃啊晃的一直在找四福晋。 珞佳凝刚要抱起她来,却被胤禛抢了先。 “阿玛瞧瞧,小晨姐儿长大了没啊?”他用下巴蹭了蹭小婴儿藕节般的小手腕,笑呵呵说:“哎呀,怎么一点都没长大。是不是见不到阿玛额娘吃不好睡不香?” 珞佳凝十分无语:“四爷,咱们这才离开几天啊?”哪个孩子也不可能在几天功夫里一下子长大吧。 乳母则道:“其实小格格也稍微长大了一点点的,只是看不太出来。” 德妃不太给儿子面子,直截了当地戳穿四阿哥:“他就盼着他女儿想他想到吃不好睡不着呗。既然如此,直接说不就行了。看这转弯抹角的。” 珞佳凝听了后,忍不住哧哧地笑。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在旁直接哈哈大笑。 胤禛紧紧抱着女儿,也不理旁边那些笑他的声音,只对晨姐儿说道:“咱们父女同心,不理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晨姐儿,是不是?” 这时候,刚才一直保持沉默的弘晖忍不住了:“阿玛,你吵到妹妹睡觉了。你看,她在打哈欠。” 而后不由分说,他把妹妹从自家爹的怀里抢了过来,抱着哄着去里间让她睡觉了。 胤禛望着空落落的怀抱,一时间失落得很。 珞佳凝推着他往外头走去:“咱们一起去给皇阿玛请安吧。皇阿玛之前说过,让我们过去找他一趟,事不宜迟,需得早些过去为好。” 一会儿就要到午宴了,皇上特意叮嘱的是宴席前就去找他,这个时候给德妃请安后直接过去正正好。 胤禛频频回头望向晨姐儿睡着的屋子方向,离开永和宫好远了方才恋恋不舍收回目光。 乾清宫内。 珞佳凝夫妻俩到的时候,屋里还有另外几个人——密妃和十五阿哥十六阿哥。想必他们母子几个过来是为了十五阿哥的婚事。 密妃听闻四福晋来了,猛地回头,朝四福晋快速笑了笑,又赶紧收敛了目光和笑容,一本正经对着康熙帝。 珞佳凝明白,密妃这个样子是不想让康熙帝发现她们俩关系如今已经挺好的了,免得被康熙帝疑心那事儿是她们故意安排的。 珞佳凝只当没看到密妃的笑容,行礼问安后就站在了一旁,半点儿也不和对方母子三个表现得熟络。 十六阿哥见到四福晋倒是很感激,想要问候一声。 被哥哥拽了一把后,他就和哥哥一起中规中矩向四哥四嫂问好,别的话一个字儿都没说。 等到母子三人和康熙帝简单说完婚事的事儿,暂定了以后再细商,他们就陆续走出了屋子。 现如今只有四阿哥夫妻俩和康熙帝在屋子里了,康熙帝就指了座位:“你们坐。”而后谈及这一次让他们过来的用意:“胤禛兄弟几个也好久没有晋封了,小十四他们也都还没有封爵过。朕想着,借了这一次太子复立的机会,连同你们几个一起封一封。” 珞佳凝这才知道,这回康熙帝让她们过来,居然谈及的是这件事情。 她对此倒是没什么感想,毕竟四阿哥做事儿没什么出格的,但凡这种按规矩来封的事儿,都会有他的机会。 不过,胤禛显然对此有话要说。 听了康熙帝念完这一次想要封的阿哥们的名单后,胤禛突然起身,兜头就拜:“皇阿玛,儿臣另有想法。” 康熙帝很明显地一愣:“你说说看。” 他其实就是有了这个想法后,找个儿子来谈谈这事儿,倒是没想到儿子会有不同的打算,因此觉得意外。 胤禛铿然说道:“还请皇阿玛这一次册封,绕过十三弟,不予爵位。” 康熙帝眉头渐渐蹙紧,不明所以:“为甚?” “上一次之事,虽然十三弟无大过,却错在做事不够谨慎,这才被人误解了,从而揪住‘错处’。”胤禛说道:“皇阿玛不计较,那是皇阿玛仁厚大度。可是,若皇阿玛不对他施以惩戒的话,儿臣怕他往后行事依然如此鲁莽。等到铸成大错再后悔,怕是迟了!” 其实,康熙帝也很在乎那时候十三阿哥动他马镫的事儿。 他一直在想着怎么惩罚十三阿哥一次为好,没想到四阿哥居然主动要求用这次册封的事情来惩治十三阿哥。 康熙帝左思右想,觉得四阿哥这个提议也不为过,而且还颇得他的心意,便颔首答应下来:“如此,就依着你的意思吧。” 这就在刚刚拟着的册封的名单上把十三阿哥给划了去。 午宴过后,众人散去各自归家。 胤禛本以为四福晋会问他一问,为什么特意让皇阿玛这一次大封诸位皇子的时候,独独撇下了十三阿哥不封爵位。 谁知他左等右等,都没盼到四福晋的一声闻讯。 回到府邸后。 四福晋忙里忙外的,安排着各处的事宜。略微闲了下来,不是在问晖哥儿这段时间有没有好好吃饭,就是在问晨姐儿这段时间睡得香不香,从头到尾连个眼神都没来得及给他。 胤禛很有点自己已经被冷落的空虚感,不由主动“攀谈”过去:“福晋不觉得我让皇阿玛划去十三弟的名字,显得太多管闲事了么?” 珞佳凝离开府邸好几日了,正想着让一切尽快归位,没料到四阿哥忽然来了这么一声。 她知道这事儿不能让旁人听到,就把伺候的人都遣到了远处候着,又道:“四爷的想法,我倒是可以体谅一二。” 胤禛眼眸晶亮:“你说。” “四爷这般安排,无非是两点。其一,十三弟私自动了皇阿玛的东西,皇阿玛必然会找机会处罚他。趁了这一次处罚,说不定可以避免往后更加实质性的惩处,算是提前避开了危险。也免得皇阿玛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处罚时机,从而更加厌烦他。” 胤禛含笑轻轻点头:“还有么?” “还有就是,让太子放下警惕。”珞佳凝道:“太子一直觉得四爷和十三弟十四弟拧成了一股绳子,而且这股绳子都是往一处使力,且很受皇阿玛看重。太子不免忌惮。倘若这个绳子里有一根忽然断了,太子就会觉得这边不成气候,从而忽略了这一处。” 胤禛忍不住哈哈大笑:“正是如此。” 他没料到四福晋之所以不问,是已经想透了他的处境和他的想法。 胤禛心中痛快至极,而后想到了什么,又忍不住语气一顿:“我想得这样多,福晋会不会觉得我思量过多?” 甚至于算计到了兄弟们的身上。 珞佳凝自然是不会这样觉得的。 这个老公不管怎么说,对她是真的好。而且,他这样“算计”的同时,也保护好了他们家和弟弟们。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介意? 珞佳凝还有许多事情要忙,随口道:“不会,我觉得四爷挺好的。” 胤禛看着她随意的语气,愈发不确定起来:“……真的?” 珞佳凝整个无语住。 好么,她轻描淡写的时候他觉得她没说实话。 要不就给他来个不轻描淡写的?! 珞佳凝深吸口气,嗷地一声扑到了胤禛的怀里,故作嚎啕般地大声嘤嘤嘤:“四爷你太可怕了!人家好怕怕哟~~你可真是太吓人了~~~” 刚才两人轻声细语的时候,旁人自然是听不到的。 可是此时,四福晋的演技太浮夸了,不远处候着的宫人也能看到听到。 苏培盛和馥容她们忍俊不禁,在旁边偷偷地笑。 胤禛:“……” 行吧。 四福晋的厉害他算是领教到。 他以后不敢再质疑自家媳妇儿说的话了。:,, 第150章 第 150 章 归来后没几日,康熙帝宣布了十五阿哥的婚事,由员外郎博色的女儿瓜尔佳氏嫁与十五阿哥做嫡福晋。 此消息一出,不免引起一阵轰动。 谁都看出来太子妃想要和密妃这边结亲的意愿了。 所有人都好奇这事儿是怎么搞成了如今这副样子,虽说密妃的孩子也是和瓜尔佳家结亲,却非太子妃的亲人,而是博色家的。 可是,无论谁去问,但凡那天“赐婚”现场参宴的人,不管是皇上阿哥们亦或者是当时在场伺候的宫人们,都会回答一句。 ——这次赐婚,是太子亲自向皇上求来的,不是旁人求的。 四福晋? 哦,四福晋当时确实提到那个女孩儿了,但也只是提到而已。赐婚绝对不是四福晋干的,是太子没错。 众人疑惑着,暗自嘀咕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太子和太子妃夫妻俩离心,以至于太子故意和太子妃作对么? 谁都很好奇,却谁也不敢去东宫细问究竟。 毕竟这些天太子和太子妃脸色都不怎么好看,谁也不想跑到他们俩跟前去触这个霉头。 太子妃这些天都快气炸了。 以前无论太子做得有多么不着调,她都忍了下来。现在就让他帮忙办一点小事而已,而且还是对他有利的事情,他却办成了这种鬼样子! 夫妻俩就此开始了长期的冷战。 太子愈发觉得女人不可理喻——明明他不是故意的,而且也跟太子妃千万次地道歉了,那女人却总是摆了一张臭脸出来,让他难堪。 他可是太子! 未来要继承皇位的人! 她却这样给他甩脸让他在所有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太子从那天起就没再去过太子妃的屋子里歇息,没晚在自己书房里歇着,找让自己顺眼的人陪伴。 密妃把太子和太子妃的反应看在眼里,却觉得十分高兴。 那些人敢来算计她儿子的婚事,她就敢豁出去找人帮忙来化解这个难题! 事实证明,四福晋果然是非常靠得住的。之前她叮嘱儿子们要向四阿哥四福晋学习和靠拢,果然没错。 密妃心里头亮敞着,面上却不显。偶尔有人来问起十五阿哥的婚事,她还要谢天谢地地来一句:“多谢太子帮忙求了这么一门亲事。十五阿哥的亲事已经困扰我许久,实在拿不定主意。倒是谢谢太子爷帮忙了。” 明明二皇子还没真正复立为太子,她却一口一个“太子爷”叫得顺口,搞得好似她真的千恩万谢似的。 顺便,坐实了“这事儿是太子求来的”这个事情。 等到孩子们来到她的宫里,密妃亲自问过孩子们的意思。这事儿究竟是个具体什么情形,她还真不知道。 十六阿哥与她说,那女孩儿是十五哥自己看上的。 当初巡幸畿甸的时候,四嫂问过十五哥的意思,知道十五哥有意于那个女孩儿后,才特意使了计策让皇上赐婚的。 十六阿哥把当时的情形描述得绘声绘色。 当事人十五阿哥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通红着一张脸与密妃说:“母妃今儿准备了什么好吃的?不如吃一些吧。”说着就要起身。 密妃到了这个年纪,已经开始喜欢八卦孩子们的婚事了。 早先十八阿哥亡故让她痛心不已。如今孩子要办喜事,总算是让她渐渐从伤感里面走出来。 密妃拦住十五阿哥:“你和母妃讲讲,与那小姑娘是怎么见过的。别和我扯什么紫色腊梅的事儿,和我说真话。” 在宫里待久了,总是有些见识的。她一听就知道,四福晋用紫色腊梅做引子来让太子入局。 现在和儿子当面说起来,自然想听一些真话,顺便见到四福晋的时候,她再和四福晋说一说。 人家帮了她那么大的忙,她总得让人四福晋知道十五阿哥和未来嫡福晋的一些真事儿。 这边密妃听儿子的心事听得津津有味。 另一边,四阿哥府邸迎来了一位料想不到的客人——未来的十五福晋瓜尔佳氏。 瓜尔佳氏性子柔顺,虽是官家之女,父亲的官职却并不高。 初初来到偌大敞阔的四贝勒府邸,走入这深宅大院,她颇有些紧张,手指绞着帕子连头也不敢抬。 珞佳凝笑着迎了她进屋:“妹妹赶紧到屋里来。外头天冷,屋里暖和。” 瓜尔佳氏细细地应了一声“是”。 她长相秀美,柳叶眉细长眼,相貌是古典美人的那一种。举止虽然局促,却也不失温婉,整个人瞧上去便像是古典画里走出来的美人一般。 珞佳凝侧着头望着她笑。 四福晋的善意减少了她初来乍到的紧张感,瓜尔佳氏福了福身,细声说:“我这一次来本是极其鲁莽的。只是听人说,是福晋给了我这一桩好姻缘。他说福晋很好相处,让我可以来拜见一下。我、我便莽撞地来了。” 她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没羞没臊这样说到“姻缘”二字,不免心里觉得对不住自己多年受过的礼教,下意识低了头。 珞佳凝温声道:“你来这一趟是很好的。原先我们俩不过几面之缘,我对你的画很有印象却一直和你没能说过几句话,很是遗憾。现在我们俩相识了,倒是一桩好事。” 四福晋的随和让瓜尔佳氏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愉悦的气氛下,瓜尔佳氏不由得脱口而出:“之前十五阿哥与我说福晋好相处,我还不敢来。他偏怂恿我来。如今一看,诚如他所言,福晋真是极好的。” 珞佳凝听得愣了愣:“你说十五弟亲自见了你一面?还和你说话了?” 这时候她才反应过来,拊掌道:“你刚才说有人告诉你,是我给你的好姻缘。原来是胤禑自己告诉你的?” 瓜尔佳氏听了后小脸惨白,赶忙摆手:“福晋,十五阿哥不是鲁莽之人,他不是特意做这种逾矩的事情的。只是、只是……” 她本来就性子内敛不善言辞,再这么一紧张,更加地语无伦次起来。 珞佳凝笑道:“你莫要紧张,我只是随口一问而已。十五弟与我素来关系不错,他也知道我不是那种循规蹈矩非要用严苛礼法来约束人的。不然,他怎会答应让你来见我?” 瓜尔佳氏一听这话,仔细想想,觉得言之有理。不由为自己刚才的那番小家子气做派害羞起来,脸红彤彤的。 珞佳凝笑着让人端来了果子。 吃了点水果后,瓜尔佳氏略微放松下来,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局促不安地杵在那儿,低着头揪着自己的衣裳,不敢抬头看落落大方的四福晋。 珞佳凝便道:“我记得你喜欢画画。最近画艺如何?可曾练过笔?” 提到自己喜欢的东西,瓜尔佳氏彻底忘记了羞赧,变得言语多了起来:“画艺倒是谈不上增进。但是跟着几位先生多学了一些,比几个月前长进了不少。最近还画了几幅。” 珞佳凝便问:“都画了什么?” 借了画画这个事儿,两人慢慢多谈了许久。 瓜尔佳氏发现四福晋这个人十分有趣,不光是为人处世端庄大方,且对画艺也颇有研究。 譬如之前四福晋看到过她的那副紫色腊梅图,今日相见的时候,就她当时作的那副画的优点和不足之处,四福晋的点评就相当到位,让她十分佩服。 依依不舍地离开后。 马车已经驶出去很久了,瓜尔佳氏还是忍不住撩开了车窗帘子,回头望向了四阿哥的府邸。 其实她也没料到自己居然有福气做皇子嫡妻,毕竟她父亲的官职并不算非常高。 对此她生出怯意。 十五阿哥不知为何,那天拦了她的轿子,和她说了那样一番话。说她来一趟就懂了,入皇家没那么可怕。 她不知道他为何会知道她的想法,于是来了这么一遭。结果一看之下,自己也欢喜起来。 原来皇家里头有这么可亲的人在。 有了这个嫂嫂,她嫁过来倒是觉得心里踏实一些了。 这时候车外的嬷嬷轻声说道:“姑娘,恕老奴多嘴。入了皇家规矩很多,皇上既是赐了婚,您有空的时候不妨来四福晋这里多走动走动,让四福晋多教教您。” 瓜尔佳氏咬了咬嘴唇,有些不太确定地说:“可是我什么忙也帮不上福晋的。这样来叨扰她,未免太专断独行了。” “那也不妨。”嬷嬷说道:“老奴素来听说,四福晋是个最孝顺也最怜爱兄弟姐妹的。您嫁过去后,孝顺密妃娘娘的同时,也帮忙多孝顺一下德妃娘娘,四福晋定然就知道您是在感激她了。” 略顿了顿,嬷嬷又道:“十五阿哥既然和您说了四福晋宛若他亲嫂子,恐怕也有这个意思在。” 瓜尔佳氏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自然不懂得那许多。 这嬷嬷是在她小时候就伺候她的,感情自然不同寻常,说是半个长辈也不为过。 听了嬷嬷的提点,瓜尔佳氏顿时悟了:“既然如此,那就照着嬷嬷说的办吧。”她记住了,往后孝顺密妃娘娘的同时也要孝顺德妃娘娘。 这时候嬷嬷又道:“十五阿哥是爷们,爷们之间有时候需要避讳一些,不能多走动。您是女眷,来往走动是很正常的。” 瓜尔佳氏这个时候还不明白为什么嬷嬷这么说。但是嬷嬷既然提醒了,她就一一好生记了下来。 到了三月。 康熙帝正式下旨,复立二皇子胤礽为太子。 同时,他大封诸位皇子。将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五阿哥胤祺晋封为亲王,七阿哥胤佑和十阿哥胤封为郡王,九阿哥胤禟、十二阿哥胤祹和十四阿哥胤祯封为贝子。而八阿哥,则复位为八贝勒。 可以说,除了被圈禁的大皇子外,十四阿哥以上的皇子只有十三阿哥胤祥没有册封,其他的多多少少都受到了册封。 十三阿哥失魂落魄,却只一瞬,又言笑晏晏。 太子十分自得,仿佛自己已经在皇位之上了一半,负手而立,大有俯瞰天下的气势。 三阿哥拱手向他道贺:“祝贺太子爷心愿得偿。” 太子略一挑眉:“这算什么得偿所愿?真正心愿达成的那一天,有你的好处就是了。你放心。” 三阿哥心头一跳,隐约知道了太子的意思就是登上皇位,可他望向皇阿玛离开的方向,不由心里犯起嘀咕。 皇阿玛老当益壮,身体好得很。 这样一来太子这样说的话,倒是有点大不敬的意思在了。 三阿哥不敢在皇宫里有这么多人在场的地方太放肆,勉强笑着拱了拱手:“太子爷您先忙,弟弟先去和其他受封的兄弟打个招呼。” 太子看到他这模样,不由嗤笑:“你也太畏畏缩缩了。现在说话,周围不过你我二人而已。其他人都在远处。你紧张什么。” 三阿哥也知道周围没旁人在,总觉得小心为上。虽然被太子这样说了,也依然笑着去了旁人那边道贺。 太子冷眼看着三阿哥的动向,见三阿哥走向的是四阿哥、五阿哥和十四阿哥那边,不由冷笑了下,跟了过去。 这个时候十三阿哥刚刚走远。 胤禛目送着他的背影,神色莫名。 五阿哥在旁奇道:“为什么这次十三弟没有受封?平日看皇阿玛还是很喜欢他的。为何这一次独独漏了他?” 胤禛沉吟片刻正想开口,旁边一人走了过来,十分自得地说:“自然是因为他犯了错。” 来人正是刚刚复立的太子胤礽。 他神色倨傲地目光扫视四周的弟弟们,含笑道:“十三阿哥在去畿甸前私自动了皇阿玛的马镫,皇阿玛定然是因为那个恼了他这才没有册封他。你说是不是啊,四弟?” 胤禛就知道,即便皇上不提,太子也不会轻易放过了十三阿哥的,毕竟当时太子还想借了那一次的机会直接嫁祸。 这不,太子这次就借题发挥把十三阿哥“犯的错”给讲了出来。 幸好是这个时候,在诸位皇子跟前。 倘若是在某个特殊的时候突然提这么一嘴,再让旁人真误解了十三弟,那事儿就不好办了。 胤禛对此已经有了决断:“当时梁公公也在场,十三弟不过把东西扶了一下而已。更何况,后面虽然出了问题,却非十三弟的过错。你说是不是,三皇兄?” 当时几人都在畿甸和皇上在一起,事情是交给留在京城的三阿哥去办的。 听闻四阿哥叫了自己一声,三阿哥赶忙拱手:“……确实不是十三弟的过错。” 太子冷冷盯了他一会儿。 三阿哥只能暗中苦笑——那件事最后“查出来”的是个肆意妄为的宫人,已经被皇上下令处决。 这样一来,真的不能牵连到十三阿哥头上。 不然就是他这个做哥哥的故意栽赃陷害了。 面对着三阿哥的苦笑,太子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连个告别的话都没和几个弟弟说一句。 十四阿哥啧啧称奇:“这才刚刚宣读了复立的诏书,太子殿下就开始摆谱了?刚才没宣读诏书前,他可不是这个样子啊。” 五阿哥淡淡道:“习惯了就好。好歹距离他主动和我们笑着打招呼,也已经过去半刻钟了。半刻钟功夫,足够让人改变的。” 十四阿哥深以为然。 三阿哥觉得这个地儿不是他能待地,随口应付了这边几句,忙去旁边找七阿哥了——七阿哥平时不声不响的,又不是特别受皇上重视,找七阿哥最保险。 谁知和七阿哥谈着谈着,不知道怎么就说起了十三阿哥。 七阿哥轻声道:“三哥,太子是不是不喜欢四哥啊?” 这个七弟平时喜欢诗词歌赋,与文采出众的三阿哥倒也投契,两人无事的时候偶尔聊聊天。算得上是“以文会友”的两兄弟。 七阿哥跛脚有残疾,不受皇上待见,平时沉默寡言。 在诸位兄弟里,三阿哥算是他关系最好的一个哥哥了。他知道以自己身体这个样子,那个位置是完全无望的,平时便只吟诗作对并不关心政事,也不清楚太子和三阿哥其实关系不错。这才会问三阿哥这一声。 三阿哥目光闪了闪,轻声问:“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七阿哥道:“刚才太子殿下见十三弟没被册封,说了一句‘老四那边也没什么本事’,我听到了,想着太子可能不喜欢四哥。这才问问三哥是不是这样。” 三阿哥明白,太子一直颇为忌惮四阿哥。 特别是四阿哥的母妃、福晋和兄弟姐妹,全都受到皇上和太后的喜欢,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 这样的一个人,有着这样坚实的后盾,很容易让皇上偏心,从而把某个重要的位置传给他。 但是,今天,四阿哥最疼爱的十三阿哥没有受到册封,这就让太子松了口气。 因为这表明四阿哥的后盾没有想象当中坚实,最起码,皇上也不如太子想象的那般疼爱四阿哥。 这就没什么可忌惮的了。 三阿哥笑道:“七弟说的这是什么话,太子爷待我们这些兄弟是一样的。他这般说,可能是气四阿哥没有帮十三弟争取一下吧。虽然十三弟做错了事情,但四弟帮忙在皇阿玛跟前说说好话,说不定十三弟就不会被漏下了。因为四弟没帮十三弟,太子才会那么气愤。” 七阿哥有些茫然:“可今天诏书下来以前,我们也并不知道皇阿玛会册封谁会漏下谁啊。既然如此,四哥如何帮十三弟说好话求情?” ……也是,三阿哥想到,这样一来,也说明了皇上这一次没有提前告诉四阿哥册封名单的事儿。 可见四阿哥在皇上跟前的恩宠果然是降了下来的。 三阿哥心中高兴,随口应付了七阿哥几句,忙不迭地去找太子,打算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太子。 和兄弟们散了之后,胤禛大跨着步子去了永和宫。 刚到殿外,就听到了里面传来欢声笑语。 密妃知道今天阿哥们会被册封,一早就来了永和宫陪着德妃说话,顺便等待四阿哥的归来。 四福晋与她们俩一起说笑着。 刚才快速离开的十三阿哥也在其列,只是他在旁边笑得不太自然,颇有些落寞。 胤禛这便想到了刚才太子故意过来“提起那件事”的做派。 虽说少了个册封的机会,可是借了这个缘故让皇上发泄出来怒气,顺便让太子放松警惕,可算是利大于弊。 只是苦了十三弟。 胤禛缓步走入屋内,思量着一会儿该怎样宽解十三弟为好。 密妃远远地看到了院中走来的四阿哥,扬声笑道:“胤禛可算是来了。德妃娘娘念叨你好一阵了,快来喝口水。” 十五阿哥的婚事定下来以后,密妃时常过来寻德妃,陪德妃说说话,与德妃一起去御花园散散步,两人的关系倒是日渐好了起来。 德妃让人端了茶水给儿子,笑问:“胤祯呢?” “十四弟跟着五弟去太后那边玩了,一时半会回不来。”胤禛说着,给四福晋使了个眼色,又和十三阿哥道:“你过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语毕当先走出了屋子。 德妃和密妃都知道,这些男人们有说不完的她们听不懂的话,见几人出去说,她们俩也不介意,继续商量起夏季做什么花样的衣裳好看了。 到了院中大树下。 胤禛薄唇紧抿,半晌后望向十三阿哥:“你没事吧?” 十三阿哥低着头:“……还行吧。” 胤禛望向珞佳凝。 珞佳凝默然。 她此刻也说不出来安慰的话,毕竟这事儿是自家老公闹起来的——一开始康熙帝的册封名单上本来有十三阿哥,是四阿哥提议去掉他名字的。 虽说胤禛也是从大局着想,且从一定程度来说这样对十三阿哥也好,可她还是过不去心里那个坎儿。 如今听了十三阿哥满心愧疚且难过的话语,珞佳凝一堆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又有些难以启齿。 正当她左右为难的时候,却听旁边响起一声轻轻的叹息。 胤禛抬手搭在十三阿哥的肩上,沉声说:“虽然这一次你做错了,但吃一堑长一智。往后你做事靠谱一些,不要在皇阿玛不在场的时候乱动他东西,下一回自然就有你了。你可明白?” 十三阿哥其实也想过,这一次册封没他,应该就是上一次自己做错了事后的“处罚”,只是不确定而已。 现在听了四哥的谆谆教诲,他顿时懊悔不已,低着头不住自责:“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做事再仔细一点,多想想后果,也就不会那么鲁莽了。这下可好,坑了自己一把。这教训我可算是记住了。” 胤禛喟叹:“你能吸取教训自然是很好的。” 珞佳凝看看一脸沉痛的胤禛,又看看满心感激四哥的傻十三,一时间,更是半个字儿都说不出来了。 ……若说演技最好第一人,非四阿哥莫属。 瞧瞧人家这水平。 不服不行。:,, 第151章 第 151 章 “我接受你的忠诚,米亚利斯。愿你的火焰与光耀永远神圣,愿光明庇佑每一位天使。” 莱恩接住战争天使手中的那一缕神圣火焰,递给他一张没有任何要求的羊皮卷,温和目光注视米利亚斯金红色的眼睛:“蕾西要是知道你重生的消息,我想她一定会很开心。” 天使之火是战争天使的信念,只在绝对信任之时才会将火焰赠予被信任者。只要莱恩愿意,他随时能凭借这缕火焰破碎米利亚斯的意志。有这缕火焰就已收获绝对的忠诚,卷轴是更方便自由进入奥兰的凭证,以及奥兰子民身份的象征。 莱恩不会对天使、人类,异族有太多的约束,若是他们决定要离开,莱恩会视情况做出决定,更何况天使本就属于圣光之地。当然,以后若是有机会的话,等待诸神的限制解除,莱恩很希望在圣光之地增加一座传送阵,就像羽族一样。 图森托斯基、图林托斯基已将天空之石碑建成,他们随时能自由往返于天穹云端和奥兰。 今日欧恩他们的采购,即使莱恩同步在氪金商店中交易,因有不少商品都是子民交给莱恩扩充交易之物。例如巨龙身上收集的材料、巨龙的战利品,矮人打造的装备,朋友赠予的礼物…… 截止此刻,莱恩手中的总金币数量已经超过两百万! 等待三日之后,这个数字还能翻倍增长! 现在莱恩能自由在商店中大方的购物,一次性顶级抽奖抽到爽。 一夜暴富,不过如此。有了这些金币之后,莱恩就能做到好多自己以前想过,但是因没钱而暂时放下之事。 “她已经知道了。” 米亚利斯接住莱恩递来的契约书,通过同伴的记忆他已知晓契约书的意义,没有任何犹豫的凝聚圣光在卷尾写下姓名,神圣的眼眸注视莱恩解释道:“当时为躲避教皇的追击,保留蕾西和我的意识不因复仇之心而完全迷失,我与她交换了心灵之火,并将我的心脏与她共享。” “蕾西与我互相拥有彼此的能力,其实我与她皆不能再称为真正的圣光、战争天使……当我此刻重生,蕾西会是我的眼睛,我所见的一切也会与她共享。” 金色的契约书破碎,米亚利斯的目光神圣且平静,眼眸深处跳动炙热的复仇火焰,看不出一丝的悲伤,“即使圣光之地还会对我们开放,但我们已经是不完整的天使。” 随米亚利斯的言语,周围的几位战争天使接连收翼落地。堕天使从光耀照不到之地走出,闭合双手面向莱恩做出忠诚的姿态。 即使圣光之地能重新开放……他们这些没有心脏、或是天使之心已不完整的天使和堕天使,他们期待又隐约害怕回归圣光之地。他们的心灵已经不再纯粹,拥有了天使不该拥有的愤怒等情感。 如若莱恩愿意接受他们的存在,天使祈祷一直留在奥兰,他们已经开始贪恋这里的和平。 帮助安德莉亚恢复半天使之身的塞奇拉,以及完整的圣光、战争天使同样朝莱恩和同伴看去。 他们都知道同伴的思想,内心有同样的担忧。 缪扬起黑灰相间的双翼,顺着塞奇拉的歌声飞向莱恩,姿态忠诚的停在他身前。 伊西多尔双手闭合放于胸前,心中充满自责,在圣光中无声忏悔。若不是因为他没有坚守光明神的期待,天使也不会遭受如此痛苦。 放于伊西多尔胸口的天使之羽散发炙热温度,神圣之光希望他不要悲伤。 “不要担心和害怕,我的朋友,我的子民……” 莱恩从米利亚斯看向身旁的每一位天使,包括以黑鹰姿态到来的缪,闭目忏悔的伊西多尔,“光明因混乱的邪恶而被污染,天使因遭受欺骗才降临于大陆,一切的罪恶皆因教皇。复仇并非堕落的情绪,这是正常该有的意志,要坚定希望和信仰,坚定信仰的神明。” “等待最终的战争结束,清理玷污光明的罪恶,我会为你们去请求光明神,解释这一切的原因。”莱恩的目光与声音皆温柔而坚定,“你们都有坚定守卫光明的心灵,我相信伟大的光明神仁慈而善良,你们一定有完整回归圣光之地的希望。” 光明神格从希望与曙光之神格中分裂,莱恩不觉得自己能信任的光明神,会是一位不讲道理的神明。更何况光明神同样庇佑他很多,且光明神有降临神迹,证明他一直在注视大陆。 不然就—— 多准备一些礼物好了! 随莱恩话落的那一刻,伊西多尔胸膛中的天使之羽璀璨光耀,化作一道圣光之柱浮现后转瞬消失。 即使短暂出现的光柱中没有神之力,天使依旧感受到信仰的回应。 所有天使同时面露喜悦的神情,面朝莱恩行感恩礼,随后保持赞歌与咏唱,皆面向伊西多尔祈祷光明。 伊西多尔松开法杖,将天使之羽双手平托于掌心,面朝莱恩无声表达感恩。 莱恩内心微松一口气,等待天使祈祷结束之后继续说:“伟大的光明神已经降临神谕,愿真正的光明早日回归大陆。” 所有天使同时轻声赞礼,“愿真正的光明回归大陆。” 感恩他们的领主。 生命潮汐与万物相融,泰坦巨人停止创造,由莱恩种下的科技树放肆成长,分叉的枝丫尖有洁白花苞绽放。 日光与天使之力凝聚的天使之羽破碎,清风将如碎星般的光辉带去远方,让更远的地下同样收获生命之祝福。山岭巨人和磐石巨人新开辟的通道,此刻在乱石堆中同样新生绿色。 莱恩在安德莉亚身旁放下的结晶完全破损,其中蕴含的魔力被安德莉亚吸收,她不止已恢复被教皇混乱、封禁的记忆,此刻的形态与先前同样发生了改变。 相比之前,安德莉亚的头发已经变为银白中略带金色,眼眸是偏银灰的浅色,身高略微增长。她的肌肤是一种健康的白皙、容貌精致,后背还多出一对纯洁的天使双翼。 安德莉亚现在的外形极为接近天使,但是因为只有一半天使血脉的缘故,她对光元素的亲和力略低于伊西多尔,后背的双翼也没有成年天使那样宽大。 伊西多尔是光明神的造物,现在的安德莉亚是除伊西多尔和天使之外,大陆最受光元素青睐的存在,且自身实力已在光耀中突破法圣的界限。 在安德莉亚觉醒结束之前,伊西多尔、莱恩及多数天使们短暂回避。 日光之树洒落微光凝聚成结界,温柔保护安德莉亚的。觉醒后她原本的衣物已不再合身,女性天使为安德莉亚换上白云的长裙,并帮她将散乱的长发梳顺,将侧边的几缕长发编织成花的形状。 等到天使哼唱圣歌,日光之树收回光耀屏障。莱恩、伊西多尔随天使回归,安德莉亚脚踏□□停在莱恩身前,态度尊敬的俯身行礼,“日安,尊敬的莱恩领主,伊西多…尔。感恩你们与天使对我的救赎,教皇留在我身上的邪恶已被净化。” 记忆与现实融合,安德莉亚一声伊西多教皇差点脱口而出……她对于心灵的感知很强,如若现在这样称呼伊西多,那对他的情绪多少会造成一定的伤害。 “我已恢复一半的记忆,记起自身的使命。”安德莉亚闭合双手,微扬后背双翼,金色的光耀于她眼中流转,目光坚定的注视莱恩请求道:“尊敬的莱恩领主,我希望能加入神圣的战争之中,恢复属于真正光明的荣耀。” “当然可以。”莱恩颌首,“我很高兴你能做出这个决定。” 莱恩:“希望你能与伊西多尔和天使们一起,恢复光明真正的荣耀。” 伊西多尔、安德莉亚,所有天使同时面朝莱恩虔诚回道:“即使为此付出生命,我们也要恢复光明之荣耀。” “愿一切顺利。”莱恩目光微侧,“欧恩邀约伊西多尔加入联盟,三日后他们会再次到来奥兰,你们现在已经可以开始做准备。” 伊西多尔、安德莉亚与天使们齐声应好。 为了恢复光明与希望的战争胜利,他们现在确实要做更多的准备。 “那我先去处理一些别的事。教皇的光明不久后消融血魔女,我希望能多获得一些秘密,待会再见,有什么事可以随时联系我。” 莱恩将法杖握于手中,朝伊西多尔低声叮嘱后用瞬移魔法离开,披上黑色斗篷的同时在脑中轻语:“统,有觉醒后的安德莉亚加入,又多一位能察觉、剥离光明之种的强力帮手,欧恩他们知道后一定会很开心。” “当然。”系统,“他们现在准备金币的过程也很开心,都在期待三日后的再次到来。” “尤其是欧恩……” 系统:“欧恩、穆塞尔正在与艾朵勒尔商议战争,想要尝试对一座靠近火之城附近,隐秘的新光之城发起进攻。” “恶魔将领需要在战争之中成长,新光之城中的骑士、信仰光明者体内的光明之种必须剥离。” 莱恩:“希望他们第一次的战争一切顺利,这样才会提高士气。” 系统:“主城附近的新光之城,守卫比别处的新光之城会更强大。” 莱恩:“阿纳托利他们还安全吗?” “建议是可以让他们回来了。”系统,“要让安德鲁随您一起前往血之城堡吗?” “当然。” 莱恩隐约察觉到暗示,停在原地并撕碎一张卷轴,远程与安德鲁联系,控制魔偶寻找合适交换的隐秘之地。 阿纳托利他们安全回归奥兰的地下城,莱恩与安德鲁一起离开,隐身与魔偶交换场地,用空间魔法秘密去到血之城堡。 莱恩与安德鲁无声抵达血之城堡时,城堡外的密林已经完全溃烂。 此刻的天色临近傍晚,夕阳的余晖照耀在腐烂的枯死魔植之上,一片发臭的污浊汇聚成小河,隐藏有一层奔涌的毒水。 “这里的气味很难闻,还混合有一层诡异的光明之力。” 安德鲁与莱恩披上隐身斗篷悬浮空中,目光注视腐烂的魔植根部与血水混合之处,通过道具在莱恩脑中低语的同时抬头看向远方,“有什么东西不久后会靠近。” “血之城堡的地下藏有许多邪恶的瘟疫之源。教皇找不到合适的祭品,为了让最重要的一具化身完整,他只能吞噬邪恶准备的血魔女,再将地下的瘟疫完全吞噬。” 莱恩与安德鲁的目光看向同一处,“现在从光明中到来的……可能是教皇的化身之一。” “你想等教皇的化身吞噬血魔女,再将教皇的化身击杀?” 安德鲁眼神极好,能看见光中徘徊的一片阴云,“光明将血魔女净化,封禁血之城堡,在多数人眼中血魔女早已死去。最近光明的罪恶被揭露,让人知道血魔女还存在,那些沉沦者,以及地下的那些瘟疫之源不用理会吗?” “我正在思考该怎样做比较合适。” 莱恩:“不能放任瘟疫之源出现在大陆,那样对人类和异族都是灾难,让教皇吞噬是最合适的选择。沉沦者若是放任不管,它们也会成为教皇吞噬的祭品。” “我不想阻止教皇吞噬血魔女。”莱恩看向被光明之力封锁的城堡,“我想与血魔女交易,获得对沉沦者的控制权,之后再让天使、伊西多尔和塞西莉亚将沉沦者们净化。” “血魔女不会信任我和你的身份。”安德鲁:“既然血魔女已经知道光明要将她吞噬,你现在以米歇尔或修斯的身份出现最合适。但若是你想获得沉沦者的控制权,血魔女与你做的交易,只可能是要求你帮助她逃离光明的吞噬。” “这就是让我略感苦恼的地方。” 莱恩眉头微皱:“我需要沉沦者的控制权,这样才能完整的清理这些祭品。可是血魔女必须死,我不会帮助她逃离光明的吞噬。” 欺骗损伤信誉,即使是死人。可若不是米歇尔或修斯,在现在这种时刻,阿芙蕾不会轻易去相信别的神秘商人,更不会随便交出沉沦者的控制权。 安德鲁陷入沉默,思考此刻最佳的方法。 莱恩低声在心中询问:“统,光明还有多久到来?这个速度似乎有些不对。” “可以算作是临终前的恐吓?”系统,“正如血魔女不知道自己真实的身份,教皇同样也不完全知晓血魔女的秘密。在动手前先制造出一种压迫的氛围,让被恐吓的目标自乱阵脚,这是教皇净化‘邪恶’常用的方式。” “教皇表面神圣,其内心虚伪黑暗……他故意无视且放任心灵的黑暗倾向,享受目标在挣扎前的痛苦、以及无能为力的那种感觉,这会让他感受一种奇妙的快乐。” 系统,“尊敬的宿主,您应该能理解我想表达的意思。距离邪恶的光明靠近,您还有一个小时的准备时间。” “额外友情提示。”系统,“教皇准备仪式的同时,此刻也正在注视着血之城堡,这样他的压迫感才更恐怖且真实,千万米之外也能让血魔女感知。” “真是邪恶的爱好。”莱恩,“所以你建议我们到来的原因,是因为教皇可能有一具化身,隐藏有模仿龙的力量?” “原因之一,建议让安德鲁保护您。”系统,“即将靠近的化身伪装成红衣主教,经过教皇的二次改造,若是他将这具化身完全摧毁,就能构建一种特殊的大范围空间禁制。” “这种禁制不止针对空间法师,还能针对神秘商人,创造一层假的空间磁场,令神秘商人也可能在数秒内不能穿梭空间。” 系统:“即使将这具化身毁灭,教皇同样也能吞噬破碎的力量。有安德鲁陪您一起,即使不小心暴露您此刻存在的消息,您和安德鲁都可以安全离开。” 系统:“目前的教皇,他还没想到比较好针对安德鲁的方法。即使他已改造伪神的身躯,可惜他无法完全掌控力之法则。黑龙的鳞片和皮肤免疫魔法、坚韧无比,无惧虚假法则的力量……教皇准备尝试从内部下手。” “他可真是太坏了。神秘商人受虚无之主庇佑,他想封锁神秘商人的空间通道,这完全是针对米歇尔、修斯准备的礼物,真是一个善于记仇和报复的坏家伙。” 莱恩,“只要我在那几秒没能成功呼唤深渊的意识降临,他应该已经想到了针对我的方法……冒着被虚无之主惩罚的可能去针对神秘商人,看来他对成神很有自信。” “力之法则和魔法不能伤害黑龙,黑龙对毒同样有一定免疫的作用,更别提还是黑龙之王的安德鲁,最实用的确实是从内部感染瘟疫。” 莱恩微侧头,“统,安德鲁不只是黑龙之王,他还是毁灭之神,瘟疫和毒素真的会对他造成伤害吗?” 不知他和系统交流的安德鲁轻嗯一声,目光询问莱恩发生了什么事。 莱恩将安德鲁手指握住,“我只是在想一些事。距离光明降临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得快点思索出一个实用的计划。” 安德鲁反手将莱恩手掌握紧,思索当前能用的计划。 “现在的安德鲁只能是黑龙之王,他只能保持黑龙的体质和力量……拥有等同神明之力安德鲁就会回归您的神国,无法完全免疫瘟疫和剧毒。” 系统低声在莱恩脑中轻语,“世界因神明而创造,大陆的一切种族都蕴含神明的祝福……教皇若是顺利吞噬一切,他会成为等同、甚至是可能超越主神的存在。” “能在一切最危险之前将他阻止,这是最好的未来。”系统,“要是没能阻止成功,就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诸神。” “正如我刚才所言一样,大陆的一切都蕴含诸神的祝福,教皇吞噬的同时会窃取他们的力量。” 系统,“我猜您一定也能想到,被窃取神力的神明,教皇也能掠夺他们的部分权柄。” “当然。”莱恩,“我们一定会阻止教皇与邪恶,要将世界回归混沌的野心,这是所有人的希望。” “光明正在监视血魔女,没准也是一种试探。毕竟卡摩斯他们离开没多久,而且卡摩斯与米歇尔相识。” 莱恩,“教皇迟迟不出现,也不排除他可能是在等待。等待米歇尔或修斯是不是真要与他为敌,甚至去与邪恶的魔女交易,我现在更不可能用神秘商人的身份出现。” “或许我可以伪装成一名贵族……不行,似乎有些太刻意了,这样反而更明显。” 莱恩,“统,你知道血魔女是如何控制所有沉沦者的吗。是她的身体,还是藏于镜中的脑子?” “那颗脑子才是真正的阿芙蕾,也是教皇需要吞噬的血魔女,所有沉沦者都由阿芙蕾的身体控制。”系统:“若是真要交易,只需和阿芙蕾的身体交易即可,她的大脑汇聚世间恶毒,没有身体好欺骗。” “?”莱恩,“我亲爱的统统,你不觉得这些话很有歧义吗?” 莱恩表情严肃:“我难道是那种会去欺骗谁的坏人吗!” “你不是!” 系统快速转移话题,贴心的提醒,“血魔女的身体中全是腐烂的陈年血浆和畸骨,披着一层美丽的外皮。您注意她可能突然划破自己的皮囊,不要沾染上血液,不然清理起来会很麻烦。” “我知道了。”莱恩,“但是我还没想好现在该怎样做。” 莱恩:“血之城堡中有光明的禁制,进去就一定会被光明发现。要找个合适接触的理由,最好是她能主动离开血之城堡。” 莱恩心中话刚落,安德鲁目光看向城堡的门扉,沉声在莱恩脑中说:“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空气中的气味已发生变化。” 莱恩与安德鲁目光看向同一处,隐约只看见门扉轻轻晃动。:,, 第152章 第 152 章 赐婚的事情传出来后,年氏愣了足足一个多时辰还缓不过劲儿来。等她反应过来后,把满屋子的东西都砸了。还不解气,又跑到哥哥屋子里把他的东西也给砸了。 年羹尧无奈。 眼看着他就要去高句丽了,行装都已经准备好,却还得为了妹妹的事儿而操心。 “你这是发的什么疯?”年羹尧气得背着手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好端端的家里,看被你搞成了什么样儿!” 年氏十分委屈,拿着帕子坐在椅子上哭泣:“哥哥!你看皇上他、他居然把我赐给了五阿哥做侧室!” 年羹尧拧眉:“这没什么不好的啊。” 五阿哥一向无心于党政之争,性格温文尔雅。 这样的男人虽然没有可能登基为帝的潜力,却可以一生平稳,做个闲散王爷。俸禄拿着,又身份尊贵,做他的侧室是非常好的选择。 说起来,除去跛脚的七阿哥外,五阿哥的府邸算是朝中诸位皇子里比较清静的了。 当然,四阿哥的府邸也很清静。 但四阿哥家里有个厉害的媳妇儿——那四福晋能够把持着后宅,多年都不让四阿哥纳妾,一看就是个厉害的。 更何况,他和四福晋也曾经见面数次。 那女子聪慧机敏,等闲人都不是她的对手。倘若妹妹到了她的手底下,怕是没什么好日子过。 相比较起来,性格温软且开朗的五福晋倒是更好相处一点。 年羹尧是真的觉得嫁给五阿哥很不错,过去就是王爷侧妃,只比王爷正妃的地位低一点而已,因此他更不明白妹妹在那边闹腾什么。 年氏觉得自己和哥哥简直没法沟通。五阿哥温文尔雅是不错,却少了点男人雷厉风行的果断和勇猛。 更何况四阿哥是个让人一见就忍不住倾心的人,哪是平庸的五阿哥可以比拟的? 年氏哭出了声,怨道:“是哥哥你说的,四哥也是那个位置很有力的竞争者!为人低调沉稳,心里很有自己的主意!这样的人,一万个里头也挑不出一个来。你怎的现在又变了卦?” “住口!”年羹尧恨不得把妹妹的嘴巴给缝住,气得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他那时候不过是看着夺储之争一触即发,所以随意在家里点评了几句。当时不过妻子和妹妹在而已,他本想着没事,就多说了会儿。 现在太子的位置已经彻底定了下来,又哪里还有四阿哥的机会? 也是他平时太娇惯这个妹妹了,居然把她养成了这样无法无天的性子! 竟然敢随意妄议这种事情! 年羹尧气得手都开始发抖了,指着年氏说道:“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生怕这丫头再随口乱说什么,他扭头就对妻子说:“把她给我关在屋子里!三天内不准出来!” 他早先的妻子叶赫纳拉氏已经去世。 现在的妻子是爱新觉罗氏,辅国公之女。平日与他感情甚好。年羹尧的满文不是特别出色,爱新觉罗氏便帮他写满文奏折。 爱新觉罗氏自然知道年氏这种做法实在不够妥当,忙好言劝着:“妹妹不如去屋里歇几日?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茶水果子过去。” 年氏也知道,哥哥这个样子就是真的非常生气了。 惹怒了哥哥没什么好下场,再说了,有些事儿可能得靠着她自己来争取,前路也得靠着她自己来谋断。就连委屈,也得自己扛着。自己想办法来给找前途。 年氏便顺着嫂嫂的话,应了一声,扭头甩帕子出了这间屋子。 年羹尧气得不行,指着她的背影与妻子说:“看看她这个脾气!执拗成了这样!等她做了皇家媳妇儿,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爱新觉罗氏出身宗室,自然知道夫君说的没错。 她好言劝道:“妹妹年纪还小,许是想不到那么多。你都要出远门了,不要和她小孩子多计较。你且安心去,家里有我呢。” 年羹尧不太放心。 以前年轻的时候,他也曾经做事儿不靠谱,甚至还被关到监牢去过。得亏了后来洗心革面,这才把官位给坐稳了。 现在妹妹这般,很有他当年放荡不羁的风范,真怕她一个不小心行差踏错。 家里有他一个曾经走过弯路的就罢了,更何况他是个男人,就算走错了还能回头。她一个女儿家可别闹出什么乱子来。 年羹尧叮嘱妻子:“万一她又闹出来什么幺蛾子,你尽管与我说就是。” 爱新觉罗氏好生应了下来。 没几日,年羹尧便出行往高句丽去。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康熙帝觉得这几个月自己身子骨不错,很有可以远行的底气,便打算巡幸塞外。 这一次他定了太子、三阿哥、七阿哥、八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和他一同去。 名单基本上拟定,暂时没打算做更改。 珞佳凝听到这个消息后,不置可否,照例进宫向诸位贵人请安,对此事并没多说什么。 康熙帝见她这么冷静,倒是起了兴致笑着问她:“四福晋怎的这一次不提塞外名单的事儿了?以往你时常与朕讨论这个,这一次倒是一个字儿都不提了。” 珞佳凝心里隐约明白,四阿哥在康熙帝心目中的地位已经越来越高,而且,康熙帝也越来越信任这个儿子。 比如这一次。 原本应该太子监国的事儿,康熙帝却想也不想把太子一并带走了,留下四阿哥五阿哥监国,显然是相信四阿哥的能力。 至于五阿哥,他性子温和,处理政事虽然也很有自己的一套,却并无杀伐决断的魄力。 所以这一次虽然这两位亲王都留了下来,却显然是雍亲王四阿哥监国,而恒亲王五阿哥是在旁相助。 在这种时候,珞佳凝自然不可能妄议名单。 现在康熙帝问起来了,珞佳凝想了想,便道:“儿臣觉得这个名单没什么问题,所以不曾说什么。” 康熙帝:“哦?你倒是觉得朕这个名单拟得好了?”说罢又一叹气:“昨儿太后还说朕这名单不好呢,与朕争辩了几句。” “皇祖母那是希望五弟能够跟着去塞外玩一玩,心疼五弟出不去,这才与皇阿玛争辩的吧?”珞佳凝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平日皇祖母可从来不和皇阿玛争辩这些。” 她这话直接说中了事实,康熙帝愈发欢喜起来,笑问:“那你说说看,让你们留下来,除了政务上的这些事情外,还有什么旁的目的?” 珞佳凝反应极快,迅速想到了之前那件事,便道:“想必是与五弟纳侧妃的事情有关吧?” 康熙帝哈哈大笑,指了椅子让四福晋坐:“正是这事儿。年羹尧此次作为使节去了高句丽,无暇顾及家中事务。他妹妹的婚事不可等闲对待。而且年氏又是恒亲王侧妃,自然要办得喜庆一些。” 珞佳凝心中有数,笑着应下:“那么五弟这边,我帮忙准备起来。等到年学士归来,想必这个亲事就可以操办着了。” 康熙帝十分满意地轻轻颔首。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珞佳凝便起身离去。 回到永和宫后,恰好十四阿哥也有空,进宫来给德妃请安。 珞佳凝略坐了会儿,趁着德妃去别的屋有事的时候,找了十四阿哥询问:“皇阿玛可曾说起过你们这一次去塞外的大体路线?” “没和我说,和十三阿哥提过一次。”十四阿哥略想了想,大致告诉了四福晋,又问:“四嫂可是有什么事儿?” 珞佳凝这便心里有了数,轻声道:“皇阿玛这一次安排这样的路线,想必也是关心三公主和八公主的。到时候会在三公主和八公主的府邸停留。十四弟,你届时帮忙多留意一下两位公主的状况。” 三公主在夫家一直过得不太好,听闻她这两年身子愈发差了些,也不知道状况如何。 倘若珞佳凝可以跟去巡幸塞外的话,一定要亲自过去看看她的。 无奈现在四阿哥被留在了京中,而她作为四福晋不可能独身跟着公公和夫君的兄弟们出行,这事儿自然不能成了。 至于八公主…… 珞佳凝其实是懒得管她的。 但八公主是十三阿哥的亲妹妹,十三阿哥对这个妹妹还存有一定的亲情。 现在八公主有了身孕,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状况。 珞佳凝明白这个年代的女子生孩子如同过鬼门关一样,生死难料。便让十四阿哥帮忙看看她的情况。 这样一来,十三阿哥看到有十四阿哥与他一同关心着八公主,想必心里也不至于独自承受太多。 珞佳凝把这两件事其中的牵连一一告诉了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连连颔首:“弟弟记下了。四嫂你放心,但凡我能过去,我都会帮衬着照看一下。回来后我与你一一详说就是。” 夏日初时,康熙帝便带着一众儿子浩浩荡荡出发了。 珞佳凝也开始忙碌起来,帮着五福晋一起置办侧福晋进门的事儿。 五福晋倒是很高兴有个侧福晋过来帮她。 当两人私下里相处的时候,她就忍不住和四福晋念叨:“往年我只觉得处理这后宅的事情太麻烦了,恨不得把所有事情都交给旁人来办。现在有人能帮我了,我求之不得!” 说罢,五福晋又有些得意:“你可知道?这侧福晋还是我给求来的。” 珞佳凝十分意外:“你求来的?” “是啊……不过我并不是让年氏来我家。我是和皇祖母说,这后宅里头闹腾的事儿太多了,我管不过来。希望她老人家能帮忙找个身家清白的姑娘来做侧妃,帮我管一管宅子。可巧那年氏送上门,皇祖母就把她给了我家。” 说到这儿,五福晋相当自豪:“往后有人帮我管事,我就逍遥自在多了。你羡慕不羡慕?” “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珞佳凝哭笑不得:“你就不怕有人和你争宠么。” 她多少知道一点年氏的水平和手段,能够在雍亲王府成为受宠之人,且在雍亲王称帝后成为受宠妃子,这个年氏的本事不容小觑。 只是这些话她也不好说明白,只能含蓄道:“年氏貌美且年轻。又有年家做后盾,恐怕不容易对付。” 五福晋不甚在意地说:“那有什么。不过是个妾室而已,再大也大不过我去。更何况,皇祖母说了,万事有她撑腰。那年氏来了也只能在旁人跟前横,在我这里她是讨不得什么好去的。” 现在四阿哥和五阿哥都很忙碌,二人每天为了政事都忙个不停。 两位福晋相对的倒是清闲了许多。 五福晋有意在侧福晋进门前和对方套一套关系,几次想要邀请了年家那位妹妹来府邸玩,结果都被对方以“出嫁前不宜多去夫家”为由,给婉拒了。 五福晋心大,并没觉得这事儿有什么不对的,反而觉得这位年家妹妹知礼懂礼,是个极好相处的书香世家的少女,相当好。 珞佳凝见过年氏几次,隐约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让五福晋对这个年氏不用太过贴心,到底一个是正妻一个是侧室,没必要跟亲姐妹似的处着。 五福晋反过来宽慰她:“你我当初不也是关系一般吗?还不是我主动送了果子到你那儿,主动和你相交,我俩才好起来的?” 说到这个,五福晋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光很好,不免骄傲起来:“我那时候能看准了你是个好的,与你成为好妯娌好姐妹,我就也能凭着自己的本事和侧妃相处好。” 珞佳凝担心她,现在却也没法说太多,只能祝福:“……你到时候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来找我就好。我能帮你的自然帮你。” 五福晋却道她是多虑了。 这一次康熙帝巡幸塞外花费的时间并不多,因为他打算回来后再转道去谒陵,唯恐塞外花费时间多的话来不及回京一趟,这便早早结束了塞外之行。 回京之后,康熙帝派人去释放了富察几兄弟。 当初这兄弟几人,是因为支持八阿哥而获罪罢官的。 此次塞外之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康熙帝发觉自己是冤枉了马齐,命人释放他。 释放马齐这事儿,康熙帝做得比较低调。并没声张,只吩咐人去了趟八阿哥那边,说不用再拘着富察大人家几兄弟了,放了就行。 珞佳凝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找了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询问,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他们俩对此事都不太清楚,只晓得是八阿哥和皇阿玛之间冰释前嫌了,使得马齐大人能够重新获得自由。 “他们事情倒是其次。”十四阿哥见四福晋问起那一桩,就把话题急急地转到了其他重要的事情上:“……三皇姐现在的处境愈发不太好。这一次我和十三哥去见她,发现她躺在床榻上,连坐起来都不能。还是躺着见了我们兄弟俩的。” 本来这一次去三公主的府邸,他们是见不到三公主的。 还是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两个人说非要见一见三公主不可,她夫家这才不甘不愿地让两人进入她的屋子。 “那噶尔臧,显然不把三皇姐放在眼里。”十三阿哥恨声说道:“堂堂大清公主,住的屋子居然透着沉沉的臭气。也不知道那房间有多久没收拾了。” 十四阿哥亦是气愤:“当时噶尔臧先是说三皇姐出行了不在家中,不让我们探望。我们兄弟俩说,我们也不走了,就在他们家等到三皇姐归来。他看我们赖着,拿我们没办法,这才让我们进入的。” 珞佳凝听得心寒。 原本她就知道噶尔臧不是个好东西。噶尔臧如今已经袭爵,成为郡王,对三公主便愈发不好起来。 她腾地下站起来,想要把这件事告诉康熙帝,只不过没迈开步子就被两个弟弟给急忙拽住了。 “四嫂千万不要冲动。”十三阿哥说道:“当时我们在科尔沁的时候也和皇阿玛说过此事。皇阿玛道,这件事他自有分寸,定然不会让噶尔臧好过。只是具体如何,皇阿玛不提,我们也不太好过问。” 珞佳凝气得手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皇阿玛果真说他会管?” 两个弟弟异口同声地说:“是!” 她这才放心了些许,慢吞吞坐了回去。 不过—— 珞佳凝询问起另外一件事情来:“八公主那边现在如何了?” 之前她特意叮嘱过,倘若去了八公主那边,一定要注意一下八公主的身体问题。毕竟是怀了孕即将生产,多留意一下总是好的。 十三阿哥放心地说道:“八妹妹的身子强健得很。见到我的时候,甚至还落了泪。” 说到这个,他颇为心酸。 只因八公主在家的时候是何等骄傲何等肆意的一个人,到了草原那边,人生地不熟的,也慢慢退去了锐气,现在变得温和恭顺起来。 而且说起来在宫中的日子,八公主也是泣声难掩思念,因为自从她出嫁后,宜妃一封信都没给过她,还不如十三阿哥对她更好了。 提起八公主的现状,三人不免唏嘘。 珞佳凝留意到了一个关键的点:“……八公主还没有要生产的迹象吗?” 两个大男人愣了愣:“没有啊。我们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没有要发动的迹象。我们回来的这一路上,也没有收到她让人送的信。想必是目前来说,胎儿都还安稳着。” 珞佳凝总觉得时间不太对。 按照八公主当初让人送信来的时间看,这个时候应该差不多该生了。倘若一直迟迟不发动的话,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变故。 只是,这些她也想想便罢。 八公主当初对七公主和十三阿哥做的那些事儿,她可一直都记着呢。 十三阿哥不计较,那是十三阿哥大度,对同母亲妹妹宽容。 她可依然计较着,所以不会对八公主太过放在心上,只寻常关心一下就够了。 不多久,年羹尧即将归京。 康熙帝便打算等他回京之后,择日将年氏和五阿哥的婚事给办了。为此,他还特意召了年羹尧的妻子爱新觉罗氏进宫来,询问年家准备的情况如何。知道已经妥当后,再细问四福晋这边。 珞佳凝把礼单呈给康熙帝过目,又道:“儿臣和年夫人商议过,因为是侧妃,比当初五弟娶嫡妻的规制稍微低一些即可。虽说五弟现在已经是亲王,比当初娶正妻时候的身份尊贵许多,按理来说娶侧妃的规制应该比当年要高了。但儿臣觉得,侧妃终究比不得正妻,不能越过了正妻的规制去。” 那时候五福晋嫁给五阿哥的时候,五阿哥还只是个少年郎,且没册封无爵位。 当初的礼制便是按照皇子的寻常规制来的。 现在五阿哥已经是恒亲王,娶侧妃一事,可以往隆重了办,可以往“不如正妻”上办,就看怎么选择了。 康熙帝听到了她一开始说的,不由问道:“年家也是这个态度?” “是。”珞佳凝道:“年夫人说,年大人就是这个意思,不能越过正妻去。儿臣才会这样办的。” 康熙帝沉吟道:“这样也好。” 免得往后年羹尧的妹妹再觉得自己地位超然,非要压过嫡妻五福晋去。 康熙帝看着四福晋把五阿哥娶侧妃的事情处理得那么妥当,一应大事小事都十分完善,不由大喜,顺口说道:“朕其实原本想把她赏给你家,只是没成。” 想到这儿,他还是颇为惋惜。 四福晋整天忙里忙外的十分辛苦。 年羹尧那个妹妹,长得漂亮又十分乖顺,倘若进了老四府邸,好歹也能帮四福晋多分担一些。 幸好晖哥儿也长大了,可以帮娘亲的忙了,不然偌大的府邸只四福晋一人操持着,也真不容易。 珞佳凝之前就很好奇这件事,不由追问:“那为什么没把她给四爷呢?” 按照原本的“剧情”,年氏会嫁给四阿哥做侧妃,等四阿哥登基后会成为极其受宠爱的妃子。 珞佳凝自问并没在这个事儿上动过手脚。 怎的事情还和原本的不一样了呢? 康熙帝总不好和四福晋说,四阿哥多年前已经就和他表明了态度,说不想纳妾。 看她茫然的样子,康熙帝话锋一转,索性说道:“朕看胤祺院子里有不少美人儿,想他喜欢长得漂亮的女孩子,就把年氏指给了他。” 珞佳凝:…… 皇阿玛您是不是对五弟有什么误解。 他院子里美人多是不假,可那些美人有一大半都是您赏给他的啊。 难道您已经忘了吗。:,, 第153章 第 153 章 恒亲王五阿哥大婚那一日,宾客云集。 恒亲王与雍亲王的关系一向很好,这次不只是恒亲王和王妃的亲眷,连同雍王府、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的亲朋好友,俱都来到恒亲王府祝贺。 珞佳凝帮五福晋招待着女宾,十三阿哥十四阿哥窜来窜去地帮忙招待男宾。 胤禛则镇守在屋里头,偶尔有官员来的时候,他才偶尔露面。 珞佳凝忍不住向五福晋吐槽:“我家四爷真是懒透了。大家都在外头忙活着,就他一个人在屋里头,实在太闲了。” 五福晋笑得前仰后合:“雍亲王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可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那时候皇上出行,他监国,多少人都赞他一句处事英明。” 珞佳凝奇道:“有这事儿?” 前段时间皇上巡幸塞外,胤禛监国忙得不可开交,回到家后也都是和她聊一聊孩子的事儿——晖哥儿今天读了多少书啊,晨姐儿今天睡了多少个时辰啊,诸如此类。 倒是没听他说过他多么受官员敬仰。 五福晋半掩着口轻声说:“我家五爷每天都在夸赞四哥。说四哥这个办得好,那个办得好。就没一句不关系到四爷的。” 珞佳凝有些担心起来:“皇阿玛会不会觉得四爷和官员牵扯太深?” “应该不至于。”五福晋仔细回想着:“五爷好像说过,四哥私下里和官员没什么往来的。所以这个你不必担忧。” 珞佳凝这才放下心来。 想想也是,四阿哥那段时间但凡有空就都回了家,哪里还有机会私下里结交群臣去? 皇上很忌惮皇子们结党营私,八阿哥就是这一点做的不好。 四阿哥既然与大臣们没有私下里的往来,那就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大臣们说他好话,那就都是实话,无关于私交,皇上也不会太忌惮他。 珞佳凝这便明白过来,为什么胤禛不肯出来帮忙招待宾客了——避嫌。 以往的时候宴请他会露面,是因为在朝堂上与诸位大臣的接触也不算多。 这次的结婚宴请也算是私宴。 他前不久监国,在朝堂上和大臣接触太多。这个时候需要便需要避嫌了,能避免私下接触就避免一些。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新娘子到了。 侧妃虽是侧室,也是王爷之妻,成亲亦是要过礼部的。在府里后宅的地位仅次于嫡福晋。 五福晋望着年氏盖着红盖头婷婷袅袅走过来的样子,多少有点心酸:“哎呀,年轻真是好。看年妹妹,就连走路都能比我美很多。” 五福晋是大大咧咧的性子,不比年氏温柔婉约的做派那么优美,这个时候心里头便泛起了一些酸楚。 珞佳凝轻哼一声:“我还是你四嫂呢,不也老了?你这样说,置我于何地?” 五福晋哈哈大笑。 不过,她也知道四嫂是在逗她乐。 毕竟四嫂虽然成亲比她早,年纪却比她还略小一点。而且四嫂生的貌美,现在也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哪里就有半点的“老”态了? 但,就凭着四嫂自贬的这份心意,她也是不由自主被逗乐了。 五福晋牵着四嫂的手一起往那边去:“走!我们去看新娘子咯~”到底是心情好了起来。 最终,婚事在一片热闹的景象中圆满结束。 几日后。 因为年氏新婚大喜,再加上年羹尧从高句丽回来,算是双喜临门。康熙帝便设宴招待诸人,办了个小小的家宴。 这次的宴请是在宫中,除了被圈禁的大皇子外,其他的阿哥们带着亲眷也都来了。 年羹尧得皇上赏识,皇上又特意给他和妹妹办了个宴席,一时间他无比风光,在众人间谈笑风生。 胤禛望着年羹尧兴致勃勃的模样,压低声音与四福晋说:“这人倒是个可用的。” 年少轻狂时肆意妄为,却知道及时收敛。现在步步高升后,在诸位皇子官员间游刃有余,做事和做人都不错。 珞佳凝笑问:“四爷觉得他和张廷玉,哪个更得你心意?不论亲疏,只论为人处世待人接物。” 这二人往后都将成为雍正帝的股肱之臣,左膀右臂。她倒是好奇现在四阿哥对他们的看法。 胤禛想都不想就答道:“自然是张廷玉。衡臣乃是我心目中最可信之人的不二人选。”衡臣便是张廷玉的字。 珞佳凝打趣他:“哦,原来我还要排在衡臣之后了。” 胤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明知道我说这种话的时候是把你先排除在外的。和你比,他们谁能比得上?” 珞佳凝就哧哧地笑。 胤禛给她连续夹了好多菜过来,期盼着这小女子多吃东西,少想那些有的没的。 这时候康熙帝看大家伙儿都吃得不错,便把几个办事得力的皇子给叫了去,找他们谈一谈事情。 难得大家聚起来,他抽空找儿子们说说话也是情理之中的。 胤禛去到康熙帝旁边的时候,五阿哥却是端着个酒杯摇摇晃晃来寻四福晋了:“四嫂,弟弟和你一起喝几杯。” 因为他是新郎官,乃是今日宴请重点人物年氏的夫君,年羹尧的妹夫。康熙帝就没把他也叫了去,而是留了他在宴席上。 珞佳凝看他喝的有点多了,不由奇道:“你今日怎么喝那么多酒?即便是再高兴,也不至于醉成这样吧。不怕皇阿玛说你?” 五阿哥把手里的酒杯重重搁在桌上,挨着她坐了,又重重地叹气。 珞佳凝看五阿哥愁眉不展的模样,不由笑了:“五弟这是怎的了?抱得佳人归,不喜反忧是什么理儿?” “还不是心纳的那个侧福晋。”五阿哥皱了好半晌的眉头,压低声音和四嫂诉苦:“我总觉得她的心不在我身上。” 啧啧几声后,他摇头叹息:“这是个说不清楚的感觉。按理说,她对待我也柔顺温存,可我总觉得差了点什么。总觉得她在敷衍我。” 珞佳凝想了想道:“许是刚刚认识,你和她之间还不太熟悉的缘故吧。” 她只能说到这个份上,身为嫂嫂,也没办法和小叔子沟通这个事情太多。 五阿哥心思沉沉地点点头。 恒亲王那边的位置上。 年氏遥遥地看着五阿哥去和四福晋说话,笑了一声,柔柔地侧头问五福晋:“你看五爷去和四福晋说话了。我们要不要扶他回来?” “不用。”五福晋不甚在意地说:“五爷和四嫂关系一向好。有些话,他不好对我说的,都能和四嫂说。我都习惯了,没什么。” 年氏听后,眼睛亮了亮,语气却很担忧:“那么说,五爷对四福晋比对姐姐你还好?姐姐,男人需得看紧一点。妹妹这是肺腑之言,你别不当回事。” 五福晋这才咂摸出年氏话语里的意思,不由扭头望了过来,跟看傻子一样地去看年氏:“你没事儿吧?” 年氏愣了愣:“姐姐这是何意?我不明白。” “四嫂对弟弟们都很好啊!十三弟和十四弟也是有话都和她说,也不见得跟自己福晋说。”五福晋奇道:“我和十三弟妹、十四弟妹经常开玩笑,说四嫂帮他们几个爷们解决苦恼,倒是省了我们不少事儿。四嫂……” 说着说着,五福晋忽然觉得跟这个年氏讲话好没意思,摆摆手道:“罢了,和你提你也不会了解。” 年氏毕竟年轻,不懂得四嫂从在宫里起就照顾弟弟们帮助弟弟们的那种情意。 十三弟妹和十四弟妹虽然也很年轻,可她们能够体谅四嫂的辛苦,她和这两个妯娌讲一讲倒有意思。 可这年氏体会不到那种亲情,她觉得不说也罢。 五福晋是想到了什么就说什么,没往旁的方面多去思量。 可年氏觉得自己在这儿受到了五福晋冷落,便起身往外走了出去。 也是巧了。 她往外走着的时候,正好皇子们听了康熙帝的训后一起从外头走回来,两边倒是恰巧遇到了。 年氏是知道自己的美貌的。 她故意摆出来最好看的姿态,盈盈一拜,软着声音喊了声:“见过各位爷。”眼睛却悄悄偷瞄他们,想看看有谁会留意到她。 没多久,她就发现其他人都没注意到她各自离开,只有一道目光胶着在了她的身上,久久不肯离开。 ……是太子。 年氏心里一直堵着的那口气到底是顺畅了许多。 雍亲王年轻俊朗且极有才华,本是她盯上许久的猎物。可惜那猎物太滑溜手给逃脱了。那是她气运不佳,并不是她不够好。 现在有了个更位高权重的人注意到了她,那便是她时来运转的开始。 她想,她们年家人的身体里可能本来就有叛逆的骨血。 譬如她哥,年少时候做了不少错事,还被抓到了都察院的牢里头。 再比如现在的她,明知道命运对她不公平,她便不愿意向这种不公低头。 年氏本打算回到宴席上再另做打算,谁知道她目光一扫,发现太子没有跟着其他阿哥直接回到宴席上,而是在门口的时候方向微转朝着旁边的菊花丛走过去了。 年氏的手心微微汗湿。 她发誓,她明显看到了太子朝她这边回了一下头,看的就是她。可她又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过去。 最终,在太子第二次回头的时候,她坚定了信念,一步步朝着那边行了过去。 菊花开得正好,花丛中有人正驻足朝她微笑。 太子现在已是中年,自有一种少年人没有的风流气度。 年氏斟酌着得失朝他走了过去,福身行礼:“见过太子殿下。”她的声音柔柔美美,激得人忍不住心中荡漾。 太子并非不喜欢女子,不然他的那些孩子从何而来? 他只是不喜欢丑的而已。 倘若足够漂亮的话,女子亦可以打动他的心。 太子问道:“你方才为何出屋?” 年氏斟酌着说:“不过是出来透透气而已。” “年妹妹今日当心些。宴席上臭男人多,喝酒胡侃怕是屋子里又难闻又吵嚷。”太子含笑道:“年妹妹若是觉得屋中无趣的话,可以随时找我。我必能帮妹妹脱离那龌龊地方。” 年氏听着这一声声妹妹,不由得脸颊飞上红晕。 她不喜欢旁人提起她已婚的身份。 虽说这是皇上赐下的婚事,她不得不遵从。但她年少貌美,一时间无法接受自己已经成了“人妇”的这个转变。 现在,有个人不仅不和她说起这个“已婚”的事情,甚至还把她当做未出阁少女一般珍之重之…… 年氏的心中狂喜,却并不表现出来,只带着一丝羞赧地微笑着说:“多谢太子殿下抬爱。我并非觉得屋中难捱,只是觉得那边没说的上话的人,所以不愿意多待而已。” 太子轻笑一声,深深凝视了她一会儿,与她道别后回了宴席上。 年氏回到屋里后,心犹在砰砰砰直跳。 年羹尧发现妹妹消失了好一阵方才回来,忙走到她身边细问:“你去哪儿了?怎的离开了那么久?刚才五爷四处找你都没找到。听三爷说在外面看到了你,我去寻却没寻到。” 年氏看到哥哥焦急的面孔,本来想说点什么。 但她莫名想起来婚事赐下来后,哥哥非但不帮她在四爷那边走动,反而劝她放弃四爷跟着五爷。 年氏赌气,什么也没讲,扭头垂眸望着脚边的地面。 年羹尧知道妹妹的性子执拗,也知道她年少轻狂不知外面险恶,只能叹息一声:“我真是把你惯坏了,早知道从你小时候就严加管教,也不至于你成了现在这副脾气。” 说罢,年羹尧气恼地转身就走,去了同僚身边吃酒去。 年氏则偷偷地朝着太子的方向望了一眼,心中另有定论。 就在众人都沉浸在五阿哥娶侧妃的欢喜当中时,很突然的,一个极不好的消息传到了宫中。 宫中宴请的第二日,康熙帝收到了来自草原的急报。 ——八公主因腹中胎儿生下太晚,胎儿太大,难产而亡。 至此,十三阿哥至亲的血亲除去康熙帝外,其他的俱都不在人间了,敏妃已故,八公主也是如此。 康熙帝得到消息后,忍不住想到了那个骄纵肆意的女孩子。他真的难以想象,那个一点亏都不肯吃的女孩儿,竟是折在了生子的鬼门关上。 康熙帝心中沉痛,让人把十三阿哥叫到了宫里,亲自把这封信交到了十三阿哥的手中。 十三阿哥看到父亲的表情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接信的时候双手都是颤抖的。等到看完信中内容,他放声大哭,久久不能停歇。 因为太过难过,他哭得站都站不起来了,需得太监们扶着才能堪堪立住,不多会儿就又瘫倒在椅子上。 康熙帝叫来了四阿哥和四福晋,商议此事。 “看看他这样子,像什么样!”康熙帝指着那个哭得涕泪交流脸上泥泞一片的大男人,又心痛又心疼:“怎像是做大事的人!” 不过,说归说。其实他还是很关爱这个儿子的。 对于这样重情义的孩子,他到底还是存有一份怜惜。不然他也不至于这个时候,就为了这个混小子,非要把老四夫妻俩给叫来。 珞佳凝来的路上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到了此时此刻方才知道这个噩耗。 八公主难产而亡,这样的事情是谁都没有料到的。 珞佳凝也没想到。 当时她是闪过一个念头,觉得那孩子怀得太久了怎么还没生,却没想到因为胎儿太大会让八公主死去。 看着十三阿哥悲痛的模样,她一时间也说不出更多字句来,只能走过去轻声安抚:“胤祥,胤祥,你醒醒。我是四嫂。” 十三阿哥本来都哭得迷糊了,听到了自家四嫂的声音,忍不住扑过来放声大哭:“四嫂!我妹妹也没了!她没了!” 就如他年少时候,生母亡故后在四嫂跟前哭泣一般。 珞佳凝轻抚着他的脊背,温声说:“别怕,还有我们。四爷就是你亲哥哥,十四弟就是你亲弟弟。你还有我们呢。” 十三阿哥哭得更大声了。 胤禛不忍心看到弟弟这副悲痛的样子,背过身去望着窗户方向。 康熙帝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有四福晋在,我们倒是都可以安心了。”这时候他才发现,老四的眸中也隐隐闪着泪光。 很显然,老四这孩子也很重情义。看到十三阿哥这般痛苦,他也跟着十分难受。 康熙帝一时间颇为感慨,静静地和四儿子站在一起,听着十三阿哥的哭声渐渐停歇。 虽然十三阿哥已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但是现在他的情况是脑子还一团乱,走路也不够稳当。 康熙帝就命人把他送去德妃那边暂时歇着。 德妃念旧,虽然孩子们已经一一出宫立府,她却还都留着孩子们曾经住过的屋子。 十三阿哥当年的住处自然也是留着的。反正是自家母妃的寝宫,他在那边暂时休息一下也没什么不可。 德妃心疼地把孩子迎到了屋里,守在他的床边看着他入睡。 虽然十三阿哥已经歇着了,但是关于八公主那边的事情,还没有完全决定好。 梁九功守在永和宫,见十三爷已经歇下了,忙小声对四阿哥四福晋说:“皇上还等着您二位呢。后续的事情,都得商量着来。” 即便是杀伐果决的帝王,面对着女儿难产而亡的噩耗时,心痛的感觉也不会比民间少。 就算这个女儿曾经让他失望过,那也是他看着一点点长大的女孩儿,亲情终归是在的。 康熙帝悲伤地缓了许久,方才说起这件要紧事情:“胤祥这副模样,我想,小八的丧事得好好去办。如此胤祥方才能够彻底安心。” 珞佳凝轻声问:“皇阿玛打算让十三弟亲自过去料理八公主后事吗?” “不妥。”康熙帝道:“他如果去了,怕是丧事没办法帮忙办好,反而会拖累办丧事的进程。” 他是深思熟虑后得出这个结论的。 胤祥这孩子重感情。这样的性子,说好也好,说不好也有弊端。 之前敏妃亡故的时候,胤祥就因为思念亡母而不思饮食,差一点身体拖垮跟着亡母一起去了,可把他这个做阿玛的吓得不轻。 幸亏有老四和老四媳妇儿在,而且德妃也帮忙看顾着,这孩子才一点点走出了亡母之痛。 这一回去蒙古,人生地不熟的,倘若胤祥再因为亲妹妹的离去而太过悲痛,谁能开解他让他走出悲痛? 再者,他太难过的话,很可能会让蒙古那边不好办,从而影响八公主下葬的各种进程。 胤禛沉吟片刻,缓声说:“要不然就让九弟去吧。他素来机敏,而且平时做生意时常和各种人往来,想必与蒙古人打交道的时候也能游刃有余。” 珞佳凝接道:“八公主自小长在翊坤宫,跟在宜妃娘娘身边长大,也算是九弟一起长大的妹妹。让他去的话倒也合适。” 康熙帝仔细想想,觉得四阿哥这个提议非常不错:“就按照你说的办!” 事不宜迟。 丧事有定期不会等人。 康熙帝当即命人去到九阿哥的府邸告知此事,另他即刻准备起来,明天一早就启程去蒙古。 消息传到了翊坤宫。 宜妃呆呆地坐了很久很久,最终收拾出来一个小包袱,让人交给九阿哥一并带去蒙古。 “这些都是她出嫁前最喜欢的,想必离开了后也会惦记着它们。”宜妃吩咐送东西的李公公,让他如实禀告给九阿哥:“记得让胤禟把它们烧给八公主。也算是全了我和她的一场母女情意。” 十三阿哥知道这些事儿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那时候九阿哥已经启程前往蒙古,而他,错过了和皇阿玛理论、抢来这个差事的最后机会。 康熙帝特意让人瞒着十三阿哥,就是怕他情绪激动再不肯听从这样的安排。 永和宫内。 十三阿哥又气又急,直接把桌上的茶盏摔了个粉碎:“我竟是连她最后一程都不能送!胤禟怎的就比我和她亲了?为甚他能去得,我却去不得?”说完眼圈儿就红了起来。 姑姑慧仪一点点拾起来这些碎瓷,口中念叨着:“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珞佳凝看到这一幕,奇道:“十三弟这是什么意思?你人在这边,就不能送八公主了?这是什么道理?” 十三阿哥看着四嫂这惊讶的模样,叹了口气:“我和她相隔那么远,怎么送?” “亡者都在生者的心里。”珞佳凝坐在他的身边,望向他:“你既是心里有八公主,在这边为她祈福送她安然离开,也未尝不可。为什么一定要过去才能送她?” 十三阿哥怔了怔:“可我总想见她最后一面,皇阿玛却不给我这个机会……” “皇阿玛也是为了你着想。你想见她,她却不一定想见你最后一面。”珞佳凝道:“她一直很爱美。在你跟前,她总想展示自己最好的那一面。现在的她,定然不如以前好看了。她必然不想让她这副模样展现给你看,而是希望让你记住上一次见到她时的美丽样子。你能明白吗。” 十三阿哥听了后,想了很久,最终犹豫着点点头。 “是了。”十三阿哥目光直愣愣的,呆呆地说:“我还记得之前我和十四弟去她那儿时,她怀着身孕朝我笑的样子。那时候是极美的,我会一直记着。” 珞佳凝看他情绪稳定性下来,暗暗松了口气。 胤禛刚才一直在旁边没有吭声,因为他知道,安抚情绪方面他不如妻子做得好。与其过来掺和,倒不如留了时间给妻子和弟弟。 而妻子刚才那百般的做法说法,也都是为了让十三弟放开心结。 如今十三阿哥差不多已经想通了,胤禛便快步走了过来,用力握了握妻子的手,深情凝视着她,眸中满是浓浓的感激之意。 珞佳凝含笑回望着他。 所谓夫妻,便是如此。 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154章 第 154 章 九阿哥这一去便是一个多月,比预计的时间要长一些。 康熙帝觉得疑惑,按理来说不过是处理后事而已,不需要那么多的时间。没多久,他收到了派去随行之人送来的消息,说是九阿哥处理完八公主那边的事情后,又转道去了三公主那儿,探望三公主。 “胡闹!”康熙帝完全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直接把收到的信件重重拍到了桌子上:“胤禟这是做什么?不认真完成差事,竟还乱跑!” 虽然听上去他语气很生气,可眼神中却没多少怒意在。 这时候正好珞佳凝在他这边请安,顺势帮九阿哥说了几句:“皇阿玛,九弟这也是注重兄弟姊妹间的亲情,忍不住违背了皇阿玛的意思。您别和他计较。” 康熙帝一直很喜欢老四媳妇儿,觉得她是儿媳里头最贴心的一个,简直比亲生女儿还更亲近。 他就也不瞒着四福晋,坦白了自己的想法:“朕并非阻止他去探望姐姐。只是那噶尔臧着实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倘若他去了,那噶尔臧又要针对他,他该如何?” 噶尔臧便是三公主的驸马,也是喀喇沁杜棱郡王,手中有实权。 此人凶悍凉薄,当初珞佳凝跟着巡幸塞外的时候,“有幸”见识过这一位的行事做派,确实如皇上所言,这人并不是特别拘于礼数。 倘若他真的发难,九阿哥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珞佳凝明白了康熙帝的担忧后,笑着宽慰:“九弟素来机敏。平时他和番邦人做生意都能应对自如,现在面对自家姐夫,他更是知道该如何相处。皇阿玛放心,他心里有数。” 康熙帝便想到了,九阿哥当初小时候时常跟在四福晋后头跑,那时候九阿哥还在宫里住着。 一晃眼那么多年过去,当年的小少年长大成了独当一面的男人,他这个阿玛确实应该学着放宽心了。 康熙帝颔首道:“你说的是。朕当真要学着让这些孩子们自己出去闯一闯。” 这个话题便就此揭过。 康熙帝一开始看到那封信的时候,本打算写一封信过去训斥九阿哥。 被四福晋这么一劝后,他也想开了,决定这事儿就此作罢,九阿哥只要平平安安回来,他就不予计较。 深冬时节,九阿哥姗姗来迟。 他刚刚回京便直接进宫,听说皇上正在乾清宫,他片刻也不耽搁直奔此处,进了门后,一点也不含糊,直接跪倒。 康熙帝倒是有些意外,这孩子居然这么干脆利落。 他正在批阅奏折,见九阿哥如此懂事,索性让他多跪了会儿。等到手里这一摞已经批阅完了,方才缓缓抬头,语气不悦:“怎的去了那么久?” “儿臣去探望三皇姐了。”九阿哥麻溜儿认错:“因此耽搁了行程。” 康熙帝缓缓说:“……你倒是有心了。” “其实是四嫂的功劳。”说起那个以前很疼自己的嫂嫂,九阿哥颇觉得心酸,却还是实话实说道:“四嫂时常提醒去草原的弟弟们多关照远在他乡的公主们。上一次出行,十三弟和十四弟执意要去看望三公主和八公主,也都是四嫂叮嘱的。这事儿儿臣一直记得。” 到了草原上,他本来不想多管这些的。 可每每记起来四嫂对他的关照,再想到他日渐的疏远,他也心里颇不是滋味。 那时候八哥遭了难,他闷头就去让四嫂帮忙。四嫂拒绝后,他便赌气再也不肯理她。而后两人渐行渐远,成了现在这样见面有时候连招呼都不打的关系。 他看着一望无际的草原,忍不住效仿她关心姐妹的那种做法,不知怎的就去了三公主的府邸探望。 知道三公主过得不好,他在那边陪伴几日后方才回来,禀与皇阿玛。 康熙帝闻言轻轻叹息着:“你看你们俩。之前四福晋帮你说话,现在你帮四福晋说话。你们倒是……” 他也看出来了,老四媳妇儿和老九的关系已经大不如前。 他还记得当初老九尚在宫里住着的时候,时常拜托四福晋在外头帮忙忙活,甚至购置店铺。 身为皇上,他本该阻止宫里住着的儿子在外面随便置办私产。但身为皇阿玛,他睁只眼闭只眼地也就随他们去了。 可是后来,他眼睁睁看着那个整天在四福晋身后跑的老九,慢慢不再和她说话了。作为他们的阿玛,他看得心里颇为难受。 要知道,四福晋是个很重感情的孩子。老九这样对她,她难免不心伤。 康熙帝在这边惋惜着叹气,九阿哥听后,却是有些惊讶有些难受。 “四嫂她……帮我说过话?”九阿哥忍不住仰头询问。 “是啊。”康熙帝示意他起身不用跪着了,又道:“当初有人送消息说你赚到去了三公主那儿,四福晋正好在。她劝朕不要和你置气,说你也是想念皇姐,这份心意是好的。不然你以为朕今日为什么轻易饶了你?” 康熙帝特意把话说出来,也是希望老九能迷途知返,重新和四阿哥四福晋修好关系。 身为父亲,在他看来,与其跟着那个不成器的老八到处乱混,还不如跟着明事理的老四和老四媳妇儿来得好。 九阿哥想了想,说道:“四嫂虽好,可我与四哥不睦已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现在想要缓解关系,怕是已经难了。” 康熙帝见状,知道老九这是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老九应当还是选择了跟随老八。 康熙帝心中不免沉痛,又忍不住摇头叹息。 ——老九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为什么总是分辨不清呢? 那老八有何等的魅力,竟能让老九老十如此死心塌地?即便是照看着老九长大的四福晋,竟然也越不过老八去! 思及此,康熙帝眸色微冷,对八阿哥的不喜又多了一分。心里头到底是堵着的,摆摆手示意九阿哥出去。 九阿哥和两个要好的兄弟许久未见了,这一次自然要好好地碰个面。 十阿哥知道九哥今天回来,一早就等在了八阿哥的府邸。九阿哥在巷子口一露面便有家丁急忙来禀。十阿哥就迎了出去。 “一段时间不见,九哥怎么感觉壮实了些?”十阿哥哈哈大笑着拍他手臂:“整个人都精神了!” 九阿哥也觉得这段时间精神好了一些。 虽然因为八公主的故去而悲痛,虽然因为三公主的处境而伤感,但总体来说,在草原上的时候,他远离了京城的各种纷争,少了许多思虑,反而精神头足了许多。 但这些话他是不能说出来的,毕竟八哥心思敏感,他不希望八哥多想。 九阿哥便道:“整天和蒙古人斗智斗勇,我不壮实一点的话,怕是斗不过他们。” 十阿哥笑得更大声了。 八阿哥大跨着步子走了过来:“大老远就听到你们俩在这边说话。怎样?这一路还顺利吧?”说着望向了九阿哥。 九阿哥不希望八哥因为他而费神,把场面上的话讲了一通。 听说三皇姐被那喀喇沁郡王怠慢,身为嫡妻却还不如家里的妾室待遇好,十阿哥有些不服气:“九哥你当时怎么不狠狠教训那个噶尔臧!替三皇姐出气!” 这弟弟一向是火爆脾气,九阿哥觉得和他讲道理没用,便道:“当时我因为八公主的葬礼而难过着,并不想动武。” 十阿哥气道:“早知道我跟着去了!那样的话,不揍噶尔臧个头破血流不算完!” 八阿哥温声笑说:“十弟现在已经是今时不同往日,身为郡王自然底气更足。打人也是好本事。” 十阿哥如今已经是郡王,身份比刚刚恢复贝勒身份的八阿哥倒是高上了一些。 面对着自己敬重的八哥,十阿哥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八哥你可别这么说。我还是我,依然是你的小跟班!” 八阿哥勉强维持着笑容。 九阿哥见情况不对劲,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我们别在门边上说话了。大冷天的,这风可吹坏我了。”不由分说拉着一兄一弟往里头去。 兄弟三人到了屋里谈论大事。 说的最多的,还是怎么把太子给搞下来。 如果胤礽稳坐太子之位的话,旁人是一点机会都没有的。除非胤礽摔下来,而且摔得很重让皇上丝毫让他继位的可能都没有,旁人才能趁机继承大统。 只是怎么让胤礽跌下来,现在还没有太好的计策。 “说起太子的事儿,我倒是记起来一件。”十阿哥想到了一件事,脱口而出:“年羹尧回来后的那个宴席,我们不是被皇阿玛叫出去说话嘛。回来的时候我遇到了点事儿晚了几步,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八阿哥沉默不语。 九阿哥只能接话:“发生了什么?” “结果我看到了太子在和五皇兄新纳的侧妃在说悄悄话!”十阿哥觉得自己发现了了不得的事情,洋洋得意:“他们俩在菊花丛里你一言我一语的,可亲密了。” 言下之意,太子和五侧福晋有点猫腻。 九阿哥大为惊讶:“你没看错吧?” “没啊。就他们俩。”十阿哥笃定地说。 八阿哥因为当初自己在小石子路上和小董鄂氏偶遇,结果被那个女的拉拉扯扯搞得一身骚,所以对这种事情十分反感。 而且,在他看来,十阿哥确实缺一点脑子。 说不定当时太子和年氏就稍微说了两句话,结果被十阿哥这么个缺心眼儿的无限扩大了,搞得神神叨叨的。 他之前就因为马齐他们的拖累而影响了在皇阿玛心中的印象。倘若这次再多一个“污蔑太子”的罪,怕是永远都无法翻身了。 再者,他觉得太子不至于如此色令智昏。 试问哪一个有志做皇帝的男人会被美色眯了眼? 皇位唾手可得的情况下,往后要什么美人没有?犯得着在这个关键时刻与自家弟妹不清不楚? 太子应该没那么蠢才对。 “就算是他们俩,也说不定是有事说几句话而已。莫须有的事情还是不要多去留意了。”八阿哥说道:“倒不如关注一下朝堂。太子最近急着收买人心,不少大臣已经开始朝他靠拢。” 皇上最讨厌皇子结党营私。 也正因为如此,八阿哥之前才会被夺爵。 如今八阿哥知道皇阿玛讨厌这一点后,决定可以用这一点来打击太子一党。 三人商议完后便也散了,免得相聚时间太久的话又让皇阿玛暗中忌惮。 之后的一段时间,宫里的冬日隐隐带了一丝愁绪。 谁都记得那个肆意张扬的八公主当年是如何在宫里“横行霸道”的,结果那么一个活泼的人说没就没了,让人忍不住唏嘘。 而且,她的遭遇更加证实了女子生产如同过鬼门关,让更多的后宫女子愈发喟叹身为女子的不易。 一时间,大家的情绪有些低沉。到了年底,即将迎来新年,笑颜才重新回到了众人的面上。 新年后不久,进入春日。 隔了一段时间,三公主端静公主亡故的消息从蒙古传来,让刚刚重新恢复了愉悦的皇家重新陷入了悲痛之中。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珞佳凝和胤禛每每想到那个远嫁的姐姐,心里都难过得不行。 端静公主很好,可惜夫君噶尔臧凶猛残暴又好色,这使得她几乎没有一天过得舒心。在那样悲凉的情况下,人就那么走了。 甚至还不如八公主生前过得如意。 三公主的消息传来后,康熙帝着实难受了好几日。 这不只是他一个女儿亡故这么简单,这还牵扯到了噶尔臧身为喀喇沁杜棱郡王却心不向着大清朝这个内因。 原本噶尔臧的父亲老杜棱郡王在的时候,康熙帝对那片草原还颇为放心。 如今他却不那么想了,有噶尔臧这个人在,无论何时那边都不能大意。 康熙帝日日如常上朝和众臣议事又批阅奏折,只是情绪一直都提不上来,总是郁郁寡欢。 这个时候,密妃察言观色,觉得不能再让皇上如此情绪低沉下去,便提议办一个赏花宴。 德妃自然是支持她的。 宜妃兴致缺缺地表示办一个也行,荣妃附和几句,惠妃没表态。至于良妃,则是身子不太舒适躺在了床上没起身。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 参宴的主要是皇家人,特别是女眷。嫡福晋们自然都是要来的,侧福晋也可跟着。妾室不行。 至于阿哥们,因为要处理政事,能来的就来,到不了的也不勉强。 因着春日晴朗,花香四溢,这天就把宴席摆在了御花园里头。 用的是大桌,四五个人一桌,若是碰上身材瘦一些的,坐六七个人也使得。 珞佳凝到得比较早,看一个位置距离花香比较近,当先落了座。 不一会儿,五福晋、十四福晋、十五福晋自顾自在她旁边坐了。 难得的是十三福晋来得最晚,在丫鬟的小心搀扶下,慢慢走了过来。 五福晋是个急脾气的,看十三福晋走得慢吞吞,不由着急:“你可快一点。再慢的话,满桌子菜都要摆弃了!” 妯娌们轻轻地笑。 十三福晋有些不好意思地坐了下来。 她正要开口解释缘由,冷不丁的旁边快步走过来一个人,差点撞到了她的手臂,惹得在旁边还没来得及离开的丫鬟一声惊呼。 “福晋小心!”丫鬟是跟了她多年的,十分衷心,此时忍不住侧身护在了坐着地十三福晋的身旁,怒视来人。 那个冲撞了十三福晋的女子连声道歉:“是我太莽撞了,对不住福晋。福晋可还好?” 说着她就想顺势在十三福晋旁边的空座上坐下来。 也是十四福晋眼疾手快,探手虚虚一挡将这个人拦在了半途,又硬生生用臂力逼着她站直:“你当心点。别自己一个没站稳跌下来了。” 愣是把她的“故意坐下”改成了“跌下来”。 这人没能顺利坐下,顿时又气又恼,一瞬间眼圈儿就红了:“我不过是想看看十三福晋被我冲撞得如何了。哪里就要抢位置?” 此人年轻貌美,哭泣的时候大颗晶莹泪珠子在眼圈里打转,端的是惹人怜爱。 ……正是年氏。 五福晋一看到年氏这般的样子就头疼,摆摆手说:“你可别来这套了。一次两次我还能受得住,看多了我难受。” 年氏盯着这个桌上的空座,咬着嘴唇目光灼灼。 在场的几位福晋都不胖,搁置的锦杌就没搬走,如今坐了五个人后,还能有两人坐在空座上。 她挪着脚步还想偷偷落座。 毕竟一旦坐下来了,依着皇家颜面,等闲也不能再把她拽起来。 谁知这个时候四福晋喊了个小宫女过来,立刻把那两个空着的锦杌给端走了,又笑问:“年妹妹是想看看十三福晋状况吧?我看那锦杌搁在那里挡了你的腿,不如撤掉,也好方便你过来看看。” 年氏计划顿时落空。 “你想坐这儿啊?”五福晋不似四福晋那么含蓄,直接揭穿了她的打算斜了她一眼:“八侧福晋都还没过来呢,你掺和什么?去侧福晋那边坐着吧,没的在这边让旁家嫡福晋低了身份。” 年氏有些不甘愿自己和侧室一桌。 眼看着蹭位置不行了,她索性直言,微笑着半低了头:“我想在这里服侍姐姐也不可以么?再说了。” 她瞄一眼四福晋,轻声道:“我家也算是和四爷颇有渊源,坐一起不为过吧?” “你就别来了。”十四福晋在旁说道:“八侧福晋是哈达那拉家的,与四福晋的乌拉那拉家算是同源。八侧福晋都没来,你坐这里更不合适了。” 五福晋感激得握了握十四福晋的手。 她怎么就没想到这种词儿呢。 十四福晋和她并不是特别熟稔,忽然双手被握住还愣了一愣,而后又半掩着口笑。 年氏在这边真是一点好处都没捞着,心里暗恨之下也没脸再多呆,只能悻悻然一甩帕子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诸位嫡福晋都不屑地嗤了声。 十四福晋奇道:“五嫂这是怎么了?原先你不是挺喜欢你家侧福晋的么。怎的这个时候还不一样起来了。” 之前给五阿哥和年氏赐婚的时候,五福晋是真的高兴,去哪儿都带着一副喜庆的笑颜。 这些日子这种发自内心的笑容倒是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奈的叹息。 现下十四福晋又提起了这事儿,五福晋又是直叹气:“原先看她柔顺恭敬,以为是个好的。这些日子以来,也不知道说什么……她做的事儿一件件好像挑不出错,可总让人觉得闹心。” 说着,五福晋猛地一甩帕子,学着刚才年氏的那个模样,掐着嗓子说:“烦死了。” 她模仿的样子惟妙惟肖,大家都哈哈大笑。 谁知五福晋的动作太大,倒是差一点撞到了距离她挨着的十三福晋。 十三福晋哎呀一声,下意识地就捂住小腹位置,努力避开那张牙舞爪的五福晋。 五福晋忙道歉:“真是对不住。撞到你了吧?” “没有没有。”十三福晋赶忙说道:“我就是、就是被吓了一跳。其实并没有碰着。”她说着把捂着小腹的手缓缓抬起。 十四福晋刚刚生产完,才出月子不久,脸上犹还带着孕时胖起来的模样。 她望着十三福晋那下意识捂着小腹的模样,奇道:“你这该不会是……” 十三福晋的脸腾地下红了。 她相信四阿哥和四福晋,自然也相信跟在四福晋身边的这些妯娌。她压低了声音,轻声和同桌的这些妯娌们轻声说:“我啊,确实是……有喜了。” 五福晋“啊”地叫出了声:“这是大好事啊!怎么还藏着掖着了?” 珞佳凝也觉得奇怪,挨过来仔细听着。 十五福晋细声细气地说:“会不会是月份比较小,不好对外声张呢?” “倒也不是。”十三福晋有些不好意思:“就觉得时机不太妥当。” “八成和三公主的事儿有关系。”珞佳凝这个时候缓缓开口:“三公主的事情就这两天传到京城的。皇阿玛心情不是很好,又对噶尔臧十分失望。想必十三弟和十三弟妹不想把喜事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吧。” 四福晋猜中了十三福晋的心思,十三福晋顺着她的意思讲道:“是这样没错。而且我也想等月份大一点再讲。” 语毕,她有些落寞地说:“万一又是个小格格就不太好了。若是个阿哥,能给十三爷生下嫡子,想必皇阿玛就能高兴几分。” “男孩女孩儿没什么分别。”珞佳凝宽慰她道:“皇阿玛对于孙女孙儿都是一视同仁,没看他偏爱男孩儿,你且放心就是。” 比如晖哥儿。 虽说康熙帝很喜欢晖哥儿,可明显他对晨姐儿更偏爱一些,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留给晨姐儿,这是以前晖哥儿没有的待遇。 珞佳凝看在眼里,方才如此说。 谁知她提到这个,就连十四福晋都忍不住笑了:“那是你家!你和四爷受皇阿玛宠爱,你们的孩子各个在皇阿玛眼里都是宝贝!” 几个妯娌便都看着四福晋笑。 珞佳凝是真不知道康熙帝对旁人的孩子怎么样,见大家都如此说,她才明白自家可能真是例外,不由讪讪地也跟着笑了。 不远处。 年氏冷眼望着和乐融融的那些嫡福晋,银牙暗咬,恨恨地揪着手里的帕子,不甘不愿地坐到了八侧福晋的身旁。 十四阿哥和十三阿哥的侧福晋也在,看到年氏过来,齐刷刷都避开远远的。 年氏垂了垂眼皮,忽而一笑,抬眸望向周围的几位侧福晋:“姐姐们都在啊?我刚才走错了桌儿,差点就去了旁的位置。” 十四侧福晋舒舒觉罗氏自顾自拿了点心给身边的十三侧福晋,口中似是随意地说着:“若想走错还真是挺难的。你家嫡福晋就在那边,你不认得其他嫡福晋就罢了,毕竟你平时等闲也见不到那些正妻。可你不认识五福晋,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其他几位侧福晋互相使了个眼色,轻轻地笑着。 年氏气闷,懒得在这个地方多待。偏偏其他桌也没她什么位置,索性身子一扭去了旁边赏花去。 这个时候树枝都在抽条发嫩芽,白花争相盛开。旁边一个梨树林里梨花开得正好,十分娇艳。 年氏便朝着梨树林行去。 ……因为她刚才眼睛余光瞄到,有人往这个林子里走去了。她笃定自己能在那边遇到他,便是只说两句话也好。 年氏心跳如鼓地往里走着,果不其然,深入林子后没多久,她看到了那日日夜夜盼着的身影。 太子站在那一树梨花下,正负手而立含笑望着她。许是身居高位的关系,他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让人沉醉。 最起码,让她沉醉。 年氏快步走了过去,左右看看:“周围没旁人吗?” “自然是没有的。”太子看着眼前的美人,心中一震激荡,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她的一双柔荑,动情地说:“我刚才知道你在这儿就忙不迭地过来了。我还怕你没注意到我,着急地想着怎么把你叫来。你可好,自己来了。倒是和我心有灵犀。” 年氏的脸颊绯红,低头柔声说道:“但凡你出现,我哪有不知道的?”说罢,她看着他的胸膛,咬咬唇还是没敢靠上去。 不过,他宽大的手把她的手包裹在其中,让她心跳如鼓,也让她心安。 年氏想,这才是真正的情意吧。 两人轻声细语说了会儿话,外头响起了布谷布谷的叫声。 太子知道这是他身边的小太监在给他们讯号,忙放开了她的手,催促说:“你赶紧回去吧。再耽搁下去的话,怕是会被人看到。” 年氏很有些依依不舍,却也无法,只能放手和他道别。 他们俩便是如此。 基本上见不到,偶尔捞着见面,也只是默契地互相偷偷看着,并不多言。若论起来单独相见说话的时候,更是少得很。 几个月前,二人在除夕家宴的时候,就曾默契地出来,偷偷见过一面。 那时候年氏塞给太子了一个她亲手做的荷包,而太子送给她了一根通体温润的白玉发簪。 算是两情相悦的证据了。 年氏走出林子的时候,唇角的笑容和脸颊上的红晕都昭显出她的幸福和满足。 这般地位的男子,方才称得上她的才情和美貌。 那五阿哥要甚没甚实在是入不了她的眼。 回到位置上再落座,年氏已然落落大方,半点都不见之前的羞恼模样了。 十三侧福晋和十四侧福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讶——这人才出去多小会儿的功夫啊?怎么就跟变了个样似的。 八侧福晋在旁缓缓说:“五阿哥倒是好福气,有了年妹妹这么貌美的侧室,倒是我们都比不上的。想必五爷很疼爱你吧?”看把你惯的这个性子,如此不知道天高地厚。 年氏没听出来八侧福晋的话里话。 她低头摆弄着手中的茶盏,语气随意地说:“我与五爷年纪相差许多,五爷虽疼我,我却和他说不上太多的话。” 她这个话是有意说给旁人听的。 因为,太子正从林子里头缓缓走出来,“恰好”经过她们的桌子。 她极力想要证明自己和五阿哥关系不好,借此让太子知道她对感情的忠贞。 十四侧福晋奇道:“五阿哥和你说不上什么话吗?五阿哥看上去温文尔雅又博学多才,平时与我们偶尔说说话,我们都和他很谈得来。” 年氏看着太子过去,一眼都没瞧她们这边,她忍不住说道:“我倒是觉得太子爷更博学些。” 八侧福晋疑惑地上下打量着她。 “和太子爷相比,我觉得还是五阿哥更年轻更博学啊。”十三侧福晋忍不住小声说:“太子爷现在年纪大了,跟我阿玛地年纪都差不多。看上去倒是比我阿玛还显老一些。” 太子经过的位置正好在她后方,她压根没看到太子的身影经过。 “你懂什么。”十四侧福晋生怕十三侧福晋被人诟病,忙把她的话给圆了过去:“太子这叫老成持重。身居高位就该如此。” 她又狠狠剜了十三侧福晋一眼,示意话不能乱说。 十三侧福晋忙掩唇不吭声了。 她们这一桌的侧福晋刚才也谈论过几位阿哥,但是没人敢向十三侧福晋这般说太子。 年氏冷眼看着这些人,心中暗暗冷笑。 这些女人连谈论太子都不敢,可见是一些没见识的无知妇人。 而她就不同了,她连太子的手都摸上了,往后居于高位俯视这些人的日子简直指日可待。 年氏仿佛看到了自己站在太子身边的模样,一顿饭吃得津津有味,甚至还多添了一碗饭。 八侧福晋一直冷眼地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年氏倒也机灵,很快发现八侧福晋的表情不同一般,后面主动找了八侧福晋攀谈:“听说皇阿玛今年会带着太子他们巡幸五台山。太子也要跟去,你们八爷也要跟去。我们五爷则留在京城。想来五爷要和太子八爷多学习学习,往后才能有机会跟着皇阿玛到处走走。” 她简单一番话,就好似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会关注太子,又顺道抬了八阿哥一把,让八侧福晋的心里颇为好过。 八侧福晋奇道:“你这话是哪里听说的?我竟是半点消息也不知道。” 年氏其实是从太子那儿听闻的。 但是,她既然敢说出来这个话,便是已经想好了后路:“我是刚才坐在四福晋她们那边听说的。她们的消息灵通,知道的早。” 反正八爷府上的人和那一桌的都不和,八侧福晋她们不会找那一桌的人去求证。 年氏这番托词十分有道理,八侧福晋就没多想。 八侧福晋笑道:“五爷其实是个能干的,你嫁过去晚不知道而已。当年五爷跟着皇阿玛四处走了不少地方,这两年才少一些。” 年氏轻轻松了口气,好歹她是把八侧福晋这边给安抚好了,不至于让人过多怀疑她和太子的关系。 思及此她又有些懊恼,也不知道两人的关系何时能变得明朗一些。 这一年的年底,十三阿哥府上传来喜讯。 十三嫡福晋生了一个儿子,母子平安。 这是十三阿哥的第一个嫡出儿子,满府上下欢欣不已,十三阿哥更是大喜,准备了许多吃食让家丁送往各个府邸,借此和兄弟们分享自己的喜悦。 四阿哥和四福晋这边自然也收到了十三阿哥分发出来的糖果点心。 只是,夫妻俩与此同时一起收到的还有皇阿玛的一个旨意。 康熙帝有意让四阿哥这段时间去蒙古一趟,到噶尔臧那边探一探虚实。 过来传话的是梁九功。 现在已经到了腊月,新年将至,眼下直接去蒙古怕是不成的。倘若过新年的时候四阿哥不在府邸出现,很容易让人发现皇上另外派了他差事,从而惹了远处的那些人的注意。 要去也得是新年刚刚结束就去。 “皇上的意思是让四爷先准备着。”梁九功压低声音轻声说:“皇上本来想在宫里和四爷提这事儿。可在宫里说的话,找机会太难。眼看着要过年了,来来往往的人太多,皇上一时半会儿的找不出机会。特意让奴才借着这一次出宫的机会,和四爷说一声。” 其实,康熙帝既然能有机会把这个意思告诉梁九功,又怎会找不到时机和四阿哥亲自谈一谈? 想必是今天才刚刚临时起意,又怕四阿哥准备不够充分,所以急匆匆派了梁九功过来知会一声,好让四阿哥提前准备起来。 胤禛心里有数,却还是要多问一句:“不知道皇阿玛是想怎么办?” 噶尔臧此人,凶悍残暴,做过的错事不知凡几。 但是想要揪出来他哪些事情,就很值得斟酌了。毕竟是草原上的郡王,要小小警告一下,还是惩治一番,又或者是让他残还是让他死,都有找出“不同罪证”的办法。 梁九功沉默了好半晌,一言不发地看看四福晋,又看看四阿哥。 最后,他选择了信任四阿哥夫妻俩,用很轻的音量说道:“皇上最近时常梦魇。有时候会梦到三公主,有时候会梦到噶尔臧领兵打到京城。今儿中午,皇上不过是小憩片刻。结果梦中喊着‘噶尔臧要亡我大清’而后惊醒。” 说罢,他半个字儿也不敢多讲了,赶紧离去。 胤禛亲自送了梁九功出院子,又让苏培盛送梁九功到府邸外头。他站在院门处怔了好一会儿,方才缓缓转身,踱步回来。 他一进屋,珞佳凝忙亲自关上了门:“四爷,这一次皇阿玛怕是要严惩噶尔臧了吧?” 听着梁公公那意思,皇上好似是想让噶尔臧死。 能让皇上梦到他打到京城,可真是了不得的人,此人不死皇上无法安眠。 胤禛轻轻地“嗯”了声,拉着她的手在旁边椅子上坐下,缓了好半晌方才说:“也不知道皇阿玛这一趟是让我明着去还是暗着去。” 康熙帝今天中午梦魇惊醒,紧接着就给了他这么个差事,他也拿捏不准康熙帝是个什么意思。 珞佳凝估算了下日子,笑道:“距离新年还有几天。不急。皇阿玛日理万机,四爷朝政繁忙。若是皇阿玛没时机和四爷详谈的话,应当有空和我谈。毕竟我什么时候都有空,只看皇阿玛的空闲就好。” 康熙帝匆匆忙忙下了这个旨意,找的借口又是“没时机”和四阿哥亲谈,想必事后他自己想起来也会懊恼,觉得这个借口找的不好。 珞佳凝过去和他说的话,倒是化解了这个尴尬,让康熙帝不至于为自己说过的话而觉得为难。 胤禛暗松了口气,握着四福晋的手恳切道:“那这事儿就交给你了。”又忍不住叮嘱:“皇阿玛如今年纪大了,多思多虑的情况时常出现。你到时见机行事就好。” 珞佳凝笑着应了下来。 夫妻俩这便商量好了,明儿一早两人带着晖哥儿晨姐儿进宫去。 胤禛和孩子们先去永和宫待着,借了探望德妃的由头在那边等待着消息。珞佳凝则直接去乾清宫见皇上细问究竟,得了信儿后去往永和宫与胤禛碰面。 倘若有什么急事,夫妻俩直接在宫里商议完,需要再回禀皇上的直接一起去见康熙帝即可。倘若不太着急,尽可以大致说两句,回到家再详谈。 主意已定。这一晚,胤禛睡得依旧十分安稳。 有四福晋在,他没什么可忧心的。:,, 第155章 第 155 章 翌日,一家四口一同入了宫。 晖哥儿看娘亲要独自去见皇祖父,便道:“额娘尽管去。妹妹有我照料着,没什么事的。”颇像他父亲四阿哥那沉稳的模样。 珞佳凝看着晖哥儿这个样子,不由笑了,和夫君孩子们道了别,这便往乾清宫去。 康熙帝正对着一堆奏折皱着眉头,看四福晋来了,指了位置让她坐,又忍不住愤然:“那噶尔臧太过狂妄!做事竟是如此不着边际!” 珞佳凝忙问:“皇阿玛说的是何事?” “他在端静丧期期间霸占索诺穆之妻。”康熙帝把奏折掷到一旁,语气生冷:“这般不尊重大清不尊重公主的行径……谁给他的胆子!” 珞佳凝暗暗心惊。 那索诺穆乃是草原一员猛将。噶尔臧公然挑衅朝廷,又故意惹怒草原上归顺朝廷的将领,其用意昭然若揭。 康熙帝站起来在屋中快速走着,又忽地一回头,望向那份奏折。 珞佳凝顺势提起来这一次的用意:“……四爷不知道是明着去蒙古为好还是暗着去为好,特意让我来请示皇阿玛的意思。” 说罢,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本来应该四爷亲自来请示的,只是晨姐儿一大早就闹着要她阿玛抱,四爷脱不开身,只能带着晨姐儿晖哥儿先去了永和宫,我独自来问皇阿玛。” 康熙帝听到孙女儿孙儿的名字后,严肃震怒的面容稍微缓了缓。 他定定神后,沉吟道:“其实朕本来想着,暗着去也不错。”那样能查到很多噶尔臧私下里做的错事:“但是!朕现在改了主意!” 康熙帝遥指着那一份奏折,气道:“噶尔臧做事如此狂妄大胆,无非是觉得朕无法治得了他!这一次胤禛前往,尽管明着去!朕倒要看看他多大的胆子,还能对朕的儿子做什么!” 珞佳凝听得心惊肉跳,生怕这一次胤禛过去真触了霉头再被噶尔臧给谋算了。 她赶紧说道:“皇阿玛,儿臣也想和四爷一起去。” 为了对付年氏,她包袱里已经兑换了一大堆道具,一时半会也用不完,还不如过去帮一帮胤禛。 康熙帝却道:“你一个女子过去了终究不太方便。而且那噶尔臧颇为好色,朕也怕你过去后反而被他盯上。” 身为公公,他也会护着自家儿媳,避免她受到伤害。 “不如让胤祯跟着去吧。”康熙帝思索片刻说道:“胤祯做事儿,时常有些突如其来的想法,甚好。老四太过沉稳,老十四又太过跳脱。兄弟俩一起在那边互相帮衬着,想必能事半功倍。” 听闻十四阿哥跟去,珞佳凝心下稍安,起身福礼:“儿臣替四爷多谢皇阿玛了。” 事情定下来后又过了个新年。 还没出正月,兄弟俩就踏上了去往蒙古的路途。 待到二人离开后,珞佳凝便时常进宫陪伴德妃。恰好弘晖也在宫里跟着皇子们学习,偶尔还能与康熙帝谈论一两句时事。 珞佳凝带着晨姐儿进宫,一来是探望德妃,二来也能看看晖哥儿功课如何了。 不过,提到已经远去的两个儿子,德妃担忧得不行。 “草原上的人勇猛得很。胤禛和胤祯二人去了那边,也不知道会不会和他们起冲突。”德妃忧心忡忡地说:“那些人都是拼起来不要命的。倘若真比力气,胤禛和胤祯断然不是他们的对手啊。” 德妃忧心的站起来复又坐下,半晌都平静不下来。 珞佳凝笑道:“这一次皇阿玛派了御林军扮作寻常侍卫守护着他们,又有许多得力能干的人跟着。不会出事的。” “真的吗?”德妃勉强笑了笑:“……希望如此吧。” 十三福晋知道四爷和十四爷去了后,德妃会觉得孤单,便也带着孩子们来了皇宫里陪伴德妃。 现在她的儿子已经长开了一些,活泼可爱的很,即便是睡着也粉嘟嘟的十分有意思。 而女儿已经大了些,正好在旁边逗着晨姐儿。 德妃望着一屋子的孩子们,倒是心里稍微放宽松了些。 日子原本平静无波地这样继续着。 某天夜里,珞佳凝正打算睡下。谁知刚刚闭上眼睛却忽然一股子巨大压力骤然袭来。 她猛地睁开眼,捂着胸口喘息不止坐了起来。看看四周好似都没什么异状,也不知道这一股子担心惊惧的感觉从何而来。 珞佳凝遥望着草原的方向。 希望四爷一切安好,希望她们能够顺顺利利的。 同一个夜晚。 胤禛沉吟许久,最终决定自己单枪匹马回京城一趟,把最近看到听到的这些事儿尽数告诉康熙帝。 而且现在他们手里也有了一些证据,证明蒙古人在京城里头安插了眼线。此事可大可小,但始终是个隐患,提早让皇上知道的话更为妥帖。 另外,他也掌握了一些噶尔臧的罪证,倘若尽快告诉皇阿玛的话,能让皇阿玛早一些做提防。 毕竟如果让他们兄弟俩按照正常速度往返的话,回到京城还得一个多月时间。 那也太迟了些。 “我尽快回去一趟,把此事禀与皇阿玛。”胤禛把自己的决定告诉同屋的十四阿哥:“一来一回顶多三四日,快的话两天多就行了。” 十四阿哥差点惊叫出声,硬生生把叫声压了下去,方才低声说:“你疯了!这样跑的话,人能撑住马也受不……” 他正要说马受不了,忽然想起来快马加鞭的话,可以中途换马。八百里加急都是这样送的。 只是人得累一些,需要精神时刻集中,十分警惕着才行。 十四阿哥总觉得这事儿不用这般费心思,忙说:“四哥,你不用这样冒险。让随从或者是苏培盛他们去一个就行,又或者是我身边的人……” “他们怕是连路线都认不准。”胤禛冷静地考虑着:“而且,兹事体大,务必由我亲自去和皇阿玛说才更为妥当。” 十四阿哥急道:“可是……” “没什么大问题。”胤禛笃定地说道:“我一去一回快马加鞭应当也用不了太多时候。且有皇阿玛的人暗中相助,不会耽搁太久。” 在他们俩离开之前,康熙帝就单独见过他们俩,给了他们一份名单让他们记住。 那些都是从京城到喀喇沁草原这一路上可以极其信任的官员,倘若他们俩有需要的话,可拿着康熙帝给他们的信物去见这些官员,他们会鼎力相助。 十四阿哥始终觉得没有必要:“你派个亲信去不就好了么。” 胤禛莞尔,只略寻了个不痛不痒的借口,并不对此做出什么太多的解释。 事实上,他这次也是故意为之,正好遇到了如此好的机会,便打算抓住。 身为皇子,谁会对那个位置完全没有想法?只是有的执念深,有的执念浅罢了。 他自然也想得到它。 在此之前他给皇阿玛留下的印象不过是“关爱兄弟姊妹处事沉稳”之类,现在,他想让皇阿玛看到他的另一面。 他想表现给皇阿玛看看,让皇阿玛知道,他也能杀伐果决,也能单枪匹马支棱起来,断然不是那种平庸之辈。 更何况这一次皇阿玛把亲信重臣的名单给了他们。 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他正好可以借了这一次的时机,让皇阿玛亲近的臣子知道,他雍亲王是十分能干的,不输于年轻时候的皇上。 只是这种想法,他不能对弟弟说出口,哪怕是亲弟弟也不行。 “我把苏培盛和高无庸都留在这里。万一噶尔臧这两天要见我,就说我病了休养中,过两日就和他碰面。”胤禛道:“左右我很快就能回来,你也不必过多担心。” 这一次出行,胤禛把苏培盛和高无庸都带来了。二人都很机灵能干,都带上保险一点。 而且,以前胤禛出行的时候,这二人也都跟在他身边,蒙古这边基本上都知道两位大太监是四阿哥身边近身伺候的,时时刻刻都跟在他的身边。 倘若他们俩全都留下的话,确实更加保险一点。 不过,十四阿哥也有些担忧。 “四哥你如果自己单枪匹马回去的话,会不会太冒险了。”十四阿哥始终觉得这事儿不靠谱,想要反对四哥,却又没什么理由了:“好歹把苏培盛和高无庸其中一个带着吧?” “他们俩骑术不如我,真带着反而成了累赘,七八日恐怕都回不来。再者,当我这边一个人都没少的时候,他们即便看不到我,也不会太过怀疑。”胤禛坚持自己的想法:“但凡这边少了一个除我之外的人,他们势必会开始怀疑我是否真的在里面。” 这下子十四阿哥彻底没了话。 他知道四哥的脾气,一旦四哥决定了的事儿,他是劝也劝不回头的。 十四阿哥只能叹了口气,认命地帮四哥快速收拾着行装,让四哥趁着夜色偷偷出了草原。 胤禛一路疾驰。 中途换过几匹马,都是拿着康熙帝给的信物找的沿途府镇的亲信臣子,终于在一天一夜后到达了皇城脚下。 九门提督是康熙帝的人。 胤禛拿着信物找了他后,九门提督安排了十三阿哥过来见乔装打扮的四阿哥,而后两人急急进了宫直接面圣。 四阿哥人都已经在皇宫内了,沿途亲信臣子送的密报方才到了康熙帝的手中。 康熙帝拿着手中三四封密报,心里又是欣慰又是后怕。 欣慰的是,四阿哥果然不愧是他的儿子,一旦在重大事件前下了决定,便雷厉风行说干就干。不分日夜赶来,居然还能比送密报的人跑得还快。 后怕的是,身为尊贵的皇子,他居然一点也不在乎身份,单枪匹马就这么回了京城,也不怕半途出事。 “胡闹!”康熙帝看着风尘仆仆面露憔悴的儿子,忍不住斥责:“你就不怕你半途出事?日夜兼程,片刻都不休息。你真当你的身子是铁打的?” 胤禛拱手躬身:“皇阿玛。儿臣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想到了江山社稷,只希望皇阿玛平平安安。” 他指着自己刚才写下的那些名字:“这些探子藏匿于京城之中,天知道他们要行什么恶事,做了什么样的打算。儿臣既是知道了噶尔臧图谋不轨,便一心想的是皇阿玛,只盼着皇阿玛尽快收到这一份名单。皇阿玛安然无恙,儿臣再累都值得。” 康熙帝气道:“你就不能让亲信送消息回来?非得你亲自来送?你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倘若你有事,朕会安心?这些探子又不是立刻会发作,必然要藏匿一段时间才出动。你何必不顾安危急于一时?” “旁人来送,儿臣不够放心。”胤禛躬身说着,语气诚恳:“儿臣顾念皇阿玛,片刻也不敢耽搁,跑死了两匹马方才急忙赶到了这儿,确保皇阿玛可以第一时间收到消息。旁人送的话,必然不会像儿臣这般心急。儿臣不敢拿皇阿玛的安危开玩笑,宁愿儿臣自己累一点,那也值得。” 听了四阿哥这一番肺腑之言,再看四阿哥昼夜不眠的憔悴样子,康熙帝终究是不忍心了。 这么多儿子里头,老四和老四媳妇儿最为贴心。 老四今日这样不顾自己的安危而特意送信过来的做派,让康熙帝不由得眼中闪着泪光。 这就是他的儿子! 和他一样,做事果决! 想当年噶尔丹数次来犯,他御驾亲征,终是把此人拿下,靠的就是这一分勇猛和果决! 康熙帝十分动容,亲自伸手把四阿哥扶了起来:“好孩子,你且休息一下。有什么事儿我们细细详说。” 四阿哥落座后,与康熙帝把这些日子一来的事情一一道来,又把发现了的噶尔臧的事情尽数告诉康熙帝。 帝王震怒。 他在屋里不住走动着,却也无法平息心中的那般怒火。 十三阿哥之前在旁边一直静静听着,这个时候看四阿哥把事情差不多禀告完了,便好生与康熙帝商议:“皇阿玛,儿臣看四哥已经累了,不如让他休息一会儿?” “哦对,老四去里头歇会儿吧。”康熙帝指着里间屋子:“那边有个贵妃榻,你可歇上一晚,明日天不亮赶紧启程回去。” 他倒是不想那么快就赶着疲累的儿子回去。 只是胤禛坚持如此。 因为胤禛这一步走的实在是险棋,不赶紧回去的话,很容易被噶尔臧发现问题。他担心十四弟应付不了那个凶悍的汉子,必须要亲自赶紧回去才行。 康熙帝知道他所言非虚,就让他略作休息,明早赶紧启程。 胤禛好生谢过了皇阿玛后,却话锋一转,轻声说道:“……儿臣想回府一趟。” “什么?”康熙帝这次是又惊又怒了,忍不住呵斥:“时间紧迫,你若是回去一趟,岂不是徒增烦恼?” 胤禛笑了笑,轻声说:“儿臣面见皇阿玛,是父子亲情。儿子想回府看看,是担忧四福晋。她知道儿臣这一趟过去颇为艰险,必然日日忧心。儿子见她一面,哪怕只有短短一炷香时间,那也是很满足了。” 康熙帝知道这夫妻俩伉俪情深。 见他如此,身为父亲的康熙帝也不好多说什么了,只能摆摆手吩咐道:“老十三,你让你四哥扮作你的家丁,嗯,用你的名义去找四福晋吧。” 说罢,康熙帝又有些生气:“让弟弟半夜去找自家媳妇儿,也不怕扰了两边的名声!” 十三阿哥忙说:“皇阿玛,儿臣可以派人尽快找儿臣的福晋,让她赶紧去四哥府邸门口等着,那样就无碍了。” 康熙帝刚要点头,胤禛却笑着说道:“不必如此麻烦。” 原来四阿哥府邸后面有个小门,平时都是关着的,偶尔有急事才需要打开。 胤禛平时都会拿着小门的钥匙以备不时之需,这次临走前也顺手带着了。他进府后悄悄去找四福晋便可以,不用如此大动干戈。 也正因为这样,他才会提出来想要见一见四福晋的话。 康熙帝无奈至极:“那你自去吧。” 十三阿哥便用自家马车送四阿哥到府邸后头,又叮嘱四阿哥:“丑时一刻我会过来接你。时间不等人,你有话和四嫂尽快说。” 胤禛应了一声后便从小门钻进了府邸。 珞佳凝这两日一直睡不踏实。 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总觉得胤禛那边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似的,让她颇为提心吊胆。 这天她都已经躺下去了,结果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上眼就心惊肉跳的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谁知这个时候外头忽然有轻微响动。 守在廊檐下的翠莺厉喝:“什么人!” 珞佳凝忙侧耳细听。 结果外头一阵轻声低语后,便没了声响。 珞佳凝担心地披了衣裳起身,在门口的位置轻声喊着:“翠莺?翠莺?可是有什么事儿吗?” 谁知门忽然动了。 珞佳凝吓了一跳赶忙退后,还把系统调了出来,打算用那一包袱的各种道具去对付来人。 不料伴随着一声熟悉的轻笑,响起的却是那个她日思夜盼的熟悉声音:“怎的?不欢迎我么?” 胤禛这便从门旁转了过来,出现在她面前:“我让翠莺她们几个在院子门口守着了,等闲没人能过来。” 珞佳凝愣了十几秒才恍然回神:“……四爷?你怎么来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距离他回京应该还有一段时日才对。 而且,哪个正经回来的人会半夜闯空门,偷东西似的悄悄来自家卧室? 珞佳凝正快速思索着,胤禛已经抬手抚上了她的眉梢眼角:“想你了,自然就回来了。” 他这般严肃稳重的人,说起情话来便尤其要命。 珞佳凝忍不住脸红了红。 胤禛牵着她的手和她一起进了屋,这才把事情大致说了出来。 听了他这一番遭遇后,珞佳凝又惊喜又后怕,忍不住抬手拍他:“你既是回来了,赶紧走就是,或者在皇阿玛那里歇息一下便走。何至于非要过来找我?” 胤禛伸手搂着她,轻声低语:“我心里欢喜,却没人可以倾诉。总想见一面和你说说这种欢喜,这样才能冷静面对后面的事情。” 珞佳凝奇道:“你高兴什么?” “原本我走这一步也是险招。但是不走这一步的话,有些位置我是够不上的。”胤禛轻声低喃,语气有些沉重,又有些愉悦:“这一次十分顺利,我见到了那些想见的人,包括九门提督,还给他们留了个好印象。又让皇阿玛知道我很靠得住,做事果决……走到今日这一步,我终于确定,我是有希望的了。” 珞佳凝一开始还犯迷糊,听到最后一个字,已经是心惊肉跳。 原来,他要和她分享的喜悦,竟然是这件事! “我刚才在皇阿玛那边,看着皇阿玛的神色举动,便知道他十分欣赏我。”胤禛轻轻笑着:“可我没人能诉说,便想找你来说。” 他忽然松开怀抱,凝视过来,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问:“今后我会尽力给你谋来那最高的位置,你可愿意陪我?” 珞佳凝嗓子发干,犹豫了片刻,点点头。 胤禛笑了,又不敢放声大笑,索性对着自家妻子那红润润的唇吻了下去。 一个多时辰后,他心满意足地从自家卧房里出来,匆匆来到了小门处。 十三阿哥提早等在了这里,一看到他出来,忙接了他到城门处。九门提督早已等候在那边,见状忙让人打开城门放行。 胤禛这便顺利地离开了京城,一天后去到了蒙古,见到了着急等待他的十四阿哥。 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 本来,珞佳凝觉得这事儿就这么顺利过去了。 谁曾想大概一个月后,这天她正准备吃饭,忽然一阵犯恶心的感觉骤然袭来。 这阵恶心想呕吐的感觉来的太过突然了,导致她都来不及反应,直接吐在了地上。 绿梅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扶着福晋。 翠莺则是帮着馥容收拾起来。 等到一切收拾妥当后,珞佳凝觉得胸口和胃里都堵堵的不想吃东西,便没让她们来摆午膳。 好在她有不少道具在包袱里。 珞佳凝想了想,还是先拿了个“健康药水”吃下,而后再打算想清楚今天哪里不对劲。 趁着旁人都去忙碌的时机,翠莺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压低声音小声问福晋:“……会不会是有了?” “不至于吧。”珞佳凝愣了下:“四爷出发的日子和现在对不上啊。” 翠莺忙提醒她:“不还有一天?” 那天晚上,四爷忽然回来,吓了她一跳。她在院子门口守了一个多时辰,等到四爷离开后才进屋收拾的。 珞佳凝神色僵了僵。 难道真那么准,就那天晚上的事儿? 她赶紧从道具商城兑换了个测试的道具,试了试,于是心情更加郁闷起来。 还真是有了。 这可有一点麻烦。 “过段日子四爷就要回来了。”珞佳凝叮嘱翠莺:“这事儿我们先不要声张,万事等四爷回来后再说。” 当然了,这件事她没打算瞒着身边几个最亲信的人。让翠莺告诉馥容、绿梅和安福了一声。 有他们几个人守着她便足够了,旁的事情就等四阿哥回来处理便好。 雍亲王和十四贝子归京的那一天,是个晴朗的好日子。 康熙帝一听说四阿哥今天能到京城,而且直接进宫回禀,他便让人去雍亲王府把四福晋接了过来。 他还记得那天老四快马加鞭来送信,还不忘回去府邸见一见四福晋的事儿。 老四这趟过去,肯定很想念他媳妇儿。小两口好久没在一起甜甜蜜蜜了,且让他们刚回来就能见面吧。 康熙帝自认是个好父亲,这个时候不会为难孩子们的。孩子们心情好,他这个老父亲的心情自然也会好起来。 十三阿哥原本不在宫里,听说四哥要回京了,而且四嫂要去宫里了,他特意告了假进宫一趟,急忙来了乾清宫等着,一是和四嫂聊聊天,二是一起等着四哥归京。 珞佳凝如今有了身孕,走路吃东西都颇为小心。 只是,看到十三阿哥的时候不免有些尴尬。 那天晚上胤禛匆匆回来一趟,接送他的都是十三阿哥。如今她怀着这么个小家伙,再看到这小家伙的十三叔,心里头别有一番别扭的感觉。 珞佳凝坐在座位上,对着十三阿哥讪讪一笑:“……十三弟来了。” 十三阿哥笑嘻嘻地应了一声,又上下打量着四福晋:“四嫂怎的今天看着气色不太好?难道是身子不适吗?” 因为有“健康药水”调理身体,珞佳凝的身子一直挺好的,气色自然也不差。 可是这一次怀孕,不知道是因为太过突然还是怎么的,这个孩子异常闹腾。 虽说胎儿还太小不可能有胎动,可这次怀孕是珞佳凝有史以来最艰难的一次,即便是有健康药水帮忙,她那恶心呕吐的感觉还是怎么都无法消失。 偏偏没有和四阿哥说好“怀孕的由来”,她怀孕一事还不能声张,只能硬生生地背着旁人暗中忍着,十分辛苦。 珞佳凝一想到这个就气得忍不住磨牙。 那臭家伙。 自己在草原上逍遥快活,让她这个妻子在这边独自承担甜蜜地难过着的痛苦,他也真好意思。 明知道胤禛也不是故意的,可她身为有孕之人还是忍不住吐槽自家夫君。 现在,面对着十三阿哥关切询问的模样,珞佳凝只能所有苦水往自己的心里咽。 “倒也不是生病了身子不适。”珞佳凝笑得讪讪:“许是因为最近他天气热起来了,身子有些受不住吧。” 康熙帝也发现儿媳的脸色不太好,便让她去永和宫休息一下。 珞佳凝知道自己这个“身子不适”是去永和宫也好不起来的,就没打算离开,坚持在这边等四阿哥。 康熙帝大为感动,忙让人拿了个靠枕给她放在椅子上:“你且靠着坐了。等会儿胤禛回来禀完事情,让他陪你先回家待着。” 珞佳凝起身谢过了皇阿玛。 到了正午时分,四阿哥和十四阿哥终于出现在了皇宫里。 二人一进宫就直奔乾清宫,前来拜见皇阿玛。 胤禛在蒙古一段日子后,更瘦一些了,整个人愈发挺拔,看上去更加英武凌厉。 珞佳凝不由望向这个让她最近连饭都吃不好的臭男人。 好嘛,他倒是天天逍遥自在,更好看了。 而她呢? 因为怀孕,吃不好睡不香的,在这边十分辛苦。 呵呵。 男人。 珞佳凝气得别过脸去,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四阿哥了。 胤禛看在眼中,有些疑惑,又有些担忧。偏他现在有政事需要回禀,不能立刻和她轻声低语,心里头急得不行却也无法。 他和十四阿哥一起向皇上行礼:“儿臣拜见皇阿玛。” 康熙帝看着两个争气的儿子,十分欣慰,连声说着“好,好”,亲手把两人扶了起来。 在胤禛站起来的时候,康熙帝还抬手拍了拍他肩膀,满眼赞赏。 兄弟俩便把这段时间又发现的噶尔臧的各种行径禀报给康熙帝,并把握有的证据以及一些心向着朝廷肯指认噶尔臧的官员,一一告知康熙帝。 康熙帝震怒。 “此人凶残成性枉顾人伦律法,简直罪无可赦!”康熙帝厉声怒道。 他下了一道旨意,以“噶尔臧行事狂妄,在三公主丧事时霸占索诺穆之妻”为由,怒叱他种种不堪行径并革了他郡王爵位。 十四阿哥拱手道:“皇阿玛,这样一来的话,他安插的探子怕是会有所行动。” “而且以噶尔臧的性子,恐会亲自来京一趟。”胤禛斟酌着说:“儿臣这段日子仔细观察此人,发现他早有不臣之心。想来革了他的爵位后,倒是正好给了他一个‘借口’来京。” 康熙帝冷笑:“朕就是要给他借口!朕就怕他们不动!若是他来了,正好可以将他当场拿下!也不用朕再派人去蒙古治他大不敬的罪了!” 屋里几个孩子面露欣喜,齐齐说道:“皇阿玛圣明。” 康熙帝看着孩子们一个个都已经成才,欣慰地点点头:“你们各自坐下吧。老四老十四怕是累了,坐着歇会儿。” 十四阿哥起身说道:“皇阿玛。儿臣还得赶紧去永和宫一趟。母妃那边恐怕十分担心。四哥四嫂先陪伴皇阿玛一会儿,儿臣看看母妃去,免得四哥四嫂再来回奔波。” “也好。”康熙帝颔首允了。 十四阿哥大跨着步子走出乾清宫。 这时候,珞佳凝忽然感觉到一阵恶心。她一个没忍住,干呕起来。 康熙帝刚才就觉得四福晋的脸色不太好看,现在看到如此,更是怕四福晋的身子不舒服,忙让人去请太医。 珞佳凝赶忙叫住梁九功:“梁公公,不必去了。” 十三阿哥也是担心得很,之前他就觉得四嫂的脸色不太好,她却不肯承认,现在看她连太医都不肯看,不由得神色严肃起来:“四嫂,身子不适最忌讳疾忌医。一定要让太医看过了方才可以安心。” 胤禛握着珞佳凝的手:“听话,让太医看看,好不好?” 十三阿哥忙说:“四哥你就别问四嫂了。她胆子小,我们帮她做主。就让太医来看看。” “正是如此。”康熙帝说着,打算继续让梁九功去太医院。 珞佳凝本来不想在这个时候说出来有孕的事情的,但看几个大男人是铁了心的让她非看不可,只能硬着头皮说:“真要看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得找个特别信得过的人才行。” 刚要出门的梁九功就忙收住了脚步,硬生生停顿在了门口的位置。 他觉得四福晋还有话没说完,说完再去比较好。于是又把门给轻轻关上了。 珞佳凝望着一脸疑惑的胤禛和不明所以的康熙帝、十三阿哥,有些艰难地开了口:“……我很大可能是有身孕了。” 略一迟疑,她又补充了句:“就是四爷突然回来的那一晚的事儿。” 她知道,屋里人都是知道那晚四阿哥突然归京之事的,所以敢这样直截了当地挑明。 康熙帝听到儿媳有孕了,先是哈哈大笑,而后看到儿媳妇凝重的神色后,瞬间沉默。 十三阿哥也发现了这件事的问题关键,长大了嘴巴动作静止。 胤禛皱着眉若有所思。 康熙帝摸到椅子扶手后慢慢坐下。 身为老父亲,此刻的他真是愁得一个头两个大。 老四和老四媳妇儿的孩子,他自然看重得很,也十分高兴。 可现在这个时机不对。 倘若说出去四福晋有孕了,那么,这个孩子怎么来的?总不能是凭空蹦出来的吧? 算算日子,四福晋有孕是在四阿哥出行期间。而四阿哥中途“没有回来过”,那么四福晋是怎么怀上的? 康熙帝十分难得地体会到了“棘手”的感觉。 “……老四,你怎么看?”他决定把问题抛给这个罪魁祸首来做决定。 胤禛也没料到会这么巧。 一时之间他也没想出来办法,实话实话:“儿臣暂时没辙。” 恰好这个时候绿梅过来送茶水,看屋门紧闭,在外头高声喊了一句:“福晋,您要不要茶水?” 她倒是不怕旁人怎样,就怕自家福晋会渴。福晋还怀着小宝宝呢,她得照顾好福晋才行。 屋子隔音很好,其他人没有听到她的问话声,唯独守在门口的梁九功听到了。 梁九功看现在没人说话,便把门打开一条缝,接过了放着几盏茶的托盘,叮嘱绿梅不要再让旁人靠近这边了。 梁九功把托盘放到桌子上的时候,一旁的十三阿哥便问:“刚才送茶过来的是谁?” 他这个位置正好看到门缝,也瞧见了刚才送水的那个丫鬟。 梁九功便道:“绿梅。跟着四福晋好些年了,从阿哥所的时候就一直伺候福晋。” 十三阿哥对她很有印象,记得这丫鬟是四福晋身边十分得力的,可靠而且忠诚。 十三阿哥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指着门口的方向问四福晋:“那绿梅我记得是八旗辛者库出身?她姓什么?” 胤禛压根不会去记一个丫鬟的出身,只能望向四福晋,口中却说了十三弟几句:“现在是说你四嫂的事儿,理个丫鬟做什么。” 珞佳凝倒是答了十三阿哥的问话:“她姓钮祜禄。” “倒是个不错的姓。”十三阿哥若有所思:“实在不行,就说这个奴才一直跟在四哥身边去了蒙古,她在蒙古期间有了身孕。到时候孩子以她孩子的身份生下来,实际上还是四嫂自己养着……” “不行!”胤禛急了,从位置上直接跳起来:“哪有这么论的。堂堂嫡子女最后沦为庶出。没这样的道理!” 十三阿哥也是想保全了孩子们的名声和这一次对付蒙古的大计,脱口而出这么个“计策”。 眼下一向沉稳的四阿哥忽然间气急败坏,他也知道自己刚才的突发奇想有些莫名其妙,忙安抚兄长:“我不过一时间忽然想到的而已,对不住对不住。那四哥说说看,这事儿怎么办?” 胤禛拧着眉头在屋里转了几圈,忽然眼睛一亮,讲视线投在了四福晋身上。 珞佳凝吓了一跳:“你想干嘛。” “福晋,不如委屈你几个月。”胤禛快步走到四福晋身边,握着她的手说:“这段时间你莫要出门了。旁人问起来,只说身子不适。一个月后说你有了身孕,再往后……你生产之时,找信得过的人接生。对外只道是早产,旁的不多言。” 如果四福晋一直“卧病在床不见客”的话,旁人只会在一个月后听说四福晋有孕,而后以为四福晋是在四阿哥回来后才怀上的。 这样就没人能发现四福晋的肚子大到了和月份不相符的模样,孩子也能顺利生下来。 说起来这样也是个法子。 只是如此一来的话四福晋就太委屈了,硬生生憋在府里几个月不能出门不能见客,好似被禁足了似的。 “四爷就没旁的法子了吗?”珞佳凝气得不行:“你真忍心这几个月我都得硬生生闷着不见人了?”下意识就朝胤禛踹了过去。 胤禛没避开,硬生生挨了她这一下。 十三阿哥眼睛看天花板,努力把自己当个透明人降低存在感。 康熙帝则慢慢别过脸,只当是没看到儿子挨的那一脚。 这样泼辣的女子在他后宫里也有,毕竟这边满族女孩儿和蒙古女儿都不少,和他打打闹闹的也有。 眼下自己儿子先闯下来祸事,闹了这么一出,即便是儿子挨了打,他这个当爹的也不能护着儿子。 心虚。 理亏。 不多话是最好的选择。 珞佳凝眼见这几个男的好似都没招了,而且,四阿哥的愧疚之情也已经达到了鼎峰,她心里堵着的那口气到底是纾解了不少。方才缓了缓问道:“……难道你们就没想过,把我怀孕的日子提前一些时候?” 几个大男人俱都愣住了:“哈?” “让个最信得过的太医给我诊脉,就说我是在四爷离开前有孕的。”珞佳凝道:“按照那个时候来算的话,我这一胎虽说会显得小了一点,却日子相差不太多,不会引人怀疑。” 那天晚上距离胤禛离开的日子不算特别久,却是距离他回来的日子相差了一个多月有些过长。 所以算作是他离开前怀上的就没那么麻烦了。 几个大男人面面相觑。 他们是真·完全·没有朝那方面想过。 不得不说。 还是四福晋最聪明了。 不过,四福晋为什么刚才不提,非要他们急得抓耳挠腮了才说出来呢?:,, 第156章 第 156 章 主意已定,十三阿哥喊了梁九功:“梁公公,你去找个最可信的太医来吧,请他把把脉。”顺便再把四福晋“已经怀孕两个月”的消息传出去。 梁九功全程听着那些话,心中有数,笑着应了一声赶紧出门去。 不多久,四福晋有孕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皇宫。 说是已经有两三个月的身孕了,之前孕期反应不大所以没注意到,现在才让太医来看。 康熙帝大悦,一是庆祝儿子们安然归来,二是庆祝四福晋有孕之喜,特意吩咐御厨房多做些好菜,中午在宫里简单举办个宴席。 翊坤宫内。 宜妃哼了哼不以为意:“就怀个孕而已,犯得着这么大动干戈?”为此皇上还特意摆了宴席。 她倒是没觉得两个皇子去一趟蒙古有什么问题。 之前四阿哥就挺关注三公主那边,加上八公主又是十三阿哥的同母亲妹妹。现在三公主和八公主接连没了,他想去草原走一趟也情有可原。 不过是出去一趟又回来而已,那兄弟俩没办什么大事。 所以,在宜妃看来,这一趟宴请主要还是为了庆祝四福晋有孕之喜的。 思及此,宜妃不由得有些埋怨九福晋起来——看人家四福晋多有福气,一个接一个地生着。偏偏九福晋有孕困难,导致九阿哥的嫡子女不多,目前还只一个嫡女而已。 宜妃越想越气,甚至生出来“不想参宴”的想法。 她快步走出了屋子,四顾看看,一时间竟是不知道去哪儿才好。 惠妃那边是不能去了。惠妃的亲生儿子大皇子被圈禁。养子八阿哥之前还被削爵到现在即便恢复依然是贝勒,地位甚至不如被封了郡王的弟弟十阿哥,可见皇上对他的怒气还没消。 德妃和她总是说话说不到一起去,密妃喜欢跟着德妃。良妃病恹恹的看着就难受。 于是只剩下了荣妃那儿可以过去一趟。 到了钟粹宫,宜妃远远地看到了三阿哥和三福晋刚从钟粹宫出来,不知道正往那边走着。许是要出宫去。 看到了荣妃后,她就问了句:“胤祉这是去哪儿?他们两口子居然没在宫里多陪你一会儿。” “一个要去东宫和太子说话,一个要去永和宫给四福晋道谢。”荣妃说着,忍不住叹气:“这胤祉和太子交好我还能理解,毕竟往后太子要当皇帝,总得给自己留个后路,与太子多说说话是好的。那胤祉媳妇儿去四福晋那边做什么?我们和他们又不熟。” 其实三福晋早些年对四福晋做了不少不好的事情。 因为这个,荣妃自己也不太好意思去四福晋那边,觉得丢人。更遑论三福晋自己?所以荣妃现在是愈发看不明白了。 宜妃也不太待见四福晋。 不过看到荣妃这么茫然,她到底还是说了句公道话:“三福晋也是看得明白。她上下那么多妯娌,有几个像四福晋这样又懂事又聪明的?而且四福晋人还良善。不找四福晋找谁?” “太子妃也不错。”荣妃有些犹豫地说:“毕竟是往后的皇后娘娘。和太子妃交好,往后总算是有个好前程。” 宜妃闻言哈哈大笑:“太子妃良善?你还记得吧,四福晋刚入宫那几年,太子妃主动拉拢四福晋。结果倒好,后头四福晋找她的时候她反而爱答不理了。这就是个凉薄的。跟着她有什么好处?” 荣妃顿时哽住。 荣妃有些不服气自己不如宜妃看得清,忍不住堵他:“你觉得四福晋好,你怎的不去永和宫向德妃道喜去?” 以宜妃的身份,主动去向四福晋道喜有些说不过去,毕竟是长辈而且是六妃之一。 但是,她去向德妃道喜,恭贺德妃眼看着又要有个嫡孙了,这倒是说得过去。 宜妃听了荣妃的话后面色微僵,缓了好半天方才神色如常了些:“……我没那个脸。” 这算是难得地实话实说了。 先是有九阿哥从小得四福晋庇护而后翻脸不认人,之后又是九福晋沾了四福晋的光好不容易有了个嫡女紧接着又翻脸不认人。 自家的孩子不省心,她还哪里有脸去往德妃和四福晋那边凑过去? 唉。 做娘的都是不容易。 相较于宜妃这边的不好意思过来,另一边,景阳宫的密妃倒是一听到消息就巴巴地赶紧跑到了永和宫前来道贺。 人还没进屋子呢,密妃大老远在院子里就叫开了:“恭喜德妃姐姐,恭喜四福晋。哎呀,永和宫这边又要添丁了,真是可喜可贺!” 她的儿子儿媳十五阿哥十五福晋都和四阿哥四福晋关系不错,孩子懂事,她这个做额娘的走路就底气十足。 这段日子以来,密妃时常过来陪伴德妃。德妃很喜欢她的热情开朗,闻言主动迎了出来:“多谢妹妹了。”两人相携着进了屋。 不多会儿,三福晋也到了这边。 永和宫顿时热闹起来。 四阿哥这一趟回来的路上不需要赶路,慢悠悠而行,倒是休息得不错。 长辈们和三福晋在那边聊天,他以“怕四福晋太累”为由,牵了四福晋的手走到一旁,没参与到热火朝天的闲聊当中。 他和媳妇儿说悄悄话,低声地笑:“你是不是早些日子就发现有孕了?怎的不来信和我说?” 珞佳凝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和你说能做什么?不就是扰乱了你的心思、耽误你的事儿‘喊’你提前回来么?再没旁的用途。既然如此,我何苦多此一举?” 胤禛动情地握了她的手:“原来你知道我会为你和孩子担忧啊?” 珞佳凝气得连个好脸色都不想给他。 那天晚上,明明时间那么紧急,他还非得……结果倒好,直接中了,时间上还得岔开来说,真是麻烦。 胤禛一看她这小模样就知道她在暗自嘀咕埋怨什么,不由觉得可爱又好笑,伸手把她搂在了自己怀里。 珞佳凝脸红了:“屋里还有旁人在呢。”不由分说把他给推开来。 这时候,三福晋无意间提了几句:“……太子最近得了不少好东西,珍珠玉石翡翠都有。听说要做成首饰给自家人,想必便是给太子妃的了。哦还有一块不错的玛瑙,一并打算做成首饰。” 她说这话的时候,刚好屋子里比较安静。 珞佳凝即便和她离开有段距离了,也把这话听得分明。 珞佳凝听得稀奇,忍不住问了句:“玛瑙也要做成首饰吗?” 她记得这个时期的人们好像并不喜欢把玛瑙做成首饰,要么打磨成珠串,要么就是做成摆件,很少会做成女子首饰来佩戴的。 所以她才有此一问。 三福晋特意侧头过来望向她,含笑解释:“好似太子是特意要了这么一块玛瑙的。成色不错,虽不名贵,做成首饰也会很好看。” 三阿哥和太子交好,连带着三福晋也时常去东宫走动,故而知道这些细节。 珞佳凝这时不过是觉得疑惑随口问问,并没太放在心上,笑着应了一声便作罢。 五公主得知四福晋有喜的事儿,亲自来了一趟雍亲王府来道贺,又给了她许多小孩子的衣裳:“原本我是提早让人做了,想给我自己孩儿的。只我一直没有怀上,不如先把衣裳给你用吧。” 说完便是长长一声叹息。 她和驸马舜安颜成亲多年,却一直没有消息,这是她一直的心伤。 其实她总觉得对不住驸马。 舜安颜对她一往情深,从来不纳妾,也从来不让她在婆家受委屈,这是一个男人对妻子最大的呵护了。 但她也不知道怎么的,如何努力也不曾怀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年那个丫鬟娇杏对她下毒害得她如此的。 为此舜安颜还十分自责,每当她埋怨自己不会怀孕的时候,舜安颜都要自责是他的丫鬟害了她。 最后夫妻俩相视而笑,事情也算是揭过去了。 现在听说四嫂有了身孕,五公主高兴得不行,赶紧把自己让人给做的小孩儿衣裳拿给四嫂,让自家侄儿穿上。 珞佳凝看到五公主愁苦的模样,忙婉拒:“你留着就好。只是成亲几年未曾有孩子而已,再等等就来了。哪里能急于一时半刻的?” 珞佳凝倒也不全是安慰五公主。 实际上,即便是在她生活的现代,也有不少人十几年不孕忽然一朝中了。这其中,有些自然是通过科技手段,还有不少人就是自然而然地怀上的。 就是个几率问题。 反正太医给五公主和五驸马把脉都说身体没问题,说不定等几年就会有。 五公主勉强笑笑。 珞佳凝把孩子衣裳都塞回给她:“费心费力自己设计的花样款式,何至于给我们?你自个儿留着。孩子知道你惦记着他,说不得过段时间就来了。你若把他衣裳送了人,他伤心之下再不来怎么办?” 五公主想想也有道理,也没和四嫂见外,又把东西收了回去,笑道:“那我过段日子再另外送旁的东西给四嫂贺喜。” “这就对了。”珞佳凝握了握她的手:“希望你愿望成真。” 姑嫂俩相视而笑。 之后不久。 噶尔臧果然不服,带了人马前来京城打算找康熙帝“商谈”。 只是他虽算盘打得很好,却低估了康熙帝身为帝王的能力,也高估了自己在京中安插探子的水平。 康熙帝早有对策,在他发作之前直接把他们这些人尽数拿下。 领侍卫内大臣上奏折,列举噶尔臧数条罪状,恳请革去噶尔臧和硕额驸职衔并即刻处斩。另列出他一行其他人数条罪状。 皇上准奏。 一段时日后,世上再无噶尔臧此人。其弟塞棱袭爵。 至此,三公主的仇算是终于报了。 夏日悄悄来临。 珞佳凝害喜厉害,在家中不思饮食。好在成就点商城有营养补充剂可以兑换,她每天使用一下倒也保证了自身的营养充足。 胤禛并不知道营养补充剂的存在,自然对她和孩子的身体健康状况十分忧心。可他又舍不得逼迫妻子忍着呕吐的感觉硬去吃东西,因此他每天都为此而焦虑着。 珞佳凝笑着安慰他:“你不用慌。看我哪里不好了?只脸色看着不太康健而已,实际上身子骨好得不得了。”又道:“你若是不放心,尽管让太医来诊断就是。皇阿玛的人你还信不过么?他何时说过我身体不好了?” 负责给她诊脉的是名老太医。 因为她的这一胎对外宣称的日子与实际日子不符,等闲也不敢让旁人来看,只能让这位老太医来看。 此人医术高明,是胤禛也不得不承认的。 看四福晋坚持说自己没事,胤禛的心到底是多多少少放下了一些。 因为身子不适,且暑天天气炎热,这段时间珞佳凝出门倒是少了一些。 她顺便把身边人的婚事给操办了一下。 馥容的夫君是府里的一个管事,这管事年纪大了一直未曾娶妻,为人沉稳不爱说话,与馥容的年纪相当,两人正合适。 而翠莺的夫君则是珞佳凝的一个酒楼的掌柜。 这掌柜二十出头的年纪,十分能干,做事相当麻利。和快言快语的翠莺倒是十分投契。 两人都对自己的这一桩婚事十分满意。 她们还是喜欢跟在四福晋身边做事,更何况,在雍亲王府做事那可是寻常人家想都不敢想的事儿。 珞佳凝给了她们厚厚的嫁妆,高高兴兴送她们出了嫁。等她们新婚几日过后,又迎了她们回来继续跟在身边。 至于绿梅,因为不愿意嫁人,珞佳凝自然留了她在身边继续做活儿。 而且珞佳凝允诺,一旦绿梅想嫁人了,她即刻给她安排一个最好的婚事。 绿梅本就信任四福晋。 更何况,看到馥容和翠莺的事情那么圆满,她更是十分有底气,笑着应了:“等到奴才想嫁人的时候,一定和福晋坦白了说。到时候还得求福晋给奴才一份厚嫁妆呢。” 梳了妇人头的馥容和翠莺就都指了她笑。 俗话说好事从来都是接连而至的。 很快的,夫妻俩收到了一个好消息,让他们暂时忘却了“身体”方面的问题,转而关注其这个好消息来。 ——张家人和七公主马上就要回京了! 孝期已满,他们已经动身,人已经在路上了! 这可着实是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七公主是珞佳凝看着长大的,一点点从活泼肆意的少女,成了现在开心明朗的张家媳妇儿。 张英大学士的妻子和他相继去世,孩子们回乡守孝,离京已经多年。 守孝说是三年,实际上是二十七个月。如今张家人便是守满了二十七个月的孝期后归来的。 到了张家进京的那一天。 珞佳凝早早地换好了衣裳,又不住吩咐人去外头看看,张家人的车子进京了吗?有没有到巷子口?来府邸前头了吗? 馥容看得哭笑不得:“福晋您可稳着点,您这样着急,肚子里的小阿哥也得跟着着急不是。” 珞佳凝倒是不太在意这个:“他在我肚子里好好的倒是舒坦,我倒是希望他能和我一起着急呢。” 身边伺候的人就都哈哈大笑。 安福打了个千儿:“小阿哥若是性子随了福晋,那可真是府里要热闹了。” 弘晖的性格像胤禛,沉稳有余而活泼不足。 晨姐儿如今还看不太出来,但是这小丫头的性子挺安静的,自小就不太闹腾,现在两三岁了,平时自己一个人就能玩半天,看着还是很想她阿玛的性子。 大家伙儿就很好奇,倘若肚子里的小阿哥像福晋的脾气,那会怎样? 应当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吧! 珞佳凝哭笑不得:“你们怎么就知道是阿哥不是格格了?” “福晋这一次害喜可是比前两次厉害多了。看着这孩子闹腾的劲儿就像是个小阿哥。”翠莺快言快语:“若是小格格,一定会很乖巧,舍不得闹娘亲。” 说着话的功夫,门房的人匆匆来禀:“张家的车子已经进京了!不多会儿就能到王府巷子头,福晋不如准备一下?” 方才几个人陪着福晋聊天打趣,也是希望福晋可以放宽了心不要一直惦记着张家进京的事儿,不然越是着急越是时间过得慢。 现在听说正主儿们要到了,他们几个自然不会在这边闲着,各去各处忙碌起来。 不多会儿,人到巷子口了。再一会儿,到了门口。 珞佳凝忙应了出去。 许久不见,每个人都已经和分别时不同。 张廷玉愈发清雅温润,整个人瘦了许多。他身边的张若溎也从小小男孩儿长成了岁的少年。 张廷玉一进门就拱手向四福晋问安,又揪了身边的张若溎过来问雍王妃好。 张若溎板着脸一本正经一丝不苟地行礼:“见过王妃。”说着膝盖一软居然打算叩头。 珞佳凝赶忙把他扶起来:“何至于这样见外?你爹爹和我家四爷是至亲好友,且是我家晖哥儿的启蒙先生。更何况你姑姑是我们亲妹妹,你便是跟我亲侄儿一般的。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 张若溎仔细想了想,深深揖礼:“多谢王妃抬爱。” 小脸绷着的样子十分严肃,在珞佳凝看来,又十分有趣。、 他和晖哥儿都是性子沉稳的,不过晖哥儿活泼许多,不至于像他这样严肃。而且晖哥儿私底下对着家里人也很开朗,偶尔耍起小聪明来那也是很够人受的。 张若溎小小少年板着脸的模样太讨人喜欢了,珞佳凝叫了自家孩子过来:“这是张家小公子,晖哥儿,你带他去玩吧。” 弘晖点点头,正打算带了张若溎到花园去,谁知张若溎的目光却被旁边的那个小丫头给吸引住了。 “这是晨姐儿吧?”张若溎的小脸上难得露出了个笑容,眸中透出温和:“我还记得祖父叮嘱我,要照顾好晨姐儿。” 说着,他伸出手去牵晨姐儿小手。 安福有些着急,在旁边下意识地朝着四福晋看过来。 ——别看小格格才两三岁大,脾气却有些执拗,陌生人是不搭理的。更何况现在张家小公子还要牵她的手,万一她甩脸子给对方看,岂不尴尬? 珞佳凝给安福了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他不必着急,走一步算一步。 安福信任自家福晋,这便低下了头继续在旁边候着。 晨姐儿溜溜圆的大眼睛望了张若溎一会儿,奶声奶气问:“一起,玩?” 张若溎笑了:“嗯。” 晨姐儿便牵了她的手,跟着他走了两步,还不忘瞪落后两步的哥哥:“快点。” 弘晖的表情有了些裂痕。 大人们看着孩子们的这一幕,不由都笑了。 这个时候,七公主方才脚步匆匆地过来,人还没挨近声音先到:“嫂嫂对不住!我刚才下马车的时候慢了点,倒是来迟了。张廷璐扶着我呢,也跟着来迟了些。” 这时候夫妻俩双双露面。 七公主黑了不少,却更健康了,眉飞色舞地说着话,整个人活泼灵动。 张廷璐比起之前那腼腆的性子来倒是开朗了些,笑着拱手问好。 珞佳凝看到七公主,高兴得拉着她:“你这一趟真没白去。看桐城水土多养人,瞧着你身子比之前康健了不少。” 七公主却是笑着笑着,忽然就眼睛湿润,差点哭出来:“四嫂,我在那边什么都好,就是可想你了。还想母妃,想姐姐,想哥哥弟弟。” 珞佳凝抱了抱她:“我们都好着。这两天我陪你一一去看她们去。” 七公主含着眼泪笑着点头。 张廷玉在来信的时候就说过,自家人一进京就先来王府拜见,所以珞佳凝早早就让人备好了梳洗的水和暂时缓解饥饿的点心,让张家人下了车子后就能舒缓一下疲劳,洗去面上尘埃。 如今人到齐了,珞佳凝让把东西都摆上来。简单梳洗后,每个人都精神奕奕了。 珞佳凝又让给张若溎梳洗的物品和吃食都端到花园去,方便他用。 张廷玉不由叹息:“福晋,你太惯着他了。男孩子多跑几步没什么,让他过来一趟就行。” 珞佳凝笑道:“张先生把孩子管的太严了,看若溎那样子,比四爷都还要严肃几分。那哪行呢?” 听到四福晋这样说四阿哥,一屋子人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张廷玉打趣道:“我说瞧着若溎那模样像谁,总觉得眼熟,却一时之间记不起来。王妃这么一提醒,倒是让我对上号了。” 珞佳凝道:“不愧是我们亲侄儿,和四爷那气质真是像。” 这个时候外头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是谁在说我呢?听着像是衡臣和福晋。” 伴随着说话声,四阿哥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处。:,, 第157章 第 157 章 胤禛虽然知道今天他们要来,可他今日还有要紧的差事,一早去了宫里。这个时候才告了假回来。 看到妹妹,作为哥哥的他也不由得面露微笑:“黑了不少。” 七公主笑呵呵地说:“我和张廷璐整天在外面走,晒黑了很正常。不似以前一般,天天在屋里憋着,倒是把人硬生生熬白了。” 女孩儿都以白为美,像她这般不在意自己是黑是白,很显然是因为夫君疼爱她,所以她才这般有底气不在意外貌。 珞佳凝望向张廷璐:“你倒是惯着她。” 张廷璐有些不好意思:“她为我吃苦受累远离京城,我待她好一些也是应当的。” 如今张廷璐和七公主结婚多年也依然没有孩子。 只是他们的情况与五公主那边并不一样。 张廷璐夫妻俩需要守孝,自然而然不会有孕生子。如今孝期已过,往后两人想必会有自己孩子的。 胤禛坐下来后,屋里整个的气氛都不一样起来,莫名添了些严肃的色彩。 他问起张廷璐科举一事。 今年的秋闱还没开考,张廷璐若是报了名的话还来得及参加。 胤禛便问了此事。 张廷璐微笑道:“今年参加秋闱略仓促了些。不如明年再参加,到时候准备充分,方能一举得胜。” 两年多不见,他倒是比以前多了几分胸有成竹。 七公主为自家夫君辩驳:“他每日里都在读书,十分用功。刚好二伯哥也在家指点他,这两年算是突飞猛进了。” 珞佳凝赞了句:“张先生博学。” 胤禛唤了张廷玉一声,指了指珞佳凝小腹的方向:“这边还有个等着你作先生的。” 珞佳凝嗔了胤禛一眼:“还不知道女孩儿男孩儿呢,你就巴巴地找起来先生了。再说了,张廷玉忙着呢,你总不能都让他帮忙管着吧。” “他再忙也得管,自家孩子能撂下么。无论子女都让他帮忙看管着。”胤禛道:“左右都得启蒙,找个好的启蒙先生也很重要。” 一向闲不住的张廷玉此刻忍不住痛苦呻吟:“合着我就是给你家当教学先生的。” 胤禛莞尔:“你知道就好。” 屋里人就都忍不住笑了。 张廷玉说道:“我看你家晨姐儿和我家若溎处得挺好。反正教一个也是教,两个也是如此。不如晨姐儿大一些后也送到我那里,一起学着。” 这主意不错。 四阿哥夫妻俩自然应了下来,还道,若是张家庭院不够大的话,张廷玉尽可以带着张若溎进雍王府来教习孩子们。 张廷玉不和他客气,欣然应允。 早几天珞佳凝已经派了人去张府收拾过了,如今那边干干净净的能够即刻住进去。 张家一行风尘仆仆如今也累了,如今彼此间见了面,他们便告辞离去,回家歇息。 第二天。 七公主一大早就来了雍王府找四福晋,央着四福晋陪她一起进宫,顺便见一见德妃和五公主。 也是巧了,昨儿五公主身子略感不适没敢出门,七公主回到张府又睡了一天,姐妹俩没能见成。 好在张廷璐和舜安颜匆匆碰了一面,说好今日一起进宫去见德妃,亲人们正好聚一聚。 七公主便来央着四福晋同去。 珞佳凝虽说孕中难受,可是这样和家里人相聚的日子她是不会错过的。更何况七妹妹亲自来接,她犹豫了一下就也跟着去了。 德妃久未见到女儿,乍一看见这个黑瘦却很健康的姑娘,差一点不敢认。 等她发现是自己女儿后,当即哭着抱住了她:“你怎的这样瘦了?还黑了那么多!倒是让我一下子认不出来了!” 七公主看到母亲后,心里也是又开心又感伤,哭着说道:“我一切都好!吃的也好睡的也好!只是平时喜欢和驸马一起出去玩,到处走动,这才黑了瘦了的!” 五公主在旁边也悄悄抹眼泪。 看到妹妹一切安好,她这个做姐姐的也放心了,握着妹妹的手说道:“你可真是让我们担心坏了。乍一看到你这副模样,还以为张家亏待你虐待你了呢。” 珞佳凝笑道:“有张廷玉在,怕甚?张廷璐有一点不好的地方,他哥都能把他说教到抬不起头来。他哪敢。” 这话让母女三个俱都笑了。 几人拉着手坐下来说话。 言谈间,七公主下意识就问:“四哥呢?我听说他今儿也进宫来了,怎的不见他的身影?” 五公主便道:“今日皇阿玛考教弟弟们的骑射功夫,带着弟弟们去演武场。四哥他们几个本是来宫里上朝的,后来被皇阿玛也留了下来,一起带去了。” 宫里有个小的演武场,是为了方便年纪小未出宫立府的阿哥们准备的,很多时候康熙帝自己也在这边练一练,松快一下,顺便锻炼身体和身手。 七公主听说四阿哥去了哪儿,就非要过去看看。 德妃和五公主没打算过去,平时她们想去看的话已经不知道去了多少回,真不差这一次。 七公主便和四福晋一道去了那儿。 姑嫂两个人来到演武场上的时候,康熙帝不知道出了个什么题目,让皇子们回答。 四阿哥正好打完。 姑嫂俩恰恰好看到康熙帝笑着拍了拍四阿哥肩膀,又赞赏着说:“胤禛言之有理。” 七公主便很高兴。 她朝着四福晋看了一眼,轻声说了句:“不愧是我四哥。”而后扬声唤了句“皇阿玛”,过去给康熙帝请安。 康熙帝许久未见这个女儿,也是想念得紧,连问了她许多有关在桐城生活的问话。 七公主一一回答之后,康熙帝哈哈大笑,指着儿女们说:“你们在这边玩着。朕还得去处理政事,先走一步。” 他又和七公主说:“你照顾好你四嫂。若她有半点不适,朕唯你是问。” 七公主笑嘻嘻福了福身:“儿臣领旨。” 康熙帝心情大好,大笑着快步离去。 皇上走后,场内的气氛重新热络起来。 七公主忍不住拍手叫好:“四哥好棒!我旁的没看出来,就看出来皇阿玛喜欢四哥赞赏四哥了!” 她的声音洪亮清脆,在场内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 十三阿哥笑道:“四哥一向十分得皇阿玛赞赏,前些日子皇阿玛还说呢,我们兄弟几个里头也就四哥稳重一些,做事儿可靠。” 大家都知道,因为七公主刚回京,哥哥们弟弟们都忍不住多让着她一些,希望她能感受到家里的温暖。 因此十三阿哥的这话略有些夸大的成分在。 十四阿哥便也跟着说道:“可不是,皇阿玛当时还说我和十三哥太孩子气了,让我们多跟着四哥学一学。” 其他哥哥弟弟们见七公主很高兴,索性一起起哄:“就是就是,我们可都比不上四哥那般深得圣心。”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太子看着四阿哥时候的目光便颇为不善。 只是他也不傻。虽心头冒起一股子怒火在,但看这些年长阿哥们都在望向七公主,晓得这些话掺水的成分大,应当是夸张了些的。 太子就扭身打算离开这个让他烦心的地方。 反正以后继承大统的是他,目前来说,眼不见为净就是了。 偏这个时候二十阿哥在旁边又蹦又跳地嬉笑着说:“皇阿玛讲过,四皇兄文韬武略是弟弟们的学习榜样。” 二十阿哥现在才五六岁大,是襄嫔之子。 谁都知道,襄嫔平时和德妃她们没什么太多往来,且童言无忌,一听就知道二十阿哥这话说得倒是大实话,康熙帝应该私底下真这么讲过。 八成是康熙帝对襄嫔这样提起的时候,被二十阿哥听到了,现在随口讲了出来。 太子心头的那股子火气就有些憋不住了。 他当即喊了一声:“文韬武略,那四弟的武艺想必是不错的吧?” 大家伙儿听了太子的语气不太对劲,纷纷停了下来没有吭声。 唯独二十阿哥,因为年纪小不懂事,当即嚷嚷:“那是自然。皇阿玛说四皇兄厉害,那一定是厉害的。” 旁边的十五阿哥赶紧把二十阿哥拽到身边,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不要说话。 二十阿哥懵懂地点了点头,自顾自捂住小嘴。 太子这就笑了。 他负手踱到四阿哥跟前,上下打量着这个比他高了一大截的弟弟,轻嗤一声:“没较量过不算数。得实打实见识过了,我才能相信。” 胤禛朝他抱了抱拳:“弟弟那点子本事不足挂齿,比太子殿下逊色许多,弟弟不敢在太子殿下跟前献丑。” “没什么献丑不献丑的,大家一起切磋切磋。”太子招呼着年长的阿哥们:“咱们都拿个趁手的兵器来,较量较量。” 太子提出来后,其他人却犹豫着都没动弹。 谁也不希望来一个“自相残杀”。 还是与太子私交甚好的三阿哥主动拿了个两端圆润光滑的木棍后,其他年长阿哥们才各自找了东西出来。 八阿哥和十阿哥也是拿的木棍,八阿哥的长一些十阿哥的短一点。其他人见没棍子了,则是找了些树枝来代替。 基本上大家都是木棍树枝这样没什么杀伤力的“武器”。 唯独太子,在场中看了一圈儿后,目光落在了一柄长剑上。 “就它吧。”太子似是不经意地顺手拿起长剑,拔剑出鞘:“树枝木棍这种东西,到底不符合我尊贵的身份。唯独这种长剑,打磨精巧,方才能衬我一二。” 其他几个兄弟面面相觑。 三阿哥忍不住说:“剑已开刃,如果不小心刮了蹭了容易受伤,不太好吧?” 他是兄弟里面目前来说和太子关系最好的,这话也就他说合适一点。 太子不悦地瞥了他一眼:“三弟这是觉得我会出手伤人了?” 三阿哥于是不敢再多言。 今日气氛和乐,大家都不像动刀动枪,也不想动手伤人,即便是比试着也都点到为止。 轮到太子和四阿哥后。 四阿哥捏着树枝步步退让,并不进攻只一味防守着。 偏偏太子不放过他,步步紧逼。 只见那剑影在阳光的映照下寒光四射,在空中划过一个又一个明亮的弧线,每一道弧线都落在了四阿哥曾经站过的位置上。 所有人的心都提在了嗓子眼上。 十四阿哥紧张得不行,拽了拽十三阿哥衣袖:“我怎么瞧着四哥是故意让着的?” “嗯。”十三阿哥紧盯着太子的剑影,眉头拧得死紧:“四哥仁厚,可太子没想给他留活路。” 十四阿哥应了一声,深以为然。 就在这个时候,太子忽然右手执剑虚晃了一把,让四阿哥往另一侧避了过去。而后他出手如电,左手猛推了四阿哥一把。 四阿哥刚刚闪到这边没有站稳,被他这样猛推自然跌倒在地。 太子突然出剑朝着四阿哥的胸口刺了过去。 十三阿哥刚才看到太子去推四阿哥的时候就察觉了不对,赶紧跑过去。 在太子刺向四阿哥的时候,十三阿哥来不及阻止,伸腿就朝长剑踢了过去。 太子没料到会有人反应那么快闯过来去挡这一下,下意识剑尖就避开对方踢来的脚,朝着对方的腿斜刺过去。 谁也没想到太子会忽然推倒四阿哥,而后朝着四阿哥胸口来这么一下。 若不是十三阿哥反应及时挡得快,太子这一剑就要扎到四阿哥身上,若是刺到内脏,必死无疑。 七公主当即吓得大哭。 而十三阿哥的腿上被刺了这么一下后,血流如注,显然伤得不轻。 珞佳凝赶紧过去蹲下用帕子给十三阿哥止血。 十三阿哥赶紧去扶四福晋:“四嫂你还怀着身孕,怎么能……你去看看四哥吧,刚才四哥差点被伤到。” 珞佳凝生气地瞪他:“四爷是差点被伤到,而你是已经伤到了!哪个轻哪个重你当我不知道?” 十三阿哥知道四嫂一向很关心他,于是笑了笑,没再阻止四嫂。 等四福晋给十三阿哥简单包扎好后。 十四阿哥见十三阿哥龇牙咧嘴地疼着,就把十三阿哥的胳膊架到自己身上,扶着他到旁边的石墩上坐下。 太子自始至终冷眼旁观着。 五阿哥忍不住怒叱他:“太子殿下这样故意伤到弟弟的行为,也太下作了些!” 太子拧眉:“我不过是不小心推倒了他,本想着用剑指一指他就好了,谁知道胤祥忽然冲出来,撞到我剑上?我就虚张声势一把,胤祥自己弄伤的,怪我?” 五阿哥气得发抖,撸起袖子就要打人。 四阿哥忙过来拽着五阿哥:“罢了,先去看看胤祥吧。” 五阿哥对着太子重重哼了一声,这便和焦急的四阿哥一起去到十三阿哥旁边探望了。 十五阿哥拉过二十阿哥,借着给二十阿哥整理衣襟的动作,小声和二十阿哥说:“你看太子哥哥刚才吓人吗?” 二十阿哥吓得有点发抖了:“……吓人。” “那你去和皇阿玛说一声吧。”十五阿哥叮嘱他:“你和皇阿玛说完后,就去襄嫔娘娘宫里待一会儿,别过来了。以后也绕开太子哥哥走,好不好?” 二十阿哥猛点头。 十五阿哥一松开整理衣襟的手,他就忙不迭地迈开小短腿,朝着乾清宫方向奔去。 康熙帝知道这事儿后,龙颜大怒。 他在屋子走来走去好半晌,叫了梁九功来问:“太子最近和谁走得比较近?怎的养成了这样暴戾的性子!” 梁九功沉吟道:“许是和鄂善、耿额、齐世武以及悟礼几位大人走得近一些。” 康熙帝:“你是如何知道的?” 梁九功答:“偶尔听八阿哥他们提过几句。” 康熙帝“嗯”了一声,拂袖回了龙椅上,找出这几个人的奏折略翻了翻。继而更加生气,把他们的奏折丢到了桌上,冷眼看着。 演武场上,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 珞佳凝怀着身孕无法快速地来回走动,吩咐了身边人去请太医后,便让七公主赶紧过去永和宫,把这件事前前后后告诉德妃和五公主。 阿哥受伤的事儿,一定很快就会传出去,德妃和五公主一定会十分担心,七公主在的话能让二人情绪稳定一些。 她则和四阿哥一起去到了十三阿哥的身边,细看他伤势。 十四阿哥气得直磨牙:“太子殿下好大的威风,竟然在这么多兄弟跟前动刀动枪的,真是好本事!” 十三阿哥疼得倒抽凉气,问了声“太医还没到吗”,又接了十四阿哥的话:“太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就那么个暴戾的。可皇阿玛信任他,我们也没办法。” 胤禛蹲下去仔细查看着十三阿哥的伤势,轻松了口气:“好在没伤到筋脉。只是这伤口太大了些,往后得好生敷药。” 说罢,他起身,深深朝着十三阿哥揖了一礼:“哥哥这命是弟弟救来的,往后弟弟有什么吩咐,尽管和哥哥说,但凡哥哥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十三阿哥下意识就想站起来,结果一动牵扯到伤口,疼得他磨牙:“四哥何须这样见外?这样倒是和我生分了。” 这时候,翠莺的声音在不远处高高响起:“太医到了!太医来了!马上就到!” 所有人暗松了口气。 “皇阿玛那边有人去说了吗?”胤禛生怕太子会先一步在皇上跟前说三道四,打算找人过去言语几句。 他看四周都是自家好兄弟,便这样直接问道。 十五阿哥轻声说:“我让二十弟去了。” 二十阿哥童言无忌必然会把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且他立场中立,没有帮谁不帮谁一说。 四阿哥赞赏地朝他点点头,又吩咐苏培盛:“你去乾清宫一趟,就说是不想让皇上知道事情后担心,特意保平安。顺便把十三弟现在这般血流如注的惨状告知皇阿玛一声。” 苏培盛领命而去。 九阿哥望着四福晋孕中却还要操心弟弟的焦虑神情,不由脱口而出:“我们也去看看吧?”说着就要朝四福晋那边走去。 有孕之人最好不要看到血光,这样打打杀杀的场景对孕妇和胎儿都不好。 八阿哥一把拉住九阿哥:“他们几个兄弟都在那边,我们过去算什么。就在这边看看罢了,等会儿自能散去。” 十阿哥担心地朝十三阿哥看了好几眼,又悄声问八阿哥:“八哥,要不然我们现在去乾清宫告太子一告?让皇阿玛知道那个人的恶毒,那位置他不就坐不稳了么。” 十阿哥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十分妥帖。 任谁都不会喜欢一个心思歹毒的人做皇帝的,皇阿玛也是如此。 八阿哥沉吟道:“不要这样了。现在我们过去的话,会有落井下石的嫌疑,反而会惹了皇阿玛不快。我们从‘结党营私’来参他,会比这个效果好。” 十阿哥什么都听八哥的,闻言不住点头:“就照着八哥的意思办。” 九阿哥现在正担心着那一边,倒是没留意他们在说什么。 处理完十三阿哥的伤势后。 回去的路上。 珞佳凝担心得不行,忍不住责怪四阿哥:“你为什么非要让太子把你推倒?不想在他跟前显露本事,认输也好。总不能硬生生让他去伤了你啊!” 如今倒好,自己毫发无损就罢了,可十三阿哥却因此受了伤! 那么多的血! 一想到十三弟的伤势,珞佳凝就气得不想搭理四阿哥。 胤禛却好言好语地安抚她:“你放心。我一直提防太子,每次和他有可能动手的时候,都会在里头穿软甲。我知道今日太子会来演武场,生怕出事,已经在衣裳内里穿了个软甲。他等闲伤不到我。” 之前珞佳凝也怀疑过,四阿哥再怎么傻也不至于非要让太子刺他胸口。 现在看来,四阿哥是早有准备,就等着让太子“上钩”了。 却没想到十三阿哥会冲出来,伤到了十三阿哥。 珞佳凝也知道事出突然,却还是忍不住生气:“你既然知晓一切掌控一切,好歹也提醒弟弟们一声啊!你知道不知道他们多担心你?” “我知道,我知道。”胤禛明白有孕的女子情绪不稳定,忙把四福晋搂在怀里,轻声细语:“我什么都明白。只是当时真的太突然了,我反应不过来。十三弟已经冲了过来。” 珞佳凝揪着他的衣襟命令他:“回去后,你把府里的伤药全都给十三弟送去!要最好的!” 胤禛顺从应声:“好。” 珞佳凝:“找府里最好的厨子,送了两个过去。给十三弟天天做药膳!食补!” 胤禛:“好。” 珞佳凝:“你天天去探望十三弟,务必保证他腿伤在好转!” 胤禛:“没问题。” …… 珞佳凝念叨一路,终究是孕中太过疲惫,不多久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秋日里。 四福晋熬过艰难的孕期后,生下一子。 康熙帝为他取名,弘历。:,, 第158章 第 158 章 孩子没出生之前,珞佳凝刚开始还会每天去看十三阿哥,可没两日她就吃不消了,只能放弃出门的打算。不过,她几乎日日都要问四阿哥一句:“今天去看十三弟了吗?” 在她看来,十三阿哥是为了四阿哥而伤到的,他们夫妻俩应当多多关照十三阿哥,得确保他能完全康复才行。 胤禛最近忙得焦头烂额,却也没忘记经常去探望十三阿哥。 每每四福晋问起来了,他都如实回答: “今儿去看过了一切安好。” “今日没去,昨日去过,想必今日还是情况不错的。” “明日我再去一趟。” “今日看过一切安好。” “十三弟说基本上已经痊愈,我想撩开他裤脚看看,可十三弟妹在,我也不好意思当面这样要求。” “十三弟说已经好了。” …… 珞佳凝月份愈发大了后,就在偌大的雍王府里每天散步,没有出门去,不过叮嘱四阿哥这件事还是没有放弃。 如今孩子出生,她就盼着等出了月子后再亲自去探望十三阿哥一番。 屋里很安静,静到几乎能听到小婴儿睡着了时候轻轻的呼吸声。 珞佳凝也没想到自己会把这个家伙生了出来。 听到了康熙帝给孩子取的名字,她一个激灵,扭头望向身边那个臭小子。 孩子睡得正香甜,皱巴巴的小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完全没有日后叱咤风云和审美奇特的任何征兆。 珞佳凝:……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对这孩子有偏见。 她需要冷静一下。 珞佳凝正对着小婴儿思绪飘远的时候,门吱嘎一声开了,胤禛小心翼翼走进屋里,又轻轻关上门。 “元寿睡得还不错?”胤禛望着小家伙那熟睡的脸庞,喜欢得不行:“他长得像你,真好看。” 元寿是弘历的小名儿。 弘晖的小明是晖哥儿,大家都这么叫他。 本来弘历的小名应当是“历哥儿”之类的,不过,在珞佳凝怀孕的时候,德妃当着太后的面做主给她腹中的孩子取了个小名“元寿”,大家就都这样叫着弘历了。 想来这个名字也有祝福的意思在,希望宫里的贵人们都福寿安康,毕竟太后年事已高,而德妃她们也都年纪大了,鬓发花白。 事实上,雍亲王夫妻俩相貌都很出众,所以雍亲王府的孩子各个都好看。 弘晖现在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别说是在皇亲国戚中了,就算是放眼全京城甚至是全大清朝,同龄人里也很难找出一个比他相貌更好看的。 晨姐儿现在初现美人坯子的小模样,整个儿水灵精致玉雪可爱。 至于弘历…… 珞佳凝盯着这个小家伙皱巴巴丑兮兮的样子,横了四阿哥一眼:“四爷是从哪里看出来他像我的?” 是她长得太皱巴了还是她长得太丑了? 胤禛笑着在床边坐下:“男孩儿刚出生都这样,你莫要用现在的模样想他以后。你还记得吗,晖哥儿刚出生也这样子。后面就长好了。男孩子越长越好看。” 珞佳凝心说这厮真会给儿子添喜庆,万一长不好了算谁的? 不过,她瞅瞅胤禛模样,再想想自己相貌,觉得这二儿子可能也差不到哪里去。 ……然后她就更心塞了。 这混小子长大后好像并不是多么专一的性子,可别到处霍霍好人家的女儿啊。 夫妻俩说了会儿话后,珞佳凝老生常谈一般继续问起了十三阿哥的状况:“今天你去探望十三弟了吗?” “去了,不过没见到人。”胤禛说道:“皇阿玛派了十三弟去热河行宫那边看看扩建情况,而且让他在那边监工待上段时间,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 珞佳凝应了一声,还是挺担心十三阿哥情况。 她和胤禛都没亲眼看到十三阿哥伤口痊愈,她心里终归是不太踏实的。 胤禛宽慰道:“他既是说好了,那应当也是好了。” “他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珞佳凝轻声说:“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有什么事儿都自己担着。” 说到这儿,胤禛也有些懊恼:“早知道他近日要出京去,上一回我就算是硬拖着,也得带他去旁边屋子看看伤口才行。” 当时十三福晋在,胤禛也不好当着她的面去扒她夫君的裤脚,便想着下一次去再看。 结果倒好。 这么一“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珞佳凝出了月子的时候,天气已经非常冷了。农历十月底的天,寒风刺骨,裹着厚厚的衣裳方才能够抵御寒冷。 出了月子后,她先是去了一趟宫里,探望德妃,顺便带着孩子给祖母瞧瞧。 这个时候弘历的小脸儿已经长开了不上,果然漂亮得很,大眼睛溜圆漂亮,任谁瞧见都会赞一声好看。 德妃见了自家孙儿更是喜不自胜,亲自抱在怀里都舍不得给旁人抱。 “看元寿这孩子,喜庆的。”德妃望着孙儿,笑得合不拢嘴:“见人就笑,脾气一看就很不错。” 珞佳凝讪讪笑着。 ……她也希望弘历脾气好…… 这时候有几个小宫女在廊檐下叽叽喳喳聊天,珞佳凝坐在窗边倒是听了一耳朵。 “良妃娘娘病得那么严重啊?” “可不,已经起不来身了。” “我的天那怎么办?太医院束手无策的话,那岂不是就不行了。” “嘘。别乱说话。” 小宫女们赶紧闭了嘴。 珞佳凝倒也没呵斥她们住口。 现在德妃年纪大了,就喜欢听热闹。廊檐下的宫女们聊聊天有些动静出来,德妃反而喜欢。 不过珞佳凝觉得窗口太阳有些大了,开始晒起来。便离开了窗边走到了德妃的跟前,问起良妃的状况。 “非常不好了。”德妃叹道:“起不来身,不知道什么病症,就是全身疼得厉害,说不出个所以然。” 珞佳凝叹息:“那么严重了。不过,怎的会不知道病症?太医院那边没诊出来吗?” “现在的病啊痛啊,都是十分怪异的。太医也都是人,也有瞧不出的时候。有时候乱七八糟的情况出现,太医院也无法。”德妃不由得感叹:“大概十七八年前的时候,皇上得了一种打摆子的病,想来也是吓人。得亏有洋人拿来的一种叫做,叫做‘金鸡纳霜’的药,用了后方才好起来。” 珞佳凝听得稀奇:“那是消炎药么?” 德妃略微一愣:“你说的是甚?” 珞佳凝便知道这个时候还没这种说法,只是不知道现在的洋人把这种药叫做什么了。 “不止皇上呢。”慧仪姑姑这个时候走了过来,放下差点,顺口说道:“在皇上打摆子之前的那一年,九阿哥高热不退,耳部患痈,也是传教士拿了药给治好的。” 后面这事儿,珞佳凝倒是有所耳闻。 九阿哥之所以喜欢学习外文,且做生意的时候喜欢和外国人打交道,也是因为儿时的这一段经历。 现在九阿哥的外文已经说得很好了,再加上生意往来的人里也有很多洋人,如今的他能和好几个国家的人沟通。 两人正说着话,先前那几个叽叽喳喳的小宫女扬声通禀:“娘娘,十五阿哥来了!” 话音刚刚落下不久,十五阿哥大跨着步子走了过来。 他先给德妃请过安后,又朝着四福晋一拱手:“弟弟见过四嫂。” 十五阿哥与德妃闲聊几句后,德妃看弘历打着哈欠要睡,索性抱着孙儿去了里间屋。 十五阿哥便压低声音与四福晋说:“其实我是专程来找四嫂的。先前想去府里寻你,可你在月子期间我不能去叨扰。今儿听说你来了,我忙不迭地赶来见你。” 珞佳凝忙问:“什么事情?” “前几日皇阿玛派了我去热河找是十三哥,问问他动工扩建的进度,顺便把一些文书交给他处理。不过我发现有一件事有点怪异。” 十五阿哥认真地说:“我瞧着十三阿哥走路有点跛。虽然不如七哥那么严重,但是他单只腿略微拖沓还是看得出来的。” 珞佳凝听得心里抽紧:“拖沓的那腿,难道是——” “没错,就是被太子给弄伤的那条腿。”十五阿哥拧眉道:“这事儿我没敢声张,想着与四嫂说说为好。” 他倒是也可以和四哥说。 只是四哥最近太忙了,生怕远在热河的十三阿哥再耽搁了四哥的事儿,决定先与四嫂讲讲为好。 珞佳凝谢过了十五阿哥后,把这事儿认真记在了心里。 没几日,许久未见的十三阿哥终于回了京城。 珞佳凝亟不可待地直接去了他府上找他。 那时候的伤口太吓人了,血淋淋的一片。总得亲眼看着那个伤口真的愈合痊愈,她才能放心。 珞佳凝是提前做好了准备的。 她让四阿哥帮忙留意十三阿哥的轮值日子,确定了这一天十三阿哥休沐在家,方才一大早去堵人。 十三福晋听说四福晋来了的时候吓了一跳,赶忙迎出来:“四嫂你怎么来了?大冷天的,别受了寒。” 现在天寒地冻,四福晋又刚刚出了月子,想也知道过来一趟多么艰难。 珞佳凝也怕身子亏损,来之前特意点了点“健康药水”,发现没什么问题才敢出门的。到了这儿她又点了点,结果使用“健康药水”成功,倒也确保无碍。 珞佳凝知道十三福晋关心她,笑道:“看我穿那么多,便知道我是无碍的了。对了,十三弟呢?还在府里吧?” 十三福晋眼神闪了闪,垂着眼帘说:“不、不在。我家十三爷他、他出去了。” 十三福晋温婉贤惠,且是个十分实诚的人。 这样的人最不擅长说谎,因此她一说假话,四福晋便看了出来。 珞佳凝笑道:“那我们进屋说说话吧。正好我也许久没见到你了。” 十三福晋自然是连连应声,笑容出现在了脸上。 两人正说笑着往里走。 珞佳凝即将迈步进入待客院子的时候,忽然脚步一转,喊住了旁边匆匆而过的一个小丫鬟:“十三爷现在在哪儿?” 十三福晋没料到她会突然转了方向往旁边去问丫鬟,顿时愣住。 小丫鬟顺势说道:“就在旁边院子的花厅呀。”说着指向了平时不太有人去的一个院子方向。 珞佳凝笑着让绿梅给她塞了块儿碎银子,又赞她做事得力。 十三福晋有些懊悔自己布置得不够全面,只吩咐了待客客厅那个院子伺候的人注意言辞,旁的丫鬟却不知道要掩饰十三爷行踪这件事。 她揪着帕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十三爷正在休息。四嫂,不如我们去客厅闲聊吧。”说着毅然挽住了四福晋的手臂,打算“扶着”四嫂去客厅。 珞佳凝这个时候已经隐隐察觉出来不对劲了。 她自然知道,十三阿哥和十三福晋从来不把她当做外人,若是有好事,一定不会忘记她。 ……但是,一旦有不好的事情,这夫妻俩却会尽力想办法不让她沾上。 珞佳凝一个翻手就化被动为主动,顺势逃离十三福晋挽过来的手,反而把十三福晋的手臂握住:“你和我好生说说。胤祥到底怎么样了?实话实说,莫要诓我。” 十三福晋先是眼神闪躲,说着“没事”,而后在四福晋的逼问下,她有些急了,眼眸中出现了泪珠。 “四嫂莫要逼问我了。”十三福晋连声说:“我家爷真的没事,四嫂莫要担心。” 珞佳凝知道十三阿哥夫妻俩的感情非常好,若只是问十三福晋伤势如何,十三福晋只会照着十三阿哥的话来答,压根不会告诉她究竟怎样。 还是自己看看为好。 她当即说道:“那我去隔壁院子瞅瞅十三弟。”说着转了脚步往那边去。 十三福晋急了,拎着裙摆追过来,进了院子后又大声喊:“爷!四嫂进来了!我拦不住!” 十三阿哥显然没料到会出现这种状况,赶紧跑出屋子,结果正好和四福晋打了个照面。 十三阿哥愣了愣,想要往旁边的屋子去,却被四福晋快跑过来堵住了路。 他无奈之下只好转回了屋子,与四福晋大眼瞪小眼地对峙着。 “你掀开裤脚给我看看你的伤。”珞佳凝越想越觉得这个事儿不对劲,越想越紧张万分,觉得他伤势没那么简单,坚持要看:“不给我看的话,我就不走了。” 十三阿哥好似有些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哼哼唧唧说:“你说你身为嫂嫂,非要看弟弟的腿,成何体统。” 说着他走到了距离四福晋最远的那个椅子旁,大喇喇坐了下去。 瞧着就跟个非常讲究“男女授受不亲”的寻常男人一般。 可珞佳凝是看着他长大的,自然了解他。 见到十三阿哥这副模样,珞佳凝的心顿时就沉了下来,追问道:“你说实话,是不是伤口没好全,所以你不肯给我看?” 十三阿哥扭头望着窗外:“怎么可能。都那么久了,怎可能好不全。” 他越是这样说,他越是不敢和她对视,珞佳凝就越笃定他在说谎。 凑着十三阿哥一个不注意,珞佳凝上前两步,直接弯腰揪住了他的裤脚。 十三阿哥赶忙挣扎:“四嫂!你说哪有你这样的!哪有做嫂嫂的这般的!” 他叫着喊着让十三福晋她们来帮忙,可是四福晋揪得太紧了,又虎视眈眈看着周围人,怒瞪着她们,她们哪里敢过来? 就算是几个人冲上来用蛮力拽人,她们还怕伤了四福晋。 十三阿哥的功夫不错,如果是被旁人这样揪住,他定然是使力气用几招把对方给踢飞。 可这是他四嫂。 他哪敢?! 更何况珞佳凝不光动手,她还有一大包的道具在手,随手调出来了几个此时此刻能用的。 于是在珞佳凝的坚持和周围人的不敢用蛮力之下,珞佳凝终于把十三阿哥的裤腿撸了上去。 结果一看,触目惊心的吓人。 那里赫然包着绷带,而且绷带已经是红中带黄,显然是有脓液的迹象! 珞佳凝心疼得紧,忙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十三阿哥见事已至此,也无需遮着掩着了,叹口气说:“本来确实好了一些。只是,那时候天热,反反复复的……后来,后来我怕伤势好转不了,去热河的时候提前和太医院打了招呼,让他们把药膏隔几天就给我送一些新配的到热河去。谁知热河回来就成了这样。”、 当时他受伤的时候,正值夏日。 伤口表皮好了一些后,内里却发了炎,反反复复总不见好。 他怕旁人担心他,和给他看诊的那个相熟的太医打了招呼,让太医报喜不报忧,又给太医塞了些银子。 那太医也怕自己看不好十三阿哥的消息传出去,自然答允下来。 本来去热河之前,在这个太医的努力下他的伤势基本上已经稳定,伤口从里头到外头结了痂,眼看着痂掉了后自然痊愈。 谁知在热河用了太医配好让人送去的药膏后,他的伤势却是加重起来,不久后开始流脓。 找了热河的大夫也没给看好,只能这样回来了。 “许是我水土不服,且热河那边的天气反反复复吧。”十三阿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就开始伤情加重,只能道:“我想着回来后找太医院的给看看,许是就能好起来吧。谁知还没来得及呢,四嫂你就来了。” 说罢,他重重叹了口气。 珞佳凝不顾他挣扎,挽起袖子把那绷带拿了下来。方才发现,伤口竟然生疮了,而且里头红润润地挟带着暗黄色,显然流脓严重。 比她想象得还要更加麻烦。 如果不赶快治疗好的话,照着这个溃烂的速度下去,十三阿哥的这条腿怕是会废了。 珞佳凝看得眼神骤然一沉。 很显然,太医院派人送去热河的那些药有问题。 只是不知道哪一步出了岔子,才使得十三阿哥的伤情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查出来这个的真相,而是先治好他。 “事不宜迟,你需得另外找个好的大夫给看看。”珞佳凝道:“伤口这个样子,先不要包起来了,给它晾着,等四爷找了旁的大夫来给你看再包药。” 另外,珞佳凝还打算另外再用他途找其他药来看看。 她知道,伤口已经成了这个样子的话,怕是要溃烂。 中药若是用的对用的早,自然也能治好。 只是他这个伤拖得太久了,伤口显然已经感染很久,脓液都在源源不断往外流,也不知道疮到底有多深。 若是是有消炎药之类的东西给他消消炎就好了。 在十七八年前,那时候虽然她还没穿过来,但她之前听德妃提起来过,那时候康熙帝得了疟疾,怎么也好不了。 是传教士给了一种叫做金鸡纳霜的药,方才把康熙帝的疟疾给治疗好了。 她想,现在的西方人是不是已经有了不少消炎药之类的东西? 倘若能找到外国人,拿出这种东西来给十三阿哥治疗,说不定就能事半功倍,让他的腿伤尽快好起来。 珞佳凝这便想到了一个人。 此人也曾经得过传教士帮忙,且在后来的日子里努力学习外文,经常和洋人做生意打交道,还有了许多洋人朋友。 说不定他能帮忙找来消炎药,帮助十三阿哥治疗伤口。 离开十三阿哥府邸之后,珞佳凝遣了安福去找四阿哥:“你与四爷说,十三阿哥的伤很严重,让他找一个能够治疗伤势的大夫来。另外。” 她压低声音叮嘱安福:“你让四爷来了后,和十三爷好好聊一聊。十三爷在热河用的药有问题,得查出来太医院有谁去过,又有谁动了手脚。” 一开始给十三阿哥治疗的那位太医应该没什么问题,最起码在他的努力下,伤口开始结痂了。 所以得扩大范围,看看去过太医院的那些人里,到底谁动了手脚。 安福把福晋的话一一记在心里,片刻也不耽搁直接就去了。 珞佳凝便上了马车。 车夫便问:“福晋是要去哪里?” “九阿哥的府邸。”珞佳凝语气沉重地道。 现在,她得去九阿哥那边一趟,看能不能说动他帮十三阿哥找到外国人弄些消炎药来。 若他愿意,她就不用自个儿来办这件事了,把这事儿托付给他就好。反正他喜欢赚钱,反正她的钱非常非常多。大不了让给他一个可以赚很多钱的生意或者铺子以表感谢。 若他不愿意的话,她就自己去找那些洋人。 她只是不想暴露出来自己会多国语言的才华而已。 并不是她没这个能力。 真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她会亲自出面帮十三弟来搞定这件事。:,, 第159章 第 159 章 珞佳凝来到九阿哥府上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候。 太阳热烈刺目,照在屋前的台阶上,扰得人心烦意乱。 珞佳凝静静地看着这一方天地,在屋前等候着九阿哥的到来。本来门房的人让她进屋去,她也不肯,连二门都没进,只在前头的庭院里安静地等着。 她和九福晋的关系并不好,懒得进二门去维护那种虚伪的关系。反正九阿哥现在人在前院,她就在这边等着就好。 不多会儿,九阿哥匆匆赶来。 看到四嫂在阳光下的身影,他笑着迎了过来:“今儿怎么想到来我这里了?可是有什么事?” 想来她没事的话也不会来找他,思及此,九阿哥的心情有些低落。 “确实如此。”珞佳凝没否认,直截了当地说:“我需要找洋人那边看看洋药,记得九弟你和他们比较熟络,便来寻你了。” 九阿哥忙关切地问:“可是你月子没做好,身子不适?” “没有。”珞佳凝笑笑:“我也不瞒你,是十三弟的腿疾伤势更重了。这事儿我也没和旁人讲,就和你说说,拜托你找洋人问问有没有药。” 九阿哥下意识就想答应下来。 可是,他眼睛余光正好瞄到了不远处的书房窗户,犹豫了一瞬,咬牙拒了:“……这事儿我怕是不能帮忙。” 不是帮不了,而是不能。珞佳凝了然,笑着说道:“好的,那,我回去了。以后再见。”语毕转身便走。 九阿哥紧走几步追过来:“四嫂要不要吃一盏茶再走?” 珞佳凝想了想,垂眸低声说:“你有客人在,便罢了。你有你的难处。以后各走各的路,互不相扰吧。” 她发现了,他本来想答应的。 可是刚才书房窗户边有人影晃动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她。 珞佳凝这便心里有数。 临出院子前,她猛地回头,大声说:“你既是记恨我那时候不帮八弟,所以这一次也不肯帮我。那我们一别两宽,往后就不用互相叨扰了!” 说罢,她带着愤然的表情走出院子。 九阿哥凝视着她的背影,回想着四嫂最后那一番话,心里莫名被刺得疼疼的。 四嫂素来聪慧至极。 想必她是发现了书房有人,又猜到了对方是谁。为了他的处境着想,她临走前故意说了那样的一番话。 九阿哥心里难受得紧。 但是,双方的立场已经这般了,他必然得做出选择。 九阿哥深吸口气,神色如常地转过身,进入书房。 八阿哥此时已经离开了窗户边上的位置,站在房子中央,温和地笑着:“四福晋找你什么事情?我听她很生气地训你,想必她走前是气得狠了。” 九阿哥知道四嫂刚才那番话是为了他好,目的是让屋里的八阿哥不至于发现他的心里多少还有点向着她。 那他也不至于出卖四嫂,把四嫂告诉他的话讲给旁人听。 九阿哥斟酌着说:“她好像有些不太舒服,找我问有没有可能弄到洋人的药。我说不行,她便恼了。” 八阿哥一改温和面孔,冷笑道:“你做得对。他们如此待我,却还妄想你能帮忙。简直痴人说梦。” “正是如此。”九阿哥叹息着说:“我自然是不可能帮她的。” 珞佳凝回到家里的时候,刚下车子就发现苏培盛和安福都在。问了他们就,却听说四爷已经归家,正在书房看书。 “四爷今儿怎么回来那么早?”珞佳凝忙问:“这时候不应该在当差的么。” 她一大早去了十三阿哥府上,后来到九阿哥府邸的时候也不过是下午。现在还不太到傍晚,四阿哥着实回来早了。 “四爷听说了福晋的话后,找了几个人安排一些事儿便回来了。”安福禀道:“本来四爷要去九爷府上接您的,只是苏培盛劝了四爷,说爷不去的话福晋和九爷还能好好处着,四爷去了反而麻烦。四爷便直接归家来等您。” 珞佳凝赞道:“苏培盛倒是有心了。” 苏培盛打了个千儿:“奴才万事以四爷和福晋为先。” 珞佳凝有些疲惫,这便举步朝里行去。 胤禛听说四福晋回来,大跨着步子迎了过来。两人相遇后,他当先问起的是她的情况。 “你身子尚还没有完全恢复好,这样跑来跑去太辛苦了。有甚事情让我去办就好,你何至于这样辛苦?”说着他把身上披风解下来,给她披上。 其实珞佳凝不冷,但看他这样关心她,就笑着接受了:“谢谢四爷。” 胤禛伸手揽了揽她肩膀:“你我何至于这样客气。” 两人这才说起来有关十三阿哥腿疾的事情。 “……他想必是不愿意我心里负疚,方才如此。”胤禛叹息着说:“当时他是为了我才负伤,我又一次次去看他,想必他自己也不愿意我为了这个事情而感激他,反而不愿意让我看到伤情反复又加重。” 四阿哥从小就很疼爱十三阿哥。 对于自身与额娘都不受宠的十三阿哥来说,四哥的偏宠算是他灰暗世界里难得的光。 十三阿哥长大后,但凡能够帮助四阿哥的他都不会推辞,能拼了命的就拼了命。 他觉得自己是大男人了总算是可以护着四哥了,便想着一切事情能扛下来便扛下来,不让四哥费心。 每每想到十三弟那样拼命坚持着的模样,胤禛便又心疼又感慨。 “他生性善良,自然如此。”胤禛无奈地说:“只是他不明白,他若是伤到了这般,我的心里又如何好过?” 胤禛疼爱十三弟,是因为看到了旁人看不到的十三弟的优点——重情义,善良,坚强,隐忍。 这样的弟弟让他心疼,也值得他关心和爱护。 现在知道十三弟的腿伤居然已经到了流脓的地步,他的心真是揪疼不已。 幸好四福晋一直在留意着十三弟的伤势,也幸亏四福晋坚持着一定要亲眼看到伤势才肯罢休。 不然的话,等到那溃烂的地方伤到了骨头,可真是一辈子都治不好了。 珞佳凝听着四阿哥感激的话语,笑道:“何至于谢我?我也不过是想到了十三弟一向粗中带细,看似莽撞实则细心得很。将心比心,若你伤了肯定不想让他知道,那他伤了想必也不会让你知道。我便觉得他可能会隐瞒伤情。” 只是没想到那个伤口会那么严重。 胤禛知道四福晋一向是护着家里人的。 他也知道他若是说太多的感激的话语反而见外,这些对她的心意,他都放在心里,对她更好就是。 说到不如做到。 他有信心能一直对她好下去,此刻说的感激太多反而有些刻意。 胤禛便转了话题问起来四福晋这一趟九阿哥府邸之行。 珞佳凝轻轻横了他一眼:“四爷不是看出来了么?我没能成功。” 若她成功了,见到他第一句便会说起来“九弟答应了”,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半天都没提到九阿哥。 “他……想必顾虑颇多。”胤禛说道:“不过,往年我总觉得他还是念着你照顾他的那番情意的。近几年却没觉得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一心想着的都是八贝勒,不和我一道我不怪他。”珞佳凝语气淡淡:“往后不找他帮忙了就是。” 胤禛轻轻应了一声。 “至于洋人的药,还是得找。”珞佳凝把当时看到的十三阿哥的伤口具体情况描述一番,望见四阿哥的眉头越皱越紧,脚步也缓了下来,她便道:“我觉得只用我们的药材怕是一时半会的无法痊愈。拖下去就要伤到骨头了,不如找了洋人一起看看有没有办法。” 她本想说这个她来去办就行,正思量着该怎么解释自己会外国语言这件事。谁知胤禛下一句却是让她一愣后,话语堵在了嗓子眼儿没说出来。 “若是想要从洋人那边搞到药的话,我来办吧。”胤禛伸手牵了她的手:“我虽然不像九弟那般会和洋人打交道,但我认识的人里有。你放心就是。” 珞佳凝释然地松了口气。 是了,胤禛自小就疼爱十三弟,怎会眼睁睁看着十三弟的伤势加重? 之前她想着她来办,其实是严重低估了四阿哥的能力。 他可是能够做皇帝的人,自然有自己的手段来拉拢各种人才。 珞佳凝笑道:“那这事儿就拜托四爷了。” 胤禛捏了捏她的手,轻声说:“我知道我平时看上去像个闲人,不太靠得住。但你放心,你们的事儿,我都放在心上。我会尽力去护好你们的。” 珞佳凝莞尔:“我相信四爷。” 胤禛便很开心,顺口道:“太医院的事儿我已经派了人去查。明着暗着的都有。不信找不出人来!” 说罢,他眸中闪过狠戾。 他不是不会发脾气的人,即便是再怎么低调隐忍,他也绝不容许那些人动他的至亲。 在他看来,十三弟就是他的至亲之一。 既然对方把手伸到了十三弟那边,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 胤禛心里头藏了满满的怒火,走路的脚步都沉重起来,连眸光都透出了狠意。 珞佳凝发现了他的情绪变化,忙笑着挽住了他的手臂:“四爷今儿晚上想吃什么?正好回来得早,还能来得及让厨房去准备。” 她的温声软语让胤禛瞬间回了神。他轻舒口气,紧了紧两人互挽着的手臂,笑了:“一起去看看有什么食材再决定吧。” 两人就说说笑笑着往厨房行去。 虽说胤禛讲了自己会找人来帮忙联络洋人,从而弄到洋药。但珞佳凝万万没想到他找的人居然是朝中重臣。 而且这个人前段时间掀起过一场风波,倒是让她非常有印象。 ……富察马齐。 马齐乃是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学士,以前便管理过俄罗斯事务,后来被免职又复职,因大清与俄罗斯互市,故而让他继续管着俄罗斯相关事务。 如此一来,他接触到的洋人确实多,不止俄罗斯那边,其他各国的人也和他有些来往。 珞佳凝得知胤禛的打算后,心里五味杂陈:“……四爷就不怕马齐会把我们找洋人弄药的事儿告诉外头的人吗?” 为十三阿哥找药这件事已经禀明了康熙帝。 康熙帝虽然为了儿子同意他们找洋人那边来弄药,却并不是特别赞同。 要知道,康熙帝自己当年用“金鸡纳霜”都犹豫了很久方才敢用,现在十三阿哥的伤势显然还没有到了山穷水尽无可挽回的地步,他又怎能会觉得必须用洋药不可? 不过是担忧儿子,又看四阿哥和四福晋心意已决,知道他们夫妻俩绝对不可能害十三阿哥,康熙帝方才同意罢了。 但康熙帝也不想让洋药在京城肆虐,特意叮嘱了四阿哥夫妻俩:“你们找药归找药,莫要大动干戈。无需让外人知晓。” 显然是想瞒着这件事。 消息在皇家内部流通一下就好了,不要让外面的人晓得。 珞佳凝是怕马齐把消息透露出去。毕竟皇上下了命令后,马齐若是吧消息传出去,那么罪过可能就会算在了四阿哥的头上。 珞佳凝本以为四阿哥会寻个心腹来做这事儿,完全没料到是之前的八阿哥党富察大学生。 “马齐还是信得过的。能做到大学生,又有太子太保职衔,此人人品尚可。”胤禛沉吟道:“他既是恨极了老八,那么往后他就有可能投靠我们。首先我让他觉得我信任他了,他才会慢慢向我这边靠拢。” 自从那时候马齐和他的兄弟举荐八阿哥却被康熙帝斥责后,马齐他们富察家的人就和八阿哥之间有了嫌隙。 而后康熙帝把富察家几个兄弟交给八阿哥拘禁,彻底断送了两边的关系让两边反目成仇。 现如今,胤禛找马齐帮忙的话,倒是正好和对方的关系可以借机好起来。 珞佳凝有些迟疑。 “富察家的人以前一直是八阿哥的支持者。即便他们不支持八阿哥了,也很难把心思放在其他人身上。即便肯放在旁人身上,也不见得是四爷。”珞佳凝对于先前投靠过八阿哥的人,始终不太放心:“四爷若是寻助力,不如找些真正可信的。” 胤禛忍不住笑了:“可信也是要一步步来的。当初八弟能让他们相信他,我觉得,我也能让这些人相信我。都有个过程。再说了。我们总得给他们一个跟错人之后后悔的机会。对不对?” 珞佳凝思索了会儿,颔首说道:“四爷言之有理。是我太过关心你,反而不想你身边的人行差踏错过了。是得给他们个后悔的机会。” 而且,人无完人。 譬如马齐,之前是八阿哥的支持者。忽然听说他还能支持旁人,她便觉得这个人立场不坚定,不一定信得过。 再譬如隆科多。因为隆科多有了李四儿这个为非作歹的小妾,又是佟国维的儿子,且佟国维支持八阿哥,她就总怀疑隆科多向四阿哥靠拢是另有所图。 其实不一定。 朝政这个东西很玄。 他们肯跟谁,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被支持者的魅力如何。 珞佳凝仔细斟酌过,觉得胤禛这家伙虽然私下里和她一起的时候不太着调,但作为政客来说,他是十分合格的。 那些人说不定会因为他的个人魅力而臣服在他的身边。 “那么四爷往后多多小心就好。”珞佳凝觉得在这方面还是不劝他了,让他自己做决定,毕竟他是做皇帝的人,而她只要摆正了端庄贤淑的位置就行:“这些人用好了便是利刃,用不好就会刺伤自己。四爷莫要伤到自己就好。” 胤禛十分感动。 四福晋思虑甚多是为了他。 如今二人意见不合,她也尊重他的选择尊重他的意愿。提出意见却并不强加于他。这十分难得。 “你放心,为了你和孩子,我定然让自己好好的。”胤禛握着妻子的手,动情地说:“我答应过你什么,你是知道的。我必然可以成功。” 珞佳凝知道,他说的就是让她坐上那“最尊贵”的位置。 两人相视而笑,互相都知道对方的心意。 “那我拭目以待了,请四爷多多努力。”珞佳凝笑着说道。 四阿哥所言非虚。 那马齐果然找到了懂得医术的洋人去给十三阿哥看诊,而后开出了方子,用洋药给十三阿哥敷上。 不过几日的功夫,伤口已然开始重新结痂。 四阿哥大喜,重赏那洋人大夫。 十三福晋当天就坐着车子来到雍王府,当面感谢四福晋。 “四嫂!你不知道这些天我有多么担心十三爷!”十三福晋握着四福晋的手,哭得成了泪人:“一开始他伤到了,我想找四嫂来说一声,帮忙找个好大夫。他生怕四爷心里愧疚,死活不肯,硬生生忍着。” 想到前些天的担惊受怕,十三福晋后怕得很:“四嫂知道的,他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那时候他从热河回来,我才知道他本来已经结痂的伤口居然又恶化了!我当时整宿整宿睡不着。偏他还是不想你们担心,硬是不让我说!多亏了四嫂……” 她哭得嗓音嘶哑:“多亏了四嫂太了解他,一直没放弃去看他伤势,他不得已才漏了陷!四嫂!你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 珞佳凝搂着她,生怕她哭岔了气不舒服,轻抚着她的脊背。 “什么救命之恩,着实不至于。”珞佳凝温声说着:“若说‘救命’,当初可是你家十三爷救了我们四爷。你们对我们才是救命之恩。” “不不不!”十三福晋忙道:“十三爷说过,四爷的功夫很好,不至于被太子欺负成了那个样子。他后来甚至还后悔,觉得自己冲动之下多事挡了那一剑。他不去挡的话,说不得四爷还另外有所安排。” 十三福晋本不是话多的人,纯粹因为有感而发才唠唠叨叨说了那么多。 等到停歇下来,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擦着脸颊上的眼泪歉然说:“真是对不住了,四嫂。我、我也是太开心了,这才一不小心说多了话。但是,我们说的‘救命之恩’也是真的。您知道十三爷那腿伤,真是差点就废了一条腿。如今好起来,眼看着再过段时间就能痊愈了。我们、我们真是感激不尽!” 珞佳凝知道十三福晋这个时候情绪太激动了,恐怕一时半会儿的停不下来,索性陪着十三福晋说了会儿话,两人又在雍王府的花园里吃了会儿茶。 夜色降临。 十三福晋的情绪彻底稳定下来后,珞佳凝才遣了安福送她回去。 与此同时,四阿哥在调查的太医院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 这天胤禛一回家就拉着四福晋进了屋,关上房门。 珞佳凝被他这个架势给吓了一跳:“四爷这是做什么?” “今儿我安插在宫里的探子给了我一个消息。”胤禛拉着她的手在屋子中央的凳子坐下:“你猜太医院动手脚的人是谁?” 两人最近关注的和太医院有关的事情,便是十三阿哥在热河收到的药膏有问题一事。 珞佳凝便道:“无非是太子或者是八阿哥了。” 如今来说,忌惮十三阿哥的人,便是忌惮四阿哥的人。而四阿哥又是康熙帝现在最喜欢的一个儿子。 这样一来能够对十三阿哥下手的,基本上就是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的了。 珞佳凝的这个推论十分合情合理。 胤禛早知自家妻子聪慧,含笑颔首后,又断然道:“是太子。” 珞佳凝其实早已想到了是他。 因为八阿哥的处境来说,想要当上东宫太子,他首先要对付的是太子而不是四阿哥。故而八阿哥可以暂时排除在外。 珞佳凝便问:“四爷打算怎么处置这件事?” 嫌疑人是已经找到了,可是怎么来“报复”这个嫌疑人,才是最难的一件事。 太子地位在那儿,有不少追随者在出谋划策。而且他身为东宫之主,也深得皇上的信任。无论从哪个方面看,想要在这个时候对太子“背后插刀”都是非常冒险的行为。 如果一个不小心的话,很可能把自己搭进去。 “四爷已经把这件事告诉皇阿玛了吗?”珞佳凝问。 胤禛坦白开了口:“自然是要让皇阿玛知道的。只是得再等几日,时机到了才可以。” “等什么?” “等宫里一位贵人出现变故。”胤禛道。 珞佳凝一时间没听明白。 胤禛压低声音,用只他们两人听到的音量说道:“太子安排在太医院的那个人,我自有妙用。我能让他看上去好似还对另外一个人也出了手。那另一人最近眼看着不行了。她的死,想必会引起一阵骚动。到时候不需要你我动手,因她的死亡而动了切身利益的人,必然会为她‘报仇’,以泄心头之恨。这太医院的人和太子,理所当然就会出事。” 按照他的意思,便是要借刀杀人了。 珞佳凝前后稍微一思量,瞬间发觉了他讲的是什么,不由大惊:“你是说……” 良妃快不行了。 之后,他要安排剧本,让八阿哥与太子针锋相对起来? “嘘。”胤禛莞尔,伸手将妻子揽入怀里,轻笑着低喃:“我就知道你听得懂。你如此聪慧,不用我多说,你便能明白我的心意。这事儿需得从长计议。我后面要好好安排妥当。你只管看戏就好。” 珞佳凝依偎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的浓情蜜意,心里却想到的是另外一件事。 ……这家伙真是太会搞事情了。 得亏了她和他是一伙儿的,不然的话,天天连睡个安稳觉都成了奢侈。:,, 第160章 第 160 章 十三阿哥伤口变重的事儿,旁人无需知道太多,但是康熙帝那边不能瞒着。 四阿哥便将此事禀与了皇上知道。 这次为十三阿哥看诊的是方太医。 康熙帝知道方太医人好,平时做事兢兢业业十分上心。但人再好,办出来这种事情也得受罚。 十三阿哥伤口出疮流脓是事实。 方太医被调出太医院去冀州做医官,为期一年。倘若一年内没处什么大岔子,再让他重回太医院。 方太医被罚去冀州前,被四阿哥拦了下来,细问那些天接触到十三阿哥药材的细节。 若是旁人问,方太医说不定就虚晃过去不提真相了。但方太医知道四阿哥是个好人,且真心疼爱十三阿哥,便和四阿哥说了悄悄话。 “本来应当是无事的。可有个人每每遇到我给十三爷配药的时候,他总会出现。”方太医叹气道:“之前我太大意了,没想着这事儿会出现岔子。现在回想,定是此人无疑了。” 太医院那个人姓郭。平时看着安分守己的一个,话不多,不声不响的做事儿挺麻利,院里有什么事儿需要帮忙经常寻他来。 郭太医给人的印象便是个好好先生。 因此,负责给十三阿哥配药的方太医给他弄好药后,正好捆扎的绳子没了,他得去找。 郭太医好心地说帮他看一会儿药。 方太医放心地把东西交给郭太医帮忙看着,自己去隔壁屋子寻绳子。 这是第一回送药的时候。 后面每次送药,方太医总能遇到点小麻烦,郭太医都热心帮助他看药,他也没多想。直到后来十三阿哥的腿疾出了事儿,他这才察觉不对劲。 只是这些事儿他等闲也不敢随意和旁人说,更不敢对康熙帝说。 无凭无据的,只能根据自己的“经验”来知晓是郭太医的手笔,放到大理寺那边也没什么能指证的。 还不如自己咽下这个苦果被下派,也免得因为“污蔑同僚”而获罪,更加得不偿失。 恰好四阿哥找了他细问究竟,他心有所感便讲了出来,也算是终究可以和人倾诉一番了。不然的话,这些事儿他就只能藏着掖着放在肚子里,连家里人都不敢说起来。 四阿哥便心中有了数,开始作出安排。 眼看着到了腊月,天气愈发寒冷,说话时候都能看到双方呼出的白气。 宫里的主子们受不住这样寒冷的天气,都开始时不时的有个头疼脑热的,太医院里愈发忙碌。 胤禛得到消息,良妃的身子怕是不行了,熬不过这个腊月。 本来良妃的身子骨就不太好,从几个月前开始不知道怎么的,身子各种状况轮番出现,早就下不来床一直卧床休息着。 入了腊月后,她睡眠的时间比醒着的时间还多,这是个不好的征兆。眼看着人就熬不过去了。 胤禛本也没有害良妃的心思,不过是想凑一个巧合的时间罢了。知道她现在的状况后,胤禛就在太医院那边找了几个可靠的人作出了相应安排。 在他的授意下,太医院的人对八阿哥的说辞是:良妃娘娘身子康健得很,别说是度过这个腊月了,就连度过新年的正月都没问题。 八阿哥对良妃的孝心就那么一点点而已,自从良妃缠绵病榻后,他忙着自己的政事很少探望。 听说良妃现在身子骨还行,他就也没多说多做什么,仅仅口头上叮嘱太医院的人上心一些。 这天轮到了郭太医当值。 他独自一人去药房分药的时候,有个小太监过来,低着头说:“太子说让郭太医去给良妃娘娘瞧瞧病。若是能让良妃娘娘病好起来的话,重重有赏。” 没几个人能知道郭太医是太子的人,眼前小太监穿着的是东宫那边伺候的服饰,已经让郭太医信了七八分。 为了求稳,他多嘴问了句:“太子殿下有没有说为什么让我去照顾良妃?” “眼看着就要到五格格生辰宴了,殿下说不能让这个病秧子来扰了五格格的喜庆生辰。”小太监说:“太子殿下最疼五格格了,郭大人应当知道这一点。” 五格格说的是太子的五女儿。因她出生的时候是太子被废前一年的腊月初一。当时还没有发生废太子的事件,而且这个女儿乖巧可爱,所以太子对这个女儿的诞生还是感到非常高兴的。 现在孩子四五岁大了,如今又是到了冬月里。眼看着生辰宴临近,太子不想让女儿的生辰宴被个病秧子扰了也情有可原。 倘若这小太监说的是“怕影响了过年”或者是“怕影响了除夕家宴”,郭太医或许会觉得这个事儿是假的,毕竟太子并不是那么看重和皇家人之前的亲情。 如今说是他因为女儿才感到那病秧子厌烦,倒是很符合太子的脾气。而且距离五格格的生辰从时间上来看也确实近一些。 郭太医这才信了,扫一眼那低着头的小太监,觉得好似眉清目秀的很符合太子的审美,这便信了个十足十。 “让太子殿下放心就是。”郭太医道:“我这就去看看。” 他平时和太子接触很少,基本上都是太子那边有事了遣了人来和他说。 想必这一次亦是如此。 郭太医身为太子的人,却被派去照顾病得奄奄一息的良妃,暗道晦气同时也不得不照办。 等到了良妃的宫里头,他才暗暗叫苦不迭。 ——之前他总听说良妃的身子骨好似还不错,能够熬过正月,所以这一趟他才有了把握敢过来。 如今细看这良妃,分明就是个将死的样子了。他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和地府去抢人啊。 郭太医来了一趟转了一圈,问了问良妃的吃食之后就走了。不走没辙,他也没什么可做的事情。 结果,从他去过良妃那边开始,太医院的风向开始变了。 太医们看过良妃后,纷纷改口,说良妃已经病入膏肓不行了,撑不过这个年底去。 其实之前也有太医觉得良妃的病治不好了,只是年长的德高望重的太医笃定说良妃还有的救,他们便以为自己跳过年轻才疏学浅不会治,就跟着说良妃还能治得好。 现在连德高望重的老太医也说是治不好了……太医院的整个风向就转向了“良妃不行了”的说法上去。 没多久,在冬月里的某一天,良妃最终与世长辞。 八阿哥在人前痛哭流涕,稳稳地表达了一番孝心后,私底下,他也对此颇为伤心。 这样一来他的靠山又少了一个。 只是他不明白,之前好好的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难道是有人暗中捣鬼、非要让他少一个有力的靠山不成? 在八阿哥看来,原本良妃应该是能够撑过除夕的,熬过正月或许都没问题。 忽然人就这么没了,让他觉得十分意外。 他派了人去查,结果发现,原来太医们说良妃治不好了,就是从姓郭的那个太医探望良妃开始的。 那时候郭太医来给良妃看诊,是光明正大过来的。毕竟他只是遵循太子的吩咐照例瞧瞧而已,没什么必要去费神遮掩。 八阿哥这便笃定了,一定是那郭太医从中做了手脚。而且,郭太医的背后一定有人在支持着他。 追根究底下去,他就查到了太子的身上。 这个结果好似是在情理之中,又有些让他意外——太子现在已经是东宫之主,天下唾手可得,何至于与他为敌? 要知道,他早先被削爵,即便后来恢复爵位,也不过是个贝勒而已。 怎的太子如此“看得上”他? 八阿哥私底下对弟弟们这般抱怨了一番。 十阿哥十分不赞同八阿哥的话:“八哥你怎的这样轻看了自己?要知道,你可是朝臣心中最适合太子的人选。太子想要针对你也情有可原。他那么多疑的人,怎么会容许你这样处处完美的弟弟的存在?” 八阿哥谦虚两句:“我倒也没有十弟你说的那般好。” 十阿哥忙说:“八哥你真是太自谦了。论学识论人品,兄弟们哪一个能比得上你?太子盯住你不放,可见他也承认了你比旁人更强一些。” 八阿哥听了这话,笑容变深:“往后我得仔细一些,莫要被这些人背后捅了刀子才好。” 想到良妃的忽然逝世,他话锋一转带了些狠色:“太子着实欺人太甚。我已经没去招惹他了,他却如此待我!” 九阿哥在旁若有所思:“我却觉得太子做事不见得这样鲁莽。他身为太子,没必要再去针对你什么。我们不要落入陷阱了才好。” 十阿哥这个时候不服气了:“前段时间,太子分明在针对四皇兄。你的意思是,八哥不如四皇兄来得重要?所以太子有可能针对四皇兄,不可能针对八哥了?” “没,八哥我没这个意思。”九阿哥连忙辩解:“这不是就是论事么。我只是单从这件事上来看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总惦记着四嫂当年对你的好。”十阿哥振振有词,斜睨着九阿哥,满脸的不信任:“你若是一心对八哥好,就莫要顾及四皇兄那边了。免得两边都讨不得好去。” 虽然十阿哥鲁莽了些而且想问题时常太过简单,但他也说出来了九阿哥面临的问题。 这种问题九阿哥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了,每次都让他心力憔悴。 “我明白。”九阿哥叹了口气,撩了衣袍在旁坐下:“那这次的事情,你们先想想看吧。我先捋清思路再说。”到底是不再多话了。 十阿哥和八阿哥侃侃而谈,思量着怎么从太子那一党入手。 事实上,太子那一党派的人虽然重要,却还不至于让康熙帝痛下杀手。 最好是有一个能戳到皇上心窝让皇上感觉到疼的人站在太子那一边,让皇上感受到太子对他的真正威胁,这事儿反而能成。 毕竟,对于心腹和儿子勾结起来的那种背叛,更能让帝王感受到腹背受敌的那种紧迫感。 十阿哥列举了好几个名字。 八阿哥一一否决:“……不成。他们虽支持太子,却也没有对皇上构成威胁。怕是不成的。” 康熙帝素来谨慎,不可能因为这些臣子而对太子有所怀疑。 九阿哥这个时候想起来一件事,忽然说道:“我记得听一个洋人说起来,见过太子和托合齐私下里见面。当时我把这事儿放在了心上,虽没多想,却还记着要和八哥你说一声。后来不知道怎的,居然忘记了,听你们一谈后方才记起来。” 托合齐身为步兵统领,多年来一直是康熙帝的心腹重臣之一。 倘若他的心偏到了太子的身上去,康熙帝必然会对他严加处置。而且,连带着太子也会受到康熙帝的厌恶。 只是,怎么让托合齐“露出端倪”是个大问题。倘若一个拿捏不好的话,这事儿反而会弄巧成拙,非但无法把托合齐搞下来,反而会让自己这一派惹了皇上的厌弃。 八阿哥的眼神顿时不一样了。 十阿哥在旁嚷嚷道:“那些洋人会不会弄错了啊?托合齐怎么可能会跟太子走一道呢。” 他正打算继续反驳九阿哥的话时,八阿哥却是抬手制止了他。 “老九你这个消息可靠吗?”八阿哥问。 九阿哥刚才被十阿哥质疑过后本来就心烦气躁了,又被八阿哥质疑,当即恼火,起身说道:“你们若是不信我就罢了。我和旁人说说去,看旁人会不会信。”语毕果真站了起来。 八阿哥赶忙拉住他:“我怎能不信你?不过确保一下更妥当些。”又斟酌着说:“我们需得找个合适的时机。在那个时机到来之前,我们引蛇出洞。而后在时机恰当是时候,直接把他们给拿下。” “这个时机得好好想想。”九阿哥赞同道,到底是在八阿哥的挽留下重新坐了回去。 “腊八节大家都得聚起来。”十阿哥忽然冒出来了一个主意:“不如趁着腊八节家宴的时候一举把他们这些人擒获?在那之前给他布局就行。” 十月底的时候,康熙帝就说了今年腊八要办一次家宴。 托合齐是定嫔万琉哈氏的哥哥,十二皇子胤裪的舅舅,自然在受邀的行列。 九阿哥难得地对十阿哥露出赞赏之意:“你倒是提了个好的时间。” “那就暂时定下这个时候吧。”八阿哥让两个弟弟离他更近一些,开始密谋之前的一系列事件:“我们得对外扩一些消息,让托合齐到时候不得不找人谈论立储之事,最好是牵扯到太子一二。只要他敢在家宴上和旁人谈起这个,我就能让皇阿玛知道他的悖逆之心。” 三人一拍即合,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腊八除夕家宴那一天。 珞佳凝带着孩子们早早地就来到了宫里,先去给皇上和德妃请安,而后来到了太后的宁寿宫。 宁寿宫内。 五阿哥五福晋,还有五公主五驸马都早早到了,聚集在太后的身边言笑晏晏。 不多会儿,七公主和七驸马也到了,在太后跟前一起聊着天。 再晚一些的时候,四阿哥四福晋带着孩子们姗姗来迟。 “元寿早晨一直闹腾着不肯睡,好不容易把他哄睡了我们才能动身。”珞佳凝笑着来到了太后的跟前,请安说道:“皇祖母福寿安康。” 晖哥儿现在已经是少年郎,中规中矩一板一眼行礼:“见过太皇祖母。” 晨姐儿长大了些,努力端正行礼:“见过太皇祖母。” 太后如今已经头发全白,身体尚还健康,只是老态更甚。耳朵略有些背了,眼睛却能看得挺清楚。 听说孩子们来了,她老人家招呼着说道:“晖哥儿,晨姐儿,都来太奶奶这边。来,乖孩子们。要不要吃碗腊八粥?太奶奶这边有刚熬好的,酥烂得很。哟,元寿睡着觉还笑呐?真是好看的孩子。” 老太太现在年事已高,看到重孙子辈的就很高兴。 更何况老四和老四媳妇儿俩都好看得很,生出来的孩子们尤其漂亮,太后她老人家见了这些漂亮后辈便更加开心。 看完老四家的几个孩子,太后眼睛一转望向了其他三对儿,恨铁不成钢:“你看你们几个,也没给哀家生些嫡出的重孙重外孙出来。该打!” 老人家到了这个年纪,希望的不过是儿孙满堂,孩子们都阖家欢乐。 现在五阿哥和五福晋没有嫡出的孩子,五公主和五驸马没有孩子,连同七公主和七驸马也没孩子,这就真让她操碎了心了。 要知道,这五阿哥和五公主都是她亲自看着长大的,七公主的婚事还是她一手操办的。如今见孩子们这般,她真是急在了心里,偶尔想起来,都得操心得睡不着觉。 七公主见五公主和五福晋面露难色,知道姐姐和嫂嫂都是努力过了没能成事儿,忙笑着挨到了祖母身边,笑嘻嘻说:“皇祖母莫要担心。之前不是没机会么,今年我们一定努力,给您再多生几个重孙出来!” 她和驸马张廷璐是因为要回乡守孝,所以耽搁了生孩子的时间。如今既然回来了,自然可以开始“谋划”此事。 太后见孩子表了态,再看看其他沉默寡言不敢吱声那两对,到底是心里担心得很,沉沉叹了口气。 弘晖见状,便走到了太后跟前,揖了一礼:“太皇祖母莫要担心,很多事情顺其自然即可。太皇祖母担心过多的话会对身子有损,这是我们都不愿看到的。我们都希望太皇祖母康康健健的才好。” 他这样懂事,太后看得心里高兴,乐呵呵说:“没问题,晖哥儿心疼太皇祖母,太皇祖母心里有数。太皇祖母一定养好了身子,少思少虑,看着你们一个个成亲!” 太后看着这个重孙儿,喜欢得紧,拉着他的手与四福晋说:“晖哥儿过了年就十六了吧?到了议亲的年纪。你可得帮忙好好把把关!” 珞佳凝忙起身说“是”。 弘晖是雍亲王的嫡长子,身份非同一般。她自然得给孩子好好相看一番才成。 不多久,眼看着就要到午宴开席了,一行人便纷纷向太后道别,陆续往宴席方向去——太后还没决定好要不要参加今日宴席,到时候看她老人家不瞌睡又乐意出门方才会去往那边。 一出了宁寿宫的院门,七公主便拉了四福晋的手,嗔道:“四嫂平日都吃什么?连续生了几个孩子都那么聪明漂亮。给我说说食谱,我也要跟着做。” 珞佳凝没料到会被问了这么一出,不由愣了愣:“……就,和大家吃得差不多啊。” 七公主正要仔细追问。 一旁的五福晋快言快语:“这个得问雍亲王平时吃什么吧?问四福晋有用吗?” 七公主拊掌大笑:“言之有理!” 她们俩在这边说得兴起,另一边,七驸马和五阿哥两个人脸上挂不住了。二人都脸红红地把自家媳妇儿往身边拽:“瞎说什么呢?也不怕人笑话。” 七公主瞪张廷璐:“又没外人,谁笑?谁笑?” 张廷璐脸和耳朵脖子根全都红透了,嗫喏半天没再蹦出来一个字儿。 五公主抬指戳了戳妹妹鼻尖:“你啊,真是被妹夫给惯坏了。平时说话不注意场合就罢了,这是在宫里,还能这样随意?” 七公主不赞同地撇撇嘴:“宫里就是我们娘家。回娘家不尽兴敞开了说,还能在哪敞开了说?” 几个人这样说说笑笑着便也来到了摆宴的屋子。 三家人都很喜欢四福晋家的三个孩子,分别要了一个跟着自己去宴席上同坐。 旁人许是忘记了,可她们都还记得,当年九福晋和十福晋“沾了四福晋的光”从而有孕生下孩子的事儿。 不管有没有用,先拉过去再说。 弘晖跟着七公主去了。 正好张廷璐是他启蒙先生张廷玉的亲弟弟,亦是十分博学,与他很谈得来,两人坐在一桌有说不完的话题。 晨姐儿去了五福晋那一桌。 五福晋性子活泼,特别喜欢乖巧懂事的晨姐儿,且晨姐儿玉雪可爱得很,五阿哥也特别疼爱她。夫妻俩巴不得能给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在一起。 而几个月大的弘历,则去了五公主的那一桌。 三家里头,五公主和五驸马是夫妻俩都十分沉稳的一对儿。弘历年纪还小,跟着她们俩比较放心一些。 孩子们都被亲人给“瓜分”完了,四福晋和四阿哥落得一身轻松。夫妻俩索性手牵着手在旁边多溜达一会儿再去宴席上,正好多凑些独处的时光。 两人走到了旁边没什么人的一个御花园。 “等弘历大一点就把他送去给张廷玉带着。”胤禛看到刚才那一幕幕后,更加坚定了让小儿子再跟着张家人的心思:“无论如何,孩子由张家兄弟来启蒙的话,心思不会歪,功课也会不错。” 张家书香门第,教出来的孩子从来不会行差踏错,这是最要紧的。 珞佳凝十分赞同地应了一声。 两人缓步而行。 走到梅树林的时候,胤禛看着旁边一支腊梅开得正好,正打算给四福晋折下一朵簪在鬓边呢,却见四福晋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不要乱动。 夫妻俩十分有默契。 胤禛当即放轻了脚步,甚至屏住了呼吸。 珞佳凝朝着刚才她听到隐约有人声的方向指了指,示意个子高的胤禛朝那边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她身材娇小,被腊梅树这么一遮挡,什么都看不清楚。 胤禛便动作轻微地扭头望过去。 ……正好看到太子一把握住了年氏的手。:,, 第161章 第 161 章 胤禛完全没料到会见到这种情形,大感意外的同时,握着妻子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珞佳凝发现他情绪变化,下意识就想问他怎么了,被他作了个“嘘”的手势,拦住了她差点脱口而出的问话。 胤禛示意珞佳凝放轻脚步,夫妻俩悄悄地从那个林子旁边走了出来,又快步回到了宴席的方向去。 都离开那个林子已经很远了,胤禛方才压低声音小声告诉妻子:“刚刚我看到太子和年氏在一起。” 说罢,他给了妻子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其意不言自明。 珞佳凝吓了一跳:“年氏怎么敢的?” “她有什么不敢的?”胤禛一想到那个女人在年幼时候就知道粘着男人不妨了,心中厌恶更深:“小时已经出现脾性端倪,长大了更是了不得。” 得亏了他在多年前就已经认清了她的本性,躲得远远的,不然被这种人黏上,真是一辈子都倒了大霉。 珞佳凝看四周没有旁人,便问:“四爷没打算把这事儿告诉旁人吗?” “目前来说还是按兵不动的好。”胤禛胸有成竹地说:“我有把握能让这件事得到更大的效果。” 此时就让它曝光的话为免太大材小用了些。 珞佳凝知道这个男人心中的算计是远超凡夫俗子的,见状就也没有多说什么,一切依着他的意思来就行了。 夫妻俩回到宴席的时候,正好和脚步匆匆的八阿哥擦肩而过。 八阿哥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好似没看到他们俩似的,连个招呼都没打。 珞佳凝和胤禛完全没放在心上,自顾自相携着回到了位置上。 八阿哥径直走到了九阿哥和十阿哥的身边,见他们俩正相对饮酒,便压低声音:“托合齐那些人聚在一起了。”又朝着屋子某个角落扬了扬下巴:“在那儿。” 托合齐那些人是支持太子的。 之前他们时常相聚,总也能聊一聊。不过,最近在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以及支持八阿哥的诸位大臣的“努力”下,托合齐那帮人总也聚不到一起去。 如今的腊八宴席倒是难得的能让他们聚在一起的好机会。 只是这好机会的时间很短,等到一会儿宴席正式开始后,这些人便不好凑在一堆了。不然太过显眼,很容易让康熙帝发觉不对劲。 八阿哥小声与十阿哥说:“一会儿你在皇阿玛跟前状似无意提到他们,引了皇阿玛过去。”如此这般吩咐一通。 十阿哥被寄予厚望紧张得很,手心里都出了汗:“若我完不成八哥这个嘱托怎么办?岂不是拖了后腿?” “你随意些提起就行。”八阿哥笃定道:“皇阿玛一直觉得人你单纯直率,你提的话,皇阿玛九成九不会怀疑。” 九阿哥提醒道:“倘若你不敢正面与皇阿玛说的话,不如和梁九功提几句。那人贼得很,又是皇阿玛心腹,说不得会在皇阿玛跟前说几句。” 十阿哥听后心里踏实了些,慢吞吞朝着皇上走去,一路都在斟酌着字句。到了自己想要到的位置后,十阿哥搭眼一看,果然如九阿哥所料的那样,梁九功在皇上跟前伺候着。 十阿哥便笑着和梁九功打了个招呼。 也是巧了,这个时候佟国维过来寻了皇上说话。 十阿哥眼睛一转有了主意,与佟国维也打了个招呼后笑问佟国维:“大人怎的不去找托合齐说话?我瞧见托合齐找了不少人在跟前聊天,倒是少了你一个。” 佟国维因为八阿哥的关系,本就和十阿哥关系不错,眼下看到十阿哥朝他使眼色,顿时心里有了数。 他便笑道:“我和托合齐私交不多,少我一个不算少。” 十阿哥见康熙帝和梁九功都把这些话听到了耳中,很满意自己的表现,向康熙帝请安后便离开了这一块儿。 佟国维隐约觉得十阿哥刚才话里有话,就没在康熙帝这边多耽搁,略说几句话回到了佟佳家的位置上。 康熙帝遥遥看着托合齐那边,见几个官员凑在一处确实有点可疑,便让梁九功去托合齐那边瞧一瞧。 梁九功没多久去而复返,躬身回禀:“奴才刚才在那几位大人外头的墙根听了听。幸好窗户不太严实,隐约听了一二分。” “怎样?”康熙帝忙问。 梁九功斟酌着说:“奴才隐约听到他们提起陛下和太子殿下,具体说了什么,却听不甚清。” 康熙帝沉吟半晌,起身道:“走,朕和你一起去听听。” 为了避免那些老奸巨猾的大臣们发现他过去了,康熙帝特意走出屋子,沿着外墙走到了他们几个说话的那墙角。 之前梁九功轻轻推开的窗户缝隙还在。 几个大臣都没注意到,依然凑在一起高谈阔论。这个时候托合齐的声音就飘到了康熙帝的耳中。 “太子殿下最近找了我几次。”托合齐道:“其他朝臣大部分都还是暗中支持八阿哥,佟国维那个老贼总也不死心,依然鼓动着他们继续朝八阿哥使力。我们再不加把劲儿的话,怕是太子殿下就处于弱势了。” 详谈的几个官员都是皇亲国戚,且为八旗子弟,多多少少都和爱新觉罗家有姻亲关系,不然也不至于今天腊八家宴能到场了。 因此,他们私底下提起这些皇子的时候,语气便随意许多。 有个户部的官员犹豫着说:“可是太子殿下如今地位已稳,八阿哥又不得圣心。即便八阿哥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越过太子殿下。我们又何必多此一举。” “世事难料。”托合齐哼了声:“更何况,当今圣上年事已高,远不如年轻时候杀伐果决,难免会做出一些冲动的决定。八阿哥又惯常会在皇上跟前谄媚逢迎,若我们不努力的话,谁能保证日后依然是太子殿下占据优势?” “年事已高”几个字入耳,康熙帝心中大震,面上顿显厌恶之色。 平日里这些老臣在他跟前口口声声说“皇上正值壮年”这些话,居然是糊弄他的! 在他们的眼中,他居然只是个老人了! 康熙帝怒气冲冲回到了屋子里,目光扫过八阿哥的时候,忽然就想起来了那些人说佟国维与多人支持八阿哥的那些话。 想到太子的人都能说出那种浑话来,想必老八的人背地里也讲不出什么好东西! 康熙帝望着八阿哥的目光也显露出厌弃的神色。 ——老十和老八一向走得近,刚才佟国维又是和老十言谈间说起来托合齐的。 谁知那些人背地里是个怎样的情形? 康熙帝越想越烦闷,索性拿起茶盏喝了几口。 虽然皇上的视线只略微扫过,可八阿哥一直在悄悄观察着皇上,瞬间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厌恶。 他有些不解,悄声问十阿哥:“你刚才确实只提到了托合齐那些人,没有说起其他的?” “没有啊。”十阿哥信誓旦旦作保证:“我不敢说起八哥吩咐以外的话。八哥你相信我就是。” 眼下除了相信他之外也没旁的法子了,八阿哥迟疑着点点头,到底没有再多问其他的。 宴席如常进行着。 宴后,康熙帝叫了好几名大臣到御书房去议事,托合齐正在其中。 也不知道御书房内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多久,屋中传来了康熙帝勃然大怒的声音,随后托合齐被迅速革职投入牢中。 一切发生的太快,托合齐的人甚至来不及为他说好话,他人已经到了牢狱里头。 太子忙召集自己身边的亲信大人聚起来,想要为此事找一个好些的转折。 谁知他们这些人还没来得及商议出个好的途径,太子身边的另几个支持者也出了事。 户部尚书沈天生也被投入牢中,因在包揽河难湖朔事例额外收受大量银两。户部员外郎伊尔赛被牵扯其中。不仅如此,刑部尚书耿额亦是获罪关押在牢狱。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太子身边的几员大将接连获罪。 太子失去了左膀右臂,焦躁不安,平时还能装起来的温文尔雅这个时候也装不下去了,东宫那边时常响起太子的叫嚷声。 八阿哥趁机让身边的大臣们在康熙帝跟前说起太子种种不是。 康熙帝看在眼中听在耳中,也只模棱两可应付一下,并没有对太子严加惩治——在他看来,太子虽然有不是之处,却可能是那些身边人带歪了他,说不定把那些人处置后,太子就能改好。 更何况在他眼中老八也不是个安分的,老八说的话,不能尽信。 托合齐身为步兵统领,一朝获罪后这个位置就空了出来。 一般说来这个位置上都是安插的皇上亲信。可是如今这个位置空出来后,皇上迟迟没有定下来让谁担任此要职。 八阿哥有心想要在托合齐罢官后在那个职位上安插自己的人。 谁料,太子和托合齐一事过后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好处,康熙帝不肯听他的“善言”用他提议的人,转而问道:“胤禛觉得谁担任步兵统领更合适?” 四阿哥在所有人的凝视下走出队列后,沉吟片刻,说道:“儿臣认为隆科多或可担此大任。” 康熙帝展颜点头:“就他吧。” 朝臣议论纷纷,都在想着隆科多一直十分支持四阿哥,但凡四阿哥有什么提议,隆科多都会大力支持。 这可能因为他是先皇后的兄弟,而四阿哥是先皇后养子的关系。 不过,朝臣们再怎么议论,都丝毫不会影响到四阿哥和康熙帝的父子情谊。 因为让隆科多担任步兵统领本也是康熙帝的意思。 旁人都只记得先皇后是四阿哥的养母,却忘记了先皇后本也是康熙帝的表妹,而且夫妻俩伉俪情深关系一直很好,即便是先皇后故去多年,康熙帝也一直未曾再立皇后。 眼看四阿哥立在朝臣的议论声中依然容色不改,八阿哥气得暗自磨牙。 但,隆科多的父亲佟国维是支持八阿哥的。对于四阿哥的这个提议,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不然倒是会有和佟国维对立的嫌疑。 如今他只能暗自里生闷气,旁的什么也不能说不能做。 等到这些事情渐渐告一段落又渐渐平息之后,夏日就要到了。 康熙帝再一次提出来即将巡幸塞外的事情,又列了个大致的名单出来,太子赫然在上面。同在上面的,还有四阿哥五阿哥以及四福晋五福晋,及几位年少的阿哥们。 听说了这个事情后,五福晋来了雍王府找四福晋,又忍不住抱怨:“怎的这次还要过去?虽说那边夏日凉爽些,可我并不耐烦这舟车劳顿,跑那么久才玩那么几天,不够路上受累的。” 说罢,不等四福晋开口说什么,五福晋又自顾自地思索起来:“但是,从另一方面说来,我去塞外一趟倒也不错。最起码,不用整天对着那个人了。” 珞佳凝好奇:“谁啊?” “就是那个侧福晋啊!年羹尧的妹妹!”五福晋一提起五侧福晋就满肚子的抱怨:“年氏那个人,你不知道,假惺惺得很。平时在五爷跟前装得娇滴滴的,一转眼就对我横。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底气。” 五阿哥和五福晋是少年夫妻,两人一起那么多年互相熟悉彼此的秉性,五阿哥一向对五福晋很好。 即便是年氏总想方设法在五阿哥跟前说五福晋不好,五阿哥也只会冷落年氏,待五福晋依旧如初。 可是五福晋是真的烦了年氏。 一方面,她不愿意去塞外,另一方面,想到很久可以不用见到年氏那假惺惺的脸,她又觉得去塞外不错,当真是两难的决定。 两人在这边说着家长里短的话。 原本胤禛都要打算出屋子去了,一不小心把五福晋这些话听入耳中后,他却脚步一顿,又停在了门口。 胤禛思索片刻折转回来:“五弟妹不想去塞外,又不想见到你家侧福晋?” “对啊对啊。”五福晋对着四哥四嫂一向是有话直说,她把年氏又抱怨了一通后,唉声叹气:“可惜没有两全的法子。” “怎么没有两全的法子?”胤禛笑着,撩了衣袍在旁边做端正:“你不去塞外,让侧福晋跟着五弟去塞外,不就成了?” 五福晋愣了愣:“这能行吗。” 胤禛便朝着自家福晋望了过去,示意福晋帮他说话。 珞佳凝横了他一眼后,与五福晋笑说:“怎么不行。年羹尧如今在朝中愈发受皇阿玛看重了,他的妹妹,自然和旁家的侧福晋不能相提并论。年氏跟着五弟去塞外,也不算是辱了你家。若她走了,你能安然在府邸里歇息一段时间不说,还能不用看她那张脸,岂不快哉?” 五福晋笑着连连拊掌:“对啊!是这样没错!” 她家的小妖精虽然多,可是像年氏那样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假惺惺的却没几个。 相比较起来,还是年氏最烦。 五福晋高高兴兴地点点头:“你们这个法子好。”说着她就站了起来:“我和皇阿玛去说,就说这段时间我身子不适不想出远门,让侧福晋跟着五爷过去!” 胤禛喊了她一声,道:“五弟妹到时候不要在皇阿玛跟前提起我和四福晋才好。倘若知道是我俩给你出的主意,皇阿玛或许会认为我们专程留了你在京城帮我们看孩子的。到时候你便留不下来了。” 五福晋想了想,猛点头:“是这样没错。我偏不告诉皇阿玛是你们出的主意,就说是我自己想的。” 胤禛满意地轻轻颔首。 五福晋欢欢喜喜地离开了雍王府,直奔宫里去了。 如今屋里头只剩下四阿哥和四福晋夫妻俩了,珞佳凝便问四阿哥:“四爷怎的想到了让年氏跟着过去?” 胤禛只简短说道:“我总得给太子和她一个机会。” 具体是什么机会,他并没有明说,珞佳凝就也没有多问。反正他胸中自有沟壑,他能决定好就可以,她自然支持他的决定。 第二天中午,随行去塞外的名单就已经作了更改,五福晋不跟着过去了,和五阿哥同去的换成了侧福晋年氏。 对此太后颇有怨言。 “那个年氏一看就不是特别省心的,老五怎么还带了她过去?”太后拉着四福晋的手,愁得不行:“好好的五福晋他不疼着,偏要疼那个年氏。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虽说对孙儿感到失望,可太后还是选择了尊重孙儿的决定。 不然的话,以她老人家的能力,直接和康熙帝说一声,康熙帝也就把随行的名单再换一回了。 珞佳凝笑着宽慰太后:“皇祖母,您这话可就说错了。五弟还是很疼五弟妹的,这一次是五弟妹自己身子不太舒服,不想跟去,就换了侧福晋同行。” 五福晋对着康熙帝用的借口就是“身子不适”,珞佳凝不想她的话被戳穿,对着太后的时候自然也用了这个借口。 太后再怎么疼爱孙媳妇,也是很护着自家孙儿的。 听说五福晋是身子不适去不了,她想着年氏跟过去的话好歹也能照顾一下五阿哥,对这事儿就也没那么反对了。 本来事情已经顺理成章地这样继续下去了,谁知道还是出了点料想不到的意外。 眼看着出行在即,不过几天后就要处罚了的时候,康熙帝突然改变名单,不让太子去塞外了,打算留下他在京城监国。 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忧。 就连平时不太在意留京名单的四阿哥,这一次也眉心紧锁,不知道是哪儿出了问题。 他派了苏培盛借着去宫里给德妃送东西的机会,让苏培盛悄悄打探了一番。 晚上苏培盛回来之后,便把事情禀与了四福晋和四阿哥:“……说起来,还是昨儿晚上太子去皇上跟前哭的那一场起了作用。” 原来,太子这段时间一直忧心忡忡。 他身边的人已经被康熙帝大刀阔斧惩治过了,最得力的几个干将基本上被铲除完毕。认真算来,支持他的大臣在地位和数量上已经无法超越支持八阿哥的了。 这让太子担心不已。 因为这一次出行,康熙帝一直没打算把八阿哥带在身边,却要把他带去离京。这让他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个绝好的可以暗中笼络朝臣的机会,可八阿哥却有了这个机会。 太子就到了康熙帝的乾清宫哭诉。 具体父子俩说了什么,旁人不得而知。 不过,乾清宫的人基本上都听到了里头传来太子哀嚎声的时候,隐隐有“母后”这两个字。 想来太子是把生母先皇后赫舍里氏搬出来,方才打动了康熙帝,让康熙帝忽然间改了之前的决定,把他的名字从随行名单上划去,留了太子监国的。 胤禛听了后若有所思。 珞佳凝让苏培盛下去休息后,待到房里只剩下他们夫妻俩了,便问:“四爷可想要太子跟着同去?有甚需要帮忙的吗?” “这事儿你不能插手。”胤禛沉吟道:“我自然是想要胤礽过去的。只是你和我都不能出面,不然,真在塞外发生了什么的话,你我都脱不了干系。” 说罢,他骤然沉默,拧眉思索起来。 珞佳凝静等着他的决定。 许久后,胤禛缓缓说道:“有些事儿不发动起来,往后再动的话恐怕就晚了。这一次我得把他套住,让他必须按我的计划行事才行。而且,一定要快。” 眼看着出行在即,如果这个时候还没让皇上改变主意带着太子的话,那他之前计划好的许多事情都不能成了。 最关键的时刻就是这一两天。 再拖就一切成了定局,无法更改。 “那四爷有需要我做的事儿吗?”珞佳凝轻声问道。 胤禛斟酌许久后,觉得还是稳妥一点的好,便小声和四福晋说了一番话,还叮嘱道:“明日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你可以跟去看,但,必须有母妃在场。你和母妃互相陪着,旁人不敢说你们掺和进去过。倒是太子失了脸面,皇阿玛不放心他在京城监国,必然带着他。若是没什么大事发生的话,那就说明皇阿玛决定把这个事情掩下去了,那么皇阿玛依然不放心他,还是会带着他。” 总之,照着他的安排,太子无论如何都会跟去塞外。就看皇上对他“照顾”与否,会不会让事情败露出来了。 据胤禛推断,皇上把此事掩住的可能性更大。 “你去宫里陪着母妃,主要是确保母妃不要随意走动。”胤禛叮嘱道:“你们俩务必一直在一起,太子就不能拖你们下水。” 珞佳凝应道:“我明白的。四爷放心就是。” 这天,四阿哥进宫给德妃和太后请了个安,而后便照常应卯办差去了。 太子本也应该照常办差才对,毕竟今天不是休沐的日子,他身为太子理当为兄弟们做表率,更加勤勉才行。 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的,吃过早膳后,他就昏昏沉沉的不太舒服,总觉得身体哪儿不太对劲。 太子妃和他早已关系冷淡,看到他这副模样后,简短说了句:“太子殿下若是不适的话,今儿不如留在东宫歇着,不要乱走动也不要费神处理政事了。若殿下同意我这说法的话,我亲去向皇阿玛给你告个假,想必皇阿玛疼爱你,一定会准许的。” 太子就顺势答应了太子妃的提议,继续在东宫的屋内歇着。 他睡了一觉后,发现太阳已经升高,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时辰,终归是天亮得很了。只是他胸腹间莫名地冒出来一股股的燥气,让他心烦意乱,又不知道该如何纾解。 太子在院子里走了几遭,看着院子里的人少了许多,揪住一个小太监问:“人呢?都去哪儿了?” 小太监恭敬禀道:“太子爷您忘了吗,今日是太子妃照常要收拾院子的时候,还得去内务府领东西。伺候的人有的跟着太子妃去办事儿了,有的去了内务府,还有的照着惯例把秋日的花草撤去,领来新的花草。另外,今儿还得置办好夏衣夏被的料子,来来回回都是事儿。” 头昏得很,太子迷迷糊糊想着,好似是有这么回事。 而且这些事情都是前段时间已经定下来的,就在今天要办。 原本也不用那么着急,是因为他之前说好了要跟着皇阿玛去塞外,才会把领东西的时间都聚集在今天这个日子。 后来,他从随行名单上面划去后,却也忘记了把今天的事儿给改掉。 太子朝着这个小太监点点头,可是胸腹间的那股子燥气总也压不下去。 他揪着小太监的衣领看了几眼,觉得这人实在是太丑了,而且也十分眼生,便把他撂在一旁:“小冬子呢?让他来见我。” “小冬子去了内务府……” “让他来见我!”太子忽然拔高了声音,因为不得纾解而更加烦躁,揪了揪衣领:“还不快去!” 小太监好像是被他这凶神恶煞眼冒赤光的模样给吓到了,跌跌撞撞跑出了东宫。 太子躺在屋里榻上,滚来滚去难受着的时候,忽然看到了自己惦记着的人悄悄进了屋子。 他忙一把拽住小冬子,嬉笑着说:“你可算是来了。也不枉费我等了你这许久时候。” 日头正大。 康熙帝处理政事感到累了的时候,抬眼一看,太阳已经渐渐升高,屋里和外头都热得很了。 不过,他是走出了屋子,朝着御花园兴趣。 每当处理一段时间的政事后他就会到处走走,散步强身的同时,也能歇一歇胳膊和肩颈。 虽然他不服老,却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身子已经大不如前,再不爱惜着的话,这手臂疼的毛病怕是就要成了痼疾病根了。 这些日子,他经常去东宫那边的御花园活动活动。 近些天,他和太子的父子关系好了一些,偶尔在这边的御花园碰到了,两人说说笑笑的同时,仿佛又恢复了太子儿时那父慈子孝的状态。 这让康熙帝十分欣慰。 此般情形下,他觉得太子好似也没多大,毕竟还是孩子,做错点事儿可以原谅。 想必之前的时候也是托合齐那帮人带坏了太子,才使得这个孩子走上歪路的。他如此安慰自己。 康熙帝按照最近的习惯,照旧朝着那个御花园走去。 谁知到了那御花园旁边的时候,他按照习惯朝着东宫的方向望了一眼,却见一个小宫女正在院子门口东张西望。 见到皇上看过来,那小宫女慌乱急了,跌跌撞撞往东宫的院子里头跑进去。 康熙帝到底是年纪大了,看不清楚小宫女具体的模样,只能问身边人:“梁九功,你看刚才门口的那个宫女,是东宫的人吗?” 梁九功躬身道:“陛下,奴才刚才没注意到那边,并没有看到什么宫女。” 康熙帝坚持着自己所见到的:“朕刚才确实看到了有人在慌慌张张往里头去。走,你陪朕过去瞧瞧。” 梁九功应声,随在皇上的身后朝着东宫行去。 院子里站了几个小太监。 他们显然没料到皇上会在这个时候过来,嬉笑着打打闹闹。 “你有本事,你也学小冬子啊。”其中一个小太监掐着嗓子说另外一个:“你嫉妒他,你跑去屋里和他一起不就好了?” 掐着嗓子的小太监说道:“小秋子别说我不提醒你,你挨上太子爷比小冬子早,怎的他成了你不成?还不是你太丑了?你自己丑倒要来嘲讽我。没这样的道理!” 康熙帝把这些话听了一耳朵,愈发觉得不对劲起来。 梁九功轻咳一声。 那几个小太监顿时脸都白了,下意识过来给皇上和梁公公请安问好。 不远处有个嬷嬷眼睛尖反应快,跑到旁边想要推开一扇门说些什么,却在手碰到那扇门的时候,被一个人捂着嘴拖拉着离开了那屋和那门。 动手的是康熙帝身边的一个年轻太监,平时做着太监的差事,实际上会功夫,也担任着保护皇上的重责。 康熙帝虎目圆睁,立刻大跨着步子朝那个屋子走去。 还没推开屋子,那些甜腻的话语和浪声就从屋里源源不断地传了出来。 康熙帝浑身发抖,深吸口气猛地推开门。 而后,榻上那两个狂放的身影就骤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只是那两个人一开始并没有察觉到进来的人是谁,只当还是院子里伺候的人似的,继续着正在做的事情。 康熙帝又惊又怒,厉喝一声:“胤礽!” 太子完全没料到自己不过是休息一天而已,竟然会这般地暴露在了皇阿玛的眼皮子底下。 他怀里还搂着小冬子没有撒手,慢吞吞朝着门口望过去,只一眼,肝胆俱裂:“皇、皇阿玛……” 康熙帝三两步上前,扬手一巴掌朝他狠狠扇了下去。 太子屁滚尿流跌到榻下,跪着不住磕头:“皇阿玛!儿臣是被人下了药!对,下了药。儿臣一醒来就觉得不对劲……皇阿玛!皇阿玛!” 康熙帝转身出了屋子,没有回头,只快速吩咐梁九功:“赶紧处理好。别让旁人知道。另外,封锁整个院子,不准人进也不准人出去。所有伺候的人都扣押住,送到慎刑司严审!” 这件事彻底撕开了太子和康熙帝之间那伪装着的父慈子孝的状态。 对于太子的这个癖好,康熙帝以前也已经察觉到,却总是自我安慰着不肯正视。 如今到了眼前的情况下,就算他想装作没看到,那凌乱的情形和腥腻的味道,也在时时刻刻提醒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康熙帝的心一下子坠到了深渊。 可他还是有些不服气。 他觉得,他一手教出来的孩子不至于堕落到了这个地步,不至于午时伦理纲常做出此等龌龊卑劣的事情。 到了下午,梁九功方才回到了乾清宫。 “都处理好了?”康熙帝哑着嗓子问他,得到了肯定答案后,这位帝王颓然往后靠在椅子上,喃喃道:“……胤礽,胤礽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想当年,那是多么好的一个孩子啊。 懂事,聪明,学什么都很快。 这样的好孩子,怎么就成了现在的模样? 一想到太子慌慌张张滚下榻的模样,他就恶心得很。偏偏这个孩子是他亲手教出来的,是他亲自抚养长大的,那种亲情割舍不开,让他实在是放不下。 梁九功本来还想劝一劝皇上,但是,他一看皇上的神色,就知道皇上又想再放过太子一次了。 梁九功沉沉叹了口气。 皇上一向杀伐果决,可是每当遇到了太子相关的事情,却总也无法狠下心来。 就连这一次,皇上也依然没打算放弃太子,可见这父子俩之间的感情和牵绊,不是寻常皇子可以比拟的。 梁九功便把到了嘴边的话尽数都咽了下去。 他想到了刚才皇上喃喃自语的那些话,顺着皇上的意思说:“想必太子殿下是因为之前托合齐那些人怂恿之下,才会言行举止出现偏差的。如今托合齐他们已经尽数入狱,太子殿下又肯悔改,皇上不如给太子殿下个机会,让他改过自新。” 康熙帝仰头靠在椅背上,许久后方才干哑着说:“是这个理儿。” 他想到自己即将去往塞外,离京很长一段时间。倘若再留了太子在京城的话,没人看着太子,这孩子很可能再走上歪路。 倒不如他亲自看着这个孩子,免得他再被坏人给蛊惑了。 “你去和太子妃说一声,帮太子收拾行装吧。”康熙帝道。 这一次塞外之行,他决定带着太子同去。 名单再一次太子名字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诧异且震惊。 一开始皇上要带着太子的时候,大家都觉得顺理成章,毕竟托合齐那些人刚刚获罪,皇上不放心太子带着他情有可原。 而后皇上决定太子留下,大家伙儿也能理解。皇上离京的时候太子监国已经成了常态,很正常。 可是现在,皇上又又又决定带着太子了…… 基本上所有人都从这个不同寻常才转变中,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雍亲王府。 四福晋和四阿哥听闻此事后倒是平静的很,如常地安排着接下来的一切。 因为这次过去事关重大,胤禛把高无庸和苏培盛都带上了。珞佳凝决定带了馥容和翠莺过去,留下安福和绿梅在府里主持一切。 不过,真到了此时此刻,珞佳凝反而觉得带着年氏这个不安分的人同去塞外,倒是成了累赘。 那时候她陪了德妃许久,一切看似风平浪静,之后却传出来太子随行塞外的消息,这瞬间让她明白过来,四爷的安排,奏效了。 虽然她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细节,可是那种平静下暗藏汹涌的状况,让她不得不重新思量着其他的对策。 比如,年氏的随行。 当事情安排差不多,丫鬟太监们都各自忙去了,珞佳凝便悄声问胤禛:“四爷何至于非要年氏和太子同去?万一他们去了后,闹出旁的事情来反而误了四爷的事情,岂不是更加麻烦?” 别人她不知道,但那年氏不是个安分的,天知道年氏能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最关键的太子现在很显然已经失了圣心。 在康熙帝怀疑太子的基础上,只要再推上一把,废太子一事就能够顺理成章,不一定非得带着年氏不可。 胤禛笑道:“看着危险的事情,出来的效果反而会更好。要知道,不冒险便不能成大事。想效果最好,必须冒险。” 珞佳凝也只是略微劝一劝他,看他自己有了决断,她便没多说什么。 胤禛却是主动继续和她解释:“他们俩人看来暗通款曲也有一段时间了。平日在京城,他们即便是互相有意,想必也不能更进一步。到了塞外,他们自然难耐,应当能搞出些事情来。” 珞佳凝看着一脸平静说出这些事儿的他,顿时有些悟了:“……四爷,太子这一次是因为什么而让皇上开始忌惮他的?难不成……” 能够和之后的“年氏事件”来一个“里应外合”的,只有太子和小太监的那些破事。 胤禛他总不会……总不会……把那些破事抖出来了吧? 听了自家媳妇儿的话,四阿哥哈哈大笑:“知我者,非福晋莫属。” 他轻声解释着:“在皇阿玛的心里,胤礽的地位太稳固了,不动一动皇阿玛心里的根本,皇阿玛不会真想废黜他。” 语毕,他有些不太确定地说:“而且,我总觉得皇阿玛年纪大了,有时候看着胤礽的时候,会把小时候的胤礽想成了现在的胤礽。”然后皇阿玛他自己就会为胤礽的诸多过错找来借口。 这是一个很难说清楚的状态。 有可能是皇阿玛年纪大了,愈发容易回忆往昔。也有可能是在皇阿玛的心里,胤礽一直都是那个需要他照顾着的孩子。 总之,不把皇阿玛心中的那个胤礽破坏掉的话,胤礽的太子位置就不可能真正废去。 珞佳凝听后立马脸黑了下来,却不是因为生气,而是担忧:“四爷你知不知道这事儿十分惊险?若是一个不小心,非但治不了太子那边,反而会让你自己陷入困境!” 胤禛既然要安排这些事儿,肯定会动用安插在宫里多年的探子。 若那些人被认出来揪出来的话,最危险的就是胤禛自己! 看到自家福晋忧心的模样,胤禛便敛去笑容,轻轻把妻子搂入怀里。 “我做事你放心。”胤禛轻声道:“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会走这一步棋。既然走了,就绝对能够成功。” 而且不会回头。 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没多久,到了出发去塞外的这一天。:,, 第162章 第 162 章 大家都聚集在宫里,准备一同出发。 这一次跟着皇上出行的有太子,四阿哥四福晋,五阿哥五侧福晋以及十五阿哥十六阿哥。 三阿哥监国没去,十三阿哥十四阿哥辅助三阿哥亦是留在了京里。 珞佳凝一大早就把孩子们带来宫里,送到了永和宫。 本来她也想把弘晖交给张廷玉,让他趁着这个时间跟张先生继续学一段时间的。张廷玉本来也已经答应下来。 可如今张廷玉已经官复原职,很多事情需要一一重新上手,这段时间会十分忙碌。 珞佳凝和胤禛商议过后,觉得左右弘晖已经长大了,往后需要张先生指点的时候让他自己去张府拜访张廷玉就行,没必要让他住在张家耽搁张廷玉时间。 夫妻俩索性让弘晖带着弟弟妹妹跟在德妃身边,彼此间也有个照料。 和德妃道别后,珞佳凝来到了聚集之处。 四阿哥安顿好四福晋后,去了康熙帝身边陪着皇阿玛说话。四福晋便在马车旁边闲闲地坐着,静等人来齐后吉时到了便出发。 五福晋过来送行,四福晋和她在旁笑着闲聊。五阿哥去给太后请安,侧福晋年氏在旁边站着没人肯搭理她。 年氏寂寞得很,转头去看太子,又不敢一直盯着看,只能悄悄瞄几眼。 而后,她发现太子身边居然跟着的都是宫女,没有一个小太监。 太子身边都是宫女,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要知道他身边的小太监又年轻又清秀,旁人见了都会忍不住看几眼的那种。 现在他居然一个都没带着,这真是难得。 四福晋五福晋虽然发现了却没有对此说什么。 三福晋也发现了这一点,微笑着问:“太子殿下身边那几个小太监呢?春夏秋冬四个不是你的亲信吗?怎的现在一个都没见到。” 三阿哥本来还没注意到,看自家妻子问了起来,顺口也问:“对啊,怎么不见他们几个。” 思及那几个贴心却已经不在了的身边人,太子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十二阿哥朝三阿哥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多说了。 自从舅舅托合齐出事之后,十二阿哥最近行事低调了许多。 他隐约听母嫔定嫔说起过,前些日子皇上杖毙了几个宫人,不知道其中有没有太子身边春夏秋冬几个小太监,所以让三阿哥最好不要多问。 大家就都沉默下来。 年氏看着这一幕,抓耳挠腮地难受着,心想和太子能多说几句话就好了,哪怕一句也行,就道:“太子殿下不喜欢带着他们便不带就是。这怎么是我们可以随意过问的。” 太子乐得有人给他解围,忙说:“侧福晋言之有理。” 年氏觉得自己帮了太子的大忙,心里甜蜜蜜的,笑着说道:“殿下不必如此见外。” 五福晋看不惯年氏的嘴脸,当即驳道:“侧福晋平时都不和我‘不用见外’这种话,怎的这个时候倒是对太子说起来了?你身为弟妹,对大伯哥不用如此谄媚。收敛着点的好。” 年氏的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 太子忙说:“侧福晋即便是侧室,与我也算是兄长和弟妹的情意。五弟妹你莫要因为侧福晋帮我说话就指责她,免得让人以为你善妒。” 五福晋气得不行,偏偏帮着年氏说话的是太子,她也不好当众顶撞太子殿下,只能气呼呼生闷气。 珞佳凝便道:“五福晋是想管教内宅所以才斥责侧福晋。太子殿下不和侧福晋计较,那是太子大度。却不能否认侧福晋言辞僭越这一点。既然如此,五福晋的说法虽然过激了些,却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希望侧福晋不要和五福晋计较才好。” 四福晋轻描淡写说出了重点,让太子和五福晋彼此间都面上好看,只说了五侧福晋年氏一个人不对。 太子和五福晋就没多说什么。 唯独年氏气得牙痒痒的,有心想要驳斥,却碍于现在太子不帮她说话了故而没敢开口。 不过,年氏把自己受的这些委屈全都记在了四福晋的账上,看着四福晋的目光愈发愤恨起来。 珞佳凝看在眼里,倒是觉得完全无所谓。 自从年氏没能进入雍王府当侧室后,年氏就一直记恨着她,每每碰到了都没什么好脸色。既然如此,就不怕多这么一回了。 再说,珞佳凝也觉得年氏当真可笑。 一个侧室而已,又是雍王府的包衣出身,在那边对着她堂堂雍王妃横什么?也太自不量力了些。 不多久,到了出发的时候。 五福晋和四福晋依依不舍地道别,又保证:“我会时常来宫里看看的,你家孩子我会照看着些,也会时常去永和宫看看德妃娘娘的。你放心就好。” 两人的感情说是妯娌都有些见外了,基本上是闺蜜性质。 珞佳凝笑着道了谢:“我回来的时候带上好吃的好玩的给你。务必让你满意。” 五福晋哈哈大笑,亲自掀开了车帘子,望着四福晋上车。 车马缓缓启动。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京城。 这一路上,珞佳凝吃吃睡睡倒也惬意。 四阿哥和五阿哥时常骑马并行着说话。 而年氏,因为出发之前帮着太子说话的那一遭被五福晋四福晋说过后,太子都不敢明着找她说话了。旁人因为她侧福晋的身份也很少和她言语,她这一路上算是相当寂寞且无聊。 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是同母亲兄弟,走得自然亲近。 因为母妃早先就叮嘱过兄弟俩,所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这一路上并没有表现出对四阿哥四福晋有多么关注,两人甚至很少和四哥四嫂说话。 若是平时接触太多的话,倒是显得他们与四哥四嫂太亲近了。还不如平时远着点,有什么事儿互相照料一下。 当然了,他们的母妃密妃平时依然常去给德妃娘娘请安。兄弟俩这般,不过是给皇上和太子跟前做做样子而已。 过了一段时间,大家终于踏上了草原,进入蒙古地界。 蒙古郡王前来招待他们,晚上又置办了篝火晚会,意在招待远方过来的贵客们。 篝火燃起,烤肉的味道肆意飘散着,引得人们大快朵颐。 蒙古郡王认得四福晋,当年四福晋曾经到过这儿,还和公主一起跳过舞。虽是多年前的事情了,可他和孩子们依然记得四福晋的舞姿。 蒙古郡王亲自过来邀请四福晋跳舞。 珞佳凝看着在篝火旁欢笑着的少女们,笑着问道:“这些是您的孙女儿吗?”当年和她一起跳舞的公主们已然长大,这些应当是孙辈的了。 因为四福晋说的是蒙文,蒙古郡王愈发喜欢且尊重四福晋起来,哈哈大笑:“不愧是四福晋,一看就知道这些孩子们的身份了。”说着就要孙女儿们过来给四福晋请安。 “不必打扰孩子们了。”珞佳凝笑道:“旅途奔波有些累了,今儿我就不跳舞了,让她们尽情舞动吧。明后日我歇过来后再和小公主们一起玩。” 蒙古郡王笑道:“也好,请福晋多多休息。”这便回到了自己位置上落座。 珞佳凝其实也没怎么累着。 毕竟一路上有“健康药水”护着,她不至于会身体太过疲累。 只是她隐约觉得最近可能有许多事情发生,然后也不太敢保证具体是那一天。今日是头天到蒙古,她悠着点,多攒些体力为妥。 康熙帝遥遥地看到了四福晋和蒙古郡王说话,就侧头和四阿哥说:“四福晋什么都会,带着她来准没错。” 而且蒙古各部落的郡王但凡见过四福晋的,都对她赞赏有加。 康熙帝觉得有个这样体面的儿媳妇是一件非常自得骄傲自豪的事情。 四阿哥谦虚道:“她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实在是皇阿玛和各位郡王过誉了。”话虽这么说,他脸上却止不住地笑着,显然也十分自豪。 康熙帝大笑,指了四阿哥对五阿哥说:“看你四哥。夸四福晋几句,他倒是高兴得很。” 父子三个都很高兴,一起举杯干了一盏酒。 就在这个时候,五阿哥一个没注意,他的侧福晋年氏跑到篝火旁跳舞去了。 年氏本想着自己年轻貌美,在这个跳舞的篝火旁一定是最惹眼的存在。 她看四福晋不肯下场,就主动拎着裙摆走了出来,与那几位少女一起载歌载舞。 不料,那些少女看到她下场后,竟是一个个慢慢地退出了舞蹈的行列,渐渐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在那边跳着。 年氏一开始觉得没有什么。 周围的男人们都看着她曼妙的舞姿,这让她有了一种久违的受所有人关注的感觉,跳的兴起时甚至忍不住轻轻哼起了歌。 但是,很快的,她发现旁人的目光渐渐不再停留在她的身上。索然无味之下,她便退出了场地。 往京城这几桌旁边走的时候,她听到了周围地蒙古人有在盯着她悄悄议论她的。只可惜她不懂蒙文,听不明白。 年氏坐下后,找了个皇上身边的小宫女,拉着问:“你听得懂蒙文吗?” 刚才她往这边走着的时候,那些蒙人对着她说话,小宫女看看她又看看蒙古人,似是听懂了。她才这样问起来。 小宫女被抓住手臂吓了一跳,见是五阿哥的侧福晋,就有些为难地四处看看。 她本想问问皇上的意见,可皇上不知道去了哪儿,此刻不在。她又见旁边太子爷点了头,就福了福身答道:“禀侧福晋,略懂一点。” 小宫女是八旗辛者库出身,在宫里伺候了一段时间,还跟在太后的宁寿宫里做过活儿。因太后是蒙古人,她确实知道一点蒙文。 年氏兴冲冲地问:“刚才那些蒙古人说我什么?”说她好看,还是说她舞姿美丽? 小宫女低着头,相当为难地艰难回答:“……他们说,这个女人跳得那么好看,又不像是皇子福晋那么端庄秀美,难道是大清的伶人吗。” 伶人已经是小宫女所能想到的比较委婉的词儿了,其实那些人都以为年氏是跳舞的戏子。 年氏从小宫女的表情中隐约猜测出来,当即脸色一沉,怒道:“那些不长眼的东西!”说着就要站起来对那几个人发怒。 小宫女赶忙拉住她:“那些人是蒙古郡王的儿子,往后能承袭郡王爵位的。侧福晋您万万不要冲动!刚才若不是太子殿下允许,奴才也不敢和福晋说那么多啊!” 听闻太子二字后,年氏的动作稍稍收敛了些,怒气也稍微平息了点。 左右权衡了下,她觉得跟太子哭诉比对着蒙古人发怒要来得更划算些,于是放过了这个小宫女,收敛了脾气重新落座。 她端正坐在位置上后,那些蒙人显然发现了她的身份也算是主子行列的,就没再多看她。 ——他们也不想惹怒京城来的贵客,只是看这女子举止轻佻,甚至在四福晋不肯跳舞的时候主动出来,方才以为这样不懂规矩的是个惯常取乐主子的伶人。 他们以为年氏是替她的主子四福晋上场的,就叫了妹妹和侄女儿回到座位上,不要和个奴才一起跳,免得降低了身份。 如今看年氏好似并不是奴才,他们便不招惹她了,目光一转望向了其他地方。 年氏是头一回来到草原上。 她发现自己下场跳舞后非但没能让所有人都喜欢上她的舞蹈,反而一个个变得神色怪异起来,不由心里相当气愤。 她堂堂侧福晋,肯给他们一群外族人跳舞,算是看得起他们。他们凭什么看不上她! 要知道她爹爹和哥哥可都是大清重臣!她不光是官宦之女,还是皇子侧福晋! 他们算什么?一群蛮人而已! 年氏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委屈,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晚宴过后,五阿哥有些醉了,摇摇晃晃问年氏:“要不要一起回去?”说着他打了个嗝。 年氏顿时眉头皱紧。 人人都说五阿哥脾气好温润如玉,宽厚仁爱。可她觉得这个男人不学无术不求上进,只拥有着一个恒亲王的名号便在那边无所事事。 即便恒亲王平时在朝政上勤勤恳恳,太后和皇上都对他赞誉有加,即便是太子也说恒亲王是个很好的弟弟。 可年氏依然看不上五阿哥。 五阿哥不如四阿哥身材挺拔容貌俊秀,也不如太子位高权重高高在上,怎么看,五阿哥都是十分平庸的。 如今五阿哥这打了个嗝,年氏顿时又觉得他粗鄙不堪了,甚至配不上“恒亲王”这样的名号。 年氏面上不现出厌恶来,只微笑着说:“王爷先行回去吧。我再走走,消消食。” 五阿哥和年氏一向不太亲厚,二人不过是凑在一起过日子罢了。这女人心不在他身上,他也无所谓。对他来说,照顾好她是他的职责所在,无关其他。 如今年氏不肯和他一起回去,他也不勉强,略点了点头由着她去了。 年氏高高兴兴走到了院子后头,期盼着一场基本上在她掌握之中的“偶遇”。 她在后头乌漆嘛黑的地方绕了许久,终于,不远处的昏暗烛光下,现出了太子的身影。 年氏忙走了过去,这才发现太子身边还有几个宫人在,忙急急地停住了脚步,躬身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本来是心烦气躁的。 因为身边的小太监全部被皇上给弄走了,他身边只留下了几个年纪有点大样貌又不好看的宫女,这让他满身的火气没地方使。 想到刚才晚宴的时候,年氏频频地偷偷朝他使眼色,他想着说不定可以遇到年氏所以个说来走走。 果然,她在等他。 太子喜不自胜,碍于身边那些宫女的存在,只能强压下欢喜。见年氏躬身行礼,他伸手把她扶了起来:“……弟妹太客气了,你我一家人,何至于这样见外?” 说着话的功夫,年氏身上一阵幽香扑鼻而来。 太子心神荡漾忍不住多嗅了几下。 年氏趁机把手里的帕子塞到他的手中,轻声说:“太子殿下言重了,尊卑有别,礼数不可少。” 说罢,趁着两人挨得很近的这个时候,她猛地抬眸,娇娇怯怯地朝太子看了一眼。 这一眼顿时撞进了太子的心里。 平时他的身边真不缺人,男的女的都不缺。可出发前的那段时间,他身边的人被皇上给换了一遍,这下子身边是真的少了人。 望着周围一个个貌若无盐的宫女,他丝毫提不起来兴趣。 现在忽然有美人主动向他示好,且这个美人是和他神交已久的,他岂有不接受的道理? 太子顺手把那个塞到手边的帕子接了过来。 趁着周围宫人也低着头的功夫,他狠狠嗅了一下帕子上的香气,声音哑哑地说:“是是,礼数不可少。” 年氏听出来了他声音里的某种意味,心中一动,又朝他飞了个眼,这才婷婷袅袅的离开。 太子痴痴地望着她曼妙的身影,顺手把那个帕子往腰畔塞了过去,心思依然停留在了那一抹娇俏的身影上面。 这个时候,忽然有人出声喊道:“是谁在那边?” 因为小道上只点了几个灯笼,依然昏暗,太子冷不防没有注意到旁边有人接近。 他仔细分辨着说话的声音,迟疑着问:“……四弟?” 胤禛搀扶着五阿哥一起走了过来,因为五阿哥已经喝醉了,两人走得踉踉跄跄。 到了太子跟前,胤禛应了一声后又有些歉然:“太子殿下,恕弟弟无礼现在没办法行礼了。实在是五弟喝醉了,没办法成事。” 就在这个时候,胤禛看到了太子腰畔放着的那方手帕。 帕子上的图案他记得见到过。 当时在来蒙古的路上,四福晋认出来那帕子上的图案时,还顺口说了句:“旁人就算是绣这种鸟儿,也都是绣鸳鸯的。哪里有人会绣比翼鸟上去?” 若他没记错的话,是五侧福晋的帕子。 胤禛心里隐约有了个主意。 这个时候五阿哥打了个酒嗝,嘟嘟囔囔着身子往旁边歪过去。 胤禛瞅准了那个帕子,喊了一声:“五哥你小心点。”说着手上撤了力气,让五阿哥身子稍微斜了斜,正好是往太子跟前的方向。 趁着把五阿哥扶正的机会,胤禛的手放在五阿哥的身边半遮掩着,顺手抽走了太子腰畔塞着的那一方帕子。 太子毫无所觉。 之前他一直在痴痴地望着年氏远去的身影,不过随手一塞帕子而已,压根心思没放在帕子上。 现在他在帮忙四阿哥扶起来五阿哥,自然也没有留意到腰侧那个没塞好的东西被人抽走了。 等到五阿哥站直了之后,太子右手在鼻尖扇了扇风,怨道:“好难闻的酒气。”都把刚才美人留在他身边的香气给冲走了,害得他现在身边都是男人的臭味。 胤禛笑着说道:“我替五弟向太子殿下赔不是了,还望殿下莫要怪罪。” 太子抱怨了几句后,看这兄弟俩慢慢吞吞的,便当先离去。 胤禛扶着五阿哥缓慢地走了一步,惊讶说了句:“那是什么?”然后一手撑着五阿哥,俯身做了个捡拾的动作。 五阿哥迷迷糊糊地说:“四哥你在弄什么。” “我捡到了个帕子,像是太子殿下掉的,又不太确定。”胤禛轻声询问:“五弟,你看到是谁掉的了吗?” 五阿哥自然而然说道:“……没看见。”昏昏欲睡。 胤禛这便扶着五阿哥到了康熙帝的屋子前求见。 梁九功看到五阿哥醉醺醺的样子,不由叹道:“五爷怎的吃了那么多的酒!” “侧福晋不搭理他,他心里难过多喝了点。”胤禛说着,进屋向康熙帝行礼问安,又把手里的帕子呈交给康熙帝:“皇阿玛,儿臣刚刚在外面捡到了个帕子,看着是京城女儿家的东西,不敢随意乱放,就送到皇阿玛这边来了。” 女儿家的帕子确实不能随意乱放,不然被旁的男人捡到了,又是麻烦一桩。 康熙帝拿过帕子后,仔细端详着:“确实是京城才会有的布料。”蒙古这边没有,“这不是你家福晋的?” 这种料子,只有官宦之家才能用得上,等闲人家摸都摸不到这种好东西。 胤禛十分确定:“福晋素来喜欢缠枝花样,只喜欢上面带一些花儿草儿的,不喜这种动物样式。”而这上面分明是比翼鸟。 康熙帝沉吟道:“这许是五侧福晋的了。” 此次跟来的主子里头,只有四福晋和五侧福晋是京城女眷。不是四福晋的,只能是年氏的无疑。 胤禛笑道:“儿臣不知是谁的。不过,刚才五弟喝的醉醺醺的,儿臣看他出屋后一直扶着他,他也一直跟儿臣在一起。刚才捡到帕子之前,儿臣隐约看到了一男一女在说话,也不知道是谁。” 康熙帝闻言,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一男一女说话,期间还有帕子在中间掺和……很有可能是男女私情之事。 可五阿哥一直跟四阿哥在一起,倘若帕子真的是五侧福晋的,那个和五侧福晋说话的男人又是谁? 胤禛细观康熙帝神色,看时机差不多了,便拱手说道:“儿臣还得扶着五弟回屋,先行告辞了。”说罢,他出屋扶好了五阿哥,两人跌跌撞撞地离开。 康熙帝就把梁九功叫了过来:“你方才一直在屋门口扶着恒亲王?” “正是。”梁九功道:“奴才一直扶着五爷。” 康熙帝:“那胤祺有没有说什么?” 梁九功想了想:“恒亲王什么都没多说,只是在四爷说什么听到有人在说话的时候,恒亲王嘟囔了几句‘太子殿下’……陛下,好似是四爷和五爷刚才遇到过太子殿下?” 康熙帝的脸色顿时不太好看起来。 倘若说,老四老五刚才遇到过太子,而老四又不明说的话,那可能是老四知道帕子是太子落下的。 但,老四顾及兄弟情意,不想把太子说出来,给皇家留一个脸面,因此含糊着答不知道。 谁料老五这个醉鬼倒是一不小心讲太子给拱了出来。 “帕子既然丢了,有心人肯定要回去寻找。”康熙帝把“有心人”几个字重重地挤了出来,又吩咐道:“梁九功,你亲自到老四老五刚才走过的路上,看看有没有人在寻找丢失的帕子!” 梁九功赶忙应声而去。 他正要出屋,又被康熙帝叫住。 “记住,你别提我们这里有帕子这件事。”康熙帝冷声吩咐:“若遇到了有人在寻找东西,你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管去问。倘若有人说‘找帕子’,你即刻回来禀与朕。朕自有定夺!” 梁九功应声后急急出了屋子。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梁九功方才匆匆折转回来。进屋关上门后,他当即拜倒:“禀皇上。奴才遇到了太子殿下。殿下说他丢了帕子,是个粉色上面绣了鸟儿图案的,问奴才有没有见过。” 康熙帝心底发凉,即便是心里有了数,依然忍不住再三确认:“当真是胤礽去到那边,说自己丢了个帕子吗?” “正是。”梁九功道:“太子殿下亲自过去亲自问的,还描述了帕子的图案,说上面有一对比翼鸟,断然不会错的。” 一般来说,京城女子就算是想绣双宿双飞夫妻和美的图案,也一般会选择鸳鸯这种忠贞的鸟儿,等闲不会去用比翼鸟。 既然说了是这个特殊的图案,那十有没有弄错。 康熙帝约莫察觉出了什么,却又极力否认自己的想法,强压着怒气说道:“让他找去。左右这东西他找不到了,让他惦记着就行!这事儿你不要去管,也不要和他说见过帕子!” 梁九功低着头应声。 本来康熙帝打算在这个地界待上两三天就继续前行的。因为这一遭的“意外”,他决定多留两天,看看他注意到的那两个人还能闹出来什么幺蛾子不成。 好在,太子和五侧福晋在这几天都十分安分守己,这让康熙帝稍微心安,只当自己想错了,便决定继续前行,往下一个草原目的地行去。 这一次路上的时候,胤禛没有策马跟在皇上和诸位阿哥旁边,而是上了马车跟着四福晋在一起。 珞佳凝多了个人形靠垫,舒服得很,枕着胤禛的手臂笑问:“四爷怎的这样想得开,不骑马倒是坐上马车了?” 其实马车颠簸,不见得比骑马舒坦。而且到了蒙古地界后,女儿家抛头露面是很正常的事情。 倘若四福晋喜欢骑马大过于坐车的话,现在她也可以策马而行。 不过,珞佳凝不乐意被晒黑,又想着坐车可以睡觉,因此一直窝在车上不肯骑马。 胤禛怀里搂着娇妻,小声地说:“太子在那边一直给五弟脸色看。我又不好一直从中劝着,倒不如在你这边躲一躲的好。” 珞佳凝一听就心中了然,想必是太子惦记着年氏,故而给五阿哥脸色看——年氏年轻貌美,到底是比太子身边那些宫女好看多了。 偏偏这几天滞留期间,康熙帝不知道为什么盯太子盯得紧,所以太子看着年氏也什么都没敢做。 思及此,珞佳凝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头冒出来一个念头,扭头去问胤禛:“前些天,四爷有没有做什么事儿?” 为什么康熙帝忽然就在那边多停留了两日,没有按照计划去往下一个郡王的领地。 为什么康熙帝突然对太子的“监视”严密了起来。 这都是有点匪夷所思的关键点。 珞佳凝之前还没有多想,如今看来,不由去怀疑身边这位雍亲王是不是做了什么“多余”的事情来。 胤禛目光闪了闪,含笑说道:“我能做什么多余的事情?不过是在那边吃吃喝喝几日罢了。权当是散心而已。” “是么。”珞佳凝狐疑着盯着他看。 她总觉得这家伙在心虚不敢回望着她。 然而没有证据。 很快地,一行人来到了下一个目的地。 珞佳凝下了马车后,吩咐馥容和翠莺把必备品都放到屋子里,摆设整齐。 因为这次过去事关重大,胤禛把高无庸和苏培盛都带上了。珞佳凝就带了馥容和翠莺过去,留了安福和绿梅在府里主持一切。 翠莺便干着活儿,边念叨开来:“福晋,为什么这一次您和王爷的屋子是在十五阿哥十六阿哥旁边啊?按理来说,王爷和王妃的屋子不是在太子与恒亲王中间么。上一次也是如此。怎的这回倒是换了地方。” 她不提,珞佳凝还没注意到。 现在翠莺说起来了,珞佳凝才恍然意识到,果然如此。 之前那一片草原落脚的时候,房间是按照年纪大小来排的,那一排最先是太子的房间,继而是四阿哥四福晋的屋子,再就是五阿哥五侧福晋的屋子,最后头是十五阿哥十六阿哥他们俩的。 这一回倒是顺序颠倒了些。 先是太子的房间,继而是五阿哥五侧福晋的房间。后头跟着十五阿哥的,这才轮到了四阿哥四福晋的,最后是十六阿哥的屋子。 相当于四阿哥四福晋的屋子往后挪了两个地方,硬生生夹在了十五阿哥十六阿哥中间。 这个排法有些奇怪,无论是按照年龄来看,还是按照身份爵位来看,都不该如此。 翠莺看四福晋沉默不语,就随口道:“奴才刚才搬东西的时候,和五爷府上的丫鬟聊了几句,这才发现。福晋您没有来回走动,自然是不知道的。” “应当是如此了。”珞佳凝顺势说道:“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十五爷和十六爷都是极好相处的,你们拿些点心果子过去给他们,和他们身边丫鬟处好关系就行。” 馥容和翠莺这便应了下来。 珞佳凝把疑问留在心里,等到胤禛忙过一阵后来到屋里了,她才拉了胤禛轻声问:“怎的我们跑到了十五弟和十六弟中间屋子住下了?是皇阿玛的意思还是你特意安排的?” 胤禛忍俊不禁:“你怎会觉得我有办法这样安排。” 珞佳凝横了他一眼。 他那温和无害的样子也就骗骗旁人能行。想骗她?没门! 胤禛笑出了声,拉着她的手在旁坐下:“这事儿真不怪我。是太子自己想办法去安排的。” 原来,太子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四阿哥和四福晋的屋子挨着他的房间太过“碍事”,就在分派屋子的时候告诉了梁九功一声,让四阿哥和四福晋的屋子往后挪了挪。 本来四阿哥他们的房间应当是在五阿哥和十五阿哥中间,梁九功看那屋子有些小,就把小房间给了十五阿哥这个独行的汉子,将下面那个大一些的房间给了四阿哥四福晋。 珞佳凝有些意外:“太子安排的?” 这太子是脑袋不好使吗,故意这样安排的话,岂不是会引起了皇上的注意? 虽说皇上年纪大了,看似什么事儿都不放在心上了,但,皇上就是皇上,他那种深思熟虑的思维方式还在。 这种情况下,太子这般做派就显得太过明目张胆了。 “是他没错。”胤禛笑着把妻子搂入怀中:“他与我不同。我每日有温香软玉入怀,他却没有。如今他身边的人都是皇阿玛安排的,一个比一个年纪大还长相老成,他下不去手,自然要想法子纾解纾解。” 言下之意,太子这番做派是为了靠近年氏。 珞佳凝挣扎着挣脱了胤禛的怀抱,睁大了眼睛望向他:“四爷的意思是,大概今日或明日晚上,我们就可以……”捉奸了?! 这么快的吗。 胤禛探手把她拽了回来抱紧:“时间快慢,得看太子性急不性急。到时候我们见机行事即可。” 珞佳凝的心跳得很快。 一想到这无聊的日子有了新的调剂品,她就激动万分。 可是下一刻,胤禛的话就如冷水一般朝她直直地泼了过来。 “即便是真有这种事情发生,我们也不能轻举妄动。”胤禛沉吟道:“你我必须不能出面。一定要让皇阿玛自己捉到他们才好。” 珞佳凝冷静下来后略微思索,觉得四阿哥说得没错,颔首应道:“一切听四爷的。” 语气里满满都是失望。 难得这清闲小日子里来了一些激动人心的事情,却不能亲自参与其中。 当真让她万分惋惜。 晚上,依然是蒙古人招待贵客的最高形式,唱歌跳舞吃肉喝酒。 珞佳凝知道自己不能参与到太子和年氏的事情里面后,反而能够彻底放开,沉浸到欢快的歌舞当中。 她正好闲得没事做,索性起身,跟着眼前邀请她跳舞的郡王妃一起起舞。 郡王妃是蒙古人,十分豪爽,两人言谈间颇为投契。在篝火旁舞着时,郡王妃笑问她:“不知雍王妃下一次还来吗?若来的话,你我必须再一起吃个酒,看看谁酒量好!” 刚才她也邀请了雍王妃一起拼酒,雍王妃说今日先吃肉不喝酒,她才如此说。 珞佳凝笑着应了:“好啊。”转眸间往旁边一看,却见太子的位置上已经没了人。 当时她也没怎么在意,继续跳了一会儿,觉得累了方才回到位置上。 因为雍亲王的桌子和恒亲王的桌子是挨着的,珞佳凝落座后很快发现,年氏也不见了踪影。 她见五阿哥身边伺候的人一个都没少,便顺口问了一句。 五阿哥身边的小太监答道:“侧福晋回屋休息去了。说是自己回去就行,没让奴才们跟着。” 现在是大家聚集在一起吃肉喝酒的欢乐时光,基本上大家都出了屋子来到了宴席上,房间里面没什么人,顶多一两个丫鬟太监守着。 珞佳凝这就发现了不对劲。 她正要细问一二,就见苏培盛匆匆而来,附耳对着四阿哥轻声说了几句话。 胤禛听后当即起身,他叮嘱四福晋“莫要随意走动”,这便朝着康熙帝行了过去,向康熙帝和这边的郡王一起敬酒。 三人正吃着酒的功夫。 忽然,有个蒙古人快步跑来,急切地说:“郡王,大事不好。您献给大清皇上的那几匹马不见了,听说是朝着后山跑去了。” 郡王大急。 那些骏马都是他特意从马场里面找出来的良驹,想要进献给大清皇帝来促进感情的。其中有两匹性子烈,却实在是好马。 倘若它们跑远了,他还真不一定能短时内把它们寻回。 郡王慌得很,立刻吩咐亲信过去察看。想想又不放心,站了起来准备亲自过去瞧瞧。 康熙帝便放下酒杯跟着站了起来:“莫慌,朕和你一道去后山看看。” 几位皇子也跟着哗啦啦起身,纷纷说着儿臣愿意陪伴在皇阿玛身边。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后山一起行去。:,, 第163章 第 163 章 年氏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今日还没到这个部族的时候,路途中歇息之时,她收到了太子塞过来的小纸条。 上面没多写什么,只道是让她晚宴寻机早一点离场。 年氏捏着纸条,心里扑通扑通跳得很快。她趁着去水边洗脸的时间,把纸条撕碎了悄悄丢在水里,眼睁睁看着那些纸屑随着水流飘远,方才压抑着满心的欢欣雀跃回到了车子上。 来到目的地,她知道自己的屋子被太子安排在了他的隔壁,更加确定了一些。 晚宴开始之前,年氏借故说自己今日旅途劳累,想要用最好的状态参加晚宴,特意央了五阿哥准许她提前沐浴。 她知道,五阿哥虽然和她关系一般却心肠软,只要她苦苦哀求他一定会答应。 果不其然,在她磨了好一阵子之后,五阿哥点了头,让人去给她准备沐浴的一应用品。 年氏开开心心洗得干干净净,头发还是半干着的就来到了宴席上。没多久,太子离席,她就也借故离去。 两人在外头转角处遇了个正着,太子朝她使了个眼色,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后山斜坡的位置。 年氏看太子停了下来,忙拎着裙摆小跑过去:“殿下可是在等我?”说着她就打算娇羞一笑而后来一些温存的软声细语。 谁知她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下一秒,太子就亟不可待地将她揽入怀中,吻了过来。 年氏故作矜持着睁着了一下下,就也从了。 两人正搏战激烈之时,年氏昏昏沉沉间听到不远处有人声接近,忙问:“殿、殿下,是不是有人过来了?我怎的听到有人说话。” 太子正在紧要关头,哪里顾得上这些?口中念叨着“没事我已经安排好了”,又俯身吻了过来。 谁知两人斗争正酣,却听旁边响起一声怒喝:“胤礽!你们在做什么!” 是皇上的声音。 两人顿时萎了,愣在当场一动不动。 康熙帝是无意间来到这个后山斜坡的。 本来大家伙儿是想陪着蒙古郡王看一看那些马匹跑走的事情,打算先去马厩看看而后来到后山查探。 只是,梁九功冒出来一句:“要不先去看看走失的马?倘若去早了说不定还有迹可循。” 康熙帝觉得有道理,就带了人直接来到了后山。 也不知道是谁先提议的。总之,来到后山后,七嘴八舌间,所有人不由自主朝着某个方向行去。 各人都在努力帮忙出主意,蒙古郡王身边的人在查看马蹄落地的痕迹。 就在大家伙儿准备顺着马蹄的印子朝着某个方向而去的时候,从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女子的尖叫声。仔细去听,间或还有男人的声音。 康熙帝身边的几个侍卫太监功夫很好,当先警惕起来,指着后山那个斜坡说道:“像是有人在那边偷偷摸摸做苟且之事。” 他们是太监,平时跟着皇上身边,当皇上在宫中各处嫔妃处歇息的时候,他们也守在屋子外头,自然懂得这些声响。 但是,现在是蒙古王招待大清尊贵来客的时间,这个后山山坡再出现这个动静,就显得十分不合常理了。 蒙古郡王之前已经安排好了一些,生怕自己这边出了什么岔子惹了大清皇帝不高兴,忙辩解:“我的人没在这边守着。我们把守的人并不多,基本上都在宴席周围。这儿出现什么意外的话,并不是我安排的。”说罢,他朝着康熙帝恭敬抱拳。 康熙帝觉得蹊跷,指着那边说道:“我们都去看看吧。” “我们不如放轻了步子,也不要说话。”十五阿哥提醒道:“不然扰了人家的好事,可是我们的罪过了。” 挨得近了之后,男女之间的那些动静尤其明显起来。 梁九功嘟囔了句:“这个男人的声音怎么有些耳熟呢。” 他看蒙古郡王脸色不好看,又见康熙帝的脸色更加阴沉起来,忙小声说:“要不奴才先去瞧瞧,陛下和郡王先去旁边稍等?” “不必!”康熙帝也压低声音:“总得看见了人才行!” 一行人尽数过去。 康熙帝察觉出来不对劲,当先快步跑了过去。他瞅见了那赤身的两个人后,目眦欲裂,当即怒喝:“胤礽!你们在做什么!” 所有人的表情顿时精彩纷呈。 蒙古郡王听出来那是当今太子的名讳,忙忙退后几步避开来。 几位阿哥没收住脚,一下子冲了过去看清楚了那曾经大战如今刚刚停下来的两个人。 五阿哥愣住:“……侧福晋?” 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把五阿哥硬生生拽到了一旁,说道:“哎呀今儿的月色不错。五哥陪着弟弟们赏月吧。” 五阿哥呆呆愣愣着被他们拖远。 四阿哥拉着四福晋也想回避,却被康熙帝叫住:“胤禛,你们夫妻俩,帮忙把他们俩押走!” 说罢康熙帝拂袖而去。 只是,因为太过震怒,他走的时候忽然间踉跄一下,幸好四阿哥伸手扶住,这才免于摔倒。 康熙帝拍了拍四阿哥的手背,沉痛地叹了口气,眼角隐约有了泪痕。 四阿哥便道:“四福晋可以处理好这里的事情,儿臣陪着皇阿玛回房间。”说着伸手搀扶着老父亲。 康熙帝现在心中大痛,脑中混沌一片,有儿子陪在身边确实会好一些。更何况他也知道,四福晋确实能够处理好这些事情。 “好,老四媳妇儿留下。”康熙帝道:“胤禑陪着胤祺即可,胤禄,你来帮着你四嫂处理一下这儿。”说着就要离去。 太子这个时候已经渐渐回过神来,冷汗流了一脊背。掺和着之前太过激烈流出来后已经凉下来的汗,他整个脊背都又湿又冷,晚风一吹,凉的彻骨。 因为之前有了东宫被当场捉住那件事后,康熙帝已经把他身边的近侍全都替换掉了。这次前来蒙古,跟着他的全都是皇上身边的人,做什么都不方便。 为了避免让皇阿玛发现他和年氏的事情,他约年氏过来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带着,自然也就没有帮忙望风的人了。 而年氏,因为不愿意被人发现自己和太子之间的事情,也是一个人都没带就来了这儿。 原本两人认为是极其隐秘的事情,谁知却被所有人都看到了,奸情仿佛是被直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周围人瞧了个彻彻底底。 年氏大哭。 她知道自己八成是活不成了,不由心痛自己大好年华居然葬送在了这里,悲从中来,流泪流得十分真情实感。 太子到底对年氏还是有点感情的。 他素来怜香惜玉,不然也不至于对那么多人都留有情意了,当即跪下朝着康熙帝求情:“……皇阿玛,这事儿,这事儿……” 他到底是说不出来这个事情是他一力承当的这种话语。 之前和小冬子被捉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不能再犯这种事情了,不然不光是这个太子的位置,就算是自己这一条命恐怕都危矣。 这一跪下,膝盖沾到了泥土和草地,硬硬的硌着的感觉让他骤然回神。 太子话锋一转,却是没有帮着年氏说话,而是辩解道:“……侧福晋先用美色勾引我的。皇阿玛!这事儿不怪儿臣!儿臣是被逼无奈的!” 年氏刚才察觉到太子要帮她求情了,所以哭声小了一点点。 谁知这个混账居然转了态度,不帮她就罢了,还将所有事情都推到了她的身上! 年氏伸手揪住太子的头发,恨声大叫:“是你先勾搭我的!若不是你,我好好的侧福晋为什么要和你一道!” “你个不安分的妇人,不肯安于现状想要做太子妃。这是你说的!如今倒是怪起我来了?”太子怒喝着,想要把自己的发辫从这个女人手里夺过来,哪知道这个女人的力气甚大,竟是揪得牢牢的。 两人争吵不休。 康熙帝觉得头疼不已,大喝一声:“够了!”而后指着他们俩的方向,看也不看一眼,冷声道:“胤禄,你跟着你四嫂把这两个不要脸的畜生给带回去。朕,不想看到他们。有事儿找你五……” 他本来想着,四阿哥陪着他回屋去,这个事情交给五阿哥处理就好。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行。 年氏是五阿哥的侧室,让五阿哥处理的话,岂不是在这个儿子的心上戳刀子?! 康熙帝叹息了声:“……有事儿禀与雍亲王,由雍亲王来暂时帮朕处理此事。”说罢,他踉踉跄跄地由雍亲王扶着离开。 路过蒙古郡王的时候,康熙帝心中纷乱没有什么表示,不过,四阿哥朝着蒙古郡王看了眼,示意他最好带人离开。 蒙古郡王听出来这是皇家私事了,忙感激地朝四阿哥拱了拱手,当即带着自己的人离去。 现在,什么骏马不骏马的都不重要,赶紧离开保住一条性命才是最要紧的。 珞佳凝留在这儿,问跟来的几个小太监要来了外衫,命人给太子和年氏披在了外头,稍微遮一遮裸着的皮肤。 太子艰难地开了口:“不用那些奴才的东西。我们的衣裳就在旁边搁着,我自会去穿。” 年氏哭着掐他拍打他:“你的衣裳好好的用不着,我的呢?我的衣裳都被你撕烂了!你让我怎么见人!” “够了!”现在奸情被人戳穿,太子气愤得很,刚才这个女人当众给他难堪,他已经十分恼怒,现在这个女人居然敢伤他的身子,他自然更是饶不了她。 太子扬手给了年氏一个重重的巴掌:“居然敢掐我,你个贱人,哪儿来的胆子!” 刚才两人奋战正酣时,掐的动作没少有。年氏没想到短短时间这个人就翻脸不认人了,当即也怒了起来,叫道:“就凭你对我做的这些事情,我就算是拿了刀子架在你脖子上都能使得!不过是拍你两下而已,你怎么了?!” 二人越吵越凶,不顾旁边人还等着押他们回去,也顾不得还没穿上衣裳,当即扭打起来。 十六阿哥胤禄看的目瞪口呆,忍不住小声询问四福晋:“嫂嫂,这个样子,咱们俩该怎么扣押他们回去啊?” 四福晋相当冷静。 珞佳凝扫了一眼两人的战况,语气淡淡:“让他们打。等他们俩打累了,找几个公公把他们抬回去,我们倒是省事。” 说罢,四福晋就转过身不搭理这俩人了。 十六阿哥佩服得紧。 过了许久,那两人两败俱伤。 太子身上满是抓痕,头发都被揪掉了好几把,满头满脸都是血迹。而年氏则被打得鼻青脸肿,整个脸都涨了起来,青紫一片看不清楚面容。 十六阿哥找了人用两个木板抬了他们俩上去,又把小太监的几件衣裳连同他们俩自己的衣裳一起,随便抛到他们俩身上,遮住了关键部位就作罢。 反正夜色黑,避开烛光亮堂的地方走,不会有人敢去看的。 珞佳凝等到他们俩安然被送到各自的屋子后,这便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等了许久,眼看着天都要亮了,四阿哥方才姗姗来迟。一进屋就问:“他们俩没给你惹麻烦吧?”又关切道:“我本该陪着你处理此事,只皇阿玛那边要我跟着,我脱不开身。” 说罢,他自顾自去洗漱了,等到身上脸上都干净起来,又换了身衣裳,方才挨着四福晋的床边坐了下来。 他本以为四福晋会问起来皇上的状况。 谁知,出乎他意料之外,四福晋支起来身子第一句话却是:“四爷把那几匹马找回来了吧?” 胤禛愣了愣,不由失笑:“找到了。虽然费神,但是我的人能帮助郡王把马匹寻回来,自然是可喜可贺的好事。蒙古郡王刚才还答谢过我,送了我一对狼牙做的链子。” 看四福晋没吱声,胤禛又问:“你怎知道是我安排的?” 珞佳凝朝他翻了个白眼,没有回答他这一句话,自个儿翻了个身朝着墙面躺着了。 胤禛忙挨着她躺好,小声地说:“其实我今日也是无意间发现,他们俩打算凑在一起的。” “四爷次次都是不小心,都是无意。”珞佳凝冷笑着嘀咕:“我怎么就没这种好运气呢。” “这次真是无意。”胤禛莞尔:“我一直暗中观察着那两个人。今日路途中看到了太子悄悄塞纸条给年氏,便心中有数。安顿下来后,我立刻安排人守在各处随时等候号令。果不其然,他们俩提前离开了宴席。” 其实胤禛也是未雨绸缪今日就开始布置。 他本来想着这两个人不至于这样亟不可待一天都等待不得,又思量着太子那人做事儿常常有恃无恐,说不定今日就会有动静,这才安排了一切。 谁知这俩人就这样撞了上来,倒是免得他日日都要再安排一番了。 珞佳凝心疼自家公公,皇上一向对她很好,她舍不得这个老人太过悲痛,扭头过来问四阿哥:“皇阿玛状况怎么样?” 胤禛叹了口气:“肯定好不了。不过,皇阿玛战场搏杀那么多年,见过的各种事情多了去了,这一次他会十分难过,却能走过来这个坎儿。” 想到刚才,一向威武霸气大杀四方的帝王,居然连走路都走不稳了,四阿哥的心里也十分难过。 一个是自己器重的儿子,一个是自己御笔钦点的儿媳妇,两人居然苟合到了一起去,任凭哪个老人也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胤禛伸手把妻子搂入怀中,轻声呢喃:“我们俩赶紧睡吧。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说是明日,其实早已过了子时,应该说是“今日”了。 等到天亮之后,康熙帝会处置这两个不道德的男女。 只是所有人都不太确定,皇上究竟会做到那个份上,即便是机敏如胤禛,也无法预料到这一次的结果。 如今可以做的,只能是养好精神,拭目以待。 天亮后起身,珞佳凝和胤禛一起吃了个早膳,便静坐在屋子里等待消息。 蒙古郡王可能是为了避嫌,一大早就寻机要去狩猎,带着人离开了这一块地方,把这儿留给了大清皇上和他的儿子们来处理“家事”。 四阿哥和四福晋在屋中坐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梁九功就亲自来请他们过去:“……皇上说了,得四爷和四福晋去了后,这事儿才能商量着来办。您二位不过去,他一个人处理不好。” 其实,身为帝王的康熙帝怎会处理不好这点小事? 不过是因为牵扯到了自己心爱的儿子,下不去手罢了,需要有个儿子在旁边给他鼓鼓劲儿。 四阿哥心里有数,牵了四福晋的手一起朝着康熙帝的屋子行去。 短短一个晚上的时间而已,康熙帝却仿佛忽然间苍老了十几岁。本来花白的鬓发如今已然全白,赫然是个老态尽显的老人了。 珞佳凝心疼地唤了声“皇阿玛”,这便福礼请安。 康熙帝让她起身后,指了身边的位置让她和四阿哥坐着,又问梁九功:“那两个腌臜东西,如今在哪儿?” 梁九功斟酌着回答:“二人都在他们自己的屋子里。不过,恒亲王没有回自己房间,去了十五阿哥的屋子里歇了一个晚上。” 恒亲王便是五阿哥。 年氏被送回了他们俩的房间后,他自然不可能去那儿睡着了。 正好十五阿哥负责陪着自家五哥,十五阿哥就带着五阿哥去了他的房间歇了一个晚上。 康熙帝连连颔首:“好、好。”又扭头对四阿哥四福晋夫妻俩说:“你们俩教出来的弟弟妹妹,一向懂事。” 四阿哥忙起身拱手:“十五弟是密妃娘娘教得好,儿臣与他私交不多,算不得是儿臣功劳。” 康熙帝看这个儿子十分懂事,欣慰地点点头。转眼看到了刚被人带过来的太子和年氏,他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扭曲得十分难看。 太子这个时候自然是衣衫整齐了,跪下伏地痛哭:“皇阿玛!儿臣有罪!儿臣有罪!” 年氏跟着拜倒。 康熙帝当即拍案而起:“你们两个不懂规矩不知礼法的孽畜!朕怎么就瞎了眼养了你们这两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他到底是年纪大了,又一个晚上没睡,精神不济,呵斥几句话后当即咳嗽不已。 四福晋忙过去扶住他老人家,又扶了他重新坐好。 梁九功捧了茶来给皇上润润喉咙。 康熙帝拿起茶盏朝着太子和年氏就砸了过去:“滚!滚!朕不想看到你们!” 两人被热茶泼了身上,疼得难受也不敢吱声,忙跪着出了屋子,头也不敢去抬。 胤禛看康熙帝起身帮二人求情:“皇阿玛,他们想必也是一时迷了心窍,才、才……”说着他欲言又止,表情十分为难,看着是不知道找什么词儿才合适了。 康熙帝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着,对四阿哥摆摆手:“你自坐好就行。他们的处置,朕再想想。朕再想想。” 语毕,康熙帝长叹一声,缓缓地说:“归根究底,胤礽这孩子还是逃不过美人关啊。但凡遇到好看的来他身边对他笑笑,他就把持不住自己。” 胤禛听了这话后,眸光微闪。 照着康熙帝这个意思来看,倒是显得是年氏勾引太子,而太子是被动的一方了。 刚才太子和年氏离开后,屋子没关。 廊檐下的苏培盛自然也听到了康熙帝的这一番感叹,他朝四阿哥看了一眼,双方对视过后,苏培盛快速离去。 不一会儿,五阿哥忽然跑到了屋子里,直接跪了下去,磕了几个响头。 康熙帝从来没觉得这个儿子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忙吩咐梁九功:“快去扶恒亲王起来。”又问:“胤祺这是怎么了?” “儿臣知道年氏罪大恶极罪不可赦。”五阿哥噙着泪说:“可她服侍儿臣已久,儿臣念及她往日的种种,不忍心让她就这样死了。须知这种事情不是一个人就能成事的,即便是年氏有错,可……” 他没把太子的过错直接说出来,转而说道:“既然年氏只需要分担一半的错处就可以了,儿臣恳求皇阿玛,饶她不死!”说着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四阿哥也是走到了皇上跟前,帮着五阿哥说项:“年氏罪不可赦,却罪不至死。请皇阿玛开恩!” 胤禛心里明白,只有在皇上跟前一口咬死了“太子的错至少占一半”,让皇上无法为太子开脱,这一次才能彻底按住太子让他无法翻身。 再者,年羹尧是个可用之才。 他这一次帮助年氏说话,求皇阿玛留下年氏一条命,还能顺便拉拢年羹尧。 四阿哥和五阿哥同时站在了康熙帝跟前,让他不得不正视这一次的事情。 可他还是舍不得那个孩子,忍不住说道:“胤礽他——” “太子殿下身为一国储君,理应为全天下人作表率。”四福晋这个时候站了起来,走到皇上跟前,与四阿哥并行说道:“如今储君出了这样的恶事,且被蒙古郡王亲自见到。若皇阿玛不对他严加处置的话,恐怕蒙古不会信服,天下不会信服。还望皇阿玛从天下考虑,做出最公正的判断。” 康熙帝这才想起来,昨儿晚上还有蒙古郡王在场。 若不把太子严加处置的话,恐怕这事儿真的会后患无穷。 许久后,康熙帝长长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说到底,胤礽这一次终究是错了啊。” 九月。 康熙帝带着诸人返京回宫。 回来后,这位年老帝王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下了废黜太子的诏书。:,, 第164章 第 164 章 废太子的诏书一下来,满朝皆惊。 所有人都在猜测一个问题——走的时候还父慈子孝好好的,怎么说变天就变天,这太子一下子怎么还说废就废了? 众说纷纭。 想知道点内幕,还是得撬开跟着同去蒙古的那几位主子的嘴。 不过,四阿哥那边是撬不出来了,谁都知道四阿哥冷心冷面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儿来。 五阿哥也很玄。这位恒亲王从回来后就不见笑脸,与他以前温文尔雅的气质相差太远,谁都不敢在他这个看上去很不高兴的时候触他霉头。 至于十五阿哥十六阿哥…… 得嘞,这俩小主子成天里挨在一块儿,谁靠近了都两双冷眼抛过来,没人敢去问。 现下只剩下五侧福晋和四福晋可以问了。 就在所有人都不敢轻易招惹雍亲王妃,都在打着主意想问问恒亲王侧福晋的时候,忽然,又一道旨意把所有人都给砸懵了。 五侧福晋年氏,恒亲王侧福晋年氏,被夺去所有册封贬为辛者库,成为恒亲王身边的一个普通通房。 这下子朝中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认为,不光是太子惹怒了康熙帝,怕是连恒亲王也惹怒了康熙帝。 谁知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乎人们的意料之外。 就在大家伙儿都等着康熙帝怒叱恒亲王的时候,皇上他老人家却是赐给了雍亲王和恒亲王各一个郊区别院。 虽说恒亲王的那个别院远不如雍亲王的那个别院好,但这仿佛一个证明一般,证实了恒亲王完全没有失去皇上的宠爱。 瞬间,朝臣们的目光都汇聚在了受贬斥的太子与年氏身上。 一男一女向来很能引起人们的关注与猜测,更何况这俩人这次受罚得如此引人注目,更是让人想不多猜都很难。 只是这些话没有人敢在明面上说起来,只是暗中揣测。 有说年氏耐不住寂寞勾引太子的,有说太子想要来点新鲜感对弟媳下手的。更有甚者,说恒亲王能力不足这才搞的年轻侧室耐不住寂寞找了太子的。 五阿哥本来被绿了后还郁郁寡欢,直到听说了这最后一种猜测后,他哭笑不得间倒是精神十足起来。 五阿哥拽上五福晋,来到雍亲王府找四嫂诉苦。 “旁人现在都在说五爷的不是。”五福晋拉着四福晋的手啜泣:“还说我生不出来就是五爷能力不足的最好证明。” “五弟不是还有妾室们生的孩子们么。”珞佳凝奇道:“就连这样,还能被人说成不行?” 一提起这个,五福晋就对年氏恨得牙痒痒的:“都怪那个姓年的。她自己整天的耐不住寂寞在歪头找男人,搞得五爷被人说三道四,甚至又人是那些孩子们指不定都不是他的!” 珞佳凝对此也毫无办法,嘴巴长在旁人的脸上,她也没办法让旁人改变说辞。 不过,既然没办法让那些人主动闭嘴,强逼着他们闭嘴也是好的。 “如果是我,我就拿出来王妃的气派。谁敢嚼舌根,就直接让丫鬟太监扇他们巴掌。”珞佳凝淡淡道:“你我都是皇子福晋,都是亲王嫡妻。但凡我们打不得的人,都说不出这种没脑子的话来。既然如此,能说出这种话的人来,有谁是我们打不得的?” 五阿哥脾气温和,是以五福晋也甚少“仗势欺人”。 如今听了四福晋的这一番话,五福晋仿佛找到了新的路子一般,登时眼睛一亮:“竟然可以这样!” 说罢,她神采奕奕地站起来:“我回去就和五爷说去!” 珞佳凝拉住她,好生叮嘱:“万一你们对付不来,就遣了人来雍王府叫我。但凡有人敢说你们夫妻俩坏话的,我都让这些人吃不了兜着走!” 五福晋开开心心应了声,回头就把四嫂的这番做派对自家夫君说了。 五阿哥闻言长长叹息:“这些兄弟里妯娌里,也就四哥四嫂最为仗义了。旁的人也就罢了,四哥四嫂那边我们需得多走动。” 五福晋奇道:“你不是说这次出去的时候,十五弟十六弟也对你很好么?” “他们待我好,也是看在了四哥四嫂的面子上。”五阿哥看得很清醒:“若不是因为密妃娘娘和德妃娘娘交好,他们二人怎会对我如此友善?说来说去,我们还是沾了四哥四嫂的光。” 五福晋把这些话都一一记在心里,当即让人送了点心果子到雍亲王府给四嫂吃。 年氏自打回到京城以后,在恒亲王府过得十分不如意。 年氏虽然还活着,但她做下了那么多的错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她已经被皇上贬斥,再不是恒亲王的侧福晋,而只是个普通通房。 在恒亲王府,就连最低等的妾室格格也都比她强上一头。 得亏了还有个哥哥年羹尧撑着,且她是官宦人家出身。不然的话,她日常就连端茶递水这样的事儿也得做起来。 幸好五阿哥和五福晋心善。 即便二人一看到年氏就觉得恶心,倒也没短了她的吃喝,日常三餐都让人照常送去。但想有人在她身边伺候,却是不能了。 年氏现在连衣袜都得自己动手洗,不然的话,没人肯帮她做这些事儿。她不愿意自己洗的话便只能买通了做杂役的小丫鬟和老婆子来给她办。 年氏觉得委屈得很,想了法子见年羹尧一面。 这天是年羹尧休沐的日子。 年氏虽然没有多少月例银子了,可她当年带过来的嫁妆从来没有人动过。即便是她现在落魄了身份低微了,五阿哥和五福晋也丝毫没动过她嫁妆分毫。 年氏就从嫁妆里头拿出来了两支成色不错的簪子,买通守在侧门的婆子,准许那天的时候让她提着篮子出去买菜。 说是买菜,其实是偷偷溜去年府找自家哥哥。 年羹尧本是在书房看书册,顺便还有妻子在旁红袖添香。 乍一听门房的人来禀说年氏来了,他还不敢置信。等到出来后看到果然是自家妹妹,年羹尧便又惊又怒,压抑着语调询问:“你怎么来了?”顺便摆手示意让周围人都退了出去。 年氏看到哥哥后,悲从中来,哭着说道:“我被奸人所害,如今过得生不如死。求哥哥帮一帮我,让我早日脱离苦海!” “奸人所害?”年羹尧已经从皇上那边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因此半个字儿都没敢帮年氏求过情,如今看到她这番做派,他不由拧眉:“你说谁是奸人?” “四福晋!”年氏一想到自己遭难的时候,四福晋带着一大群男人去扣住她的样子,她就打从心眼儿里恨着那个人:“当时四福晋走在前头,而且,一大群都是男人,唯独她一个女子。凭甚她能跟着去?还不是因为她告的状!” 年羹尧大为震惊。 他没想到年氏居然敢这样攀上雍亲王妃的错处! “你冷静一点。当时要求过去看看的,是皇上,不是雍亲王妃。” 年羹尧到底顾念着这是自己妹妹,即便是她错的离谱,看到她这样落魄穿着布衣的样子,他也心痛得很,没有立刻指责而是苦口劝着:“四福晋当时跟去,是因为皇上要她跟去。再说了,当时凭着身份来说,就她一个女子够资格跟着皇上和阿哥们。她去了也很正常。” 年氏却怎么也不肯听。 那时候皇上特意留了四福晋来扣押她,若不是四福晋自己要求的,皇上为甚那么多人不命令,偏就命令四福晋来管制她?! 年氏当即发狂起来:“哥哥你到底收了四福晋什么好处!居然这样帮着她来说话!你是没看到当时的情形!四福晋分明就是针对我!我差一点就成了太子妃了!她嫉妒我会比她位高!比她年轻!比她……” 话没说完,她眼前虚影衣衫,啪地一下脸上被重重打了一个巴掌。 年羹尧看着妹妹这个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扬手一个巴掌重重朝她扇了过去。 年氏被哥哥的巴掌给扇懵了,愣了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看着她这仿佛还不知悔改的模样,年羹尧气极,指着妹妹的鼻子臭骂:“你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居然敢狂言称自己将是太子妃了?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东西。嫁给恒亲王,本可以荣华富贵一生,偏要勾三搭四惹上二皇子。你怎么就那么不知足!” 堂堂恒亲王,谦和温文,是多少闺阁女儿家求之不得的良婿。 就连远在外地任职的父亲,听说了女儿要赔给恒亲王做侧室后,也高兴地连日派了人到京城来,帮女儿置办嫁妆准备成亲的仪式。 年羹尧虽惋惜不能和雍亲王做亲家,能够得以和恒亲王做亲家也非常高兴。 更何况,恒亲王夫妻俩都是宽厚仁和的性子,在开朗爽快的五福晋手底下过活,甚至比在聪敏独宠的四福晋手底下过活还要容易。 年羹尧觉得,妹妹只要安安分分的,那这一生是荣华富贵享不尽的,连同年家也能跟着沾沾光,步步高升。 谁知、谁知年氏居然做了这样大的错事! 而且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年羹尧打在妹妹身上,心里难受得很,更多的却是失望:“女儿家最重的就是名节和名声!你总看不起四福晋,却不知四福晋在这上面比你强上许多!就单论这一点,四福晋都比你强千倍万倍!你永远也高攀不起她!给她提鞋你都不配!” 听到哥哥把自己贬低到了比四福晋还要低微的地位上,年氏终于面容松动,痛哭不已:“你们都觉得她好!雍亲王也觉得她好,甚至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就不明白了,她哪儿比我强了!” 哭到这儿,年氏才恍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拉住哥哥的手,被哥哥甩手挣脱后,她也顾不得质问哥哥这冷漠的样子了,磕磕巴巴问:“你说、说,二皇子?胤礽他怎么了?他被皇阿玛斥责了吗?” 年羹尧冷笑着纠正她:“现在‘皇阿玛’这个称呼你已经当不起了。能够这样叫皇上的,也就嫡福晋和侧福晋。你一个小小的通房,哪里的脸面来这么说?” 语毕,年羹尧负手而立,冷淡地道:“二皇子因为行为悖逆狂乱,已经被夺了太子之位。现在他不再是东宫之主,被拘于咸阳宫内,无诏不可随意离宫了。” 年氏听后心神大震。 因为成为了普通的通房丫鬟,府里的人们知道了什么大事儿也都不会再和她说。 她原本想着,自己再怎么不济都还有太子这个靠山。等到事情过去一阵子后,太子自然会向皇上讨了她去东宫的,那时候就再没有人会嘲笑她了。 谁知,太子居然自身难保! 他居然不再是太子了! 年氏顿时呼吸困难起来,只觉得天旋地转,这个世界都变了模样。 年羹尧寒声说道:“你行为不当,确实怪我。你小时候我太惯着你了,搞得你不知道天高地厚,每日里总是生活在幻想之中。我劝你看清现实,莫要再胡思乱想了。” 这时,年羹尧对着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皇恩浩荡,皇上即便厌弃你不知廉耻,却还顾念着我们年家做事勤恳,饶你一命。又有雍亲王恒亲王心善帮我们年家求情,你这才得以留在恒亲王府苟延残喘。望你以后的日子好自为之,莫要再多行不义了,不然你的下场将会更加难看。” 说罢他转身就走。 年氏缓过神来,对着他的背影不住嚎叫,嘶喊着“哥哥”。 年羹尧眼角有泪,却还是坚持着没有回头,只吩咐身边的几个小厮:“把她送去恒亲王府,再代我对恒亲王和恒亲王妃赔个不是。”这便大跨着步子回到了书房去。 咸阳宫。 二皇子胤礽呆呆地坐在屋子里,托着腮望向窗外景色,眼神直直的没有丝毫神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有小宫人在窗外轻声禀道:“二皇子,八贝勒来看您了。” “不见!”二皇子烦闷地回了一句:“让他给我滚!” 小宫人闻言十分为难,回头朝着院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可是八贝勒他现在……” 不等小宫人说完,八阿哥的朗笑声已经在院子里响起:“二皇兄还是如此脾气暴戾,这怎么行。要知道你如今只是皇子而已,论身份还比不得我这个贝勒。你和个小太监置气有什么用。” 二皇子听后脸色顿时变了。 八阿哥摆手示意小宫人退下去,他则亲自推门入屋。 屋内昏暗得很,只有窗边有一些光亮罢了。二皇子正好坐在这片光亮之中。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白花花一片看不清神色。 八阿哥倒也不在意,撩了衣袍找了个椅子自顾自坐下,含笑问道:“二皇兄这两天感觉如何?可曾觉得周围清静下来之后,心胸尤其开阔了?” 他这一番话里有话。二皇子听了后不胜其烦,冷声说道:“你想说什么尽管说,不用转弯抹角的没的惹人烦。” “二皇兄真是快人快语,弟弟就喜欢二皇兄的这番做派。”八阿哥道:“听说二皇兄最近心思烦闷,连饭都吃不下。弟弟特意来劝你一劝,饭总要吃的。不然的话,硬生生饿死了太难看。” 二皇子拍案而起:“你!” “二皇兄莫要着急。”八阿哥缓缓说道:“弟弟也是好心来看看你。以前你对我做的那些事儿,我心里有数。不过我这人比较大度,从来都是以德报怨的,不曾对你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八阿哥动了动身子,含笑道:“今日我来一趟,是和二皇兄说一声。中午皇阿玛设了宴席招待我们这些兄弟,唯独缺了你。我惦记你,怕你吃不好睡不好,特意来看看。” 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该表达的表达完了,八阿哥就也起身离去。 其实八阿哥是特意来这么一回的。 之所以故意说这番话,一来是报了以前二皇子针对他的“仇怨”,夹枪带棒说这么一通。二来也是想激怒二皇子,让对方的脾气更加暴戾。 依着二皇子现在的处境,若真的修身养性变得性情和蔼起来,说不定还有翻身的可能。毕竟皇阿玛对二皇子的感情很深。 但是,如果二皇子脾气越来越坏,丝毫都没有改好的可能,那么他就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 八阿哥要的就是他“再也不能翻身”,故意激他一激。 说完后,八阿哥哈哈大笑着潇洒离去,只留了个背影给那窗边坐着的人。 二皇子眸色阴沉地看着八阿哥离去,嘴角露出个阴恻恻的笑容。 难怪这一次皇阿玛他们都处处针对他,就连他离席一趟他们都要到处找他,原来是有人在他背后说他坏话,暗中提醒着皇阿玛要时时刻刻看住他。 本来他还在怀疑是不是四阿哥五阿哥干的好事,毕竟这俩人当时就在宴席上。 如今看来,反而很大可能是八阿哥的人做的。 老八这一招倒也十分的妙。 既能把他拖下水来,又能趁机嫁祸给老四老五。老八自己反而能够全身而退,把自己从中摘出来,干干净净的。 二皇子抬手砸向窗棱。 那老八还真当自己能够只手遮天了?! 想针对他是吧,以为他已经垂死挣扎没有能耐了是吧? 往后大家走着看! 他得不到的,老八也休想得到! 乾清宫内。 诸位阿哥用过午膳后,陆陆续续吃好了宴席,与皇阿玛道了别后各自了去。 今日康熙帝确实宴请了诸位阿哥们。 老人们年纪大了,都喜欢热热闹闹的。更何况康熙帝的孩子们众多,但凡聚集起来都是个不小的数量,这就尤其热闹了些。 太后这几年身子不如以往康健了,天冷的时候就不爱走动。现在正好是秋日初的时候,气候适宜。 康熙帝就在乾清宫里摆了几桌,早朝过后和诸位年长阿哥们知会了一声说有宴请,若想让嫡福晋进宫参宴的早一点通知过去。 另外康熙帝再遣了人去阿哥所和各宫通知年幼的阿哥们。满满当当凑了二三十人,这便邀了太后她老人家过来一同参宴。 四福晋自然是在参宴的行列之中的。 宴席过半,珞佳凝看到八阿哥离席的时候也没放在心上,自顾自继续吃菜。倒是十五福晋瞧见了八阿哥去的方向像是咸阳宫,于是她“咦”了一声后把这事儿告诉了四福晋。 珞佳凝压低声音和十五福晋说:“德妃娘娘让人做了不少好吃的点心。咱们等会儿过去吃吃。” 言下之意,八阿哥去咸阳宫找二皇子这种事情,对她们来说还不如去永和宫吃点心来得重要。 今日的宴席开始得十分仓促,皇上在早朝后才通知各位皇子的,因此有大部分的皇子嫡福晋来不了宫中参宴。 四福晋和十五福晋恰好手头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就也来了。两人是在宫门口遇到的,一起到了乾清宫,顺便坐在了一桌。 十五福晋也是个机灵的,听了四福晋的话后笑笑,转而问起来:“不知道德妃娘娘准备了什么吃食?” 这个时候宴席即将结束众人即将各自散去,讨论一下即将的去处合情合理。 珞佳凝正要答话的时候,有小太监小跑着过来:“雍亲王妃,太后娘娘找您呢。”说着打了个千儿。 珞佳凝朝着十五福晋笑着说了一声,起身到了太后跟前。 秋高气爽,今日艳阳高照,让整个院子里又明亮又温暖。 太后拉了四福晋在自己跟前坐下,让人给四福晋端了几盘好吃的小菜过来,笑问:“弘晖的事情,你相看得怎么样了?” 珞佳凝闻言一愣。 “这孩子年纪已经不小,少不得要相看合适的嫡福晋了。”太后慈爱地笑着:“哀家看看你们夫妻俩是个什么想法。倘若你们有合适的,哀家就不帮忙了。若你们没有合适的,哀家倒是可以帮忙瞧瞧。” 想她当年撮合了五公主夫妻俩和七公主夫妻俩,都是很不错的姻缘。 如今给重孙指个好姻缘也是可以的。 太后说罢,就朝着康熙帝的方向望了一眼,又朝着咸阳宫的方向看了过去,许久后方才缓缓收回目光。 珞佳凝这才明白过来,太后其实并不是非要给弘晖指婚而已。 她老人家不过是想让宫里添一点喜庆的气氛。 在太子被废且五侧福晋变为辛者库通房之后,整个宫里隐隐约约充溢着一种压抑的气氛。 若这个时候有点什么让人高兴的事情发生,让这儿的气氛好转起来,那便令人十分舒心了。 珞佳凝想了想,说道:“皇祖母若想热闹热闹的话,我倒是有个主意。”:,, 第165章 第 165 章 太后惊讶道:“你想到什么了?” “皇祖母还记得四爷的那个庶女么?”珞佳凝挽着太后的手臂,轻声细语:“她如今也要出阁了。皇阿玛还没明说怎么办她的婚事,我就想着不如借了这一次的机会,热闹热闹。” 四阿哥的那个庶女瑾瑜,乃是妾室李氏的孩子。 李氏早已被逐出四阿哥的府上,瑾瑜因为曾经心思不良而被送到了庄子上,宋格格自愿去了庄子上照顾她。 平时珞佳凝偶尔也会去探望她,双方聊几句,话不投机也说不了多久。 如今那个孩子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再不嫁都是老姑娘了,珞佳凝就把这事儿提上了日程。 其实,珞佳凝前些年就问过康熙帝的意思,康熙帝一直含糊不语,说再等等。 眼看着太后都提起晖哥儿的婚事了,瑾瑜比晖哥儿还大几岁,她不出嫁的话晖哥儿的亲事也不好直接提上日程。 珞佳凝见皇上那边顾不上,这就借机寻了太后说起这事儿。 之前没找太后,是因为皇上说他自有安排。可现在皇上因为太子被废的事情而不愿意多管其他,如今她还是找太后为好。 太后倒是真忘了四阿哥还有那么庶女。 仔细思量半晌,太后这才记起来了这一号人,忙对四福晋说:“幸亏你提起来。照你说的皇帝的态度,他应当是有打算的,只是他可能又把这事儿忘了。” 语毕,太后叫了她身边得力的嬷嬷过来,吩咐道:“你去皇帝那儿,问一声,雍亲王家那个庶女打算怎么办!” 珞佳凝叫住嬷嬷,询问太后:“……这样直接问皇阿玛会不会不妥当?” “你问自然是不妥当的。”太后故意板起脸:“我是他皇额娘,为了孩子们问他几句怎么了。”说着就催促嬷嬷:“赶紧去。现在他心情不错,许是就直接说了他的安排。” 那嬷嬷笑着应了一声,小碎步过去问康熙帝。 不一会儿,嬷嬷回来福了福身:“禀太后。皇上说,封个郡主去蒙古,又风光又体面,最好不过的。” 说罢,嬷嬷又小声道:“本来只是要封郡君的。后来不知皇上为何又改了口,说郡主妥当。” 太后点点头让嬷嬷退下,又拉住四福晋的手:“这应当是最好的结果了。你和老四说说,给孩子赶紧置办起来,体体面面就好。” 珞佳凝小声询问:“皇祖母可知皇阿玛为何把郡君改为郡主了吗?” 她其实约莫知道点皇上的意思,却又不太肯定,还是询问一下太后比较妥当。 太后叹了口气,望着咸阳宫方向,开口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皇帝的几个孩子里头,一个个都不识好歹,年长的里面也就你家老四稳妥些。他想抬举老四,就从你家这个庶女开始吧。一个庶女他都肯抬举,你们雍亲王府他更是放在心上了。” 珞佳凝笑着谢过了太后,又说了句多谢皇阿玛后,心里却十分明白地意识到,康熙帝这样做还一个原因。 瑾瑜若是平常旁人的孩子就罢了,可她是罪女李氏的孩子。康熙帝是万万不会让她留在京城的。 他非要李氏的这个孩子必须离开京城不可,为免四阿哥伤心,才抬举这个孩子做郡主。 明面上是给她个郡主的身份嫁到蒙古去,风风光光。实际上,皇上是把李氏的孩子弄得远远的,不要留在京城,免得他看到了碍眼。 要知道李氏那个时候偷偷弄起暖香丸的事情,甚至妄想着在四阿哥的吃食当中放上这东西,算是有谋害皇子之心,留一命都是皇上格外开恩了。 珞佳凝也曾考虑过,瑾瑜可能是无法留京的。 毕竟大清的公主们也大都和亲了,当初五公主和七公主之所以能留在京城,也都是太后格外开恩留了下来的。 至于瑾瑜,对太后来说确实没那么重要甚至说也有些碍眼,太后不可能为了瑾瑜而去找皇上强留下她。 珞佳凝叹了口气。 太后拍了拍她手臂:“作为嫡母,尽力就好,不可能事事就周全。须知那孩子并非亲生,能明面上过得去就好。” 太后也知道李氏的那些龌龊心思,劝四福晋的时候自然会想到李氏和瑾瑜的关系,对瑾瑜就更冷淡了些。 珞佳凝道:“多谢皇祖母宽慰。那这事儿我和皇阿玛再商议商议。” 这个时候皇子那边传来了喧哗声。 原来是三阿哥在那边拉着兄弟们非要多喝几杯:“你们别走,来来来,我们喝酒,喝酒!” 明明他的脸都已经醉得通红了,他却哈哈笑着拉着兄弟们不让旁人离开。 七阿哥好心劝他:“三哥你喝多了,不如歇息一会儿。十二弟他们已经喝醉了想要歇息一下,你别拦着为好。” “不拦着?我作为哥哥让他多喝两杯怎么了!”三阿哥高声嘟囔:“现在我让他喝个酒他都不肯。往后我怎么支使得动他!” 这话说得就有些过火了,仿佛他忽然就比旁的兄弟们硬生生高出来一截似的。 七阿哥听得脸色大变,却又不敢多说什么,嗫喏着随便他了。 太后看到了三阿哥的出格举动后,轻轻嗤了声:“胤祉以为他自己可以上位?想得倒是美。” 珞佳凝明明听得清楚,却假装没听到,低着头仿佛在筹划瑾瑜出嫁的事儿似的。 过了些日子。 宫中下了圣旨,四阿哥长女瑾瑜封为郡主远嫁蒙古。 消息传出来后倒是没有掀起太多的风浪,因为许多年前皇子们去四阿哥家做客的时候,见过这位小格格。 当时小格格年纪小,任性的很,脾气也不太好。 大家伙儿对她印象不怎么样,自然对她远嫁没办法同情起来了。 珞佳凝和这个小格格也素来不和。 当年小格格仗着自己年纪大而弘晖年纪小,暗中算计弘晖。后来暗中查探,才发现小格格把李氏被赶出家门的事儿,全算在了珞佳凝的头上。 在小格格的心里,四福晋是害了她生母的人,是害得她生母不得不离开四阿哥府邸的人,罪大恶极不可饶恕。 她对珞佳凝的这番“评判”让珞佳凝对她彻底死了心,不愿意再和她亲近。 只是逢年过节的时候,珞佳凝会去庄子上探望宋格格,顺便看看她。 也只是双方间相看两相厌罢了。 如今小格格出嫁在即,珞佳凝打算着不然去庄子上看看她,顺便和宋格格商议一下瑾瑜的嫁妆问题。 谁知她还没来得及出行,宋格格倒是自己过来了。 这天傍晚。 珞佳凝和胤禛双双从宫里回到家中,刚进大门就听到旁边有人弱弱唤道:“福晋。” 珞佳凝时常去庄子上探望,即便还没看清楚人也已经认了出来:“……宋格格?”说着循声望了过去。 现在是深秋。 距离珞佳凝秋初从蒙古回来的时候,才过去了一个多月而已。 那时候珞佳凝拿了不少蒙古带胡来的小玩意儿去了庄子上,当时见到宋氏,还脸色红润神采奕奕。 此刻的女子精神萎靡神情颓败,与当时判若两人。 珞佳凝隐约察觉到了缘故,忙上前朝她走了过去:“你这是怎的了?” 就在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的时候,忽然间异变陡生。 宋格格噗通跪了下来,抱住四福晋的小腿,痛哭流涕:“福晋!瑾瑜便是奴才的命!没了她,奴才是半刻也活不下去啊!” 说罢,她似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瑟瑟发抖:“那孩子没心眼儿,去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想必会被人欺负。奴才一想到这个,就会吓得连觉都睡不好,饭都吃不下!” 珞佳凝这才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弯身把她扶了起来:“有话好好说,你不必如此多礼。” 宋格格一直非常感激福晋。 她没了女儿,心如死灰。福晋让她养大了个女孩儿,她视如己出,这些年灰暗的日子才有了亮光,有了期望。 现在,皇上给这个孩子指了婚,又是去往遥远的蒙古,这让她如何心安! 宋格格扑到福晋的怀里痛哭不止。 珞佳凝轻声安慰着她:“你别急,听四爷有话要说。你让四爷和你好好说说。” 说着话的功夫,珞佳凝给四阿哥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留下来好生安慰安慰宋格格,她出去弄点点心什么的避开一会儿。 她的想法是,宋格格若对于瑾瑜这件事有什么不好开口的话,对着四阿哥可能好说一点,毕竟他们曾经也养育过一个女儿。虽说那孩子早夭没能留下,可二人算是彼此间亲近过的。 她身为嫡福晋在这边,宋氏许是没那么容易开口。 谁知,胤禛拉住她不许她走,而且宋格格也牵着她的手想让她陪着。 珞佳凝只好留了下来。 胤禛示意大家都落座。 宋格格只坐了个椅子的边儿,微微弯着身子,拿着帕子轻轻擦拭眼泪。 “我早已把瑾瑜记在你的名下了,你应该是知道的。”胤禛说道:“我早先和你提过这个。” 宋格格听后连连点头,刚刚止歇了一下的眼泪重新冒了出来:“多谢四爷和四福晋一番心意,让奴才和这个孩子有了母女缘分。” 说罢,她意识到自己失言,忙道:“福晋,奴才僭越了,只是一时忘形——”她身为妾室是没资格称为“母”的。 珞佳凝安抚她道:“此时都是为了孩子的未来,不在乎那一两句失言的,你莫要有太大压力,没事的。” 宋格格稍微松了口气。 胤禛便道:“你身我的妾室,想要跟着她去蒙古是万万不可能的。但有另外一个路子可走,不知你愿意不愿意。用这个法子,你倒是可以多陪她一些日子。” 宋格格的眼神忽然绽放出光彩:“四爷请说。” “瑾瑜远嫁他乡,总得有人要送行。你若是作为王府护送她去蒙古的人之一,倒是可以出京。”胤禛说着,略顿了顿:“只是一来,你只能以奴才身份出行。二来路途遥远,我也不保证路上会怎样。” 若是旁人听了“不知路上如何”许是会胆怯,生怕会遇到意外。 宋氏听了后却眼睛中光芒更甚。 若真遇到了“意外”,她说不得就能留在蒙古,可以一直陪着小格格了! “多谢四爷相帮。”宋氏跪了下来不住磕头:“奴才恳请四爷准许奴才护送小格格去蒙古!” 胤禛见状喟叹一声,亲自扶了她起来:“说起来我这个阿玛没怎么陪伴过她,倒是你,陪伴她多年,给了她不尽的关怀。既然如此,你的愿望,我自然是能帮则帮的。” 宋氏又哭又笑地不住点头。 珞佳凝看夜色深了,安排她在王府住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等到珞佳凝起来的时候,宋氏却已经离开王府许久了。听说是她离开一个晚上没能和小格格在一起,太过担心小格格,算准了开城门的时间提早起床离开。 珞佳凝给瑾瑜置办了厚厚的嫁妆。 没几日,瑾瑜跟在宋格格身边来了雍亲王府,给四阿哥四福晋请安,算是全了这些年的父女情意。 弘晖听闻她要来,今日就没去宫里跟着先生读书,而是留了下来见庶姐一面。 现在瑾瑜已经是十几岁的大姑娘了,亭亭玉立站在宋格格旁边,倒是比宋格格还略高一点。 看到弘晖,瑾瑜明显表现出来敌意,冷冰冰对他说:“弟弟这几年不见,倒是愈发长进。不光个头高了起来,就连脾气都跟着大了。” 虽说弘晖小时候被瑾瑜坑着的时候还不记事,但是府邸里的忠仆没怎么替换过。 他们都气愤当年小阿哥被小格格坑骗做的那些事儿,时不时就和他说几句。使得弘晖即便过去那么多年了,也都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弘晖很信任阿玛和额娘身边的这些忠仆,他们对他好,他也知道,因此他们说的那些话他知道是真的。 如今庶姐远嫁在即,他也懒得和她计较了,只淡淡笑着:“长姐对我的评价,我都记得。长姐不喜我这件事,我也明白。如今你既是要远行,作为弟弟我也总得好生给你道个别。” 弘晖让身边小太监把准备好了的匣子拿过来,他亲手递到了瑾瑜的跟前。 瑾瑜不肯接,扭过头望向旁边。 弘晖就把匣子给了瑾瑜身边的小丫鬟:“这套赤金首饰,是我用自己攒的银子买的。送给姐姐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而后他看也不看瑾瑜一眼,自顾自来到了母亲身边站着。 瑾瑜朝着那个匣子看了过去,心中五味杂陈。她从来没有对弘晖好过一丁半点,他还能想着她。 也不知道是他心太善,还是说她没把他当弟弟,他却把她当姐姐。 但是很快的,对这家人的仇视超过了对弟弟的一抹温情。 瑾瑜扬起下巴,傲气十足:“不过是些首饰而已。等我嫁到了蒙古做做正妻,要什么没有?谁稀罕这个。” 说着她用力一推那匣子,东西散落,叮叮当当掉了一地。 宋格格脸色大变,忙跪下磕头:“对不住世子爷,她不是故意的,求世子爷网开一面饶了她吧!” 瑾瑜看到宋格格这样低声下气,气得直跺脚:“你干什么这样?你是长辈,他是后辈!凭什么你对他下跪!” 宋格格是把她养大的人,如今宋格格这样摆足了低姿态,她觉得好似自己跪下了似的十分没脸。 弘晖早已立为雍亲王府世子,只是胤禛和珞佳凝都很低调,他本身也不张扬,所以即便是接了皇上圣旨也没大办宴席。 在他的身份跟前,宋格格担心瑾瑜也不无道理。 弘晖大跨着步子上前扶起宋格格:“姨娘不必如此行大礼。本也不是你的错,她又是我姐姐,我不会计较的。” 语毕,弘晖让身边太监小莫子把散落的首饰拾了起来,交到宋格格手中。 宋格格局促不安地站在一旁。 珞佳凝笑道:“小孩子一时不小心也是有的。你不必紧张,坐吧。”说着让人给宋格格拿了锦杌过来。 宋格格推却不过只能坐了个椅子边儿。 胤禛想要对瑾瑜发脾气,被珞佳凝抬手拦了,示意他今日不必如此。 于是,一屋子主子都坐着,唯独瑾瑜自己孤孤零零站着,说了许久的话。 因为刚才瑾瑜的一切举动都让人反感,胤禛借着机会好生说了一番训斥的话语。 瑾瑜不服气地站着,眼神冰冷望着窗外。 中午吃过晚膳后,宋格格带着瑾瑜离开。只是这一次二人没有回到那个庄子上,而是去往雍亲王在京城的另一个别院住下。 毕竟过不多久瑾瑜就要以郡主身份出嫁,要从京城离开,住在别院比较合适。 等到她们离开后,胤禛气得砸了一方砚台,指着外头怒道:“她怎的就这样不识大体!” 其实这些年有很多次,他和四福晋都想着,倘若瑾瑜改好了一点的话,就把她和宋格格接回京城。 雍亲王和王妃名下产业众多,即便不想同住一个屋檐下,给她个别院住着还是不错的。 而且宋格格性子柔顺,有她苦口婆心去教导的话,说不定就能把瑾瑜的性子给掰回来。 谁知完全没用,无论宋氏怎么教导,瑾瑜的脾气还是一样的坏,也不知道是不是李氏所生的孩子就这样的脾气了。 珞佳凝宽慰道:“四爷不必和她动气。好生送她出阁,全了父女情意就好。” 珞佳凝是不耐烦多管瑾瑜的。 虽说父母做错的事情罪不及子女,可她却记得瑾瑜小小年纪就坑害弘晖的事儿。 但凡动了她的儿子,她就不会放过对方。瑾瑜是四爷的女儿,所以她没和瑾瑜多计较,但让她对瑾瑜好却是不可能了。 四福晋今儿也是窝了一肚子的火,见这边没什么事儿了,索性去厨房一趟,让人做些好吃的。 高无庸跟在四爷身边去了书房,在路上,他有些忧心地轻声问:“王爷,小格格去了蒙古后,会不会在蒙古部族说起来京城的坏话,搞得两边不和啊?” 毕竟瑾瑜的心并不是向着这边的。 “无妨。”胤禛对此倒是不甚在意:“皇上早知她脾性,心中自有计较,让她嫁去的也并非是大部族首领。” 高无庸了然。 康熙帝厌恶李氏,自然对李氏所生的孩子也没抱有太大的期望,自然不可能把所有筹码都压在瑾瑜身上。 那个部族,皇上他老人家自有计较。 弘晖回到了院子后,才发现太监小莫子没跟过来。他站在屋中等了会儿,小莫子姗姗来迟,双手抄在袖子里,袖中鼓鼓的。 “做什么去了?”弘晖问他:“等着你帮忙磨墨呢。” 这小太监是从小伺候他的一个,为人机灵懂事,深得他心意。 小莫子进屋后,左右看看没旁人了,方才把手从袖子里拿出来,指尖赫然捏着一根银簪子。 弘晖看得稀奇:“这东西哪儿来的?” “刚才小格格的匣子打翻的时候,里头掉出来的。”小莫子觉得疑惑:“奴才记得当时买的首饰里头,没有这个银的。生怕赤金里头混了个银的惹了小格格不快,忙踢到了旁边柜子底下,免得小格格看到。刚才人都散了,奴才就把东西拿了出来。” “这东西虽然是银质的不值多少银两,可它做工颇为细致。怕不是绿梅的吧?”弘晖思量着说:“要不你把东西拿去额娘那边给绿梅看看,说不定就是她的。” 因为他一个少年郎不懂得女儿家的心思,弘晖去给瑾瑜买首饰的时候,就叫了四福晋身边的大丫鬟绿梅跟着帮忙。 现在匣子里混进了这么个簪子,他便想着可能是绿梅所有。 小莫子赶忙应声去了。 “不是我的。”绿梅仔细瞧了瞧这根发簪,回忆着说:“好似是当时一起在店里的那位姑娘的。当时她们就在我们旁边,许是她的不小心掉落桌上,掌柜的还以为是我们私有物,顺手给我们塞了进来。” 那时候,两家人同坐一个桌上。 绿梅在帮忙挑选首饰,而那位姑娘则是拔了自己的钗环放在桌上试着新首饰。不一会儿那姑娘就走了,绿梅也没去留意桌上有没有她遗落的东西。 若店家看到桌上有个簪子,很容易以为是绿梅她们遗落的,自然会顺手帮忙收进客人的匣子中。 匣子拿到手一直在弘晖屋里搁着。他和小莫子虽然打开来看过几眼,却没仔细翻看,也没留意到这个银簪。 小莫子便问:“姐姐可还记得那位姑娘姓甚?” 绿梅很是艰难地回想了一番,好不容易记起来:“当时掌柜的好似唤了她几句。没记错的话,她应当姓西林觉罗,是一位鄂尔泰大人家的。” 小莫子有点懵。 权贵之中没有叫做鄂尔泰的大人,想来这一位的官职不算太高。 他忙回去,急急把这个事儿禀与世子爷。 弘晖觉得自己一个男人总不好拿着旁人家女儿的发簪,便将这东西给了自家娘亲,又把事情原委原原本本告诉了四福晋。 珞佳凝听了这个名字后倒是起了好奇心。 鄂尔泰? 她差点忘了这个人。 往后此人会是雍正帝身边的左膀右臂,只是初时身份不太显赫罢了。雍正帝极其信任他,乃是朝中重臣。 想必这家人人品是很不错的。 没想到弘晖居然机缘巧合和这家人扯上了关系。 珞佳凝多问了几句后,见儿子答不出来什么,她便道:“这簪子先放在我这儿吧。回头我帮你打听打听这家人,把东西替你还给他们。” 弘晖笑着说好。:,, 第166章 第 166 章 堂堂雍亲王福晋想要找到一个小官的所在之处,实在简单至极。 珞佳凝派了安福出去打探,没多久就知道了西林觉罗家的住处在哪儿。之后凑了个大晴天又没什么事的上午,珞佳凝出了门去,坐车来到西林觉罗家。 这是一片不怎么起眼的街道,周围的墙壁都已经斑驳,有几处的墙头还塌了几块,显然是年久失修。 而西林觉罗家,则在这个街道的末端。 “这里真不像是官员的家里。”安福在旁轻声叹道:“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老百姓的家呢。” 因为是登门拜访,她并为直接报上自己的身份,而是让安福工工整整递了个拜帖,让门房的人送去给他们家主人。 安福随意和门房的人聊了几句,方才知道,今儿夫人和小姐都不在家,只有大人恰好休沐在府里。 珞佳凝笑道:“这倒真是来得巧了。”她最主要的也是想来看看鄂尔泰是个怎么样的人,正好碰到他在家真算是很巧的事儿。 西林觉罗家的门房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位夫人是谁,但看她气度不凡容貌绝艳,也知道这位不是等闲人物。 门房的人恭敬说道:“夫人,我家大人等会儿便来。您不妨到花厅略等,小的给你奉一杯茶。” 这时候,安福适时地弯了弯身子:“福晋,这位小哥刚刚给奴才说了花厅在哪,奴才给您引路。”说着便往那边走去。 门房的人听闻安福那句“奴才”,再一细想他说话有些尖细,隐约知道这位夫人比他想象得更加尊贵,忙出去招呼了人来伺候。 ——鄂尔泰家人口简单,平时伺候的人并不算多,若不是贵客登门,平时在花厅奉茶的就是他了。 珞佳凝朝着花厅走去的路上,四顾望了望。 所谓府邸,不过是个三进的院子罢了,整个府邸的总大小也就弘晖院子那么大。不过,地方虽然小,却处处透着温馨。路边栽着的花都是很认真在培植的,长势很好。 而且,这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因为有不少树木和竹子,一路上空气清新且十分安静。 珞佳凝觉得单从府邸的布置来说,这家主人确实不错。到了目的地,她自顾自在花厅的椅子上落了座。 不一会儿,一个人影从院子里由远而近匆匆赶来。 鄂尔泰边快速整理着衣襟衣角边大跨着步子进到屋中。 看到屋内人,他也不敢多瞧,兜头就拜:“微臣见过王妃!王妃安康。”说着躬身退到了一旁,动也不敢乱动。 “你坐下便是。”珞佳凝道:“我们不过是做人父母的来说几句话,何至于这般拘谨?” 鄂尔泰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了个椅子边儿。 他虽是满族官员,却有一种汉族文官的儒雅气质。行事做派也更像文臣不似武官,倒是和他如今“侍卫”的官职不太相符了。 珞佳凝笑着把手里一个匣子放到了桌上:“我家孩子带着人去首饰铺子里的时候,无意间捡到了个簪子,听说是您家女儿丢失的,我便来了这么一趟,把东西交还给你们。” 鄂尔泰打开匣子一看,里头的银簪正是女儿平日里喜欢戴着的。 前些日子女儿说簪子不知道丢失在哪里了,回头去问了店家,店家说不曾看到。有伙计说可能是另外一户大户人家拿走了,当时以为是那户人家的东西,顺手放在了匣子里。 女儿回来惋惜得很,又怕自己的东西被旁人拿去了后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这几天日日不得安寝。 正因如此,夫人带着女儿去寺庙上香祈求平安顺利。 哪知道今日居然有这样的大运,东西竟是失而复得,还劳烦雍王妃亲自过来交还。 虽然和雍亲王府完全不熟悉,鄂尔泰却也知道,雍亲王如今年长的孩子只有一子一女。另外两个孩子则还是幼子。那年长的女儿是个庶出的,并不在府里居住。 如此说来,能够去到店铺里面“捡到”他家女儿发簪的雍亲王府的孩子,应当就是世子爷了。 想想也是如此,若不是世子爷捡到的,何至于劳烦王妃亲自走这一趟? 鄂尔泰顿时额头上流了汗,感激之下赶紧起身,深深作揖:“多谢王妃!幸亏您家孩儿是个知礼懂事的,不然的话,我家女儿的名声怕是就这样完了!”说着他情绪激动地就要磕头。 珞佳凝忙把他扶了起来:“大人何必如此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对福晋来说是举手之劳的小事,对微臣的女儿来说却是关乎名声的大事。”鄂尔泰认真地说:“倘若不是小女跟着内人去了旁处不在家中,微臣定要让她亲自过来给福晋磕头谢恩。” 珞佳凝有心想和这家人交好,便道:“既然令爱不在家中,那这个东西就麻烦大人交给她了。谢不谢的这话不用多说,孩子们偶尔犯迷糊是正常的。” “多谢王妃垂爱。”鄂尔泰再次起身,躬身行礼:“小女做事丢三落四,私物竟能不小心落在店里,实在马虎大意。幸好王妃捡到,不然女子私物被唐突男人拿了去,实在有损名声。微臣在此替小女和微臣家人谢过王妃。” 珞佳凝忙虚虚扶了他一把:“大人太过客气。” “等小女归家后,微臣一定让她改日亲自去王府登门道谢。”鄂尔泰见雍王妃有意想要婉拒,忙说:“礼数不可废。更何况她性子马虎,若这一次不改好了的话,往后再闹出更大的错事来,可没有王妃这样的善心人来帮助她了。” 以珞佳凝的立场来看,她自然是觉得孩子们偶尔粗心可以谅解,没必要非让孩子去亲自登门道谢。 但,以己度人的话,站在为人父母的立场来看,她又觉得鄂尔泰做的实在是正确。 大部分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往后能够成为诚实可信的人,成为沉稳干练可以独当一面的人。因此很多父母也期盼着孩子们从小就有担当,有意识地去锻炼孩子。 如今的鄂尔泰便是如此。 珞佳凝心里有了数,就没有拒绝,笑着说道:“既然大人想要让令爱过来亲自道谢,那我就不阻拦大人对女儿的一片心意了。我这几日都有空,若无事的时候基本上都在王府。令爱若来的话,递了拜帖后我自会见她。” 其实,珞佳凝也是在忙着瑾瑜出嫁之事,所以基本上都在府中。 但她没提。 看鄂尔泰这样客气的模样,她是真怕这个实诚人再一个激动给瑾瑜送份贺礼之类的……真的大可不必。 “既然大人有心让令爱到我家去的话,那我要提前和大人说几句。到时候我会与令爱说,做事儿不可再这样马虎,不然往后真被有心人算计了也未可知。”珞佳凝道:“她若不去,我便不多说这几句。她既是去了,我身为长辈总得提醒一二的。” 鄂尔泰没想到福晋这样明事理,都不用他多说什么,福晋好似就明白了他为人父的一片心意。 要知道,单他和妻子二人说女儿,女儿许是不太放在心上。可王妃若肯提点女儿一二,女儿应当就能把这一次的事儿真正记住了。 鄂尔泰激动地又要拜下:“微臣感激不尽!” 珞佳凝忙把他给扶住了,好歹没让他再继续拜下去。 四福晋这边好事连连一片和乐,可是如今的宫里头却没那么安稳了。自打二皇子被废去太子之位后,他就脾气愈发暴躁,连着打了十几个宫人出咸阳宫,各种理由都有。 今儿个是小宫女没洗好衣裳,明儿个就是小太监没侍弄好花草。反正什么人都入不了他的眼,做什么他都看不顺。 起先也就罢了,皇上和太后都在各自忙各自的,无暇顾及太子这边的“热闹景象”,可是时间长了后,大家伙儿就不乐意起来。 凭什么要受二皇子的这种气? 若是真犯了错一个个被罚也就罢了,如今没做错什么,单单他“心情不好”就可以任意处置他们了?没这样的道理。 有个小宫女是八旗满族官员的女儿,来做宫人也不过是个过渡时期罢了,等年纪到了后还是要出宫婚配的。 结果她只是放茶盏的时候位置“有点歪了”,而且是她觉得没问题,二皇子一口咬定她放歪了的情况下,二皇子让人把她拖出去打了二十板子。 小宫女跑到了太后跟前哭诉,太后把事情告诉了康熙帝后,康熙帝将二皇子狠狠斥责一番。 想到这个二儿子,康熙帝不胜厌烦。 最近二皇子的脾气越来越差,时常大吼大叫,时常又沉默寡言只阴森森地望着四周,瞧着让人反感。 若说上一次二皇子神经兮兮胡言乱语是因为巫蛊之事,那么现在大皇子早已被圈禁起来,他这般模样,肯定就是表现出了自己本来模样而已。 康熙帝越想越是痛心,这个儿子是他亲手抚养长大又亲自教导了帝王之术的。怎就变成了如今的这个样子? 康熙帝越来越不待见二皇子,甚至二皇子时常不办差时常不上朝,他也不耐烦搭理了。 不过,另外一个人倒是越来越喜欢来找二皇子。 那便是八阿哥。 这天八阿哥下了朝后,左右看看,见四周没旁人盯着,便脚步一转来到了二皇子的屋子。 二皇子如今愈发对诸事都随心所欲起来,如今就他一个人在屋子里,他竟是连衣衫都懒得束紧,就这样拉拉垮垮地挂在身上。且头发都没梳好,只歪歪扭扭束了一下,毫无形象可言。 八阿哥看到他这个模样,觉得好笑:“……二皇兄如今是愈发风流不羁了,这般的俊俏模样,莫说是小宫女,便是小太监看了,也不免动心。” 被亲兄弟当面提到令人难堪的事情,二皇子大怒,拍案而起:“你什么意思!” 因为动作太大,他身上的束带一下子散开,衣裳褪了一半只留一半挂在身上,而腰上玉佩则一个没系好滑了下来。 二皇子忙去接那个玉佩,结果东西掉在地上哗啦一下碎了。二皇子怔怔望着它,磨着后牙槽半晌说不出一个字儿来。 八阿哥哈哈大笑。 “往常我受人瞩目的时候,你总是背地里捣鬼,让我被人厌弃。”八阿哥含笑望着二皇子,虽然在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如今你也是被众人唾弃了,可知我那时候是怎么熬过来的?” 二皇子嗤笑:“我针对你?你还不够格!我懒得针对你!”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那些你做过的事儿,一个个的我都不会忘记。”八阿哥微笑起身:“不管怎样,我们日后走着瞧。” 二皇子怒得直接摔了个茶盏。 旁人许是不知道,但他心里明白,自打他和年氏在后山滚做一团被皇阿玛看见后,那个位置对他来说是彻底无望了。 上一次被废后,他多多少少还有指望。这一回却是毫无指望,基本上只能混吃等死的地步。 本来就心情不佳的情况下,经常被八阿哥这样言语相激,二皇子愈发焦躁。 这天他再也忍受不住,眼看着八阿哥踱步出屋,他直接跟了过去朝着八阿哥唾了一口。 八阿哥没想到太子会来这么一下,怔愣过后,哈哈大笑走出了咸阳宫。 等到他笑声远去,等到耳根清净之后,二皇子却听到院子里不远处有人在轻轻地笑。 现在的二皇子对笑声尤其敏感,猛地甩头望了过去,没想到却是太子妃……不,现在应当说是二福晋瓜尔佳氏。 二福晋含笑站在不远处,眼眸清冷地望着这边,问道:“你这是在和八贝勒置气么?你与他有甚过节,居然要和他在这边闹起来。” 本来夫妻俩的关系就不太好,自打小太监的那些事儿被揭穿了后,夫妻俩的关系愈发冷淡。 想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 二皇子冷哼一声不想搭理二福晋,自顾自擦肩而过。甚至于在两人身边相错的时候,他还用胳膊重重撞了二福晋一下。 二福晋扶住手臂,嘴边依然笑着:“你有没有想过,谋划一番东山再起。那样的话,等你重登太子之位,老八也就自然而然被你踩在泥里了。” “你怎知我没有谋划?”二皇子猛地回头:“对付胤禩,我有的是办法!只是不急于一时而已!” 二福晋冷笑:“死鸭子嘴硬。”说罢扭身回了她自己的屋子。 夫妻俩早已分屋来住。 二皇子忍受不了二福晋这个年老色衰且深知他底细的女人在身边,二福晋也忍受不了太子这个喜怒无常的混蛋在身侧。 夫妻之名早已名存实亡。 二皇子冷眼看着二福晋扭着腰肢进入屋里后,他方才愤恨地转身回屋。 以前跟着他的那些人,现在陆陆续续都在离他而去。往常时候,他随便递个信儿出去,都有人接应,而后那些支持他的官员就会想方设法与他见个面说说话。 现在倒好,墙倒众人推。 他不过是失去了太子位置而已,依然是皇上的儿子当今的二皇子,那些人却再不肯理会他递出去的消息! 说起来,只一个胤禩而已,怎会把他气成了这副样子? 还不是那些人背信弃义一个个都不搭理他了,他才会积压了太多的怒和怨,如今被胤禩一激才会发作出来么! 二皇子深觉二福晋完全无法理解他的愁苦,也深觉八贝勒实在是个恶心人的东西,可现在的他毫无还手之力。 二皇子拽紧了衣襟来到桌前,提起笔,思量着给谁写一封信比较好。 本来他是想写给三阿哥的,毕竟三弟那时候信誓旦旦地说,无论他们兄弟俩谁做了皇帝,都会扶持对方一把。 可是笔尖即将触到纸张的时候,二皇子迟疑了下,又把笔给收回。 ……最近老三一直十分活跃地在拉拢朝臣,虽然他没有亲眼看到,但是听着旁人的只字片语也能大概了解到。 不能写给老三。 二皇子捏着笔细细思索。 要不然,写给老四? 大家伙儿都说四阿哥沉稳冷静是个可信的,他以前不信,如今看来好似也就四弟略微靠得住一些了。 而且老四只有一个福晋在身边,说明重情重义。既然能顾念夫妻之情,想必也会顾念着兄弟之情的。 二皇子主意已定,落笔写下“胤禛”二字。 这天天气更加冷了一些,寒风吹得院子生凉。 珞佳凝把瑾瑜的嫁妆置办得差不多了,就让人关了门窗挡住凉气。刚刚吩咐下去后,却听人来禀:“福晋!福晋!西林觉罗家的格格来给福晋请安了!这是拜帖。” 珞佳凝这便意识到是鄂尔泰的女儿来了,忙说:“快去请!” 不多会儿,停在雍王府前的那辆马车中走下来一名少女。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清丽可人。 馥容赶忙过来引了这位小姐到里面去。 虽说是小官人家的女儿,可鄂玉婉行止得体。初见这般宽大巍峨的庭院后,她错愕了片刻。等到一开始的局促不安过后便泰然自若了。 不多会儿,来到了内宅。 鄂玉婉低着头迈步进屋,看到福晋衣角后她福了福身:“见过王妃。”态度不卑不亢。 珞佳凝挺喜欢这姑娘的,知书达理长得也好看,笑着让人给她端了锦杌。 两人寒暄片刻后,珞佳凝遵循当初答应过鄂尔泰的,说道:“你既是来了,我便得多嘴说几句。你这一次当真是疏忽大意了。幸好簪子没落在旁人手里,不然的话,谁知会怎样?往后再不可如此不谨慎了,知道吗?” 鄂玉婉脸颊微红,轻声说道:“我会好好记住王妃的话的。” 语毕,她又略作解释:“其实今日额娘应该跟我一起来见福晋的,只是她前些日子上山礼佛后,回来后病倒了,今日虽已经大好却还是起不来身。额娘让我跟福晋道个谢再道个歉。”说着便起身盈盈一拜。 珞佳凝扶了她在身边坐下,嗔道:“小孩子家,哪里需要那么客气了?你爹也是。该教导的是得教导起来,这动不动就行礼的毛病怎的还教起来了。你可别学他那习惯。” 那天见到鄂尔泰的时候,珞佳凝被鄂尔泰动不动就揖礼的习惯搞得头疼。 即便是在皇上跟前,也没见有谁那么频繁行礼的。 鄂玉婉听到王妃的话后,不由笑了:“额娘也说过阿玛太多礼。阿玛说,礼多人不怪,他官职不高,我们对人客气一些往后也好行事。” 珞佳凝沉默着思量了会儿,点点头:“鄂尔泰这话说的有道理。是我没考虑到你们家的处境,说错了话。” 鄂尔泰如今官职太低,不过是靠着荫封得了个侍卫的小官而已,这样的职务在遍地都是高官的京城确实吃不开。 他这样谨慎的态度,不见得能够高升,倒是可以保家里平稳无恙。 鄂玉婉没想到福晋居然会主动承认错误,不由怔愣,再开口已经是不经意间缓缓说了实话:“……我头一次见到您这样身份的人会……” 话说到一半,她觉得自己唐突了,赶忙脸颊微红地认错:“抱歉,王妃,我一个不小心就会说错话,还望王妃见谅。” 珞佳凝笑道:“什么见谅不见谅的?你本也没说错什么,无需这般紧张。你也不用一口一个‘王妃’了,和旁人一样叫一声‘四福晋’就好。” 珞佳凝觉得这姑娘真不错,性格也讨喜,落落大方,便喊了厨房的人,让他们多加几个菜,留了鄂玉婉在家里用午膳,又吩咐馥容他们:“一会儿把世子爷和小格格小阿哥都叫来,就说家里有客人,让他们一起过来吃席。” 想想鄂玉婉是个女孩子,弘晖个爷们不好直接和她同桌用膳,珞佳凝又改了口:“世子爷自己一桌就行,支个屏风。我带着元寿和晨姐儿和西林觉罗家的格格一桌。” 鄂玉婉深感不好意思,忙站了起来:“王妃抬爱,我本该听从。可是家中有事……” 珞佳凝自然知道她是不好意思留下所以客气着这样说,便道:“王爷每日里忙得很,我吃个饭都孤零零的。晖哥儿用功读书,等闲不来陪着我用膳。晨姐儿和元寿都还小,过来陪我吃饭倒不如说是我陪着他们玩。好不容易你来了,有个陪我说话的好姑娘,我巴不得你能留下吃顿饭。不必客气。” 说罢,她还重重叹了口气。 鄂玉婉被王妃这爽直的性子给逗笑了,也不拿帕子掩口了,直接笑道:“若知道王妃是这样的性子,我之前也不必那样扭捏了。”倒也承认自己刚才故意拘着性子没放开。 “我这人便是这样,喜欢和直来直去的人说话,最不喜欢那弯弯绕特别多的。”珞佳凝说罢,顺口赞道:“你今儿这身衣裳很好看。配色漂亮,花样儿绣得也很精致。” 鄂玉婉这回扑哧笑出了声。 好半晌后,她觉得自己这笑来的太莫名其妙了,不和王妃解释一下不太好,便问:“王妃可曾认出这身衣裳的绣工?” 珞佳凝有了种不好的预感:“难道是我认识的店铺的?” “不仅如此。”鄂玉婉笑弯了眉眼:“这是您的铺子里做的。我慕名而去,专程找的张娘子做的。这花样儿是铺子里的绣娘帮我选的,绣工出自张娘子之手,既是王妃的店铺出来的,自然是非常厉害了。” 珞佳凝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行吧。 所以说,她好不容易夸了半天,结果却夸到了自己头上?!:,, 第167章 第 167 章 午膳开始前,珞佳凝已经派了人去西林觉罗家知会一声,说留了她们家格格来府里用膳。又让馥容跟了去,探望西林觉罗夫人。 鄂玉婉一直懂事地陪着四福晋,半点也不逾矩。 不一会儿,弘晖在书房里念完书打算吃饭了,过来给母亲请安。 两个年轻人见面后互相见礼,弘晖笑着与鄂玉婉说:“往后可别那么迷糊了。这回遇到了我家算是幸运,遇到了旁家再把你首饰卖了,岂不更麻烦。” 鄂玉婉家的经济条件不太好,那根银簪跟着她挺长时间了,熟悉的人家都认得。倘若真被卖出去了还真有些麻烦。 她笑着应了一声,又与四福晋说:“世子爷说话的语气和福晋很像。”说罢,眉眼弯弯朝着弘晖望了一眼。 那眼神很显然是在说,他怎的老气横秋像长辈似的。 弘晖难得被个女孩子给打趣了,脸颊微红,别开脸说:“本就是母子,像也是正常。” 珞佳凝正忙着让人把膳食呈上来,闻言顺口说了一句:“晖哥儿就这臭脾气,比他阿玛还一本正经。有时候我都受不了。” 弘晖急了,喊了一声“额娘”,又不住朝自家娘亲使眼色:“有客人在,您好歹给我留点面子。” 珞佳凝横了他一眼:“臭小子人不大事儿挺多。”而后望向鄂玉婉,两人相视而笑。 “婉姐儿和我坐一桌吧。等会儿我家晨姐儿和元寿来了,咱们这一桌正好热热闹闹的。”珞佳凝说着,让人支了屏风:“晖哥儿自己在屏风那一头,让他自己冷清着去。” 鄂玉婉被这母子俩逗得直笑:“好,都听福晋的。” 这时候饭菜已经上齐,众人便各自落了座。 乳母们忙去把晨姐儿和弘历给抱了过来。 晨姐儿现在四岁多了,挣扎着不让乳母抱,自己迈着小短腿稳稳当当朝这边走。 来到了母亲和哥哥的跟前,她似模似样福了福身:“见过额娘和兄长。”而后乖巧站在一边。 晨姐儿年纪稍长,时常跟着哥哥去张廷玉家玩,经常受到张廷玉的教导,规矩一丝不错十分守礼。 弘历现在一周岁多了,按照这个年代的算法已经两岁多。他活泼得很,虽然不怎么会说话,看到人就激动地吱吱哇哇半天。 乳母抱着弘历,笑着说:“小阿哥可真喜人,一看就是说话很厉害的。” 这个时候,弘历忽然对着鄂玉婉不停地伸手并且不停地晃着,咿咿呀呀朝着鄂玉婉表达什么,一副急得不行的样子。 弘晖忙把弟弟抱过来:“可不能对客人这般无礼,知道吗?” 可是弘历还是扭过身子对着鄂玉婉不住挥着手。 鄂玉婉笑道:“让我来抱一抱小阿哥吧。我家里还有个妹妹,比晨姐儿就大两岁,她小时候我时常抱着,没问题的。” 鄂尔泰如今家中只有鄂玉婉和妹妹两个孩子,都是嫡女。二人和四福晋家里两个大的孩子年纪相仿。 鄂玉婉与弘晖同年,比他小七八个月的样子。而她妹妹则比晨姐儿大两岁。 弘晖犹豫了一下,看弟弟一直想去西林觉罗家格格的怀里,他终是没忍心非要别着弟弟的意思来,把他交给了鄂玉婉抱着。 到了美女姐姐的怀里之后,弘历咯咯笑着,小手一伸,精准抓到了鄂玉婉发辫上系着的丝带。 那是一根粉色丝带,颜色娇艳,颇得女孩子们的喜欢。 珞佳凝心想,弘历去抓鄂玉婉的粉红色发带许是小孩子贪玩的习惯性动作,没多想,只轻叱了他几句让他松手。 小孩儿虽然太过活泼了些,却也乖巧,咿咿呀呀松了手。 乳母接过弘历后,鄂玉婉动了动手,亲自把发辫上的粉色丝带解了下来,递给弘历。 珞佳凝忙说:“这可使不得。小孩子就这脾气,看什么都想要。你若是这次给他了,下次他见到了新奇好玩的东西还得要。” “不过一根带子而已,没什么。”鄂玉婉温和地笑着:“我本来底下也绑了带子,不过是看这丝带和衣裳比较相称,随手拿来绑在发梢的。如今解下来它也不会让辫子松开,无妨。” 看她坚持,珞佳凝就没多说什么。 乳母抱着弘历向鄂玉婉道谢。 一顿饭吃得十分和乐。 午膳后,珞佳凝遣了安福送西林觉罗家的格格回她府上,其他人则各自散了去歇息。 弘晖遥遥望着鄂玉婉离开的方向,等她身影消失了方才离开回到自己书房。 晚上。 胤禛回到府邸后,珞佳凝和他说起来今天西林觉罗家格格来玩的事儿。 胤禛对这家人没什么印象,顺口问了几句话,说起来自己遇到了的另外一件事:“……今儿我下了早朝后遇到二皇子了。” 珞佳凝奇道:“他找你做什么。” 胤禛从怀里摸出来一封信,放到了桌上,示意四福晋看。 珞佳凝大致瞄了几眼。 信写得很工整,满篇都是溢美之词,说什么四弟心善做事儿公正,还说什么四弟从来不结党营私为人正派,把雍亲王里里外外夸得跟朵花儿似的。 珞佳凝看得稀奇:“……他信上写的真是四爷你?我怎么瞧着他像是在赞美佛祖似的。” 她这话说得有趣,胤禛被逗得哈哈大笑,又道:“我看着也像是在赞美佛祖,所以我给你瞧瞧,看你觉得这事儿怎么处理为好。” 说罢,他撩了袍子自顾自坐下,端了杯茶饮着。 珞佳凝一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胸有成竹已经想到了该怎么去处理,不由问道:“四爷既然心里有数了,何苦来问我。你既是想好了该怎么办,不妨和我说一声,我照着做就好。” 这样她就不用费神去想了,多好。 胤禛莞尔,举着茶盏说道:“我就想看看你我夫妻二人到底想的有几分相似。问问你罢了,不用太正式来回答。” 珞佳凝随口说道:“要我看啊,四爷八成会把这个东西交给皇阿玛看,让皇阿玛知道太子的心思,同时让皇阿玛也明白四爷对那个位置无意。” 说到这儿,她语气一顿,有些心虚。却不是因为猜错了而心虚,而是她明知道这家伙想要皇位,她顺口说了“谎话”,方才这样。 胤禛没想到四福晋居然猜到了他的想法,顿时眼睛一亮,起身拉着四福晋到他身边坐着。 “也就你最懂得我的心思了。”胤禛笑着与妻子轻声呢喃:“我原本还想着,还得给你解释一番。如今来看,却是不用的。” 二皇子给他写了这一封信,无非就是希望他可以帮助二皇子重新回到那巅峰的位置。 又或者是,二皇子明白自己已经和那个最高的位置没有缘分了,却好言来拉拢他,盼着他能帮忙铲除异己——比如八阿哥。 无论二皇子是什么目的,总之这个人写了这样一封违心的信,用意都是十分不好的。 胤禛绝对不会相信对方是善意的褒奖。 反正对方不仁了,他自然就也理所当然地不义。 他打算明儿进宫的时候,私底下把东西给皇阿玛,让皇阿玛明白他这一番赤子之心,再让皇阿玛认清二皇子的不安分。 一举两得。 胤禛原本就想着四福晋可能会猜中,所以问她之前已经想好了“万一她猜中后该怎么安排最好”。 如今夫妻俩挨在一起,胤禛便笑着问四福晋:“明日你带着孩子进宫去。你给皇阿玛皇祖母请安,我则和皇阿玛‘顺便’谈论一下这封信的问题,你看如何?” 珞佳凝自然没甚异议。 不过,她也有些自己的担忧:“皇阿玛喜怒无常,有时候他的心情会影响到他的判断力。譬如这一封信。” 这一封信呈到了皇上的跟前,倘若他老人家心情好的话,自然是觉得四阿哥做得对而二皇子别有用心。 但,倘若他老人家心情不好的话,说不定会在认为二皇子别有用心的基础上,还会觉得四阿哥多此一举是有另外的用意。 这种事情,不细想就罢了,越是细想,就越麻烦。 珞佳凝有些犹豫。 胤禛却很笃定:“你带着晖哥儿、晨姐儿和元寿一起去。皇阿玛最喜欢弘晖了,看到他后一定心情好。” 皇上对他们一家人“心情好”了,自然就会朝着偏心他的方向去想问题。那么他便更加安然无恙,而二皇子危矣。 珞佳凝这才知道,自从胤禛想好了要把信交给皇上的同时,就在谋划着让她和孩子们去当助力了。 珞佳凝哭笑不得:“四爷好算计,竟是把我们几个也都算在了里头。” 对此,胤禛是十分自得的:“我知道福晋聪慧机敏,孩子们也乖巧懂事,因此会放心地让福晋来帮忙。倘若福晋是个愚钝的,我都不敢开这个口。” 珞佳凝本来还想反驳他,后来转念想想,居然觉得他说的是大实话。 依着他这样小心谨慎的行事方式,没有万全的把握,还真不会把这种“重任”交给她。 这么一想,她又觉得这家伙好似在夸他了,不由斜了他一眼,轻轻嗤了声,到底是把这事儿给应了下来。 她倒是不介意他“算计”她。 只要他对她说了实话,而且信任她,那么夫妻俩可以同心协力起来没什么不好的。 翌日,略有些阴天。 不过这完全不会影响到雍王府一家子出门的兴致。一大早珞佳凝就让孩子们收拾停当,上了车子一起朝着宫里去。 弘晖在路上还不忘看书,拿着一本书津津有味地读着。 晨姐儿已经略认识一些字了,跟在哥哥身边眼巴巴地看着,有想知道读作什么的字,就会伸出小短手指着询问哥哥。 弘历则手里甩着粉红色的丝带在那边炫耀似的一直摆动。 珞佳凝:…… 他怎的还捏着那个丝带不撒手啊? 静静地看着小儿子好半晌,看他丝毫都没有松开那粉色丝带的迹象,珞佳凝便问乳母:“元寿昨儿一直都在玩这个丝带吗?” “倒也不是一直,但有大半时间是这样的。”乳母恭敬回道:“小阿哥生性顽皮,喜欢这样的小东西也是有的,很正常。” 车子宽敞,珞佳凝带着个孩子和一名乳母,大两小五个人一起挤在车子里坐着。 乳母主要是得帮忙照顾弘历,晨姐儿和弘历都还年纪小,四福晋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多个乳母看顾弘历会好一些。 珞佳凝听后稍稍安心:“他不是一直玩这个就好。”男子汉哪能喜欢女孩儿的东西呢,这不合常理。 两人的对话被弘晖尽数听到了。 弘晖神色淡淡:“他爱玩的话尽管玩就是,往后我可以给弟弟买一堆丝带玩,红的蓝的绿的都有。随便他玩。额娘不用拘着他。” 珞佳凝气呼呼看了自家大儿子一眼。 很好,他和他弟弟两个人兄友弟恭啊,她这个管教儿子的娘亲倒是成了多余的了? 过了段时间后,车子到了宫里缓缓停下,一行人下车朝着乾清宫去。 四阿哥得处理好事务方才能够过来,珞佳凝就先带着孩子们给皇上请安,顺便让皇上他老人家高兴高兴。 谁知进了屋子后,珞佳凝方才发现,太后居然也在。 “哀家来看看皇帝。”太后缓声与四福晋道:“皇帝最近多有劳累,时常头痛体虚,哀家不放心,得过来看看他有没有好好歇息,方才能够放心。” 太后说这番话的时候,只有梁九功一个宫人在身边,方才说了实话与四福晋听。倘若还有旁的宫人在的话,太后是断然不会把话说得如此明白。 康熙帝再怎么强健,也已经是老人了,精力不济,身体也时常出现小问题。 珞佳凝担心地说:“皇阿玛一定要注意休息。” “皇额娘太过担忧孩儿了,朕不过是偶尔出现一次不适地时候,哪里就那么严重了。”康熙帝到底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身体已老,解释几句后朗声笑道:“弘晖最近功课如何了?朕得考考你。”顺便就把话题给带了过去。 弘晖起身揖礼:“请皇祖父提问。” 康熙帝接连问了好些个问题,有的是关于朝政的,有的是关于军事的,还有一些是关于和草原之间关系的。 弘晖一一沉稳作答,有的他还会斟酌好一会儿方才缓缓答出。 康熙帝十分满意。 “晖哥儿愈发长进了,学识渊博,对现在的时事也十分关心。”康熙帝赞赏地说:“而且你说话做事不会莽撞,都得仔细斟酌过后方才说出口,小小年纪极为难得。” 康熙帝笑着拍了拍弘晖肩膀,向身边的太后炫耀:“朕的孙辈里头,晖哥儿是最合朕心意的一个。不说旁的,单他这样稳重干练的性子,就和朕当年一模一样。” 太后笑着打趣:“晖哥儿可比你小时候强多了。你啊,皮猴儿一样,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康熙帝相当开心,哈哈大笑。 一屋子人高高兴兴地说着话,过了许久,午膳都已经摆好了,四阿哥姗姗来迟。 他一进屋就赶紧说道:“望皇阿玛恕罪。儿臣本说很快就要早早过来用午膳的,结果遇到了点事情,忙完了才得闲。” “不妨事不妨事。”康熙帝神色愉悦:“你肯用心办事,先办事再用膳,这是极好的。好习惯不需要改,朕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等你片刻也无妨。” 大家一起用了膳。 太后有些乏了,提前离席回到宁寿宫歇息。 胤禛等到康熙帝用晚膳撤去了膳食后,方才把二皇子给他的那封信拿了出来,呈交给康熙帝,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二皇兄把这封信给儿臣,儿臣惶恐不已,不明白二皇兄这般褒奖拉拢儿臣是何意。还望皇阿玛帮忙一看,指点迷津。” 还没看信地时候,康熙帝便已经很高兴了。 就算他的儿子们都已经成年,就算他的儿子们都已经成才,但,他才是帝王。 胤禛这般做法,十分尊重他,不只是把他当成了敬爱的父亲来看待,更是认真地把他当做了这个国家的统治者来对待。 这让康熙帝觉得相当舒心。 其他儿子,总是有他们自己的想法,总是在虎视眈眈看着他的位置,什么心里话都不和他说,与他渐渐疏远。 唯有老四,一直把他当做父皇也当做帝王,尊重他敬爱他,摆正了自己的位置。 康熙帝褒奖了雍亲王几句后,顺手把信打开,结果越看脸色就越难看。 胤禛悄悄留意着皇上的表情变化,轻声询问:“皇阿玛觉得,儿臣该以什么样的态度给二皇兄回信比较好呢?” 康熙帝冷哼一声,把那封信重重拍到了桌子上。 他在屋子里来回走动了许久,最终叹了口气:“你别搭理胤礽了。这孩子这些天精神不太好,总是会胡思乱想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他的事情,朕心中有数。” 说罢,康熙帝又觉得不会信不妥,这说不定就暴露了老四已经把信给了他的事情,转而道:“胤禛你就回信和他说。多谢他的挂念,旁的不多提就好。” 胤禛作出释然的样子,笑着谢过了皇阿玛,应声说好。 这时候弘历在那边又咿咿呀呀地叫开了。 康熙帝心情大好,亲手把弘历抱了起来笑问:“咱们元寿想要什么东西啊?和皇祖父说,皇祖父给你去拿!” 弘历咯咯笑着,伸出小短手努力揽住康熙帝的脖子,忽然伸头,吧唧一口亲在了康熙帝的脸颊上。 康熙帝愣了愣,继而大悦,笑着和四福晋说:“你这孩子教得好。脾气好性子好,是个爱笑的。”而后,他对着孙儿不住问:“是不是啊,小元寿?” 弘历哼哼唧唧地指着旁边一个东西,示意自己想要。 康熙帝望着那个粉红色纹路的花瓶,有些无奈地说:“这个东西是瓷的,可不能给你。倒不是皇祖父舍不得,而是那东西碎了的话,很容易让咱们小元寿受伤,知道吗?” 周岁一岁多的孩子,能知道什么? 弘历吱吱哇哇地叫着:“要,要。”倒也不乱发脾气,只是一直很坚定地朝着那个花瓶伸出手去。 这时候晨姐儿冒出来一句:“弟弟怎么喜欢粉红色的东西。” 本来珞佳凝还以为是花瓶本身引了弘历的注意,被女儿这么一提醒,她才意识到,有可能是颜色本身吸引了自己的小儿子。 珞佳凝这才想起来,之前他也抓住过鄂玉婉粉红色的发带不松手。 当时还以为他那是随机选取了个感兴趣的东西而已,并不是因为颜色的缘故,所以没多想。 现在看来,这臭小子分明就是瞅准了颜色才快狠准下手的。 珞佳凝顿时目瞪口呆:…… 弘历堂堂男子汉,居然喜欢粉红色???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奇葩审美啊!!! 珞佳凝违心地与晨姐儿说:“你弟弟可能只是喜欢漂亮的东西。” “可是长兄的长剑也很漂亮啊,弟弟却不喜欢,看到了就瘪嘴。”晨姐儿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我觉得弟弟他就是喜欢粉红色,额娘你不用替他辩解。” 这个时候,显然康熙帝也发现了自己这个孙儿喜欢的东西和旁的男孩子不太一样,便指了旁边几株花问他:“元寿喜欢不喜欢这几朵花?” 宫里有专门种植花朵的暖房,乾清宫每日都有鲜花送来。现在皇上指着的,就是几天刚刚送来的十几盆鲜花,有红色的黄色的粉色的各种花朵,争相斗艳十分漂亮。 弘历一下子看准了那盆粉色的花,对着它拍着小手咯咯笑个不停。 康熙帝很高兴他有喜欢的花朵,当即命梁九功把那朵花摘了下来,又让人把上面花株上的毛刺全部剃干净,这才把花儿交给孙子把玩。 珞佳凝安静地望着这一幕,欲哭无泪。 她实在不太放心,悄悄把弘晖叫到身边,言辞恳切:“晖哥儿,答应额娘,你千万稳住自己的审美,千万别被你弟弟给带歪了。知道吗?” 弘晖也发现了弟弟喜欢粉色,倒是不甚在意:“小孩子而已,长大了慢慢改也就好了。额娘不用担心。” 珞佳凝却知道,弘历这臭小子在这种审美的路子上可能一路飞奔越来越无法挽回。 在这一刻,四福晋下定决心。 ——如果可能的话,在四爷登基以后,她得力劝雍正爷让弘晖当太子。毕竟弘晖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十分优秀。 至于弘历…… 罢了。 一个审美出现偏差的皇帝,很可能会引领一股子审美出现问题的歪风。 这孩子就好好当他的闲散王爷吧。 反正他哥哥那么聪明,一定能养得起他。:,, 第168章 第 168 章 冬日里,瑾瑜坐上了去往蒙古的马车,风风光光出嫁。宋格格跪别了雍亲王和王妃后,毅然坐上了后面跟随的马车。 珞佳凝十分感慨:“做母亲的就是这样,无论如何,都是顾念着自己抚养长大的孩子。” 虽说宋格格不是瑾瑜生母,也身份不够成为瑾瑜的额娘,但她对瑾瑜的一片心意便是母亲对孩子的爱意。 胤禛察觉到了福晋把宋格格成为“母亲”不妥,毕竟宋格格的身份实在不够。但他能体会到福晋这番话的感慨知青,想了想后没有纠正她。 珞佳凝和鄂玉婉那次简单见了一面后,她又两次遣了人去西林觉罗府上探望生病的西林觉罗夫人。 可惜西林觉罗夫人一直身子抱恙缠绵病榻。 而珞佳凝身为亲王妃不好对着个六品小官的妻子这样关注,她如果为此特意去探病的话,反而显得蹊跷。 直到年末,双方也没能见面。 在没有母亲引领着拜访雍亲王府感谢王妃的同时,鄂玉婉身份使然不可能攀附权贵来雍亲王府,一来二去的双方也就没了联系。 转眼间到了这一年的除夕家宴。 大皇子被圈禁在府邸不能进宫参宴,二皇子人在咸阳宫以各种借口推了参宴的机会。 原本都以为这样的情况下,大皇子和二皇子府邸里的各人都不会过来了。谁知道,宴席即将开始的时候,有个人影忽然出现在了宴席上。 那便是曾经的太子妃,现在的二皇子妃。 她一来,各位女眷便都主动和她打了招呼。她有的搭理有的不理睬——谁都知道太子被废后,旁人都瞧不起她,她自然也心里明白。 因此这些和她问好的人都不过是虚情假意而已,她不在乎。 但是二皇子妃看到十五福晋的时候,还是微微变了脸色。 一想到往事她就恨得牙痒痒的。 当初她极力推荐自己的亲妹妹嫁给十五阿哥做嫡福晋,结果倒好,那十五阿哥转头就娶了另外一家瓜尔佳家的女儿做嫡福晋。 而且还是二皇子口误造成的。 思及此,二皇子妃一方面恨极了密妃和十五阿哥他们心思缜密,另一方面又恨极了二皇子做事疏忽大意。 两相比较起来,她自己都说不清更恨哪一方了。 谁都没想到,二皇子不过来的情况下二皇子妃会来,因此没有准备她的座位。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二皇子妃,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排她为好。 二皇子妃扭身坐在了一个空位上,也不管那个位置是谁的。 不多会儿。十四福晋来了后,见四周的位置没了自己的,正踌躇疑惑着,便见四嫂遥遥地朝她招手。 她顺势走了过去,轻声细问四嫂:“……这是怎么一回事?怎的还没我的位置了?” 今日皇子们说要聚在一起吃酒,所以他们把桌子三三两两放在了一处凑在一起。 八阿哥和九阿哥十阿哥他们自然是在一道的,四阿哥则和五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十五阿哥以及十六阿哥在一起。 这样一来福晋们的位置也就挨着了。 按理来说,十四福晋的桌子应该是在十三福晋和十五福晋中间的位置,即便不在那儿,也该挨着四福晋才对。 因此她进屋的时候就没让人过来引路,自顾自进来了。 可她左右看看都没了她的去处,这才着急起来,幸好四嫂朝她招手,不然她都不知道该去哪儿了。 四福晋还没说话,一旁的五福晋快言快语帮她解惑:“本来是有你座位的。可有些人自不量力非要抢了你的去,那就没辙了。”说罢朝着二皇子妃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十四福晋见状也就没多说什么了,自行跟着四嫂坐在一桌。 三阿哥本来是打算找七阿哥一起吃酒的。 其他兄弟们各自都找到了相熟的阿哥们凑在一块儿坐着,他左右看看,也没想好能和谁坐一起,索性去找七阿哥。 谁知七阿哥以自己冬天不适腿脚疼了为由,离开了宴席。 三阿哥这就落了单。 他不甘心如今这样子被人忽视下去,要知道,在兄弟们里面,如今老大被圈禁而老二两次被废黜了太子之位,现在就他年纪最大。 更何况他才高八斗,才学在兄弟们里面是拔尖的。而且他能力很足,好几次皇阿玛带着太子去塞外的时候,都是他监国负责朝中大事。 论起来的话,他哪方面都十分抢眼。 而且朝臣们论起他的时候,他没有什么可指摘的地方。 三阿哥觉得自己俨然成了下一个太子,看着这些“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弟弟们,眸中不免带出了几分轻蔑的意味。 “现在你们这般看不上我,日后,则是我看不上你们了。”他讥嘲地环顾四周,觉得这些人都不配和他坐在一起。 是了,不是他进入不了他们的世界中去,而是他们不配。 这样想着,三阿哥的心里到底是舒坦了许多,再望着四周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比周围的弟弟们都高了一头去。 三阿哥看皇阿玛身边最近的那个位置空着,便举步走到了皇阿玛的跟前,高高地扬着声音说道:“皇阿玛,您一个人用膳怕是会太孤单了。不如儿臣陪着您一起?” 说罢,他目光转向了皇上身边唯一的空位。 那个位置本来是太子之位。 康熙帝没料到三阿哥会主动朝着他这边靠过来,甚至还想坐上太子的位置。 刚才康熙帝还在凝视着那个空位,回想往日种种。 曾经二皇子是十分乖巧懂事的,那个时候的胤礽活泼中带着沉稳,做什么事儿都跟个小大人似的。每每陪着他这样坐在家宴首座,脊背都挺得直直的,十分讨人喜欢。 后来胤礽大一些了,依然陪着他坐在这里。他看着胤礽在皇子们朝臣们中间来往自如,不由感叹这个儿子是能够担得起大任的,很有些“后继有人”的满足感。 再后来…… 再后来就是胤礽处处结党营私,又做出来那些个让人不齿的事情,引得他反感了。 现在的胤礽已经活成了他最厌恶的模样,可他还是忍不住一而再地想起来自己身边曾经站着坐着的那个身影。 就在康熙帝沉浸在对曾经的太子的怀念当中时,三阿哥过来的高高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让他脑海中那个身影骤然消失。 康熙帝蓦地愣了愣,抬眼看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说话的是三阿哥。 年纪大了后,他的反应总是比年轻时候要稍微慢一点点,此时也是如此。他怔了一下方才缓缓问道:“胤祉你在说什么?”刚才他沉浸在自己思绪里,没听清楚。 三阿哥看到了皇阿玛眸中的眷恋爱子的温柔情绪,还以为那种情绪是对着他的,愈发自得起来:“皇阿玛,儿臣打算陪着您一起用膳。”说着就打算坐到了那个空位上。 康熙帝没料到胤祉会如此放肆,当时脸色就沉了下来。 三阿哥这般洋洋自得,显得太子之位仿佛是他囊中之物了一般,也使得其他阿哥反感起来。 不等康熙帝出言训斥,十阿哥已经腾地下站起来,拱手说道:“皇阿玛,三哥现在没有桌子可以去,不妨来儿子们这一桌。我们欢迎三哥一起。” 他刚刚说罢,八阿哥也跟着站了起来。 八阿哥扫了眼四阿哥的那一桌,意有所指地说:“十弟说的没错。我们这一桌才寥寥几人而已,只我和九弟十弟在一起。远不如四哥那一桌,十三弟十四弟十五弟十六弟居然都过去了。想必四哥为了拉拢这些弟弟们,费了不少功夫。” 言下之意,他们是三兄弟一起,四阿哥却笼络了那么多弟弟……难说四阿哥为什么需要这样做。 八阿哥的意有所指让康熙帝十分反感。 康熙帝自然知道,十三阿哥十四阿哥跟着四阿哥,那是亲兄弟情意。 至于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因为密妃时常去找德妃玩耍,她的孩子们跟着德妃的孩子们也没什么不对的。 康熙帝觉得这些事儿都是有目共睹的,偏偏老八非要当成了“偌大的罪名”加在四阿哥的头上。 他微微拧眉,不过也没有斥责八阿哥,只顺着八阿哥十阿哥的意思说了:“既然他们热情邀请你过去,胤祉,不妨你就去跟着老八他们那一桌吧。” 三阿哥的脸色顿时难堪起来。 本来他是打算用坐在皇阿玛身边来作为一个表示,让旁人看到皇阿玛对他的重视的。谁曾想,皇阿玛居然没让他待在身边。 三阿哥深感脸上挂不住,却还是强笑着:“可是,儿臣怕皇阿玛自己一个人太过孤单……” “哦,这样啊。”康熙帝虎目扫视屋内,最终视线落在了某个晚辈的身上:“既然如此,晖哥儿过来,陪皇祖父一起坐坐。” 弘晖正逗着弘历玩呢,冷不防被康熙帝点了名,忙把弘历交给了乳母带着,他则快步走到了康熙帝身边,行礼过后坐在了太子空出的那个位置上。 众人大惊。 就连八阿哥都十分愕然,康熙帝居然没叫了某个儿子到身侧的尊位用餐,反而叫了个皇孙到身侧。 要知道,以前挨着皇上坐的那个位置,是太子的专座。 如今太子之位虚着而弘晖坐了上去,这不由得旁人不去多想。 屋子里霎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在暗自揣测着皇上这样做的心思和用意。 三阿哥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十分好看。他朝着康熙帝匆匆行了个礼:“那儿子先行告退了。” 说罢,他不甘不愿地来到了八阿哥的这一桌,却不屑于坐在这儿,而是冷哼一声出了屋子。 只是三阿哥再怎么想表达自己的不满,再怎么甩手出去,也不敢违抗了皇上的命令。 在外头吹了一炷香的冷风后,他意识到自己如果不去八阿哥那一桌坐下的话,恐怕明儿就得有人参一本,说他“不从圣旨违抗皇上命令”了。 最终三阿哥还是不甘不愿地回到了宴席上,来到八阿哥这一桌,慢吞吞坐了下来。 十阿哥轻嗤了声,斜着眼睛看他,声音不高不低地嘟囔着:“装什么高洁。有本事就别回来啊。” 三阿哥砰地下把筷子摔到了桌子上,起身就要离开。 八阿哥忙拉住他,温声说:“老十脾气不好,暴躁得很,哥哥你莫要和他一个不懂事的计较。”说着朝老十使了个眼色。 老十很听八阿哥的话,见状朝着三阿哥拱了拱手:“弟弟不对,给三哥赔不是了。” 三阿哥这才勉为其难地继续坐下去。 屋里的人对于康熙帝的这个选择议论纷纷。 也不知道从哪个桌上的哪个人那边传出来了消息,说这般瞧着弘晖得了皇上的喜欢后,四阿哥那边一定是有戏了。 此种言辞居然很快就在众人之中传播开来,加入这个话题的人越来越多,都认为四阿哥这边是真有可能了,望向四福晋的目光有的是嫉妒,有的则是祝福。 珞佳凝听着周围的议论声,觉得这样不妥,就把孩子们拜托给了身边几位相熟的福晋后,她找了四阿哥来说这事儿。 “晖哥儿这般受人关注终究不好。”珞佳凝把周围的风言风语告诉了四阿哥后,轻声说:“四爷有没有办法让人把晖哥儿带下来?倘若再让晖哥儿继续在太子的位置上坐着,等到宴席结束后,指不定京城人会怎么说起来咱们家呢。” 胤禛刚才一直在和兄弟们吃酒,而身边那些伺候的人都在屋子外头候着。他四周都是亲近的兄弟,倒是没有听到风言风语。 现在听了福晋的一番话后,他也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妥当。 这番言辞一定是有人故意传出来的。 因为弘晖不过是个孩子而已,皇上即便是立太子,也不至于会立到孙辈的头上去,这是明眼人都知道的。 能够参宴的都是皇亲国戚,谁也不傻,即便是不怎么聪明的八福晋,都不至于会觉得皇上叫晖哥儿过去就是想立晖哥儿或者是他当太子了。 那么这种言论是怎么出来的?必然是有心人刻意布置。 这番言论,即便现在只是在宴席上当做玩笑话说说,可下了宴席还指不定会怎么样。到时候京城大街小巷都传遍的话,少不得会传到皇阿玛耳中惹了他老人家厌烦。 胤禛之前一直那么隐忍低调,就是想着在最合适的时候再重拳出击,决不能早早被人发现了他的心思,免得后患无穷。 可现在弘晖坐到了皇上身边后,众人已经开始就这个事情讨论开来,很有点让他的苦心布置毁于一旦的苗头。 胤禛握了握四福晋的手:“我刚才也想过了,晖哥儿这样贸然上去不好,只是没想到有人居然用孩子来拉我入泥潭。你放心,我一会儿就解决此事。” 说罢,胤禛朝着十三阿哥如此吩咐了一番。 十三阿哥会意。 他一直偷偷观察着皇上那边的情形,瞅准了梁九功出去拿东西的功夫,就也拎了个酒壶出了屋子。 不一会儿,梁九功拿着皇上让他去取过来的大氅回来的时候,便在院子里头恰好碰到了十三阿哥。 他看十三阿哥脸颊红扑扑的,忙问:“哟,十三爷,您这是醉了吗?要不要奴才扶了您回屋?”说着就把手里的大氅交给了小徒弟捧着。 十三阿哥酒量甚好,脸上即便是显得好似醉了,其实人还清醒的。 但他故意装作醉了的样子,口齿含糊着说:“我没醉,我没醉。嗝。我就、就是听着十哥他们向我道喜,我吓到了,出来醒醒酒。” “道喜?道什么喜啊?”梁九功顺势问。 十三阿哥:“他们说,说晖哥儿这样坐在了太子的位置上,想必皇阿玛就要立四哥为太子了。我说不能啊,四哥没想过做太子。十哥十分肯定地说,一定是四哥没错。我这就吓到了,赶紧出来醒醒酒,生怕自己醉了听错。” 梁九功的神色微变:“十阿哥他们这么说的?” “……对啊。”十三阿哥歪着头望向梁九功:“我还没和四哥说呢。我要不要和四哥说一声?” “还是别了。”梁九功赔着笑:“十三爷您这会儿醉了,别随便说话与四爷听。您先醒醒酒。奴才这得去给皇上送衣裳去。” 说罢让个小太监扶了十三阿哥,他则赶紧捧着大氅脚步匆匆进了屋。 梁九功进屋后,十三阿哥为了不让自己的“醉态”暴露,索性在院子里又绕了一圈,混说了一会儿和太子之位无关的胡话才又进去。 只是进屋后,他“醉眼朦胧”地看了八阿哥他们一眼,唇角闪过一丝微笑。 四哥真真好计谋。 这样一来的话,不光是四哥的嫌疑被洗脱了,连带着还把老八那伙人给拖下水,一举两得,甚好。 十三阿哥落座的时候,正好看到梁九功与皇上说完话又后退站到了一旁。 康熙帝思量着梁公公告诉他的那些言辞,本来还挺高兴的脸色忽然又沉了下来。 他知道,梁九功从来不会随意污蔑皇子皇孙。梁九功既是说“四爷家的世子爷留在这儿恐怕会让人误会四爷”,便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而这个风言风语一定是把老四和弘晖说得很不好听。 康熙帝眸色微冷,他知道这个时候若是继续询问梁九功的话,怕是能引出来不少难听的字句,反而让老四和弘晖陷入被动局面。 与其这样,倒不如他自己主动让孩子们离开这个“被议论”的地方。 康熙帝快速思索着,高声与弘晖说:“晖哥儿先回到四福晋那边去把。胤祉,你过来陪朕喝几杯。” 康熙帝决定,索性把三阿哥叫到了自己身边帮助老四他们挡一挡风波算了。 ——反正胤祉自己也想得到兄弟们的“关注”,那就让他一次性受关注个够! 只要那些人的坏心思别都放在弘晖的身上就可以了。 于是等三阿哥过来后,康熙帝指了那个位置,看也不看他一眼,只说让他坐下。 三阿哥喜不自胜。 他高声说着“多谢皇阿玛”,又朝着八阿哥那一桌挑衅地望了过去,施施然在那个位置上坐下。 弘晖刚才用过的东西还没完全撤走,周围的宫人正忙碌着收拾。 三阿哥却不在意。他抬手拂过这个桌子,心中已经在想着自己做上太子后的种种了。 虽然没有明说,他的表情已经证实了他的心中在想着什么。 看到三阿哥这副模样,康熙帝心里只觉得厌烦。 好在刚才和弘晖一起,他已经基本上吃饱了。让三阿哥在太子这个位置上多坐了会儿后,康熙帝就起身离开了屋子。 宴席过后,每个人的表情都十分精彩。表面的微笑下面,藏着的是完全不同的心思。 回去的路上。 八阿哥难得地上了八福晋的马车,和她坐在了一起。 八福晋十分欢喜,有些激动地过去握八阿哥的手:“八爷的手怎的这样冷?我给你暖暖。”说着就要用自己的手包裹住他的大手。 之前宴席的时候,她都没能和八阿哥一起在一桌,这让她十分空虚寂寞。 要知道,八阿哥现在已经对她很冷淡了,基本上都在侧福晋那边待着,甚至不去她的房里。 她本想着宴席可以和八阿哥在一起,结果宴席上爷们自在一处没有她过去的份儿,她连晚宴都没吃饱,只在那边难受了。 现在能和八阿哥同坐一个车子,怎让她不欢喜? 八福晋虽然眉眼欣喜。 可是,八阿哥十分不耐烦地抽出自己的手:“别说这个了,先说说你这不靠谱的做事方式吧。你看今日老四凭着弘晖都能博得了皇阿玛的欢心,而我,什么都没有!这事儿你怎么看?” 八福晋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觉得心也和这手似的,喃喃说:“我什么怎么看。” 八阿哥忍不住怨怪八福晋:“你总不让我纳妾,总说别人的府里太吵了还是我们府里好。如今呢?单就儿子这一项,我都输给老四他们了!他们有那么多的孩子可以在皇阿玛跟前争宠,我没有!” 他如今只一个孩儿,皇阿玛还不是特别喜欢。 他想,如果孩子多的话,说不定总有一个能得了皇阿玛的心意。那样也算是他的一大助力了。 八福晋本来就委屈得很,现在被他这样一训斥,顿时脾气上来了:“你总说老四老四。你也不看看四哥对四嫂有多好!四嫂连续生了那么多个,还不是因为四哥独宠她一个?你呢?你做到什么了?” 八阿哥哈地笑了一声,也不故作温文尔雅的模样了:“我一开始也是在你房里的把?可结果呢?你自己一个都生不出来,还说我?你若肯让我多纳几个妾室,若肯不打骂府里的女人,何至于现在我府上人丁单薄?” “只我一个怎么生!”八福晋看他这个样子,也不怕被车夫听到了,扯着嗓子嘶喊:“我夜夜独守空房,只有我一个人,你让我怎么生!” 八阿哥气得不行,扬手一巴掌朝她扇了过去,也不喊停车子了,直接跳了下去。 八福晋捂着脸颊一脸的不敢置信。 夫妻俩不欢而散。 另一边。 珞佳凝和四阿哥带着几个孩子,坐了同一辆车一起回家。 今日孩子们都过得很开心,晨姐儿吃得小肚子鼓鼓的,而弘历则因为长相可爱,被一群堂姐堂兄围着,叽叽喳喳逗个不停。 弘历咯咯笑了一个晚上,如今累了,正在胤禛的怀里沉沉睡着——因为夫妻俩人都在车上,一起照顾孩子照顾得来,就没让乳母上这辆车子。 胤禛抱着小儿子,看着坐在一旁的沉稳的大儿子,十分的心满意足,又忍不住提起了之前的那个话题:“说起来,晖哥儿到了议亲的年龄。福晋有没有相中的人家?” 珞佳凝看晨姐儿瞌睡了,就把晨姐儿搂在怀里让她睡,有些犹豫地说:“我和皇祖母还有母妃商量过这个问题,还没拿定主意。有不少人家的女儿都挺合适,具体哪个最合适,如今没个定论。” 如今车子里只有自家人,胤禛就也不转弯抹角了,直截了当地问:“说说看有哪些。”顺便也让儿子听听,看看他的意见。 父子俩都是男人,不用直接说,单看儿子的表情,他都能看出来儿子更中意哪一个。 如今他和四福晋伉俪情深,深知有个情投意合的妻子的重要性,自然也希望儿子可以娶到自己心爱的佳人。 这样也有利于往后的家庭和睦。 家里和睦了,他才能放开手干大事,把那个位置彻底谋划到手。 珞佳凝并不清楚四阿哥的这些小心思。 她望着怀里睡着的女儿,缓缓地把太后和德妃向她列举过的那些合适的人家一一讲了出来。 胤禛看弘晖自始至终对这些人家的女儿没有任何表情,索性扭头问他:“晖哥儿有什么想法?” 弘晖正故作镇定地眼观鼻鼻观心地静坐着,冷不防被父亲问了这么一下,愣了愣:“什么……什么想法?” “你可有想娶的嫡福晋?”胤禛微笑着对儿子说:“莫要紧张。我不过随口问问,看你额娘有没有漏了的哪家女儿,问你一声。须知这选王府世子妃不是小事,我也顺便看看你能想起来哪些人。” 弘晖咬着牙半晌没吭声,许久后,方才慢吞吞说:“儿子倒是也记得还有几家。”他一一列举了几个后,最后才道:“……还有西林觉罗家鄂尔泰大人家的女儿。” 胤禛见弘晖对那西林觉罗家的格格赞赏有加,说起她的时候眸中有光,不由心里有了数。 回到家后,他问起四福晋,要不要和西林觉罗家结亲。 珞佳凝已经把弘历和晨姐儿都交给乳母去照顾了。此时屋子里只有他们夫妻俩。 听到四阿哥的话后,珞佳凝横了他一眼:“你乐意?” 鄂尔泰以后会是朝中重臣没错,可现在他不显山不露水的,只不过是个六品小官而已。把女儿嫁给亲王实在太过高攀了。 倒不是珞佳凝自己不喜欢鄂玉婉。而是她下意识地觉得,四阿哥身为亲王,不可能给儿子娶一个小官的女儿做嫡福晋。 胤禛却有自己的主意。 其他阿哥都想借着孩子们的亲事拉拢更多朝中重臣,使得皇上十分反感。 倘若他反其道而行之,给儿子娶一个很平常的姑娘做福晋,反而会让皇上高看一眼,确认他真的对那个龙椅没什么想法。 鄂尔泰其人,他在之前四福晋去西林觉罗家的时候就打听过,那是个很正值儒雅的人。对妻子很好,没有妾室。 如今妻子缠绵病榻,他竟是好几次告假照顾病重的妻子。 这样的夫妻和睦之下,养大的女儿肯定也很有爱心。 更何况西林觉罗家的那个女孩儿他也听福晋说起来过,很懂事守礼,不比世家大族的女儿教养差,甚至还比很多人家的女儿教养更好。 雍亲王府继承人的嫡福晋,有貌有才有教养,很足够。 至于见识不够多,没关系,往后嫁过来后有四福晋带着她学习,慢慢也就上手了。 可珞佳凝却还有旁的需要顾及的点。 “四爷的这个想法,我知道了,便会朝着这个方向使劲儿。”珞佳凝道:“只是那姑娘旁的本事我还不知晓,需得仔细看看。” 最重要的是,珞佳凝心里清楚,弘历和弘晖的嫡福晋,总有一个会成为将来的皇后的。 如今看来的话,弘晖的嫡福晋成为皇后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不光是弘晖的能力出众,而且皇上和四阿哥也都十分欣赏他,他成为储君的希望最大。 既然如此,她总得找一个能够“把府邸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女子给弘晖做嫡福晋才好。须知若要母仪天下,首先得能管好自己府里的事儿。 小家都看顾不好没那个能力的话,何以母仪天下。 胤禛目前来说也没有肯定下来一定要让西林觉罗家的女儿做儿子嫡福晋,只不过看儿子喜欢那个女儿,所以提一句。 他知道四福晋办事素来稳妥,就颔首笑道:“此事就拜托福晋来看顾着了。倘若她合适的话我们再议后面的事情。” 珞佳凝这便应了下来。 恰好如今正是过年的时期,大臣们来来往往是十分正常平凡的事情。 珞佳凝就想着要不要趁着这个时间去西林觉罗家走一趟,顺便看看鄂玉婉的母亲是个什么性子的。 就在她打算好了这一切,准备正月十二十三的时候就过去时,这一天却是忽然出现了意外状况。 正月十日的那一天,刚刚过了晌午正是旁人午歇的时辰。弘晖慌慌张张跑回了家来,跌跌撞撞跑进了四福晋的屋里。 珞佳凝收拾好了本打算睡一会儿,被儿子这急切慌张的样子给吓了一跳,忙问:“晖哥儿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不急不急,慢慢说。”又让人端了茶来给他,让他缓一缓。 弘晖一向沉稳冷静,很有他父亲的风范,极少有这样慌张到失态的地步。 珞佳凝生怕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又不想儿子在大事发生的时候失了分寸,方才没有急着让他赶紧说,而是让他先冷静一下。 弘晖略喝了两口温茶后,倒是缓过来了,忙道:“额娘,额娘。鄂玉婉的额娘病重,眼看着都不行了。怎么办?怎么办?我们可以帮到她们吗?” 珞佳凝没想到居然是这种事情。 乍一听到那位夫人病了,她也很急,但是依然沉着地问:“你先说说是个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她又是怎么个病法儿的。” “儿子平时偶尔去那边看看。”弘晖吞吞吐吐说着,耳根泛红:“就……偷偷看,旁人都不知道,鄂玉婉他们也不知道。今日儿子看他们府上有家丁急急忙忙出来,很慌张,就顺口问了句。” 说到这儿,弘晖忙补充道:“儿子记得额娘的教诲,没有说起来自己的身份,只说是我父亲与鄂尔泰大人同朝为官,所以想来新年拜访,不料看到府邸上好似有事,就多嘴问一声。那家丁就把他们夫人病重眼看着要不行了的事儿,告诉了儿子。又说大过年的请不到大夫,这才慌里慌张。” 珞佳凝看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十分清晰了,忙叫了安福过来,吩咐他去西林觉罗府上走一趟:“你熟悉京城的各个药铺,想想看哪个大夫是京城人士不用回老家过年的,过去找找。寻个好的大夫过去给西林觉罗夫人诊脉。记住,莫要让外人知道你是雍亲王府的,只让鄂尔泰他们一家知道你身份就行。” 说罢,珞佳凝又让人拿了钱袋过来,满满当当一袋子银锞子都塞到了安福怀中:“需要使银子的时候,你就垫上。让他们不要着急银钱的事儿,先把人救回来再说。” 安福一一仔细听完后记了下来,领命而去。 弘晖这才放心了少许,却还是担忧得很;“也不知道他们府里是个什么情形。想必这个年,是过不完整了。” 如今还没出了新年,西林觉罗夫人的病情就骤然加重了,后面这几天他们一家定然是要提心吊胆过不舒坦的。 珞佳凝斜了臭小子一眼,冷哼道:“哟,这么关心他们家。为什么啊?” 她明知故问。 而弘晖一向聪颖,也猜到了母亲在明知故问,顿时脸颊红了起来,嗫喏着说:“……也没什么。就,觉得,嗯,晨姐儿挺喜欢那个婉姐姐的,我便偶尔过去看看,然后知道有事,只能来找额娘了。” 臭小子不说实话,珞佳凝翻了个白眼不搭理他。 弘晖忙拉住母亲的衣袖,苦苦哀求:“额娘,我们要不要去西林觉罗家看看?瞧一瞧那夫人到底病成了什么样子。”顺便看看那个姑娘到底急成了什么样子。 珞佳凝点头后,仔细想想,复又摇头。 “我们是要去看看,但不是现在。”珞佳凝道:“如今我们过去不太方便,只让安福拿了银子每日去瞧瞧就好。我真要去探望的话,还得等出了年。” 她不去在正月里探望生病的西林觉罗夫人,一是顾忌着现在鄂尔泰和四阿哥并不熟悉,贸贸然在新年期间过去探病,好似显得两家十分熟悉似的,那就很容易让人认为四阿哥悄悄结党营私了。 不然的话,堂堂雍亲王妃何至于在新年期间不顾忌讳去探望一个小小六品官的夫人? 难道四阿哥和那个六品官私下里又往来? 二来,她也怕康熙帝生气。 康熙帝年轻时候倒还罢了,年纪大了后,有些事儿十分忌讳。 倘若她在这个喜庆的时候非要去探望一个没有丝毫关系的小官夫人,怕康熙帝厌烦她多事非要把“病气”带到皇家来。 为了夫君和儿子着想,她也不能这样冒失去做这件事。 因此,即便儿子心急火燎的,她还是等到正月十五过后,这个新年彻底过去了,方才拿了探望病人的许多药材来到了西林觉罗家。 一大早,弘晖早早就起来了,不住来母亲的院子里询问。 “好了吗可以走了吗?” “额娘,您不打扮也很好看了,我们赶紧去吧。” “再不去就日上三竿了……额娘如今可以走了么?” 在他催了十几次后,珞佳凝终是不耐烦了,气道:“你若是读书有如今的一半努力上进,我也就不用操心了。不过是去探望病人而已,急什么?你若是赶早了,人家家里还没给病人吃完早膳吃完药呢,我们去了反而耽误事!” 其实珞佳凝前面那些话说得违心。 弘晖虽然年纪大了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可他从来没有耽误过自己的课业。 从小到大他都十分用功努力,这才使得他如此优秀,被皇宫里教习的先生们一致交口称赞。 如今他即便是有了自己挂念的人,该学习的时候也丝毫都没有分心过。 不过,珞佳凝后面说的那些也都是实打实的话。 往年敏妃活着的时候,她同在宫里时常早早过去探望。 病人早晨经常醒来的晚,醒了后慢慢用膳而后吃药,等到一切都收拾齐整了也得是快中午了。 去早了反而不好。 弘晖一开始没有考虑到这些,被母亲呵斥后,冷静稍许,便发现母亲说的没错,不由赧然:“一切听额娘的。” 等到珞佳凝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她方才上了马车,带着儿子去西林觉罗家探望。 如胤禛一样,今儿鄂尔泰也一大早就去了上朝,不在家中。 门房的人通禀过后,转回来与珞佳凝道:“王妃和世子爷请稍等。我们大格格马上过来。”说的便是鄂玉婉。 西林觉罗家现在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且鄂尔泰没有妾室,福晋病倒后,大女儿鄂玉婉就负责起了家中的所有事务。 因为家境不太好,没有请太多的家丁,鄂玉婉现在里里外外很多事情都忙得脱不开身。 弘晖忙说:“不急不急,你们格格先忙就是。我们如今也没甚要紧事,等会儿不要紧的。” 珞佳凝笑盈盈地看了他一眼,眸中意味分明。 弘晖有些不好意思,扭头望向了旁边的窗口。 不多会儿,鄂玉婉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 和上一次相见的时候相比较起来,她现在鬓发微乱,衣袖卷到了手腕上,钗环也有些凌乱,看着好似收拾得不太齐整的样子。 但珞佳凝和弘晖都明白,这说明这个女孩儿是亲自在照顾母亲,所以才会是这般样子。 珞佳凝对这个姑娘登时就满意了七八分。 弘晖一颗心都在女孩儿身上,不敢明目张胆去看,生怕坏了她的名声。只能偶尔偷眼去看,目光所及都是痴痴的。 可惜的是,从始至终,鄂玉婉的满腹心思都放在了雍王妃的身上,完全没有去注意跟在雍王妃身边的温雅少年。 “王妃,额娘现在倒是衣衫整齐可以见客,只她头发还没梳好,需得我过去给她梳一梳。” 即便是要去母亲屋子里照看一会儿了,鄂玉婉也没有留意到世子爷,只是和王妃说:“王妃见谅,我得离开片刻,烦请王妃略等会儿。”说罢,得了雍王妃的同意后,她就急急出了屋子。 很显然,她压根就忘了屋里还有弘晖这个人。 弘晖满心失落地低着头。 珞佳凝却觉得十分地解气。她斜斜地睨了眼自家臭小子,心里那是相当的幸灾乐祸。 让你小子再为了那点儿小心思吃不好睡不好的…… 人姑娘压根没看上你! 活该!!!:,, 第169章 第 169 章 西林觉罗夫人面容憔悴,躺在床上靠着靠枕,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勉强笑着迎接客人。 “劳烦王妃特意跑这一趟了。”西林觉罗夫人掩着胸口,苍白泛着黑紫的嘴唇轻轻开合:“可惜我这身子愈发不好了,倒是不能起身迎接。” 说罢,她强撑着想要坐起来,挣扎不已。 珞佳凝知道,鄂玉婉这般温柔谦和的性子,必然是西林觉罗夫人平日教导有方的关系。她生怕西林觉罗夫人再顾及礼数而乱动,忙赶紧过去把人扶着倚靠在靠枕上躺好。 “你何苦这样注重礼数?”珞佳凝好生劝慰:“如今我和婉姐儿算是相熟了,既然如此,我来看看你也是应当。不必如此客气。” 西林觉罗夫人看雍王妃站在她的床边,忙让鄂玉婉给王妃端了锦杌过来坐着,又道:“王妃仁爱,可我们身为臣子也不能逾矩。” 这个时候,一名十一二岁的少女跑到了门口,脆生生说:“额娘!您就听王妃的吧!姐姐说过,王妃人可好了。既然如此,您病着就先躺好了再说!” 伴随着说话声,小姑娘急慌慌跑到了屋子里头,坐在床边拉了西林觉罗夫人的手,趴伏在床边:“额娘,你感觉好一点了吗?姐姐说过,王妃是有大福气的。我想,王妃一定会把福气带给您的。” “柔姐儿别这样。”鄂玉婉轻喝道:“客人在此,你别太过莽撞。向王妃请安了吗?” 鄂玉柔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给福晋行礼了,赶忙站起来,又恭敬福了福身。 珞佳凝笑道:“你不必如此客气。我不过正好经过这里,顺便看看夫人。”又问西林觉罗夫人:“您这几日饮食怎样?” 大人们说着话的功夫,弘晖一直在悄悄去看鄂玉婉。 鄂玉婉一心在母亲的身上,哪里会去注意这个大小伙子在做什么? 她拉着妹妹鄂玉柔细细叮嘱:“一会儿你去厨里看看熬的粥好了没,额娘现在不思饮食,早晨吃的不多,怕是等会儿会饿。若是粥还没好,你催一催。若是好了,你让人暂且把粥温着,免得凉透。等会儿额娘若是饿了,即刻可以吃上热粥。” 鄂玉柔也是个十分懂事的孩子,只是性子跳脱了些做事不稳重。但凡她能为娘亲做的事儿,她绝对不会推三阻四。 她听了姐姐的安排,连声应下,赶忙跑去厨房那边。 鄂玉婉看着妹妹那急急慌慌的模样,忍不住站在门口扬声叮嘱:“你慢着点!别摔着了!” “没问题。”鄂玉柔远远地回答:“姐你放心好了。” 鄂玉婉不放心地站在门口朝妹妹张望着。若不是她还得照顾母亲,她就亲自过去一趟了,也省得现在这般两边操心。 鄂玉婉正遥遥地望着时,旁边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你不必如此忧虑。她担心夫人的心情不必你少,定然会尽心去做好这件事。她已经长大了,更何况你们额娘正在病中,她也在努力做好事情。你合该把她当成个大人来看。” 鄂玉婉愣了愣方才缓过神来,意识到和她说话的是王府世子爷。 她忙退后两步距离他再远一点,福了福身:“多谢世子爷教诲,臣女记住了。” 弘晖看着她恭恭敬敬的模样,再看她因为忙碌在大冷天里额头上还出了的一层薄汗,于是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回到了屋里。 又过了些时候,珞佳凝想着不好耽误病人歇息,别过了西林觉罗家众人,坐车回到雍王府。 珞佳凝回到府中,想着西林觉罗夫人的病,不由叹息:“好好的一个人,病了这些时候,竟是现出这般的境况……恐怕很难治好。” 她若是没看错的话,西林觉罗夫人这般的样子,很像是心脏不好的模样。如果真是如此,依着现在的医疗技术,很难把西林觉罗夫人给治好。 无论如何,尽人事听天命了。 珞佳凝时不时遣了安福他们去西林觉罗府上帮衬一下,却又不能去得太频繁,免得被有心人看到了再说三道四。 二月份的时候,珞佳凝如常去宫里请安。 弘晖现在已经开始跟着办差了,只是还没有正式让他入职,不过是跟着父亲和叔父们学习一下。 晨姐儿现在大了,被爹娘丢给了张廷玉启蒙教导着。 而弘历已经虚岁两岁多,正是活泼好玩的时候。 珞佳凝就带了弘历进宫去给长辈们请安,顺便让弘历和太后、德妃增进一下感情——大家都很喜欢这个活泼好动的小子,每每他去了,都欢声笑语一片。 这次珞佳凝把弘历带了去后,先是去给康熙帝请了安。 “你来得倒是巧。”康熙帝说道:“今儿七公主和七驸马也来了,你们姑嫂正好许久没有相聚了,趁今天好好聚聚。德妃一早就带了她去给太后请安,你直接去宁寿宫便是。” 听闻七公主来了,珞佳凝高兴得很,应了一声谢过皇阿玛后,直接去往太后宫中。刚到宁寿宫的院子里,还没来得及进屋,就听屋里传来了一阵阵欢欣雀跃的声音: “真的吗?” “这可是真的?已经确定了?” “等会儿让太医来也瞧瞧!这种好事,需得和皇上说一声才行!” 珞佳凝进屋就笑:“不知在高兴些什么?说来听听,我也要跟着开心一下才行。” 弘历跟着在旁边拍手笑闹:“高兴高兴。” 太后见了弘历那张小脸儿就喜欢得不行,张开手抱了抱他,欣喜地与四福晋说:“又重了!小孩子就这样,一天一个样儿。正是长个子的时候。” 珞佳凝应声后,让乳母接了弘历抱怀里照顾着。太后到底是年纪大了,即便想要照顾孩子,却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能让老人家累着。 德妃在旁边笑着说:“小七有了!这下子,我们总算是放心了!” 珞佳凝这才知道,刚才大家开心的竟是七公主已经有了身孕的事情,不由欢喜地过去,握住了七公主的手:“如今你总算是心愿得偿了。” 五公主一直没有怀孕,而七公主前几年跟着七驸马一起回了桐城老家守孝,也一直没能怀孕。 这事儿是她们姐妹两个心头的巨石。 去年夏日里七公主跟着张家兄弟回京之后,夫妻俩一直盼着有个孩儿。现在怀孕了,真是可喜可贺。 七公主脸颊微红,拉了四嫂的手轻声地说:“本来我还怕自己身体不好,不能有孕。如今有了喜讯,总算是松了口气。” 德妃也是感叹:“可不是。你们姐妹俩一直都没消息,真是急坏了我。好在你现在已经是苦尽甘来,有了自己的孩儿。等下太医过来后,给你把把脉再开几副方子,吃些药安安胎。” 太后却不是特别赞同:“现在初时需要安胎什么?调理好了就成。等怀孕三四个月的时候再吃也不迟。” 德妃笑道:“是我疏忽了,总想着好不容易有的孩子要珍惜,却忘了她年轻力壮是受得住的。听皇额娘的,让她好生凭着自己的本事把胎坐稳了再考虑其他。” 太后年纪大了,不喜欢动不动就吃药,所以有此一说。 德妃心里有数就也没有驳斥她老人家。 七公主却是指了四福晋笑道:“有四嫂在,我还怕甚?四嫂生的孩儿各个都聪明伶俐,也没见吃过多少药。我记得当初四嫂怀胎的时候说过,重在食补,少吃药,这样孩子一样长得好。” 恰在这个时候,弘历拍着小手嚷嚷:“好,好!” 他这样活泼机灵,惹得屋里人一阵阵欢笑。 太后想起来七公主刚刚来的时候,好似有甚旁的话要讲,便问:“孩子,你之前还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因为身孕的事情一打岔,哀家倒是忘记问了。” “是驸马的事儿。”七公主和七驸马感情极好,提起自家夫君来不免有些脸颊微红:“他素来勤奋,这些年一直没有落下课业。今年下半年的秋闱,他打算参加。我想着他既是决定好了,我也该来和皇祖母说一声,让您老人家也跟着高兴高兴。” 太后听了,果然十分欣喜:“年轻人在这个时候是该奋斗奋斗。老张家满门清贵,张廷瓒和张廷玉都是功课很好,做事也很好的。” 想到已经过世的张廷瓒,太后不免惋惜一番,又道:“如今张廷璐愈发奋进,很有他两个哥哥的干劲儿。很好。哀家喜欢这样的好孩子。” “可是就怕中不了。”七公主为难地说:“驸马以前也曾经参加秋闱,结果落败。现在他虽然读书比以往更多也更优秀了,却面对秋闱还是紧张得很,总觉得自己中不了,不会像哥哥们那般厉害。” “瞎说什么呢。”德妃笑道:“你紧张什么。一定可以中的,必然能中!” 弘历突然又拍着小手叫嚷开来:“中!中!” 谁也不知道他怎么两次都忽然冒出来了话,而且一次比一次吉利。 德妃大喜,抱过来弘历吧唧亲了几口:“咱们元寿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就知道说吉祥话。”顺手把自己的镯子摘了给弘历戴上。 一屋子人高高兴兴说了许久的话,又一起用了膳,这才各自离去。 回去的路上。 珞佳凝与七公主许久不见,同乘了一辆车子出了宫。 七公主看周围没了旁人,就与四嫂说悄悄话:“我怀孕的这事儿,还是四嫂与五姐姐‘不经意间’提起来几句好了。我不方便和她直说。” “这是怎么了?”珞佳凝奇道。 这姐妹俩是亲姐妹,同是德妃的女儿,感情一向很好。 从小到大,七公主有什么话都和五公主直说。而五公主,也是妹妹但凡有事就肯定冲在最前头的。 没道理说现在七公主有了喜讯却遮遮掩掩不肯告诉五公主的理儿,其中一定有什么蹊跷。所以珞佳凝方才这样问了出来。 七公主有些为难,低着头艰难开了口:“我上次去见到五姐姐的时候,她还拉着我的手哭诉说我们姐妹俩都那么命苦,同命相连竟是都无法有孕。我和她一起大哭了一场。现在我先有了身孕,总觉得对她不住,好似抛下了她一个人痛苦着,而我独自在这边开心着……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总之觉得十分抱歉。” 珞佳凝心中了然。 姐妹俩感情太好了,所以互相之间都会顾及着对方的感受。 七公主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身孕,自然是要以己度人,想到了五公主至今没有身孕的痛楚,心里就也难过得很。 “这你放心。”珞佳凝道:“芷筠她只会替你高兴,不会觉得你有‘背叛’她的意思的。” 不过,七公主在这个立场上也确实不好开口,珞佳凝又道:“既然如此,我替你与她说上一说。之后你再见她,就没这样尴尬了。” “多谢四嫂了。”七公主诚恳地向四嫂道谢。 七公主怀孕的消息在宫里不胫而走后,大部分人都是欢欣的,可有的人在欢欣的同时又生出了些其他的情绪来。 譬如五公主。 五公主素来疼爱妹妹,自然是为妹妹而高兴的,但她同时也确实十分难过,因为她的这种难受的情绪不知道该向谁倾诉为好了。 就在五公主在府里坐立不安的时候,门房的人来禀,说雍亲王妃到了,前来拜访公主。 “快快去请!”五公主忙用帕子擦干了眼角的泪痕,开开心心拎着裙摆跑到了院子外头,远远地出去迎接四嫂。 看到四嫂的身影后,一向稳重端庄的五公主也忍不住欢欣雀跃起来:“四嫂可是大忙人,今儿怎的想到了来我这里?我还思量着过几日去给四嫂请安的,如今倒好,你先一步来了我这儿。”十分自然地挽了嫂嫂的手臂。 在五公主还没出嫁之前,她就和四嫂很亲近了,现在两人都有各自府里的事情忙个不停,却也不会影响到彼此的感情。 珞佳凝小声问她:“我是觉得,七妹妹有孕的事儿许是传出来了,便来看看你。我知道你肯定替七妹妹高兴,但我也知道,你一定不太好受。” 五公主轻轻点头后,沉默不语半晌。 等到了院子里,她和四嫂一起进了屋子里,而后关上门,方才卸下来伪装的微笑,难受地叹了口气。 “谁不想有自己的孩儿呢。哪怕是个女孩儿也好,我和夫君两人也能把她宠上了天。”五公主轻轻摇头:“可惜我子女缘浅薄,没有那个福分,到现在肚子都毫无动静。” 珞佳凝询问道:“驸马是个怎么样的意思?” 在他们这些外人看来,舜安颜是很疼爱五公主的,真是连她一个头发丝儿都舍不得累着。 但婚姻这种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看的只是表象而已,她不确定五公主和五驸马的感情是不是真的好到了那个地步。 听嫂嫂说起来自家夫君,五公主的脸颊上飞起红晕:“他自然是好的。不然我也不会那样盼着给他生个孩儿了。” 其实,身为公主不一定要亲自为驸马诞下孩儿的。毕竟公主贵为皇上女儿,不必和寻常人家的女子那般受委屈。 可是五公主和五驸马的感情极好,而五驸马为了五公主也是一个妾室都没有纳。这样一来的话,五公主若是没有子嗣,就代表着五驸马这一脉绝了后。 这是五公主不只是身为妻子而难过的点,即便是身为爱人,她也替自己的夫君觉得委屈。 想着想着,五公主又沉沉叹了口气。 珞佳凝看妹妹这般难过,心里也难受得紧,轻声询问:“驸马是个什么想法?倘若没有孩子的话,你们进宫的时候少不得要被宫里的长辈们问起来。总得有个说辞才好。” 五公主听了四福晋的话,便明白四嫂这是暗中提醒她了。 想必四嫂是听到德妃娘娘或者是太后娘娘念叨起她和五驸马子嗣一事,生怕她下次进宫的时候被人问起来而毫无防备,因此特意说一声。 五公主仔细想了一会儿,再次摇头:“我不知道怎么办。走一步算一步吧。对了,过段时间就到晖哥儿的生辰宴了吧?听说皇阿玛要给他在宫里办个小宴席?” “皇阿玛好似是这么说过,我觉得不一定。”珞佳凝奇道:“你怎的想起来这个了。” 五公主苦笑:“晖哥儿生辰宴,身为姑姑我一定带着他姑父一起出席宴席。到时候,我和五驸马少不得要被皇祖母她们念叨了。想必四嫂担心的那个‘被长辈问及’的事情,就会发生在晖哥儿生辰宴上。” 珞佳凝沉吟半晌,发现她说得确实有道理,不免跟着她一起叹息。 五公主是由太后亲自教养长大的,而五驸马又是太后选中了的孙女婿人选,说起最关心五公主的,自然是太后她老人家和德妃娘娘了。 过了一两个月,到了弘晖的生辰。 康熙帝极其喜欢这个孙儿,做主在宫里摆宴给这孩子庆祝。不只是和弘晖同辈的孙儿受到了邀请,宫里各位主子们也尽可以参加。 当然了,如果诸位皇子不嫌给侄儿过生辰降低自己身份的话,康熙帝也十分欢迎儿子们过来参宴。 毕竟是为了热闹一下,人多了才有意思。 那天是个大晴天,宫外的皇子皇孙们陆陆续续来到了宫里。一时间,各个御花园里都响起了欢声笑语,气氛逐渐热烈起来。 弘晖今日穿了身靛蓝色的袍子,端的是温润如玉沉稳练达,任谁看了之后都忍不住赞一声:“果真是个好儿郎。” 太后见到了这样优秀的重孙,不免欢喜:“晖哥儿真是长大了,都那么高了。想你皇祖父当年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得比你现在矮半个头。” 康熙帝正在一旁吃果子呢,闻言不由得苦笑:“皇额娘,莫要揭儿子的短。您喜欢晖哥儿赞他就是,何苦拉了儿子过来给他助威。” 一屋子的人就都哈哈大笑。 宜妃拿着帕子半遮着口,笑得眉眼弯弯:“若说咱们这边有谁的孩子最得皇上的心意,非四爷府上的弘晖莫属了。其他人的儿子没一个能被皇上这般瞧上眼的。” 虽然她是在笑,可笑意未达眼底,可见他对于皇上的“偏心”多有怨怼。 弘晖忙起身拱手:“宜妃娘娘言重了。我不过是运气好,才得了皇祖父赏下这个宴席。本来皇祖父便打算宴请大家聚一聚,巧的是我的生辰正好在这个时间,就顺道用上了。” “都是顺道,怎的九阿哥三阿哥不见得能顺道一下?”宜妃回怼了句。 弘晖知道和不讲理的宜妃没什么可说的,闻言笑笑,也不多说什么,自顾自朝外头行去:“母妃和爹娘叔父姑姑们都还没来。我得出去迎一迎。”不多会儿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宁寿宫外头。 康熙帝见状,撂下了手里吃了一半的果子,拧眉望向宜妃:“大好的日子你说的什么话。今日晖哥儿生辰宴,合该以晖哥儿为主。你在这个时候闹什么脾气。” 多年以前,宜妃是康熙帝最宠爱的妃子。 任凭她在后宫里头闹出怎么样的风浪,康熙帝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放过她的全都放过了。 可是,伴随着岁月的流逝,康熙帝愈发发现德妃才真的算得上是后宫里清醒而又美丽的存在。 ——容貌自然不必多说,那是极好的。 更何况,德妃温柔娴静,教导的孩子们都十分懂礼守规矩从来不逾矩半分。往来应对的时候,大方得体,从来都不会耍小脾气。 说一句过火的话,德妃这个性子,做皇后都使得了,远不是宜妃这样年纪大了还和小时候一样任性的人可以比的。 这些年,康熙帝身边的美人不断,他却依然心里向着永和宫和永和宫诸人,这与永和宫众人的秉性良善有很大关系。 反观翊坤宫,在宜妃的教导下越来越走偏。 不光是九阿哥一心扑在了八阿哥身上,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还有那远嫁草原而后难产而亡的八公主,也性格偏激,年少时做下了诸多错事依然不知悔改。 在这样的情景下,康熙帝对宜妃的忍耐力越来越小,而对她的厌烦之意越来越明显。 今日是弘晖的生辰,康熙帝自己都舍不得在今天训斥这个孙儿一句重话,偏偏宜妃夹枪带棒的来了这么一回,倒是显得尖酸刻薄了许多。 康熙帝不由得扪心自问——年轻时候怎么会喜欢宜妃的?就贪图她年轻貌美么? 一个果子因为对方挑拨的话语而变得索然无味,康熙帝让梁九功把东西撤了下去,又扬声询问:“永和宫的人都来了么?怎的一个个都没到齐呢,害得朕好等。” 虽然他表面上是用了怨怪的语气,实际上,他是真心盼着永和宫那些孩子们赶快来的。所以他的心里其实是疼爱那些孩子的。 偏偏宜妃这个时候依然没看清楚行事,冷笑道:“德妃这些年愈发长进了,和密妃交好,连带着让十五阿哥十六阿哥都跟了她的孩子交好,如今真真横行霸道起来,连皇上的邀约都敢迟到。” 康熙帝的脸色就这样沉了下来。 太后也有些看不过去了,不想重孙的生辰宴变得这样充满了冷嘲热讽,于是道:“宜妃你就少说几句。今儿弘晖生辰你不知道?非要这个时候使小性子。你又不是十一二岁的孩子了,怎的还和晖哥儿他们开始置气。” 宜妃一听这话,顿时干哭起来:“老祖宗可是烦了我了?也是,我如今年老色衰,可比不得那些刚入宫的新人了!”说罢,起身扭了身子就走。 一般来说,太后这样好脾气的都会挽留她两句,而后她就顺势留下来。 谁知这一次太后一声没吭。 宜妃拉不下脸回来,只能依着刚才的话语径直走了出去。 等到她的身影消失之后,太后不由朝着康熙帝抱怨几句:“看看,这就是差距。宜妃自己不行,养出来的孩子各个不顶用。德妃品行端正对得起这个‘德’字,养出来的孩子便乖巧懂事许多。” 康熙帝赞同地点点头:“不仅如此。老九还整日里跟在老八的后头,分明是眼睛被蒙蔽住了,看不清谁好谁坏。” 一提起这个,太后就气得不行:“当年老九还没出宫立府的时候,谁对他最好?还不是老四媳妇儿!四福晋把他当亲弟弟一般疼爱着,有什么事儿都帮他遮着掩着。他倒好!白眼狼!回头就跟了老八,丝毫都不顾及老四和老四媳妇儿当年对他的情意!” 康熙帝喟叹着轻轻摇头。 现在弘晖和宜妃都出去了,其他人又都在御花园先玩着,屋里只他们母子俩在。 太后便问:“恕我多嘴问一句。立储的事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康熙帝闻言,眸光闪了闪,笑着反问:“皇额娘觉得如何是好?” “让谁当都行,别拉我们四阿哥蹚这个浑水!”太后板着脸说:“老四和老四媳妇儿这些年已经够难的了,兄弟妯娌一个个的针对他们,还难为他们一片仁心地照顾着。他们受苦那么久,如今好不容易闲散下来,可不能让他们再累着。” 康熙帝笑出了声:“好,好,儿子都听皇额娘的。” 他心里却道,这说明四阿哥和四福晋即便是得了太后的宠爱,也没有在太后跟前争一个立储君的机会。 说明老四和四福晋二人是真实的心善,不是装的。 太后悄悄细观康熙帝的神色,暗中却是另外一番思量。 她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她自己心里最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若她一味地褒奖老四,说不得还会让他在心里忌惮老四,反而会害得老四再没有了那个机会。 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说不定会有更大胜算。 太后细细思量着,脸上带着笑,心里却在轻轻叹息——身为皇祖母,她已经尽力了。 只希望老四一家人争气一些,别让她白费了这一番的谋划才好。 晌午时分,人都陆续到齐。 午宴正式开始。 永和宫的几个人自然而然地聚在了一起,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弘晖作为今天的小寿星,和康熙帝、太后、德妃他们同坐在了一个桌子上。 本来康熙帝和太后是要另外设立单桌的,可康熙帝看现在春暖花开,御花园景色极好,就决定在御花园里摆桌子。 因为不能分开太多桌,不然坐不下。他就做主和太后他们同在一桌了。 宜妃看在眼里气在心里,却又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恨恨地绞着手里的帕子。 不多久,宜妃看到了八福晋进入御花园,忙招手把她叫过来:“……你和老八最近怎么样?胤禟呢?怎么不见他来。” 说起这个,宜妃自己也恨得牙痒痒的。 她的儿子不来找她,她想知道儿子的具体下落,还得问老八。 真正是身为母亲的都咽不下这口气。 偏偏她还得忍着,不然以八福晋的脾气,肯定不和她说为什么九阿哥今日没来。 八福晋眼睛四处搜寻着八阿哥的身影,看八阿哥跟着十阿哥在一个角落里坐了下去,而且那一桌都是爷们,她无法进入。 八福晋惋惜地沉了脸,语气生硬地回答宜妃:“我也不知道九弟为什么不来。他平时只和八贝勒亲近,甚少与我说话。” 宜妃有些自得:“胤禟虽然话不多,却很守礼,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要我说,他不和嫂子亲近这一点是对的。不像有些人,吃里扒外不懂得珍惜。” 宜妃若有所指的是太子。 太子就是和五侧福晋搞在了一起,惹了康熙帝大怒的。 八福晋却是没想到宜妃说的具体是什么,眼睛死死盯着八阿哥那一桌,顺口回道:“要我说,九弟也有些忘恩负义。四福晋对他那么好,四福晋家的世子过生辰,他都不肯来一下。还不如我家八爷重情义了。” 宜妃气得眼斜鼻子歪。 八福晋没留意到姑母的表情怎样,自顾自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了。 八福晋自己过得不如意,又前些日子被八阿哥冷眼相对了那么久,不免心烦气躁。 她知道八阿哥怨她不肯给他纳妾,又怨她对府里的女人太过于苛责,说来说去都还是因为了子嗣的关系。 八福晋的脾气就是这样,她如果不好过了,别人就也别想好过。 眼看着八阿哥因为这些事儿而嘲讽她,她便瞅准了永和宫众人,想着嘲讽回去。 那时候不是弘晖得了皇上的另眼相看而让八阿哥羡慕的么?那她就朝着永和宫其他人去怼,让永和宫众人不好过。 这样一来,八阿哥看她为他出了气,想必今天会到她房里来。 八福晋以自己的思维模式而思考着问题,见到五公主和五驸马也来了,不由高声笑问:“听说七公主已经有了身孕,而五公主丝毫都没有动静。不知道如今五驸马是个什么想法?” 这话一出来,满院子皆安静了下来。 谁都没想到,八福晋会在这个时候故意找不自在,故意触人霉头。 舜安颜身后将五公主护在身后,拧眉望向八福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有话大可以私下里讲,没必要这样在晖哥儿宴席上来这一套。” 八福晋一直在用眼角余光注意着八阿哥那边。 见八阿哥放下筷子朝着她看过来了,八福晋不免欣喜,扬声说道:“不知道五驸马现在的状况,是打算过继嗣子,还是说纳妾生子?无论是哪一个选择,都还不错。若需要指点指点的话,我可以为你出一些主意。” 听了八福晋这番话,八阿哥顿时觉得颜面荡然无存。 八阿哥大跨着步子走了过来,拽着八福晋往外走。 八福晋见他难得肯理他了,又使起了小性子,说什么也不肯走,还趁机喊道:“八爷你这是作甚?若想哄我回去,可没那么容易!” “你闭嘴吧!”八阿哥忍无可忍,低声吼道:“你还嫌在皇阿玛跟前丢脸丢得不够?” 八福晋之前满腹心思都在八阿哥身上,完全没注意到其他人。 听了八阿哥的话,她顺势朝着康熙帝望了过去,果不其然,皇上的脸色差得很,阴沉沉的像是要滴下墨来。 八福晋后怕地缩了缩脖子。 不过,五驸马舜安颜听了八福晋的话后,却是不怒反笑。 “让诸位见笑了,我家的私事,竟是被放到晖哥儿的宴席上来说,这是我始料未及的。”舜安颜朗声道:“幸好我对此事早已有了决断,倒也不怵在这个时候讲给大家听。” 五公主脸热得发烫,拽了拽他袖子,小小声说:“我们先吃饭吧。别在这个时候和人多说什么了。” 舜安颜握着她的手,给了她个安抚的微笑,而后环顾四周,微笑道:“我决定好了。一不过继嗣子,二不纳妾。一切顺其自然。” 周围响起了窃窃私语声。 要知道,舜安颜的身份地位在京城的公子哥儿里面算得上是顶尖的。身份从高到低来算的话,除去皇子们之外,再往下便是轮到他了。 可就这样一位,如今公然说出来没孩子也不要紧的话……别说是男人们了,就连女子们,也不由得为他这个决定而感到震撼。 五公主被众人的目光刮得浑身难受,低着头红着脸想要去座位上坐下。 舜安颜坚定地握着她的手,与众人道:“我决定了,过段时间就和五公主一起游山玩水去。” 他伸手一指,遥遥望着天边的白云:“我大清幅员辽阔,风景秀美。我愿意陪着公主踏遍这大好河山,夫妻俩一起享受着人生最好的时光。她是我最在意的人,有她陪伴的话,这路上的景色一定极为好看。” 谁也没想到,五驸马会放弃了子嗣的同时,还愿意余生和公主一起到各处游历。 这种洒然而又无所顾忌的决定,是许多人想都不敢想的。 五公主也没想到五驸马能够为了她做到这个份上,不由眸中含泪,怔怔地望着舜安颜,久久不肯挪开目光。 舜安颜低头朝她笑笑,在所有人或是惊异或是艳羡的目光中,拉着她的手带着她回到了座位上。 本来舜安颜是要和张廷璐他们在一桌的,只不过是要先送了妻子落座后再过去。 现在他为了安抚妻子不太稳定的情绪,暂且在旁边坐了下来,握着妻子的手温声细语着。 珞佳凝刚刚去给太后和德妃请了安,正打算回到座位上,谁知半途中竟是遥遥看到了五驸马表白五公主的那一幕。 珞佳凝见状也是心里大为震撼,不由感叹:“五公主和五驸马的感情是真的好。” 在这个时代里,一个男人,身为长子嫡孙,可以抛下世俗的眼光,选择和心爱的女子一起游山玩水,宁愿不要孩子也不肯纳妾,这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更何况舜安颜一表人才,身为世族大家佟佳家的孩子,即便是成了亲也有不少闺阁少女趋之若鹜,很多还是名门贵女。 可他丝毫都不放在眼里,一颗心独独放在了五公主的身上。 这可真正算得上是神仙眷侣了。 珞佳凝感慨万千地望着那一对夫妻俩,想着五公主能够得此夫婿,也算是否极泰来。当年那个丫鬟的药没能夺了五公主的性命去,她便有了属于自己的忠贞不二的感情。 四福晋在这边为了妹妹妹夫而心中触动的时候。 四阿哥悄摸摸来寻了四福晋,把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后,却有些不高兴了。 “你怎的倒是羡慕起旁人来了?”胤禛拉住四福晋的手,语气大为不悦:“舜安颜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一个嘴巴两只眼,也没比旁人多什么。” 珞佳凝目光还在自家五妹妹五妹夫身上,顺口不解地说:“……啊?” 这臭老四在说什么。 胤禛看看四周没有旁人,便对着四福晋小声哼哼唧唧:“我对你不好么?虽不至于像舜安颜那般一个妾室都没有,却也尽了力,这些年都没纳妾,只对你好。你犯不着去羡慕五妹妹吧?” 再说了,他们都有了好几个乖巧孩子了,不必那夫妻俩更强许多么。 胤禛越想越痛心疾首,握着四福晋的手都忍不住加重了力道。 珞佳凝好不容易把目光调转过来,一脸震惊地望向自家夫君。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敢情这位雍亲王正在暗自伤心呐?因为她多看了五公主和五驸马一会儿,就以为她在羡慕他们?? ……好吧她确实挺喜欢他们神仙眷侣的感情的…… 可是说实话,她和胤禛已经老夫老妻了,孩子都有了好几个。 为了这个事儿而难过,真就犯不着吧?!:,, 第170章 第 170 章 舜安颜的动作很快。 在弘晖生辰过了十几天后,他和五公主已经整理好行装准备出发了。 五公主进宫来给各位亲人道别的时候,哭成了泪人。但是,即便她在哭着,可心情却是欢欣雀跃的,期盼着与夫君同游天地间的那种畅快。 “母妃,不是我说,驸马这次真的是不容易。”五公主拉着德妃的手,啜泣着说:“他知道佟佳家的人对我颇有怨言,还总是想塞人到我们这一房来,为了护着我也为了不让我听那些腌臜话,特意带我走的。” 想到夫君的好,她心中自然高兴。 可是面对着疼爱自己的皇祖母和母妃,她又难过得很。 太后在旁叹息着说:“你们且去吧。若是有不顺心的,回来就是。”说着拿起帕子偷偷擦眼泪。 德妃也是又难过又欣慰,难过的是女儿即将远行,欣慰的是驸马没选错知道疼爱公主。 “你们记得来信。”德妃说完这句就哽咽了。 太后和德妃都十分疼爱五公主,只可惜五公主走的那一天,她们两人无法出宫,只能让四福晋替她们好好送五公主夫妻俩一程。 直到五公主他们启程的那一天,全京城的人才知道五驸马不是随口说说而已,真的是要带着五公主去游遍天下。 认识的人里有许多来为他们送行的,夫妻俩都一一谢过。 珞佳凝骑马送他们俩出城。 到了城郊十里亭外,终是要道别了,五公主拉着七公主的手哭个不停,不住叮嘱妹妹许多事情。 珞佳凝则把五驸马喊到了一旁:“想必佟大人斥责过你吧?” 虽然舜安颜没有抱怨过,但是珞佳凝光想想,就能知道佟国维怒叱他的时候那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了。就算其他人,也想必是差不多的表情。 舜安颜叹息了声,复又展颜而笑:“家里长辈自然是颇有怨言的。但是,我既然娶了芷筠,就得对她负责到底。她贵为公主肯下嫁于我,已经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了。我断然不能让她在京城的风言风语里暗自伤神。” 说罢,他回头朝着妻子望了一眼,眸中深情遮也遮不住:“再说我和她都是喜欢悠然自得的性子。人生短短几十年,能和心爱的人走遍山川河流,那可是极其幸福的事情。四嫂又何必为我们而担心呢。” 珞佳凝见状,释然笑笑:“原来妹夫想得这样透彻,倒是我思维局限了。也好。祝你们一路顺风。另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信与我说。” 讲着的功夫,她顺手塞了个厚厚的信封到舜安颜的怀里。 舜安颜到底是世家出身,接手的好东西不知凡几。 他一下子就捏出来里头这大小应该是银票,而且信封塞得满满的,想必里头有很大的数额。 刚才还镇定自若的他,瞬间表情不自然起来,手忙脚乱把这个东西还给四福晋:“嫂嫂何至于这样!” 珞佳凝不动声色把东西又塞给他,淡淡道:“我不怕你吃苦,却怕我亲妹妹吃苦。你们这一路过去,想必有不少用钱的地方。你自己有的钱数量有限,你家里可以帮助你的也有限。这些你都拿着,若你们游历时间长了,我会隔上一两年给你们送一些过去。” 舜安颜急道:“可是……” “我说了,我这是为了我妹妹生活安逸一些,特意给你们的。”珞佳凝笑道:“你不知道我是兄弟姊妹里面最有钱的么?连皇阿玛都赞赏我会做生意。你还怕我缺银子?” 这个时候四阿哥走了过来。 他虽然不知道刚才福晋和驸马说了什么,但是,他看到了那个信封。 昨儿晚上福晋把银票塞进信封的时候,已经把打算都告诉了他,所以他知道里头有多少银子也知道为什么舜安颜不肯接受。 说实话,胤禛真的是佩服四福晋。 很多细处他都无法替家人们考虑到,可是,她会考虑到。 比如这一次。 四福晋边往里面塞满银票,边和他念叨,雇车子要花钱,吃饭要花钱,游山玩水如果兴之所至了写字画画这些都要花钱。 不仅如此,到了一处地方总得住店吧?贵一些的店家就收拾得好,便宜一些的店里说不定又发霉又潮气,住着都得起疹子…… 四福晋和他细数完这些后,把信口封好,特意和他说,不准他反对。 她是想让妹妹过得舒心一点,所以他这个做哥哥的不许嫌她乱花钱——而且这些钱都是她赚的,他本也管不着。 看着洋洋得意的四福晋,胤禛心中十分感慨。 有这样的贤惠善良妻子在,真的是他最大的幸福了。 “拿着吧。”如今看着舜安颜难得手足无措的样子,胤禛含笑道:“你四嫂就没把你们夫妻俩当外人。你不拿着的话,她担心你们一路上吃不好睡不好,想必晚上都无法安眠。你别嫌她给的少就行。” 舜安颜苦笑道:“四哥你明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就收着。”珞佳凝说罢,轻声念叨:“帮我照顾好五妹妹。”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她依依不舍之情顿显无遗。 舜安颜忙敛容认真回答:“四嫂放心,我一定会的。”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珞佳凝他们最终目送着那夫妻俩坐车远去。 七公主刚开始还努力憋着,只小声啜泣没敢哭得太大声,生怕姐姐担心她。等到那个车子再也看不到踪影后,她才嚎啕大哭,扑在张廷璐的怀里难掩伤感。 她这才知道,当初她跟着夫君回家乡守孝的时候,姐姐是多么担心地送别了她的。 如今她长大了,方才体会到这种至亲离别的滋味。 五公主离开京城之后,七公主着实消沉了好一段日子。不过她现在怀着孕,为了孩子着想,她努力抛下那些沉重的想法,让自己变得开心一些。 转眼到了夏日。 某天胤禛回来的时候,带给四福晋一个消息——西林觉罗夫人恐怕不行了,估计去世也就这一两天的事儿。 珞佳凝闻言大惊:“前些天看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这话倒不是她瞎说。 她一直在派人帮忙照顾着西林觉罗夫人,没事儿的时候就会让人去看看她怎么样了,顺带着请大夫,添置一些药材。 为此,鄂尔泰一家感激不尽,鄂玉婉还亲手做了好几样手帕之类的小东西,送给珞佳凝。 只不过这孩子很有分寸,知道四福晋是悄悄在照顾她们的,就让安福他们帮忙把做好的东西带到雍王府来,没有亲自贸然前来拜访。 如此一来,珞佳凝就更喜欢这个识大体的姑娘了。 “说是回天乏术,救不回了。”胤禛叹息道:“我也派了个可靠的太医过去,就今早。听说她身子实在亏损严重,没几个时辰好活。” 珞佳凝愣了好半晌,猛地站起来,说了句:“我去看看。” 不过走了两步后,不等胤禛去拉她,她自己已经清醒过来:“……还是不必了。”又缓缓坐了回去。 现在西林觉罗一家一定为夫人的事儿而悲痛不已,既然是无力挽回的局面了,她一个外人过去只会让那家人更加增添痛苦。 在为亲人悲伤的同时,他们还得分神应付她这个外人。 与其这样给对方增添许多麻烦,倒不如过几天,等到消息传出来,可以正式去悼念的时候再说了。 珞佳凝长叹了口气,有些无力地揉了揉眉心。 胤禛拉着她的手轻声宽慰:“我知你很难过。可现在确实不是最好的过去的时机,不是吗?” 珞佳凝轻轻颔首,心中却很哀伤。 想到那个即将没了母亲的孩子,身为三个孩子的母亲,她的心里很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 西林觉罗夫人的死讯在第二天传到了雍亲王府。 珞佳凝望着报信儿的小厮,让人赏了他一些银子,又命安福送他回西林觉罗府,顺便让安福带上了一些银两。 给过世的人置办丧礼需要不少银子,不过西林觉罗家的亲朋好友不多,这些足够办得体体面面了。 堂堂王妃自然是不好亲自过去吊唁的,不过珞佳凝遣了儿子过去。身为王府世子,弘晖前去吊唁没什么不妥当。 去了之后的那天下午回来,弘晖急急忙忙跑到了母亲的院子。那么稳重第一个人,在院子里大声呼喊:“额娘!额娘!” 珞佳凝正在查看铺子里的账簿呢,闻言匆匆忙忙出来,气道:“大呼小叫什么。稳一点不行么。”又低头朝着账簿继续翻看。 她偷偷瞄了儿子几眼,发现他神色里哀伤中透着隐隐的喜悦,便知道今日他过去这一趟,让鄂玉婉对他印象好了不少。 ……或许,也不一定能好了不少,最起码是让鄂玉婉记住他了? 果然,弘晖坐下后自顾自念叨起来:“我去了后,依着礼数走了一趟。又拜见了西林觉罗大人。大人他温和谦恭,十分随和。想来他女儿的性子是随了他的。鄂玉柔活泼可爱,今日也没了精神,哭成了泪人。鄂玉婉她、她倒是看上去神色如常,但明显十分悲痛,谢我前去的时候声音都是哑的。” 弘晖本来因为鄂玉婉记住了他而开心了一下下,却也只是一下下而已。 女孩儿的母亲去世,难过得无法自拔,他看在眼里也替她难受得紧。 想到当时的情形,弘晖眉宇间的喜色已经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浓浓愁绪:“额娘,都说生离死别最是痛苦。之前与五姑姑拜别的时候,我觉得心里虽然难过,却还不至于痛不欲生。今儿看到了鄂玉婉的模样,当真是……额娘,我觉得生离还是好的,最起码还有见的机会。死别才是真正难受得连话也说不出了。” 他是个少年郎,没有经历过真正的亲人过世的伤痛,故而此时此刻方才有这种的体会。 珞佳凝拍了拍他肩膀,叹道:“有时候生离也很痛苦。你觉得和五姑姑道别不是特别难受,是因为她现在还好好的。也许过段日子你们就又能够相见了。有时候人的生离痛苦,是因为一辈子再也见不到的。” 弘晖闻言,愣了许久:“都活着也见不到?” “嗯。”珞佳凝说着,缓缓坐下:“你十三叔当年有个亲妹妹,虽然感情不深,却也是一个娘生的。后来他妹妹嫁去了蒙古,两人算是生离吧,那些年只偶尔见了一两面。再后来,这个妹妹难产死了,他连妹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前去蒙古处理手续之事的也不是他,而是九弟。这算是你十三叔的极大遗憾了。” 当然,珞佳凝也知道自己举的这个例子不见得合适。 可对于从小长在皇宫和王府的世子爷来说,举一个身边亲人的例子或许能够多少体会得到。 弘晖想到那个洒脱的十三爷,再想想十三爷会伤心难过的样子,略微明白了些,又有些似懂非懂。 几日后。 这天晚上,等四阿哥回来后,四福晋过去帮他把官服脱了下来,又和他商量着。 “这几日西林觉罗家的人会少一些了,我想着,得去看看。”珞佳凝十分不放心:“那孩子一个人忙碌着终究艰难,我身为长辈,总得多去看顾一下才好。” 鄂尔泰祖父倒是官职颇高,到了父亲这一辈的时候,已然大不如前。后来他家中遭遇变故亲人不在了,如今西林觉罗家在京城也没什么至亲在。 更何况他没有妾室,所有的事情都没什么人帮衬着来,一切琐事就都得靠鄂玉婉才行了。 西林觉罗府邸再怎么小,那也是一家人的事儿,林林总总加起来可不少。 鄂玉婉一个小姑娘,需得把家中事务大大小小都捡起来操持着,一定十分辛苦。 最关键的是,既然他们雍王府有心想把人家姑娘娶过来,她这个做婆婆的就得多去帮衬着点。 他们雍王府的儿媳妇是用来疼爱的,不能这样让那孩子自己一个人肩挑着那么多的痛苦和困难。 前面几天人多就罢了,她遣了弘晖过去代表雍王府就可以。 现在是后续处理杂事的时间,她去看看情况顺便搭手帮一帮没什么不好的。 胤禛轻轻颔首:“你自己看着办。这些事儿我处理的不如你好,你来安排就行了。” 珞佳凝顺势应了下来。 这时候,胤禛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侧头对四福晋说:“对了,你去西林觉罗家的时候,带上晨姐儿。晨姐儿总听晖哥儿说起来那个‘婉姐姐’,但是又见不到人,总和我哭闹。我拗不过她,答应下一次一定让她去见婉姐姐。明儿你若去的话,就带上她吧。” 珞佳凝有些犹豫:“那家正在办白事,她一个小孩子跟去能行吗。” “就让她去吧。反正初初办白事的那些日子已经过去了,现在去的话也没什么不好的。”胤禛连连叹气:“再说了,晨姐儿已经嚷嚷许多次要见婉姐姐了,若再见不成的话,她八成会以为我这个阿玛说话不算数。” 珞佳凝闻言,不由大大的翻了个白眼。 胤禛是妥妥的女儿奴,但凡女儿要做的事情,他基本上就没有不答应的。 之前他还说那家办白事的期间不过去的好,免得冲撞了什么,对孩子不利。 这不,今天就变了卦。 果然想让爹爹改口的话,就得靠女儿使力。 珞佳凝一个不小心,翻白眼的时候的神情太到位了,让胤禛瞬间捉了个正着。 他哭笑不得:“你平时和我念叨什么的时候,我不是更偏心你的吗?但凡你和晨姐儿有冲突,我也都帮你。如今我宠她一回,倒是被你捉住了。” 珞佳凝便笑:“四爷自己变了卦还不许人说了么。” 胤禛只能无奈地连连叹气。 第二天一大早,珞佳凝就坐车出了门。 依然是那个偏僻的小路偏僻的屋子,只是本就冷清灰败的地方,如今大门挂了白后更显萧瑟。 安福上前叩门。 不多会儿,门房的出来,见是雍王妃直接迎了进去。 “我们格格说了,但凡王妃来,就不必通禀,直接请进去到厅里坐着。”门房的人好生解释道:“格格最近颇为憔悴,许是无法前来见您,还望王妃恕罪。” 这样宽厚温和的家里,就连门房的人都十分懂礼规矩。 珞佳凝让安福给了他几个碎银子。门房的人忙不迭地连连谢恩。 西林觉罗夫人有几位生前好友,也带了人过来帮忙。 不过,所有事务基本上还都是靠着鄂玉婉在操持,妹妹鄂玉柔倒也帮忙,只是性子跳脱活泼,总是容易出错,鄂玉婉便也不让她多做了。 看到雍王妃来,鄂玉婉疲惫的面容上显出几分高兴:“……多谢王妃相助。若不是您帮忙,额娘的丧礼怕是不能办得这样体面了。如今能够把额娘安然送走,也是托了王妃的福。”说着就给四福晋行礼问安。 珞佳凝忙亲手扶了她起来:“都是自己人,何至于这样客气。”简单表明了一下立场后,她忙问:“这几日你可曾吃好睡好?看你这样疲惫,莫不是晚上无法安眠?” 鄂玉婉勉强笑笑:“不瞒王妃,自然是睡不着的。我一闭上眼,就仿佛看到了我额娘……”说着眼泪便不住往下落。 晨姐儿在旁边看得着急,从馥容的怀里跳下来,趴到鄂玉婉膝边踮着脚抬手给她擦眼泪:“婉姐姐不哭。” 鄂玉婉有些惊喜:“哎呀,晨姐儿那么懂事。谢谢晨姐儿。” 小孩儿的甜软倒是让她心里的悲痛略微缓解了些。 珞佳凝知道西林觉罗家还有不少事情要做,她把自己带来的东西让人放在了桌上,便带着孩子们离开。 鄂玉婉忙拎着王妃留下的包袱追出来;“您这些日子帮了我们太多了,怎的还能再留东西……我家的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不能再让王妃破费,还请您把东西拿回去吧。” 语毕,她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至于原先王妃帮我额娘治病和丧事的那些银子,我往后一定会努力还了您的。我女红好,做针线活儿不在话下。即便是帮忙写字画画卖钱,也能使得。” 珞佳凝正要说不用还了,一旁弘晖已经急急地替她开了口。 “大可不必如此客气。我额娘既是把东西给你们,就没想着让你们还。”弘晖说着,又道:“针线活儿和写的字画的画,本就是女儿家私隐的东西,若是你做的写的被卖了落到臭男人的手里,岂不是对你名声不利。” 鄂玉婉笑了笑:“这些我早已想好了。针线活儿只接寻常的东西,做那种几十个都一样的,并没甚特别之处且不是贴身的,自然就可以。那些绣娘不也如此做的?至于写字画画。我努力掩去自己的字迹和用笔习惯,按照最平常的价格去卖,能卖几个钱都是好的。” 弘晖一时语塞。 他周围的女孩儿们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从来不用为生计着想。 如今的鄂玉婉,为了“还债”而这般生机勃勃又坚定的模样,倒是和那些女孩儿完全不同。 甚至十分好看。 他看了看眼前的少女,又有些不敢看她,微微垂眸。 珞佳凝主动打破了孩子们之间尴尬的境地,说道:“婉姐儿你不必和我如此客气。我平时见到旁人家有难,也时常出手相助。更何况,你父亲和我家四爷同朝为官算是同僚,我又不缺银子,怎的还需要你一个孩子还债了。” 鄂玉婉急了:“可是——” “凡事等到你孝期过了再说吧。”珞佳凝安抚道:“你在守孝期间莫要去想还债的事儿。好好为你额娘守好这段时间就行。等孝期过了,我们再谈这些。” 想到过世的额娘,鄂玉婉顿时红了眼眶。 她知道王妃是一片好心,想让她收拢心思全心为额娘守孝,感激王妃的一片好意下,她终是轻轻点头答应了。 回去的路上,珞佳凝叹息西林觉罗夫人的同时,又对鄂玉婉十分满意。 鄂玉婉以这样的年纪能够把府里的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还让母亲的葬礼办得体面,已经是极其难得了。 这姑娘是个管理家中事务的好手,珞佳凝断定。 即便是在现代,鄂玉婉处理事务的能力在这个年纪也是极其出众的,更何况如今是在消息闭塞的古代,她的能力更显厉害。 回到王府,下了车子。 珞佳凝抬头一看,就见儿子正耷拉着脑袋从高头大马上翻身而下,还不住地回头往来时的路看,一脸的失魂落魄。 看着弘晖这般的样子,珞佳凝心里隐约有了数。看来儿子是真的很喜欢这位西林觉罗家的姑娘了。 偏偏这个时候晨姐儿眨巴着大眼睛,也跟着看出来了一些端倪,甜甜地问:“长兄是在惦记着刚才的婉姐姐吗?” 弘晖腾地下脸红,哼哼唧唧说:“你懂什么?别乱说。没的毁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说罢,他望向了母亲,一脸的期盼。 珞佳凝倒也没和他绕圈子,而是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最关键的点:“如今西林觉罗夫人刚刚过世,婉姐儿需得守孝三年。” 为父母守孝说是三年,实际上是二十七个月。 弘晖叹了口气:“她也是个可怜的。”又十分自信地道:“不过两年多时间而已,无妨。儿子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努力用功,争个好差事回来,给阿玛额娘增光。” 受张廷玉教导,他一直觉得男人得好好办差做好每一件事,方才算对得起家里人。 在他看来,男人先立业再成家也很好。最起码妻子嫁过来的时候有个十足的保障,知道夫君并非是昏庸无用之人。 看着儿子自信满满的样子,珞佳凝十分欣慰,笑道:“你既是如此想,那便再好不过了。等到西林觉罗夫人的孝期过去,我便为你谋划好这桩婚事。” 弘晖高兴得不行。都那么大高个儿了,还搓着手笑得像个傻子。:,, 第171章 第 171 章 金桂飘香之日,张廷璐秋闱高中。同一日,七公主诞下麟儿,取名张若需。 张家接连有了两件大喜事,当真是欢喜非常。 如今天气已然开始凉了起来,大家都聚在张家庆祝庆祝。 七公主还没出月子,在屋里休息没起来。张廷璐里里外外张罗着,忙个不停。 张廷玉虽然有妾室,但是没有再娶继室,正妻位置自打亡妻姚氏过去后一直空着,因此他这边是没有正妻帮忙招待客人的。 他索性带着孩子亲自过来帮忙。 张廷玉高兴地抱着侄儿到处给客人们看,表情喜庆至极:“瞧瞧这小脸儿,当真好看得紧。像他爹爹。” 弘晖故意跟自家启蒙先生抬杠:“我怎的瞧着像是我七姑姑呢。” 张廷玉呵呵笑着:“自然像你姑父更多些。” 俩人在这边拌嘴。张若溎背着手稳稳当当进了屋,环视一周目光落在了晨姐儿身上,猛地绽开一个笑容:“你今日倒是好看。” 晨姐儿今年六岁多了,今日穿了一身水红色的夹层裙子,头上扎了两个小揪揪,绑着红色发带,整个人漂亮得像是新年的喜娃娃。 她本来还踮着脚尖在看小小的张若需,听见了张若溎的声音后蹬蹬蹬跑过来:“你弟弟真好看。长得像你。” 张若溎一本正经教育她:“那是我堂弟,不是我亲弟弟。怎会像我。” “可我觉得他和你一样好看呀。”晨姐儿笑眯眯说。 张若溎想了想,觉得这个说辞可以接受,于是没再反驳。他现在十一二岁的年纪,俨然比大他几岁的弘晖还显得更老气横秋些。 大人们看着张若溎这小样子,都觉得有意思,不禁哈哈大笑。 珞佳凝进屋陪着七公主。 七公主拉着四福晋的手垂泪:“我一看到自家孩子,就忍不住想到苦命的五姐姐。她那么好的人,就因为没有孩子,被夫家人说道。如今便是连京城也回不得了!” 珞佳凝宽慰道:“虽说佟佳家的人不怎么样,可舜安颜是个不错的。他能一心一意顾及着五公主,夫妻俩同游山河,也算是美事一桩。” “其实我也明白,他们夫妻俩没有孩子这样游玩也挺好的。”七公主的眼泪哗啦啦往下落:“可我的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堵堵的十分难受。” 珞佳凝明白,刚刚生完孩子的女子是这样的,很容易就心生伤感。可能七公主心里也明白,五公主现在的生活也是很好的现状,可因为刚生产完的关系,激素水平和正常值不太一样,才会特别容易落泪。 珞佳凝笑着说道:“七妹妹这是体谅五妹妹所以这般伤心。可你看看孩儿。若需才那么小,若看着额娘天天伤心,而且还念叨着五姨母,他怕是会误认为五姨母让额娘那么难过的,对五姨母心里起了排斥怎么办?” 虽说七公主也明白四嫂的这一番劝慰有夸张的成分在,但不得不说,四福晋这一番话到底是让她心里宽松了些,没有再继续只想着这事儿了。 待到出了月子,七公主便找了四福晋,一起去宫里给各位长辈请安。 如今天气已然十分冷了,需得裹着厚厚的衣裳方才能够在室外吹冷风。四福晋一路好生看护着七公主,生怕她受了半点的风寒。 说来也巧。 皇上正在操心着年少皇子们的亲事问题,凑在太后的宁寿宫里,一起商议着这件事。 “朝中能臣众多,可是他们家的女儿们到底如何,朕却不太了解。”康熙帝对着一众名单发了愁:“还得皇额娘帮着儿臣看看,哪一家的女儿作为皇子嫡福晋更合适。” 太后坐在窗边,悠然自得地拨着炭火盆里的炭:“这事儿皇帝看着办就行。实在不行了,找德妃密妃她们商量一下也可以。哀家老了,哪里懂得年轻人的那许多事情。” 康熙帝故意板起脸说:“皇额娘一直都年轻貌美得很,哪里来的‘老’的一说。” 太后被儿子逗得哈哈大笑,即便这个儿子和她不是亲生,两人这么多年母子情意过来,也已经远胜亲生了。 “哀家还不老?重孙都那么大了!”太后十分满足地念叨着:“能够这个年纪还那么康健,哀家已然十分满足。皇帝就不用说这些漂亮话来逗哀家了,哀家啊,心里有数得很。” 康熙帝正欲再说什么,外头响起了小太监的通禀声:“雍亲王妃到——” 后面那句“七公主到”还没说出来,七公主自己已经急急地掀了帘子进屋,人都还没看清就嚷嚷:“皇祖母,皇阿玛,最近不能出门可算是憋坏我了。给您二位请安啦!”说着朝两位长辈福了福身。 她刚刚生产完不久,身体尚还丰腴,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整个靓丽小妇人的模样。 太后看得开心,拉着她的手说了好半晌,又道:“德妃在宫里等很久了,快去找她说说话吧。” 七公主应了声后下意识就要拉着四嫂一起去。在她心里,她和四嫂一起进宫的,自然要同去母妃的宫里才是。 不过,皇上指了四福晋留下:“老四媳妇儿陪朕看看这些人里有哪些合适的。朕拿不定主意了,得她帮忙瞧瞧。” 七公主知道,四嫂一直是皇阿玛身边得力的“军师”,于是俯身笑了笑:“听皇阿玛的。那儿臣自个儿去母妃宫里了。”说罢丢给四嫂个微笑,自顾自出了宁寿宫。 珞佳凝帮着康熙帝物色皇子嫡福晋。 她平日和京城各个权贵之家的女眷们来往着,对这些女孩儿们的品性多少了解一些,倒是可以给康熙帝不少有用的建议。 俩人在这边商量着的时候,太后在旁边听着听着闲不住了。 她一直很关心弘晖的亲事问题,眼看着现在提到了皇子们的亲事,她顺口也问了弘晖的事儿:“晖哥儿的嫡福晋可有合适人选了?四福晋和老四商议过吗?有没有中意的姑娘?” 这个事儿其实提起来很久了,珞佳凝之前一直拖着,也是因为那时候和西林觉罗家不太熟悉,贸贸然说了不太好。 最近西林觉罗家的夫人过世后,她去了几次的事儿被皇上他们都知道了,就也不用太过遮掩。 更何况,这次西林觉罗夫人丧事办起来后,鄂玉婉的能力已经被许多来往吊唁的人看到,那么她再说出来“中意鄂玉婉”的话来,便没什么太多的违和感了。 如今面对着太后的闻讯,珞佳凝做出来为难的样子,摊了摊手:“相看了许久后,倒是确实有一家比较合适。只那家刚刚办了白事,怕是一时半会的无法办亲事,我这便耽搁了下来,左右为难了。” 康熙帝本来还在想着儿子们的喜事问题,现在听到自己最中意的孙儿好似也有了着落,不由感兴趣起来:“你说的是哪一家?” “西林觉罗鄂尔泰家。”珞佳凝道:“那家的长女和弘晖一般大的年纪,比弘晖小几个月。” 康熙帝对这么个小官儿是真没什么太多印象的,珞佳凝便说了句鄂尔泰的官职,他约莫有了点印象:“原来是他。” 太后见是个皇上都记不住的小官员,不由有些不高兴:“怎的给晖哥儿找了这么个破落户。” 她倒也不是瞧不起小官家的孩子,实在是以弘晖的身份地位,没必要找嫡妻找个这样小官职的。 珞佳凝笑道:“老祖宗有所不知。我和四爷找儿媳,没想着借了儿媳家的权势,只想着找个性子好又有能力的。那鄂尔泰家的长女,相貌不错温柔贤淑,最要紧的是她能力十足,能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我看了十分欢喜。” 她没有提起弘晖喜欢那家姑娘的事儿。 这种事情,做爹娘的知道就罢了,却万万不好在旁人跟前提起来的。 如今的这种状况之下,她只管说自己相中了那个姑娘就行,旁的不用多提,反而会让皇上和太后更加中意那个姑娘。 康熙帝听四福晋说他们夫妻俩“没想着借了儿媳家的权势”这句话后,十分高兴。 他最厌恶的就是那些儿子们总是不安分,总是想一个个的去找了大臣而后互相勾结着,最可怕的就是有一些人甚至想借了儿女的亲事和那些人勾搭起来。 如今看四阿哥和四福晋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想法,甚至于瞧上的是个六品小官的孩子,不由大悦,问道:“能够处理好府中事务的高门嫡女不少,怎的还看上了这一个。” 虽然是在疑问着,可他的语气颇为愉悦。 珞佳凝就道:“她家阿玛只有她额娘一个正妻,没有妾室。自从她额娘生病后,家里的事务就是她作为长女一力承担了。她把偌大的府邸打理得井井有条,后来西林觉罗夫人病故,她把丧事办得极其稳妥。但凡来往的亲朋好友,没有不赞她的。” “真有这么好?”太后满意地连连颔首:“这样的女孩儿确实不多了。” 康熙帝听了这番话后,却是笑问四福晋:“朕看你是自己想偷懒吧?专门找个这样的儿媳,来给自己省事。” 基本上这样能干的媳妇儿,一进门就能把家里事务接过手来,做婆婆的就能享清闲什么都不管了。 珞佳凝笑着福了福身:“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皇阿玛。儿媳就是想偷偷懒,都被您火眼金睛给发现了。儿媳真是想瞒着都不成。” 太后和皇上就都笑了。 他们知道如今鄂玉婉在为亡母守孝,不由感叹:“那就等两三年吧。这样好的孩子,等上一段时间也是很值得的。” 珞佳凝认真应声。 太后却还顾及一件事情:“这个想法你和他家提过吗?” 珞佳凝:“没有。西林觉罗家的夫人刚刚过世不久,他们家人想必都还难过着,我觉得提起这种事情不合适,就没有说。再者,我和四爷也是刚刚产生的这样的想法,又没和您和皇阿玛说起过,怎能随便自作主张?我们想着和您二老商议过再做决定,不敢随便专断独行。” 太后很满意他们夫妻俩的做事风格,忍不住叮嘱道:“你还是略微和西林觉罗家的长辈提一提。那个叫什么的来着……” 珞佳凝:“鄂尔泰。” “对,和鄂尔泰约莫提几句。”太后说:“要知道这样的女孩子,多少好人家在争着抢着,咱们可不能落了旁人后头。你和她阿玛提一句,让他把孩子的亲事按下了给你们留着,这才妥当。” 珞佳凝自然应了下来。 不多会儿,她看这边没她什么事儿了,就告辞离开了宁寿宫,往永和宫去。 太后坐在窗边看着四福晋走远,而后欣喜地回头,问康熙帝:“你觉得这个亲事怎么样?” “老四和老四媳妇儿很会挑人,应该是错不了的。”康熙帝直言道:“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舍得给弘晖娶个岳家那么低身份的。” 太后不以为然:“这正好说明了老四和老四媳妇儿俩人低调!你看那些人争得头破血流的,他们俩争过什么了?就连娶儿媳,这俩人都掂量着求贤不求高位!” 康熙帝深以为然:“皇额娘说的是。” “只不过,他们这两个孩子懂事,我们却不能白白让他们真就这么屈就了。”太后想到四福晋那乖巧的样子,只恨不得多疼爱雍亲王一家多一些,沉吟着说:“那叫什么来着?鄂尔泰是吧……他既是失了妻子,不如给他个好一些的填房。” 康熙帝还对着皇子福晋的名单看个不停呢。 刚才四福晋和他分析过各个女孩儿的性情脾性后,他略微有了个大致的了解,如今正给儿子们掂量着看怎么配,结果冷不丁听到了太后这一番话。 康熙帝把手中册子啪叽放了下来,奇道:“皇额娘你还想着给鄂尔泰说亲?这个时候会不会不太合适?” 太后道:“可以先相看着,过段日子时间合适了再续娶。” 鄂尔泰是丧妻,过三个月就能续娶了,并不用耽搁太久的时间。 有长一些的会主动给妻子守丧一年,大部分不会守那么久。 听说鄂尔泰和他夫人的感情非常好,想必会守得久一点,但是提前相看的话倒也没什么问题。 康熙帝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 “哀家也不是平白无故这样说的,只是前些天刚好有意家人求到了哀家的跟前,说是为自家女儿求一门好亲事。”太后缓缓道:“之前哀家愁着那家女儿赔给谁更好,都没看见合适的。现在有了个现成的在跟前,可不就得正好凑起来么。” 康熙帝愈发好奇:“哪一家?还能求到了皇额娘的跟前?” 太后瞥了他一眼,缓缓地说:“喜塔腊家的嫡女。” 康熙帝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心里咯噔一声,磨着后牙槽说:“……迈柱的女儿?那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迈柱如今不过是户部员外郎而已,实在不算是高官。 但他祖上在先帝爷跟前很有脸面,连带着迈柱本人在康熙帝跟前也能说得上几句话。 本来迈柱的亲事用不着太后来操心,可他家嫡女原本定下的是尚书家的嫡子,这事儿是太后给牵的线。 原本郎才女貌的婚事,而且喜塔腊家因为是高攀,所以没有这么反对就也答应下来。 结果事情有变,尚书家的嫡子悔婚,娶了旁人家的女儿。 迈柱家嫡女的亲事就这么耽搁了下来。而她性子也烈,既是被退了亲,就绝对不肯再随便将就,日子这么一天天往后拖着,硬生生成了老姑娘。 喜塔腊夫人也是着急了,没办法求到了太后的跟前,让她老人家帮忙看看有没有合适人家的孩子。 康熙帝对这门亲事真的有些犹豫:“……鄂尔泰已经成过亲了,孩子有了两个。怕是不妥吧?” “鄂尔泰才三十多岁而已,比那女孩儿也就大个五六岁,怕甚。”太后直言道:“那女孩儿性子烈,真找个年纪比她小很多的,她也不见得肯。” 而且那鄂尔泰只有正妻没有妾室,看来是个专一的,正好符合了迈柱那个女儿的要求。 更何况,虽然鄂尔泰的女儿很能干,他和亡妻却没有儿子。 倘若迈柱的女儿嫁过去后,那便是唯一的正室夫人了,且生下儿子便是嫡长子。 虽然男方家底薄了点,地位低了点,却好在是个上进人品不错的。且他的条件几乎完全符合迈柱家那女儿的要求。 而迈柱家祖上荣耀,即便他现在只是个员外郎,祖上的荣耀余韵还在,京城里和他交好的人家也有许多。 鄂尔泰往后有了岳家的支持,在仕途上也能够顺遂许多。 到了两三年后再给鄂玉婉和弘晖议亲的话,这事儿即便是摆到明面上,也顺理成章许多。 算是十分合适的姻缘。 这是个双赢的亲事,只是得看迈柱的女儿肯不肯嫁了——鄂尔泰那边,一道圣旨就能搞定。可迈柱女儿是个烈性子的,若不高兴,来个白绫上吊都有可能。 还是得让两边都点了头,这亲事才能正式说起来。 康熙帝觉得犯了难,也懒得多想了,大手一挥道:“不如这事儿交给老四媳妇儿去办吧。她是个能干的,一定能做好此事。” 这个时候,有个能干儿媳妇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 当公公的想偷懒都能行。 太后被皇上这模样逗得扑哧一笑:“好好好,这事儿就让哀家来和她说罢。必然求个完满就是了。” “可不能为了求完满就硬凑起来。”康熙帝一想到迈柱那女儿的刚烈样子,就头疼得很:“就看喜塔腊家女儿肯不肯。姻缘这种事,别强求。” 太后笑眯眯说好。 过了每几日,四福晋收到了太后的邀约,说是到宁寿宫一趟。老人家想重孙了,让四福晋带着孩子进宫去聊聊。 珞佳凝看看弘晖,又看看扯着块粉红色的布巾玩得高兴的弘历,一脸冷漠地把弘历提溜着上了马车。 弘晖看到弟弟这副笑得没心没肺的模样,十分担心,不由问道:“太皇祖母说的真是元寿不是我么?万一太皇祖母想是和我聊聊呢?” 他总怕弟弟一出门就惹祸。 那小子太皮了,到哪儿都能疯起来。 “不用担心元寿。”珞佳凝朝着懂事的大儿子莞尔一笑:“为娘自有法子治他。”说着就把那块粉红色的布头塞他怀里了。 弘晖了然地点点头:…… 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 到了宫里后。 太后让四福晋身边的姑姑馥容把弘历送去了永和宫暂时待着,再把孙媳妇儿叫到了自己身边,说起了来意:“那鄂尔泰虽然现在不续弦,可往后总得续弦的。倒不如趁着机会给他们一起相看相看,若是合眼缘的话,往后也能把喜事办起来。” 太后道:“这事儿你们觉得意下如何?” 珞佳凝实话实说道:“就算给他们双方相看,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如今是冬日了,再几个月就过年,而后立春:“我觉得最早也得是明年春日才行。” 西林觉罗家的夫妻俩感情有多好,她是直接看在眼里的,断然不能随随便便就给鄂尔泰说亲事。 再者—— 珞佳凝沉吟道:“如果真让双方见个面的话,也不能由我来办这件事。须知往后我们和西林觉罗家还得做亲家,这样一安排,万一不成的话,亲家变成仇家就不好了。最好换一个人来撮合这件事。” 太后觉得这话有理:“倒是我和皇帝想岔了。” 他们本来想的是,倘若亲事可以成的话,鄂尔泰想必可以更加感激雍亲王和雍亲王妃。 却没想着,万一不成的话,两边说不定就成了仇。 “我和皇帝还不是想着,但凡四福晋出手就没办不成的事儿么?”太后笑着说:“这才给予厚望,想着你肯定可以撮合,这才没考虑其他。” 珞佳凝福了福身,笑道:“孙媳妇儿感激老祖宗这么信任。不过,如今倒是有一个人比我更合适办这个宴席,不光是能够帮我的忙,而且还能尽力把这件事办妥当。” 太后好奇:“谁?” “十三福晋。”珞佳凝道:“十三福晋办事儿,我再放心不过了。由她来办宴席的话,这些种种细节我都可以放心和她说,不必忌讳什么。她也会尽心尽力来帮忙,断然不会有半点推辞。” 太后不由笑了:“你家和胤祥家倒是亲厚得很。”沉吟片刻,觉得这主意不错,于是颔首同意:“那就让她来办这事儿吧。”:,, 第172章 第 172 章 因为在太后和皇上那边得到了首肯,珞佳凝和西林觉罗家往来的时候便“明目张胆”许多。 反正两位长辈已经肯定了孩子们的婚事,那她自然就能往促成婚事的方向迈进一步了。 珞佳凝生怕夜长梦多。秋日的时候,眼看着西林觉罗家悲伤的气氛渐渐减少了些,趁着个天气明媚的时候,她驱车来到了西林觉罗家。 当然,她提前问过了四阿哥,特意寻了鄂尔泰在家的时候前来拜访。 恰逢鄂玉婉带着鄂玉柔去寺里为亡母祈福不在家中,珞佳凝就屏退了周围跟随的人,单独和鄂尔泰在屋中说事儿。 没有孩子们在场的话,有些事情反而容易开口。不然的话,孩子们在,还得想了法子让孩子们避开才行。 因为爱妻亡故,鄂尔泰这几个月来瘦了许多,本来就不胖的人,如今穿着以前的衣裳已经空荡荡的了,根本撑不起来。脸色也差了许多,枯黄干瘦。 可见夫妻俩确实感情好。想来,如果不是为了女儿们,他恐怕都要大病一场随着亡妻去了。 珞佳凝恳切道:“大人需得注意身子。” “多谢王妃提点,微臣感激不尽。”鄂尔泰起身说着,躬身揖礼。 起先两人不过闲话家常寒暄一番。 等到抛去了许久不见的疏离后,两人渐渐能够放松地聊起话题来时,珞佳凝把话题开始往孩子们的亲事上说起来:“前些天见皇阿玛的时候,他正为诸位皇子找合适的嫡福晋。说起来,我家弘晖也到了择妻的时候。弘晖虽年少,却行止有度,身边一个通房妾室都没有,洁身自好得很。” 她先把自家儿子夸一夸,好让未来岳丈大人知道这个男孩儿是可以做女婿的。 鄂尔泰显然没料到堂堂王府世子居然可以这样洁身自好,简直有他当初娶妻子之前的做派。 鄂尔泰由衷喟叹:“世子爷当真是品性纯良的少年。” 珞佳凝一看这个架势,未来亲家表扬自家儿子了,不由欢喜起来,顺势说道:“弘晖是不错,只是他既然这样看重自己的婚事,那么我家眼光自然也要高起来的。” 鄂尔泰顺口道:“那是自然。这般好的孩子,那是满京城的贵女都会眼巴巴的相要嫁的。只是不知王妃看中了哪一家的女儿?” 说实话,鄂尔泰敢发誓,他这句话不过是跟着王妃说的话而顺口说的,完全没有任何的目的在。 可偏偏就他这么一句没有目的性的话,引出来的王妃下一句却让他彻底呆住了。 珞佳凝觉得气氛到了,便半开玩笑对鄂尔泰说:“既然西林觉罗大人提起我家晖哥儿的婚事了,我也不妨说一句——我就相中了你家婉姐儿。婉姐儿是个最好的,只不方便现在提亲而已。既是如此,你不许把婉姐儿许给旁人,得给我们留着。” 赫然就是提起了两个孩子的婚事。言下之意,只不过现在西林觉罗夫人的丧期没过,鄂玉婉还得守孝三年,所以这事儿还不能办起来罢了。 鄂尔泰当时就愣住了。 先前王妃还在说她眼光高,为儿子选嫡福晋的时候要挑个极好的。怎么一转眼就说到了婉姐儿身上呢? 要知道,四福晋接的那句话,可是他说起来王府世子爷的时候。 堂堂王府世子,又身子康健而且上进,满京城都在夸赞的极其贵气的少年,怎的就能和他,一个小官儿的女儿扯上关系了呢? 鄂尔泰虽然迂腐了点,却实实在在是个好父亲。看到四福晋对自家女儿青睐有加,他第一个反应不是女儿攀上了高枝,而是紧张起来。 鄂尔泰当即起身,诚惶诚恐地躬身作揖:“雍王妃这玩笑话说得过了些。我女儿不过是蒲柳之姿,且从小玩到大少于管教,性子太过粗鄙,怕是入不得王妃的眼,当不起王妃的这几句玩笑。” 很显然,他是怕四福晋不过一句玩笑话而已,所以赶紧撇清了关系,言下之意莫要拿他女儿寻开心开玩笑。 珞佳凝见状十分欣慰。 她知道鄂尔泰做事一向小心谨慎,如今对着堂堂亲王王妃还能这般顶撞,可见是个真的疼爱女儿的父亲。 见他是个对女儿如此负责的好父亲,珞佳凝就也没有绕圈子,十分诚恳地说道:“我有心如此,并非玩笑。只如今婉姐儿孝期未过,我不能明着来提亲。唯恐你们对她的亲事另有打算,特意来和你说一声,免得你再提前给她许了旁的人家。” 鄂尔泰到了这一刻方才知道,雍王妃居然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实实在在瞧上了他的婉姐儿。 鄂尔泰当即愣住了,怔怔地好半天说不出话来:“……王妃敢情还是真瞧上了我家婉姐儿啊……您不是说,您眼光极高……” “是很高。”珞佳凝笑道:“但就用我这眼光来看,依然觉得婉姐儿最好不过了。” 鄂尔泰瞬间就眼睛湿润了。 在他的心里,自然觉得自家女儿是最好的。特别是大女儿,懂事又孝顺,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拿捏得住,就没女儿做不来的事儿。 他也曾经想过,得给大女儿找个好亲事,找个好夫君好婆家。 因此,他曾经十分痛苦,痛恨自己没本事不能在官场上游刃有余,官阶太低从而扰了女儿的亲事,没办法给女儿谋一个更好的出路。 可如今,堂堂雍亲王府的王妃,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十分肯定地和他说,婉姐儿就是最好的,满京城的贵女都不如他的婉姐儿。 雍亲王妃是什么人? 皇上最宠爱的儿媳、太后最喜欢的孙媳妇儿!得雍亲王独宠,那么多年不纳妾专宠她一人! 且她是乌拉那拉家的嫡女!出身名门,养尊处优着长大的! 鄂尔泰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高贵的人还能看到他家婉姐儿的好。也是头一次发现,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做事,是终有出路的。 譬如他的婉姐儿,就是他踏踏实实教出来的,又是踏踏实实长大的。 现在,不就被慧眼识珠的王妃瞧见了吗? 鄂尔泰情绪激动地噗通跪下,忍不住涕泪交流:“……王妃,不是微臣自夸。婉姐儿是真的好,是真的好啊。只是微臣身份低微,微臣的女儿……实在配不上世子爷啊……” 纵然他再看重女儿,却也不得不承认,这身份之间的鸿沟是无法逾越的。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虽说四福晋对他说起来婉姐儿可以做世子妃,但他想到了雍亲王,想到了皇上,想到了太后,想到了宫里的贵人们,却实实在在地不敢高攀了。 即便是得了王妃的青睐,婉姐儿却无法得到所有贵人们的喜欢。 既然如此还不如后退一步,保护婉姐儿不踏入那水深火热的地方。 鄂尔泰平时再唯唯诺诺也轻易不肯这般低声下气的说话,如今为了女儿的亲事,他生怕好处来的太快,去的也快。情真意切之下,便做出了这样的举动说出了这样的话。 珞佳凝赶忙上前把他扶起来:“西林觉罗大人何至于如此?我既是敢对着你说这般的话,便是我已经为婉姐儿谋了后路。你先起来再说。” 鄂尔泰没料到王妃居然说出来这样一番话,脸上还挂着泪,被王妃硬是拉了起来,茫然地说:“什么后路?” “这些话我是在皇上和太后跟前过了信儿的,他们二位也十分赞同这门亲事。德妃娘娘更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珞佳凝微笑着:“我家王爷更不用讲了,我今儿过来之前,还是王爷帮忙打探过,知道鄂尔泰大人今日在家,我特意拜访。” 言下之意,她已经把周围的人都说服了才来提起这个事儿的。 鄂尔泰顿时愣住。 堂堂王妃,为了他的女儿居然做到了这个地步,一个个征得了那么多贵人的同意。 他想,这得花费多少功夫啊?谁家娶儿媳不想要个助力?偏偏他家不能成为女婿的助力,反而是个拖累。 而王妃不嫌弃,依然就要他的婉姐儿。 有这样好的婆婆在,还怕婉姐儿日后会被欺负么?自然是在婆家千娇万宠着的啊! 鄂尔泰情绪激动着又要下跪。 幸好珞佳凝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了。 “今日我来,是想和您说一声,婉姐儿的婚事务必给我们家留着,千万别给她许了旁家。”珞佳凝笑道:“您若是不反对的话,我就当您答应了。等她孝期过了,我家再来提亲。” 鄂尔泰又哭又笑:“好好好,微臣一切听王妃差遣。” 珞佳凝知道,这位爱护女儿的好父亲怕是等会还得情绪激动一会儿,她在这里他反而不方便发泄情绪,于是略说了几句她便离开。 鄂尔泰直接送她到了马车上,又目送她远去。 珞佳凝回到王府后,倒也没闲着。 她让身边几个得力的人悄悄把消息放出去,就说,不用给雍王府的世子爷说亲了,王妃已经有了相看好的人家,过两年就把世子妃娶进来。而且,还要往外头透露,未来世子妃的娘家地位并不高,但是人品极好,是十分端正的一家人。 翠莺一一听了后,不太肯定地说:“福晋,这样会不会不妥?倘若旁人猜出来了是西林觉罗家的格格要嫁过来,岂不是会给他家增添麻烦?” 珞佳凝道:“我也是为了西林觉罗家作打算。就算是婉姐儿在孝期,想必同龄人里也有相中她的人家。鄂尔泰能拒了一个两个,却不能全拒了,想必会提起孩子已经许了人家。以他的性子,不会对外说起我们王府,说不定会被人说三道四。从王府来说,若是事先不透个信儿的话,指不定有人又要背地里念叨了,说我们晖哥儿眼光高不肯娶福晋。” 她叹了口气,继续道:“还不如敞开着些。我点出来我们有喜事了,由着他们猜去。若他们能和西林觉罗家的对上号来,那是他们的本事。只要婉姐儿他们家敢认,我就也敢认。” 其实在珞佳凝看来,她的儿子娶了婉姐儿没什么可遮掩的,完全能够大大方方说出来。就是怕婉姐儿家那边现在不敢认,因此她才没把话说明白。 馥容了然地点点头:“还是福晋考虑周到。如今西林觉罗家的夫人已经过世,又没个长辈在家里操持着,她家确实现在不好说出和王府定下的事儿。” 这时候翠莺忽然拍掌笑道:“哎呀!王妃,往后有去西林觉罗家的差事,不如交给绿梅去办啊!” 绿梅闻言后,却是脸红了红拍了她一下:“瞎说什么呢。” 珞佳凝看得一脸的莫名其妙,不由看向了绿梅,百思不得其解这是怎么回事。 馥容在旁边拿着帕子掩着口笑。 翠莺快言快语,在旁说道:“福晋您不知道,绿梅啊,被西林觉罗家的一个管事给瞧上了!若是世子爷是亲事过了明路,绿梅的亲事怕是也不远了!” 珞佳凝吓了一跳:“还有这种事情?”而后又喜:“哎呀,是哪个管事?说出来让我知道一下,回头我去瞧瞧。” 绿梅羞红了脸继续去拍翠莺。 珞佳凝顿时明白过来,其实绿梅也有几分中意那个管事。 不然,以绿梅娇憨且又慢半拍的性子,断然不会一听到他的事儿就红了脸。 只是对绿梅来说,跟着福晋伺候比一个中意的人要更重要,所以她才铁了心坚定地说不嫁。 珞佳凝拉过绿梅后细问究竟。 馥容看那俩闹得气喘吁吁的,就在旁解惑:“是那时候世子爷的匣子里有一支西林觉罗家格格簪子后的事儿。那天本就是那个管事护送着西林觉罗家格格去的,而后簪子不见了,他是要担责的。后来福晋把簪子还了回去,他十分感激府里,又不够资格到福晋跟前道谢,便寻了机会找府里的奴才,让奴才们帮他在福晋跟前说一声谢。” 珞佳凝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确实听到绿梅提过几句,说什么西林觉罗家的一个管事道谢的事儿。那管事好似也是八旗辛者库出身,与绿梅倒是身份得当。 “当时那管事是在咱们府的后门上守着拜托人的,可巧找到的是绿梅。谁知他就瞧上了绿梅,还三番两次趁着咱们府里去外头采买的时候,专找绿梅。”翠莺笑嘻嘻地说:“有一次我去买东西,他没瞧见绿梅,当真失望,却还客客气气地问我绿梅什么时候出来。” 珞佳凝微微皱眉。 馥容忙帮着说了两句:“那管事也没耽搁自己的差事,都是不是他当值的时候,守在咱们府里平时购置菜蔬的地方拦人的。对绿梅也都客客气气,没什么逾矩的。” 这时候的女子,名声顶重要。 若是一个不尊重女子的臭男人,那是绝对不行的。 珞佳凝刚才还在担心这个,听了馥容的话后方才颔首道:“这家人都懂得感恩,那管事也是个实诚的,挺不错。后面我再观察一下,若是可以的话,大可以把绿梅许给他。” 绿梅脸通红地直跺脚:“王妃就欺负我嘴笨,想把我赶出去了。”说着眼圈儿就红了起来。 她一直不肯嫁人,就是想伺候福晋。 在她看来,天底下的人里数福晋最好,只要福晋过得好,她就开心。 现在,西林觉罗家的管事看上了她,福晋若真把她嫁给了西林觉罗家的管事,岂不是说明了往后她要在西林觉罗家做事了? 绿梅一想到这儿,就心痛得难受。 珞佳凝知道这个丫鬟最实心眼儿,看着嘴笨,其实内心十分坚定。 她拉了绿梅的手,缓声说道:“我想着,那管事既然是陪着婉姐儿去买首饰的,平时就也是要伺候她那边起居的吧?” 绿梅迟疑着点点头。 她没怎么接触过那个管事,只知道对方相貌憨厚人也实诚,旁的就不知道了。 “婉姐儿那么有分寸的却肯用他,说明他可信。而他跟着婉姐儿的话,往后婉姐儿出嫁,他说不定就继续跟着婉姐儿了。”珞佳凝道:“如果他真不错,你嫁给了他,往后的路有没有想过会怎样?” 绿梅虽然人实在,脑子转圈的本事却实在是慢。 旁边翠莺已经反应过来了,急得直嚷嚷:“哎呀!那么他以后就是跟着世子爷做事的了呀!绿梅你往后可以跟着世子爷,也可以跟着王妃,不都很好么!” 绿梅这才反应过来,愣愣地点头。而后她又有些欢喜,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低头看着衣角不吭声。 晚上的时候,珞佳凝和四阿哥说起来了这件事。 “……本来绿梅是死活不肯嫁的,我还真怕她想一辈子清心寡欲做姑子去了,那可真是可惜了个好姑娘。”珞佳凝开心地说:“原来,她遇到了可心的人也是肯嫁的。” 胤禛哭笑不得:“说的什么话。你真给她指了婚事,她就算别扭也就嫁了。看馥容和翠莺,与夫君相亲相爱那么久了,不都很好么。” 珞佳凝却有自己的意见:“不一定的,绿梅脾气太扭,万一真是强扭着把她嫁了,她不舒心的话还是不成。她不像是翠莺和馥容那么想得开,这事儿,难说。” 胤禛原本还想反驳她,转念思量一下,他在这方面还真不如四福晋懂得人情世故。于是作罢,只叹了口气,到底是没能说出驳斥的话来。 珞佳凝把家里的事儿安排妥当了后,便接到了十三福晋送来的请帖,邀请她到十三阿哥府上做客。 如今十三福晋在春日里又生了个儿子,现在儿子半岁多活泼可爱得很,却也十分闹腾,镇日里闹着十三福晋。 十三福晋走不开的情况下,也不和四嫂客气了,索性让四嫂去找她。 珞佳凝趁了个天气好的时候,带着弘历一同往十三阿哥府上去了。 弘历现在两三岁大,俨然是个小大人似的,整天晃晃悠悠到处乱看,瞧着什么都新奇。 整个雍亲王府基本上已经被他给瞧遍了,珞佳凝就带着他去他十三叔的家里去,祸害他十三叔去。 十三福晋早早地在门口迎着,看到四福晋过来了,忙压低声音道:“我今儿叫了四嫂过来,主要是为了那喜塔腊家格格的事儿。” 她说的便是迈柱的女儿。 当初太后把让迈柱的女儿和鄂尔泰见面的宴请的事情,交给了十三福晋来做。十三福晋最近也确实下了功夫,参加了好几个有喜塔腊家女儿参加的宴请,为的就是看看那位格格的性子脾气。 为此,她每次都狠心把自家小儿子丢在了家里,搞得小家伙一哭好几个时辰。 今日和四福晋见面,她犯不着让小儿子继续想额娘想到哭泣了,索性让四嫂过来——反正是自己人,不用客气。 珞佳凝一听到和那个格格有关系的事儿,就犯愁。偏这事儿是太后和皇上认可的,她也没辙。 这时候十三福晋小声说道:“十三爷帮忙打听过了,鄂尔泰把续弦的事儿交给了他老家的长辈。若他们真找了合适的,我们怎么完成太后给的嘱托?得抓紧了才行。” 珞佳凝:“喜塔腊家格格这般的性子,想让她认可一门亲事可太难了。怎么让她点头,是个难处。” 十三福晋出了个主意:“我听说那喜塔腊家的格格是信佛的,最喜欢去山上上香了。可巧的是那西林觉罗家的婉姐儿也时常为了亡母而上山为亡母祈福。倘若两边先见个面,聊上后觉得十分投契,这个婚事说不定十有可以成。” 珞佳凝觉得稀奇:“怎的?那喜塔腊家的格格还能因为和继女谈得来而愿意嫁吗?” 她本身没有加过喜塔腊氏,不知道对方的秉性。 而十三福晋自从接下了“安排鄂尔泰和喜塔腊氏见面”的任务后,就刻意地借了各种宴席的机会见到喜塔腊氏三四次。 说起来,十三福晋对喜塔腊氏的了解可比四福晋要多不少。 “有可能可以。”十三福晋拉着四嫂的手,小声说:“我们走正面不行的话,就走侧面。你还记得前些天我参加的瓜尔佳家那个宴席吗?” 两人正说着话的功夫,弘历被乳母抱着下了车子。 十三福晋看到弘历后高兴得不行:“哟,元寿也来啦?你十三叔正等着你呢,去找他玩吧。” 一听说十三叔,弘历的小脸腾地下绿了,挣扎着要从乳母的怀里跳下去。 谁知他刚刚跳到地上,十三阿哥就从不远处笑呵呵走过来:“元寿,来,跟着叔父一起去射箭吧。” 弘历小嘴巴瘪了瘪,怯生生望向四福晋:“额娘,我想回家。” 这个十三叔极其可怕,骑马射箭跟玩儿似的,偏偏还不知道哪儿弄来了小马小弓箭,非要让他也跟着练。 弘历年纪小,爱玩的年纪,就算读书也没那么卖命过。他看到十三阿哥就跟看到了持着长弓长剑的大坏蛋似的,露出了惊恐的小眼神。 珞佳凝知道他害怕了,于是露出慈母般的微笑,温柔地说:“你十三叔家就跟咱自己家一样。去吧,跟你十三叔练箭。” 弘历只能认命地耷拉着脑袋走到了十三阿哥身边,蔫蔫地说:“我不想练箭。” 十三阿哥笑得畅快:“走,我们练骑马。” 弘历抹了抹哭丧着的脸:“……我还是练箭吧。” 十三阿哥哈哈大笑,拉着不甘不愿的他一起走远了。 十三福晋扬声提醒自家夫君:“你下手轻一点!他还是个孩子!” “不用!”十三阿哥遥遥地回应着:“四哥说过,他家儿子就跟咱家的一样练起来就行,不用客气!” 珞佳凝也跟着喊:“照常来就行,你四嫂也这么说的!” 十三阿哥的笑声远远地飘了过来。 没一会儿,弘历的哇哇哭声也跟着传过来了。 第173章 第 173 章 十三福晋陪了孩子一会儿,看他睡着了,就让乳母抱了他到里间去。她则和四福晋在外间说话。 珞佳凝对于一些事儿并不是特别清楚,而且事情交给了十三福晋,为了避嫌她也没有去管太多,便问道:“弟妹说鄂尔泰续弦的事儿交给了西林觉罗的老家长辈?这话怎讲?” “前段时间鄂尔泰老家来了人,十三爷听说后,就发动他那帮子狐朋狗友打探了下,才知道是老家长辈想帮他说亲。”十三福晋直截了当地说:“鄂尔泰就也没拒绝长辈的好意,不过他言明了,要为亡妻守丧一整年,绝不少一日。而且,找个温柔贤惠的就行,样貌不重要,最主要的是对孩子们好。” 说到这儿,十三福晋松了口气地拊掌道:“本来十三爷还怕这事儿来不及了,后来听说鄂尔泰要为他亡妻守一年,这才放了心,暗道还有半年多,足够办妥事情的。” 珞佳凝了然,难怪最近十三阿哥都没有来过雍王府找四阿哥,原来是夫妻俩分头行动,十三福晋忙着去参宴了解情况,又叫十三阿哥去探听鄂尔泰续弦具体事项了。 “若说这鄂尔泰也真是个实心眼的。”十三福晋啧啧称奇:“我家王爷都还有好多个妾室呢,我也没多说什么。他能为亡妻做到这个份上,实属难得。” 珞佳凝笑道:“所以说我才看上了他家的女儿。他家的家教是真不错。”顺便把未来儿媳妇狠狠夸了一番。 十三福晋叹了口气:“不是我说你,也不想着帮晖哥儿找个助力。鄂尔泰家并不是最佳选择。”虽然不赞同,但她也尊重四嫂的决定,简短叹息后便道:“来来来,咱们商量一下到时候怎么和喜塔腊家的格格搭上话。” 原本十三福晋是沉默寡言的性子,自从连续生了孩子后,许是和孩子们时常念叨所以习惯了,如今说话也多了起来,隐隐的还带了几分十三阿哥式的豪爽。 珞佳凝笑着应了声后,沉吟道:“弟妹刚才说了想让婉姐儿她们和喜塔腊家格格见一见,还说她见了她们后许是就肯了。莫不是弟妹早就知道喜塔腊家格格会对继子继女好?” 十三福晋点点头:“那喜塔腊氏本身也是继女。她深知继女的为难处,见到婉姐儿她们许是会感同身受,一定会心软。再看婉姐儿乖巧懂事,说不定就答应下来。” 珞佳凝对此也有所了解。 那喜塔腊氏本是迈柱第一个妻子所生,无奈妻子没多久亡故,迈柱很快续娶。喜塔腊氏便由嫡女摇身成为继女,生活在继母的掌控下。 “迈柱本身对这个女儿是不错的,继母虽然偏心自己孩子一些,却也不至于太出格。”十三福晋道:“只是过日子,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那继母再怎么好,身为继女的她也多少心里明白着其中的不同。听说,她见了旁人家的继女,也总会多说两句话。想必是感同身受了。” 珞佳凝没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十三福晋居然探听出来这么多细节,忙拉着她的手笑道:“弟妹如今愈发精进了,竟是了解得这样透彻。想必费了不少功夫吧。” “可不是。”十三福晋笑得温和:“这些天为了打听事儿,我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要不然你以为我如今的利索言语是怎么来的?全是这些天为了这事情练出来的。” 妯娌两个握着手相视而笑。 珞佳凝觉得让喜塔腊氏和婉姐儿她们见面也未尝不可,但她担心着婉姐儿她们,有些不确定地问:“那喜塔腊家的格格,脾气真有外界传言那么不好么?” 她知道,太后和皇上既然能够出主意让这个女子嫁给鄂尔泰,肯定是考量许多的。 但也不可否认,太后和皇上对于此女的性情如何并不是特别了解。 不然的话,当初皇上也不至于会找了她这个四福晋来帮忙参考,看看给年少皇子们指了哪一家的贵女做嫡福晋合适了。 若这个喜塔腊氏真的脾气很差的话,即便“上香相见”的这个主意再好,珞佳凝也不能让婉姐儿她们贸然去试。 甚至说,倘若这个人的脾气真的非常倔让人心生反感的话,她为了孩子们可以向皇上进言,看看能否换一个人婚配鄂尔泰。 即便那喜塔腊家的格格感同身受可以理解身为继女的不容易,那又如何?如果脾性不好的话,忽地一个火气上来了,继女们在她身边恐怕都讨不到好去。 婉姐儿快要嫁到雍亲王府,倒也罢了,毕竟在家中的时日没有剩下多少,表面上客客气气也就能过得去。 可柔姐儿年纪还不到,无法许人家。她得保证鄂尔泰的新夫人是个容易相处的。 当然了,这种最糟糕的情况下,她也只能努力进言看看能不能劝动太后和皇上。 如果两位长辈铁了心要促成这门亲事的话,她也不能违逆他们的意思去。 ——对她来说,护住雍亲王府这一大家子的安全,才是最要紧的。凡事都得以保证雍亲王府的安稳顺遂为前提。 十三福晋用力握了握四福晋的手:“四嫂就放心好了。如果她真不好的话,我头一句和你说的便是‘这亲事不太妥当’了。我也是瞧着她虽然严厉了些,却性子其实不错,这才肯答应下来的。” 直到此刻,珞佳凝方才真正松了口气,与十三福晋一起商议起见面的相关细则。 两人最后把相见的那天时间,定在了冬月初二那一天。那天山上寺庙香火旺盛,就算是两家女眷“忽然碰到”,也没什么奇怪的。 不过在此之前,珞佳凝还得陪着鄂玉婉一起上香一次。 这是她和十三福晋两个人商议后的结果。 “你总得看看婉姐儿喜欢从什么路上去,喜欢在什么殿停留,我们才好一人带着一方去‘偶遇’。”十三福晋沉吟道:“我是没办法提前和喜塔腊家的格格先一起上香了,唯有你跟着婉姐儿先去一趟。” 珞佳凝笑道:“这事儿好办。左右都是自家人,没什么拘谨的。” 十三福晋一听她说“自家人”,便笑得眉眼弯弯:“这么快就自己人了?小姑娘怕是还不知道吧?” 珞佳凝对这事儿也不太有数。 鄂尔泰会不会把雍亲王府有意和西林觉罗家结亲的事儿告诉婉姐儿,她不确定。 按理来说是会说的。毕竟现在他们府上的事儿都是婉姐儿在管着,应当多少会提一两句。 “到时候在山上见到了再见机行事吧。”珞佳凝道:“婉姐儿知道了也不错。往后不用遮着掩着,反而能方便许多。” 十三福晋笑着应是。 下个月的月初便是要两边一起去上香的日子。因此这个月的下旬,珞佳凝知晓了西林觉罗家姐妹去上香的日子,就也跟着一大早出发,和她们来一个偶遇。顺便再约好了到时候冬月初二同来的事情。 天气阴沉沉的。 珞佳凝下车的还是抬头望了望,不由得有些紧张:“今儿该不会下雨吧?” 旁边一名牵着马的英挺少年郎走了过来,笑道:“额娘放心就是,今日不会下雨的。只是云多了些后了些。” 说罢,他不由得四处张望:“她们人呢?怎的不见她家的马车?” 珞佳凝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说不得人家姐儿俩来的更早,已经在山上了。晖哥儿你快一些,我们先上山。” 此少年正是弘晖。 原本他不知道母亲今日是来找鄂玉婉她们的。今早他见母亲要人套马车,多嘴问了一句,而后就再也拔不动腿了,死活非要跟着来。 珞佳凝拗不过人高马大的儿子,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俩人这才一个坐车一个骑马到了这儿。 现在是冬天,人人都穿着厚厚的衣裳踩着厚厚的靴子,爬山的时候比前段时间的秋日要难上许多。 珞佳凝正一步步往上走着,忽然手臂一松被人搀扶住。扭头望过去,是自家儿子。 弘晖小心翼翼扶着自家母亲,笑道:“我搀着您上去就不累了。” “这倒不用。”珞佳凝道:“我自个儿就行。” 弘晖道:“山路湿滑,额娘还是当心的好。再说了,我搀着的话你能省下不少力气。” 说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若不是为了我的事情,额娘也不用操心她家那许多事情,自然不用特意走这山路。说来说去,还都是因了我。您就让我搀着吧。好歹您也是为了受累。” 珞佳凝见儿子这么懂事,就没再反驳,由着他帮助搀扶了。 不多会儿,两人来到了山上寺庙旁。 许是今天不是上香的大日子,许是今天天气阴沉的关系,现在庙中的人倒不是很多。 珞佳凝正要派了安福去看看西林觉罗家的人在哪儿,弘晖眼尖,指了一个叶子落光的大树旁,激动地说:“她们在那儿!” 珞佳凝远远地只看到了人影,若不是他特意指出来,她一时间还真辨不出来那是谁。 “……你可真行。”珞佳凝无语地望着自家儿子:“我和你阿玛在那么远的地方,你都不见得能认出来。” 弘晖嘿嘿嘿地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哪能呢。你们俩我还是认得出的。”又有些脸颊泛红,偷偷地去看树木那边。 珞佳凝便举步往西林觉罗家行去。 弘晖本也想跟去,而后踌躇了下,还是摇头没跟过去:“我远远瞧见她就很开心了,这次还是不要和她正面对上的好。” 两边的长辈通过气儿决定了结亲一事后,他和鄂玉婉还是头一次相见。 那姑娘十有已经知道了结亲之事,见到他额娘肯定已经是很害羞难忍了,若他也在,她必然更加害羞。 为了不让她局促不安,他觉得自己这一次不现身为好。 珞佳凝没想到儿子为那姑娘能打算到这份上,开心道:“成,就按你意思来。你知道从她的立场来考虑问题,替她着想,极其难得。额娘为你高兴。” 说罢,她拍了拍儿子的手臂,便朝着大树那个方向去了。 弘晖则远远地跟在了她的后面。 珞佳凝来到大树下的时候,鄂玉婉和鄂玉柔正好休息够了打算进庙里屋子去。听到不远处有人唤她们,姐妹俩方才循着声音望过去。 见到雍王妃,鄂玉柔十分高兴,蹦蹦跳跳过来:“王妃安康!”认真福了福身。 鄂玉婉轻叱了妹妹一句:“你这样蹦跶着像什么样子,往后在外头得知道规矩,稳重一些。” 语毕,她脸红红地看了四福晋一眼,行礼问安:“见过王妃。” 珞佳凝把两个孩子扶起来,笑着看了看鄂玉婉的模样,看她神色就是已经知道要定亲的事儿了,便顺势握了握鄂玉婉的手:“婉姐儿素来懂事,柔姐儿也不差。柔姐儿还小,你往后慢慢教就是。” 鄂玉柔自己也跟着说:“就是就是,我还小呢。” 鄂玉婉不由脱口而出:“你哪儿还小呢。再过两年都能议亲了。若你总是这样跳脱管不住性子,旁人定然喜欢不起来你,我还怎的帮你?” 鄂玉婉这也是急的。 身为嫡女,是能有不少身份相当的人家可以议亲不假。 但她和妹妹现在没有嫡母,父亲便是连个侧室都不曾有过,而家乡的那些老人们在京城又没多少人脉。 议亲的事儿,十有得她这个嫡姐来操心着。 若妹妹自己还不争气的话,她是真怕旁人家会嫌弃她家没有嫡母来主持家中事务,继而嫌弃妹妹。 珞佳凝安抚地笑道:“不用着急,这不是还有我么。都是一家人,我不会不顾柔姐儿的。” “王妃这话说得奇怪。”鄂玉柔奇道:“为什么都是一家人?我们家哪里高攀得上您家啊。” 鄂尔泰什么都没对她说,她什么都不知道,故而有此疑问。 鄂玉婉却是诸事都知晓着,因此腾地下脸颊飞上了红晕,半晌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她是没想过自己能够嫁给弘晖的。 那可是雍亲王府的世子爷,身份极其尊贵,哪里是她可以肖想的?谁知阿玛告诉她,王妃相中了她,要娶她做儿媳…… 鄂玉婉脸颊通红,扯了扯妹妹的衣袖,这个时候因为羞赧而半个字都说不出了,朝福晋福了福身,揪着帕子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珞佳凝看到准儿媳这副模样,不由扑哧笑了。 她正打算喊了鄂玉婉一起进屋去,却听旁边有人说道:“四福晋?你怎的也来了?” 这声音十分耳熟。 珞佳凝听后,脸上笑容减淡,朝着那边扯了扯唇角:“八福晋,好巧。你今日怎的也来了。” 八福晋今日穿了一身玫红色的袄子,明艳好看。 她婷婷袅袅地朝四福晋这边行来,眼神往旁边两个姑娘身上绕了一圈,扭头问四福晋:“这谁啊?” 鄂玉婉已经从四福晋和八福晋二人的简短对话中,得知了八福晋的身份,大方得体地行礼:“臣女西林觉罗氏见过八福晋。八福晋安康。” 鄂玉柔刚才被姐姐训了一遭,这个时候也规矩得很,行礼一丝不苟:“臣女见过八福晋。” 八福晋早就听说过雍亲王府即将给世子爷娶一个小官家的女儿这件事。 看到珞佳凝如此护着鄂玉婉,她隐约明白了几分:“原来是西林觉罗家的女儿。”她苦思冥想也没记起来这个小官儿是干嘛的,只能点点头:“都起来吧,免礼。不用这样客气。” 反正和她不对付的是老四和四福晋,不是这个小姑娘。 她犯不着和个孩子过不去。 八福晋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遇见四福晋。她今日上香是来求子的,期盼着可以有孕生下自己的孩儿。结果一出屋就看到了四福晋,连道晦气。 四福晋和八福晋素来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两人勉强地客套寒暄两句,各自离开。 八福晋走了一段路后,再一侧头,恰好望见了弘晖。 她正打算顺口说句“你额娘进屋”了,结果却见弘晖偷偷走到了那屋子的门口,悄悄往屋里看。 显然,弘晖想见鄂玉婉,又不敢当面见,只能悄悄摸摸地来。 而鄂玉婉并没有注意到他。女孩儿正和四福晋还有妹妹一起认真上香。 可少年的一双眼眸全在女孩儿的身上半点也挪不开。 看着孩子们这样年少真挚热烈的情意,八福晋不由眼睛有些湿润。 想当初,八阿哥也是这样款款深情地望着她。 可那些全都是当着她的面的。 后来她总算是想明白了,他的那些样子,基本上都是做给她看的。偏偏她傻,心甘情愿跳进了他织起的牢笼里面。 如今看到弘晖这样在女孩儿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凝视,八福晋便明白,这少年是真喜欢那姑娘。 八福晋听不少人在议论雍亲王府的这个亲事。 八阿哥说,四福晋肯定是从朝堂方面考虑,才给儿子谋了这个亲事的。只是他想不明白雍亲王和雍亲王妃为甚如此安排。 见到今日这一幕后,八福晋却是和八阿哥有了不同的看法。 她想,或许,四福晋给儿子相看的儿子的意中人,并没有想那么多。 四福晋和四阿哥两个人伉俪情深,就也想让儿子儿媳也和他们一样夫妻情深,所以做了这样的安排。 只是八阿哥那种没心没肺的人不懂而已。 八福晋带着这样的叹息,再也无法在寺庙里待下去。她索性下山,回到了自己家。 八福晋依然还是十分厌恶四福晋和四阿哥他们。 只是对于弘晖这个痴情的少年,如今她的心里多多少少存了一点偏爱的成分在。 因此,她对于“雍亲王府世子即将娶小官之女”的这件事,就多了几分羡慕和喜爱的心思。 ……雍亲王再不济,对王妃那真的是呵护备至。 那对夫妻俩再怎么不是东西,对儿子也真好,甚至肯为了儿子的钟意而后退好几步,愿意娶个小门小户的女孩儿进府邸当世子妃。 八贝勒府。 花厅的偏房内,八阿哥屏退了身边伺候的人,关了房门和八侧福晋在屋里议事。 “八爷请用茶。”八侧福晋倒了杯茶亲自端到了八阿哥的跟前:“您还在想着雍亲王府的事情吗?” “是。”八阿哥知道八侧福晋是个能和他说得上话的,更何况他今日有事要找她商议,就也没瞒着她:“我在想他们为弘晖安排的那桩亲事。” 他派了人四处留意四阿哥和四福晋的行踪,隐约得知在冬月初二那一日,四福晋会带着那个小官的女儿去上香礼佛。 事情是十三阿哥府上的车夫说出来的,他说冬月初二福晋要用车子去上香,这个事儿雷打不动,四福晋也会跟着去。 旁人都没把这几句话当回事,他却放在了心上,记在了心里,继而联想到了四福晋给孩子安排的那一桩婚事。 八阿哥觉得这婚事有些蹊跷,便于八侧福晋在屋里商议:“……不如那日你也去一趟寺里,看看她们是不是私下里有什么旁的动作。” 他认为,四阿哥和四福晋用弘晖的亲事做掩护,背地里指不定搞什么小动作。 他得趁机把他们给拿住才好。 皇阿玛和皇祖母太看重老四夫妻俩了,若这夫妻俩还如此得势的话,那么东宫的位置他就永远也摸不到边。 八侧福晋现在是府里最得八阿哥宠爱的人,闻言温柔一笑:“但凭八爷吩咐。我那日一定会安排妥当了,去山上上香去。” 八福晋回到家里后,左右没瞧见八阿哥,问过人后才知道了他在花厅的偏房内。 入了院子,八福晋见伺候的人都在院门口守着,瞪了他们几眼。见他们要拦,她直接拿脚去踹。 好好歹歹到了窗户边上,她轻手轻脚过来本想要给八阿哥个惊喜,却没想到走到门外窗边,却意外听到了屋里的人说的这几句话。 八福晋登时怒了。 她一脚踹门进去,拍了桌子指着八侧福晋气道:“你凭什么缠着八爷给八爷出主意?若要帮八爷,那也得是我来!轮不到你!” 八侧福晋眼圈儿一红,泪珠子紧接着就落了下来。 八阿哥不耐烦地指了八福晋:“你先出去。有话回头再说。” “可是!”八福晋不甘心:“我才是你的嫡福晋!” 八阿哥指着门:“你先出去。” 八福晋看看正在嘤嘤嘤哭泣的八侧福晋,又看了满脸不耐烦的八阿哥一眼,捏着帕子气呼呼出了屋。 走到院子里,她回头冷眼看了看那仿佛一对璧人的一男一女,心中暗自冷笑。 怎么着? 想给弘晖的亲事使绊子? 总得问问她这个八嫡福晋同意不同意! 毁人姻缘天诛地灭。 她还真就要拦着这两个假惺惺的人了!!!:,, 第174章 第 174 章 冬月初二那一天,天气异常寒冷。 珞佳凝早晨起来的时候都不想出被窝了,还是顾念着自家儿媳的事儿挣扎着起来的。 本来今天她是打算带着翠莺去的,谁知临了翠莺不肯了:“前段时间奴才跟着王妃去的时候,发现那立管事也跟着去了。这一次奴才可不能再跟着,需得让绿梅去。” 立管事便是那个中意绿梅的忠厚管事,是西林觉罗家的。他是八旗辛者库,名里头有个“立”字,大家就都叫他一声立管事了。 绿梅没想到这上山一事还能牵扯到自个儿身上,当即红了脸急道:“他和我有什么关系?平时八竿子打不着,见也见不到的,和我有甚关系!” 翠莺笑嘻嘻说:“呀,什么‘见也见不到’?莫不是想着见他啦?” 翠莺一向口齿伶俐,绿梅知道自己吵不过她,气得横了她一眼自顾自端着托盘出了屋。 馥容无奈说翠莺:“你也真是的,明知道她面皮薄还要逗她。这不,生气了吧?” “她才没生气呢。”翠莺和绿梅是一起在阿哥所里伺候四福晋到现在的,两个人感情极好,说是亲姐妹一般也不过。 翠莺知道绿梅不会真和她生气,笑道:“她这个脾气啊,就得逗一逗。不和她多说一说的话,她见了立管事怕是更不敢吭声。还不如多讲一讲,把她练得口齿伶俐些。往后她真见了立管事,两人反而能够说上点话。” 馥容却不同意:“他们俩自有姻缘在,你别搅合。” “真不搅合的话说不定就成不了啦!”翠莺嚷嚷道。 珞佳凝早就习惯了屋里几个人打打闹闹的样子,自顾自地在旁边看了看自己妆容,又让馥容去旁边给她取了身衣裳换上。 临近出发前,绿梅终是磨磨蹭蹭出现在了众人的跟前。 翠莺知道,绿梅这样子是肯了那一桩婚事的,笑着推了她去跟车,自己则回到屋里帮福晋整理首饰匣子去了。 这一次珞佳凝没带着弘晖过去。 他到底是要办差的,不可能日日都腻在母亲身边跟着去看心上人。而且他也早就对母亲立誓,一定要在成亲前自己先做出些成绩来。 因此弘晖这一回就没非要跟着去。 珞佳凝对此十分欣慰,暗叹儿子长大了。 一早出发的时候天还有些阴着,真到了山脚下,反而天气放晴,阳光变得炽烈起来。倘若是在六月天,这般的艳阳天自然是晒得难受,可如今是大冬天里,这样的阳光就十分稀罕了。 馥容笑着给珞佳凝打趣:“福晋今日一定顺顺利利的,看老天爷都在道喜呢。” “可不是。”珞佳凝道:“指不定来个双喜临门。” 绿梅虽然性子软,却也敢和旁人怼一怼。可是面对福晋她就没辙了,只能无奈道:“福晋,您怎么还和她们似的取笑奴婢呢。” 珞佳凝就望着她笑。 馥容嗔了她一眼:“你个傻子。福晋都没指名道姓,你是自己撞上来的!” 绿梅“啊”的声叫着,腾地下红了脸。 一行人就都在这儿笑。 不多会儿,才到半山腰还没爬上去,珞佳凝就听不远处有人在高声叫着:“四嫂!四嫂!” 这声音不用多听也已经知道是谁了。珞佳凝停了脚步回头望过去:“十三弟妹,你也来了,真巧。” 她微微垂眸和正在后面往上登山的十三福晋对视了眼,两人心领神会。十三福晋笑得意味深长:“可不是,太巧了些。我今儿想着来上香,四嫂也来。倒是撞了个正着。” 这时候,十三福晋拉着在她身后不远的一个女子上前来:“这是我前段时间刚刚结识不久的喜塔腊家的格格。格格,这位是雍亲王妃。” 喜塔腊氏面容清秀,举止文雅,柔柔地行了个礼:“臣女见过王妃。” 珞佳凝愣了一瞬。 她本以为在皇上和太后跟前那么倔脾气的一个人,应当是外貌看上去也挺强硬的。却没想到看着是个这么温顺的人。 珞佳凝忙把喜塔腊氏扶了起来:“不必客气,请起。” 两拨人这就合成了一拨人,一同上山去。 路上的时候,珞佳凝顺口提了句:“我和西林觉罗家的女儿也说好了,要在庙里汇合一起上香。你们若是不嫌麻烦的话,不如我们都一起。” 喜塔腊氏微微皱眉。 她并不是特别喜欢热闹喧嚣的人,是以并不希望和很多人在一起。 可是不等她说出不喜的意见,身旁的十三福晋已经笑着说道:“好啊好啊,人多热闹,我们就都一起吧!” 喜塔腊氏就想着一会儿上了山后,自己与十三福晋赔个不是,再单独行动。此时便只笑笑,没有搭腔。 大家伙儿不急不躁地走着,在晌午前登上了山顶。 珞佳凝刚刚站稳,正打算派了安福到处走走去找西林觉罗家的女眷呢,谁知鄂玉柔已经先瞧见了她,兴高采烈地挥着手:“王妃!王妃!我们在这儿呢!” 鄂玉婉本来没有阻止妹妹,因为她发现雍王妃挺喜欢柔姐儿那活泼可爱的模样的。 谁知她视线一转望见了雍王妃身边还有其他两位女眷,不由有些急了,匆匆忙忙过来拽了妹妹一把:“柔姐儿,稳着点。”又眼神示意妹妹旁边有外人在。 鄂玉柔本也教养不错,当着外人的面不会太过跳脱。只是很喜欢雍王妃所以在雍王妃跟前就像是自己人一般。 现在看到了旁人在场,她的笑容淡了些,动作也规矩起来,对着那两位福了福身。 珞佳凝向大家互相介绍了下,众人互相见礼。 十三福晋招呼着大家进旁边屋子里坐一会儿:“这太阳太大了。我一路上来的时候,可是被晒得不轻。咱们到屋里吃茶去!” 寺庙有专门为女眷辟开的可以暂时歇脚的屋子,里面已经停留了不少位夫人姑娘,都在里面边吃着茶点边闲聊。 十三福晋内急,先让几人都跟着四福晋过去,她等方便后再过来。 珞佳凝找了个角落的位置,让人上些素点心和茶水。 喜塔腊氏不愿意承人情让人请她吃东西,连说自己不用。珞佳凝也没勉强她,没有给她点。 至于西林觉罗家的两位格格,珞佳凝就当自家孩子似的疼着,没管她们反对,直接做主给她俩点了东西吃。 鄂玉婉知道情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谢谢王妃。”又搓着手帕不敢抬头了。 而鄂玉柔天真烂漫没有想太多,笑着直言:“有王妃在的时候真好,有吃有喝有点心!” 鄂玉婉无奈地嗔了她一眼:“你可少说几句吧。” 喜塔腊氏皱了皱眉,对四福晋这个专断独行的举动并不喜欢,眼睛望着窗外方向缓缓说:“强加于人,并非美事。” 珞佳凝无所谓地笑笑。 她早就听说了,这位喜塔腊家的格格脾气和普通人不太一样,只当做没听见就好。 可是鄂玉婉却并不想好心的雍王妃被人这样误解,忙反驳了句:“你既是不清楚事情的全貌,何苦说出来这样的话?” 喜塔腊氏先让没料到有外人会在这个时候和她抬杠。 若是四福晋和她反驳,她倒是没什么,那正常。可如今开口的却是那个她想帮助的“被强加”的女孩儿。 喜塔腊氏奇道:“你莫不是喜欢被人这样专断独行地对待?即便是女子,也不该这样被人硬是按着头去做事儿吧?她这样待你,你竟然还为她说话?”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在那边妄言。或许你觉得自己是个大善人,在解救我与水火之中,可你却没先问我一句,我需要不需要你这般自以为是的‘善举’。”鄂玉婉冷笑:“既然你不了解我们之间的过往,你有了这样的想法,就合该放在心里,不要说出来。既是说了出来,被人反驳的时候就不要觉得奇怪。” “我没有太过奇怪。”喜塔腊氏绷着脸说:“我只是替你觉得不值罢了。” 珞佳凝不由望向了两人:“……” 果然人不可貌相。 这喜塔腊家的格格瞧上去温柔婉约,没想到真是个硬刚的脾气。 婉姐儿也是不逞多让,竟是肯为了她出头,与喜塔腊氏直接对仗干起来,是个好的。 珞佳凝叹了口气。 这俩人闹成如今这个样子,反倒是成了她的过错了。这样下去的话,鄂尔泰和喜塔腊氏的亲事怕是议不起来了。 “茶水来了,二位先喝喝茶吧。”珞佳凝说着,叫来了绿梅给几人斟茶:“喜塔腊家的格格不如也尝尝这茶水,清甜的很,味道不错。” 喜塔腊氏起来福了福身:“多谢王妃。只是我刚才出言冒犯了王妃,又对您言辞不敬,吃不得您的茶。” 略停了一瞬,她又解释道:“方才我确实鲁莽了。但我也说的是真心话,王妃若是想罚我便罚吧。我这些年因为这个脾气,也不知道惹了多少祸事了。” 珞佳凝知道对方这是在主动退让了,打算笑着说几句让这尴尬的局面过去。 谁知鄂玉婉却道:“您若是真心认错,合该语气柔和些,动作轻柔些。万万不可这般僵硬着,让人还觉得您是在赌气。” 这下子就连鄂玉柔也替鄂玉婉担心起来,生怕这个脾气生硬的喜塔腊家的格格会对鄂玉婉生气。 谁知,喜塔腊氏深深地看了鄂玉婉几眼后,反倒是笑了。 “你这女孩儿倒是可爱得紧。”喜塔腊氏唇角带着微微的笑意,不住打量着鄂玉婉:“颇有我年少时候的风采。” 鄂玉婉怔住。 她也没料到,眼前这个大了她十一二岁的女子居然会是这样的性子——执拗,但是并不斤斤计较,被人斥责后,而是会因欣赏反过来赞扬对方。 面对着笑盈盈的她,鄂玉婉一时间反而没了应对的言辞,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喜塔腊氏说道:“我看你也不是愿意平白受人恩惠的脾气。你倒是和我说说看,为什么她专断独行给你安排了一切,你还坦然接受呢?” 鄂玉婉顿时想到了自己和弘晖的亲事,脸颊腾地下泛上了红晕,讷讷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珞佳凝知道小姑娘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说这些,更何况鄂玉柔也在场。 珞佳凝便笑着接了话茬:“我们都是自己人,不用那么见外的。”说罢,她朝喜塔腊氏使了个眼色,又朝鄂玉柔看了一眼。 喜塔腊氏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忙问:“听说王妃家里的世子爷已然长大了,该议亲了?” “正是如此。”珞佳凝没想到喜塔腊氏这样聪敏,笑着应了下来。 喜塔腊氏顿时明白过来,许是这鄂玉婉就是雍王妃相中了的儿媳妇,从而会这样护着当自己人看。 而鄂玉婉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接受了王妃的好意。 至于那个鄂玉柔,就是个天真烂漫的傻孩子,所以大家都在这傻孩子跟前没多说什么,生怕鄂玉柔知道后就会一不小心说了出去。 原本就是心照不宣的事情,没道理在还没过礼的时候就宣扬得到处都是。 喜塔腊氏顿时心里明镜似的,瞬间起身,朝着四福晋福了福身:“王妃,真是对不住了。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我的错。” 十分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过错。 鄂玉婉听后有些意外,不由地望向了喜塔腊氏。 虽然这位格格做事激动了些鲁莽了些,却胜在人品是正的,而且仗义执言,心是善的。 珞佳凝也觉得喜塔腊氏挺不错,笑着扶了她起来:“你莫要这般客气了,一起上香便是缘分。没必要这般疏离客气。” 喜塔腊氏满脸歉然地应了一声。 十三福晋回来的时候,望见的便是这和和美美的一幕——茶水点心上来了,一桌子人都在轻声笑谈着,喝茶吃点心。 就连刚才一直想借机离开的喜塔腊氏,此刻也安心地留了下来,在和身边的鄂玉婉不停地说着话。 十三福晋给了四福晋一个眼神,妯娌俩一前一后出了屋子,到外头的花圃旁说话。 珞佳凝压低声音小声和十三福晋说:“鄂尔泰和这喜塔腊家的格格,性子倒是正好相反的。” 鄂尔泰做事小心翼翼,谨慎到了对自己十分严苛的地步。 而喜塔腊氏则做事儿有些横冲直撞的,遇到不平的事情就忍不住要出口,说不准就得罪了谁。 俩脾气截然相反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处到一起去。 十三福晋不了解鄂尔泰,听闻四福晋这般说后,也有些发愁:“……那这桩亲事到底是能不能成啊?” 珞佳凝愁得直叹气:“我也不知道。” 两人都在掂量着这件事,慢吞吞一起回了屋子。 这时候她们才发现,西林觉罗家的两位格格不在屋子里了。问绿梅,说是柔姐儿坐不住,拉着婉姐儿出去看花了,等会儿就回来。 珞佳凝刚刚坐好,就听旁边一桌的凳子发出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她下意识看过去,却意外发现那桌的客人她认识。 对方这个时候显然也看到了她,微笑着起身,款款行礼:“见过王妃。王妃怎的今日也来了这里?倒是巧了。”而后又像是刚刚看到十三福晋似的,说道:“原来十三弟妹也在啊。” 十三福晋不喜此人,略点了点头随便应了一声。 她知道八侧福晋这个人,是那种一开始相识会觉得是好人,但是处久了就能知道此人心机深的。 和道貌岸然的八阿哥倒是极其相配。 十三福晋自认不是这般心思深沉之人的对手,自然懒得和她多说什么。 珞佳凝则是微笑:“八侧福晋,确实巧了些。你家嫡福晋呢?她和我们妯娌几个倒是难得一聚的。” 言下之意,八阿哥府上也就嫡福晋可以称呼十三福晋一声“弟妹”,八侧福晋一个侧福晋而已,还不够格。 八侧福晋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起来。 在八阿哥的府上,有八阿哥撑腰,她一个侧福晋的地位堪比嫡福晋。虽说嫡福晋明面上颐指气使嚣张得很,可真正听嫡福晋话的有几个? 而且嫡福晋不得人心,基本上把府里所有人都给惹了一遍,让所有人都只听她的不听嫡福晋的了,也是嫡福晋自作自受。 即便是进了宫,太后和皇上也更待见她而不是嫡福晋,这让她更加确定自己的地位。 现下,十三福晋给她摆脸色,雍王妃瞧不起她,这个气让她如何受得? 八侧福晋委屈极了,顿时眼睛一红,泪珠子就要往下滚落:“……王妃,我知道我地位低微,我家八爷不如你家四爷这般的有地位有能耐,所以你看不上我和我们八爷。可是、可是……我们待你们的心意,却是真真的啊。” 珞佳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茫然地扬着调子“嗯”了声。 “我们真心把你们当正儿八经的亲人看待,你们却这般把我们看得连奴才都不如。”八侧福晋哭得更大声了:“我算是知道了,你们雍亲王府都是怎样的人!你们对得起我们的一片心意么!” 现在屋子里已经聚满了人。 八侧福晋知道,这里面不乏一些官员家里的女眷。 说实话,她本身和四福晋不是特别熟悉。 但她听太后说过无数次,四福晋是个性子和软的,十分好性子,轻易不和人打嘴仗。 而且十三福晋也是个嘴笨的,经常讷讷说不出话来。 她想,只要她咬死了雍亲王府的人都不是好东西,这些话由官员们传出去后,雍亲王府的名声肯定受损。 八侧福晋咿咿呀呀哭个不停。 十三福晋当即就要拍案而起,跟了十三阿哥那么多年,她的脾气也不是以前那样的了。 不过,她刚刚有了点动作,就被四福晋抬手制止了。 珞佳凝是真不耐烦和八侧福晋这种人对话,但是面对这种时候,她也不犯怵。 之前为了和年氏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宅斗,她准备了许多道具在包袱里,正愁着没地方用呢。 可巧这个时候八侧福晋撞了过来,倒是给了她个发挥的机会。 珞佳凝不慌不忙地打开了面板,正打算砸上六七个道具来豪横一下呢,谁知不等她有所动作,一旁的喜塔腊氏已经腾地下站了起来。 倘若是一般的寻常时候,喜塔腊氏是轻易不会大声地和人当众抬杠的。 但这个时候不一样。 之前她刚刚误解了雍王妃,正满心的愧疚不知道该如何去发泄呢,可巧八侧福晋直接撞了过来,给了她这个机会。 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不抓住的人是笨蛋。 喜塔腊氏自认不太笨,当即伸手抓住了这个大馅饼,直接对着八侧福晋开怼:“你口口声声说雍亲王和雍亲王妃对不住你,你且说说看,他们到底是抢了你和你家王爷的地位啊还是钱财啊?又或者是夺了你家的铺子你家的田产?” 八侧福晋没料到这么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子,一开口就这么雷霆之势,顿时愣住:“……这……这倒没有……” “这就怪了。”喜塔腊氏连连冷笑:“雍亲王和雍亲王妃没有强抢你们的地位,钱财,也没有强抢了你们的人。那你凭什么说他们欺负人了?哦,就凭你一个侧室妄想和人家嫡福晋平起平坐?” 屋里的人顿时了然地明白过来,刚才屋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所有女眷们不由暗自嘀咕开,差点就被那八侧福晋给骗了去,幸好有个明事理的格格在,不然的话,那八侧福晋舌灿莲花说下去,倒是白白地让雍亲王府受了委屈。 八侧福晋发现了周围轻视她的目光,顿时急了:“我前去给雍王妃行礼,她不待见我又刻薄我,难道是我错,她对么?” “这我就真的奇了怪了。”喜塔腊氏嗤了声,温声细语地说:“四福晋只说了句想见嫡八福晋,好和八嫡福晋妯娌两个好好说说话。是你自己觉得王妃轻视了你而已,不等王妃说什么,你先哭起来了。大家评评理。” 喜塔腊氏对着屋里其他的女眷,指了八侧福晋,气道:“这个人,她非要说雍王妃看不起她是侧室。事实上,对王妃来说,八嫡福晋和八侧福晋一来都得敬她是嫂嫂,地位都不如她。二来,二人不过是贝勒福晋而已,地位还是比她亲王妃低。四福晋真是看不起的话,连带着也会看不起八嫡福晋。偏偏这位侧福晋自己一直哭着说雍王妃瞧不起人……” 喜塔腊氏深吸口气,气壮山河地说:“咱们就说句大实话,雍王妃若真是那种捧高踩低的性子,我一个六品官的女儿都坐不到雍王妃的这一桌!八侧福晋这话说的好没道理!” 她最后这几句话点醒了周围的人。 虽说这些女眷的身份不够高,不至于认识雍亲王妃。但是,其中有人前段时间参加过几次宴请,见过喜塔腊氏,倒是认得她。 那位认得喜塔腊氏的女眷当即指了喜塔腊氏说道:“我识得你。你不是前段时间我们在董鄂家参宴的时候,由董鄂家推举出来做诗词评判的人么。” 其他夫人和格格不认识喜塔腊氏,纷纷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那位女眷便道:“当时董鄂大人家的夫人说,这位喜塔腊家的格格是个性子直的,从来不会偏心谁,所以大家作诗的时候就让她来做评判。” 所有人都了然地“哦”了一声,再看向八侧福晋的时候,眼神就全都不一样了。 八侧福晋顿时委屈极了。 她从小也是被就家里人娇宠着长大的,何时受过这种气?顿时羞愤得直接哭了起来,止也止不住。 八阿哥府上的小丫鬟和小太监赶忙劝她:“侧福晋,您累了吗?要不然回车上歇息一下?” 八侧福晋顺势点了点头,打算离开。 谁知那喜塔腊氏离她很近,见她要走,当即三两步跨了过去拦住她,冷着眉眼对她说:“你既是说了如此污蔑雍王府的话,是不是该给雍亲王妃道个歉?” 说罢,喜塔腊氏望向四周的人:“大家评评理,说错了话是不是该道歉?既是大庭广众之下污蔑了人,就没有能随随便便轻易揭过去的事儿!” 八侧福晋当即就想装晕糊弄过去。 珞佳凝发现了,偷偷用了个“跪下”的道具。 这道具是给年氏准备的,足足花了她十个成就点,可贵得很。平时压根舍不得用。 也是今天这气氛到了,不用一下对不起八侧福晋的这一番谋略,不然她也不会拿出来。 八侧福晋都还没来得及装晕过去,当即一个腿软,砰地下跪在了地上,好半晌起不来,于是哭得更大声了。 珞佳凝顺手又丢了个“清醒咒”过去,让她俩眼睛短时间闭不上。 ——想晕,可以。 等到这场戏完了之后再晕。 八福晋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八阿哥安插在她身边的那些人,问到了四福晋的去处,气喘吁吁来到了女眷们的休息处。 听到屋内议论声纷纷,又传出来了女子的哭泣声,她当即大喝一声:“我来了!”而后气势汹汹往里走。 结果,一进屋里面,她顿时傻了眼。 现在的情形是,四福晋安然不动,端庄娴静。而她心中那个小心眼儿特别多动不动就哭就晕的八侧福晋,却不知道吃了什么大亏,颓然倒在地上,嘤嘤嘤哭泣。晕都晕不过去。 八福晋十分茫然地望着这一幕:…… 她好不容易揪住了机会准备治一治那个小贱蹄子。 怎么还没来得及出手,就没了机会?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儿吗?!:,, 第175章 第 175 章 八侧福晋看到了八福晋,仿佛看到了救星,伸手朝她示好:“福晋!福晋!他们雍亲王府欺人太甚!” 说罢她嘤嘤嘤地哭着,无比可怜。 八福晋捏着帕子婷婷袅袅走过去,斜睨了一眼在地上的八侧福晋,半点也没有回她的话,反倒是朝着四福晋福了福身:“见过四嫂。”又笑:“四嫂今儿怎的有了兴致来礼佛?距离上一次见到四嫂,可有些日子了。” 其实就在前段时间,双方就在这个寺庙里,才刚见了一回。 不过八福晋不提,珞佳凝也乐得不说:“一段日子不见,八弟妹更加明艳可人了。你们府上的水土甚好,养出来的人各个都十分动人。” 说着她瞥了眼八侧福晋,言下之意,老八媳妇儿你看着办。 八福晋早就看不惯八侧福晋了。 明明是心思深沉的一个,偏要装作人畜无害的样子,给谁看?她恨不得撕开八侧福晋那张虚伪的脸给所有人看,只不过现在外人太多,她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张扬。但是该说的话,她是一个字儿都不打算落下的。 八福晋捏着帕子半遮着口,哧哧笑着:“我家有些人就是如此不识好歹。天天在府里虚情假意惯了,到了外头也是如此。倒是让四嫂和大家伙儿看了笑话。” 众人忙说不打紧。 珞佳凝虽然和八福晋不睦已久,但是这个时候,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眼看着八福晋在那边猛踩八侧福晋,珞佳凝就顺着八福晋的意思说:“八弟妹说得没错,这个人也确实不识好歹。须知在府里的时候,尚还有你护着她,她胡作非为也没甚大的后果。到了外头,没有你护着她,她肆无忌惮起来后便要自食其果了。” 八福晋没料到四福晋那么知情识趣,居然就这样给她戴了个高帽顺道赞了她一通。 八福晋顿时觉得四福晋这个人还有点意思,笑眯眯说:“四嫂说得对。八爷府上,什么都得我操心,可是累坏了。” 这个时候,道具的时限到了,八侧福晋的身子可以随意动弹起来,眼皮子也能眨巴还能合上了。 八侧福晋便打算装晕。 谁知道八福晋从小练骑马射箭,手上功夫不错,很有些力气。再加上现在正好时机到了,她的内心里涌出一股子洪荒之力,比平时迅猛很多。 于是,就在八侧福晋好不容易嘤咛一声打算晕倒的时候,八福晋伸手一提,拽着她的领子把她拎了起来。 满屋子女眷都吓到了惊到了,瞠目结舌一片。 珞佳凝也怔了怔。 八福晋拽着八侧福晋就往外拖去:“这种不明事理不识好歹的人,我就带走了。四嫂,我们妯娌俩往后再叙。” 她边走边说,步子跨得很大。 旁人看来,她是因为气愤八侧福晋的所作所为而那么快的。 实际上,八福晋是觉得拖得快了十分解恨,听着八侧福晋嗷嗷叫的声音后她的心里更加舒畅,于是步子迈得又大又快。 说完话的功夫她也走到了门边儿。 珞佳凝扬声道:“八弟妹走好,我们茶还没饮完,就不送了。” 八福晋用空着的那只手摆了摆,权当是道别。 他们府上跟着八侧福晋过来的丫鬟小太监,见状面面相觑后,灰溜溜地缩着脖子跟了过去。 没了那些闹事的人后,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 珞佳凝握着喜塔腊氏的手,恳切说道:“刚刚多谢你仗义执言。不然的话,我指不定被那些人欺负到什么地步去。” “王妃言重了。”喜塔腊氏笑道:“须知这事儿本也是我不对在先。若非我被猪油蒙了眼,一开始的时候分不清好人坏人,指不定我们刚才不会起冲突,也不至于让那起子小人得了逞过来耀武扬威,说起来全是我的过错。” 经了这一遭,两人彻底握手言和。 等到鄂玉婉姐妹俩回来的时候,看到四福晋和喜塔腊家的格格,已经全然言笑晏晏了。 这一行,让喜塔腊氏对鄂玉婉的印象相当好。 下山之后大家道别。 喜塔腊氏与十三福晋本就认识挺久了,自然不必多客气。 她与四福晋第一次见面,临别前笑着说:“我与王妃一见如故。倘若福晋不嫌弃的话,若是有事讨教的话我自然要找了王妃来询问了。” 语毕,她又和西林觉罗家的姐妹俩笑道:“你们若是得闲,尽管来府里找我玩。我平日里也没什么事情做,就等着你们来邀我了。” 喜塔腊氏相貌清秀,做事儿却很泼辣大胆。 鄂玉婉也喜欢这个比自己年长十几岁的女子:“若你不嫌弃的话,我和妹妹自然会多去叨扰。” 话虽这么说,可鄂玉婉和鄂玉柔在孝期,轻易不能随便到外人家里去。 喜塔腊氏见鄂玉婉也这么喜欢自己,想了想又道:“这样吧,我是个大闲人,平日里无事做。可你要操持着家务,想必十分繁忙。你若是得闲的时候,给我提前写封信,我便在你说的不忙的时候找你玩。你看如何?” 鄂玉婉忙说:“那自然是好的。只是太麻烦你了,还得趁着我的时间来回跑。” 十三福晋见状,忽然想到了太后嘱托自个儿的事情,便道:“如果无事的话,我们几个可以都在西林觉罗家聚一聚。今日事情繁多,倒是没能多说说话。” 她这么一提,大家伙儿都想起来了八侧福晋闹的那一出。 想到八侧福晋,喜塔腊氏就气得不行:“也不知道哪家能教出来那般无状的女子,真是丢了八旗女儿的脸!” 不怪她那么说,实在是当时的女眷里不乏汉军旗官员家的女眷。 人家汉军旗的女眷都端庄贤淑,偏偏来了个八侧福晋做出这种事情……她是真真儿觉得丢了满军旗的脸。 鄂玉柔极其喜欢这个爽朗对自己脾气的女子,笑着挽了喜塔腊氏的手臂:“姐姐你可真有趣。我就喜欢和你说话。” 喜塔腊氏板着脸说:“你可不能叫我姐姐,再怎的也得叫一声‘姨母姑姑’之类的。我是你长辈。” 这么算倒也对,因为喜塔腊氏的父亲虽和鄂尔泰同朝为官,却比鄂尔泰高一辈的样子。私底下鄂尔泰见了喜塔腊氏的父亲迈柱也是要执晚辈礼的。这样算的话,喜塔腊氏确实是鄂玉柔的长辈了。 鄂玉柔歪着头看她:“……我倒是瞧着你年轻得很。叫你一声姐姐又如何?” 喜塔腊氏无奈地勾着她的手:“你是真可爱得紧。” 珞佳凝觉得这个亲事好似有能成事儿的趋势,倒也真怕鄂玉柔坚持着要和喜塔腊氏同辈,便道:“既然辈分上目前说不清楚,倒不如这样。格格,你和我们一样叫她一声柔姐儿。柔姐儿,你和我们一样叫她一声喜塔腊格格。这样没什么长啊晚的,便也不打紧了。” 这些称呼都是平辈或者是长辈晚辈都能叫得的,两人开开心心应了下来。 终是到了临别的时候,几人依依惜别。 这时候,鄂玉柔指着不远处道:“看,那边好像是那个疯婆子被她家嫡福晋给带走了!” 几个人就都循声朝着柔姐儿指着的方向望了过去,果不其然,正好瞧见八侧福晋被八福晋拉拉扯扯拽上马车的模样。 十三福晋觉得稀奇:“她们不是早就离开了么?怎的现在才上车子?” 距离八侧福晋被八福晋拖出那间屋子已经过去了许久,之后珞佳凝她们一行人又上过香,还凑一起吃了点素斋。 这样算起来,时间确实过去了很久。 听了十三福晋的疑问声,珞佳凝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依着八福晋的性子,八成刚才把八侧福晋关在屋里了好一会儿。等她自己上香完毕,方才把八侧福晋放出来,带回家。” 八侧福晋被八福晋关起来的时候,八福晋势必得让寺庙里的人帮忙腾出一间屋子。 一般来说出家人不太掺和到这些俗世里头去,看到八福晋气呼呼的样子,说不定还要让八福晋学会原谅。 八福晋少不得要拜托了相熟的人家来找一间空房间,以别的借口来问庙里借屋子。 如果她拜托的人家并非是当时在场见到那一幕的,八福晋再和对方解释一番,就又多了一家知晓此事的。 经过四福晋一番分析,在场几名女子就都默然。 “那个侧福晋一定很坏,惹了嫡福晋生气,嫡福晋方才如此待她。”鄂玉柔轻声说:“不然的话,一般都是‘家丑不可外扬’,嫡福晋都会遮掩着想办法把事情压下去,哪里就能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了?” 鄂玉婉忙拉了妹妹一把:“贝勒爷府上的事儿,也是你这种小丫头片子可以妄论的?闭上嘴巴,我们回家。” 鄂玉柔就没敢再多话。 几人就此拜别。 另一侧。 八福晋把八侧福晋推进了车子里,而后笑着与身边的几位女眷笑言:“今日真是多谢你们了。若非你们相帮,我怕是今日没办法找到合适的房间,也没办法把人留在那边,安心去上香了。” 那几位女眷有的年长有的年少,尽皆微笑:“八福晋言重了。你我两家本就交好,福晋何必和我们这般客气。” 她们都是佟佳家的女眷,是佟国维的儿媳孙媳。今日恰逢香火鼎盛时期,便来山上上柱香。 谁曾想碰到了八福晋遇到困难,她们身为佟佳家的人,自然会帮助八福晋分忧解难。 ——这一向也是佟国维的态度,他素来都倾力帮助八阿哥,家中亲眷自然也就朝着八阿哥的亲人方向而努力。 当然,在八阿哥被康熙帝冷落之后,佟国维也曾冷落过八阿哥。毕竟那个时候,八阿哥党派的许多人都已经被处置了,包括富察大学士马齐。 谁知后来马齐居然重新启用,甚至负责了和俄罗斯相关的贸易。 这让佟国维重新看到了八阿哥的希望。 倘若是曾经被斥责而后又遭到拘禁的马齐大学士都能重新被复用的话,那是不是说明,皇上对于臣子支持八阿哥一事,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生气? 臣子素来喜欢揣度皇上的意思,更何况是佟国维这样的朝之重臣。 比起现在呼声最高的三阿哥来说,佟国维还是觉得八阿哥更加有太子风范。如今东宫空缺,佟国维觉得还是把宝押在一贯支持的八阿哥身上更为妥当。 除了隆科多。 隆科多是支持四阿哥的,他算是家中一个另类之人,另当旁论。 眼下的女眷大都是佟佳家大房二房四房五房的,并非是隆科多那边三房的人,便都一条心了。 八福晋笑着与几位女眷道别,目送着她们上了佟佳家的车子后,她自个儿方才钻回了自家马车上。 八侧福晋正倚靠在车壁边上,冷冷地看着八福晋上车,而后语气森然地说:“你真是好计谋。竟是找了佟佳家人的一道来上香!平日里我倒是小瞧了你!” 八侧福晋也没想到,八福晋会找了佟国维家里的人来帮忙关押她。 这下子,可真是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佟国维一直是八阿哥一党的,从来都十分支持八阿哥做太子。 今儿被佟国维家的女眷看到了她这样的做派,少不得要让人非议八阿哥府邸的内宅事情,这样一来丢的就是八阿哥的人。 八侧福晋有点紧张回到府里后会怎么样了——倘若因为她“言行不当”而影响到了佟国维对八阿哥的态度,那八阿哥必然要冷落她的。 八侧福晋想想就觉得脊背发凉。 八福晋上车后,自顾自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大喇喇坐好,笑盈盈说:“我找佟佳家的人,她们也乐意帮我。毕竟我是嫡,而你是侧室。一个小小的侧福晋也敢出来代表着八阿哥府邸,你也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实际上,八福晋是在庙里遇到佟佳家人的。 本来八阿哥在外面也没说过八福晋什么好话,而八福晋自己性子莽撞,惹到了不少人,在外面的名声不怎么样。 佟佳家的女眷一直以来都不太待见八福晋。 今儿也是巧了,佟佳家的女眷虽然没有见识到八侧福晋在那件歇息屋子里的一幕,却正好撞见了八福晋让人押着八侧福晋,而后到处找空房间的举动。 寺里有不少空房间,供香客们暂时歇息。但是,需得说明了缘由,方才肯给香客们暂住。 佟佳家二房的一位夫人便问八福晋这是怎么样了,发生了何事。 平日八阿哥出行的时候,惯爱带着八侧福晋在身边。毕竟八侧福晋温柔贤淑,在旁人跟前又举止得当能说会道,很给他长脸面。 如今看到八侧福晋的模样,几名女眷都十分心疼,生怕是八福晋张扬跋扈故意欺负八侧福晋,这样的话,她们倒是得帮侧福晋一把,拯救她于水火之中了。 八福晋看出来了她们眸中的怀疑,气呼呼地把八侧福晋今日所作所为讲了:“……她这样的做派,搞得雍亲王府被旁人称赞不已,倒是让我们八爷府上丢人现眼了。” 佟佳家四房一位太太犹豫着说:“可是,看着八侧福晋平时不是这般的人啊。”说着偷偷朝自家嫂嫂和侄儿媳看过去,显然是不太相信八福晋的话。 也是巧了。 这个时候有几位女眷恰好从旁边经过,八福晋认出来她们是当时“见证”了八侧福晋丢脸的人,忙把她们叫过来做个见证。 这几位夫人都是家中嫡妻,最看不惯家中小妾做张做势的那种样子,在她们看来,侧福晋虽然是侧室,立场上来说和那些夺了嫡妻宠爱的小妾没什么区别。 几位嫡妻夫人争先恐后地把八侧福晋的嘴脸一一道尽,佟佳家的女眷们这才彻底信了八福晋刚才的话。 眼看着佟佳家女眷恍然大悟的样子,八福晋知道这些人本来心里其实是针对她的。 谢过了那几位路过的夫人又目送她们离开后,八福晋心中气愤之下,索性拖了佟佳家女眷下水:“如今我找不到合适的屋子来关她,还得劳烦各位帮忙寻一个屋子了。不然的话,她在这边闹腾起来,丢的也是八爷的脸面。” 佟佳家女眷为了佟国维和八阿哥着想,好歹是答应下来帮忙了,由大房的一位夫人出面,找了僧人要了一个空房,八福晋就把八侧福晋丢了进去。 而后,八福晋顺理成章与诸位佟佳家女眷一同上香,继而一同下山。 现在佟佳家人尽数离开,只剩下了八阿哥府上的她们两个,八侧福晋便一改之前委屈巴巴的模样,面对八福晋的时候只冷眼相对。 “你莫要得意。”八侧福晋咬牙切齿地说:“回去见了八爷后,有你的好果子吃!” 八福晋现在已经十分了解八阿哥了。 那个男人,没有触及到他的切身利益的时候,他自然是会温柔以待。但是,一旦触到了他的利益,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选择抛弃。 当初的她,就是这般被他抛下不管的。 思及往日种种,八福晋沉默地撩开了车帘子往外看着,好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句话来:“你且等着看,这次是你吃亏还是我吃亏了。” 八福晋这次多了个心眼儿。 回到府邸后,她先把八侧福晋留在了车子里关着,找了人看守住这个女人,而后她脚步匆匆寻到了八阿哥,把今日的事情尽数告诉了他。 “侧福晋做事也太鲁莽了!”八福晋语气急切地说着:“那么多人看着,她就这样被个小官家的女眷指着鼻子骂!偏她做错了事情是被旁人都看在眼里的,半点也辩驳不得!我瞧着不对劲,赶紧把她带走了!” 眼看着八阿哥还在继续低头写字,八福晋火上浇油又添了几句:“……后来我们遇到了佟佳家的女眷,还恰逢当时看到侧福晋嘴脸的几位别家夫人。别家夫人和佟佳家女眷说了侧福晋做的坏事,佟佳家的女眷们就帮忙把侧福晋关在了寺庙的空房里,与我一同上香去了。” 她被人坑多了之后,也略聪明了一些,不再跟以前似的急乎乎都照着原话讲了,而是学着八侧福晋那种做派,添油加醋后再说出来。 这个时候,八阿哥的手指微颤,笔啪嗒一下掉在了纸上,晕出一大块墨迹。 他顾不上去管纸张,让八福晋回屋后,又叫了家中车夫过来,细问究竟。 ——八福晋身边带着的人都是她的亲信,问也问不出来二话。而八侧福晋身边的人,自从八侧福晋被押了后就没能跟在八侧福晋身边了,旁的事儿也不知道,只晓得八侧福晋出丑的事儿。 八阿哥听说八福晋下山是和佟佳家女眷一起的,方才想着问车夫比较妥当。 车夫没有看到山上寺庙里发生了什么,但是山下道别的那一幕他是瞧了个真真切切的,于是道:“福晋确实是和佟佳家的女眷们一起下来的。而且,当时佟佳家的夫人们对嫡福晋都十分亲切,反而不搭理侧福晋,显然十分厌恶侧福晋。” 车夫是八阿哥的人,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八阿哥直到此时此刻方才彻底笃定,八侧福晋让他丢了人不说,还直接丢到了佟佳家去。 也不知道佟国维现下会对他是个什么样的看法。 八阿哥没料到八侧福晋居然把事情办成了这个样子。 须知八侧福晋也是很聪明的一个人了,很懂得在关键的时候示弱。 所以很多次八福晋和八侧福晋对上的时候,都是八侧福晋得胜而八福晋被众人指摘。 当然了,这和八阿哥的默许和暗中支持不无关系。 但八侧福晋本身也很有点脑子才能把这些事儿都办得妥妥当当的。 谁知这一次却出了岔子。 明明机会已经摆在那里了,只要适时地在众人跟前指责四福晋,而后趁着四福晋来不及辩解或者没辩解完的时候,适时示弱抽身而退,这事儿便也成了。 八阿哥实在看不惯事情被搞砸,压抑着怒气叫了人来吩咐道:“把侧福晋送回她自己的房里去,禁足三天,不准出屋!” 而后他烦躁地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思量着该怎么挽回自己的名声比较好。 这一次的遭遇,八侧福晋真是有苦难言。 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平日里在八阿哥府上可以大杀四方,到了四福晋的面前却只有受委屈的份儿。 被关了几天的禁足后,八侧福晋委屈得很。 她想要发泄一通,又不想在八阿哥府上众人面前,生怕自己有了半点的失态都会让这些奴才们看出端倪。 八阿哥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即便是八阿哥看都不看她一眼,在奴才们的眼前,她也要装作自己很欢喜的样子,絮絮叨叨跟在八阿哥身后讲个不停,即便是八阿哥丝毫都不搭理她,她也不敢停下。 ——就算是八爷现在不宠着她了,她也得做出来自己受宠的模样。 不然有那个颐指气使的八福晋在,她又失去宠爱的话,这府中上下的权势又要被八福晋给夺了去。 一腔哀怨和怒气无处发泄,八侧福晋诸事憋在心里,差一点就忍不住爆发。 好在终于有一天,她来了机会。 这天五阿哥宴请诸位阿哥福晋到府小聚。说是以孩子的生辰宴做理由,其实就是兄弟们妯娌们在一起吃饭玩闹一番,增进一下感情。 本来八阿哥是不打算带着八侧福晋去的。 自打那天上香的事情之后,八阿哥对八福晋反倒是神色间好了许多,自然是带着八福晋去。 谁知八福晋没那个福气,宴请的前一天着了凉病倒了,第二天发了热,自然无法跟着前往。 八阿哥不想独自往那儿去显得太过孤单寂寥,勉为其难地带上了八侧福晋。 不过,两人出府后在马车上,八阿哥吩咐八侧福晋:“一会儿到了那边,你只管自己吃宴。我和九弟十弟他们还有许多话要说,无暇顾及你。” 言下之意,他嫌她烦。两人一同进恒亲王府上摆摆样子就行,进去后分道扬镳,她别过去烦着他。 八侧福晋心里委屈得很,勉勉强强答应下来。 八阿哥便自顾自撩开一点车帘往外看,再不搭理她半分。 八侧福晋看着他这冷漠的样子,心里的委屈慢慢蔓延后,开始变了滋味,有些生气,有些愤怒,有些偏离自己的思维。 如今京城里已经传遍了八侧福晋的所作所为,只不过大家伙儿都尽量避开了八阿哥来谈,是以八阿哥并不知道自己丢人已经丢到了满京城人尽皆知的地步。 不然他也不至于会退而求其次带八侧福晋过来。 到了五阿哥府邸后,当着八阿哥的面,旁人还会装模作样和八侧福晋问一声好。 等到八阿哥和八侧福晋各自分开之后,所有人就都默契地不再搭理八侧福晋,甚至连个善意的眼神都懒得给她。 是以宴席开始后,八侧福晋只能闷闷地独自饮酒,借此来纾解心中那不甘而又愤恨的情绪。 其实是没有人注意到她的,亦是不屑于搭理她。 八侧福晋饮酒渐渐多了起来后,开始有些酒劲儿上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看到有人来到了她的身边。 八侧福晋睁开有些迷蒙的双眼望了过去。她脑中混沌着,头疼欲裂,不太确定地说:“……五侧福晋?” 五侧福晋。 这个称呼,年氏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听到了。 年氏如今不过是通房身份,又和太子有过勾结而让皇家嫌恶,算是所有皇子福晋里面混得最差的一个了。 便是被圈禁的大皇子之续弦现任大皇子妃,在皇上的跟前也比她得脸一些。 偏她不觉得自己有甚不对的,还觉得自己现在能够安然无恙,一定是因为自己有个在朝中做大官的厉害的哥哥,旁人不敢动她分毫。 今日她被五阿哥身边的一个妾室安排过来给众人倒酒,她自然是不甘愿的,就想着随意走动一番就离开。 谁知她正打算装装样子便走的时候,视线一瞄,竟是看到了在院子一角独自饮酒怏怏不乐的八侧福晋。 以前见到八侧福晋的时候,这女人都是一副十分受宠又温柔贤惠的模样。 年氏是和她差不多的人,都是惯会装作人畜无害的样子而后背地里暗暗动手脚的人,自然知道对方现在这般怅然,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变故。 年氏转转眼珠子,斟酌片刻后,决然地朝着八侧福晋走了过来,却不曾想,听到了“五侧福晋”这声呼唤。 她确信八侧福晋这个时候已经有些醉了,索性坐在了一旁,温声笑问:“你这是在愁什么?可否与我说一说?我也好为你分忧解难。” 今日五阿哥设宴招待兄弟们,顺便五福晋招待妯娌们,皇子们若是能来的,自然都带着自家福晋前往。 除去大皇子被圈禁不能出府,而二皇子人在宫中被禁足,不能随意出宫也不能过来,基本上出宫立府的皇子和福晋就都来了,而且都带的是嫡福晋。 今日为的是给五阿哥的孩子办宴,福晋们有适龄的孩儿就也带了来,与五阿哥府上的孩子们一同玩耍。 珞佳凝本来只想带着晨姐儿过来的,毕竟这孩子乖巧懂事,不容易惹麻烦。 偏偏五福晋很喜欢弘历那个臭小子,说什么也要让四嫂把弘历给带过来。 珞佳凝没辙,只能带着这个臭小子一同前往。 路上的时候她就在不住叮嘱弘历:“到了五叔叔家里后,你别乱跑,也别惹事。就大方点,规规矩矩说说话就行了,知道吗?” 弘历脑袋一扭,哼了声,奶声奶气地说:“知道。额娘你放心就是。” 珞佳凝:“……” 她怎么就那么不放心呢。 珞佳凝赶忙侧头叮嘱自家稳重的闺女:“晨姐儿,看住你弟弟。别让他乱跑,也别让他把别人家的孩子给气哭了,知道吗。” 晨姐儿端坐在车上,认真地说:“额娘,你觉得元寿会听我的吗。” 珞佳凝心说,他不会听的。于是头大地揉了揉女儿柔软的头发,又恶狠狠与弘历说:“今日你就跟着我,哪儿也不准乱跑。” 弘历笑嘻嘻说:“一切听额娘的。”转头又低声念叨:“一会儿我去找五叔叔和十三叔。” 很显然,他虽然小,却也知道如果去前院儿找了五阿哥和十三阿哥他们的话,珞佳凝身为女眷需得经常在后院,不能时常去把他揪回来。 珞佳凝气得不行。 也不知道这小子随了谁,小小年纪就心眼子那么多。 原本四福晋都已经打算好了,到了五阿哥的府邸后,直接揪着弘历就往后院去,让这个臭小子没机会跑到前院去捣乱。 今日四阿哥是从宫里见过皇上后,直接去五阿哥府上的。所以夫妻俩分头过来,她一时间也没办法找四阿哥帮忙揪住这臭孩子。 谁知弘历的机灵劲儿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珞佳凝刚到五阿哥府上,还没走下马车,弘历已经呲溜钻了出去。小小的身子十分灵活,啪嗒一下跳到了地上。 珞佳凝正打算喊了安福按住这臭小子,不料弘历已经落地后找到了大靠山,张手就朝着一旁喊道:“十四叔,抱抱。” 十四阿哥骑马刚刚过来,刚刚下了马。 冷不丁听到了自家侄儿奶声奶气的呼唤,他顿时整个心都软了下来,立刻缰绳丢给身边太监,双手在衣裳上擦了擦,对着弘历张开手:“来!十四叔抱!” 弘历一头扎进了十四阿哥怀里,偷偷摸摸回头,对着自家娘亲笑得十分得意。 珞佳凝撸了袖子打算把那臭孩子揪回来。 十四阿哥显然料到了自家四嫂想做什么,忙侧身护住弘历:“元寿跟着我就行。四嫂放心,我定然把他照顾得妥妥的,原封不动还给你。” 自家亲弟弟都这么说了,珞佳凝也不好多讲什么,只是不忘叮嘱:“倘若他一直惹事儿,你就派了人去后宅找我。或者直接把他送给我,都行。” 十四阿哥哈哈大笑:“元寿多可爱啊。没事儿,给我就成。”说着把他抱了进去。 弘历在自家叔叔的怀里,回头对着母亲做了个鬼脸。 珞佳凝那个气啊。 晨姐儿赶紧拽住了自家娘亲的衣袖:“额娘,不要和元寿一般计较了。让十四叔带他一天,您能省心不少,何乐而不为呢。” 珞佳凝一看到自家闺女,就喜欢得不行,拉着晨姐儿的小手往里走:“晨姐儿说的是,额娘不和那臭小子计较。”语气却是凶巴巴,直接磨着后牙槽说的。 后宅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女眷。 十五福晋早已到了,扬手朝着四福晋招呼:“四嫂过来,这儿有点心,您来吃一些。” 珞佳凝刚刚落座,一旁的九福晋就借机开了口:“听说四嫂给晖哥儿找了门好亲事?” 她特意加重了那个“好”字的语气,半是嗤笑半是贬低地说:“听闻那一家的身份十分低微,父亲不过是个小官儿。四嫂真是眼力极好,满京城那么多权贵,您还能从中间找出个那么小的官员,真不容易。” 珞佳凝淡笑道:“是不容易。那女孩儿端庄贤淑,料理家宅事务是一把好手。她们家怎么样如何,都不要紧,最要紧的是。” 所有人都忍不住支棱起了耳朵细听,想知道雍王妃下一句是说什么。 珞佳凝略顿了顿,而后展颜:“最要紧的是,我家王爷做事得力,我家依然是亲王了,完全用不着靠着儿媳的娘家来撑脸面。不似有的人家,自家不成器,就要谋算着儿媳的娘家,想要让儿媳家成为自家的助力。” 说罢,她特意朝着九福晋望过去,微笑着问:“你说对不对啊,九弟妹。” 九福晋的脸色顿时好看极了,一阵红一阵白的,煞是精彩。 四福晋这话戳到了九福晋心里的痛处,却并非是因为九阿哥府邸的事儿——九阿哥再不济,也是个皇子,受封贝子,自家孩子并不特别需要倚仗儿媳的娘家。 而且九阿哥一直跟随着八阿哥,对东宫那个位置没有丝毫的兴趣,根本没必要用孩子的亲事去特意拉拢旁的势力。 更何况他儿子还小,不至于到了谈婚论嫁这一步。 珞佳凝说的是九福晋的娘家。 九福晋有个年少的弟弟现下正在议亲。她家虽说近几年的状况大不如前,但她父母已然觉得自家是皇亲国戚了,身份在那儿,便对未来儿媳的家境挑剔的很,显然是想靠着儿媳的娘家势力来增添自家的实力。 有不少人家的女儿被她家嫌弃过,这事儿在京里闹出不小的动静。 现在听了四福晋对九福晋这一番含沙射影的反驳后,其他妯娌们都暗自笑着,暗道一声四福晋好厉害。 九福晋却是忍不得这种气,当即拍案而起:“四福晋你这是什么话?你想嘲讽我们董鄂家?!” 珞佳凝冷眼望着她:“你若是没嘲我家晖哥儿未来的媳妇儿,我便没嘲你。你若是嘲了,我便是回讽。本就礼尚往来的事情,你何至于动怒。” “你!”九福晋气得就想往这边冲,硬生生被十福晋给拉住了。 十福晋劝道:“都是一家人,何至于这般动气?不如坐下来好好聊几句,也免得大家伤了和气。” 说实在的,十福晋虽然不喜四福晋,却因性情等原因也和九福晋八福晋没那么要好。 只是相对于八福晋来说,九福晋勉强算得上对她性子,她才和九福晋来往多一点而已。 爷们的立场最重要。 八阿哥身边是九阿哥十阿哥,那么十福晋就自然而然地维护着这一边的利益。 现在九福晋被十福晋暂时给拉住了,其他的福晋们生怕四福晋和九福晋真吵起来,就也过来帮忙说着话。 十五福晋平时是很安静的一个人,此刻太过于情急,一时间也找不到太合适的话题来说,就顺口道:“晨姐儿真是乖巧。瞧着和四皇兄特别像。” “是的是的。”十四福晋在旁边搭腔:“晖哥儿和晨姐儿特别像四爷。至于元寿,倒是挺像四嫂的。” 这下子,不少人跟着附和起来。 五福晋刚刚走到这边,听到了这几句话,不由高声大笑:“谁说元寿像四嫂的?我第一个同意!那小子的机灵劲儿,和他额娘简直一样一样的!” 珞佳凝一脸的无语:…… 为什么乖巧安静的孩子就是像胤禛,而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臭小子就是像她?! 这不公平!:,, 第176章 第 176 章 十三福晋姗姗来迟。 平日她都不会来得那么晚的,免得旁人都得等她,今日这样来得晚倒是难得。 珞佳凝便小声问她:“可是府里有什么事情?” “倒不是因为我们家的事儿。”十三福晋轻声道:“喜塔腊家的那位格格今日启程回家乡,我去送了她一送。” 珞佳凝十分意外:“她居然离京了吗?” 这倒是十分的出人意料了。 本来在那次上香之后,四福晋和十三福晋商议去西林觉罗家做客的事情,顺带着让鄂尔泰能见一见喜塔腊就好了。 看两人的脾气投契不投契。 倘若还可以的话,太后便打算下懿旨赐婚了——当然,太后的意思是先给双方通个信儿,让两边都别急着婚事。 等到了鄂尔泰为亡妻守丧的日子过后,再议这件事。 不过现在看来年前估计是没戏了。 因为喜塔腊氏昨儿刚给十三福晋递了消息,说她近日要回老家去,今年在老家过年,需得年后才能回来。而就在刚才,十三福晋亲自目送她离开了。 “这倒也是正好。”珞佳凝沉吟道:“年前各家事务繁忙,再急于让他们见面,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十三福晋拉住四嫂的手,轻声叮嘱:“只一点还得四嫂帮忙去说和一下。鄂尔泰那边需得缓着点,别让西林觉罗老家的人给他真的订了一门亲事,那么喜塔腊家这边就不成了。” 他们雍亲王府和十三阿哥府上再怎么是皇亲国戚,也做不出来那种毁人婚约的事儿。 倘若西林觉罗家真给鄂尔泰定了亲,那么喜塔腊家这边肯定就不成了,不能再继续说亲。 珞佳凝倒是不太紧张这个:“鄂尔泰既是说了等他亡妻的丧期过后再定下亲事,那么就算是老家的人给他相看了,他目前也不会去理会的。顶多明年开春后才开始说起来这件事。” 西林觉罗夫人是在夏日逝去的,鄂尔泰最早也是春天才会处理自己的婚事。而且很有可能会推迟到满了一年丧期以后。 十三福晋不了解鄂尔泰这个人,听闻后倒是松了口气,轻轻颔首。 宴席过后。 各家家眷都回了自家。 不过八阿哥还没有离开,因为八侧福晋据说是醉倒了在客房里休息着,有五阿哥府上的丫鬟帮忙伺候。 既然两人是一起过来的,那么八阿哥自然等她醒了后二人一起回去。 珞佳凝和五阿哥五福晋道别后,上了自家马车。 不多会儿,四阿哥也掀了帘子进来。 珞佳凝就和四阿哥相商:“我想着,既然八弟现在不回去,八侧福晋也留在了这儿。不如趁着这个时候去瞧瞧八福晋。顺便探一探她的话。” 八福晋想问题比较直接,而八侧福晋做事儿一向稳妥。 偏偏上次上香的时候,八侧福晋做的事情明显脱出了她原本的做事态度,这让珞佳凝颇为在意。 珞佳凝便想着趁了去探病的时机,套一套八福晋的话,看看是不是八阿哥安排的这一切。 四阿哥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既是如此,我在车子上等你。你快去快回就行。”说罢,吩咐车夫转向八阿哥府上的方向。 最近几年,自从皇上第一次对八阿哥动怒开始,他府上的境况就大不如前了。 这段时间由于有不少朝臣开始支持他的关系,府上的情形倒是又重新转好起来。现在靠着年关,墙上已经重新粉刷过,修葺一番过后,府邸倒是呈现出了一派新景象。 珞佳凝在丫鬟的引领下步入院内,绕过了几个回廊后来到了八福晋的屋子。 八福晋正倚靠在窗前的贵妃榻上看身边丫鬟绣花,听闻四福晋来了,掀掀眼皮看过来:“四嫂贵人事忙,今儿怎么想起来看看我了?” 珞佳凝细细观察她,发现她神色憔悴唇色发白,便笑道:“我来是瞧一瞧你是装病还是真病了。没想到你身子一向康健,这一次倒是真的病了的。” 如果四福晋来一场客套话,说什么“担心你身子来探望”之类的话,八福晋肯定不屑地嗤一声然后把人赶出去。 现在四福晋直截了当说了实话,八福晋反而撇撇嘴笑了:“怎的?见我病了你就高兴了?” “那是自然。”珞佳凝不管她有没有让人看座,自顾自寻了个椅子坐下;“平日里你总是针对我,你既然病了,对我来说就是个解脱。我为甚不欢喜。” 八福晋忍不住笑,却引起了一阵咳嗽,忙掩住唇。 两人又唇枪舌战了好一会儿,八福晋摆摆手:“不行了我得歇歇。若再和你继续说话,八成得气得病得更重。对了,怎的你们离开了我家那俩还没回来?” 珞佳凝就说了八侧福晋醉酒一事,又顺便说道:“上次也是奇怪。你家侧福晋一向循规蹈矩的,做事儿也仔细小心。怎的非得没事找事去惹我?” “谁知道她发了什么大病。”八福晋嘁了一声,十分不屑地说:“侧的就是侧的,小家子气得很,不似咱们这些正妻一样大方得体。要我说,她肯定是平日里在我们府上跋扈惯了,出了门也做出来跋扈的样子,谁知你们那一桌压根就不给她面子。” 八福晋虽然不喜八侧福晋,却是下意识会在四阿哥和四福晋的跟前维护八阿哥。 她不可能对着四福晋说出来八阿哥不好的言辞。 但是,她越是掩饰,珞佳凝却越是心中了然,这事儿肯定和八阿哥脱不了干系。 不然的话,依着八福晋的脾气,定然是火冒三丈直接噼里啪啦数落八侧福晋一通了,何至于像现在这样,说一句话都要斟酌好半晌? 珞佳凝这次因为是临时决定过来的,没有带许多探望的礼物,不过是从自家的药材铺子里顺手拿了不少好药材。 八福晋却笑得,四福晋铺子里的药材都是顶好的,便是太后和皇上,也有时候会让四福晋从她铺子里拿些药材进宫去。 八福晋让人把四福晋留下的礼物收好,眼看着四福晋要走出房门了,方才有些别扭地说了句:“多谢你今日来看我。” 今日去五阿哥府上参宴的妯娌那么多,也只有一个四福晋会来看她了。 不论四福晋的目的是什么,单凭四福晋为她带来这么多好的药材,就说明四福晋对她还存有一份善意。 凭着这份善意,四福晋也当得起她一个“谢”字。 珞佳凝本都走到门口了,冷不丁听到八福晋这一声谢,脚步便微微一顿:“不用客气。都是自家人。”而后径直出了屋子。 回到车里后。 珞佳凝看孩子已经睡熟了,便和四阿哥大致说了下刚才和八福晋的那番对话,又道:“看来八弟确实盯上了四爷。四爷不若小心一点,避开他那边的风头,免得这人再使出些让人不齿的手段来。” 胤禛倒是觉得没甚要紧的。 “刚才你进去后,我略想了想。老八现在虽然势头重新起来了,却还不是特别成气候。”他道:“再者,他想针对我,我还击的话反而显得我小鸡肚肠。不如想办法把他的目标转移走,让旁人来对付他。” 珞佳凝奇道:“四爷打算让谁来做这种事?” 胤禛沉吟片刻:“老二老三都可以。” “他们俩怕是对付不住老八。”珞佳凝有些犹豫:“自从马齐起复后,八阿哥身边的那些人又蠢蠢欲动了。老二老三身边的人怕是压不住老八身边的人。” 二皇子对八阿哥不满已久,是个可以利用起来针对老八的。可惜的是二皇子的背后支持已然式微,可能帮助不大。 而三阿哥这人行事太过直白猖狂,背后支撑者不够众多,即便是他有心针对八阿哥,恐怕也会事倍功半。 胤禛听后,却是笑了。 “一个一个的上许是对付不了老八。”胤禛抬手,把妻子搂入怀中:“但是两个一起,说不定就可以。” 二皇子和三阿哥都对八阿哥不满已久,只需要适当地点起一些火苗,那二人就得齐刷刷去对付老八了。 这种事儿很简单。 他派几个人去办就行。 珞佳凝倚靠在四阿哥的怀里,盯着呼呼大睡的弘历,心说得亏了他们俩都是她的至亲。不然的话,光是对付这两个男人,就够她头疼的了。 之前宴席上。 就在福晋们谈笑自若的时候。 院子偏僻的一个角落。 年氏遥遥地看着那边热闹的一处,努力稳住声音,柔声细语问身旁的八侧福晋:“你倒是说说看,受了什么委屈?为何独自在这儿?” 八侧福晋刚才酒喝得有些多,如今脑袋昏昏沉沉的。 她隐约记得眼前的人是“五侧福晋”,又觉得不太对,努力想要深思,却让一阵阵醉酒带来的头痛止住了思维。 八侧福晋心里难受,没人可以倾诉,左右没什么人好说的,索性找了年氏来诉苦:“……你说四福晋那人明明哪儿哪儿都不好,脾气很差,做事儿温吞毫不利索,与人交往的时候也半遮半掩的让人难受,样貌也……” 说到样貌后,八侧福晋喉头一哽,打了个酒嗝,半个指责的字儿也说不出来了。 毕竟四福晋的相貌是一顶一的好,那是有目共睹的,她就算是现在醉了也下意识觉得即便想在这方面诋毁四福晋也很难成功。 年氏自恃美貌出众,反而很好意思地接了句:“她五官不过尔尔,还每天沾沾自喜觉得自己貌若天仙,我看了都要呕几回。垃圾里头出来的拔尖儿点的,肮脏得像是臭水沟里的蛆虫,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竟然这般狂妄自大。” 八侧福晋再怎样也说不出这种话来,不由抹了抹眼睛,奇道:“你这种话跟谁学的?” 她分明记得五侧福晋是官宦人家出身,眼前人说话却不像是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倒像是丫鬟小厮的低俗做派。 就算是有些□□好了的丫鬟小厮,也讲不出这种字句。 年氏下意识就想问她指的是什么字句,可是自己脑海中过了一遍后,她意识到了什么,顿时脸色沉了下来。 无论怎样,她都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已经低贱到了和奴才们一个水平。也不肯承认,自己没办法近身伺候五阿哥和五福晋,平日只能和一些粗使的小厮婆子混在一处,已经在慢慢的和那些奴才们言行举止靠拢了。 年氏烦躁地拢了拢因为做活儿而散乱的头发:“你听错了,我什么都没说。” “是么。”八侧福晋脑袋昏沉沉的应了一声后,点点头:“许是我听错了。”她难受得揉着额头。 年氏看她这样子像是情商。 当年自己为了太子而牵肠挂肚的时候,也是这般的情形。 一想到那个令她恶心的背信弃义的男人,年氏的心里就翻江倒海的难受,却还不肯放过八侧福晋这一边,继续小声询问:“是不是八阿哥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儿?你来和我说说,我帮你解决啊。” 而后,年氏咬了咬唇,又道:“我是侧福晋,也算他半个嫂嫂了。他定然听我的。” 说着她就给八侧福晋继续斟酒。 八侧福晋这些天压抑着的委屈顿时浮了上来,再加上刚才两人同仇敌忾愤然指责四福晋的时候,已经有了某种“惺惺相惜”的感情,最起码对此刻的她来说是这样的。 故而八侧福晋边继续喝着酒,边喃喃地把这些天发生的事儿说了出来。 她说的时候时间线比较混乱,不过年氏聪颖已经把事情给捋顺了。而且,八侧福晋思维乱糟糟的,顺口把一些平日里不曾宣之于口的事儿也顺道讲了出来。 年氏越听越津津有味,心下暗自记住。 等到八侧福晋彻底醉倒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后,年氏方才让人把她送到了屋子里去歇着。 年氏一直守在了八侧福晋的身边,不让任何旁人来打扰,屋里只留了她们两个人在。 待到下午时候,八侧福晋幽幽转醒,年氏就以之前她的那些醉言醉语来作要挟,让八侧福晋想办法,帮助她见二皇子一面。 ——年氏知道,自己已经被旁人彻底放弃也彻底嫌弃了,包括她的娘家年家。 唯有二皇子那边,或许有可能会伸手拉她一把。 毕竟当初两个人是一起被抓住的,更何况,现在二皇子被废后处境也一定不太好。 只要二皇子对皇宫之外的事情有所求,那么身在宫外的她就有可能帮助二皇子,继而让二皇子助她脱离现在的低贱身份。 年氏把八侧福晋埋怨八阿哥和八福晋的那些话讲了出来,威胁她:“你若是听我的,和我一起合作的话,我非但不会把你说的那些八阿哥八福晋的坏话告诉他们,反而会帮你筹谋着把八阿哥的恩宠夺回来。反之,你若是不肯帮我的话,我一定能把你搞得声名狼藉,让你在八阿哥府上再也待不住!” 八侧福晋哪里会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你如今不过是个登不得台面的通房而已,连个正儿八经的妾室都算不上,何来的本事来要挟我。”八侧福晋冷笑道:“你若是想拖了人下水,却打错了算盘,不该把希望压在我身上。” 言下之意,自己不会受到她的诓骗,不会帮她。 年氏轻哼了声:“是这样么?那如果我说,我知道的事情远远比你还多呢?” 语毕,她就把那时候八侧福晋醉酒时候讲的一些极其私密的事情讲了出来。 这些话,关乎于八阿哥和八侧福晋枕畔的床笫之事,相当私隐,除了八阿哥和八侧福晋两个人外,再没其他人知道。 八侧福晋听了这番话后,终于脸色变了,伸手掩住年氏的嘴巴,又忍不住四顾看看,斥责她道:“你怎的脸这些也敢白日里说!” “我有甚不敢直接说的?”年氏冷嘲热讽:“男的女的之间也就那些事儿罢了。我又不是没经历过,听一听说一说也是寻常。” 其实,当初的她也是在白日里羞于提这种事情的。 自从那一晚,蒙古的那个后山坡上,她和太子做这种私密的事情被抓住后,她对此反而是无所谓了。 八侧福晋看着年氏那仿佛豁出去一样的眼神,知道眼前的疯婆子说得到就做得到。 她咬着牙想了许久,最终只能点点头应了下来。 “眼下已经临近年关,过不多久就是除夕家宴和元宵家宴。”八侧福晋沉吟着说:“除夕家宴我许是不能参与了。但是元宵家宴,我能想方设法让八爷带了我入宫去。” 年氏面露期盼:“那我元宵节的时候随你入宫?” “嗯。”八侧福晋道:“你扮作我身边的一个小丫鬟。我让身边亲信跟着,不许她们乱说。你混在她们里头,跟我入宫去。” 年氏拊掌说好。 八侧福晋忍不住一再叮嘱:“你到时候千万别莽撞行事。你见了二皇子,也莫要提到是我带你入宫的。你只管快速去找她,快速回来就行了。倘若你被宫里人抓住,我可不认。” 八侧福晋自诩聪颖,她对着四福晋的时候讨不得好处去,对着旁人却能行。 若年氏乖乖听话就罢了,自然继续合作。 若年氏真要攀住她咬一口,她就晕死过去。 反正在宫里乱走被抓住后,没什么好果子吃。到时候年氏被送去宗人府里严加审问,说不定人都能没了,反而省了她的事情,也不用再怕自己和八阿哥的那些私密事情被年氏说出去了。 年氏刚才趁着八侧福晋昏睡过去的那段时间已经想清楚了。 倘若她想脱离现在的卑贱身份,就得和二皇子联手。 她打定了主意要赖着八侧福晋这一边,借了八侧福晋的手来往于皇宫和五阿哥府邸,又怎会不听八侧福晋的话、继而失去了这一个来往的机会? “你放心就是。”年氏笃定地说:“我一定遵从你的吩咐,乖乖听你的。你只管给我安排好一切就行。” 八侧福晋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应声道:“好。” 两人商议好了隔段时间见一次面的办法和时间点,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 过了除夕,不多久到了元宵节。 这天中午的时候,八侧福晋依着当初的约定遣了身边的亲信过来接年氏。年氏穿了这个丫鬟送来的一套衣裳,守在了说好的路口上。 不多久,八侧福晋的马车缓缓驶来,将她们二人一同接了去。 晚宴开始后,觥筹交错间,席间情绪高涨。 年氏本就对宫里的各处极其熟悉,凑着这个机会趁了夜色去到了咸阳宫,寻到了八侧福晋和她说起的二皇子现在的居所。 年氏知道这个时间大部分人都去了宴席上伺候着,此处本就偏僻荒凉没人来,今日人更少。 她看到二皇子先是在庭院里站了会儿,不多久进了屋。就在二皇子窗边附近轻声哼起了歌谣。 这是一首讲述复仇心愿的歌曲,唱的声音虽然低,却如泣如诉透过那窗户飘到了屋中。 二皇子自然是识得她歌声的,当年两情相悦的时候,她没少小声哼歌给他听。 二皇子本是遥遥听着宴席上的丝竹声而心中叹息,这个时候出现的歌声仿佛是一道曙光似的,让他骤然清醒。 ——年氏居然无恙了?可以进宫了? 倘若皇阿玛原谅了年氏的话,是不是代表皇阿玛也可以原谅他了?! 二皇子兴冲冲跑出屋子来,却意外地失望发现,年氏身上穿着的分明不是侧福晋服饰,而是丫鬟服饰。 而且,她脸上化了浓浓的妆容,乍一看好似是个很丑的年轻女子,再一细看才能辨出来是他曾经挺喜欢的那个女子。 这说明她是偷偷跑来见他的。而且还乔装打扮过,为的是不让人发现她的行踪。 二皇子眸中难掩失望,兴致缺缺地说:“你来做什么。” 他现在看到这个假惺惺的女人就心中恶心,若不是她来勾搭他,他何至于落得如今的田地? 年氏原本是记恨着二皇子的,毕竟那时候俩人被捉的时候,这男人把所有过错都往她身上推,他自己则想要撇得干干净净。 可是,她现在已经身份大不如前。 倘若身为二皇子的他肯伸手拉她一把的话,那她往后还是能有个不错前程的。 年氏一看到这个负心的男人就觉得恶心。 但是为了自己的前程,她又不得不装出来一副欢喜的样子:“……真是好巧。你怎的在这儿?” 二皇子本来都打算转身走了,听了她这虚情假意的谎话,不由怒极反笑:“我是听了你的歌声过来的。我一听到你唱歌,便想起了我们当年的情形。” 说罢,他轻轻一叹,也装作十分深情的模样:“想那时候我们俩多么要好。如果不是那天的事儿,想必我们俩还依然好着。” 年氏一听到他说起那时候的事儿,就心头冒出来火气。不过时间紧迫,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必须抓紧时机表明目的。 “我也很怀念当初的时候。”年氏紧盯着四周的动静,轻声说:“我想着,我和二爷都是被奸人所害才到了这一步。不如,我们互相帮忙。二爷有甚需要完成的心愿,我尽量帮你达成。我也不求太多,只希望脱离了奴才的身份,重新成为正儿八经的主子就好。” 二皇子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她都只剩下通房身份了,居然还如此自大,还敢夸口许下这样的承诺。 再者,二皇子也很清楚,这个女人是不可能再翻身了的。她没死都已经是天子恩赐,又怎能重新成为主子? 即便是他帮忙说项,也是不能够的。 不过,年氏说的“帮忙完成心愿”,倒是让二皇子心动不已。他现在急需有人帮他铲除一个心头之恨,若是她能办成的话,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年氏便问:“你想针对谁?” 二皇子慢吞吞说道:“……老八。” 年氏愣了愣。 这么巧? 若是以前的话,她还不敢应承这个事儿,毕竟她和八阿哥府上没什么关系,自然就没法算计到八阿哥的头上去。 如今倒是巧了,她和八侧福晋搭上了话。而八侧福晋现在对八阿哥和八福晋多有怨怼,想必如有法子让八阿哥吃亏的话,八侧福晋说不定会答应下来。 她可以先探一探八侧福晋的口风。 倘若八侧福晋希望八阿哥栽跟头的话,她就和八侧福晋合作,把太子的计划一一施行。 即便八侧福晋不希望八阿哥出事,她也可以借了八侧福晋的手,暗中筹谋这一切。 年氏这便跃跃欲试。 她强压着满心的欢心,微笑着和二皇子说:“这个事儿倒也容易。你只管说一声,若是需要我帮忙的时候给我什么信号,到时候我们想办法碰一面,自然就能把这个人给设法治了。” 二皇子原本也没抱希望她能帮上忙。 其实,他本来没指望任何人。 他如今对八阿哥深恶痛绝,恨不得将对方抽筋剥皮。只可惜现下手中无权,无法施行而已。 二皇子本是想不到自己怎么能够搭上八阿哥府上的人,继而一步步谋算着八阿哥往后的“路”的。 毕竟现在他已经孤立无援,那些原本支持他的臣子生怕被他给牵扯到官位,看也不肯多看他一眼。 兄弟们也对他避如蛇蝎,尤其那个三阿哥,最为可恶。 想那胤祉当年对他多么恭维有礼,现在才知一切都是装的。胤祉仿佛自个儿已经是太子了似的,天天下巴都要仰到天上了,不仅丝毫都不帮他脱离苦海,甚至还想踩着他的肩往上更进一步,觊觎太子之位。 而太子妃……那女人喜怒无常,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一会儿说要帮他,一会儿又不肯。 也不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 二皇子烦躁烦闷之下,思量着如何对付八阿哥。 可巧,他这次机缘巧合下竟是遇到了年氏。 如今看她信心满满的样子,他倒是觉得可以一试——反正成了事儿是他跟着沾光,不成事的话也只有她吃亏,何乐而不为? 二皇子微笑着说:“既然如此,我们就凑了合适的时机再谈此事。到时候我会寻了机会和你搭上话。在此之前,我俩少碰面,免得再惹了旁人怀疑。” 年氏颔首应了。 两人深深凝视对方一眼,各自离去。 曾经有过亲密接触的他们俩,如今也只剩下了互相利用而已。 年氏不多时回到了办宴的屋子旁边。 想当初她身为五阿哥的侧福晋,自然是跟着五阿哥在席上用餐的。如今身份转变,她作为八侧福晋身边的一个丫鬟到了这儿,就只能在廊檐下候着。 珞佳凝本来都没注意到八侧福晋身边的那些丫鬟婆子。毕竟是八阿哥府上伺候的人,与她压根没甚关系。 可是当她带着晨姐儿从花园里逛了一圈回到宴席上后,晨姐儿却是趴在她耳边小小声说:“额娘,我看着外头有个丫鬟像是年羹尧的妹妹。” 珞佳凝正喊了人来给孩子们再添一碗小汤圆,冷不丁听了这么一句,奇道:“在哪儿?我怎的没注意到?” “就在外头的丫鬟堆里。”晨姐儿小声说:“我本来也没注意到她。可她用很恶毒的眼神盯着额娘,我就多看了她几眼。” 若是平常,珞佳凝说不定就直接借了这个事情把年氏给铲除掉算了。 可她转念想想,年氏费劲心思进宫,自然是不可能来谋害皇上或者是太后的,那最大的可能便是想见太子。 珞佳凝记起来,四阿哥曾经说过,要借了机会挑拨二皇子三阿哥与八阿哥之间的矛盾。 倘若年氏来见二皇子的话,那么最大可能受到坑害的就是八阿哥…… 思及此,珞佳凝便多嘴又问了句:“晨姐儿可看到了她穿着什么样的衣裳?或者是和谁在一起?” 晨姐儿道:“瞧着像是和八皇叔府上的奴才们在一道的。” 珞佳凝这便心里有了数。 “晨姐儿真厉害,这都能发现了。只是,他们的事儿和我们没什么干系,我们不必理会那一遭。”珞佳凝开心地大大表扬了女儿一通,又轻声叮嘱:“今天的事情,你可以和阿玛说,也可以和哥哥说。其他人就不要讲了,知道吗?还有,但凡是和二皇伯家三皇伯家的事情有关的,也尽量避开来,好不好?” 晨姐儿十分乖巧地应了下来。 珞佳凝正打算给女儿整一整棉衣上面的小领子,谁知晨姐儿的头一歪,朝着旁边看了过去:“元寿,你在瞧什么呢?” 珞佳凝这才发现,弘历这个熊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摸摸来到了她们的身边,也不知道听了多久。 倘若是个大人或者是少年少女的过来,她还能看得很清楚,因为高度在那儿。 可弘历不过是个小娃娃,三四岁大而已,这么悄摸摸地走到了身边,还真一下子发现不了。 面对着姐姐的询问和母亲的疑惑目光,弘历脆生生地说:“我在看你们俩。额娘漂亮,姐姐也漂亮。” 晨姐儿开心地摸摸他脑袋:“真乖。” 珞佳凝却是盯着自家儿子,面上平静内心里十分无语——这才多大的孩子啊,就这么会了? 就在这个时候,前面女眷堆里忽然传出来了喧闹的嘈杂声。 众人纷纷朝着那边望了过去。 珞佳凝遣了人过去询问,方才知道原来是博尔济吉特家的一位格格和八侧福晋起了冲突。 起因说简单也不简单,说难却也不是特别难。 ——博尔济吉特家的格格与太后略微沾亲带故,是远道而来从蒙古过来做客的,她是除夕前过来的,顺道在这边过了个年,如今再用一个元宵晚宴也就回去了。 之前她都十分和善,因为性子爽朗,与众人交流得也挺不错。 可是今日出了点问题。 就在刚刚,八侧福晋想必是打算和这位蒙古格格套套近乎,所以倒了杯酒过去,想要敬这位格格一杯。 毕竟之前的除夕晚宴上,八侧福晋因为各种原因没能出席,她算是第一次和这位格格碰面。 谁知那位只会蒙语的格格笑着接过了八侧福晋的酒后,又让会蒙语的人翻译了一下这位八侧福晋的身份。 而后蒙古格格突然变脸,抬手就把那杯酒甩在了八侧福晋的脸上。 这下子,摆着笑脸的八侧福晋就不干了,立刻变脸怒吼了起来。 两人直接一个满语一个蒙语吵个不休。 珞佳凝原本不想过去的,可是妯娌们一个个都关切地朝着那边挨过去了,她身为嫡福晋也不好摆出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状态。 于是珞佳凝勉为其难朝着那边走了几步。 九福晋还唯恐天下不乱地在旁边嚷嚷:“哟,这蒙古格格的蒙语说的不错啊,比我强多了。” 珞佳凝轻飘飘斜了她一眼。 真好。 九福晋可真是难得说句大实话。 几个人都凑在外圈看着这两个人闹个不休。 谁知那俩人一个豪爽一个看似内敛,都是平时不太发脾气的,偶尔一发起脾气来,却是不拼个你死我活的不算完,竟然还动起了手。 两人开始是揪着对方的衣裳,而后是头发。虽然语言不通,但是肢体动作十分相通,打起来的时候十分卖力。 周围的女眷们纷纷避让,又有几个和她们相熟的想要过去拉架:“别打了别打了。若是吵到了皇上和太后就不好了!” 但是正热血干架的两个人怎能听得到? 不多会儿,她们二人就从蒙古格格那一桌撕扯着到了旁边的几个桌子周围。 宫女太监们不敢硬去拉架,毕竟蒙古格格身份尊贵,而八侧福晋的身份也不算太低,真伤了哪个,她们都不敢担责。 直到梁九功带着几个身强体壮的嬷嬷过来了,方才把二人彻底拉开。 珞佳凝带着两个孩子,本是没有凑到她们旁边的,可她们撕扯着的时候到处乱撞,她的桌子也不可避免地被碰到了。 所以珞佳凝带着孩子们不住挪动,到了十五福晋的桌子旁边。待到那俩人被梁九功命人带走了,她才带着弘历和晨姐儿回到了自己的桌边。 桌子一片凌乱。 珞佳凝刚刚回到了自己桌边,就听三福晋震惊地“啊”了一声,而后喊了句:“我的镯子!” 三福晋刚才离开座位去看荣妃娘娘了,不在这边,没曾想居然那俩人打着打着跑到了她的桌子边上。 更没想到,自己放在桌上的东西居然掉到地上碎了。 五福晋说道:“这镯子成色不错,你怎的没戴着反而摘了下来?” “刚才八侧福晋说我镯子好看,让我拿下来给她看看。谁想到……”三福晋蹲下去看着地上碎成好几块的镯子,一点点捡起来,心疼得很,忍不住问旁边的四福晋:“四弟妹可看到东西是怎么掉下来的了吗?” 其实,三福晋的那个镯子是蒙古格格和八侧福晋扭打的时候,蒙古格格不小心间给碰到了地上的。 珞佳凝和孩子们都看到了这一幕。 可是,眼下三福晋心疼地捡起来镯子的时候,弘历却是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轻声说:“三皇伯母。你的镯子是八侧福晋打架的时候不小心碰掉的。” 他声音不大,只有他和三福晋、珞佳凝、晨姐儿听得到。 三福晋喉头一哽,顿了顿:“应该不可能吧。刚才她夸我镯子好看的时候,我和她说了是额娘留给我的,珍贵的很……” “就是她打碎的。”晨姐儿也跟着接了一句:“不过她碰掉它之前只看了它一眼,没有多看,想必没有注意到它且不是故意的。” 三福晋的眼神就沉了下来,望向八侧福晋的目光阴晴不定。 童言无忌,更何况是这么两个小孩子,更不可能说谎了。 三福晋温柔地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小脑袋:“多谢你们帮我。” 这个时候阿哥们也闻讯赶了过来。 三福晋走到了三阿哥的身边,轻声说了几句,三福晋好像是哭了,拿着帕子不停地擦着眼角。 三阿哥便拉了她的手先行离席。 而且夫妻俩离开的时候,朝着八阿哥的方向看了一眼,眸中意味不明。 珞佳凝明白,这事儿可以往好了想,也可以往差了想。 最“差”的结果就是,三福晋认为八侧福晋是故意让她摘下来镯子的,而后故意和蒙古格格打架。在八侧福晋知道镯子对三福晋很珍贵的基础上,再引导三福晋相信,镯子是蒙古格格弄坏的。 那样的话,三福晋之后的言行就可能引了蒙古格格和太后不高兴。 算是八侧福晋故意挑拨三福晋和蒙古格格与太后之间的关系。 可是,弘历和晨姐儿的话“揭穿”了八侧福晋的“阴谋”,所以三阿哥和三福晋后怕之余赶紧离席。 等到他们都走了之后,珞佳凝赶忙把孩子们拽到一边,小声问:“小孩子不能说谎。你们怎的还说谎了。” 刚才他们俩自作主张的言行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都没敢打岔,生怕说多错多反而惹了嫌疑。 “额娘你也太小心了,一看就不是做大事的人。”弘历背着小手振振有词,明明是个小孩子口齿不清,却头头是道:“姐姐说八侧福晋的丫鬟很恶毒地看额娘。刚才我也挺额娘说了,三皇伯那边的事情不要管。儿子便想着,能来一招借刀杀人便是极好的。” 晨姐儿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我怕只弟弟一个人说的话,她不信。我就添了句。” 珞佳凝又好气又好笑:“就不怕三皇伯母发现你们说谎吗?” 弘历小声说:“十三叔说了,我们这些小孩子说话,大人多半是不会怀疑的。谁会相信小孩子说谎呢。” “是这样没错。”晨姐儿笃定道:“而且我们一直强调八侧福晋不是故意的啊,就算是她非要相信是八侧福晋做的,那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珞佳凝:…… 她这个做娘的都没那么多阴招使出来,这几个熊孩子是怎么做到不用教就会这些招数的? 不愧是未来雍正帝的孩子,果然天生就很会。 愁死了。 这让她可怎么养他们啊!:,, 第177章 第 177 章 蒙古格格和八侧福晋被“送”去了皇上和太后的跟前。 两人的头饰已经全部都掉了,头发没了约束散乱一团。 八侧福晋脸上手上都是血,却不是打蒙古格格留下的而是捂着自己嘴巴鼻子留下的。也不知道她是鼻子破得太厉害还是牙齿掉了两颗更严重。 蒙古格格的状况略好一点,鼻青脸肿是少不了的,手也沾了血,却都是八侧福晋的血。 再加上八侧福晋从进屋后就一直在哭,泪水混着血水在一起,倒也有几分可怖。 康熙帝看着这两个打得鬓发散乱衣裳不整的后辈,很有些头疼,指了梁九功说:“叫雍亲王妃过来。” 太后不想疼爱的孙媳妇儿卷进这件事情里,轻声说:“为甚叫她来?好端端,没的惹了一身地坏气。”说着瞪向蒙古格格和八侧福晋。 蒙古格格身份尊贵,旁人不能怒视她,但太后敢。原本就是博尔济吉特家的孩子,太后管教她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看到太后动怒的样子,蒙古格格稍微有些别扭地低下了头,用有些肿胀的眼睛望着地面。 八侧福晋则嘤嘤嘤地哭着,都没发现太后刚刚那一眼。 康熙帝被八侧福晋的哭声吵得头疼,低声和太后解释:“老四媳妇儿的蒙文学的还行。虽然早先不太好,这些年前前后后去了蒙古几次,又苦心学习蒙文,与人交流完全没问题。而且皇额娘您看,她们两个女娃,让朕怎么处置?” 身为帝王,他怎么做都不够妥当——若帮蒙古格格说话,未免有些消了大清皇族的气势。若帮八侧福晋来说话的话,则有些怠慢了远道而来的蒙古贵族。 真是左右都不是人。 而雍亲王妃身为蒙古格格和八侧福晋的同辈,身份足够高,且都是女眷没什么捧高踩低的嫌疑,随便做做说点场面话就行,不用像他这么费神。 康熙帝一脸为难地望着太后。 太后这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示意皇上可以叫她宝贝孙媳妇儿过来。 梁九功看准了时机赶忙低头应是,不多会儿把雍亲王妃给请到了这边。 太后正给蒙古格格整理着衣领,看到四福晋来了,招手叫她一起帮忙整理:“你瞧瞧她,穿着大清的衣裳,却总也歪歪扭扭的。许是不习惯这边的习俗,这才弄得一团糟。” 这一番说得是话里有话,显然是打算把蒙古格格的一番作为给推脱到“不习惯大清习俗”上面去。 珞佳凝笑道:“格格初来乍到,必然对这儿不甚熟悉,说错话做错事都很正常。往后我们多和她说一说便也好了。” 几个人都是在用蒙语说话,谈笑自若。 四福晋还顺手拿了冰块来给蒙古格格敷脸,冰冰凉凉的感觉让她脸上被抓伤打伤的地方疼痛略减,她感激地朝着四福晋微笑。 唯有八侧福晋,对蒙语不熟悉,只能干瞪眼看着其他几人在那边说笑。 蒙古格格一看到这个女人就来气,见那个女人还时常用眼角余光一直瞥她们,她就更生气了,指着八侧福晋大声说:“请皇上快快把这个可恶的人抓了去!这种恶毒的人,咱们大清不要也罢!” 八侧福晋本来还在装作哭的模样,见到她张牙舞爪的样子后,顿时顾不上哭了,急道:“你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好好讲话不成么!上来就用酒泼人,你还有理了?” 珞佳凝知道八侧福晋听不懂蒙古格格的话,故意问八侧福晋:“她说你打伤了她,还害得她头发被扯掉了好几缕,是不是?” 八侧福晋气极了:“她也扯了我的打了我!” 珞佳凝叹息道:“我只问你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那么多人都在看着,八侧福晋想否认也没的否认,只能承认下来:“……倒也不假。” 珞佳凝又问:“那她说你咒骂她,也是没错了?” 八侧福晋:“……嗯。” 珞佳凝朝着康熙帝福了福身:“禀皇阿玛,儿臣问完了。八侧福晋确实伤了蒙古格格。不过,蒙古格格也打了她,两边在这方面算是扯平。但是,处罚二人的话,得看她们俩的伤势谁轻谁重。谁把对方打得更重一些,谁自然要承担更大的后果。” 说着,她趁机向康熙帝眨眨眼。 康熙帝会意。 ——儿媳妇儿这意思,显然是说,让太医“验出来”蒙古格格的伤势更重,而八侧福晋的伤势更轻,就能顺理成章从重处罚八侧福晋了。 康熙帝忍不住轻咳一声。 他自然知道,蒙古格格从小到大骑马射箭,手上功夫比八侧福晋好了不只是一星半点的。 实际上,自然是蒙古格格下手更重,单看八侧福晋那鼻青脸肿嘴角带血头发还掉了两块的样子,就能知道了。 但他很满意老四媳妇儿的这个处理方式。 八侧福晋这个人最近闹出的风风雨雨不少,就连性格温和的老八这些天都不怎么带她出席正式场合了。 是得好好罚一罚她让她知道个厉害。 康熙帝满意极了,微微朝四福晋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朗声道:“既然如此,就各自带她们俩去找太医看伤吧。” 八侧福晋自然而然地被宫女带去了旁的屋子见太医。 而蒙古格格则留在了这儿,继续和康熙帝太后在一起说话。 太后忍不住用蒙语埋怨蒙古格格:“你说你好不容易过来一趟,生出这些事端,弄得身上都受了伤。何苦?” 珞佳凝趁机询问道:“不知格格此次为何与八侧福晋起了冲突?” 太后跟着追问:“对啊。你干嘛和她一般见识?她这个人本就脾气不好,给你敬酒你爱喝就喝,不喝作罢。怎的还非得对着她倒过去了?” 蒙古格格望着太后,语气疑惑地问:“我当初不是问过太后么,喜塔腊家的格格在哪儿。您说不在京城,我便没再继续细问。” 太后忽地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便道:“你当时问了一句后没了下文,我只当你找她没甚大事。却原来是另有原因的?” “自然另有原因。”蒙古格格认真道:“我这次过来,就是专程过来答谢她的。” 原来,喜塔腊家的格格去年曾经去过蒙古,巧遇骑马受伤跌倒在地动弹不得的这位格格,顺手救了她。 蒙古格格冬月里养好了伤势,兴冲冲来到了京城,想要找喜塔腊氏道谢。 谁知问过了太后方才得知,喜塔腊氏去了老家过年,并不在京城。 蒙古格格就没再多提那一遭,只想着以后再来探望就行了。 这下子不只是珞佳凝,就连太后和皇上,也都才刚刚知道蒙古格格这一趟过来,是想专程来答谢自己的救命恩人的。 康熙帝奇道:“那你为什么要泼她酒?”顺手指了八侧福晋。 当初四福晋问的便是泼酒的原因,毕竟一切冲突的源头都在泼酒上。而蒙古格格却答非所问似的,讲了喜塔腊氏的那一遭相遇。 虽说讲明了她会特意来大清的原因,却并没有解释好为什么会泼八侧福晋。 蒙古格格急得跺脚:“难道你们都不知道吗?有次上香,喜塔腊家的格格和这个女人吵起来了。因为这个女人污蔑喜塔腊家格格的好友,喜塔腊格格便和她争执不休……喜塔腊格格那么好的人,都会动怒。如今这个女人居然虚情假意来给我敬酒。我可不稀罕这种人!我还要给喜塔腊格格报仇!” 说罢,蒙古格格恶狠狠地瞪着八侧福晋,恨不得把对方给烧起火来点燃。 她本是蒙古人,草原上的儿女素来豪爽,对待长辈的时候也都是真性情流露,该着急的时候就是着急的模样,不会因为诸多约束重规矩而刻意遮掩。 是以康熙帝和太后都没有追究她“不懂规矩乱跺脚”这个事儿,转而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珞佳凝则有些哭笑不得。 她完全没有料到,自己居然也能参与到这个事件的“中心原因”里面去。 珞佳凝有些为难地艰难开了口:“……其实,那事儿我倒是略知一二。”面对几人疑惑的目光,她苦笑着解释:“我是说喜塔腊氏和八侧福晋起冲突那次,我在场。” 她指指自己,十分诚恳地对蒙古格格道:“你口中喜塔腊氏维护的那个好友,就是我。” 蒙古格格愣了很久,又绕着四福晋走了几圈,而后拊掌哈哈大笑。 “那你一定是个很好的人了!”蒙古格格自顾自地有了决断:“她那么好的人,肯去费力维护的人一定也是好人!” 蒙古格格拉着四福晋的手,美滋滋地说:“我很喜欢你。她不在京城,没法照顾你。我可以帮她照顾你,也算是我对她的一番心意了。” 太后巴不得给这个精力旺盛的小祖宗多找点事情做,免得她再闹出点幺蛾子来:“四福晋身子素来不好,你多照顾她也是应当。” “既然如此,你便和四福晋多来往吧。”康熙帝也和太后的心思一样,恨不得立刻给这个活泼好动的小姑娘找事情做:“她家的孩子也很可爱,你也可以去帮忙照顾一二。” 珞佳凝:…… 她一想到自家那几个魔王,就头大得很。 她真怕那几个臭孩子一不小心把人家蒙古格格给霍霍了。 珞佳凝这个时候记起来一件事,忙与大家说道:“喜塔腊氏过几天也就回来了。倘若格格不急的话,等个几日再回蒙古,许是能先见到她一面。” 蒙古格格十分欣喜:“真的?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年底我给她写了封信让人送去,正月里收到了她的回信。”珞佳凝道:“她说过了十五就会准备着从老家往京城赶。算起来的话,她收拾得再慢月底之前也能回来。” 蒙古格格倒是开心得不行,拉着四福晋的手笑着说:“我叫陶格塔衮,往后你也是我的朋友了!”说罢,拉着四福晋的手一起回了宴席上。 这个时候被碰乱的各种东西已经收拾好了。 在场参宴的都是皇亲国戚,几乎所有人都会掩下心里的思绪作出面上高兴的样子,因此宴席已经重新气氛欢喜起来。 大家一脸震惊地发现,蒙古格格前一刻还和八侧福晋打斗得不亦乐乎,后一刻就鼻青脸肿地欢欢喜喜拉着四福晋,开心得跟朵花儿似的。 众人:…… 四福晋到底使了什么法子,让这个凶神恶煞的草原姑娘变得这么乖乖听话了? 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着讨论这件事。 九福晋见状,冷冷轻哼了声,十分不屑。 一旁的十福晋倒是若有所思着点点头:“现在看来,我倒是对四福晋略微改观一点点了。” 她也是草原上的女儿。 草原上的孩子就是这样,只喜欢脾气好人好的,不喜欢弄虚作假的。 由此可见,四福晋这个人应该是比八侧福晋要真诚许多,不然的话蒙古格格不会讨厌八侧福晋而喜欢四福晋的。 “改观什么啊?就她?”九福晋素来不喜四福晋,讥诮地嗤了声:“可别。那种虚伪的人,不需要我们的改观。我们继续冷着她就行了。” 十福晋随口应了一声,没多分辨什么。 她说的改观,也只能是心里改观而已。 夫君的立场决定了她不可能和四福晋走得近,基本上永远都会是敌人的状态,这个没法更改。 但是,她可以让自己尽量远着点八侧福晋那个虚伪的女人,这就足够。 正月二十左右,喜塔腊氏终于回到了京城。 珞佳凝得到消息后,与十三福晋合计了一番,决定在正月二十五的那一天一起找喜塔腊氏玩。 顺便也让喜塔腊氏跟着她们一同去西林觉罗家一趟。 今儿鄂尔泰在家,大家伙儿见一面,也方便往后的事情继续进行。 所有事情安排好了之后,珞佳凝特意让安福进宫了一趟,把这个事儿告诉了太后,继而让陶格塔衮知道。 陶格塔衮当即让安福带了话回雍亲王府,说她那日一定跟着过去,叫四福晋到时候去宫里接她。 倒也不是陶格塔衮不乐意自己去雍亲王府,而是太后不许她那么做。 她到底也是蒙古郡王的女儿,身份尊贵。若是由着她的性子来,她必然会要了一匹马去,在京城大道上策马驰骋,一路飞奔去雍亲王府。 就算不给她马给她套了马车,她激动之下说不定就把马儿给放出来一匹,独自骑了她去。 草原上这般还行,在京城可不太成了。 太后生怕陶格塔衮一个激动之下再横冲直撞扰民,坚决不许她独自过去。 若是有沉稳端庄的四福晋过来接她而后带着她走的话,这丫头便也不敢太过放肆,一定能规矩些了。 陶格塔衮不敢当面违抗太后的意思,蔫了吧唧答应下来。二十五那天的早晨,她闷闷不乐地待在宫里头,百无聊赖地等待着四福晋的到来。 不过,等到四福晋真的到了宫里之后,陶格塔衮顿时眉开眼笑变得精神起来。 “哟,这是谁家的小儿郎啊?怎的这么漂亮!”陶格塔衮看到了四福晋身边那个白白净净可爱的小男孩儿后,顿时精神百倍:“可比我那臭弟弟好看多了!” 弘历本来还在耷拉着脑袋无趣得很。 今儿他哥哥自然是去办差了,而他姐姐一大早就被额娘送去了张先生那里——晨姐儿如今已经开蒙,启蒙师父就是张廷玉,她时常要去张家跟着先生读书。 今日张廷玉正好休沐,昨儿已经遣了人来和四福晋说,今天晨姐儿自然而然就去了张家。 弘历没了哥哥姐姐陪着玩,在额娘的跟前又不敢太放肆,于是只能毫无趣意地跟着额娘来到了这边,再跟着额娘去喜塔腊家,而后还得转战西林觉罗家。 他一想到自己要跟着一堆女人叽叽喳喳过一天,便觉得十分绝望。 可巧就在他的绝望几乎达到了顶点的时候,有个女的在那边叽叽喳喳说什么小男孩儿漂亮…… 弘历抬头一看,就见到了一张活泼善意的脸庞正猛地朝他靠近。 弘历到底是小娃娃,再怎么沉稳被“吓”了这么一下后,也不由得心惊了下,自觉不太喜欢这个人。 然后下一秒,那可怕的女人不顾他的反对,硬是把他抱了起来。 “这小男孩儿可真好看。”陶格塔衮惦着弘历,扭头对四福晋说:“长得像你。” 珞佳凝现在一听说弘历像她就忍不住头大,下意识说:“也就一点点像而已吧。” 太后在旁笑道:“非常像你。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相貌一样,脾气也一样。” 珞佳凝十分无奈。 当所有人都这么说的时候,她好像也没办法反驳什么了。 今日没有特殊情况,四福晋就没把马车驶入里头,讲车子停在了外面。一行人需得走着过去。 陶格塔衮很喜欢弘历这个小机灵鬼,一路上都抱着他不肯撒手。 珞佳凝愁得不行,生怕自家儿子累着了蒙古格格,不住地说:“他现在已经很大了,重着呢。格格不如把他放在地上让他自己跑。” 陶格塔衮猛摇头:“这孩子瘦不拉几的哪里胖了?很轻的。而且我就喜欢这样抱着他,多好玩。我有个弟弟比他略大一些,小时候也是时常这样被我抱着到处玩的。那时候我力气还不如现在大呢。” 弘历本来还不太喜欢这个话太多的蒙古格格,现在看到蒙古格格居然还和自家额娘在那边对着说,搞得额娘十分无奈,他就有几分喜欢这个蒙古格格了。 弘历趴在蒙古格格的肩上,越过她的肩膀朝着母亲扮鬼脸。 珞佳凝就去瞪他。 弘历见母亲生气了,高兴地咯咯笑。 陶格塔衮看到他笑起来十分漂亮,不由得哈哈大笑:“这孩子跟我弟弟似的活泼,却比我弟弟漂亮多了,性格也好。你看他笑得多好看。” 珞佳凝没辙,看这一大一小相处还挺“融洽”,只能由着他们去了,让陶格塔衮继续抱着那个臭小子。 二人上了马车后,先往喜塔腊家去,接了喜塔腊氏一同前往西林觉罗家。 这两天喜塔腊家有事情,家里的马车每日里都要用着,喜塔腊氏若是要出门去找鄂玉婉的话,得搭了她们的车子前往。 原本说的是四福晋和十三福晋一同来到喜塔腊家,和喜塔腊氏一起玩一会儿大家同去西林觉罗家。 可是今日十三福晋早晨走不开,只能中午才能出发,这样一来她就不够时间多过来了。因此来喜塔腊家顺便接了喜塔腊氏的这个重任就交给了珞佳凝。 珞佳凝给门房递上拜帖后,门房知道自家老爷还在家里,直接把拜帖给了迈柱。 迈柱拿到拜帖的时候当即愣住:“……雍亲王妃?她来咱家做什么?”而后他扪心自问,最近有没有行差踏错过,不然堂堂王妃来自家做什么? 门房的人当即回禀:“大人,王妃说是来找格格的,不是找您。” 迈柱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家那个还没嫁出去的女儿是认识十三福晋的。难道说,继而也认识了雍亲王妃不成? 因为十三阿哥始终没有封爵,所以在迈柱的心里,十三福晋比雍亲王妃始终身份低了不少。十三福晋和女儿相交,他还觉得比较正常。雍亲王妃来了,他反而觉得不敢置信。 迈柱赶忙吩咐人:“去格格院子里叫她!”而后自己赶紧把衣服整了整,去见王妃去了。 到了花厅后他愕然发现,原来王妃身边还跟了个外族少女。 迈柱没料到堂堂雍亲王妃居然亲自过来接他的女儿,而且还把蒙古格格给带了来。 他赶忙朝雍亲王妃端正行礼:“微臣见过王妃,王妃安康。”又对着蒙古格格行礼:“微臣见过格格。” 陶格塔衮可听不懂汉话和满语,看到这个人作揖也只胡乱点了点头,而后不搭理这个无趣的老男人,继续去逗怀里的弘历。 场面一时尴尬。 珞佳凝正要开口解围解释一下蒙古格格听不懂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女子爽朗的笑声:“王妃既是来了,到我房里和我说会儿话咱们再走就是。何苦非要在这边干等着?倒是显得你我见外了。” 伴随着说话声,喜塔腊氏走到了屋内。她今日穿了一身碧色的衣裳,清新中透着飒爽,十分好看。 陶格塔衮看到她后,也顾不得怀里的臭小子了,当即把弘历塞到了旁边乳母的怀里,而后笑着跑了过去,开心地说:“我终于见到你了!” 喜塔腊氏愣了一愣才认出她来:“居然是你!你怎的到了京城?” 为了给喜塔腊氏一个惊喜,珞佳凝和陶格塔衮特意没有提早告知喜塔腊氏,这位蒙古格格为了感谢她而特意来了一趟的事情。 双方已经许久没有见面了,此次相见,甚是惊喜。:,, 第178章 第 178 章 喜塔腊氏略会一些蒙文,并不特别多,还是当初去蒙古前狠学了一段时间的。不过日常简短交流是可以的。 她向四福晋福了福身行过礼后,便拉着陶格塔衮坐在了一边,细问她最近如何了,是不是恢复得十分彻底。 陶格塔衮聆听着她半吊子的蒙语,开开心心地连说带比划地和她述说着。 迈柱在旁边着急得不行,连连朝女儿使眼色——怎的和那蒙古格格说上瘾了,居然把堂堂雍亲王妃撂在一旁不管不搭理? 这怎么成! 迈柱连连咳嗽提醒女儿,直恨不得拽着女儿在她耳边喊着让她对雍亲王妃恭敬些。 刚开始喜塔腊氏还刻意忽略自家父亲的不住提醒,后来她实在忍不住了,扭头说道:“阿玛你就不用再咳了,免得咳坏了喉咙自己遭罪。四福晋本就是极其随和的,我先问过了陶格塔衮的伤势恢复,自然和四福晋好好说话。” 迈柱紧张得几乎昏厥过去,眼看着女儿继续和陶格塔衮继续说话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赔着笑:“王妃莫要见怪。我这女儿就这臭脾气,即便是对着我,她不爱搭理的时候也是不会理我的。不然的话,何至于到现在连亲……” 说着他沉沉叹了口气。想说起女儿亲事的难处,却又不好当着女儿的面去提,身为父亲只能兀自愁苦着。 珞佳凝笑道:“我与您家格格相处久了,知道她脾性。她这是把我当自己人方才如此,我本也不在意,您更不必介怀。” 迈柱苦哈哈地笑着,不敢反驳雍王妃的话。 最后还是喜塔腊氏看不惯自家父亲在这边掺和的悲惨样子,直接把人赶了出去,让他回屋待着就行:“我和四福晋还有格格说会儿话也就走了,阿玛你只管回去就好,这儿有我。” 迈柱向雍亲王妃和蒙古格格行礼后,连连摇头加叹气地告辞而去。 喜塔腊氏便跟着四福晋的车子一同往西林觉罗家去。 珞佳凝昨儿已经派了人去和鄂玉婉说起来今日拜访之事,西林觉罗一家今儿全都聚在了家里等着。 十福晋因为直接去的西林觉罗家,到的倒是比四福晋早一些。听闻四福晋带着她们都来了,十福晋当先迎了出来,笑道:“四嫂来得好快,竟是比我还晚了些。”说罢掩着唇哧哧地继续笑,眸中全是促狭之意。 珞佳凝板着脸说:“重要之人总得最后才来的。比如我。” 喜塔腊氏闻言大笑。 她爽朗的笑声让正在赶过来的那人脚步一顿,下意识地朝她看来过来。 喜塔腊氏随后望了过去,见对方穿着儒生的常服,面白无须温文尔雅,不由也打量着对方。 鄂尔泰停了须臾意识到需要行礼,忙给四福晋十福晋以及不认识的这两位女子问安。 珞佳凝忙给几人作介绍,先是介绍过蒙古格格,而后专门给两个满人单独做介绍:“喜塔腊格格,这位是西林觉罗大人鄂尔泰。鄂尔泰,这位是喜塔腊家的格格,员外郎迈柱之女。” 双方各自见了礼后便别开视线没有再互看对方。 随后鄂玉婉鄂玉柔姐妹俩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见过礼后,珞佳凝和喜塔腊氏、十福晋说着话,而陶格塔衮一直都跟在喜塔腊氏身边,笑眯眯看着她,即便是这些女子都在说满语她听不懂,她也不嫌烦。 看到弘历来了,鄂玉柔开心得不行:“这小家伙也来了啊!过来,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 弘历背着手,学着哥哥沉稳的模样老神在在:“好吃的我见多了。在外做客不方便多吃东西,你自去。我在这儿陪着额娘。” 鄂玉柔哈哈大笑,伸出手指去戳他鼓鼓的脸颊:“哎呀,真软和。” 弘历不高兴了,跑到自家母亲身后躲起来。 鄂玉柔欺负小孩子得逞,笑得不可自已。 鄂玉婉有些着急地拉了拉妹妹衣袖:“哪能随便戳他脸颊呢。到底是雍亲王之子,你懂点礼吧。” 珞佳凝微笑道:“没事的。我也时常戳他脸,没事的时候还会去捏。” 弘历气呼呼地嘟嘴——额娘怎么能把他的糗事对外说呢。 鄂玉柔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四福晋福了福身:“是我唐突了,还望福晋和小阿哥见谅。” 弘历见她终于“认输”,开心不已,从四福晋身后伸头出来,朝她做鬼脸。 鄂玉柔就回了个鬼脸给他。 陶格塔衮看到了两个人的这一幕,不由哈哈大笑,也跟着去戳弘历的脸颊。 不过,弘历倒是由着她戳却也不厌烦,因为刚才那一路上陶格塔衮一直抱着他,他知道这个小姐姐有个比他略大的弟弟,把他当弟弟看,他又很佩服蒙古儿女的爽朗直率,便不在意。 而鄂玉柔是性子活泼好动“欺负”他,他自然不乐意。 这时候有厨娘过来问询,鄂玉婉暂时离开,去了厨房看看中午准备的膳食。 鄂尔泰苦口婆心地劝着小女儿:“他还小,你让一让他又何妨?再说了,这位可是雍亲王的幺子,身份比你不知道要高贵多少。你为甚要去欺负他。” “阿玛这话可说错了。”鄂玉柔一本正经地说:“我是在陪他玩,才不是欺负他。” 鄂尔泰道:“他处于劣势,你在优势,自然是你欺负他。你啊,再几年就要嫁人了,做事儿可不能那么没规矩。须知到了婆家后,你要学会管家理财,还得学会和婆家一家人相处,一句一字都是为人处世之道。你若是不从现在学起的话,等到过几年临了再主意,恐怕为时已晚。” “阿玛你也太小心了些。”鄂玉柔只觉得和自家爹爹话不投机半句多:“做人虽然需要谨慎,却也不至于太过谨慎。比如现在这位小阿哥,他本就是活泼性子喜欢玩耍,我陪他玩一玩的时候如果再拘束着,我也难受,他也玩不好,何苦来哉。” 鄂尔泰继续苦口婆心:“他再爱玩那是他的事情。若你和他玩着的时候他磕了碰了,我就问你,你如何弥补他磕碰了的过错?” 鄂玉柔只觉得和父亲说不通,偏有鄂尔泰拦着,她没办法和那个可爱的小男孩儿去玩,不由得急得直跺脚。 在四福晋和十福晋说着几句话的时候,喜塔腊氏无意间看到鄂玉柔和鄂尔泰的相处模式,不由笑了,也不管陶格塔衮听不听得懂,下意识就和她说:“这俩人倒是让我想起来了我和我阿玛。” 她和自家爹爹的相处样子,就和鄂玉柔鄂尔泰似的,女儿活泼强势,父亲宽厚温和。 只是她爹不似鄂尔泰这般唯唯诺诺的。 许是因为喜塔腊家祖上攒下了家业,她爹也只对着身份极其尊贵的人家会做出谦卑的样子,平时她爹还不至于小心到了鄂尔泰这种地步。 不过,看着这个男人为了一大家人而这般谨慎的样子,喜塔腊氏倒是觉得鄂尔泰这个人不错。 ——即便妻子只生了两个女儿没有儿子,他也不肯纳妾只有妻子一个。妻子亡故后肯守身如玉为亡妻守丧一整年。愿意为了女儿妥协,不肯有丝毫半点的委屈女儿。 无论哪一点单拎出来,这个男人在品性方面都足以吊打其他男人。 喜塔腊氏见多了妻妾成群的臭男人,如今看到个品行端正又尊重女性的男人,倒是让她颇为惊奇。 陶格塔衮自然是没听明白的,只笑着望望她后,朝鄂尔泰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鄂尔泰不明所以,便走到了两名女子的身边。 喜塔腊氏又好气又好笑地嗔了陶格塔衮一眼,心想怎么能随便叫人这样过来呢。 可如今鄂尔泰已经在她们身边了,一句话都不和他说的话,倒是显得这位蒙古格格忽然把人叫来显得太过莫名其妙。 喜塔腊氏本也是爽快的性子,索性问起来自己刚才心中的疑问:“我看你家没人主持家中事务。你竟是只娶了一个妻子吗?没有侧室?没有纳妾?” 鄂尔泰没料到会有女子这般地直来直去,丝毫都不转弯,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是。” “那是为什么?”喜塔腊氏好奇地问道:“难道你见了美丽女子不会动心吗?” 鄂尔泰甚少和未婚女子说话。 如今喜塔腊氏家未出阁的这位格格主动与他搭话,他不好不理对方,方才缓缓回答:“妻子为我生育孩儿付出良多,我不能负了她。” 说罢,他又觉得自己身为一个孩子很大了的男人,跟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这样说话有些不太好,又深深低下头不去看喜塔腊氏,补充道:“男人见了美人总会想多看几眼的。但,看看就罢了。再美的女子也不如自家妻子。” 喜塔腊氏就想逗一逗他:“那你觉得我美不美?你不看我,是觉得我很丑了?毕竟你刚才说见到美女会多看几眼的。” 鄂尔泰闻言一怔,有些无措地回答:“我现在为亡妻守丧,并不曾对说多看几眼过。我不多看,是因为恪守规矩,并不是格格不好看。” 喜塔腊氏哈哈大笑,扭头与四福晋说:“这个人真有意思。” 说罢,她才发现鄂玉婉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们近处,她恍然惊觉这个“很有意思”的男人的女儿也在场。 鄂玉婉笑了笑:“妹妹被阿玛给气跑了,我怕你们不知道,过来说一声。并非有意来听的。” 喜塔腊氏有些尴尬地和鄂玉婉解释道:“我也并非有冒犯你们阿玛的意思。我是真的觉得他挺有趣的,想赞扬他。” 鄂玉婉温和地笑笑:“我明白。当初在寺庙里,我已然知晓格格是有话直说的,并非是说一半藏一半的人。” 喜塔腊氏感激地朝她微笑:“你明白我就好。我时常因为要和人解释而费去许多功夫。你们这样不需我多言,倒是让我在你们这儿十分舒心放松了。” 陶格塔衮这个时候说了几句蒙语。 十福晋正好听到了,奇道:“你在说什么?”她蒙语不是特别好,简单的还能听一听,一复杂了就不太行,甚至还不如喜塔腊氏的蒙语好。 鄂尔泰在旁略作解释:“这位蒙古格格说的是,我们这些人的气氛不错,让她觉得很开心。她认为我们都是很好相处的人,都是好人。” 喜塔腊氏没料到鄂尔泰还会一些蒙语,不由赞叹:“你倒是博学。” 鄂尔泰没想到会因为这个而被喜塔腊家的格格给夸赞,愣了愣:“会蒙语乃是正常之事。当今太后是蒙古人,今上又喜好蒙语,为臣子的会点蒙语也是应当。” “道理是这样没错。”喜塔腊氏赞赏道:“可是平日用不着的东西,肯费心去学的人能有几个?” 鄂尔泰苦笑:“即便是学又能怎样。也不能升官,不能给孩子们一个好的环境。都是无用。” 若是平日,他断然不可能会对一个未出阁的且不熟悉的格格说这番话。可是两人刚才推心置腹一番后,他觉得这个女子是可以作沟通的,方才说了这一席话,又忍不住叹息一声。 十福晋见两个人一唱一和的有意思,意味深长地说:“你们俩这样聊天,倒是投契。” 四福晋生怕过犹不及,万一这个时候让聪明的喜塔腊氏发觉了“撮合”的意图后,反而会弄巧成拙,就道:“喜欢学习的人自然都能聊得来的。像我家元寿这样不爱读书的,就和张廷玉总也谈不来。” 这话引得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 张廷玉乃是当朝有名的博学之士,雍亲王府大一些的两个孩子都是由他启蒙的。 四福晋用自家小儿子来说笑,倒是让在场的人都忍俊不禁,也顺带着把刚才十福晋那句有可能引起当事人双方尴尬的话语给轻松化解掉。 不久后,到了午膳的时间。 鄂尔泰让女眷们坐在大桌子上,弘历还小也跟着女眷。他自己则支了个小桌子又隔了一个屏风在院子角落匆匆吃完,而后过来和女眷们说了声,这便垂着眼离开。 喜塔腊氏不由得朝他的背影多看了几眼——大清朝中这般尊重女子的男人不太多了,这个鄂尔泰倒是真有点不同于旁人的地方。 陶格塔衮看看喜塔腊氏又看看鄂尔泰,嬉笑道:“当初在蒙古,我都没见你和哪个男的说那么多话,如今倒是和他说得畅快。你俩说来也挺般配。” 陶格塔衮是蒙古姑娘,素来直言直语,对于感情之事也觉得没甚需要遮掩的。 喜塔腊氏虽然听得半懂不懂的,却也从陶格塔衮促狭的眼神中感受到了她的意思,不由得磨牙:“乱说什么呢。”赶忙收回目光,低头吃饭。 十福晋的蒙语不是特别精通,把两个人的交流尽收眼底后,略微猜度到了她们在说什么,便小声问四福晋:“四嫂,我看着这事儿有戏?” 她说的便是撮合喜塔腊氏和鄂尔泰一事。 因为之前自己不小心差点提前透露出这个意思来,她这一次谈及的时候就谨慎多了,只用和四嫂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来说。 珞佳凝也小声回她:“好像是。” 她们俩也不知道事情是从哪一个部分开始朝着预期的方向发展的,她们俩都还没特别留意那两个人呢,那俩人倒是自己先说上话了。 鄂尔泰本也是想着找个能够主持家中事务且对女儿们好的继室就好,喜塔腊氏符合这些条件,因此如果把这事儿对鄂尔泰提起的话,他是能被说动而后答应的。 所以,这件事从始至终都主要是看喜塔腊氏的态度,只要她点头答应,这个亲事十有就能成。 目前来说喜塔腊氏的态度都证明了她不反感鄂尔泰。 故而四福晋和十福晋都觉得有“可以成事”的可能性。 相聚之后过了几天,四福晋和十福晋进宫把这事儿禀与了太后听。 太后十分欢喜,又隔了几日召了喜塔腊夫人进宫,大概地把这一门亲事讲给了她听,又让她回去后问喜塔腊氏的意见:“那鄂尔泰是个踏实上进的,别的不说,对妻子是一心一意的好。她若是肯的话,在我这里留一个准话,我便让西林觉罗家的人停了给鄂尔泰寻亲事。夏日过了后,我给他们俩指婚。” 说罢,太后长长一叹:“若是旁人家,我也就让当娘的直接应了就行。你家女儿是个有主意的,她不点头肯定不行。我便多事儿让你多嘴问她一句了。” 喜塔腊夫人感激不尽,连连拜倒:“多谢老祖宗!臣妇其实是求不到您这儿的,偏还厚颜求到了您跟前,劳您老费心。” 太后觉得,老四媳妇儿和老十媳妇儿不能白忙活了这么一遭,总得让两边的人家知道感激这俩孩子才行。 她索性把这个功劳给了两个孙媳妇:“我有什么功劳的?不过是雍亲王妃和十福晋俩孩子觉得你家女儿和鄂尔泰投契,有意给你们两家说媒。就看你家女儿的意思了。” 太后在宫里待久了,人情世故很通透。 她知道若是做媒不成的话反而会成了仇家,便叮嘱喜塔腊夫人:“倘若你家女儿肯的话,就和她直言是雍亲王妃和十福晋牵的线,倘若她不肯的话,你就别提那俩孩子了,免得再伤了她们彼此间的情意。” 迈柱的品阶不高,全靠着祖上的余晖才能在皇上太后跟前露个脸。 喜塔腊夫人自然半个字儿的对皇家不好的话也不敢提,连连应下了太后的叮嘱。 虽说是太后和王妃福晋牵的线,其实喜塔腊夫人本也没指望一个小官员能够入得了女儿的眼。 谁知喜塔腊氏听闻男方是鄂尔泰后,考虑了一整天竟是答应了。 喜塔腊氏本也想找个一心一意对她的男人,那男人不用多么出人头地,只要性格温柔体贴就足够。 鄂尔泰能够娶妻十几年都没有侧室和妾室,而且妻子死后还能为她守丧一整年,就夫君来说,她觉得此人绝对够她要求。 更何况他品行端正,性子温和又有学识,就更让她欢喜了。 喜塔腊氏不是扭捏的性子,面对这种事情也难得地红了脸,说话声音都比平日小了几分:“……太后娘娘和额娘也是为我好,我明白。既然大家都觉得不错。那、那我也觉得挺适合的。” 说罢她就低下了头,这下子连耳朵和脖颈都红了起来。 喜塔腊夫人看这样子知道事情有戏,这才把四福晋和十福晋说了出来:“听太后说,这事儿是雍亲王妃和十福晋在她老人家跟前提起的。若是要谢,一并也得谢谢她们二位。” 听闻这话后,喜塔腊氏倒是神色自若了许多,笑道:“额娘不说,女儿也知道应该是她们两人撮合的。如果不是她们二位说到了太后跟前,太后怎会想到让我和西林觉罗大人在一起?” 喜塔腊夫人彻底放心下来,急慌慌地找到了夫君迈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虽说两边的亲事还没有声张开来,但是陶格塔衮却是提前知道了。 陶格塔衮觉得雍亲王妃不只是之前训斥八侧福晋的时候帮了忙,而且还在喜塔腊氏的亲事上帮了忙,顿时更加喜欢雍亲王妃。 只可惜她在这边耽搁太久,没办法和雍亲王妃多玩些时候,也没办法等到喜塔腊氏婚讯传出的那一刻。 陶格塔衮回蒙古的那一天,送行的人们依依惜别。 她含着泪和雍亲王妃道别后,又与众人说了会儿话,本都打算离开了,眼睛一瞥,瞧见雍亲王妃身后钻出来了个小家伙。 之前这小家伙应该也是在的,只不过大人们太多了,他又很皮到处乱跑,她这才没有看到他。 陶格塔衮把小家伙抱了起来,热情邀请雍亲王妃和弘历去蒙古玩:“我那弟弟见到元寿肯定高兴!他最喜欢这种活泼又机灵的男孩了。” 弘历自然是不懂得蒙语的,需得珞佳凝在旁边翻译一下。 听了陶格塔衮的话后,他用力猛点头,用肢体语言来告诉陶格塔衮,自己一定会去的。 陶格塔衮依依不舍地和这个可爱的小家伙道了别,这才翻身上马离去。 珞佳凝回到家,先是翻看了一会儿账册,这才想起来弘历这臭小子半天没动静了,也不知道什么事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居然没过来吵吵。 问过了府里的丫鬟,知道小阿哥在书房,珞佳凝就径直往书房去。 结果她一推门,搭眼就见弘历正扒着本压根看不懂的蒙文书看个不停。 “元寿那么用功呐?”珞佳凝哭笑不得地看着这本蒙文书:“你从哪儿翻出来的?” 弘历指了指高高的书架:“孩儿端了个锦杌,爬到锦杌上拿下书的。” 珞佳凝沉默地看了看那书架的高度。 弘历十分自得地说:“前段时间阿玛在家的时候,我问过阿玛,他说过这边有蒙文书。我站在锦杌上看了半晌,瞅着这几本的字儿完全没见过,奇奇怪怪的,就拿了下来。定然是蒙文准没错。” 珞佳凝觉得稀奇:“你怎的想起来看蒙文书了?” “那个姐姐说过,要我去蒙古找她和她弟弟玩。”弘历兴致勃勃干劲儿十足地说着,继续趴在桌子上看那些不懂的文字,甚至都懒得搭理自家娘亲:“我得学好了蒙语去蒙古玩!我要让草原儿女知道,大家都是一家人,可亲可亲了!” 珞佳凝一脸无语地拍了拍他小小的肩膀:“那我们就把大清和蒙古友好相处的重任交给你吧。你可得好好学蒙语啊。” 弘历十分认真地猛点头。 他觉得自己一定能行!:,, 第179章 第 179 章 这一年初时,每件事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过了夏天,两道赐婚旨意一前一后下来了。先是弘晖和鄂玉婉的赐婚圣旨,而后是鄂尔泰和喜塔腊氏的赐婚懿旨。 因为鄂玉婉还没有出了孝期,康熙帝就在这个赐婚圣旨上标明了“婚事择期再议”。 其实这个圣旨本也可以等到鄂玉婉孝期过后再下的。 只是鄂玉婉年纪到了,且她管家的水平有目共睹。有许多人家虎视眈眈地盯上了这个好姑娘,明着暗着找鄂尔泰,想要先口头定下来她的婚事,等鄂玉婉出了孝期就定亲。 鄂尔泰早已答应过雍王妃,却不好说出来。 一来是他家中没有女主人,没有人能够和那些夫人们“说体己话”不动声色把事情讲得圆满。 再者,就算他光明正大摊开和那些太太们讲了,也没有办法让人信服,反倒是像他一个小官在说笑话似的。 鄂尔泰苦不堪言,只能求到了雍王妃的跟前,让王妃帮忙想招式。 康熙帝知道这事儿后,直接下了圣旨让旁人都住口。又特意在圣旨里说了尊重女孩儿孝期,表明态度尊重女孩儿守孝的礼节。 这样便十分完满了。 可是鄂尔泰倒是没想到自己会接到了赐婚的懿旨。 之前四福晋来他家的时候,问过他几句,譬如喜塔腊氏怎么样,人好不好。倘若他的妻子是个这样脾性的,他能否接受。 他都一一点头说好,能接受。 人家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他可不想说她半个字儿的不好来,免得影响了人家姑娘的闺誉。 谁知没多久之后,一来二去的,那个姑娘居然就成了他的未婚妻。 鄂尔泰整个人都懵懵的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还是鄂玉婉做主,谢过了那些过来传圣旨的公公,又命人打赏了银钱,十分大方得体。 鄂尔泰呆呆地站在院子里头,好半晌缓不过劲儿来。觉得耳边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绝,他扭头一看,才发现是二女儿。 “我?赐婚?太后?”鄂尔泰奇道:“和喜塔腊家的姑娘?” 鄂玉婉抿着嘴笑:“阿玛不喜欢她吗?” “倒也不是不喜欢。”鄂尔泰喃喃说道:“这么个机灵大方的姑娘家,嫁给我一个丧妻的人……她爹爹官职又比我高,这岂不是折辱了她么。” 这话鄂玉柔不爱听了:“阿玛是这世上最好的阿玛,配谁都绰绰有余!” 可鄂尔泰还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喜塔腊家的姑娘,听后连连摇头。 还是鄂玉婉三言两语把他的思维给掰了过来。 “这个亲事是雍亲王妃牵的线,太后做主赐婚的。”鄂玉婉故意伴着脸说:“阿玛如果还在怀疑这件事的话,就等同于是在怀疑太后和雍亲王妃的决定是否正确了。传到太后和雍亲王府,我们一家人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她了解自家爹爹,倘若不用贵人们的权势压一压他,他指不定十天半月的都缓不过劲儿来。 果然,听了大女儿的话后,鄂尔泰整个人都顿时精神了,绷着脸连连点头,再不敢说自己高攀不上人家姑娘的话。 不过鄂尔泰有一点很坚持。 ——既然人家姑娘都下嫁于他了,那他更得好好待人家,万不可让喜塔腊氏婚后受半点儿的苦。 鄂玉婉知道父亲还是惦记着她的娘亲的,如此她已经十分欣慰。 但,她也乐得父亲和继母关系融洽,这样一来,继母也能待柔姐儿好一些,便不再劝父亲什么,只管让父亲思量着怎么对未来继室更好一些的。 虽说两道旨意已经从宫里出来了,可是这两桩亲事如何个安排法,太后与皇上还没决定下来,需得细细商量。 太后把四福晋召进宫里商议过后,决定让弘晖的婚事往后摆。 如今鄂尔泰已经过了守丧时间,先在年底办了鄂尔泰和喜塔腊氏的婚事,毕竟西林觉罗家没个女主人不像样子。 明年夏末,鄂玉婉的孝期便也过了。到时候秋日让弘晖和鄂玉婉先定亲,再过个新年后成亲,这样比较妥当。 珞佳凝觉得这样安排十分妥当,太后就召了喜塔腊夫人进宫,把此时与她说了。 喜塔腊夫人却怕这样会怠慢了世子爷,哪有两边婚事几乎同时下旨,六品小官儿的女儿婚事却要压过一头去,赶在王府世子婚事之前的道理? 太后笑道:“这就是你想岔了。仔细琢磨,这个安排并非是因为身份或是其他,而是根据西林觉罗家的孝期来办的。再者,你家女儿是弘晖未来的岳母,有甚不可的?鄂尔泰家缺个女主人,这安排是雍亲王妃都答应的,必然没错。” 喜塔腊夫人坐立不安许久后,好不容易想通了,强笑着点点头。 回家后她和迈柱一说,迈柱也犹豫着的时候,当事人他们的女儿喜塔腊氏倒是觉得没什么。 “弘晖那孩子我曾经见过,十分懂礼的一个。”喜塔腊氏断然道:“雍亲王妃的脾气我也知道些。若王妃介意,必然就不会答应了。既然她答应,那就是她不介意。王府都不在意的事儿,你们两个外人倒替他们发愁起来,何苦?” 说罢,喜塔腊氏自顾自回了房间。 最近她开始自己准备绣品了。 即便是送给旁人的绣品可以让身边丫鬟帮忙来办,但是送给有五方手帕她要亲自来绣的——这五个的归属她已经想好,一个给太后的,一个给雍亲王妃,另外三个则是给十三福晋和给鄂玉婉鄂玉柔的。 比起惆怅那些繁杂琐事,对她来说,绣好这些帕子更为要紧。可没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喜塔腊夫人和迈柱面面相觑后,自忖和女儿讲道理讲不通,于是把这些愁绪暂时放下,急急慌慌开始置办起女儿的婚事。 宜妃知道了晖哥儿未来妻子果然是个小官儿的女儿,顿时来了劲,趁着个云淡风轻的日子,兴高采烈来到了永和宫,想要当面和德妃“说一说这事儿”。 德妃自然知道来者不善,却也让人好生招待了宜妃。 等到让人上了茶水点心,她就把把宜妃晾在了那儿,自顾自去侍弄屋里的花草。 今年的花儿长得特别漂亮,如今入了秋,菊花开得正艳。多看一会儿菊花都比看宜妃来的舒爽。 德妃拿着一把小剪刀兴致勃勃地修着花枝,越看越觉得花朵美丽,比那臭着脸的宜妃顺眼得多。 宜妃左等右等没等到德妃侍弄完花草,急了,扭头问:“你宫里的花也没多矜贵啊,犯得着你亲自修剪?” 德妃斜了她一眼:“我喜欢侍弄花草,自然觉得其乐无穷。若宜妃不喜欢,不看便是,何苦为难我。” “你这摆弄花草的心思花费一半在孩子们身上,也不至于弘晖找个这样低微的岳家了。”宜妃冷笑道:“那西林觉罗家穷得响叮当,往后说不得得是弘晖拿了钱财贴补岳家。” “即便是贴补又如何?”德妃回给她一个冷笑:“雍亲王妃有的是钱财,便是整个西林觉罗家她都养得起,还怕弘晖他岳家?” 一想到自家那个能干的儿媳,德妃就骄傲地扬起了下巴:“更何况,我让人看过了。那鄂尔泰是个心里有数的人,万万不可能靠着女儿的婆家来出头的。老四媳妇儿做生意这么精明的人,看人准没错。我做祖母的都不担心,你操心什么?” 短短几句话把宜妃堵了个嘴严。 看着德妃这样有底气的样子,宜妃可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又嫉妒又羡慕。 ——德妃的底气哪儿来的? 还不是四福晋做事有度且善于经营,在京城里都是出了名的银子多到数不完。且四阿哥又十分能干,这才使得德妃底气十足? 相比较起来,宜妃这边儿子倒是能干,也能赚钱,只是远不如四福晋钱多。而九福晋什么都不行,为人处世一团糟不说,一点忙也帮不上夫家。 宜妃气得不行却又无可奈何。 她只能没话找话说,这时候无意间说起来一件事:“过段时间皇上就要去巡视热河了。不知道会带了哪些皇子去?你我二人所生的皇子也不见得都能跟去吧?” 说完这话,宜妃自己愣了愣,又有些生自己的气。 她本有两个皇子,五阿哥和九阿哥。无奈五阿哥的心都在太后那边,只九阿哥和她亲近一点,如此算来她这边就只有九阿哥一人了。 而德妃那边有四阿哥、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三个皇子。 就算单单是从可能性来说,永和宫这边去个皇子的可能也比她翊坤宫那边要大上许多。 她这样随口说起来这件事,倒显得是她自讨没趣了。 宜妃心里不太痛快,拿了个帕子擦了擦唇角,沾去刚刚饮茶留下的点点茶水,脸色已经阴沉了下来。 德妃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小鸡肚肠的毛病又犯了。 说起来她们俩已经在宫里明争暗斗了几十年,德妃如今过得越来越顺遂,已然懒得和宜妃争抢什么。 见宜妃如此,德妃索性道:“我宫里几个阿哥应该都是不去的。早先皇上已经放了话,许是让老四留下监国。老十三和老十四心疼哥哥又要忙着朝政又要准备弘晖定亲礼,想要留下来帮助哥哥。他们仨应该都不去的。” 宜妃听了这话后,倒是心里舒坦了许多。 每每阿哥们跟着皇上出门游历,后宫的人都免不得互相比较一番,哪个阿哥得到了皇上的宠爱,而哪个阿哥又受到了皇上的厌弃。 如今东宫之位虚悬,皇上一直没有定下来谁是太子,这让后宫诸位娘娘的互相比较来得更甚一些。 现在看到永和宫的阿哥们都不跟着皇上出去,宜妃觉得自己的九阿哥去不去都没什么所谓了,自然心里乐开了花。 回到宫里后,宜妃沾沾自喜地想着之后的情形,就听宫人们来禀,说是九爷这会儿得了空,前来宫里给娘娘请安。 “快让他进来!”宜妃笑着说罢,不一会儿九阿哥进来了,她起身向儿子迎了过去:“胤禟最近愈发丰神俊朗了,额娘瞧着宫里哪个阿哥都不如胤禟你来得好看。”说着低头给儿子整了整衣裳。 九阿哥不耐烦母妃还把他当个小孩子似的看待,有些烦躁地说:“大男人要什么好看不好看的?能干才在最重要。” 他相貌偏秀美,因为这个长相,年少时候还被误认为过是女孩儿,这让他十分难受。 宜妃见状,打算提起来另外一件事来转移话题。 因为之前在永和宫说起了热河之行的事儿,她这个时候顺口提了起来:“……也不知道皇上会带了你们当中的哪些人过去。” “这事儿我倒是知道一二。”九阿哥看宜妃没再提起相貌之类的话题,面色和缓了些:“我和八哥十弟俱都过去。八哥昨儿刚和皇阿玛提过,皇阿玛已经答应下来。” 宜妃没想到八阿哥那边已经打点好了,十他们三个阿哥都要跟去热河,不由喃喃自语:“你们一起去啊……可是,老四他们几个全都要留下来的。” 九阿哥大笑:“那岂不是正好?我和十弟跟着八哥一同出行,没有四哥他们从中捣乱,岂不快哉。” 宜妃开始多思多虑起来:“这事儿不对劲。为甚你们三个说都去,皇上就轻轻巧巧答应了?又为甚他们三个说都要留下来,就这么容易留下来了?” 九阿哥觉得母妃太过多虑,有些不耐烦地说:“难道照着你的意思,皇阿玛这次是针对八哥了不成。” “这倒是有可能的!”宜妃恍然大悟道:“说不定就是如此。” 她想,八阿哥前段时间惹了皇上大怒,皇上还在顾忌他。这次前去,皇上说不定顺带着把他的人一锅端了? 如此一来的话,跟着同去的人说不定就会受到牵连。 宜妃很少评论前朝的事情,毕竟她对那些事情的见解不算敏锐,且身为后宫之人不能插手前朝的事儿。 而且郭络罗家这些年来日渐衰落,她没了很大的靠山后,再评论朝前就更加自不量力起来。 她这些话只放在心里想了想,没有放到明面上和儿子细说。 九阿哥觉得宜妃有点小题大做,不由厌烦地说:“你怎么想那么多。” “这不是想多想少的问题。”宜妃压低声音:“要不这样,你让老八老十去,随便他们。你别跟去了。” 九阿哥没料到母妃会有此安排,不由一愣:“这次去热河行宫,八哥和十弟都会跟着皇阿玛去。为何母妃单单让我留下?” 宜妃语气淡淡地说:“我近日来身子不适,想着你在京城多陪陪我。不行?” 说罢,她又忍不住道:“八阿哥这次出去,少不得还得祭奠他生母。既是如此,那种不太吉利的事儿你也别沾了,留在京城就是。” 本来她前头那几句还听得九阿哥颇为感慨,想着能够留下陪伴母妃一段时间也不错。 可听了她后面那些话,九阿哥不太乐意起来。 “母妃这说的是什么话?”九阿哥气道:“既然是跟着皇阿玛去热河,八哥就没有道理中途自己去祭奠良妃娘娘的道理!八哥再怎么尊重良妃娘娘,那也不至于违了皇阿玛的意思去做这件事!” 说罢,九阿哥自己又补充了句:“便是八哥努力争取机会去祭奠良妃娘娘,那又如何?不过是孝顺罢了。良妃娘娘去世二年,这段日子一来八哥每每想到良妃娘娘都痛苦不堪。儿子陪着八哥祭奠亡母又有甚不可?” 宜妃觉得没见着八阿哥怎么痛苦着,总觉得那个老八不过口头说说而已,可惜她没有证据。 “算了,不提他了。”一想到儿子总跟着老八忙里忙外,宜妃的心就愈发不痛快:“你就留下陪我吧。想要跟他一起的话,下次也成。又不差这一次两次的。” 九阿哥虽然很厌烦她的这种做法和说辞,但他到底比较孝顺,看宜妃坚持如此,只能不甘不愿地答应下来。 名单定下之后,珞佳凝瞧见了这个名单,只觉得稀奇。 真难得,八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这十分牢固的三人组,居然这次拆开来了,三人并未一同行动。 要知道他们仨平时都在一起的,轻易不分开来。 弘晖恰好在旁边,帮助母亲分析情势:“说不得是八皇叔有什么特别的行动,想要安排了人在京城里应外合。正好九皇叔认识的人多,留在京城的话帮助很大,八皇叔就把他留了下来。” 九阿哥一直跟在八阿哥身边的做派,已经让所有人都看在了眼里。不论九阿哥有什么特别的做法,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地从八阿哥处着手来分析。 平时珞佳凝一般都很赞同弘晖的说法,不过这一次她倒是有点不同的看法。 “八阿哥这两年不得圣心,已经让皇上颇为厌恶了。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个机会随行在侧,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他应该是带着九阿哥的才对。”珞佳凝边思量着边缓缓说道:“会不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缘由,才让九阿哥不得不放弃了同行的想法?” 弘晖斟酌着说:“也指不定是皇祖父的意思。或许是皇祖父觉得他们三个在一起的话,容易拧成一根麻绳。不如分开来,倒是让人放心许多。” 珞佳凝犹豫着说:“或许如此吧。不过,无论如何,你和你阿玛都小心着点。他们如果真的有什么安排的话,你父子俩同在朝中,互相照应着些。” 弘晖笑道:“额娘放心就是。有我在,一定护好了阿玛不让他出事。” 珞佳凝听了这话一愣,抬眼看着人高马大的儿子,她这才意识到自家儿子已经长大,已经到了“可以护着父亲”的年龄了。 她不由得暗中感叹了下时光流逝。 正好有件事她想要和四阿哥商议,偏他最近太忙了一时间没有空闲,她索性把这事儿翻出来找了儿子来商议。 “你弟弟最近酷爱蒙文,我想着给他找一个正儿八经的蒙文师父。”珞佳凝说着拿出来了个名单,递给弘晖细看:“只是我不太清楚这些人里哪个更合适。若是没有合适的,你帮我想想让谁来教导他比较好。” 弘历的启蒙师父,自然还是张廷玉无疑。珞佳凝相信他能把孩子给完全教导好。 但是,张廷玉是汉臣,目前来说对蒙文的研读并不特别精进,所以弘历的蒙文师父就得另外来寻。 弘晖翻看着母亲递给他的名单。 上面列举的都是朝臣中通晓蒙文且为人比较正派的,无论哪一个单拎出来,都是学识广博受人尊敬的,完全够资格来教导王府次子。 弘晖边看边连连颔首。 把名单还给母亲后,他仔细想想,却还是有些犹豫:“这个名单儿子能不能那回屋子里细看?虽说他们都很不错,可是个中细节来比较的话,哪个更合适,儿子还一时间拿不定主意。需得仔细揣摩后方才能够有个定论。” 珞佳凝笑道:“那就给你吧。无论有没有合适的,往后我们娘儿俩再细细商议。” 弘晖认真应下。 珞佳凝正要把那张名单再递给弘晖,这时候绿梅来禀,说是四爷回来了,马上就进院子。 珞佳凝刚打算发话,院子里已经传来了胤禛朗笑的声音:“一进府里就听闻你和晖哥儿在商议大事。怎的?你们娘儿俩如今已经可以商议事务,不需要我来帮忙了?” 他边说着边迈步入屋。 这么多年过去,胤禛愈发挺拔俊朗,完全不似有好几个孩儿的爹爹。只是他身上那股子沉稳的劲儿又超出他年龄许多,让人不得不信服他的见解和言论。 珞佳凝看到自家夫君,顿时笑了:“四爷今儿回来得好早。怎的?皇阿玛今日没留了你在乾清宫议事?” “皇阿玛说我们家中事情太多,一来,要为了晖哥儿的亲事做准备,二来,还得帮忙准备着西林觉罗家的事务。恰好今日没甚要紧的,皇阿玛就让我提前归家了。” 胤禛说着,搭眼朝着四福晋刚要递给弘晖的名单看了过去:“这是什么。”又抬眸朝着弘晖看了一眼。 弘晖赶忙退到了一旁,把离母亲最近的位置留给了自家爹爹。 “是我给元寿择的蒙文师父的名单。”珞佳凝说道:“我本来想着让晖哥儿帮忙参考一下,谁更合适。不想四爷竟然这个时候回来了。怎样?四爷觉得有没有合适的?” 胤禛顺手拿起了名单,拧眉细看:“我怎的瞧着都不太合适。” 说着他一把拽住了自家福晋纤细的手,笑眯眯地拉着她在自己身边挨着坐了:“你过来,我们俩一起参详参详。” 虽然他口中说着“都不合适”,可是眸中的笑意不减,显然这不过是个借口而已,为的就是让四福晋挨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多看一会儿。 珞佳凝轻轻推了他一下:“我是在说正经事儿呢。元寿好不容易对蒙文起了兴趣,我们需得趁热打铁,借了这个机会让他对此彻底感兴趣起来。” “我也是在说正经事。”胤禛故意板着脸,一字一句说道:“我都大半日没有见到你了,好不容易我们俩可以好好说说话,没的为了这个太费心思。元寿的事儿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这两日紧着点斟酌就行。” 珞佳凝磨着后牙槽说“好”。 夫妻俩在这边温声细语着。 弘晖见状,左看右看都没他什么事儿了,于是连连叹着气,放轻脚步慢慢退了出去。 好吧。 他爹一回来,他娘就想不起来他了。 而他爹呢,眼中只有他娘亲,完全没有看到他的存在。 他还是不留在这边为好,免得碍了他们的眼。:,, 第180章 第 180 章 咸阳宫内。 二皇子听着宫人们的回禀,斟酌半晌:“这次热河,确定了八阿哥会去了?” “是。”小宫女把身子弯得很低,十分恭敬:“奴才是听到乾清宫的宫人在那边谈论的,一准没错。九阿哥不去,八阿哥和十阿哥是去的。” 因为二皇子叮嘱了她只留意十这三个皇子的动向,所以她如此回禀,并没有带上其他人。 二皇子若有所思:“让老九留下,而他自己和老十同去,这其中必有什么打算。” 轻声嘀咕完,他又问小宫女:“那五阿哥到底去不去?” 问这个事儿主要是因为年氏的关系。 他在宫外的人手比较少,大抵也都是一些官员和奴才,却不是八阿哥十阿哥身边的。 而年氏身为阿哥身边的通房,是唯一他能动用而又用起来能够不动声色不会惊动其他人的。 小宫女之前没有留意五阿哥,愣了半晌:“奴才不知。” 二皇子挥挥手让她下去了。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自己后,二皇子坐于窗边,仔细斟酌。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老八的生母良妃的忌日就在热河出行的那段时间里。 老八一向做事十分谨慎,轻易不会做得罪皇阿玛的事情。 但是,倘若在去热河的这段时间里,让老八“为了生母”而做一些出格的事情,再让皇阿玛去厌恶老八的话,说不定就能成事。 但老八对他生母好似没有那么深的感情? 二皇子有些烦躁地起身,在屋子里踱来踱去。 他需要一个聪明又大胆的帮手,年氏非常符合他的要求。 但是这一回,年氏不能扮作八侧福晋的丫鬟跟去热河了。 每个阿哥府上的奴才每天做什么事儿都有定数。年氏如今是通房身份,基本上算是奴才,每天都有需要做的活儿。 如果五阿哥府上的人发现她不在府里了,又是麻烦一桩,不光计划没得施行,说不定年氏这个帮手还会折在这件事里头。 必须得让五阿哥去热河才行。 可是五阿哥年纪大了,而皇阿玛又喜欢带着年轻的皇子同行。五阿哥不跟去热河的话,身为五阿哥通房的年氏,就绝对没可能跟去热河。 这是个十分棘手的点。 “得让老五能够带着她去热河才行。”二皇子这般思量着:“只有她去了,这个事情才能比较顺利得办成。” 他得着手把这件事安排妥当,而且越快越好。 至于怎么安排而又不让皇阿玛发现是他做的,则需要细细思量一番。 这天太后正在宫里品着茶,吃着御膳房端上来的新出的点心,便听身边的宫女来禀:“太后娘娘,二皇子来了,正在外头候着呢。” “老二?”太后十分疑惑:“他来做什么。” 宫女低着头不吭声。 太后不过随口一说而已,也没指望这些宫人能够揣摩主子们的心思,摆摆手让人下去::“把他叫进来吧。”兴致缺缺的样子。 宫女小碎步出了门,不多会儿,一道身影出现在了殿内。 他人到中年,步履缓慢略显虚浮,眼睛下面两道明显的乌青,脸色苍白唇色很淡,看上去身子不太康健,且消耗了太多精神气儿的模样。 太后看到他后,微笑着问:“胤礽怎的想来看皇祖母了?哀家今儿也不知道你会过来,没让人提前准备好吃的。” 说着,她摆出来一副慈爱祖母的样子,邀了二皇子落座。 二皇子端坐在椅子上,扯了许久旁的事情,语气关切地问着太后最近的身体健康状况。 祖孙两个心里都亮堂得很,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二皇子来了就不可能只是关心太后身体的这个事儿。可是宫里就这样,直接了当地把话说出来未免显得太过愚蠢,倒不如绕个圈子,互相关心一下,彼此面子也过得去。 其实这也是太后不喜二皇子的缘由之一。 像是老四一家子,就不会这样客套,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一目了然。 在太后她老人家看来,老二多少是缺了一些大气和度量的,这一点与雍亲王府一家人相比较起来,缺陷更明显。 太后心里叹息着,面上笑容更深。 二皇子估摸着火候差不多到了,就道:“皇祖母,孙儿今日过来是有个事情想建议您的。” “你且说说看。”太后微笑着。 “前些日子,蒙古格格来了我们京城过年,这是一桩大喜事。”二皇子道:“这一趟去蒙古的话,说不得会经过她家附近……” “这是没有的事儿。”太后打断了他的话,断然道:“我问过皇帝了,这一次出行,不会经过陶格塔衮家那片草原,你多虑了。” 二皇子喉头动了动,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茬。 以前他还是太子的时候,自然有地位有能力知道皇上的路线是哪一个,而且很早就能知道。 因此这一次他还没收到消息,就下意识地觉得太后也没收到消息,这才有了方才的一番言论。 但他忽略了一点,现在他已经不是太子又被皇上厌弃,自然是无法得知的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一点都没收到消息的同时,太后却都已经知道了清晰路线。 这让他心里愤恨不已。 皇阿玛,到底是太薄情了些。 太后看他表情纠结中透出几分恨恨,不由得眉头轻轻拧了一下,很快又舒展开露出笑容:“不过,胤礽你想说什么?万一皇帝忽然改了路线去陶格塔衮家那边,也说不定。你且说说看你的主意。” “孙儿想着,蒙古格格既是来了,我们经过她们那里的时候自然要回访才是。”二皇子双手紧紧揪着衣裳下摆,因为愤怒指节都泛了白:“我们兄弟虽然都学过蒙文,却都不太精通。唯有五弟,得皇祖母的教导,擅长于此。孙儿便想着,让五弟和五弟妹这一次跟着去也挺好的。” 太后心底起疑。 二皇子素来和五阿哥不太亲厚,怎的忽然就提起来了老五? 不过,二皇子的这个提议倒是挺合太后心意的。 太后很是疼爱五阿哥,在他小时候就悉心教导他蒙文。 如今她年纪大了,而他也已经到了中年,也不知道还有几次去蒙古的机会。多抓住一次机会也是好的。 太后也有自己的私心在,总希望自己养大的孩子帮她去看看她的那片故土。 所以,即便是怀疑二皇子的用意,但她顺水推舟地答应下来:“胤礽的这个提议不错。哀家晚些时候和皇帝说说看,能否让老五跟了去。” 二皇子便十分开心,走出屋子的时候连同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 虽然太后口上答应了二皇子,但她的心里终究是犯嘀咕的——老二平时和老五没什么交情,从小到大都是如此,这她是最清楚不过的,毕竟老五是在她跟前养着长大的。 为甚忽然之间老二会帮助老五求一个去蒙古的机会? 而且,还特意提到了老五媳妇儿? 太后心里门儿清,这次的出行怕是没有那么简单,但她还是和康熙帝讲了一声,把五阿哥和五福晋加到了出行的名单里头。 左思右想,她老人家终是不太放心这夫妻俩。 五阿哥倒还好了,再怎样也是个皇子,又是在蒙古地界,太后的娘家博尔济吉特家也会对他明里暗里照料几分。 可五福晋就不同了。 她是个藏不住事儿的性子,活泼开朗又缺少心眼儿,不似四福晋那般的沉稳冷静让人放心。 太后疼爱五阿哥,而五阿哥又十分宠爱五福晋。于是太后自然也是十分疼爱五福晋的了。 出行在外,太后倒是不太担心五阿哥,却忧虑五福晋因为性子冲动而会被人拿来当枪使,做那个出头鸟。 思来想去之后,太后让人把四福晋叫到了宫里来,和她说,想让她跟着一起去热河跑一趟。 “你是再稳重不过的了。”太后握着四福晋的手,恳切说道:“老五媳妇儿一向和你亲如姐妹,这次出去,你帮哀家守着她点儿。不期盼着她能做出来什么厉害的事儿,只求她平平安安的,连带着老五也能平平安安。” 让八阿哥和十阿哥随行去热河,这是皇上的主意,太后置喙不得。 如今太后塞进去了个五阿哥已经是极其难得了,再想多塞阿哥过去却是不能。 除非是让老四过去,皇上许是能够点头,这可是皇上最喜欢的儿子。不光他,他一家子都得皇上喜爱。 但是老四和老十三老十四有监国之职,不便随意出行。 现下唯有叮嘱四福晋,让四福晋同去。 毕竟皇上很是宠爱四福晋,让四福晋跟去的话,他只有连连赞同的份儿,万万不会嫌烦的。 珞佳凝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无意间得了这么个“差事,”不由奇道:“皇祖母既是担心五弟妹,为甚不让她留下,独独让五弟跟了去?” 太后闻言,淡淡冷笑:“那胤礽不知道打了什么主意,竟是说话间透着非要让老五媳妇儿非要跟去的字句。我总得看看他是个什么目的才好。” 皇家的人,做事儿都有自己的考量,没有什么是白白去做的。 特别是胤礽这个人,没了太子的位置后,看似十分悠闲,却眼底透着乌青一看就日日难以安眠。 他睡不着的时候,天知道在想什么! 太后的眸中透出几分严肃和冷静。 四福晋了然地点点头,又道:“我这贸贸然忽然说要跟去,会不会太过突兀了?雍亲王府没爷们过去,偏我一个女眷要独行而去,显得太过奇怪不说,指不定会让有心人觉得我在提防着什么。” “这倒也是。”太后沉吟道:“这样吧。弘晖最得皇帝喜欢,哀家跟皇帝说,让晖哥儿跟着去见识见识。都要成亲的人了,总得见过世面才好。这样的话,皇帝应当是会答应的。” 雍亲王府的一大家子都受皇上喜爱,哪个拎出来都能让皇上点头,这一点太后还说心里有数的。 珞佳凝见状,知道这个事儿是不容置疑必须去做了,于是点头应了下来。 事情定下来之后,珞佳凝左右已经出了府,看已经过了晌午,索性去一趟张府把孩子们接回来。 今儿张廷玉休沐,晨姐儿和弘历俩人都是一大早就去了张家,跟着张先生读书习字。 平时都是苏培盛高无庸或者安福带人去把小主子们给接回来。 现在珞佳凝左右已经出来了这么一回,倒不如多行一段路接他们,也是顺道的事儿。 门房的人早已认得雍亲王妃,看到她后,即刻放行恭送王妃入内——张廷玉一早便叮嘱过了,王府的人来的话,不用通传,直接进去就好。 珞佳凝便缓步往里行去,没多久,便见到了院子里正在罚站的两个小人儿:晨姐儿与弘历。 另外,有陪伴二人罚站的乖巧少年一枚,张若溎。 晨姐儿和弘历正一人头顶一碗水,直愣愣地站在院子里,半点儿都不敢乱动。不然水洒出来的话,还得继续加时辰。 张若溎已然是少年模样,身高已经开始往上蹿了,虽然十二三岁的年纪,却快要和雍亲王妃一般高。 他板着脸背着手,一脸心痛地站在旁边,看看晨姐儿那因为顶不住而有些发颤的小脑袋,心疼地连连叹气。 珞佳凝看得好笑。 她半点没觉得自家两个熊孩子被罚有什么不对的,连句话都懒得搭理他们俩,反而问张若溎:“溎哥儿在这里做什么呢?你既是不用罚站,只管屋子里坐着便好,不需和这俩人一起晒太阳。” 现在是下午,太阳还没落山,依然比较大。晒足了时辰也够难受的。 张若溎一脸痛心地看着晨姐儿,轻声嘀咕:“晨妹妹没做错事情,不过是元寿总来招惹她,几次三番后她烦了,呵斥元寿几句而已。结果爹爹不只罚了元寿,连她一并罚了。” 说着,张若溎走到了晨姐儿身边,温声轻问:“晨妹妹累不累?要不要我帮你顶一会儿?” 晨姐儿板着小脸一本正经:“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顾先生讲课,随意说话随意呵斥元寿,是我做错。理该当罚。溎哥哥无需帮忙,我受得住。” 弘历在旁边不干了,嚷嚷道:“张若溎你只帮她不帮我!” “谁让你先拿狗尾巴草总挠我的?”晨姐儿小脸绷着不敢动,嘴巴气呼呼地说:“溎哥哥心里敞亮着,知道是你有错在先。他才不会帮坏人。” 弘历偷偷瞥一眼娘亲,大声嚷嚷:“姐姐欺负人!溎哥哥欺负人!” 珞佳凝看不下去了:“你可闭嘴吧臭小子。若不是你,姐姐会跟着受罚?再随意攀咬的话,为娘让你今儿晚上跟着张先生住!看你不罚一个晚上呢。” 弘历一想到跟着张廷玉一晚上,顿时吓得小脸惨白,不敢再吭声。 珞佳凝见劝张若溎进屋劝不动,她便自顾自进屋找张廷玉吃茶去了。又过了半个多时辰,俩熊孩子的惩罚时间已过,她才带着他们一同回了王府。 傍晚,胤禛归家。 听闻孩子们被罚的事情,胤禛把俩熊孩子叫到书房,好一通训斥。 晨姐儿脊背挺直地听着父亲训导,而弘历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俩人无论怎样,都乖乖地受了教,倒是各自知错,没有再故意为自己辩驳。 珞佳凝特意和胤禛说了一声,让他帮忙留意一下五阿哥府上的动向。 “我和太后都觉得二皇子这一番安排不怎么正常,好似是另有打算似的。”珞佳凝与胤禛道:“他定然有另外的安排,只是如今还没猜到是什么而已。” 胤禛笑问:“你果真是‘没猜到’吗?” 他眸中透着浓浓笑意,望向自家福晋,眸中意味不言自明。 珞佳凝横了他一眼,轻哼着说:“我自然是约莫猜到了,说不定和年氏有点关系。二皇子少不得要让年氏跟去。但是,他的安排应当不仅限于此吧?” 胤禛莞尔:“谁知道呢。或许,他的能力也仅限于此了。” 二皇子应当是还不知道,雍亲王与雍亲王妃已经知道了他和年氏暗中勾搭上的事情,所以才会这般明目张胆地做出安排。 其实,二皇子做了太子那么多年,已经养成了十分孤傲的性子。 他目空一切,总觉得世事尽皆在他的掌控之中,所以做事儿自以为是十分谨慎,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在安排着一切的同时,旁人亦是能够在他身后安排另外的事情。 就比如这一次,他自以为是借了陶格塔衮来过的事儿“顺口”提起五阿哥同去的建议,好似十分高明。 但太后即便足不出户,也依然比他沉着冷静,顺水推舟反而利用了他的这一点脾性,让五阿哥同去的同时,背地里也作了另外的安排。 反正二皇子一向不太把四福晋看在眼里,即便是四福晋跟去,在他看来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总而言之,只要年氏能够作为五福晋身边的丫鬟跟去,就算达到了目的。 ——二皇子应当是很相信年氏能力的。在他看来,能够让他心甘情愿栽到她手里的女人,肯定手段不容小觑。 珞佳凝心中有数。 她沉吟片刻,偷偷看了四阿哥的神色一眼,心中有了计较:“那么照着四爷的意思,我和五弟妹不妨学一学皇祖母,也来个‘顺水推舟’,索性让年氏跟去了?” “那是自然。”胤禛笑着说:“你想想看,胤礽如今最想针对的,可是老八。倘若年氏跟去了,她联合二皇子所针对的也是老八。既然如此,何乐而不为?” 就让二皇子和年氏联手去。 就让他们俩去针对八阿哥胤禩。 反正太后是让四福晋和五福晋要好好的,也没让她们俩护着八阿哥那边,那这妯娌俩就当是去蒙古看风景了也不错。 珞佳凝轻轻颔首,觉得这事儿就这样去办也不错。 只她还在担心一个事儿—— “四爷可曾选好了元寿的蒙语师父?”珞佳凝不想自己离开前,儿子的教导师父还没定下来,语气有些急切:“我这边还没拿准主意。” “我倒是择定了一个人。”胤禛缓缓说着,走到桌边,顺手提笔,写下了一个名字。 马齐。 胤禛最终选定了他来做弘历的蒙语师父。 珞佳凝知道这个消息后,当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忍不住问:“四爷为何选了这个人?他当初为了八阿哥可是做了不少事情。” 马齐当初带着弟弟马武、李荣保一起支持支持八阿哥,还被皇上下令由八阿哥拘禁起来,算是富察家最惨的三兄弟了。 后来倒是被放了出来,而且马齐还重新委以重任,四阿哥也几次三番明里暗里地对这个人表示善意。 但,珞佳凝对马齐的信任也仅限于让他和自家老公在朝堂上接触。 把自家儿子交给他来教蒙语,这种事儿珞佳凝是无法接受的。 胤禛莞尔:“我倒是觉得把元寿交给马齐没甚不可的。” “孩子在外,做额娘的最担心的无非是他的安危。”珞佳凝:“四爷把元寿交给马齐,不怕他在富察家不安全吗?” “不会。”胤禛断然说道:“现在富察家的兄弟几个最痛恨的莫过于胤禩了。元寿在他们家,我觉得会相当安全。” 珞佳凝依然有些不甘心:“可我觉得元寿和马齐在一起,元寿怕是会被马齐给带偏了。马齐那个看人的水平,不是我说。从他当初选择八阿哥来看,就不是多么有眼力价的。倘若他教导得元寿‘识人不清’可,又该如何?” 胤禛不答反问:“那你觉得马齐和元寿在一起,到底是马齐会拿元寿没办法,还是元寿会拿马齐没办法呢?” 他谆谆善诱地凝视着四福晋,声音舒缓:“仔细想想,不要带有偏见。” 珞佳凝仔细想了想。 最后,她不得不承认,就弘历这小子调皮捣蛋的水平,马齐还真有可能会被弘历这小屁孩搞得头昏脑涨,继而投降的。 毕竟弘历正是会闹腾的年纪,而马齐已经六十多岁了,折腾不动。 “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元寿的教导问题。”胤禛断然道:“他跟着马齐去学蒙语,也只能仅仅是学蒙语而已。马齐已经没精力去教导他旁的了。启蒙和人品教导,还得是衡臣来。” 衡臣便是张廷玉。 雍亲王家三个孩子的启蒙先生,全都是他。 严师出高徒。 有他在,雍亲王府的几个孩子品性方面便不会出现差错。:,, 第181章 第 181 章 五阿哥和五福晋跟去热河的事儿定下来后,把年氏带上就显得顺理成章起来。 珞佳凝得了太后的叮嘱后,已经知道了是二皇子策划的让这夫妻俩同行之事,自然不难猜到年氏与这个事情有关系,特意和五福晋私底下说了一通。 没几日,五福晋借了出门买东西的机会,拐道到了雍亲王府来见四福晋。 “成了成了。”一见面,五福晋就握了四福晋的手,笑嘻嘻地说:“你不是让我故意放年氏跟着去么?我和五爷说了,带丫鬟的事儿全交给我。但凡我要做的事情,他没有不允的。自然是答应了我。年氏没办法,自然求到了我的跟前。” 珞佳凝笑道:“弟妹好谋算。我可不敢私底下和五弟叮嘱带着年氏,幸亏你把这事儿揽到了你自己身上。” “可是,带着年氏真的不打紧吗?”五福晋小声问,又道:“她求到我跟前的时候,我还装模作样地拒绝了她一下,方才同意的。” 说起这个,五福晋颇为自得,觉得自己当时的分寸拿捏得极好,便是年氏这样小聪明不断的人,也没发现她是在故意演戏。 不过,也不排除年氏是想要跟去的心切,所以平时挺谨慎的一个人,竟然没看出来五福晋在“装模作样”。 珞佳凝笑着赞叹一番,又道:“不打紧。我之前和你那般说,也是想着年氏这个人最是耐不住性子的,肯定想要找办法出门去。她既是敢和你提,就一定是想好了万全的法子一定要走成这一趟。” “是了,她就是那种人。”五福晋气得咬牙切齿:“单看她用的那些手段,就知道她是个什么法子都敢使的了。” 珞佳凝道:“所以我想着,如果她求到了你的跟前,你大可不必与她硬抗。她想去,你允了就是。反正不过是个跟着端茶递水的丫鬟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五福晋颔首应了,又凑过来小声说:“即便是端茶递水,我都不敢用这个人递过来的茶。一是怕里头放了不干净的东西,二是嫌她脏!” 年氏当初被发现的时候,可是和当时的太子胤礽痴缠在一起的。而且当时还有那么多的人在场,五福晋嫌弃她也情有可原。 珞佳凝当时看到了年氏和太子在一起的状况,很能体会五福晋的不易,不由得伸手握了握五福晋的手:“你说的确实。另外,我们俩需得看牢了,不要让她近前去伺候十五弟十六弟他们,免得阿哥们再着了她的道。” 五福晋深以为然:“正是如此。” 五福晋想的是,她们俩能力有限,护好了几位相熟的弟弟就罢了,至于其他人,那就无所谓。 比如八阿哥和十阿哥,虽然也是她们的弟弟,却和她们并不亲厚。不属于需要她们护着的人里。 虽说妯娌两个已经处理好了年氏要跟去的这件事,但对珞佳凝来讲,左思右想后,却还是去了宫里一趟,向太后禀明自己带着年氏去热河的“原因”。 这天天气尚好。 珞佳凝起了个大早,吃过早膳后就往宫里去。 她先去给康熙帝请安,与他闲聊几句后便往太后的宁寿宫去。 只是离开乾清宫前,珞佳凝脚步微微一顿,忍不住回头与康熙帝说:“皇阿玛,儿臣看您今日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子不适?要不然去歇息一下?” 她刚才就瞧着康熙帝的面色不佳,脸色白中微微带着点青色,眼皮也略微耷拉着,显然是状态极差。 刚才她还偷偷用了下健康药水,结果没使用成功。 显然康熙帝这个状态是他身体底子的问题,而不是现在偶然的意外因素。 听了儿媳的话后,康熙帝勉强笑笑:“朕没甚大事,你不用担心。你去给太后请安吧。今儿天微凉,刚才梁九功回来的时候说太后正在厢房歇息着,你去厢房寻吧。” 珞佳凝福身笑着谢过康熙帝,这便忧心忡忡地离开。 宁寿宫的厢房内。 太后慵懒地歪靠在榻上,正拿着一本蒙文书看得入迷。就连嬷嬷向她来禀,说雍亲王妃到了,她都是听了两遍方才回过神来。 “老四媳妇儿啊!”太后笑着把书扣在了旁边小桌上:“快让她进来。” 珞佳凝入内,看到的便是太后慈爱的笑容,就走了过去在榻边坐下:“皇祖母看什么书呢?竟是这般入迷,连正屋都不回了。” “哀家听闻你打算让元寿学习蒙文,甚好,甚好。”太后欣慰地拍了拍孙媳妇的手背,喟叹道:“哀家就起了心思,想要看看蒙文的书。正屋的阳光不够舒适,哀家瞧着这边不错,就过来靠一会儿。对了,你今儿怎的来了?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眼看着就要出发去热河了,几位阿哥都在忙着准备行装,而雍亲王府里四阿哥不去只四福晋去,按理说四福晋也该在收拾东西才对。故而太后有此一问。 珞佳凝把年氏即将跟在五福晋身边的决定告诉太后,她老人家当即脸色就沉了下来。 “怎么是那个人。”太后不满道:“老五媳妇儿身边没人了么,怎的还需要把她带上。” “老祖宗,这不是五弟妹自己的主意,是我和她商议过后的决定。”珞佳凝说罢,仔细观察着太后的神色。 太后愤怒的模样是真真切切的,显然极其不喜欢年氏这个人。 珞佳凝便道:“其实我是想着,这么个能闹腾的人,留在府里也是祸害。如今五弟和五弟妹都跟着皇阿玛去了热河,而她留在恒亲王府……我是真怕她趁着主子们不在,把恒亲王府闹得乱七八糟。” 太后听到这儿,眉心微微一拧。 珞佳凝再接再厉:“那个时候真的出了什么岔子,旁人也只会说一句‘恒亲王府出事了’,不会提到年氏这个通房,只会将过错都赖在了五弟和五弟妹的身上。” 太后沉默地点点头。 珞佳凝道:“我便想着,她真闹出来什么乱子,且不说是不是故意的,单就五弟府上来说,是个隐患。既然如此,为免她真干出来这些,倒不如五弟妹把她带在身边日日盯着,就也不用担心自家府邸会出事了。” “是这个理儿没错。”太后叹了口气:“难为你想着了。只是,皇帝那边总得问起来一二的。他不待见年氏,你明白的。可这些后宅的事儿,哀家和他细说,他也不见得能明白,只会觉得这个女人碍了他的眼。” “这不还有年家么。”珞佳凝道:“年遐龄当年为朝廷办了不少实事,现在他的儿子年羹尧也在为朝廷效力。有他们俩在,带着年氏只说是‘为了给年家个体面’就罢了。皇阿玛并非不懂得那些,只是他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 康熙帝不是不愿意去理会后宅的事情,而是身为帝王,他懒得去理会。 因此带着年氏的事儿只要有个明面上的借口就可以。 年羹尧是个十分能干的。这些年下来,他功劳甚大,已经替朝廷办了不少大事。 珞佳凝这般说辞,就是借了年羹尧的力,把带着年氏去热河弄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而且还把缘由给推到了年家那边和她自己的主意上。 这样一来,就算是年氏真搞出来什么幺蛾子,也免得年氏的做派会拖累到五阿哥和五福晋。 太后自然知道年家的功劳不小,也知道年氏大概是个什么样的人。 “罢了,她要去就去吧。”太后拧眉说道:“若非有年羹尧的关系在,那个年氏早就活不成了。偏她还自以为是,觉得自己是个了不起的人。” 珞佳凝听后一愣,不由笑了:“皇祖母真是明察秋毫,她那点儿小心思也被您给看出来了。不愧是老祖宗。” “都这样了,哪里还能看不出呢。”太后嗔了四福晋一眼,轻声说:“原本她时常来给我请安,我就知道她是个有手段的。却没想到,胤祺这样好的一个孩子,居然还被她用手段给坑害了。” 五阿哥是太后一手带大的,所有阿哥里面,她老人家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孙子。 年氏能够做出来背叛五阿哥而和太子勾搭的事情,着实让太后恶心了好一阵子。 也是年父多年来对朝廷出力甚大,如今荣休告老还乡。加上最近年羹尧风头正劲,太后不想让重臣面子上太难堪,所以勉为其难让年氏以通房或者是丫鬟的身份跟着出行这么一次。 不然的话,她真恨不得把那个龌龊的女人千刀万剐的。 但是太后在这方面也有她自己的主意。 “年氏错过一次,皇帝饶了她那便罢了,上次的事情暂时不过多追究。”太后铿然说道:“但是。倘若年氏再做错一回,哀家是万万不可能再饶了她的!” 珞佳凝忙道:“皇祖母说的是。即便是仁慈,也不能同一个人饶过两回的。” 太后欣慰地轻轻颔首。 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嬷嬷的急切呼唤声:“太后!太后娘娘!大事不好了!” 太后忙让人把嬷嬷让了进来:“什么事儿大呼小叫的,没个体统。” “刚才皇上又晕倒了!就在乾清宫内!”嬷嬷一进门就拜倒回禀:“梁公公知道皇上不想让旁人晓得这种事儿,只遣了他的小徒弟过来禀与太后娘娘!” 太后听了顿时急切起身,脚没踩准鞋子差点摔倒,幸好四福晋及时扶了一把方才稳住身子。 “什么?皇帝晕倒了?快快快,快带着哀家过去看看!”太后说着就要自己穿鞋下榻。 珞佳凝生怕太后年纪大了,再这么一着急又走得慌,别皇上那边好起来了太后这便再有事。 她赶紧说道:“皇祖母,您别急。我先过去看看,您穿戴齐整了再过去也不迟。” 刚才她离开乾清宫的时候就担心皇上的健康问题,显然果然出了事儿,她也颇为自责——若她刚才坚持着再多陪皇阿玛一会儿,许是能及时帮上皇阿玛。 思及此,珞佳凝不由有些懊悔。 太后因为刚才在榻上歇息,并没有穿戴好甚至都没穿鞋,一时半刻也确实好不了。 她握住四福晋的手:“好孩子,你赶紧去看看。皇上平时太过多思多虑,这个月来已经是第二次晕倒了。哀家担心的紧,你先替哀家过去瞧瞧。” 珞佳凝应了一声后,半刻也不耽搁,直接快步出了宁寿宫,往乾清宫去。 乾清宫。 屋门紧紧关闭着。稍微打开一些,步入其中,只觉偌大的殿宇空荡荡毫无人气儿。顺着一股子药味儿往里走,方才发现内室当中有人躺在榻上。 康熙帝面色苍白嘴唇微微泛着淡紫色,静静地躺着,好似睡过去了一般,平静而又祥和。 榻边跪了四五个太医,俱都战战兢兢神色紧张,生怕主子一个不好,他们几个都要人头落地。 看到雍亲王妃来了,几位太医俱都松了口气。 珞佳凝问起其中一位太医:“皇上怎样?还没醒来吗?” 这位太医已经是太医院的老人了,鬓发皆白,是这几个人里最沉得住气的一个:“老臣已经给皇上施了针,另外张、李两位太医已经给皇上准备了熏香和汤药,汤药也已经略灌下了一点。想必一会儿皇上就能醒来。” 珞佳凝就道:“既然几位大人已经尽力了,想来皇阿玛应当无碍。”说罢,她让人端了椅子坐在了床边,轻声呼唤康熙帝。 几个太医提心吊胆地继续跪着。 珞佳凝呼唤了会儿,康熙帝缓缓睁开双眸,因为苍老而眸中略带浑浊迷茫:“……朕,这是睡着了?” 他望着眼前头上的帐顶如此说道。 珞佳凝松了口气,轻声说:“是的,皇阿玛刚才睡了会儿。您现在可曾好一些了?” 康熙帝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是肩膀胳膊都沉得很,动弹了下没能立刻坐起身。 珞佳凝朝着那些太医看了过去。 有两个年轻一些的赶紧站了起来,恭恭敬敬扶着皇上慢慢坐起来,而后拿了个靠枕给皇上靠上。 康熙帝这才舒了口气,觉得气儿顺了不少。 那位年老的太医端了汤药过来,给皇上喂着喝下。 康熙帝看到太医端着药碗时候的手颤颤巍巍的,不由慢慢抬手,拍了拍他胳膊:“你也老啦。咱们都老啦。”语气里满是不甘和遗憾。 老太医拱了拱手:“陛下年轻力壮,哪是老臣可以相比的。皇上是真龙天子,得上天庇佑,自然能够福寿安康。皇上万岁,万万岁。”说着就跪了下去。 其他几名太医跟着山呼万岁。 康熙帝摆摆手。他嫌这个几个太医太碍眼,索性随便找了个借口屏退:“你们都下去吧。朕有些话要和雍亲王妃说。” 珞佳凝刚才轻唤康熙帝的空档,也和几位大臣略聊了几句,知道皇上这次应当还是心悸带来的晕眩。 他多年来心悸的毛病已经根深蒂固,而且四肢还时常浮肿,身体已然是越来越差。 康熙帝这些年已经很少巡幸塞外了,便是因为身子不太好,不适合长途跋涉。 珞佳凝看着眼前年迈帝王苍老的模样,不由担心不已。如今虽只是到热河附近,却也有段不小的距离要走。 也不知道他老人家身体受不受得住。 珞佳凝担忧地望着康熙帝,轻声询问:“皇阿玛,这次热河要不然就别去了?” “去!当然要去!”康熙帝十分肯定地说:“朕身子尚好,没什么地方去不得的。你不用担心。” 虽然口中这么说,可他还是忍不住眉心紧拧着许久都没有松开。显然是心悸之症让他实在难受。 珞佳凝知道他性子执拗,见状也没有坚持多说什么,只是拿着靠枕稍微挪了挪位置,让康熙帝靠得更加舒适一些。 看着老四媳妇儿这般体贴的样子,康熙帝不由喟叹道:“这些年来,得亏了有你和老四。不然的话,许多事情朕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平时,他贵为帝王,是万万不肯说这种“示弱”的话的。 现在他刚刚从昏迷当中苏醒,略有些后怕,略有些虚弱和迷茫,方才脱口而出说出这种话。 康熙帝一言既罢,有些懊悔自己说太快了。但看四福晋神色如常,他又觉得自己也如平常百姓一样,不过是个需要晚辈照顾的长辈,好似说了那番话也没什么不好。 他仔细想想,是四福晋这种淡然处之的状态让他彻底放松,继而能够说出那番话的。 这个儿媳是真的很不错。 仔细,认真。 今日早些时候,她还细心地发现了他的异状,提醒过他好似需要休息,他不肯听。结果倒好,非要和身体硬生生对抗的后果,便是晕倒。 康熙帝叹息着说:“刚才若是朕早一些听你的,早一点休息下就好了。也不至于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倒是让你看笑话了。” “什么笑话不笑话的,皇阿玛这般说,就是不把儿臣当自己人了。”珞佳凝温声道:“您可是我的阿玛。我宫外的阿玛已经不在了,您是我最亲近的唯一的阿玛。我不关心您,关心谁去?” 她说的宫外的阿玛,就是说她娘家的亲生父亲费扬古。如今费扬古早已故去,她的阿玛也确实只有公爹康熙帝一个了。 康熙帝听闻儿媳的这般言辞,不由一愣,继而笑了:“是这个理儿没错。”这般一笑,他自己也觉得神清气爽了不少。 珞佳凝有些犹豫地把年氏跟去的事儿讲与他听。 她发现此时的康熙帝脾气尤其好,此刻说的话许是最佳时机。 果然,听了她的话后,康熙帝只唇角略微绷紧了一会儿,倒也没多说什么:“带她去就带她去吧。留她在京城的话,胤祺还得担心府里的安危,倒也麻烦。” 他所顾虑的,竟然和珞佳凝之前在太后跟前找的借口不谋而合。 珞佳凝松了口气,又陪着康熙帝说了会儿话,中午亲自喂他吃了一碗粥,这才出宫回家去。 没几日,到了出发的那一天。 一大早雍亲王府的主子们就齐齐进了宫,给四福晋送行。 弘晖是要跟着同去热河的,自然没甚离别愁绪在。而弘历与晨姐儿这些天被张廷玉安排了大量的课程要学,自然也顾不上什么“离别滋味”。 唯有四阿哥,一想到自家妻子要离开他身边许久,那沉着的脸就没了半点的笑容。 珞佳凝看得好笑,拉着他的手小声说:“我又不是不回来了,热河也不算太远,你在家等我就是。”说着朝他温柔一笑,而后登上了马车。 弘晖坐在马上,向爹爹和弟弟妹妹道别。 胤禛理也不理自家大儿子,只眉头紧拧地目送着四福晋离开,满眼都是不舍。 弘历眼巴巴瞅着自家父亲,呵呵笑道:“哎呀阿玛,你舍不得额娘就跟去啊。别当面一套背地一套嘛,直接和额娘说你离不开他就行。” 胤禛丢给儿子一个冷眼。 偏偏弘历还在旁边自以为是地摇头晃脑着:“你不说的话,额娘还以为你不想跟她去呢。她这个人想事情都是一根筋的,不会跟你似的那么多弯弯绕。阿玛你……唔……唔” 弘历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大力捂住了。 他斜着眼睛一瞧,好家伙,动手的居然是他姐姐晨姐儿。 晨姐儿眼尖,瞅见爹爹神色不对,一把抓住弘历的小手立刻撒开丫子赶紧跑。 这个不着调死活的臭小子,明知道爹爹会很想念娘亲还故意刺激爹爹。 这是不想活了么?! 两个熊孩子跑远之后,胤禛慢慢收回目光,继续遥望着四福晋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语。 当天晚上。 京城来的这帮人浩浩荡荡地入了个镇子,落了脚,各自歇息。 珞佳凝回到房里正要梳洗,却听敲门声笃笃笃响起。打开门来一看,原来是弘晖站在门口,手里还捏着一封信。 “我在我的包袱里发现了一封信,是阿玛的字迹,信封上写的是额娘收。”弘晖一脸的疑惑,百思不得其解地说:“也不知道阿玛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正好搁在了我晚上要换的寝衣旁边。我一打开包袱就看到它了。” 珞佳凝接过信后,自顾自打开。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大意便是: 短短几个时辰不见你而已,我一点也不思念你。 想必你也未曾思念我吧? 珞佳凝对着这封信的落款“禛”字看了半晌,又翻来覆去确认了许久的笔迹,好不容易才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 ……这满含着赌气和撒娇意味的信,居然,真是胤禛写的……:,, 第182章 第 182 章 康熙帝身子不太康健的事儿,并没有传到外头去。但是和他关系极好的几个妃嫔都知晓,比如德妃,比如密妃。 是以珞佳凝和十五阿哥十六阿哥都在密切关注着康熙帝的身体问题,时不时地提醒队伍走慢一点,不需要太赶。 这一次,康熙帝倒是没有坚持着非要骑马了,而是和十五阿哥一起同乘车子。这样的话,他老人家不至于太累,而且稍微身子不适也不会被旁人瞧见。 倘若他有稍微的不适,十五阿哥就会适时地说一声“休息片刻”,让队伍停下来稍作歇息。 一路上走走停停。 眼看着就要到热河的时候,又是忽然之间的一次停歇。 珞佳凝和五福晋商议过之后,一起下车来略微吃点果子。 二人走到了距离车子不远的树林边,安福用碟子捧来了果子,妯娌俩说说笑笑地吃着东西。 谁知两人正高高兴兴的时候,旁边忽然想起了一声轻笑。 她们俩顺着声音望过去,就见八侧福晋捏着帕子走到了她们的身边,带着点讨好的笑意说道:“不知两位嫂嫂在吃什么?可否分我一些?” 珞佳凝还没说话,五福晋当即板着脸说:“不行!” 八侧福晋一贯是喜欢扮柔弱的,平时这一招也很好使,对着旁人的时候一般人都不太会给她冷脸。 谁知道这一次碰了钉子,遇到了五福晋这么个直性子的。 八侧福晋赔着笑的脸颊略微抽出了下,显然是笑容快撑不下去了。 五福晋懒得和她绕圈子,直截了当地道:“你对四嫂做的那些事儿,虽我没有亲眼看到,但我是真真切切听说了的。你莫要以为我们都不知晓。告诉你,京城统共就那么大,没什么事儿是可以瞒过去的!” 八侧福晋的脾气有些压不下去了。她看周围人都在窃窃私语着,只觉得那些人都是在背后议论她、说她坏话。 她觉得反正已经撕破脸,对方都直接骂她头上了她也没必要装好人了。 但她还是抛不下自己娇柔的模样,故意软着声音说狠话:“四福晋五福晋真是好大的脾气。我当时就说错几句话而已,被你们记恨那么久。须知大家都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和为贵’最好。若你们真要咄咄逼人,我就——” 她话还没说完,旁边一名年轻男子出声打断了她:“你就如何?” 八侧福晋猛地转脸看了过去。 十二阿哥牵着马缓步走了过来。 他先是向四福晋五福晋问候了声:“嫂嫂们好。”而后冷眼看着八侧福晋:“错便是错了,认错首先得有个态度。你这般不饶人,倒不像是来道歉的,更像是过来讨债的。” 八侧福晋横眉看着眼前的三个人,磨着后牙槽:“好好好,你们人多。我不和你们计较了!”说罢扭过身子,一甩帕子走人。 都走出去挺远了,她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怒瞪十二阿哥。 珞佳凝笑道:“十二弟来得真是巧,没曾想竟是被你救了一遭。” “四嫂言重了。”十二阿哥对着四福晋拱了拱手:“弟弟不过是刚好经过,看有人自恃‘娇弱’故意欺负人,这才出声一二。” 事实上十二阿哥本和珞佳凝之间没什么联系,以前的时候两边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倘若是以往的话,十二阿哥许是就不会出声帮忙了,毕竟阿哥们之间也不好交往过甚,免得皇上再多想。 只不过,雍亲王寻了马齐为次子弘历的蒙文先生,而十二阿哥的嫡福晋正是马齐之女,这下子两边就有了关系。 十二阿哥现在帮助四福晋,名正言顺,没什么不好的,即便是皇上知道了,也不会认为他“多管闲事”。 五福晋见叔嫂和睦,不由拊掌大笑:“咱们四嫂就是个性子好的,总是被人欺负。你我二人需得一路上多护着她一些,免得她被人欺负了去。” 十二阿哥便笑:“五嫂说的是,弟弟一定遵从。” 弘晖在休息的时候去陪皇祖父了,一直在康熙帝身边,后来才得知母亲被八侧福晋“问候”的事情。 后面一段路程,他索性跑到了母亲的车里待着,询问当时母亲是不是受委屈了,又道:“八皇叔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是把那个女人给带了来,当真晦气。” 其实珞佳凝也不知道八侧福晋为什么会跟着前来的。 按理说,八阿哥前段时间那么厌恶八侧福晋,这一次即便是要带着女眷前来,也应该是带着八福晋才对,为何还是选择了八侧福晋? 珞佳凝百思不得其解,只道:“我听太后说,原本八阿哥是不能带着女眷随行的。可他许是看了我和五福晋都能来,便想着不能输了我们一阵仗,就也跟太后说想带着福晋同行了。只是不明白为何择了的是侧福晋。” 虽然八侧福晋是太后做主许给八阿哥的,求到太后跟前或许容易一点。 但是,八福晋身为宜妃娘娘的亲侄女儿,若想随行的话,求太后她老人家做主太后可能也会答应。 因此珞佳凝是真不明白为什么随性的是八侧福晋。 弘晖斟酌片刻,倒是十分了然地为母亲解惑:“以我男人的角度来看,八叔的选择缘由可能和额娘的想法完全不一样。对他来讲,做事儿正确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在大事上出岔子,也不能乱说话。八福晋这两点都做不到,而八侧福晋再怎么不好在这两点上倒是不至于做不好,他自然要选择八侧福晋。” 珞佳凝还是有些犹豫:“问题是,因为八侧福晋之前的言行,皇阿玛颇为厌恶她。八阿哥难道不怕皇阿玛连带着也讨厌他么?” 弘晖笑道:“那就得问他自己了。在儿子看来,女人不拖后腿就可以了,没指望她能帮忙。” 珞佳凝犹豫着点点头,而后促狭一笑:“原来你是这么看待女子的。回头我和婉姐儿聊聊,让她知道你心目中‘为女子’的本分,免得她行差踏错。” 听到母亲提到未婚妻的名字,弘晖当即着急起来:“额娘!我没这个意思!婉姐儿她想怎样都好,我、我……” 他话没说完,就看到了母亲眸中的笑意,顿时明白过来,哭笑不得:“额娘,可不带这样的。儿子从男人角度为你解惑,是帮你忙。你却拆儿子台,这是为人额娘的做法么?” 珞佳凝哈哈笑着,自顾自撩开车窗帘子看外头风景了,让自家儿子自己在那边纠结去。 终于到了热河行宫后,各家人都自行打理一切。 五阿哥下马径直到了五福晋的车子前面,温声问:“有甚需要帮忙的吗?” 五福晋拉着他的手去往装了行李的那个车子旁:“我正打算让人收拾东西,你若是不忙的话,帮我一起布置布置。” 二人走到了车子前后,五阿哥却是脚步微顿,眉头紧拧着停了下来。 因为他在车旁看到了一个让他十分厌恶的人,年氏。 年氏和丫鬟婆子一起走了一路,腰酸背痛腿抽筋,脚底板一阵阵抽疼,整个人累到快吐了。 ——她到底是官家小姐,娇贵着长大的,不如丫鬟婆子那样身强力壮,即便是前段时间做了不少粗活,让身体壮实了许多,也不如平常的丫鬟婆子来得强健。 年氏忍不住扶着车子站了一会儿,缓缓气。 谁知也是巧了,她随便扶了个车子,居然就是五福晋放置行装的地方。 五阿哥看到年氏后,顿时冷了脸。 当初去塞外,那丢人的一幕恰恰被他看到,自家二哥和自家侧福晋滚在一起的样子,那种屈辱至极的感觉难以言表。 五福晋见状,忙拉了五阿哥一把:“我们自去旁边收拾东西,莫要去管闲杂人等了。为了这种人生气懊恼,不值得。” 说罢,五福晋好歹是拉着五阿哥走了,免得五阿哥再对年氏说出什么话来,免得这个时候大家刚到再惹起风波。 为了年氏这种人大动干戈,不值得。权当那种人不存在就行了。 年氏看到这一幕后,虽然气得牙痒痒的,却也没有动气。 现在的年氏旁的都不在意,甚至于五阿哥和五福晋对她露出厌恶的模样,她也毫不在乎。 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把八阿哥给害了去。 其实从离开京城的第一天起,她就开始思量着怎么帮助二皇子达成这个心愿。问题是她现在压根都不知道八阿哥最近在忙着什么,也不知道八阿哥最近准备做什么,思来想去,也只能从八侧福晋那儿着手,打听打听八阿哥近来的打算了。 可惜的是,身为通房,她连个正儿八经的主子身份都没有,压根无法靠近八侧福晋的车马那边,自然也无法和八侧福晋搭上话。 年氏急得火烧火燎,数天下来,嘴角都起了泡溃烂起来,也丝毫没想到办法。 好在热河距离京城不是太远。 即便康熙帝身子有些不适,车马都行得十分慢,经过了数天的奔波后,大家伙儿也到了热河境地。 终于可以在行宫安顿下来,年氏这才得了空,想办法去找八侧福晋。 如今刚歇一歇便碰到了五阿哥和五福晋的冷眼,她也没心思去琢磨这俩人了。 反正这俩人平时也没有多么苛待她,偶尔她受点这种嫌弃也无所谓,当务之急还是找到八侧福晋为上。 年氏不管五阿哥府上家丁们的冷眼,反正这些人只是脸色不好看而已,不会真的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她坚持着扶住车子休息了一会儿,觉得歇息差不多了,腿脚能动得利索起来,便开始询问八侧福晋的去处。 因为路途颠簸,八侧福晋有些受不住,到了行宫也顾不上换衣裳顾不上收拾,直接向康熙帝告了罪,去了住处和衣躺下休息。 年氏特意打听过,知道八阿哥去向皇上回禀事情了,而八阿哥府上的人都在马车那边准备搬动行李,如今屋里只有八侧福晋一个人在。 她便急急忙忙去到了屋里去寻八侧福晋。 八侧福晋刚躺下不久,正感叹全身颠簸散了的骨头好不容易歇息一下,就听外头响起了脚步声。 她大声询问:“那么快就把行李拿来了吗?”说着打算起身去看。 其实她并不是特别累,也不至于那么娇贵,真就非得歇着才能好一些了。 她只不过是不想看到雍亲王妃而已,偏偏雍亲王妃是皇上身边最宠爱的儿媳,又有五阿哥夫妻俩、十二阿哥、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他们护着。 她知道斗不过对方,也明白这会儿雍亲王妃应当是在支使着丫鬟太监收拾东西。 秉承着惹不起索性躲得起的道理,她借故和对方避开罢了,来屋里偷得半日闲,落得一个耳根清净。 八侧福晋闻讯了一声后没人回答,便自个儿穿上了鞋子走到外间来看。可是见到了站在门口叉腰冷哼的那个人后,她就脚步一顿,有些迈不动步子了。 八侧福晋十分警惕地看着年氏:“你忽然来找我做什么?莫不是又要我帮你做什么背地里的勾当吧?” 她生怕两人在屋里谈话的时候,外头有人听壁角,忙眼睛四顾看着,又压低声音:“我可警告你。现在我和八爷的关系好不容易和缓下来,我可没什么功夫与你叙旧。你快快走吧,免得被人发现你和我在一起,我们俩都吃不了兜着走。” 幸好八阿哥带来的伺候的人不多,那些人都忙着一起去卸行李箱子了,等会儿才能一个个往这边搬,倒是没有人过来。 八侧福晋暗松了口气。 走之前她还嫌八阿哥带的人少,现在她倒是庆幸人手不足起来。 年氏望着八侧福晋小心翼翼又警惕的眼神,唇边冷哼声更重:“哟,怎么的?我们好姐妹刚见面,你就赶我走啊?” 她知道这次如果能帮到二皇子的话,二皇子必定会对她赞赏有加,继而她恢复身份有望。 现在的她,已经被所有人舍弃,连家族都已经不要她了。她仿佛是垂死挣扎的蚂蚱似的,但凡有个救命稻草,她就不能放过。 对年氏来说,浑浑噩噩做奴才的日子已经受够了,重新做回主子方才是她往后余生的最佳道路。 年氏拉住八侧福晋的手,眸光森然地瞪着她:“我说过,你若不帮我,那么你和八阿哥的那些私密事情就能昭告于天下。你是想不帮我而后声名尽毁呢,还是想帮了我而后我们一起把事情掩下来呢,就看你的选择如何了。” 八侧福晋叫苦不迭。 早知道那时候去五阿哥府上做客会出现后面那么多糟心事情,她还不如不去! 当天如果没有喝那么多酒就好了! 八侧福晋努力稳住心神,用力去扯开年氏拽着她的手,却怎么也扯不开,只能尽量冷静地说道:“你先放开我,有话好好讲。” 年氏冷笑连连:“我若放开了你,你岂不要就跑了?告诉你,我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做苦力活儿,力气和脚力都比你强上许多。想糊弄我,没那么容易!” 八侧福晋试了试,还真的拉扯不过她,不由得开始心烦意乱起来:“你赶紧说你想知道什么吧。” “我要知道八阿哥之后的所有安排!”年氏为了恢复名声地位,已经几近疯狂,但是为了事情能成,她多少也压低了声音,生怕旁人听见:“你告诉我他最近的打算,我就放过你!” 八侧福晋欲哭无泪:“你该不会是想勾引我家八爷吧?” 她早就约莫听到一些风声,二皇子被废了太子之位和年氏被夺了侧福晋身份,发生得那么巧合,就是因为两人有染。 其实八侧福晋也只是约莫听说了点消息而已,并不是特别确定。如果是平常时候,她肯定闭紧了嘴巴不说这事儿。 偏偏现在年氏这样禁锢着她,她情绪一激动便这样脱口而出了。 年氏脸色顿变:“你怎么这样说!你居然敢这样嘲笑我!”说着她情绪有点失控,忍不住伸出空闲的那只手,想要卡住八侧福晋的脖子。 八侧福晋这下子是真的害怕了,赶紧说道:“我告诉你,我告诉你。你别动手。我、我也不知道八爷的打算。我只知道他这两日在路途中,找了亲信去办事,提前让人去准备了两只海东青,旁的都不知道!” 年氏没料到这个时候会听到动物的名字,怔了怔:“海东青?”而后下意识地去思考这个,手上力道略松了些,倒是没去卡八侧福晋的脖子了。 八侧福晋硬生生冒出了类似于“死里逃生”的后怕感。 她知道这个女人是真的有点疯了,倘若刚刚不是她忽然说出来个让这女人感兴趣的话题,说不定她的命都已经没了。 她身份尊贵,是皇子侧福晋,可不能折在了这个疯婆子的手里。 虽说八阿哥闻讯海东青之事后,叮嘱过她不要和旁人说起来这个事儿,但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更何况,不过是两只鸟而已,能闹出来什么大乱子。 八侧福晋动了动手臂,发现年氏依然揪得紧紧的挣脱不开,她便试探着说起来刚才的话题:“海东青是八爷准备去给良妃祭奠的时候,让送去给皇阿玛的。这事儿旁人都不知道,只我刚好在无意间听到了。你看,我告诉你的讯息那么重要,你放开我好不好?” 年氏听后,倒是心里开心的几分:“这事儿只你知道?那倒是有些妙了。” 她细细想着这个事情,把“八阿哥会去给良妃祭奠”的这件事再记牢,边思索着边叮嘱八侧福晋:“既然这个事情知道的人少,你便不要告诉旁人,只和我说了就行。”而后又威胁道:“倘若你敢再和旁人说,我必然要你好看!” 八侧福晋赶忙连声说“是”。 年氏仔细思量了下,正打算再细问多些东西。谁知突然生了变故。 趁着年氏陷入沉思的这一个短暂时间,八侧福晋猛地把自己手臂从年氏手中抽了出来,而后什么都顾不上了,拔腿跑出了屋子。 年氏眸光狠戾地望着她的背影,朝地上恶狠狠啐了一口,而后边往外赶着去追她,边继续去想那海东青的事情。 这个时候,院子外头响起了嘈杂人声。 很显然,八阿哥带着府邸里的家丁们在把箱子抬到这边院子里了,这儿要开始准备起来。 年氏见状不好,她看这个院子不只一个院门,院角还有个小门,忙脚步一转从那个小门跑了出去。 八侧福晋跑出院子后,正好碰到了抬着箱子过来的家丁们。 八阿哥看到她慌慌张张的样子,忙问:“怎么了这是?可是哪里不舒服?”说着顺眼往她身后看,瞧一瞧是什么在“追着她”。 然而什么都没看到。 八侧福晋心里踏实了些,也不敢和八阿哥说起来自己与年氏的那些纠葛恩怨,只管说道:“我刚才小睡了一会儿,醒来心慌,生怕这边有什么变故,忙过来迎接八爷。”说着她就伸手,想要揽住八阿哥的手臂。 八阿哥颔首笑道:“你便是这样,胆小怕事。走吧,我们进屋里再说。”又借机离开了八侧福晋的身边,让她的没有揽成他的手臂。 八侧福晋看了看自己悬在半空的空落落的手,顾不上哀伤难过,忙拎着裙摆当先跑进了屋里。 她比八阿哥更早一步进了屋,生怕年氏还在这里,探头探脑在里头瞧了许久,确定屋子里没有外人后,终是放下心来。 八阿哥却觉得这个人行动怪异得很,不由拧眉:“你这是怎么了?何至于这样慌里慌张的。” “八爷许是不知道。”八侧福晋勉强笑着,说道:“我刚才睡梦中总觉得紧张害怕,像是做了个噩梦,虽然不记得梦的内容,醒来后却十分心慌……” 刚才她这番话已经讲过一次了,八阿哥不耐烦去听,摆摆手示意知道了:“梦都是反的,你无需在意这个。对了,我有件事需要叮嘱你。” 八阿哥刚才记起来,之前吩咐海东青事情的时候,他忘记了避开八侧福晋。 若说有什么外人在场的话,也只有她了。 如果她不把这件事向外人提起,那么这件事就只有他和他安排的那些人知晓,定然能够万无一失不会出岔子。 八阿哥为了确保,忍不住询问她:“之前我和人说起那鸟的事情,你没和旁人讲吧?” 八侧福晋不想失去八阿哥的宠爱,也不想让旁人知道她和年氏私下里有见面,忙说:“自然没和旁人讲。八爷叮嘱过我的,我可没忘。” 八阿哥满意地轻轻颔首。 虽说八侧福晋做事不利,但方方面面来说,总也比八福晋要强许多。最起码谨慎一些,也不至于随便对外人说道。 这次带她来是个不错的决定。 八阿哥满意至极,微笑着握住了八侧福晋的手——他还记得,之前她主动来挽住他手臂的时候,他故意避开拒绝了。 现在他主动一些也没什么,反正这一次他安排了不少的事情,等到回去京城,他的府邸又是另外一个景象。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八阿哥冷静地想着。 八侧福晋却心虚得很,半晌都不敢抬头去看他。 如今热河行宫已经建成,占地很大,有不少大大小小的院落。康熙帝来之前就给孩子们安排好了住处,大家到了后各自安排。 八阿哥一家住在一个小院子里面,这是八阿哥主动向皇上提起的,说自己住个小院子就成,大一些的院落留给兄弟们。 为此康熙帝还表扬了他几句,让他十分欣喜。 而五阿哥则住在了一个十分宽敞的院子里,因为五福晋和四福晋交好,所以四福晋和弘晖就各自占了他们院子里的一处厢房。 原本五福晋的意思是让四嫂住在正屋,他们住在厢房。毕竟从序齿和地位来说,四阿哥一家都比他们五阿哥一家要身份高。 不过,珞佳凝婉言谢绝了。 人家五阿哥是一家人来的,她和弘晖统共就俩主子,而且还是娘儿俩,没必要这么麻烦。她和弘晖又不是日日在一处的,倒不如一人占了东厢房一人占了西厢房,来得更为自在。 五福晋拗不过四福晋,只能点头应了四福晋的安排。可她总觉得自己好似占了四嫂的主位似的,不由唉声叹气好半晌。 五阿哥倒是觉得没什么:“四嫂素来是个大方不计较的,而且她有什么不乐意的都会和我们直言。她既是这样说了,想必是真不计较。你又何必自己在这边难受?” 五福晋苦着脸说:“你不懂。四嫂对我越好,我越觉得自己对她不够好。这样一来,我觉得我亏欠四嫂太多了,怎么补都补不上。” “倒也不是完全的一点都补不了。”五阿哥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四嫂不是受了皇祖母的嘱托,帮忙盯着年氏的吗?你帮她留意一下年氏的动向,就算是帮了四嫂大忙了。要知道四嫂每日里很忙,平时还得查看京城送来的各个铺子的账册,想分出闲心来盯着年氏,去也是难的。” 五福晋闻言,拊掌笑道:“对啊!我怎么忘了这一茬。”忙叫来了贴身伺候的丫鬟,让她帮忙瞧一瞧每天里年氏都在做什么。 “你注意些,别引起年氏的注意。”五福晋知道自己这个丫鬟是个谨慎的,就叮嘱她:“尽可能小心一点,别让年氏给发现了。” 她明白自己性子大大咧咧的,想要“偷看”十分难,很容易被对方发现。 索性找个可靠的丫鬟去做这件事,反而比她亲自做来的更为妥帖。 丫鬟名唤冬青,是个十分稳妥的,闻言福了福身:“奴才明白。只是奴才如果经常留意着年氏的话,恐怕没办法一直伺候五福晋了,五福晋不如让海棠跟在您身边,也好日日照料。” 海棠是五福晋身边另外一个大丫鬟,五福晋颔首应下后,又道:“若是你探听到些事情,不用和我说,自去找了四福晋去说。” 五阿哥闻言,忍俊不禁:“你倒是明白你自己担不住大事啊?”又叮嘱冬青:“这回你得听你主子的。她难得聪明一次,总算是计谋用对了地方。只管回禀四福晋就行。” 五福晋知道夫君在笑她,抬手捶了五阿哥一通才作罢。 年氏从八阿哥的那个小院子离开后,没敢立刻回到五阿哥所在的院子。这一路过去,有不少的丫鬟和太监来来回回,甚至还有一些宫女,是皇上身边伺候的。 她生怕被人看到,索性在旁边大树旁避了一会儿。等到来往的太监宫人稍微少一些了,她才低着头离开。 回到了五阿哥所在的院子后,年氏坐不住,有心想要打听下关于八阿哥过几日的动向,又怕惊动了四福晋。 ——这个院子里,虽然是五阿哥和五福晋住了主屋,可是年氏心里有数,这夫妻俩都是温和不太管闲事的。 只有四福晋,十分难办,聪慧机智,但凡有一点点的苗头,都有可能被四福晋发现了端倪。 年氏苦心思虑着究竟怎么绕开了四福晋而后关注八阿哥那边最为妥当。 她制定了一个自以为非常妥当的计划,从这天下午开始,隔三差五询问不同的人,关于八阿哥的动向问题。 譬如八阿哥今日吃了什么,八阿哥计划去哪儿,今日八阿哥到过什么地方。 年氏的身份导致她现在也只能接触到丫鬟婆子这些人了,完全无法接触到主子们。唯二她能接触到的主子,也不过是五阿哥和五福晋而已,偏偏这俩人压根懒得理她。 年氏又到行宫各处去打听,看看各处的守卫安排情况。只是那些守卫都不耐烦搭理她,见她问了两次后就直接把她给轰走。 冬青连续跟了她几日,发现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也没甚可多说的,便来了四福晋这边寻四福晋,打算汇报一下自己这几日的“收获”。 冬青来到四福晋的厢房时,弘晖正好也在。 今儿天气不错,珞佳凝让人洗了一些水果送到房间,看儿子正好在院子里经过,就把他叫了过来一起吃水果。 看到冬青的时候,弘晖还十分诧异:“怎的你今儿没跟着五婶婶?她平时都很倚仗你的,你不跟着她,倒是来我们屋子了?”说着往口中塞了个葡萄。 冬青福身行礼:“奴才见过王妃,见过世子爷。”又道:“近日来,我家王妃给奴才安排了一个差事。但是奴才需得向雍王妃回禀,这是我家王妃的要求。奴才这才不得不来叨扰一番。” 五福晋是恒亲王妃,因此冬青这番话才如此绕口。 弘晖听闻她是来给自家母亲回禀的,忙擦了擦手站起来,打算离开。 他知道自家娘亲和阿玛有不少事儿是夫妻俩私底下商量的,身为儿子,在家里不打扰父母已经十分习惯了,这个时候很是自觉地准备出屋。 珞佳凝却把他叫住了:“弘晖一起听听吧。你五婶婶让我留意的事情,你说不定可以帮忙。”而后与冬青道:“你且说一说,五弟妹让你做的何事。” 冬青就把这几日自己跟踪冬青得来的消息一一告诉了四福晋,而后道:“那年氏做的事情,奴才大体总结了两点。一是不停打听八贝勒的事情,二是问守卫,她这个身份何时可以出行宫去买东西。” “既然年氏打听八阿哥次数那么多,你说她不停打听八贝勒的事情是个重点,这很正常。”珞佳凝道:“那你为何又觉得她去打听出行宫的机会也很重要?我记得你刚才说过,她不过去问过两次而已。” 冬青认真说道:“因为她说自己从京城带来的胭脂不够用了,需得赶紧出宫去买。可是年氏再蠢笨也不至于为了这事儿而非要出行宫去,故而奴才觉得这个事情十分不寻常,特意来禀了雍王妃。” 珞佳凝十分满意地轻轻颔首。 太后给五福晋找的这个丫鬟十分可靠,是个能干的。 也难怪五福晋这样的性子脾气,还能够在恒亲王府说一不二,能够让府里的下人们都服服帖帖。 她身边的这些能干大丫鬟就起了很大的作用。 但凡遇到了什么难办的事情,五福晋都可以放手让大丫鬟们去做事儿,倒是免于她自己去办而闹出乱子了。 珞佳凝拿了个荷包塞了碎银子赏给冬青。 等到冬青离开后,她便问弘晖:“你怎么看这件事?” 现在儿子长大了,很快就要娶妻,基本上要撑起一家的责任了。她得学会让儿子也开始插手这些事情才行。 毕竟再经过一段时日以后,将会出现时局的动荡。 弘晖身为雍亲王府的世子爷,定然会被不少人盯上,他在有自保能力的同时,也需得给他爹爹一样,适当的做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这算是一种别样的必经之路,是张廷玉这样的饱学之士所无法教授的另一种路。 弘晖刚才一直在仔细倾听着母亲和冬青的对话,他对于冬青所探听到的消息,还有另外一番自己的见解。 “儿子觉得年氏必然是掌握了八皇叔的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很可能是八皇叔的某些把柄,这才急慌慌地想要出宫去。”弘晖道:“她现在不过是个通房的身份,倘若她没有足够把握的话,不会冒着被守卫呵斥的风险去故意询问的。” 其实珞佳凝也发现了这一点,只是没有说出来。如今弘晖自己发现了,这让她十分高兴。 “你知道你八皇叔一直在明着暗着对付你阿玛。如今看到年氏如此,你打算怎么做?”珞佳凝问。 弘晖怔了怔,试探着说:“……就……助纣为虐?帮助年氏?” 他手心里开始有了些微汗意,不等母亲发话,已经开始摇头:“不行,这不成。额娘,如果想帮助年氏的话,您去吧。我怕是不成。” 珞佳凝对着自家儿子兀自冷笑:“胆小鬼。这种需要给恶人做铺垫的事情,你一个年轻人不去做,难道让我这个年纪大了的人去做?” 弘晖望着自家娘亲,年轻貌美,说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大家都相信。 如今她却说自己年纪大了。 弘晖有些为难:“可是皇祖父素来疼爱额娘,倘若额娘做点什么,即便是被皇祖父发现了,皇祖父都没二话,直接说额娘是对的。倘若让儿子去办这种事情,皇祖父那边若是问起来了,怕是会使得事情更加难办。” 珞佳凝微笑:“为甚要让你皇祖父知道?” 弘晖愣住:“额娘的意思是……” “这件事得偷偷来办。”珞佳凝沉吟道:“那年氏就是个蠢的。自以为十分聪明,实则做的都是一些损人不利己的破事。我是怕她把这件事搞砸了,才会叮嘱你留意她一下,让她顺利跑出行宫的。” 弘晖若有所思。 珞佳凝再接再厉:“你需要做的事情并不多,不需要给她多铺垫什么,只管想法子让她出了行宫的侍卫范围。其他的事儿,她自会办成。” 那个女人,让她做一些需要谨慎的事情,她可能办不来,比如偷溜出行宫这种需要高智商的事儿,她可能做不来。 但是让她做大胆不要命的事情,她就很行了。譬如在八阿哥给皇上的礼物上动手脚。 因此珞佳凝才会这般叮嘱自家儿子。 珞佳凝知道,弘晖和胤禛不一样。 宫里的成长经历让胤禛从小就清楚明白地知道,什么要去做,什么要去争。每当他有了一丝机会的时候,他就会不择手段去拿到机会。 可弘晖不是这般。 弘晖成长的太顺利了,府里甚至没有妾室的孩子和他抢夺,所以他宛若温室里的花朵,不教就什么都不知晓。 珞佳凝这次对弘历所要求的,不过是一次小试而已,不需要他直接去和八阿哥的计划硬刚,只让他“侧面帮忙”就行。 弘晖依然在犹豫着:“可是……” “不用可是了。”珞佳凝十分欣慰地拍了拍自家儿子的肩膀:“你我母子一场,客气什么。这种事情交给你再好不过了。为娘相信你。看在我这么信任你的份上,你也会答应的对不对?” 弘晖哽住。 他这一路上已经连续着了母亲的道好几次了。但凡两人“起冲突”,他就压根没赢过。 弘晖认命地叹了口气。 得。 阿玛那么厉害的人,都拿额娘没辙,他就别指望能斗得过额娘了。 做雍亲王府的男人真难。 唉。 第183章 第 183 章 弘晖听了娘亲的话后,吩咐了身边的小莫子偷偷跟着年氏。 若是得闲,他就会亲自去看一看年氏到底在做什么。 第二天下午,跟着年氏的时候,他正好看到了年氏在对着一个老太监谄媚不已。 “公公~您在这宫里可算是老人儿了,即便是皇上跟前,您也是大红人。”年氏黏在那公公的身边,笑得比花还甜:“我不过是想知道八阿哥和八侧福晋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而已,您若是知晓,不妨和我说两句。” 说着话的功夫,她手里捏着两个银锞子塞进了老太监的怀里,又顺手抚摸了几把。 那老太监本不想说的,见她这样“知情识趣”,看着她漂亮的容颜,忽然就笑了,握住她的手道:“我本也不太清楚八阿哥那边的事儿。不过,今日我听人说,八阿哥四日后会出宫行猎,想必你想知道的就是这个?” 年氏微笑:“我想知道这个做什么。我不过是想知道八阿哥和八侧福晋最近吃了什么好吃的,玩了什么好玩的。顺道也给我家五福晋和五阿哥同样弄一份而已。” 老太监顺势握住了她的手:“你只要多和我说说话,我什么都告诉你。吃食之类自然是知无不言了。” 年氏咯咯笑着。 这时候,旁边屋角暗影处有个人影微微晃动了下,显然是被她这举动惊到而不由自主地稍微挪移。 此人正是弘晖。 弘晖在旁边屋子的暗影处看得目瞪口呆。他完全没想到,会有当过皇子侧福晋的官家女儿,还能这样肆无忌惮不要脸面做出如此举动。 他在暗处看着年氏的一举一动,只觉得恶心至极厌恶至极。 恍然间他明白过来为什么额娘要他来做这种事情。 平日里的他,接触的都是亲人,都是朝臣,都是在中规中矩做着所有事情的人。没有太出格的,即便是出格,也不至于要当着他一个世子爷的面。 就算是年氏,平日里见了他也规规矩矩的,从来不逾矩半分。 如今在暗处,他才能了解到世间想不到的事情,才能知道在他跟前摆出来那般正常做派的人,还能有如此令人意料之外的另一面。 弘晖到底是有些功夫底子的,看了一会儿后,轻手轻脚离开,丝毫都没惊动那边的两个人。 年氏完全不知道有人在旁边观察过,等到老太监握她的手足够时间长而离去,她才狠狠地朝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老不死的,真不是东西。” 而后她回了屋子里,把这几天费尽心思得到的各种消息组合在一起。 年氏得知这几日八阿哥会出门,却是不知道其中细节。她费了很大的功夫,方才知晓了八阿哥离开的具体时间和具体目的地。 八阿哥很可能是用了“去狩猎”的由头,打算暗中去祭奠良妃。 而后给皇上送来两只海东青,借此来表明自己虽然私自离开,却依然“心系皇阿玛”。 那样一来,他去祭奠良妃的举动,也可以理解为太过孝顺,思念亡母悲痛不已,顾不上狩猎转道去了良妃的安葬之地。 年氏仔细斟酌着,如果想“破解”这个事情,最有用的莫过于让两只鸟出问题了。 如果八阿哥对康熙帝的“孝心”都无法证明的话,那么,他处于孝心而去祭奠良妃的举动,就也土崩瓦解,无法让人信服。 年氏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思路正确,十分可行。 她对此信心满满,觉得这几天的忙碌和付出都是值得的。 为此她不止被太监们和侍卫们略微揩油,还送出去了两支簪子三个镯子十几个银锞子,都是她当年的嫁妆,这次出行特意藏在衣裳包袱里带过来的。 现下她只剩下了七八个银锞子外加一套钗环在身上了,不能随意挪用,需得出了行宫后赶往八阿哥的目的地途中作为花用。 ——之前跟着皇上巡幸塞外,这一次巡幸热河,两次的出行经历让她知道,出门在外想要到外地去,一定要有必需的手续。 可她没有。 所以她打算出了行宫后,靠着这些值钱的东西来换一个可以“合法出行”的机会。 反正外头有不少运送货物的镖局之类的行当,她花出去银子了,总能得到个法子的。 只是得冒险。 但,为了恢复身份,冒险一下又何妨? 而且只是为了出行宫,年氏也作了许多努力,明着暗着在守卫处探听了两次。 谁知这些守卫不比寻常侍卫那般好糊弄,极其难对付。发现求他们没用后,她就暗中观察他们的轮值时间。 当年她还是王府侧福晋的时候,曾经听五福晋说起来过,但凡皇上身边的侍卫,就有轮值时间。 只不过当时五福晋没有具体说出来皇宫内侍卫按照什么时辰来轮换,更遑论行宫内的安排定然和皇宫内不同。 年氏无法,她只能日日观察着,用心记下每一次的时辰,为此连续两三天晚上都几乎没有睡好。 最后她发现,子时左右的守卫容易打瞌睡,虽然也有好多人把守,却大部分都在打着哈欠睡眼惺忪。那个时候若是想跑出去的话却是有些可能的。 行宫的守卫本就比皇宫里要略微松弛些,不然年氏这几天也不会能够偷偷溜出来观察轮值时辰了。 年氏信心满满,只要能处行宫,那么走出热河都能不在话下。 她主意已定,这天提早做了准备,大清早给自己画了个显得面色潮红的妆,又哀哀戚戚去寻五福晋:“禀福晋,我今日像是受了风寒有些发热,这两天怕是不能伺候福晋了,需得静养休息。” 五福晋虽然厌恶年氏,却也不会苛责她到不管她性命,闻言看都没看她一眼,自顾自吃着点心:“那一会儿我找太医说说,让他给你诊脉开个药方吧。” 年氏好歹是年家的女儿,不管怎样,人命不能折在了她的手里。 听了五福晋这关切的话语,年氏非但没安心反而着急起来,忙说:“福晋不必客气。我就是个奴才而已,犯不着劳烦福晋去请太医。” 五福晋这就嚼着点心,慢吞吞转头过来看她。 年氏笑道:“我这病不过是吹了凉风的关系,多捂捂汗就好,没甚大不了的。福晋若是找太医,还得拉下脸来去寻,实在犯不着。你让我独自多休息几日,养足了精神就行,不要让人来打扰我。” 五福晋咽下口中的东西,甜甜的东西竟是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好家伙。 她堂堂王妃去找太医,不过派个人随口一句的事儿。结果年氏却说她要“拉下脸亲自去寻”才能把太医找来…… 她的脸面在旁人看来竟然那么不值钱吗?就连小小太医都支使不动了?! 五福晋纠结着这个问题,越看年氏越觉得心烦,摆摆手赶人:“行,随你便。不找就不找吧。” 年氏松了口气,福了福身离去。 临走前,年氏一再叮嘱:“福晋可千万别让人来扰了我的休息。我若是歇息不好的话,恐怕养不好精神的。” 五福晋觉得她这个要求怪异,却也没有多想,催着年氏赶紧走人。 而后她反而是找了四福晋忍不住吐槽:“四嫂你说这个姓年的讨厌不讨厌。我好心说要给她找太医看看病,那可是太医啊!她居然嫌我麻烦,不肯让太医给她瞧病。还说我找太医居然需要拉下脸面。这还不算完,她嫌弃我们会打扰她休息,一再叮嘱我们不要去扰了她歇息!” 说罢,大冷天里,五福晋硬是气得出了一头的汗,摇着团扇呼哧呼哧扇起来:“她把自己想的也太重要了些!谁稀罕她似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珞佳凝明白过来,年氏恐怕今天晚上就要有行动了,最晚也是明天晚上。 她好生安抚着五福晋:“既然年氏不愿意你们去打扰她,那你们不去就是。每日里的饭菜都放在她的门口,她爱吃就吃,不吃真病坏了也是她自己的事情。” 偌大的行宫,只住了这么几家人,空房间多得很。 年氏再怎么不济也是亲王的通房,即便是奴才身份,到了这儿有自己的单独房间。 珞佳凝如今说的便是她自己住的那个卧房。 “放在门口啊?”五福晋到底心善,有些不确定地思量着:“万一她饿坏了,岂不是病上加病?再说了,真有个好歹的,到时候皇阿玛和太后或许会问责我们。” 珞佳凝道:“你就让人放在门口就行。她平时在行宫里转来转去的,屋里有不少的点心可以果腹。你让丫鬟们每日按照三餐送去,每次都给她敲敲门。到了下一餐的时候,看她吃没吃,无论如何端走上一餐的食盒再送去新的就行。” 看五福晋还在犹豫,珞佳凝就道:“你想想看,她那个脾气。既然说了不让你进门去,你就不能让人进屋。倘若真逆了她的意思来,她能搅得你和五弟好几个月都不得安生。” 自然是不能硬生生推开年氏屋门的。 总得让年氏顺利到达目的地,顺利达成了对付八阿哥的目的才行。 如果推开门看发现了没有人在屋里,岂不是漏了陷。 反正这是年氏自己要求的,当时还有恒亲王府的下人们在场,就算是往后说到了皇上和太后的跟前,那也是恒亲王妃与雍亲王妃没有任何错处的,只有年氏自己不占理。 五福晋到底是被自家四嫂给说动了。 因为年氏真的是个祸害,但凡年氏不如意的时候,都能把一个府邸搞得一团乱。 在恒亲王府的时候也就罢了,五福晋身边有太后赐给的能干大丫鬟,关上府门直接把年氏收拾得服服帖帖。 可现在是在行宫里,上头还有皇上看着,另外还有其他阿哥们瞧着。 五福晋也不好把年氏收拾得太狠,免得五阿哥面子上不好看。 “就听四嫂的。”五福晋下定决心:“年氏那边我是不多管了,她爱怎样就怎样。” 珞佳凝笑道:“合该如此。你想开点,和五弟自己过自己的舒心日子,无需理会那个多余的人在做什么。” 五福晋用力点头。 珞佳凝暗暗松了口气。 不管年氏在筹谋些什么,只要年氏不把五福晋夫妻俩牵连进去就行。 珞佳凝送走了五福晋之后,脚步一转去了另外一个厢房去看自家大儿子。 弘晖打着哈欠把娘亲迎进了屋子里,揉揉眼睛:“额娘怎的这个时候过来了?我还想着一会儿去找你,和你说昨晚上年氏一直没动静呢。结果我还没去,您倒是先来了我这儿。” 弘晖已经按照自己的想法安排妥当,叮嘱过自己的亲信太监小莫子,暗中观察着年氏的动静。 一旦晚上年氏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他就立刻过去,给年氏“出走”制造一个完美的时机。 弘晖最近几日都和衣而睡,为的就是不耽搁时间,免得穿衣裳的过程太繁琐而误了最佳时辰。 这两天没睡好,他白日里就有些瞌睡,昏昏沉沉提不起精神。 和母亲打了个招呼后,弘晖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珞佳凝看得真是又心疼又好笑。 和衣而睡是不妨事的,算是正确选择。可他躺下后因为太紧张第一次这样的“暗中行动”而睡不着,那可真是太傻了。 须知越是这样的紧张时刻,越是需要抓住一切能够安睡的时候赶紧休息。 不过,想到儿子长那么大都没机会做这种暗戳戳的事情,头一回太过紧张而失眠也算正常。 珞佳凝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最终选择了不说教——弘晖是个大男孩儿了,应当自尊心很强。 他能意识到事情重要性而努力去做好,已经十分难得。 身为母亲她不要太过苛求,得让他慢慢适应这种紧张的情绪和节奏,让他自己往后学会调整才行。 珞佳凝掩下满腹的心思,面对困倦的儿子,她选择了刻意无视,直接说起现在的来意:“……你五婶婶和我说了这些后,她觉得没什么,我却是发现了年氏的举动不同寻常,特意来和你说一声,晚上年氏可能会试图出行宫去。你如果想要‘助她一臂之力’的话,需得今晚谨慎一些。” 弘晖知道今晚基本上可以行动后,顿时眼睛都亮了,困倦一扫而空。 只不过,听了母亲的话后,他倒是注意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弘晖觉得稀奇:“冬青跟踪了年氏那么多天,竟是没禀与五婶婶吗?若是禀与了五婶婶,那婶婶为何没有发现年氏的这个举动有异?” 珞佳凝道:“许是禀报了。但你五婶婶心大,可能没注意到问题所在。” 弘晖愣了愣:“竟有此事?” “她本就是万事不操心的性子。”珞佳凝笑道:“当初你五叔叔看中她的就是这一点,亲自求了太后皇上来娶她。后来她入主恒亲王府,即便家中妾室众多,你五叔叔也没让她操心半分。久而久之,她便是这种脾性了。” 弘晖若有所思:“所以说,女孩子需要多操心,基本上都是男人们护得不够得力。男人若是护好了妻子,妻子便不用操劳那许多了。” 珞佳凝本想说的是,不全是这样。 毕竟胤禛已经尽力在护着她了,而她自己乐意为胤禛操心那么多。 但是,弘晖现在还没娶妻,是少年心性。 珞佳凝便想着,弘晖能这样思量着也不错,往后婉姐儿嫁过来,让他尽量护着妻子便是。 其他的分寸,他们小夫妻俩自己把握去,她这个做婆婆的就不多操心了。 于是珞佳凝笑着应声:“是这样没错。做夫君的多体谅妻子,多爱护妻子,妻子便能无忧无虑一些,往后的生活即便再苦,只要夫妻同心,就没过不去的坎儿。” 弘晖用力点头,又深深揖礼:“儿子多谢娘亲教导,儿子受教了。” 珞佳凝欣慰地微笑颔首。 院子偏僻一角,柴房侧边的独立小屋内。 年氏站在屋中快速收拾着行装,把能够换钱的几样首饰都准备妥当了,塞在衣服里藏好。 她身份低微,即便是有个独立的屋子,也只能在柴房旁边这种有一股子味儿曾经用作库房的房间内。 不过她现在已经不在乎了。 过了今晚,熬过后面几天,只要能够把八阿哥给拖下水做错事,她就能够重新出人头地。 当然,她之所以比八阿哥更早地提前出行宫几日,就是为了提前部署。 须知八阿哥一路去到良妃墓地都是畅通无阻的,而她得费一番周折才行,不提早出发的话,怕是赶不上正确的时间点。 年氏紧张地听着屋子外头的动静,期间把中午和晚上放在门口的饭菜给拿进来吃了,又把空碗空盘子塞进食盒里,重新放到门口。 她一刻都没敢睡。 待到天色暗了下来,趁着月黑风高,大半夜的她偷偷摸摸爬起来,估摸着快到子时,她悄悄溜出门去,出院子的时候顺手把院子角落长长竹竿拿上。 到了守卫最不严密的一个角门旁边,年氏瞅准了白日里仔细观察过的几棵大树,伸出杆子拼命去戳几棵树上的那些鸟窝。 几窝鸟儿本在安睡,忽然被戳醒,叽叽喳喳乱叫起来。 这一大堆叫声在夜空里尤其明显。 那些交接班的侍卫们听到了,齐齐过来探查:“怎么了这是?出了什么事儿?”而后在鸟窝树旁仔细查看。 年氏早就把杆子丢到旁边了,此刻赶紧趁着夜色偷偷往外跑去。 谁知道她千算万算漏算了人数的悬殊问题。 那些侍卫留了几个在大树旁边查探,有两人看着好似没什么大碍,准备折回角门那边继续候着。 他们往回走的时候,约莫看到了个人影好像是在偷偷溜出去,夜色朦胧看不甚清,但他们先出声吼道:“谁!谁在那儿!” 年氏吓得魂都要没了,暗道自己这次怕是要折在这里了。 谁知忽然间异变陡生。 不知道哪儿冒出来一大群马蜂,嗡嗡嗡地到处乱飞,而且正朝着角门这个地方来。 那两个守卫生怕自己被蛰到,惊恐地望着角门惨叫着:“别过去别过去,那边有马蜂!不是人!是马蜂!” “莫不是树上有马蜂窝吧?”在树下的那些人也紧张起来:“鸟都被马蜂蛰到了!我们也小心些!” 年氏趁着这个机会赶紧逃走,还不忘快速掩上门,做出个“确实不是人在角门这儿”的样子。 第二天。 行宫里的人们日子照旧过着。 弘晖一大早就去找了母亲炫耀:“她顺利出去了!”又笑着裂开了嘴角:“她居然真的出去了。我竟是可以成功的。” 珞佳凝听后,不由微微笑了。 太后是说过让她帮忙盯着年氏一些没错,可那也得是年氏乖乖待在行宫为前提。 如今年氏“私自脱逃”跑出了行宫,那么年氏的所有做法就和她们雍亲王府甚至恒亲王府都没什么关系了。 之后年氏在外头做的一切事情、出的所有岔子和闹出的所有意外,都和两个王府没有任何关系。 想到这儿,珞佳凝真是忍不住脸睡梦里都能笑醒。 珞佳凝看着儿子面容如常,刚松了口气,却见他左手有些肿了,忙拉过来细问:“怎么了这是?” 弘晖不甚在意地道:“咳,没事,不过被马蜂蛰了几下而已。”又沾沾自喜:“额娘你不知道,儿子让小莫子他们几个这两天捉了好些只马蜂,竟然真的用上了。昨儿一放出去,嘿!把那些人吓得,竟是四处乱窜,顾不上年氏了。” 弘晖说着话的时候,不住呲着牙,显然那蜇伤的地方难受得很。 珞佳凝忙让馥容去取了她准备的药箱过来,给儿子仔细涂抹着:“你也真是傻,怎的想了这么个损人不利己的办法?须知你这次还算好了,才被蛰了一下。而且我刚好准备的药品里也有治疗蜇伤的。不然看你怎么办!” “我之前实在是没想到其他法子了。”弘晖不住地叹气:“我看那年氏不停地抬头看鸟巢,想着她大概是要用这种法子离开,就在行宫找了找,寻到了马蜂巢。” 说到这儿,他有些自豪:“我便想着,她用鸟巢的话,我用马蜂巢,一来大晚上的不容易被发现,二来也确实可以帮到她。这不,成功了!” 看着儿子这般骄傲的模样,珞佳凝真是哭笑不得。 说实话,这个法子确实十分危险。且不说自己容易伤到,再者,万一伤到了守卫,也是不好的。 但是对弘晖这个十几岁的少年来说,能够借了年氏的想法而进行布置,已经十分难得。 更何况他是头一回做这种暗戳戳的事情。 珞佳凝秉承着鼓励为主的做法,先是夸赞道:“晖哥儿真聪明,这次居然成功了,果然厉害。” 弘晖笑得十分明媚阳光。 珞佳凝又道:“下次需得注意一些。”又和他分析了马蜂危险,容易蜇伤他也容易蜇伤守卫的利害关系。 “那些守卫也都是自家爹娘的乖孩儿,也没多大,和你差不多的年纪。如今他们为了使命而守护在角门处,我们不能冒着他们被伤害的危险,知道了吗?” 弘晖认真听着,作了保证:“往后我再部署的时候,尽量让伤害降低到最小,也不去伤害那些无辜的人。” 珞佳凝满意地轻轻颔首。 没两日,八阿哥向皇上请求出宫狩猎。 此时康熙帝已经三四天没有面见各位阿哥和群臣了,一应事项都由五阿哥转述给各位弟弟以及赶来热河的诸位大臣。 五阿哥此时俨然是在热河监国一般,与在京城的四阿哥遥相呼应着。 康熙帝十分放心五阿哥。 他脾性温和,且从小就由太后教导着,背后是博尔济吉特家,一来他自己无心东宫之位,二来当初太后抚养他本身也是默认了放弃了继承皇位的。 因此五阿哥的监国,也不过是真正的辅佐而已。 皇上居住的院落内。 五阿哥在前头应付着打算去“狩猎”的八阿哥。 而后面卧房内,四福晋则坐在康熙帝的床前,端着一碗药,轻声询问:“皇阿玛,到了吃药时间了。您可要自己吃?” 康熙帝闻言,微微张开浑浊的双眼,望着昏暗的屋子:“哦,到时间了啊。老四媳妇儿,你来帮朕一把。” 珞佳凝闻言,把药碗放下,和屋里另外一个人梁九功一同扶着康熙帝坐了起来。 这几天康熙帝的身子再次不太好了,不过随行的太医得了康熙帝的吩咐,没有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好在康熙帝这一次病得不太严重,就是腿脚不太好了,双腿浮肿得厉害,隐隐偶尔还有些麻痹。 如今知道他老人家生病的,除了看诊的太医外,也不过是四福晋、五阿哥和梁九功三个人而已。 珞佳凝无事的时候就会过来,帮助照看康熙帝。 康熙帝坐好了后,珞佳凝端着药碗给他服下,梁九功在旁给康熙帝捏腿捏脚。 “朕今日觉得好了不少。”康熙帝道:“明日应该就能出屋子了。” 珞佳凝笑道:“是了。今儿太医也说皇阿玛好了许多。不过皇阿玛明日再多休息一日吧,后天再出屋也不迟。” 康熙帝斟酌了会儿,点点头:“好,依你。朕知道你有分寸,不会随意劝阻朕的。” 梁九功在旁边赔着笑说:“可不是?满天下,就四爷和四福晋最得皇上心意了。便是世子爷,都得往后靠。” 他口中的“世子爷”,实际上说的就是雍亲王府的世子弘晖。 康熙帝听闻自己最看重的这个孙儿,不由笑道:“晖哥儿也不错。只是太年轻了,经历的事情少。有甚重要的事情,朕还不能交给他去做。” 说着,康熙帝欣慰地望向四福晋:“你和胤禛,朕就放心多了。有你们夫妻俩在,不说外头的事儿,便是宫里自己家里的事儿,朕也不用太过操心。”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外头的吵嚷争执声,忙喊了梁九功过去看看:“你去瞧瞧怎么了。胤祺和胤禩怎的还吵起来了。” 不多会儿,梁九功去而复返,轻声说:“八阿哥想要去狩猎,五阿哥不肯。五阿哥不能说皇上您病了,只说八阿哥如今出行终是不太好的,大家伙儿一同来热河,总得守在皇上身边才是正理。八阿哥不听五阿哥的说辞,只道要亲自见了皇上,要亲自求了皇上同意狩猎的事情。” 顿了一顿,梁九功低着头:“八阿哥说,五阿哥非要拒了他的话,就让他见皇上。不让见皇上,他就不顾五阿哥的劝,执意要出行宫了。” 八阿哥身为贝勒爷,出行宫不似年氏那么麻烦。 年氏不过是个奴才身份,要出去的话,得有主子们同意的各种手续才可以。 而八阿哥一心真要出去的话,那是什么手续都不用的,和守卫说一声就成的事儿。 康熙帝一听了梁九功的叙述后,气得不行,指着屋门口的方向:“让他走!让他走!胤祺那般说,不过是想让他留下来,多陪朕几日。既然他不肯,就让他走!” 说罢,康熙帝一阵剧烈咳嗽。 珞佳凝赶忙给他顺着气。 梁九功左右为难。 实际上,他心里明白,八阿哥现在是不知道康熙帝病着,所以故意来这么一遭。 但是在康熙帝的心里却不这么想。 因为生病,康熙帝现在最想让孩子们都在他的身边,即便那个孩子不知道他病了,他也饿不希望孩子跑太远。 故而看到了八阿哥执意要走,他才那么生气。 梁九功偷偷去看四福晋,想看看四福晋是个什么说法——到底是遵循皇上的意思呢,还是违逆皇上的意思呢? 谁知四福晋正给皇上用心顺着气,没注意到他的表情。 梁九功叹了口气,心说八爷这一次,难咯。 没有四福晋的帮忙说话,梁九功也不敢帮助八阿哥有什么说辞,赶忙应了一声后,出去传皇上的旨意了。 ——就直接对五阿哥和八阿哥说,皇上知道了这事儿,允了八阿哥出行宫即可。 珞佳凝其实是在边想着心事边给皇上顺气,所以压根没有留意到梁九功在向她示意。 珞佳凝倒是没想到,事情那么凑巧。 八阿哥布局那些事儿,想必是打算借了偷偷给良妃祭奠的事情,留个“孝顺”的印象给康熙帝。 可他棋差一着。 他太过心急,没有从五阿哥明里暗里挽留他的话里,听出此时不应该离去的这个关键。 五阿哥素来温和,一般来说不太会强行别人做什么事情。 如今五阿哥强行想要八阿哥留下,自有他的用意。 偏偏八阿哥觉得五阿哥是四阿哥一党的,以为五阿哥是故意想要阻拦他,从而变得非去不可了。 思及此,珞佳凝不由得轻轻一叹。 人呐,有时候就是差了点运气。 “想法”这个东西,多一分少一分都是错。 过了两日,康熙帝身子康健起来,终于走出了屋子,到行宫各处去看了看。 此时十二阿哥方才见到了他。 向皇阿玛恭敬行礼后,十二阿哥说起来另外一件事情:“皇阿玛,儿臣听说,八皇兄出了行宫后一直未归。听说……听说……” 他的表**言又止,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康熙帝想到八阿哥之前那种无情无义非要离开的做派,就心生反感,指了十二阿哥说:“胤裪,但说无妨。” 十二阿哥叹了口气,躬身轻声道:“儿臣听说,八皇兄并没有去狩猎,而是去了良妃娘娘的墓地,去拜祭她了。” 康熙帝顿时脸色不太好看起来:“他倒是真有闲心。没空陪在朕的身边,却是去看了良妃。” 十二阿哥含笑道:“八皇兄想必也是孝顺皇阿玛的。过不了几日,他自然就会回来行宫了,陪在皇阿玛身侧。” “但愿如此吧。”康熙帝冷冷抛下了这句话后,转而往花园行去:“就怕他在良妃那边乐不思蜀,不肯回来。觉得那墓地都比朕的行宫好!” 十二阿哥忙说不会,又偷偷看了四福晋一眼。 珞佳凝就道:“皇阿玛,今儿御花园的风大,我们不如去亭子里坐一坐。十二弟最近新学了一手笛曲,十分好听。是不是,十二弟?” 她又对康熙帝说:“这首曲子原本是个琴曲,祝寿用的。十二弟觉得寓意很好,特意学了想要吹给皇阿玛听。” 十二阿哥笑道:“愚弟不过是随口吹几下而已,也就四嫂疼爱弟弟,觉得弟弟吹得好而已。弟弟学艺不精,唯恐污了皇阿玛的耳。” 康熙帝朝着亭子行去,见到孩子们叔嫂和睦,十分开心:“那胤裪等会儿就吹一吹给朕听吧。” 十二阿哥有些不好意思:“可是,真的不太好。” “重在心意。”康熙帝道:“好不好的倒是其次。” 十二阿哥这便应了下来,让身边小太监去把他的笛子取来。 在等候小太监拿笛子的时候,十二阿哥仿佛忽然想起来似的,轻声问道:“皇阿玛,您前两日是不是病了?” 听闻这话,康熙帝的脸色陡然变了:“你怎的这么问。” 十二阿哥仿佛没有看到皇上脸色似的,依然躬身回道:“八皇兄前几日离开之前,曾经和儿臣说过两句。他说,他在和五皇兄说话的时候,无意间窥到皇阿玛病了,屋子里传出药味儿。” 康熙帝顿时虎目圆睁。 珞佳凝不由得抬眸望向了十二阿哥。 这个皇弟好本事,她和五阿哥都没和他提过这件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珞佳凝十分确定他是站在四阿哥和五阿哥这一边的。如何知晓就变得无关紧要起来。 十二阿哥继续道:“儿臣原本想去探望皇阿玛的,不过五皇兄不准人靠近,儿臣便听从五皇兄的吩咐,没有非要过去。如今见到皇阿玛身体硬朗,忽然想起来八皇兄的那一番话,这才觉得八皇兄是随口乱说,就和皇阿玛提上一句了。” 康熙帝气得指尖都开始发抖了,喃喃自语:“这个老八!这个老八!” 珞佳凝赶忙去给皇上揉了揉手臂,又看着小太监小跑着到了亭子这边,忙说:“皇阿玛,笛子来了。十二弟给您吹奏一曲?” 康熙帝咬着牙轻轻点头。 一曲还没结束,梁九功跌跌撞撞跑了过来。明明路是平的,可他神色慌张,且年纪大了,一路跑来得十分坎坷。 康熙帝听曲后刚刚平缓了些的心情重新变得复杂,指了梁九功道:“你也是宫里老人了,这般算什么样子!” “皇上!皇上!”梁九功神色恐慌地说:“八爷刚才让人送了两只海东青过来。说是祝您福寿安康的,说您就如那两只鸟一般长寿。” 康熙帝拧眉:“他这寓意本是好的,你紧张什么。”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两个提着鸟笼的人从院子外头走了过来,正是负责送鸟过来的八阿哥身边的两个侍卫。 俩侍卫的腿都在发抖,走路的时候战战兢兢,不住回头去看。而跟在他们俩身后的,则是梁九功的几个小徒弟。 很显然,小徒弟们是怕这俩侍卫随时跑路,监视着他们过来的。 俩侍卫走到亭子边,把鸟笼放下后,立刻跪下了:“皇上!皇上!奴才们护送这鸟儿一路,本来它们是很好的!奴才也不知道它们怎么就……怎么就……” 说罢,两人已经紧张到开不了口了,身下一片湿润,显然是害怕到了失禁的地步。 康熙帝只朝着那两只海东青看了一眼,便勃然大怒。 它们奄奄一息差不多没有气儿了,几乎是要死了的状态。 十二阿哥问道:“八皇兄确实说,祝福皇阿玛如这两只鸟一样长寿吗?” “确实如此。”两个侍卫恐慌地道:“可是当时这两只鸟……” “混账东西!”康熙帝震怒不已,拍案而起:“这就是胤禩对朕的祝福?这就是他对朕的父子之情?混账!一派胡言!他的险恶用心昭然若揭,朕又岂会不知道他的龌龊心思!” 倘若没有之前八阿哥偷偷窥探到他生病的样子,他或许不会误解这两只死鸟的用意。 倘若八阿哥没有特意让人说这两只几乎要死了的鸟是为了祝他“福寿安康”,他也不会误解。 偏偏八阿哥走之前窥探到了他生病的一幕,又偏偏这两只鸟这个状况…… 康熙帝本就身子刚刚恢复不久,震怒之下不由得连续咳嗽好一阵子。 珞佳凝担忧地站了起来,想要扶他回屋休息,被康熙帝抬手制止了。 “雍亲王妃不用担心朕,朕还好得很。朕不会让那怀着歹毒之心的人得逞!”康熙帝铿然说着,指了梁九功道:“传令下去!夺了胤禩的贝勒封号,直接把他扣下,押送至京城拘禁在府邸!没朕的旨意,不得出门半步!” 第184章 第 184 章 梁九功现在也年纪不小了,自然是无法快速去到八阿哥所在的地方传令下去的。他听闻了皇上的意思后,赶忙躬身应是,又朝自己的几个小徒弟使了个眼色。 几个小太监极其机灵懂事,瞬间明白过来,按照师父的意思,去传皇上的圣旨了。 康熙帝气得喘息不止,胸口剧烈起伏。 珞佳凝和十二阿哥忙扶了他回屋去歇息。 如今康熙帝倒是可以名正言顺以“病了”的理由休息一段时间了——八阿哥给他送了两个几乎要死了的海东青过来,行宫上上下下有许多人瞧见。 单凭这一点,皇上就能被“气病”而后顺理成章歇息着。 康熙帝进屋躺下后,所有宫人们就都期盼着望向了雍亲王妃。 虽说雍亲王妃单就年龄来说比五阿哥甚至五福晋都还略小一些,可她夫君四阿哥却身份尊贵且行四。 恒亲王都是她“弟弟”。 如今最能说得上话的便是雍亲王妃了。 众目睽睽之下,珞佳凝果断吩咐:“守好了行宫的所有门,不准任何人进也不准任何人出。” 说罢,她又指了康熙帝身边的几名能干的太监宫女,连同五阿哥府上的几个得力大丫鬟,吩咐道:“你们去清点行宫人数。看看有没有多了的人或者是少了的人。但凡发现异状,一并禀来!” 她这般安排,说是生怕有“八阿哥同党”继而严查死守,其实也是防止年氏趁乱钻回来。 只要年氏没办法混回行宫的人群里,被堵在了行宫外头,到时候清点人数发现了她不在房里,她便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的。 等到她回到行宫附近,便会直接被人捉拿住。一个“八贝勒同党”的罪名怕是洗不清了。 ——两边都不认是彼此的同党? 行啊。 拿出证据来证明你们一个正大光明去了良妃墓地、另一个偷偷摸摸去了良妃墓地,并非是同伙就可以。 不是同一个府邸的人,又非同一派系,身份大有悬殊,偏偏一明一暗地又目的地相同。 且看他们如何“狡辩”了。 珞佳凝之所以没让雍亲王府的下人们去做,也是为了避嫌。 这种事情,让康熙帝和恒亲王身边的人去做就是再合适不过的。 至于其他的人,珞佳凝则吩咐道:“其余各个院子的人,都回到自家院中,帮忙打开院子里所有屋门。等到查看的人去了,帮忙清点人数,一个都不准有遗漏。不让开房门的,就硬闯进去。” 有人弱弱问道:“若是主子不开门,也要闯吗?” 这次不用雍亲王妃开口了,恒亲王已经在旁帮忙说道:“据我所知,只皇阿玛病了卧床休息,其他阿哥们没有病了的。恒亲王妃也没有病。” 言下之意,主子们没有开不得门的,所以那个丫鬟的疑惑并不会发生。 所有人听了雍亲王妃有条不紊的安排后,尽皆兴奋起来,人人都想为康熙帝这一次的事儿出一份力,速速按照雍亲王妃的说法而开始行动。 八侧福晋一直在自己院子里玩儿,看看花草溜达着到处走一走。 当被人拘起来的时候,她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八阿哥去祭奠良妃时并没有带着她,只和她笑着说:“等我回来后必然是一番新气象。”他就离开了,多余的话没有讲。 原本听了八阿哥的话,八侧福晋还沉浸在“自家即将被皇上宠爱”的美好幻想中,谁知宠爱没等到,却等到了自己被关禁闭的消息。 这个院子的正门是个月门,已经被侍卫用几个大箱子直接挡住,推都推不动。 后面有个小门,是木门。 八侧福晋看正门被堵住了,赶紧跑到小门的地方打算跑出去。谁知那个木门就这样被侍卫当着她的面给直接关闭,而后落了锁。 八侧福晋顿时恼了,拍着被守卫关紧了的院门大声喊叫:“让我出去!让我出去!我要见八爷!贝勒爷马上就要回到行宫了!你们竟敢对我如此无礼!” 外头的守卫高声冷哼:“八爷?贝勒?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他已经被夺爵罢官直接押送回京城了,你啊,在行宫这儿怕是等不到他咯。” 八侧福晋呆住。 她缓了好半晌方才明白过来,这些侍卫们说的是个什么意思,不仅不害怕反而恼怒起来。 八侧福晋尖着嗓子叫道:“你们骗人也得沾点边才行,八爷他什么错事都没有做过,怎会被夺爵罢官?你们当我是三岁小儿那般好糊弄?” 这时候,康熙帝身边的梁公公走了过来,隔着门笑着说:“侧福晋莫要再白费力气了。我那几个小徒弟刚刚遵了圣旨去给八阿哥传圣旨,这是断断不会出错的。再者,乾清宫但凡跟来的人,都已经负责在行宫各处行动开了,为的就是找出来行宫内多了什么人或者是少了什么人、看看八阿哥有没有同党。您就别费力气了,免得叫得嗓子哑了,连吃饭都吃不下。” 门外的几个侍卫跟着哈哈地笑。 八侧福晋知道梁九功是皇上心腹,听后顿时颓了,倚靠着院门一点点滑落下去,喃喃低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明明记得,八阿哥说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家里会是一番新气象,他能够得到皇上重用,从此八贝勒府说不定就变为了亲王府。 怎的好事儿没等到,却等来了一桩祸事?! 八侧福晋怎么都想不通,坐在了地上,脑中一片空白,愣愣地没了思绪。 五福晋是晚上才后知后觉知道了八阿哥的事情,忙拉住四福晋细问究竟:“八弟到底是怎么了?怎的忽然就开始诅咒起皇阿玛来了?” 珞佳凝不方便多说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面对着五福晋的询问,也只能含糊几句:“八弟是个有野心的,你也知道。既然有野心,那做出来的事情是为了什么,你也应该心里有数。” 虽说五福晋素来不问朝堂内外的事情,可她多多少少也知道,八阿哥是个想要往上爬的。 八阿哥已经是皇子了,再往上爬,便是太子。 再往上…… 就是那一张龙椅。 五福晋恍然大悟地张大了嘴巴:“难道说,难道说。”他这样诅咒皇阿玛,竟是想夺了皇阿玛的位置么! 五福晋生怕自己叫出声来,忙伸手捂住了嘴。 “我还是不要多问此事为好。”她也知道自己在这方面不太灵光,说多错多,还不如不掺和:“四嫂,八弟的事儿,往后我就什么都不提了。免得给你们添乱。” 珞佳凝看着她的样子,不由笑了,也不为难她:“那好。既然如此,你院子里的事儿,就交给梁公公去办吧,免得往后出了什么岔子,你在皇阿玛跟前无法交代。” 珞佳凝是知道年氏偷溜出去一事的。既然五福晋想脱离出去,那就让梁九功来办此事为好。 五福晋知道四嫂不会害她,忙拉着四嫂的手拼命点头。 第二天一早。 搜查各处的人纷纷来禀,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五阿哥院子里少了个通房,姓年。丫鬟太监宫女们搜遍了整个行宫,都没有找到年氏的下落。 珞佳凝和弘晖悄摸摸对视一眼。 梁九功是已经接手了五阿哥那个院子搜查工作的,年氏不见了的这个事儿,也是他叫了乾清宫的人去搜查后知晓的。 珞佳凝与梁九功道:“我妇道人家,不太懂得遇到这种事情该怎么处理。而阿哥们,为了避嫌,总也不好吩咐这种事情。得劳烦梁公公来帮忙主持大局了。” 阿哥们都是八阿哥的亲兄弟,而四福晋五福晋又是女眷,自然不方便在这个时候出面。 梁九功也知道这些,他请示过雍亲王妃后,找了侍卫厉声吩咐:“都警醒着些!行宫断然不会随随便便少了个人。她既然不见了,说不定就和那做了大错事的人有关系!” 身为太监总管,他不好随随便便当着其他宫人的面提起八阿哥来,只能这样含糊说着,又道:“既然如此,大家伙儿需得谨慎起来,看看着年氏会不会在行宫四周窥探。一旦发现了她,即刻拿下!绝不姑息!” 侍卫和宫人们尽皆应是。 如今既然已经严查过行宫内部了,那么众人就在行宫周边各个地方严行布局,准备擒拿某人的同党。 康熙帝气得不轻。 他足足卧床了两日方才缓过劲儿来。 他起身后本打算即刻离开行宫,先回京城再说。哪知道刚精神尚好地走出屋子,却听说了另外一件让人错愕不已的事情。 ——守卫们在行宫周围找到了个鬼鬼祟祟的人! 把人抓住后,清洗掉她脸上厚厚的妆容,方才发现,此人正是五阿哥身边的通房、年大人的妹妹,年氏! 人已经被扣押住,送往回京的路上,只等着日后在慎刑司严刑逼问再作处置了。 康熙帝刚刚站起来不久的身子晃了晃,又跌坐回了椅子上:“年氏?她……怎么回事儿?” 两位福晋和诸位阿哥都在旁边守着,为的就是以防万一,生怕刚刚好起来的皇上再因为这个新消息而再次病倒。 见康熙帝脸色不佳,五阿哥赶紧上前来扶住他:“皇阿玛,今儿我们先回京城去,其他的事情,回京再说。” 珞佳凝也道:“年氏无论怎样做错,都是她的事情。皇阿玛切不可因为她的事情而心中担忧,再耽误了身子。” 康熙帝环顾四周,见孩子们眼神纷纷闪躲。看这个架势,他知道孩子们为了他的身子着想,一时半会的不会告诉他其中缘由了。 康熙帝沉沉叹了口气。 他知道孩子们是好心,但他也的确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也罢。 既然他们那么肯定他知道后会烦忧闹心,那就等到回京之后再说也不迟。 这一次出来那么久了,期间他病倒两三回,再继续耽搁下去的话,恐怕连冬日过年都要在这里度过了。 “也好。回京去吧。”康熙帝年纪大了,有些事儿也略略想开了些,不似年轻的时候非要立刻追根究底,如今为了身体康健,他也能够略作妥协:“一切事情等到了回京再说。” 原本康熙帝以为回去的途中会气氛忧伤愁郁。 谁知回去的路上,倒也不至于是那般景象。有年少的儿子们在旁边逗趣,有年长的儿子们在旁和他聊一聊朝中大事,再有两个懂事的儿媳陪着他说话聊天。 他倒是这旅途几日都没有觉得无聊过。 只是每每夜深的时候,想到那个恶毒至极的老八和那个还不知道犯了什么错儿的年氏,他这心里就堵堵的十分难受。 终于,这一天晌午,一行人入京回到了宫中。 康熙帝身子还没完全康复就坐了马车往这边赶路,精神不济的同时,身体也有些吃不消。 更何况还有八阿哥的事情没有完全处置好。 康熙帝就没有大摆宴席,未设午宴。回到宫中,先是沐浴休息,而后起身,开始着手处置八阿哥和年氏之事。 他睡了不少时候,此时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因为皇上入睡前就叮嘱过四福晋,让她等他醒来后一起商议事情,故而四福晋今晚留宿永和宫,未曾离开皇宫。 梁九功见康熙帝起身,就让小徒弟去永和宫知会一声。 听闻皇上已经起来了,四福晋再过半个时辰后就可去乾清宫寻他。德妃拉住四福晋的手,紧张地说:“这一次又是什么事儿?皇上这般着急地把八阿哥送回了京城,别是有什么大问题吧?” 之前八阿哥被扣押回京,是禁足在他自己府邸的,未曾来过宫里。又因皇上没有回宫,所以御林军奉皇上的命令把守在八贝勒府邸的四周。 那防卫森严,一个苍蝇都飞不进去也飞不出来。 而年氏一回宫就直接被送到了慎刑司秘密审讯着,宫里贵人们压根不知道她被扣押的事情。 是以宫里头的人们并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儿。 “刚才我问弘晖来着,他笑得神秘兮兮的,我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德妃一想到孙儿和老四那一般无二的沉稳模样,就十分心焦:“偏他守口如瓶,半个字儿都不和我透露就出了宫,现下我也只能问问你了。” 弘晖回来后,给太后和德妃请了安,就急忙赶回雍亲王府。 珞佳凝刚才一直在太后那边说话,现在刚回到永和宫。连口热茶都没喝到呢,便被德妃好一通询问。 珞佳凝笑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一二罢了。” 她看四周没有旁人,就轻声和德妃说了“死海东青祝寿”一事,还有年氏不见了,被守卫在行宫周围发现这件事。 其他的没有多讲。 德妃听得心惊胆战,捂着胸口连连感叹:“我的天。这女人到底是图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这样丢脸的事情。私逃出宫,她怎么敢的!” 热河行宫也是宫,德妃说的便是年氏私自逃出行宫之事。 珞佳凝拉住母妃的手,轻声宽慰道:“她便是这样不安分的性子,母妃不用为她费神了。倒是我肚子饿了,需要母妃的帮忙。” 德妃听后,果然心思被转移:“那我先去看看今儿小厨房有什么可以做的东西没。皇上也真是的,让你留宿永和宫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搞得我临时才知晓,倒是没时间给你多准备些新奇的吃食了。” 她和康熙帝算老夫老妻了,即便康熙帝是皇上,她也有时候可以抱怨他几句,当着面也行的。 看到德妃忙碌起来,珞佳凝这便松了口气。 她把那件事大体说了一点给德妃听,就是不想瞒着亲人。 但德妃年纪大了,不好再为这些事情而烦忧,不然也是对身体不好。所以她想了办法让德妃帮她准备饭菜,借此来转移心思,免得再为了八阿哥和年氏的事情操心。 那些都是不相干的人。 德妃若是为了那些人而费神的话,当真是得不偿失。 德妃正在厨里让宫人们准备饭菜的时候,珞佳凝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去小厨房和德妃说了声:“我等会回来用膳,先去乾清宫见皇阿玛了。” 德妃摆手赶她:“去吧去吧,快去快回。饭菜一会儿就好,等你回来的时候应当就可以上桌的。” 珞佳凝笑着拉了拉她的手:“还是母妃最疼我。”说罢,这才笑眯眯地和德妃道了别。 傍晚的乾清宫十分美丽,落日的余晖洒落院中,带着淡淡的金色光芒,柔和而又温暖。 珞佳凝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就被梁九功给拦了下来。 “皇上这会儿的脸色不太好看,许是听了侍卫的禀告后,想通了什么。”梁九功小声与四福晋道:“等会儿还得劳烦王妃劝一劝皇上。” 说罢,他轻轻叹息:“王妃也知道,皇上年纪大了,禁不住大怒的情绪。” 其实不仅仅是皇上,就连他自己也已经鬓发花白,走一小会儿的路都得喘上半天的粗气了。 珞佳凝轻声说道:“我明白。公公你也不用一直廊下站着,去旁边茶水间略坐一会儿。我若是有事,遣了小太监去叫你。” 梁九功笑道:“王妃体恤奴才,奴才明白。只是奴才合该这样候着……您且去吧,奴才怕皇上一会儿叫,还是这里候着就行。” 珞佳凝微微颔首后,两个小太监轻轻推开门,她放缓脚步走了进去。 屋内,康熙帝不似平常那样端坐在案前,而是放开了手脚有些松垮地瘫坐在侧边椅子上。 看到四福晋进屋,他招了招手:“你过来陪朕说说话。” 珞佳凝应声后,捧了杯茶给康熙帝,放在他旁边案几上,又在不远处坐了。 康熙帝刚才询问过当时在场的侍卫后,对事情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也基本上捋清了思路。 他这个时候已经有些缓过劲儿来,喃喃说道:“年氏不可能平白无故就这么消失在了行宫里,而后出现在了热河城内,继而去到了良妃墓地的。” 他端起茶盏,抿了几口茶。 “皇阿玛所言甚是。”珞佳凝附和一句,看茶水有些少了,又拿着茶壶添了一些。 康熙帝又道:“既然如此,她说不定是胤禩带了出去的。胤禩说去打猎,是个幌子,是骗朕的。既然他能在这个事情上说话,便能在其他事情上说谎。” 珞佳凝已经开始佩服起皇上的脑洞了,放着茶壶的手一顿,轻声询问:“您的意思是——” “胤禩明明偷偷带了年氏出去,却没有禀与朕。”康熙帝缓缓说着,思绪飘远:“你说,他是为了什么呢?” 珞佳凝有些心虚,讪讪笑着:“儿臣愚钝,猜不出来。”顺势坐回了椅子上。 康熙帝仔细想了一会儿,忽然勃然大怒。 他愤然地道:“当初胤禩和董鄂氏暗中往来,朕相信了是董鄂氏一个人的主意,和他没甚关系。可他!他如今居然又和年氏勾搭上了!” 珞佳凝愣了愣方才反应过来,康熙帝说的“董鄂氏”便是如今九福晋的亲姐姐,小董鄂氏。 当初小董鄂氏是宜妃相中了的儿媳妇。 谁知小董鄂氏心系八阿哥,偷偷摸摸在晚上小石子路上拦住了八阿哥,被捉了个正着,而后送到了康熙帝的跟前。 小董鄂氏便彻底失去了成为九福晋的机会,后来她嫡亲的妹妹成为了九阿哥的妻子,也就是如今的九福晋。 珞佳凝没想到康熙帝会在这个时候提起八阿哥与小董鄂氏的陈年往事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慢吞吞问道:“皇阿玛的意思是……” “那年氏勾搭了胤礽不算完,居然还勾搭上了胤禩!”康熙帝怒极,说话都带着喘息声:“朕的儿子,老五老二老八,一个个都栽在了她的手上!这个女人好大的脸面!” 珞佳凝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康熙帝自己脑补了多大的一出戏。 她试探着想要把皇上的思维掰回正轨,轻声说着:“皇阿玛,或许他们并没私情,只是——” “孤男寡女,偷偷摸摸去了一块墓地,不是私情能是什么?” 康熙帝气着怼了一句,又忍不住道:“难不成他们凑在一起,是打算在墓地上谈论朝廷大事?说出去也没人信!” 说罢,康熙帝愤怒拍着桌案,啪啪啪地响:“浸猪笼!这种女人,不浸猪笼不成!” 而后他对自己儿子稍微开恩了一些:“勾搭嫂嫂行事不端的男人,枉为朕的儿子!朕要杖责他三十大板!在烈日下暴晒十个时辰!” 珞佳凝:…… 其实她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皇上脑洞大开的时候,谁都拦不住。 她也很绝望,压根就没辙啊。 第185章 第 185 章 虽然康熙帝的想法是“美好”的,但是现实是残酷的。 年氏在慎刑司的逼供下什么都招了出来,顺带着将八侧福晋和她“勾结”一事也给招了出来。 八侧福晋本来还觉得自己在热河被关得莫名其妙,十分委屈。 这下倒好,回京没多久,她就直接被大理寺带走了,倒是来不及觉得委屈了。 二皇子自然是无法幸免的。 年氏一口咬定自己做的这些事情全都是二皇子指使,甚至把二皇子吩咐过去和她接头的那个小太监也供了出来。 表面上看,好似年氏知道八阿哥的两只鸟是要送给皇上的,所以她故意给那两只鸟喂了药,导致鸟儿到达热河行宫的时候奄奄一息几乎死了。 所以八阿哥像是没有罪责。 但是,康熙帝听闻了慎刑司的回禀后,回来的时候却是脸色更加阴沉。 年氏必死是事实。 而八阿哥胤禩,则是已经无法完全用“杖责”就可以脱罪的了! “把胤禩这个孽畜送到大理寺!”康熙帝进入院子后,边走边高声喊着:“用刑!严加拷打!朕倒要看看,他到底还藏了多少龌龊的心思是朕所不知道的!” 几名侍卫应声而去。 康熙帝回到了屋子后,在孩子们的注视下独自去到了内室,房门关上,自己在屋内坐着,许久都没有出来。 在众位弟弟和弟妹期盼而又紧张的目光中,四福晋被“委以重任”,代表着孩子们主动关心康熙帝。 顺带着,她似是不经意地问起了大家都关心的一个事儿:“皇阿玛,不知道八弟犯了何错?您既是知道了事情本是年氏做的,为何还拘着八弟不把他放出来?” 康熙帝本就藏了满肚子的火气无处发泄,这些事儿又不能随便对人说。 现在看到问询他的是最宠爱的一个儿媳,他倒是坦然起来,叹息着开了口:“你知道年氏使了银子,假扮成送菜的人靠近胤禩后,听到他说什么吗?” 珞佳凝轻轻摇头。 康熙帝压低声音小声说:“她听见胤禩说,老了的终究老了,该死的就得死。八是个好数字,天底下最好的数字。” 说完这几句,康熙帝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怒气,遥遥指着八阿哥府邸所在的方向,怒声道:“老八!他包藏祸心!他想要朕的命!” 珞佳凝听得心惊肉跳。 她知道隔了一扇薄薄的门板,外间的弟弟和弟媳们也应该已经听到了康熙帝压抑不住的说话声。 好在外头只有五阿哥夫妻俩、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夫妻俩、十四阿哥以及十五阿哥。 不然的话,但凡有个外人在场,这事儿恐怕都不好收场。 珞佳凝看皇上气狠了,伸手给他顺着气儿,轻声宽慰:“皇阿玛,有些人就是这般不顾亲情伦理的。世道如此,皇阿玛无需太过伤心。” “朕怎能不伤心呢?”康熙帝眼角微微有了湿意:“朕还记得他刚生下来的时候,那么一点点大。朕抱在怀里,无限欣喜。可是——” 可是伴随着孩子日渐长大,父子终究有了隔阂,而后渐行渐远。 他承认自己对这个孩子一向不太用心,但他自问也没有太过于薄待这个孩子。 即便,即便他数年前曾经痛斥胤禩,但父子亲情又怎能是一顿痛斥和惩罚所能抹杀的? 康熙帝越想心中越痛,忍不住呼吸急促起来。幸好四福晋就在他旁边,给他顺了顺气之后,他倒是好了许多。 这时候,外头传来了阵阵痛呼声。 康熙帝不由皱眉,询问四福晋:“外头这是什么动静?”听着不像是外间传来的声音,倒像是院子里。 那呼喊声虽然悲戚,但音量并没有特别大。珞佳凝在屋中也听不甚清,走到了窗边方才听清看清:“皇阿玛,是十弟。” 康熙帝唇角瞬间绷紧:“居然是他。他来做什么。想要为那个逆子求情不成?”说着声音就冷了下来。 十阿哥跪在庭院里,遥望着康熙帝内室的方向,痛哭流涕:“皇阿玛!求你放了八哥吧!” 康熙帝指着外头院子的方向,忽而笑了,侧头对四福晋说:“看看老十来得多快。朕才吩咐人去捉胤禩多久?老十居然已经听闻了消息赶了过来!” 说罢,康熙帝猛拍了下椅子扶手,撑着身体站起来:“朕倒要过去看看,他到底是打了什么主意!” 十阿哥跪在地上,膝盖被凉气浸透了也浑然不觉。冬日的风狠狠刮在他的脸上,他也丝毫都没感到寒冷。 那时候他是跟着一起去热河行宫的。 只是八阿哥觉得让他留守在行宫内照应着比较好,去祭奠良妃的时候八阿哥并没有带上他。 后来他知道鸟儿死了的消息后,震惊且无措,错过了最佳的帮助八阿哥的时机,最终只能灰溜溜地跟着康熙帝回了京。 自打回来后,他茶饭不思,想要求见皇阿玛,可皇阿玛却不想见他。 十阿哥在家里憋了好几天后,今日是借了给太后请安的契机来了宫里。谁知刚刚在宁寿宫坐下没几分钟,就有人悄悄通知他,八阿哥要送去大理寺了。 十阿哥当时就愣在了当场。 八哥身为皇子,几时吃过大苦头?若是送去大理寺,不死也得扒层皮下来! 十阿哥惊慌失措赶忙来求皇上,听闻皇上在内室,他就朝着内室的方向不住求饶磕头:“皇阿玛!八哥一片赤诚之心啊!八哥最敬爱的就是您啊!” 也不知道一遍遍重复了多久,终于,廊檐下出现了康熙帝的身影。 好不容易见到了皇阿玛,十阿哥自然忙不迭地为八阿哥求情:“皇阿玛!您一定弄错了!八哥最敬重您了,万万不会做出忤逆您的事情。求您饶了他吧!” 他一遍遍地不停哭喊着,最终康熙帝也有些心软了。 可是这种心软却不是对着八阿哥的,而是他。 “你个傻孩子。”康熙帝微微弯身,亲手扶了十阿哥站起身来,轻声说:“你当他是哥哥,他何曾当你是弟弟?你对他说的是肺腑之言,他又何时对你说过真心话?” 十阿哥涕泪交流:“八哥一向对我极好!他对我说的也都是实话!皇阿玛,他……” “旁的不提,单凭他对你说‘最敬爱的’是朕,这一点就是假的。”康熙帝微笑着,抬手给十儿子擦去脸上泪痕:“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让朕死,他又怎会敬重朕呢。” 十阿哥被皇上的话给惊到了,呆呆地说:“皇阿玛,不,不是这样的。八哥他……” “没事,你先回去吧。”康熙帝温声与他道:“你这孩子就是太实心眼了,才会被他蒙蔽。” 说罢,康熙帝忽地转身,面容骤冷,唤了十二阿哥到身侧:“你送你十哥回他家去。记住,要亲眼看着他进府邸!” 十二阿哥忙应声,对十阿哥做了个“请”的手势。 十阿哥看着康熙帝渐行渐远,忙上前两步,高声呼喊:“皇阿玛!” 这一次,康熙帝并没有搭理他也没有回头望过来。 十阿哥满眼失望。 十二阿哥继续做着那个“请”的手势,嘴角带笑,口气毋庸置疑地说:“十哥,别让弟弟为难。你先请吧。” 十阿哥知道这个事儿怕是已经无法转圜了。他踉踉跄跄转身就走,边走边想着儒雅的八哥如何受得了牢狱之苦。 行了几步后,天旋地转间,他颓然倒地,没了知觉。 十二阿哥微微蹙眉,叫了几个小太监:“你们送敦郡王回自己府邸去。快,速去速回。”又唤了几个小宫女:“你们去请太医道敦郡王的府邸,就说敦郡王晕倒了,急需治疗。” 说罢,他也不耐烦多看这个人一眼了,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去。 九阿哥原本不知道今日发生的事情。 他和十阿哥说好了一起进宫来,可是他给宜妃请安的时候,就被宜妃拘在了翊坤宫不得出去。 忽而有个小太监来禀,说刚才十二阿哥从旁边经过,口中不经意间说了八阿哥被送往大理寺、十阿哥焦急过度晕倒的事情。 九阿哥当即撩了袍子就打算冲出去,找皇阿玛一论究竟。 可惜的是,宜妃安排的人在院门处把他拦了下来。 刚才他数次想要出了翊坤宫去找十阿哥,也是被这些人一次次拦下来的。 想到八哥和十弟经历了的那些事情,九阿哥十分自责,甚至于迁怒宜妃:“倘若不是母妃非要我留在宫里,一定不准我去热河,八哥也不至于到了这般的地步!” 他在翊坤宫的屋子里踱来踱去,焦躁不安:“若我去了,好歹能够给八哥出出主意,不至于让他到了被人算计的最后一步都不知道!” 九阿哥知道,十弟是个直性子想问题不知道转弯,所以八哥有什么事儿基本上都不会对十弟说。 也只有他,跟了八哥去后能够给八哥出出主意。 可他居然没去! 而那两只鸟,居然就那样死了! 九阿哥并不知道慎刑司审问的结果如何,只知道八阿哥因为那两只鸟的死亡而被圈禁继而送去大理寺。 眼看着现在宜妃又让人挡他的路,不准他去找八阿哥。他记得在院子里转圈圈:“怎么办?我该如何帮助八哥才能让他顺利脱险?!” 相较于儿子的不安和急切,宜妃在旁边倒是十分清闲,高兴得很。 她斜着眼瞥了儿子一眼,悠悠然地说:“我倒是觉得你和他这样好得很。” “嗯?”九阿哥猛地停住步子,回头望过来。 宜妃语气淡淡:“他所求太多太大,不是他应得的,如今计划败露自然要承受后果。而你,平时也不过是个跑腿的。现在没被他的事情牵连住,那是你的造化。你该感谢我才是,作甚要和我翻脸?” 九阿哥死死盯着宜妃,眸中透着狠戾:“谢你?谢你害了我八哥,害死谢你害了我十弟?” 宜妃陡然变脸。 她没想到,在儿子的心里,她居然比不过他那两个异母兄弟! 宜妃这次是真的生气了,柳眉倒竖喊了人来,厉声吩咐:“把九爷给我看牢了!今儿不准他出这个院子!” 而后她对着九阿哥轻轻冷笑:“想出去?告诉你,明天!明天老八该受的刑受了,老十该晕的时间晕足了,你再出去!” 九阿哥在宫人们警惕的拦阻下,发出痛苦的嘶喊。 宜妃却觉得心里畅快得很,捏着帕子走回了屋里去。 十阿哥当天傍晚就已经醒来,只是当他醒了的时候,他的亲王府已经被御林军给团团围住——皇上下令,他被圈禁在府邸十日,过了日子才能出来。 八阿哥被送去了大理寺,足足待了三天,用刑后丢了几乎大半的命去,皮开肉绽被送回了自己府邸,直到月末也没能下床。 而年氏,则在慎刑司中“悄无声息”地没了性命。 这是皇上的意思。 这女人知道的太多了,康熙帝不容许她走出慎刑司半步。 年家得知年氏在热河居然又做出了那般出格的事情后,看她没能走出慎刑司,也没敢置喙半分,甚至不敢给她办丧事。 这个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没了。 鄂尔泰和喜塔腊氏成亲定在了冬月二十九。 这是个吉利日子,虽然靠着腊月却还没入腊月,成亲后一应事情走下来还不耽搁过年,实在是个好时候。 到了那天,亲朋好友聚集一堂。 珞佳凝以女方亲友的身份出席了婚礼——鄂尔泰虽然是晖哥儿未来的岳家,孩子们却还没有成亲,订婚也是在几个月后的来年春日。 现下两边不是亲家,她不好作为鄂尔泰那边的亲眷出席这次婚礼,索性作为喜塔腊氏的好友而来了。 珞佳凝这次过来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帮助西林觉罗家操办婚礼。 鄂玉婉和鄂玉柔两个人是不能出现在婚宴上的,她们俩都还在孝期,不能沾这些太喜庆的事务,需得回避。 珞佳凝索性把两个女孩儿接到了自家王府安顿下来。正好王府里没什么冲撞的鲜艳颜色,她们在府里小住着倒是十分合适。 只是西林觉罗家那边就得有人帮忙操持着。 鄂尔泰请了老家的几位长辈来京帮忙操办,而珞佳凝和十三福晋则是提早就说了要去参宴,主要也是为了帮忙。 反正两人的赐婚是有了懿旨的,身为王妃前去帮忙也没甚不可。 到了冬月二十九的这个正日子,珞佳凝安排好府里的一切准备出发了。 谁知弘历却拉着她的手,非要一起跟着去。珞佳凝一个没留神,熊孩子已经呲溜自己爬上了马车,斗志昂扬打算出发。 “额娘还不走吗?”弘历笑嘻嘻地说:“我们快去吃酒席!吃酒席!” 珞佳凝愁得想叹气。 自家前两个孩子都十分知礼懂礼,偏偏到了这个小的,能折腾得很,十分难对付。 “今日额娘不是为了吃席过去的。”珞佳凝试图和他沟通:“主要是为了帮忙。做活儿,你懂吗?” 弘历摇头:“做事情吩咐丫鬟婆子去办就好了,你又不用自己动手。” 珞佳凝:“……” 确实是实话。让人无法反驳。 这个时候正好鄂玉柔过来给王妃送行。 她特别喜欢逗这个皮实又有趣的孩子,主动承担起了照顾他的责任:“王妃尽管和夫人去说话去,元寿有我照顾着,保管出不了问题。” 她口中的“夫人”,说的便是喜塔腊氏。 她和鄂玉婉都曾经是喜塔腊氏的朋友,现下喜塔腊氏嫁了过来,她们其实是高兴的。 反正爹爹再怎样都会娶继室的。与其来的是个不认识的不知道品性如何的,倒不如继夫人是认识的好女子,她们反而觉得开心。 只是一声“额娘”如今叫不出口。 喜塔腊氏就说,可以叫“夫人”,她们姐妹俩很喜欢喜塔腊氏的大度,就索性先这样叫着了。 珞佳凝很放心西林觉罗家的孩子们,正好她今日要帮忙脱不开身,便将弘历交给了鄂玉柔帮忙照顾着。 鄂玉柔把挣扎不已的弘历抱下了车子,开开心心去牵弘历的手:“走,跟姐姐去玩!” 在她看来,这个小娃娃就跟自家亲弟弟没什么两样。 她姐姐是这个小男孩的嫂嫂,往后都是一家人了。再者,她在家中是小的,只一个姐姐陪伴。如今多了个弟弟,她可开心坏了。 弘历生气自己被她拦在了府里,懒得搭理她。 “你想玩你自己去玩。”弘历眨巴着眼睛四处乱看,又觉得自己这个表现好像显得太小孩子气了,脸色一变,学着兄长的样子板着脸,双手背到身后:“我已经是大人了,你莫要用逗小孩子的语气来和我说话。” 说话的时候,他小眉头紧紧皱起,可爱得紧。 鄂玉柔哈哈大笑:“好好好,你是大人了,我是小孩子。你陪我玩,行不行?” 弘历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忽然间,弘历的眼睛不动了,直勾勾地盯着旁边梅树的位置。 鄂玉柔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却发现弘历眼巴巴盯着的,居然是梅树上的一个粉色的香囊,香囊上面追着青绿色的丝绦。 粉色搭配青绿色,她素来是喜欢的。前几年的时候她还做过一个这种配色的荷包。她姐姐都嫌弃这个配色太过难看,难得的是眼前的小男孩儿喜欢。 鄂玉柔难得找到个和自己一样的,高兴极了,把荷包解了下来递给他:“你喜欢它吗?应该是你们府里的,你拿着?” 弘历扭过头去,小脸儿上满是不屑:“才不稀罕这一个。我家好东西可多着呢。” 这荷包是他逛街的时候买的。 偏他姐姐晨姐儿嫌弃这个颜色难看,他就赌气把它丢在了这儿。 如今再看,他依然觉得它很漂亮。却是想到了晨姐儿嫌弃的模样后,不肯承认罢了。 “你家好东西再多,那也不一定和这个一样是你最喜欢的。”鄂玉柔把香囊递到他的跟前:“要不,我给你挂上?我也觉得这个香囊可好看了,可我姐姐说这种颜色搭配得不好。” 弘历顿时急了眼:“那是鄂玉婉不懂得欣赏!” “就是就是。”鄂玉柔相当同意。 弘历仿佛找到了知己一般,仔细思考过后,勉为其难地点了头:“那,你就给我挂上它吧。好让旁人看看,咱们喜欢的东西如此别致。” 鄂玉柔点头答应下来,欢欢喜喜地将这个“别致”的荷包挂在了弘历的腰畔。 受人帮助,总不好赶人了。这个时候弘历也不好意思拒绝鄂玉柔的陪伴,只能叹着气同意鄂玉柔跟在他的身边。 两人一高一矮地往花园走着。 那漂亮的荷包挂在身上,弘历顿时觉得此刻的自己是非常好看的了,连笑容都比平时大了许多。 府邸另一边。 鄂玉婉早早起来了,本打算赶紧去马车边送雍亲王妃,毕竟今天雍亲王妃屈尊去她家帮忙,实在是给了她家很大的荣耀。 可是她刚走出院子,行了没几步,就愣住不动了。 挺拔高大的少年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怔愣愣地盯着她,片刻也不挪开目光。 鄂玉婉顿时走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有些懊恼,自己合该与柔姐儿一同出去的。 只是当时柔姐儿离开得早,说是要去花园逛一逛再给王妃送行。而她不想那么早去花园散步,便迟了一会儿方才出门。 结果倒好,居然遇到了这个冤家。 鄂玉婉自然是不讨厌弘晖的。这样温文尔雅的少年郎,气质矜贵相貌出众,哪个女儿家都不可能讨厌他。 她可以说是对这个少年很有好感,觉得他这般的人方才称得上书中“翩翩佳公子”的描述。 但她也只是这样感叹一下罢了,没有什么旁的心思。 她以前从没想过能够嫁给他,甚至还得了赐婚的圣旨。 按理说两人不该私下里见面。特别她现在承了王妃的恩情暂时在这里住两日,更不该违背礼法去和他说话。 但他人都在这儿了,不打个招呼好似说不过去。 他的目光太过热烈。 鄂玉婉饶是没什么旁的乱七八糟的心思,在这样的凝视下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她头也不敢抬,生怕对上他的目光后会局促不安。紧张之下,她十指掐着衣角,指尖泛了白,最终深吸口气福了福身:“见过世子爷,世子爷安康。” 说罢,她低着头赶紧就走,想着速速离开这儿去送一送雍王妃。 王妃为她们姐妹俩付出太多了,即便往后两家即将成为亲家,王妃身份之尊也不必做到如此。 可王妃却为她们做到了。 鄂玉婉感激不已,生怕自己会去得迟了无法送王妃上车,脚步渐渐加快。 谁知少年大跨着步子就这样冲了过来,直接拦在了她的跟前。 鄂玉婉没防备,生怕撞到他的怀里,急急收住了脚步。结果步子收得太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弘晖急忙喊了声“小心”,伸手扶住了她。 鄂玉婉一站稳就赶紧后退了几步,离他远了一点,又恭敬地说:“多谢世子爷。” “你不用叫得那么见外,叫我名字或者晖哥儿都行,我家里人都那么叫我的。” 弘晖瞅一眼刚才扶她的手,不敢去看她,盯着地面脸红红地说:“额娘叮嘱过我,这个时候不要过来打扰你。可我、可我忍不住。就……就想来看看你,和你说几句话。” 鄂玉婉腾地下脸颊绯红。 这都是些什么浑话。 这种事情,即便是想,也得藏在心里才是。 他、他怎么就能说得那么直白呢。 第186章 第 186 章 被弘晖这么阻拦过后,鄂玉婉再回到王府停放马车的地方,却见雍王妃的车子早已驶走,如今不在府里。 而在远处,鄂玉柔牵着弘历的小手,一大一小俩人叽叽咕咕说个不停,往花园的方向行去。 鄂玉婉懊恼地忍不住跺脚。 弘晖刚才看她脸红红地跑远了,忙追了过来。本以为她是打算躲着他的,却没料到跟过来后见到的是这么一番光景。 弘晖犹豫着想要凑过去和她再说几句话——现在父母亲都不在家中,他尚还能够凑机会找她说话。 但凡父母亲回来一个,他都不敢如此妄为。 弘晖正苦思冥想着怎么才能和她搭上话,谁料她扭头怒瞪过来,平时温和的模样转为气恼。 “都怪你。”鄂玉婉难受得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了:“都是你找我说话,害得我没能赶上送王妃。都怪你。” 说罢,她气得泪水落了下来,扭头就跑,任凭他怎么呼喊,她都不肯回头再看一眼。 弘晖:“……” 此时此刻,他才算是看明白了一个问题。 在婉姐儿的心里,即便有他的位置,也绝对盖不过雍王妃去。 雍王府众人中,婉姐儿最在乎的是他额娘。 其次才有可能会轮到他。 婚礼过后,喜塔腊氏正式成为了西林觉罗家的女主人。 因为两个女儿还在守孝,喜塔腊氏就尊重女孩儿们的处境,喜宴一过去就将家里所有红色的东西都撤了去,换上素净颜色的。 鄂玉婉觉得愧疚,找了她道:“夫人的正院合该留着那些的,其他地方也可以适当留一些。我和妹妹的院子没有就可以的。” “一家人,何至于这样分你我?”喜塔腊氏握了她的手说:“我们是一家人了,自然要一条心。莫说是你了,就连我,都尊着先夫人。她能教导出你们姐儿俩这样好的女孩子,是位好夫人。我尊着她,自然乐意把喜色的东西撤下来。” 鄂玉婉顿时红了眼圈儿。 她知道,她们这是有福气,得了个好的继母。 她素来知道喜塔腊氏是很好的,却没想到喜塔腊氏能够为了她们姐妹俩做到这个地步。 没多久到了过年。 今年的宫中除夕家宴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今年经历了一系列事情以后,宫中几家欢喜几家愁,有的压根没能来到宴上,有的则是欢欢喜喜家中添丁人数更多,各家有各家的不同。 珞佳凝带着三个孩子来到了席上。 弘晖刚到之后,就被胤禛叫走一起给皇上请安了。珞佳凝便带着晨姐儿和弘历先入席。 到了摆宴的屋子,珞佳凝刚走没几步便被旁边一行人给叫住:“哟,这不是雍王妃吗?一段时日不见,你又更漂亮了。” 说话的人眉眼带笑,平日和珞佳凝并不熟悉,只偶尔礼节般打个招呼。 如今这样倒是难得的熟稔状况了。 珞佳凝前段日子和对方的儿子关系处得不错,如今见了这位做娘的,自然也绽开了笑容:“定妃娘娘好。娘娘今儿是真好看。” 她这话并非随口乱赞的。定妃穿了一身百花洒金通袖袄,富贵华丽,真的很不错。 定妃笑着拉着四福晋的手,笑道:“雍王妃这是谬赞了。满京城里,唯你雍王妃样貌最好,我哪里敢和你比?” 不等四福晋谦虚,她又说:“十二阿哥一直夸赞他四嫂机敏聪慧。原我和你不相熟,听了十二阿哥这通赞,我就想着怎么都得和你说说话才行。这便找你来了,望你不要嫌我多嘴。” 定妃的儿子,便是之前在热河行宫与四福晋相处融洽的十二阿哥。 叔嫂二人那时候在八阿哥事件上联手出了不少力,算是当时十分好的“搭档”了。 “娘娘言重了,我怎会嫌您呢。以前想和您说说话,又怕自己太过莽撞,这才没能凑一起。”珞佳凝笑言道。 她转而望向定妃身边的年轻女子:“十二弟妹今日可得多吃些。听闻十二弟你喜欢吃菜蔬,如今虽是冬日,皇阿玛也让人准备了很多蔬菜,样式不少。” 十二福晋站在定妃侧后方,此时笑着接了一句:“多谢四嫂提醒,一会儿一定多用些。我阿玛一直夸赞贵府的小阿哥十分聪颖。虽然调皮了些,可是天资聪颖,遇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又肯下功夫。阿玛说,往后他的蒙文水平一定非常高。” 她口中说的“雍亲王府的小阿哥”,指的便是珞佳凝的小儿子弘历。 十二福晋正是富察大学士马齐的女儿。 弘历跟着马齐学习蒙文,十分认真。马齐虽然当面管他很严,背地里也没少称赞他,对着女儿的时候亦是对他称赞有加。是以十二福晋这般夸赞他,倒也没说谎,也正合时宜。 “这孩子平时没个定性,幸好有富察大学生帮忙管着,不然我都应付不来。”珞佳凝客气笑道:“十二弟妹今儿的头发编的好看,不知是哪位嬷嬷的手艺?” 三个女子言笑晏晏说着客气话。 弘历听得烦了,又顾及礼仪不好当着旁人的面甩手自己去座位上。便牵着母亲的手,伸头小声与晨姐儿嘀咕:“姐姐,富察先生赞过我聪明吗?我怎么不知道。” 晨姐儿横了他一眼:“富察大人那是客气几句,你还当真了?” 本来弘历也觉得富察大人那么凶,是不可能夸他的,所以有此一问。 可是被自家姐姐这么一怼之后,他反而不服气起来,挺着小胸膛不高兴地问:“我哪里不聪明了?你才笨!哼!” 晨姐儿一脸无语地看着弘历,跟看傻子似的看他半晌,而后收回目光,一个字儿也不多说了。 弘历眼巴巴等了半天,结果姐姐没理他,他顿时浑身不好受起来,松开拉着母亲的手,绕到母亲另一侧去拉姐姐的手。 晨姐儿只是懒得理他,倒也不会厌烦自家弟弟,看他噘着小嘴过来牵她手了,她也没拒绝,和弟弟手牵手跟在母亲身后,一同往宴席上去。 就在几人正要落座的时候,这时旁边响起一阵喧闹。 原来是十福晋来的时候,风风火火步子太大走得太快,撞倒了旁边的一张椅子。 “还不快换一张来?”九福晋喊了旁边一个小宫女:“这一张的椅子腿儿出了问题,坐不得了,赶紧拿张新的来。” 小宫女福了福身:“禀福晋,今日设宴,近处宫殿的椅子都搬来了,再有新的得去远一些的宫殿搬。还请多等一会儿,待到新的搬来了,这一张便即刻挪走。” 不怪她不听使唤,实在是今日宾客众多,且宫人们各有各的差事,不能随便乱走动。她是负责传膳的,如今双手都捧着菜肴,就连福身也都是努力稳住身形才没有让东西洒出来。 九福晋和十福晋都是皇子嫡妻,吩咐过奴才便罢了,并为把这个椅子放在心上。 反正宫人说一会儿来弄,那就一会儿吧,和她们没什么关系。 不过,十福晋身边的几个太监丫鬟倒也机灵,看到自家主子把宫里的椅子弄坏了,宫人一时间不好处理,他们就把这个椅子放到了墙边上,免得被其他主子们误坐了。 众人纷纷落座。 不一会儿,其他椅子就都坐了人,唯独那张损坏了的孤零零待在墙边,没人理会。 经了之前的事情后,二皇子被彻底禁足,连房门都出不来。他身边的人就一个也都没有来。 不过这也已经是皇上对他的偏爱了。 毕竟他蓄意谋害自己的亲弟弟,而且还和另一个弟弟曾经的侧福晋联手。倘若二皇子不是皇上亲手抚育长大的,倘若皇上对他的父子亲情没那么浓,想必这次他都没法好好继续活着。 而八阿哥府上,本也是没有人来的。 毕竟八阿哥和八侧福晋都被禁足在府邸不准出屋,而宫里也没有人问过他们府邸有没有人赴宴,因此大家都默认了他们那边没人来到今日的家宴上。 谁知,宴席马上就要开始的时候,有小太监慌慌张张来禀,说八福晋到了。 因为八阿哥获罪的关系,小太监来禀的时候没有声张,只和皇子福晋们这边讲了一声。于是诸位福晋俱都停下了动作,齐刷刷望向了门口方向。 八福晋就是这样,在自家妯娌们凝视的目光中,一步步地端庄地走进了宴席上的。 她有她的骄傲。 她外公是安亲王,她姑母是宜妃。她婆婆是良妃,夫君是皇子——即便他声名不再荣宠不再,但也无法更改他是爱新觉罗家正儿八经皇子的事实。 这样荣耀的身份,凭甚让她畏畏缩缩不敢前来参宴? 所以她来了,宛若孤身奋战的勇士,挺直了脊背行走在那些或是质疑或是鄙夷的目光中。 可是进入屋中她才发现,桌子边上的那些椅子都坐满了人,完全没有她的位置。 而宫人们,也都在旁边偷偷地看她,显然是在衡量着要不要给这个罪人的福晋搬个椅子过来。 是了,八福晋唇角微微扬起。 风光的时候,她横行无阻,连后宫嫔妃都不太放在眼里。可是此时此刻,就连宫里的奴才都能看不起她。 八福晋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努力让自己冷静,最后目光扫到墙边有个空着的椅子。 她轻吁了口气,觉得还不至于到最丢人的地步,于是快步朝着那张椅子行去。 看到她要去坐那个椅子,十福晋忽然想到了什么,“哎呀”一声猛地站了起来。 ——八福晋环顾四周后去往的那个方向,分明就是刚才她不小心撞翻后,腿儿有些裂了的那张椅子。 十福晋下意识就想要喊她一声。谁知刚站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手臂就被旁边的人拽了拽。 “你理她作甚。”九福晋哧哧地笑着:“她那副样子,合该坐一坐那一张椅子,吃吃苦头。” 说罢,九福晋又嗤了声:“当年她对咱们俩多凶啊,颐指气使的,好像就她尊贵我们就轻贱似的。如今她终于也尝一尝这种味道了。” 十福晋斟酌了下,终是没有出声阻止。 八福晋盯着周围目光的凝视,好不容易走到了椅子边而后轻轻落座,方才发现,椅子腿儿出问题了。 幸好她仪态好,初时只轻轻坐了下去还没完全坐实。倘若她坐实了,说不定就会椅子腿儿就会立刻断了,而后椅子歪倒让她跌下去。 若她起来…… 她稍微动了动,发现裙子下方被椅面上某处给勾住了。想必是椅子“受伤”的时候,连带着椅面也裂开了,只是乍一看去发现不了。 八福晋轻易动弹不得,却又不好在这个时候出声求助,毕竟她的处境十分尴尬,倘若开了口而没人理会,那便更加丢人了。 八福晋咬着牙,压下满心的骄傲,开始环顾四周,试图让周围的女眷们发现她的无助。 可惜的是,没有人搭理她。 平日和她要好的九福晋十福晋,此时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着,时不时看她一眼,像是在瞧她的笑话。 而宜妃,压根就不看她这边,也不知道这位姑母清楚不清楚她如今尴尬的境地。 八福晋有些绝望。 这种尊严被狠狠踩踏的感觉,铺天盖地朝她袭来。她因了羞耻感而身子开始微微颤抖。 就在她难受得几乎要落泪,泪珠子已经在眸中打滚的时候,忽然间旁边有人温声问道:“你是不是起不来?” 八福晋有些茫然地望过去,有些不敢相信居然有人会来帮忙,讷讷地说:“……是。裙子被勾住了。” “我帮你把勾住的地方弄下来吧。”来人低着头在椅子面的位置开始查看。 八福晋望着她乌压压的头发和矜贵的仪态,有些缓不过神来:“……谢谢四嫂。” “不客气。”珞佳凝低头看着椅子和裙子接触的地方,仔细寻找着勾住的地方。好半查探到了,伸手把勾住的面料轻轻扯了下来:“好了。” 八福晋刚才因为没敢坐实,双腿一直绷着一股子劲儿方才稳住身子没让椅子歪斜。 现在骤然站起来,一阵腿麻差点跌倒,幸亏四福晋扶了她一把方才站好。 “谢谢四嫂。”她低头歉然地小小声说着。 珞佳凝没有注意到这句话。 她看八福晋站起来了,就叫来了安福和馥容:“你们把我那张椅子搬过来,先给八福晋坐着。” 而后她叫了两个守在前头的小太监:“你俩帮忙去找一把椅子过来。这张不能用了,我没椅子坐。” 俩人打了个千儿后,急忙出屋去办了。 这俩小太监是梁九功的徒儿,放眼参宴的福晋里头,也就四福晋能够支使得动他们俩。 九福晋一脸艳羡地望着四福晋:“雍王妃的这份荣宠,在咱们妯娌里头,怕是头一份。”就连当年的太子妃,都不见得有这般的气度。 十福晋倒是没所谓:“雍王妃这是应得的。你如果像她那样处处为弟弟妹妹筹谋,你也能得。你不去做,便不要羡慕了。” 九福晋磨着后牙槽斜了十福晋一眼,气得不再搭理她。 安福和馥容很快把椅子搬来。 正好旁边有个小桌子没有人肯坐,珞佳凝就让安福他们俩把小桌子也挪了过来,放在一旁给八福晋用餐使。 八福晋眼帘微垂着望向地面,轻声喟叹:“往年我最看不惯你,觉得你虚情假意伪善得很。” 谁知日久见人心,时间长了之后,她才恍然惊觉,自己错得离谱。 当初她以为最好的人,实际上骗她欺她,是个恶人。 而她最厌恶的人,其实一直在被她误解着。 珞佳凝倒是没想到自己略微施以援手,竟然惹出了八福晋这一番的感慨。 她微笑着说:“弟妹倒是高看我了。我没你想的那么伟大,不过,也不至于像你以前想的那般恶毒就是了。” 说罢,珞佳凝朝着八福晋微微颔首示意,半点也不留恋地转身而去。 八福晋怔怔地看着四福晋的背影。 之前被冷落的时候,八福晋都能尽量忍着不哭出来。 可是现在,坐在四嫂给她安置的座位上,她竟是一个没忍住,鼻子发酸,眼泪啪嗒落了下来。 珞佳凝正要回到座位上,行了没几步,看到弘晖在远远地朝她招手。 此时康熙帝带着胤禛和弘晖刚刚走到宴席上,他们正在康熙帝的位置旁边低声说着话。 弘晖好似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朝着这边不停朝她示意,想让她过去看看。 珞佳凝脚步一转走了过去,稍微离近了一点后,眼神询问弘晖:什么事儿啊?怎的忽然就叫我过来了? 弘晖朝着康熙帝的方向略瞥了一眼,示意他们遇到的麻烦是和康熙帝有关系。 只不过当着康熙帝的面,不方便直接说出来而已。 珞佳凝这就朝着胤禛望了过去。 胤禛回头瞪了儿子一眼,意思很明显:怎么把你额娘掺和进来了? 不过,四福晋反正都已经来了,胤禛便故意把刚才的事儿重新提了一遍:“皇阿玛,今日您真不能饮酒了。太医说过,您这病症需得养着,调理好了身子方才能好。再继续饮酒的话,怕是对身体无益。” 珞佳凝瞬间了然,知道了刚才是什么事儿。 很显然,弘晖看他和阿玛一起两个人都没办法劝动皇上,索性把她这做娘的叫了过来,帮忙出主意。 现在旁边没有旁人在,这个事儿倒是可以直接和康熙帝说起。 珞佳凝福了福身:“儿臣见过皇阿玛。”又道:“皇阿玛今儿看上去气色很好,难道是这几日没饮酒的关系?” 这话听得胤禛和弘晖一愣。 他们俩并不知道康熙帝前些天有没有饮酒,是以并不知道怎么帮忙接下去。 康熙帝沉默了好半晌,慢吞吞说:“朕确实好几日没饮酒了。你怎的知道?” 珞佳凝笑道:“儿臣可并没提前知道,只是听太医说,酒会伤肝,肝脏不好气色便会不好。如今看皇阿玛气色很好,就猜测着皇阿玛这几天可能没有饮酒。” 事实上,她是听梁九功说的,入席前两人碰面,简短说了几句康熙帝的健康状况,顺口提了几句皇上为了健康好些天没饮酒了。 想来今日家中宫宴,皇上心情大好想着喝几杯也没事,所以胤禛和弘晖劝不住。 如今康熙帝一听不饮酒会“看上去年轻许多”,顿时高兴起来。 “既然酒对身子无碍,那不喝也就不喝了吧。”他主动让人撤去了桌上的酒杯,换上茶盏:“朕今日以茶代酒也是使得的。” 胤禛见状松了口气。 弘晖暗戳戳朝母亲无声说了句:果然还是雍王妃厉害。 珞佳凝好笑地瞪了儿子一眼。 今日男宾和女眷是分开来坐的,这边说完了话,胤禛就朝着男人们的那些桌子走去,准备与五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和十二阿哥同桌。 而弘晖则朝着胤禛他们旁边那一桌去。 珞佳凝回到自己的桌旁不远处,搭眼一看,瞧见自个儿桌旁多了个少年身影。 竟是张廷玉家的溎哥儿。 珞佳凝一看到张若溎和晨姐儿坐在了一起,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这俩孩子一个比一个更加地正儿八经,凑在一块儿的时候简直和两个教书先生没两样,让人看了就犯怵。 张若溎今天是跟着父亲张廷玉进宫参宴的。 如今张家二老已经故去,大哥张廷瓒也已经没了,家中就还张廷玉和张廷璐兄弟俩。 张廷璐身为驸马自然而然可以参加宫中宴请。 弟妹七公主同情兄长张廷玉要在家过年,特意向太后和皇上请了恩典,让张廷玉一起来宫中参加家宴。 ——张廷玉和亡妻姚氏的感情非常好,自从姚氏去世后,他一直未曾续弦,只纳了几个妾室。 每每到了节日的时候,他就对月独饮,经常喝得醉醺醺的念叨着亡妻的闺名。 七公主不想兄长在这大过年的喜庆日子里依然如此,所以想了法子让他也来。 张若溎原本是跟着张家人在一起的,但是见到了晨姐儿后,他就顾不上自家爹爹和叔叔婶婶了,自顾自来到了雍亲王府的座位这儿。 倒也不至于在这里用膳,就是来和晨姐儿说说话,一会儿也就回自家桌上了。 今日女眷们凑作一堆。 晨姐儿身为雍亲王的孩儿,自然跟着自家母亲坐在这儿。 张若溎绷着一张小脸,凑在女人堆里,被那些女眷们笑嘻嘻盯着,即便是紧张得红了脸也依然坚持着在这儿。 珞佳凝原本还有些犯怵,生怕他和晨姐儿凑在一起再说些严肃的话题。 眼见他紧张得成了这副样子,珞佳凝倒是觉得有意思了,在旁打趣道:“哟,溎哥儿今日怎么这么沉默?见到伯母婶婶们不打个招呼么?这两天有没有新背出来的好文章啊?和我们说说看呐。” “新文章背了不少,只不知道王妃喜欢哪一篇。”张若溎一板一眼地说:“不习惯这般的场合,略有些局促,倒是让王妃见笑了。” 珞佳凝觉得有意思,正打算继续问,却被晨姐儿出声打断。 “溎哥哥,你不用管我额娘怎么问的。”晨姐儿十分实诚地与他说:“我额娘就喜欢看我们这些孩子们出糗。你越紧张,她问得越开心。你不回答,她觉得无趣也就不问了。对不对,额娘?” 说罢,她扭头望向自家母亲。 弘历抱着一块烤肉啃着,猛点头:“额娘的恶趣味。我和姐姐早已习惯,张若溎你不用在意。” 珞佳凝一脸无语:…… 晨姐儿和元寿你们俩胳膊肘往哪里拐的?! 现在的孩子们真是不得了啊。 想坑他们一把都坑不到。 这可如何是好。 第187章 第 187 章 过了年后,珞佳凝就开始准备儿子的喜事了。虽然秋日里方才定亲而后明年成亲,但这是大事,提早准备一些又何妨? 整个雍亲王府都因为世子爷的喜事儿变得热闹起来。 偌大的府邸,只有五位主子在,王爷王妃和个小主子,丫鬟太监们早就巴不得府里再添几位主子了,譬如世子妃,譬如姑爷…… 当然了,晨姐儿还小,她夫君的问题得过几年才能考虑。 但是大家伙儿都替小主子们操心着,提前几年开始操心也没甚关系。 府里留下来的家仆都是衷心可靠的,每日里做完自己的活计,就开始畅想等到世子妃入了府是个什么光景。 翠莺每每看到了这个情形,就忍不住轰他们:“都做完活儿了?一个个的,没事就在这边闲聊。也不怕多嘴多舌的闪了舌头!” 这天四五个十几岁的小丫鬟在那边嬉笑,又被她给抓住了。 小丫鬟们知道她是嘴硬心软的,笑嘻嘻回她:“翠莺姑姑如今愈发长进了,自己先前还和绿梅姑姑商量怎么给世子妃安排器具呢,还和绿梅姑姑商议世子妃穿什么颜色衣裳好看。你自己私底下也在讨论着,一回头倒是说起我们来了。” 几个人都笑着望向翠莺。 翠莺被她们打趣了,故意装作羞恼的样子,叉着腰说:“好你们这些个小蹄子,居然敢编排起我来了。你们等着,看我给你们好看!” 她们顺势嘻嘻哈哈地散开来,还不忘嚷嚷着:“姑姑你怀了身子,可不能这样乱跑乱跳的,当心摔着。” 翠莺就怼着她们嘲。 绿梅在旁边微笑看着,忍不住说:“你和小丫鬟们置气做什么?当年你在她们那个年龄,嚼舌根的本事可比她们强多了。” 翠莺刚才被小丫鬟们怼的时候没脸红,如今被个一同长大的同伴说了,倒是忍不住脸上泛起红晕。 “我那时候哪有她们那么闹腾,叽叽喳喳的。”翠莺不服气地道:“我可比她们几个安静多了。” “那可没有啊。”馥容在旁边故意板着脸:“你比她们闹腾多了。得亏绿梅是个不爱说话的,你们俩才没闹腾起来。这可不是你的功劳。” 翠莺被揭了短,装作生气的样子去拍馥容:“你可整天说我坏话吧!仔细我去王妃跟前告你状!” 这个时候,安福小跑着过来了,气喘吁吁:“都别闹腾了,王爷回来了,已经进了府门,眼看着就快要到后头来了。” 他虽然过来说得急慌慌的,可是在场个人反而不如他着急。 “慌什么。”翠莺刚才摆出来的叉腰样子还没彻底放下,叉着一只手对着安福说:“王爷回来后,定然是要去看王妃的。我们犯不着去迎他,直接去伺候王妃就行。” 绿梅这样老实的性子,也“犯懒”赞同不去迎王爷:“王爷看到我们在好好伺候王妃,会比看到我们去迎他还高兴。” 说罢,她们个女子手拉着手:“走!咱们去瞧瞧王妃醒了没。” 安福低着头想了会儿,拔腿朝着另一个方向跑:“我还是去迎一下。高公公和苏公公那边有活儿的话我得应着,让他俩刚回来歇一歇。得!来一趟白来了,早知道不白跑这么一趟为好!” 不怪他今日这样紧张“王爷回来”这件事,实在是王爷跟着皇上离开京城了一段时间后,今儿才刚刚回来。 胤禛回到府邸后,什么事儿也顾不上了,径直朝着后宅行去。 他看到安福过来了,喊了一声问:“王妃现在何处?今日可忙碌?” 安福打了个千儿:“禀王爷,今日王妃在书房看账册呢,忙是有点忙的,不过王爷去了,王妃也就不忙了。” 胤禛微笑着看了他一眼,笑着望里头行去。 苏培盛经过安福的时候拽了他一把,让他跟着一同往里头去,又打趣他:“你可真会说话。你瞧王爷,刚才还脸色严肃呢,一听你的话,倒是高兴起来。” 高无庸在旁老神在在:“安福这样不说实话,等会儿万一王妃见了王爷没有‘不忙了’,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安福苦着脸说:“哥哥们可饶了小的吧。我不那样说能怎么说?我能和王爷讲,‘王妃确实在忙,就算王爷您去了,王妃也还是忙’这种话?王爷不削了我才怪。先让王爷高兴高兴,其他状况等会儿再说。” 位大太监想想雍亲王和王妃的相处模式,仨都齐齐叹了口气。 得。 这话是真没错。 一会儿指不定是个什么情形呢。 胤禛今日刚刚进京,皇阿玛看几个儿子一路奔波也累了,就没让他们再绕一圈进宫了,而是让他们半途直接回了各自的府邸。 其实胤禛也心里有数,近年来皇阿玛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即便是回到宫里,也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再设宴庆祝回宫大喜。 想必皇阿玛让他们几个直接回府,也是个借口,为的就是不用像往年那般设宴劳累。 思及此,再想到前些天商议的准噶尔战事一事,胤禛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不过很快的,他心情就舒展开变得欢喜起来,因为四福晋的屋子近在咫尺了。 胤禛走到书房外,看门没关,抬指轻叩房门发出笃笃笃的响声。 珞佳凝抬眸望过来,欢喜地唤了一声:“四爷回来了!”又低头望着手中册子:“我这账簿需得再看几眼。这一段我若是错过了,还得回头重新算。等我算完这一点再说。” 她算账的那些法子和本事,胤禛是不太明白的。但他也不介意,她自己能够熟悉和喜欢就好。 胤禛见福晋没空搭理他,自顾自到了旁边倒了杯茶,静静看着她忙碌的身影。 过了会儿,珞佳凝终于空闲下来,放下笔合上册子,笑眯眯走过去:“四爷怎的今日回来那么早?竟是没去宫里吗?” 本来她也收到了消息,说胤禛今日会归家。 只是按照以前的习惯来说,他应该是先进宫一趟再回来的,最早也得是午膳时分了,断然不会像现在那么早。因此才有此一问。 胤禛拉着她挨着自己坐了:“今日皇阿玛高兴。收到捷报,说是对战准噶尔初战胜利,皇阿玛便说不用进宫去了,让我们直接回府。” 说罢,他笑着塞给她一支簪子:“这一趟去行宫,我没时间闲逛,只来得及赶紧卖了这支簪子。成色一般,你且先用着。往后有机会去再给你买更好看的。” 这次去行宫本是陪着皇上避暑为由出行一趟,谁知碰上准噶尔战事。 康熙帝有些犹豫要不要即刻出兵,还特意找了他询问如何为好。 他主战,建议用兵扑灭战乱。 父子俩商议战事问题和用兵之计,一来二去的,每日里都十分忙碌,竟是抽不出空闲去趟银楼。 好在初战告捷。皇上大喜,说会给他和雍王府赏赐,倒是多少弥补了他没能给妻子带回点东西来的歉意。 珞佳凝看着手里的簪子,赤金缠枝样式,精致美丽。 她微微俯首示意胤禛帮她插在发间。 胤禛莞尔,拿过簪子轻轻给她插上,顺势说道:“皇阿玛讲了,这一次出兵准噶尔,我是大功。明日我们俩进宫领赏,还说让我们去内务府库房,东西随我们挑选。” 珞佳凝笑着挨着他做了:“有这种好事?居然还随便我们挑选的么?” “那是自然。”胤禛拿出个令牌,递给自家福晋:“皇阿玛给了我这个,说拿了这个的话,想什么时候去内务府领东西都可以,随便挑。” 珞佳凝略感诧异。 其实按照他们的身份,每年也能在内务府领不少东西。可是现在皇阿玛居然允诺他们随便挑选,而且听上去是每年都可以了…… 这当真是独一份的荣宠。 晨姐儿和弘历还在跟着张廷玉学习,白日即便是张廷玉要办差的时候,他们俩也得速速完成先生留下的功课,等闲抽不出空来。 明日夫妻俩决定带着弘晖一起进宫谢恩。 第二日。 雍亲王府口人在乾清宫的时候,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皇宫。 ——准噶尔之战十分顺利,皇上因雍亲王的正确决断而嘉奖永和宫众人。 如此一来,不只是雍亲王和王妃、世子爷了,就连德妃、十阿哥和十四阿哥,连同不知人在何处的五公主,以及七公主,都要受到嘉奖。 而且皇上据说还给了雍亲王府一个特别的令牌,让雍亲王和王妃夫妻俩可以任意支取内务府的物品,每一年都可以随意取用。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宫中贵人们皆惊。 这是何等的荣宠啊。 整个宫里怕是找不出第二个这般受到奖赏的。 咸阳宫内。 二皇子听闻雍亲王和永和宫众人得了皇上奖赏,心痒难耐。 他自幼跟着皇阿玛学习,文韬武略无人能及。 若是这一次准噶尔那边战事起来,他自问也能给与皇阿玛最好的建议以及最好的用兵之策。 偏偏他没这个机会。 但凡他能靠近皇阿玛那边,但凡皇阿玛征询一下他的意见,他都可以压过老四一头去。 二皇子顿时胸中荡起万千情怀,斗志昂扬想要和人分享自己的胸襟抱负。 可惜的是,现在他身边跟着的衷心奴才已经很少很少了。大部分人在他第一次被废的时候就已经离去,等到他第二次被废,那些人差不多尽数陨落。 现在零星跟着他的那几个人,伺候他不甚用心,对待他也不太恭敬。而且都是又老又丑的老太监和老嬷嬷。 他厌烦至极连句话也不稀罕和这些人讲。 二皇子左思右想,最后也只能来到了二皇子妃的屋里,找她说说话。 如今二皇子妃人已中年,多年的坎坷经历让她不似妯娌们那般清闲自在,原本秀丽的面庞早早爬上了皱纹,略显苍老。 但,波折的生活也让她心境开阔了许多。 早年时候,她还喜欢争,喜欢抢。现如今只希望平平稳稳,健健康康就好,不求旁的。 听闻二皇子在那边斗志昂扬想要与永和宫众人一较高下,若是前两年,她怕是要嘲讽几句“抢?你凭什么和人抢”之类的话。 现如今,她亲手制作着糕点,是心平气和地劝:“有老四和老四媳妇儿在,皇阿玛对他们的恩宠怕是没人可以撼动了。你啊,安心过日子就行。旁的不要多想。” 二皇子如今最烦她这种死气沉沉的论调了。 明明旁人家的皇子福晋都是中年美妻,到了他媳妇儿就成了中年老妇。 二皇子只喜欢好看的,无关性别和年龄。如今二皇子妃的这个模样,让他几乎作呕。而且这个中年老妇的言辞也让他十分反感。 “你怎的成了现在的样子?”二皇子指着二皇子妃,拧着眉嫌弃地说:“当年你意气风发,做什么事情都十分有决断风风火火。怎的现在倒是如死水一般毫无波澜了?” 说罢,他愤然起身拂袖而去,只觉得在她屋子里多待片刻都是污了自己的眼睛。 二皇子妃淡淡地看着他的背影,眉目不懂,继续低头做糕点。 现在这个男人的情绪已经无法对她造成任何影响了。 她不在乎。 永和宫众人在乾清宫领了赏赐又坐了一会儿后,便也离去。 康熙帝昨日刚刚回到京城,显然精神不济,和他们说话的时候都眼皮略耷拉着,没有休息够的样子。 德妃就做主没有多待,也不在乾清宫用膳了,她带着孩子们回永和宫用膳。 回到自己的地盘上,德妃方才放下那些欢喜的模样,忍不住嗔怪起自家儿子来:“老四,你也太莽撞了。战事这种事情哪是可以随便提意见的?现在能够得胜倒也好了,咱们都去领奖赏。倘若有个差池,我们就是去挨板子了!” 说罢,她后怕地叹了口气,生怕宝贝儿子会被康熙帝责怪。 别看皇上现在精神不好,发怒的时候也是很吓人的。 其实阿哥们以前也跟着皇上出征过。 只不过那时候康熙帝正值壮年,大决策是由康熙帝自己来决定的,阿哥们基本上都是听着皇上的意思来办事。 不论输赢,阿哥们只要不出大岔子,基本上不用担责。 现在不同往日。 康熙帝已经垂垂老矣,万事需得仰仗皇子。 四阿哥这般做出战事决定,德妃也是真担心儿子,忧心他万一说错了话,惹了皇上大怒,那又该怎么办? 胤禛微笑道:“母妃有所不知。男儿志在四方,战场上赢了,大清方才稳固,百姓方能安居乐业。儿子既然是皇子,便要为皇阿玛分忧,在战事上出一份力。” 十四阿哥也在旁劝着:“母妃,四哥说得对。若是畏畏缩缩的,哪还像个男人?咱们大清儿女,没有上不得战场的!我和四哥、十哥都不是缩头缩脑的人。如今四哥只是出谋划策而已,要我说,指不定哪天我们还能亲上战场做指挥呢!” “十四弟这话说得没错。”十阿哥哈哈大笑:“往后说不定我们兄弟可以一起上战场呢!” 俩人哥俩好地开始勾肩搭背。 珞佳凝一脸无语地看着他们两个。 ……这俩人还真会说,真就几句话便把他们以后的路给说出来了。 放心,以后有的是机会让大将军王·祯和铁帽子王·祥来好好表现。 现在不急。 弘晖也发现了德妃在焦虑着,便在旁打趣道:“叔叔们骁勇善战,往后侄儿跟着你们多多学习才好。”又与德妃笑道:“我可是饿坏了,不如现在用膳?”说着朝母亲使了个眼色。 珞佳凝知道儿子这是怕自家祖母忧虑过甚,借了吃饭的由头来转移话题,就笑着跟了他的意思说:“母妃,先用膳吧。” 这件事便暂时揭了过去。 虽说孩子们讲得十分明白,但德妃年纪大了,最看不得孩子们“有可能出现危险”。身为母亲,那种担忧孩子的心思是不可能因为简单几句话而消除的。 用过膳后,几位皇子要去办差了,自行离去。 珞佳凝便和弘晖在永和宫多待了会儿,多陪陪德妃,好让德妃宽心一些,不用发愁孩子们的安危。 这般都留的时间多一些后,待到珞佳凝回到家中,已经快要到黄昏时分。 弘晖直接去前院儿:“儿子今日需要念的书还没念完,需得多去看看。额娘先去歇息。等到阿玛回来了,儿子再去找你们一起用膳。” 珞佳凝十分欣慰孩子们都很刻苦用功,含笑应下,母子俩就暂时别过。 珞佳凝回到屋中刚刚换好家里的衣裳打算问问晚膳准备得如何了,却听府里的家仆们来禀,说是八福晋来拜访,求见王妃。 珞佳凝十分诧异。 一般来说,这个时间很少有人会去串门了,毕竟此时是阖家团圆的时候,基本上家家户户都在用晚膳。谁也不至于冒失到在这个时候去打扰旁人家吃饭团聚的时刻。 除非是关系极好的才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 比如十阿哥。 他是想到一出是一出,因为与四哥四嫂关系甚好,经常傍晚或者是晚上“突然造访”,笑哈哈聊一会儿后又突然离去。 可是,珞佳凝自问她和八福晋的关系还没有好到了那个份上。 八福晋想必也是这样以为的,所以八福晋以前也从来没有过这种时候出现在雍王府。 两边都默契的事情没道理忽然出现转折。除非…… 珞佳凝骤然一惊,暗道八福晋许是遇到了什么急事,才会亟不可待地非要在这个时候过来寻她。 毕竟以八福晋的性子,是万万看不上她的。即便是有事也会寻了旁人帮忙,能不来找她就会不来找她。 除非是不得已,只能找她。 “快去请!”珞佳凝忙和安福他们说。 虽然八福晋和她早些年一直不太对付,但是这一两年相见的时候,彼此间都还比较和乐的,没有起过很大的冲突。 这个世道,女子总是万般的艰难。 更何况八阿哥又是那样的脾性,外面好好先生,在家又对媳妇儿不怎么样。如果八福晋真是遇到了什么困难的话,她力所能及的帮一帮八福晋也未尝不可。 珞佳凝叹了口气,随手拿了一本书翻看着,等待的这段时间里打发时间。 八福晋在门房处怔怔地坐着,脸上火辣辣地疼,可她全然都不在乎。 就在今天上午,八阿哥砸了她最心爱的一套茶具,原因不过是觉得她跟他说话的时候不是笑着的。 思及此,八福晋反而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嘲讽地弯了弯唇角。 他对外人温文尔雅温和大度,对八侧福晋温柔体贴满是情意,对待八侧福晋的孩子小心谨慎呵护备至。 满天下,他都对得起。 唯独对不起她。 想她当年也是名门贵女,也是家里人呵护着教养长大的。 姑母是宫里宠妃,京城的好儿郎她想嫁给哪一个不行?随便她挑的。 便是真嫁给了姑母的儿子九阿哥,她自问都不至于沦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九阿哥再不济,也是个忠义的。 再不喜九福晋,九阿哥最起码会给与九福晋身为皇子嫡妻的尊重,不至于呵斥打骂。 对,打骂。 就在一个多时辰前,她身边的小丫鬟和她说,永和宫众人得了皇上的赏赐,十分荣宠。 她不过是高兴地说了句“四嫂总算是苦尽甘来了”,便惹了八阿哥大怒,扬手朝着她就是一个巴掌。 八福晋眼泪不住打转,硬生生忍下,不由得抬手抚上火辣生疼的脸颊。 就在这个时候,王府家仆来禀,说王妃肯见她了。 八福晋慢慢回神,忽然生出了一些怯意,忍不住问:“你家王妃说同意见我的时候,有没有不高兴?” 安福笑着打了个千儿:“八福晋,你总认得奴才吧?若王妃不高兴见您,怎会遣了奴才来请您呢。” 是了。八福晋略略安心地点了点头。 这太监是雍王妃身边的亲信,若四嫂不乐意见她,是不可能动用自己身边的大太监来叫她过去的。 这都不是叫她过去了,是请她过去了。 八福晋起身,一步步朝着内宅行去。 每走一步,她都忍不住想起来自己当年对四福晋的冷嘲热讽甚至是瞧不起。顿时悔得肠子都青了。 年少时候的她,到底是个怎样眼瞎的? 居然会认为八阿哥是好人,居然会认为四福晋是坏人。 八福晋心中忐忑地低着头走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听到一声惊讶的温柔询问:“弟妹,你这是怎的了?脸颊怎么红了?” 八福晋一看到四福晋的刹那,眼圈儿顿时红了,喃喃地说:“四嫂,我想和离。” 珞佳凝没想到八福晋一来就说了这么劲爆的话题,愣了一愣。 八福晋捏着帕子,低着头,泪珠从脸颊滚落,一颗颗滴到地上:“我原是不敢求到四嫂跟前的。我知道这种事情太过大逆不道,生怕会给四嫂惹麻烦。可我听说,今儿四嫂你们都得了皇阿玛的极大恩宠,想必、想必四嫂帮我提一句的话,皇阿玛也不会太过苛责四嫂。我这才敢求到了你的跟前。” 说罢,她膝盖一软竟是打算要跪下:“求四嫂帮我一帮吧!” 珞佳凝回过神来,赶紧扶住了八福晋:“有话好好说。你我妯娌一场,何至于这样客气。” 珞佳凝看看外头院子有小太监正在浇花,还有小丫鬟正在做针线活儿,忙拉了八福晋的手往里间屋行去:“来,我们去里头说话。” 第188章 第 188 章 进了内室,八福晋的情绪稍微平息了些。 珞佳凝让人端了温水和干净帕子放到外间门屋里,她再把盆拿到内室让八福晋擦了擦脸。 八福晋收拾停当后,平日里的那种爽快劲儿就也恢复起来,笑了笑:“多谢四嫂。” “自家人,没什么。”珞佳凝笑着扶了她坐好,轻声问:“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了?又或者,八弟和你吵架了?” “并非如此。”八福晋知道,四嫂这是想着万一小夫妻俩偶尔吵吵架拌拌嘴,就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也难怪四嫂有这么一问。 毕竟在外人看来,八阿哥君子端方是个好人。只有她这个枕边人十分清楚,那男人已经恶臭到了骨子里,她是半点都不愿意去挨的。 八福晋望着四福晋的眼睛,十分认真且肯定地说:“我要与他和离。我要堂堂正正走出八阿哥的府邸,出来清清白白一个人。” 说罢,她自嘲笑笑:“我以前装得和他恩爱,实际上他厌恶我多年。我日日看着他和旁人在一起甜甜蜜蜜,嫉妒让我失了分寸,对那人总是言语刻薄。” 这话说的便是八侧福晋。自从八侧福晋入了门,八阿哥一直对侧福晋十分温柔,有时候甚至是刻意做给她看的,这些她都明白。 只往日她对八阿哥的深情反而蒙住了自己的双眼,看不清事实,甚至还以为他是那个她梦想中的儒雅少年郎。 现在今非昔比。 她仿佛一夜之间门想通了似的,把这些事情理顺了。而后一日日一天天过去,越看那个男人越是恶心,到了今日一巴掌扇醒梦中人,她彻底明白过来,是时候让自己解脱了。 八福晋目光坚定。 她是很喜欢八阿哥没错。 可是再深厚的感情,也在这日日的消磨当中给挥霍完了。当往日的爱恋逝去,现在剩下的只有怨怼和疏离。 珞佳凝这才确定,眼前的女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性又有些骄纵的郭络罗氏了,而是八福晋,一个在八阿哥后宅里饱经沧桑的女子。 珞佳凝倒是十分意外。也不知道当年这个恋爱脑的小姑娘,怎么就成长为了现在果敢决然又断情断爱的女子的。 女子能够自己想通,便是最好的事情了。只是在那之前,有些话也得点明了才行。 “这个世道,女子总是艰难一些的,特别是独自一人的女子。”珞佳凝道:“往后离开了爱新觉罗家,你可能举步维艰。” 八福晋应了一声:“这我知道。” 珞佳凝便轻声细问:“既然如此,你决定了和离,那总得知道过程中会经历些什么吧?” 只有知道了会经历什么,方才好去一个个突破它。 其实珞佳凝自己是不太清楚会经历什么的。毕竟她和胤禛关系很好,她平时也犯不着去知道这些内容。 对于无用的东西,她不会过多关注。 可是现在八福晋面临和离,应当是多少会知道些的。 果然,八福晋缓缓颔首,却言简意赅:“旁的都是小事。被玉碟除名之类的都没什么,唯独一点。我们的亲事是皇阿玛钦点的,也得他老人家亲自同意才行。” 这也是八福晋为什么求到了四福晋的跟前。 如今旁人看不甚清,但是她们这些妯娌却清清楚楚,四阿哥一家是最合皇上心意的。倘若想要求皇上点头,也就四阿哥家的人帮忙能成。 其中最得皇上宠爱的,非雍王妃莫属。 八福晋是真的下定了决心,方才来到了被自己一再嘲讽的雍王妃跟前,求四嫂一个相助。 思及往日种种,八福晋惭愧地低垂着头:“我知道自己不该来的,可除了四嫂,我是真的想不出谁能帮我了。” 珞佳凝倒是没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她只觉得“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八福晋以前的脾气性格,着实害人。倘若能够知道悔改了,她也不介意帮助一个女子脱离苦海。 既然八福晋找她来,只是想说通康熙帝那一关,事情反而变得简单明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珞佳凝握了握八福晋的手:“只是想你以前,再看你现在,不由叹一句造化弄人。” 望着四嫂眸中透出的怜惜,八福晋的泪意又涌了上来。她用力勉强笑着:“只是如今,我恐怕得叨扰四嫂一晚了。那个地方,我今日起再不想回去!” 她这般铿然的话语刚刚落下,外头响起了一道清朗的声音:“怎么关着门?在里头说什么呢?” 伴随着说话声,胤禛推门而入。 幸而他此刻只是到了外间门,并没有到屋里头来。不然的话,倒是让珞佳凝十分为难了——八福晋刚刚哭过,现下的情形不适合让旁人见到。 珞佳凝便在里间门高喊了一声:“你在院子里等我一会儿。”又和八福晋低语说了几句话,方才打算去到外头。 两人即将走出里间门屋子了,八福晋拉住四福晋的手,轻声说了句:“四嫂往后唤我一声‘昕钰’吧。这是我闺中名字,许是没和四嫂说过。”愣了愣又道:“往后也不知道再叫‘四嫂’还合适不合适了。” 珞佳凝笑道:“这一声四嫂,是咱们这边自己算的,不管胤禩那边的事儿。昕钰你不用担心这个,都是小事。” 八福晋舒了口气,心里轻快许多,跟着四福晋一道出了门。 到了外间门,八福晋发现没有人,再看院子里,果然雍亲王正在院中等着。 看到她的一刹那,雍亲王凛然的眉眼里迅速闪过审视之色,显然是在提防着她,生怕她有害了四福晋的心思。 八福晋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了脸。 珞佳凝问馥容她们几个:“怎的没拦着四爷一些?我和八福晋在里头说话呢,你们也不和四爷说一声。” 虽然她口中在嗔怪着几个丫鬟姑姑,实际上,她的眼睛却是气呼呼地斜了胤禛一眼。 珞佳凝心里很明白,馥容她们一定会和胤禛说的。但胤禛八成是担心她被那个恶毒的八福晋害了,故意闯了进去一探究竟。 虽然胤禛的做法有点过,但他终究是为了她好。 所以珞佳凝也只斜了他一眼,没有口头说什么也就作罢。 俩人正想对晚膳的事儿做些安排,这时候安福急匆匆走了进来打了个千儿:“世子爷来了,说是要寻了福晋一同用膳。” 不等珞佳凝开口,弘晖已经大踏着步子走了进来。他搭眼看到了八福晋在这里,眸中闪过错愕。 但他素来沉稳,短暂的惊讶过后便恢复了平静——起码表面上是很平静的。 其实一般家里来了客人,都会和他说一声的。 只是他刚才读书认真,叮嘱了门口守着的小太监不许打扰他。而后等他出来了,心里犹在想着刚才看的书中的一些句子。 小太监们跟他那么久了,生怕出声后会扰了他的思维,自然也就没有和他说起这事儿。 结果他忽然间门看到了“外人”在场,难免愕然。 “既然八婶婶在,那侄儿就去外院用膳了。”弘晖朝着八福晋揖了一礼:“八婶婶见谅,侄儿告退。” 八福晋侧身让了半礼:“晖哥儿不必如此客气。” 弘晖就到了院子外头,却没走远,只守在了院门口似是在等待什么。 珞佳凝见儿子如此有眼力价,十分欣慰,扭头就朝四阿哥使眼色。 胤禛担心珞佳凝,不肯离去。 珞佳凝索性亲自动手,推了胤禛去院门的方向,催促他和弘晖一道用餐:“我与昕钰一起用膳,四爷去和晖哥儿一道吃吧。我们这里都是女眷,你在这里不方便。” 胤禛低声笑着:“你就这么急着赶我?我好不容易归家,你好歹和我说说话。” 珞佳凝推他的力道大了两分:“有话什么时候说不好?非得现在?”不由分说把他赶了出去。 胤禛在院门外头哈哈大笑。 珞佳凝边往回走,边和八福晋说:“真是不好意思,四爷他在家玩闹惯了,让你见笑了。” 八福晋却是一脸错愕地看着这一幕,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没想到,四福晋居然敢这样和雍亲王说话,而且半点不顾及什么,想推他走就推他走。 而雍亲王居然一点不悦的神色都没有,半点都无在外的冷峻样子,只无奈地笑着说着“好好好”,微笑着被自家媳妇儿退了出去。 难怪旁人都说,雍亲王家是京城里最幸福的一家人了,便是雍亲王和雍亲王妃的笑容,都透着浓浓的和美的模样。 是了。 以前她被爱情蒙蔽了双眼,不去看旁人家的幸福,所以不知道真正的幸福是怎么样的,只觉得自己在八阿哥府上那些日子,也不至于差到了哪里去。 如今看到了四福晋一家和乐地模样,她才恍然惊觉,自己过了那么多年苦难的日子。 八福晋别过脸去,有些懊恼这么多年失去的时光。 她便是独身一个人,都不至于有嫁到八阿哥府上那么难受。也不明白当年的自己何苦非要受了他的蛊惑而成亲! 珞佳凝留了八福晋在雍王府里的客房住一晚。 八福晋不肯,非要出府找个客栈:“明日一早就要进宫去见皇阿玛了,不过一晚而已,犯不着打扰四嫂和四哥。” “这算什么打扰?”珞佳凝笑着把她按到椅子上坐好:“如今八阿哥虽然已经解了禁足,却也不至于敢到我们门前来撒野。便是被他知道了你在我们府上,他也不敢怎么样!” 现在已经到到了春日末夏日初的时候。 几个月前的八阿哥的禁足,现下已经解了。只是康熙帝依然不喜八阿哥,他最近在外头表现得十分低调,自然不敢惹怒了如日中天的雍亲王府。 “可是……”八福晋依然十分忧虑。 “你就安心住一日吧。”珞佳凝笑着说道:“你在这里的话,明儿一早我都不用特意去客栈找你了,我们直接从雍亲王府出发去宫里,岂不方便?这也算是帮我忙,省了我的事。” 听了这番话,八福晋才有些犹豫地点头答应下来。 这天晚上,果然八阿哥派了人到雍亲王府附近打探八福晋的消息。 不过雍亲王府的家仆们都十分衷心,嘴巴很严,一个字儿都没透露出去。是以八阿哥府上的那个小太监只能悻悻然离去。 第二天一早,珞佳凝和八福晋一起坐了车子进宫。 康熙帝今日身体还算不错,精神很好。看到珞佳凝与八福晋在一起,颇为震惊:“哟,你俩倒是一起来探望朕了?极其难得。” 八阿哥和四阿哥不睦已久,八福晋和四福晋也是长时间门不相往来。 康熙帝万万没想到居然还能看到老四媳妇儿和老八媳妇儿走在一起的这一天,意外之情溢于言表。 两人一起向康熙帝请安。 而后,四福晋留了下来,笑着说:“皇阿玛,我给你磨墨吧。”说着挽起了衣袖,又朝八福晋看了一眼。 八福晋福了福身后,抬眸朝着四福晋看了一眼。见四福晋给她使了眼色,她轻轻颔首退了出去,准备去翊坤宫找宜妃。 俩人在路上的时候商议过了,八福晋若想这事儿能成,最好再找一个助力。 八福晋十分为难:“可是,以前的那些妯娌情意姐妹情意,恐怕都是虚的。她们怎会为了我而去惹怒皇阿玛?” 原本和她交好的九福晋和十福晋怕是指望不上了。那俩人,共富贵还行,共患难是万万不成的。 珞佳凝笑道:“你忘了还有一个人。” “谁。” “你嫡亲的姑姑。” 八福晋彻底愣住。 宜妃娘娘…… 她有多久没有好好地去探望姑母了?! 见面是有的,毕竟她们俩都是嫁入了皇家,平日有个宴请什么的,抬头不见低头见。 但是,那种满含着真挚亲情的认真探望,却是已经很久都没有了。 珞佳凝握着八福晋的手,轻声说:“你许是觉得宜妃娘娘说话做事不近人情,但我要说一句,若这个世上还有谁会关心你,非她莫属。当年她为了你,力排众议让你做九福晋,还记得吗?” 八福晋鼻子酸酸地点点头。 “她这些年不愿意见你,其实一是心寒,二来也是怒你不争故而厌烦。”珞佳凝道:“她素来看不上八阿哥,自然反对你这门亲事。如今你要脱离这门亲事的话,她即便说话不中听,但是,应该会为你出头的。” 八福晋不由的想起了当年的种种。 宜妃娘娘那么强势那么霸道的一个女子,却对她温柔地笑,给她一切能给与的最好的东西。 可她终究是辜负了姑母的一片厚爱。 现在的她无颜面对姑母,便是踏入翊坤宫宫门,都心虚得很。 但她也知道,自己既然要和离,往后要面对的非议和为难更多。如今这第一步迈出去,且是要去面对自己的姑母,又有何难? “多谢四嫂提醒。”八福晋认真道:“那等会儿见过皇阿玛后,我便去求了姑母,让她帮我出头。” “这就对了。”珞佳凝欣慰道。 八福晋也很开心,露出笑颜。 八福晋进入翊坤宫的时候,宜妃正在张罗着改变屋子里的摆设:“……那个厚垫子是冬日里用的,撤下去撤下去。对,天儿都那么热了,我还怕什么倒春寒?都要到夏日了!那个往右边挪,对对对。” 听着屋里热火朝天忙碌的动静,八福晋有些进退两难。可是一想到四嫂帮助她的坚定双眸,她反而来了勇气。 八福晋深吸口气往里兴趣,扬声笑道:“姑母,昕钰来探望您啦!” 措辞和语气,分明是她小时候进宫来见宜妃的时候一般无二。 屋里原本还在“颐指气使”着的宜妃,听到这般记忆中的声音和语气,忽然全身僵了僵,竟是好半晌都没有缓过劲儿来。 过了许久,宜妃又恢复了那副冷淡的样子,对着屋里人继续支使着,随口冒出来一句:“你来做什么。我翊坤宫又不欢迎你。” 这语气,便是自打八福晋嫁给八阿哥之后,她对侄女儿的一贯态度。 八福晋刚才已经将她的那些僵硬举动看在了眼里。 知道姑母还是怀念自己小时候那般样子的,八福晋鼻尖微酸,笑着跑到了宜妃的跟前:“姑母,侄女儿有件事想要求您帮忙。您帮帮我吧。” 宜妃如今正坐着。 八福晋说着话的时候,半跪在了宜妃的跟前,伏在她的膝上,一如当年。 宜妃顿时心疼难当,扭过头去不看她:“你有你夫君帮忙,何苦来求我?” “姑母。”周围声音嘈杂,吵嚷声搬动东西的吱嘎声不断,八福晋压低声音很小声地说:“我要和胤禩和离。我下定决心要和离了。您就帮帮我,到皇阿玛跟前求一求吧。四嫂已经在那边帮我说这事儿了。” 宜妃猛地垂眸朝她望了过去。 八福晋抬眸,含泪笑望着当年最疼她的姑母。 …… 乾清宫内。 康熙帝见八福晋走出了屋子,又见四福晋真似模似样地开始磨墨了,不由轻哼一声:“你这孩子,愈发地会故弄玄虚了。” 珞佳凝只作听不懂,故意问:“不知皇阿玛是什么意思?” “你和她过来,分明是有事要找朕的。不然为何她都走了,你还非要留下来?”康熙帝扭头看着自己最疼爱的这个孩子,又哼了声:“年纪越大,越是不直爽了。倒是不如你小时候。” 珞佳凝笑了笑,没吱声,继续磨墨。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吞吞说道:“皇阿玛,我听坊间门有个事情,倒是稀奇。” 康熙帝掀了掀眼皮:“你且说说看。” 珞佳凝清清嗓子,缓声说:“话说有一户人家,夫君在外头装好人,让街坊邻居都以为他是个好的。但是一回到家,就打媳妇儿,给媳妇儿脸色看。皇阿玛说,这种人是不是很坏?这个做媳妇儿的讨厌夫君,是不是理所当然?” 康熙帝:“哦。然后呢。” “然后,还有一户人家。”珞佳凝慢吞吞说着:“那户人家的夫君,日日宠爱妾室,对嫡妻呼来喝去,还要在外头说嫡妻的不是。当然了,那嫡妻也不是全无错处。但嫡妻对旁人再不好,待他也是一心一意的。而他当时为了娶这嫡妻,也费劲了心思。到头来,他的虚情假意不过是一场大话而已,自从娶了嫡妻后,就没一日好脸色给她。皇阿玛,这个男人是不是很过分?” 康熙帝想继续忍着。结果一个没忍住,脱口而出:“你就直接说老八和老八媳妇儿怎么了吧!” 珞佳凝面露惊诧:“皇阿玛圣明。居然一下子猜出来了。” 康熙帝瞥了她一眼:“朕只是老了又不是傻了。你说得那么明显,怎的猜不出来?说什么事儿,朕看看能帮你不。” 珞佳凝知道,八福晋小时候就常来宫里玩,康熙帝一定知道八福晋的闺名,便轻声道:“皇阿玛,昕钰想和胤禩和离。” 康熙帝早就料到了四福晋有话要说,却没料到是这样一桩大事。 他手中朱笔啪嗒掉到了桌子上,浑然不觉,侧身朝着四福晋望过来:“此事当真?”又拍案而起:“我大清没这样的规矩!不行!” “皇阿玛,胤禩对您不敬的事儿您是知道的。”珞佳凝一语出来,分明看到这位慈爱的老人眸中闪过痛楚。可是,为了八福晋和离,她不能不提那些,只能忍住难过继续地说:“胤禩对您都能如此,对自己身边其他人,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康熙帝想到八阿哥那时候的海东青事件,以及八阿哥往日伪善的种种,就心痛难当。 他素来睿智,此时稍稍一想,倒也明白了许多,但他依然不肯答应,好生与四福晋解释:“和离这种事情,实在是让皇家丢了脸面。旁的还好说,这个事情,是万万不行的。” 康熙帝他话音刚落,门轻轻打开,梁九功伸头进来:“皇上,宜妃娘娘来了,您见不见?” 康熙帝不用想都知道宜妃来做什么的,当即拒绝:“不见!” 珞佳凝忙劝:“皇阿玛,您想想看,刚才您还觉得我说的那俩人是坏男人呢。怎的宜妃娘娘这次过来,您就不见了?难道您刚才觉得那俩男人不好,是假话?” 康熙帝拧着眉头:“她来也不过是劝朕的,为甚要见。” 话虽如此,一个是自己最宠爱的儿媳,一个是自己曾经最宠爱的妃子,康熙帝犹豫过后,还是点了头:“就让宜妃进来说吧。” 不一会儿,宜妃身后跟着八福晋,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门。 宜妃一进门就朝四福晋扫了眼。 珞佳凝朝她微微摇头。 宜妃心里有了数,福身行礼后,扶了康熙帝落座:“皇上。老八那种人您是知道的。昕钰是您看着长大的孩子,跟半个女儿差不多,您就忍心让她吃苦受累?” 康熙帝冷着眉眼,视线扫向宜妃和八福晋:“这种事情是在平民百姓家也就罢了,官员尚且不这样,你们居然!” 珞佳凝便道:“皇阿玛您仁厚大度,自然是寻常百姓比不上的。您不忍心看着昕钰受苦,方才为她解了难让她脱离苦海。那些平民百姓心胸狭隘,不肯放女子一条生路,自然比不上皇阿玛的宽厚仁和。” 康熙帝没好气地去瞪她:“你也不用这般地刻意捧朕。” “居然被皇阿玛发现了。”珞佳凝故意吃惊地说:“皇阿玛圣明。” 宜妃在旁帮腔:“四福晋言之有理。平头百姓家留着儿媳不肯放一条生路,那是为了家里有个儿媳,就等于有个洗衣做饭的老妈子似的使唤。皇上,您知道八阿哥他品性败坏,让八福晋出府也是留她一条活路。旁人知道了皇上您的大爱,必然要赞您英明果决的。” 康熙帝依然十分犹豫。 他御驾亲征那么多次都没有这般犹豫过,今日倒是经了这么一遭。 就在气氛忽然僵持住的时候,忽然噗通一声响起,八福晋猛地跪了下来。 她用力磕头,脑袋撞得地面咣咣咣响。 “皇阿玛!请容许孩儿最后再这样叫您!”八福晋语带哭声地说道:“求您同意了吧!您可以昭告天下,是孩儿不守妇道,是孩儿人品卑劣……是怎样都行!只要您肯答应孩儿和离,不,哪怕是休妻……只要您同意孩儿与胤禩分开,即便是休妻,孩儿也是可以的!” 康熙帝何曾见过八福晋这副样子? 这个女孩子,从小就经常出入宫中,总是那么明艳美丽,十分活泼动人。 如今,却为了胤禩那个混账,而哭成这样,跪伏在地上! 康熙帝抬手碰碰四福晋手臂:“你把她扶起来吧。”而后又道:“老八你们俩的事儿,容朕想一想。你们就,都先出去吧。” 八福晋痛哭不已。 宜妃用帕子擦了擦她红肿的额头,心疼之下也跟着落了泪。 姑侄俩相互扶持着一起走出了屋门。 珞佳凝也跟着出去,都走到门口了,又忍不住回头:“皇阿玛,您想归想,这事儿……能成吧?” 康熙帝本来都还在愁绪里头出不来呢,被她这样一问,再一看她那眨巴着的大眼睛,顿时被她给气笑了。 老四媳妇儿就这点不好,瞧着挺机灵的,但是说话做事还时不时冒出来一点傻气。 ……让他这个老人家下不来台。 “又没说不同意!”康熙帝气呼呼地道:“你等消息就行了!” 珞佳凝这便明白过来,皇阿玛这是答应了的意思,笑嘻嘻地俯身:“谢皇阿玛。皇阿玛英明。” 康熙帝一脸嫌弃地摆摆手:“快走快走。走晚了,没的让傻气污了朕的屋子。” 宜妃正哭着抹眼泪呢,一个没忍住,扑哧笑了。 八福晋亦是如此。 一时间门,气氛和乐。 第189章 第 189 章 出了乾清宫,珞佳凝带着八福晋正要离去,没曾想宜妃在身后遥遥地喊了她一声:“雍王妃。” 珞佳凝顿住步子回头望过去:“娘娘有事?” 宜妃素来喜欢针对同样得宠的德妃,翊坤宫和永和宫一向水火不容。而珞佳凝与宜妃三观不合,平时基本上互不搭理。 现在宜妃这样用了个隐隐带着尊敬意味的称呼喊她,不怪她这般疑惑。 八福晋看姑母叫了四福晋而没叫她,她也没多想什么,只轻声和四福晋说:“我回车上等你。”而后朝宜妃福了福身,这便转身离去。 四福晋和宜妃就这样遥遥相望着僵持住。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面对着四福晋的疑问,宜妃垂眸想了想,主动行了过来。 珞佳凝一脸警惕地望着她:“娘娘找我何事?” “倒也没甚旁的事情。”宜妃笑了笑,眉眼间隐约透出了难掩的悲伤:“你也知道,我素来疼爱那个孩子,只是气她非要嫁给老八,这才那么多年不管不问的。” 珞佳凝朝着八福晋的背影望了一眼:“我明白。” “所以这次真是多谢你了。”宜妃拉着她的手,脸上泪痕未干,眼睛却又湿润:“你这样算是救了她一命啊!” 说罢,宜妃转过身去,用帕子拭了拭眼角,欲盖弥彰般地嘟囔了句:“哎呀,今天这风怎么那么大呢。”声音已经哽咽。 珞佳凝抬眸望了望旁边纹丝不动的垂柳丝绦,轻声说:“是呢。风挺大的。娘娘多注意身子,晚辈先行告退了。”说罢,她决然地转身而去。 宜妃静静地看了她好半晌,方才叹息往回走。 一位嬷嬷扶着宜妃慢行,轻声说:“娘娘何必多此一举?倒是显得抬举了雍亲王妃。”语气里满是对四福晋的不满。 “你来翊坤宫时间短,不清楚这其中的很多事情。”宜妃迈着步子,回忆往昔,不由叹道:“雍亲王妃素来没做错什么,反倒是我和胤禟总是对不住她。如今她肯帮着昕钰,算是以德报怨了。” 也幸亏老四媳妇儿是个心善的,不然昕钰这事儿,怕是没法像现在这般办得周全。 在这宫里的孩子当中,任凭谁也越不过四福晋在皇上心里的地位去。有四福晋帮忙说项,此事方才能如此顺利。 不过—— 宜妃遥遥地看了眼永和宫方向,绷着脸说:“那边也就出了这么一个好孩子而已了,其他的都不怎么样!” 别指望因为四福晋好,她就觉得德妃的孩子好了。 俩人斗了那么多年,她还是很瞧不上德妃的! 哼。 雍王府内。 珞佳凝回到家中后,便遣了人去给八福晋郭络罗氏收拾个院子出来,打算让她在这儿暂时住下来。 郭络罗家,八福晋是回不去了。她父母双亡,当初又因死活都要嫁给八阿哥而和兄弟们闹翻,如今无颜回到家中。外祖的安亲王府也早已物是人非。 现下除了雍亲王府外,她倒是真没有落脚之处了。 珞佳凝便想着她一个女子孤身在外十分艰难,没有多想自然而然地让人给她收拾院子。 谁知吩咐下去后,郭络罗氏反而拉了她,摇头笑说:“姐姐不必如此。我短暂住个两三日便够了,先前那个客房就很好,不必挪动地方。” 她已经下定决心脱离爱新觉罗家,自然要走得干干净净,那一声“四嫂”是不能叫了。 不过四福晋比她年长一岁,这一声“姐姐”她是叫得心甘情愿。 珞佳凝闻言不由拧眉:“三两日?便是皇阿玛的圣旨下来,这些零零碎碎的事情也不止三两日能办成的。更何况你一个女子孤身在外,怎能……” “晖哥儿定亲本是喜事,我这么个带着晦气的可不兴在雍王府住着,免得扰了晖哥儿的亲事。”郭络罗氏笑道:“其实出去住我更加放松些,免得在偌大的雍亲王府里,走个路都寻不到方向。” 珞佳凝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这个。 今年夏日婉姐儿就能除服,秋日晖哥儿和婉姐儿就会定亲。 在这个时代,女子即便是和离不是被休,也是多少有些“晦气”的。八福晋想必不愿意给孩子惹了不好的麻烦,特意不在这里长住,打算提早离开。 珞佳凝哭笑不得:“你何时看我是个介意那些的人了?留下来安心住着。到时候还能和婉姐儿多聊一会儿。” 郭络罗氏却道:“我知姐姐疼我,可我也不是那般不知情识趣的。往年我因为太过自我做错了多少事情,往后的日子里,我可不想再只顾着自己一个人,而忽略旁人感受了。” 珞佳凝没料到她幡然醒悟后,居然想得这样透彻,不由愣了愣。 “姑母给了我不少银两,我可以先租一个小院子暂时住下。”郭络罗氏笑着和她摊开来讲:“过些时候,我还有嫁妆可以拿回来,到时候劳烦姐姐和姐夫给我找个合适的院落买下来,不就有了安身之处了?再找些丫鬟婆子,一个家便收拾齐整。” 八阿哥再怎么混蛋,也不至于去动媳妇儿的嫁妆。困难的时候,出言让八福晋支援一二是有的,却不会全都拿了去。 当年八福晋的嫁妆丰厚,时至今日还剩下了一大半,拿回来便是一大笔钱财。 珞佳凝依然担忧:“但你如今这般一个人住着,终究不太妥当。” 虽然珞佳凝一再声明了不妨碍,毕竟晖哥儿定亲是在秋日里,距离现在还有三四个月。 可郭络罗氏还是坚持着要搬出雍王府。 珞佳凝没辙,觉得她一个孤女子这般也不容易。正思量着这事儿怎么安排妥当,便听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唤:“怎的还没好?都要到晚膳时辰了。” 这个时候四阿哥行了过来。 他刚才已经回到了府里,听说福晋去给郭络罗氏安排住处了,想着俩女子的事儿他一个大男人不好掺和,就没过去。 如今四福晋跟着郭络罗氏一起竟是半晌都不回来。他担心四福晋吃了那女子的亏,便来瞧瞧怎么样了。 珞佳凝道:“郭络罗妹妹想出府去住,我忧心她的安全,正衡量着该怎么为好。” 说罢,她便将郭络罗氏打算搬出去的事儿告诉了胤禛,顺便和胤禛说了,郭络罗氏一来是不想扰了雍亲王府的正常生活,二来是不想给晖哥儿的亲事带来“晦气”。 这时候,郭络罗氏朝四阿哥福了福身:“妾身郭络罗氏,见过姐夫。” 竟是直接把雍王妃当成了自己姐姐,而他这个当初的“四哥”则成了顺带着的“外人”。 胤禛闻言抬眸望向了郭络罗氏。 本来这个女人还是眉眼间带着几分戾气的,如今倒是眉目柔顺了许多,就连微笑都变得温婉不少。 他这才放心了些,觉得这个女人许是不会伤害四福晋的。 他本来懒得搭理郭络罗氏,但看自家媳妇儿那么上心,他就也帮忙想着一二:“她这般搬出去,等于明晃晃打了八弟的脸,想必八弟那边不会善罢甘休。若是没有护卫护着怕是不成。” 思及此,胤禛沉吟片刻,断然道:“不如这样。四福晋认识的生意场上的人多,找宅子的事儿由她来安排。而我,则找一些护卫到你府上为你看家护院。倘若有人觉得有甚不妥,即刻来雍亲王府禀报,我或者王妃可以即刻派更多的人去你府上守着你。你意下如何?” 后面这些话便是对郭络罗氏说的。 郭络罗氏知道,一个女子在外,安全是最重要的。本来闲言碎语就能淹没人,倘若宅子再被人闯了,往后更加艰难。 反正她银子不少,往后便是舒适些过活也足够的。郭络罗氏爽快答应下来,又道:“多谢姐夫护我周全。感激不尽。” “没什么,顺手而已。”胤禛随口应了一句,偷偷去看珞佳凝,见珞佳凝十分开心的样子,他便也高兴起来。 珞佳凝第二天就开始出府相看宅子。 郭络罗氏说的什么“先找个地方暂时租着然后找可以长住的院子”这种建议,已经被雍亲王妃无情驳回。 珞佳凝想,反正都是打算不回八阿哥府邸了,反正都打算出去住了,索性这些天都让郭络罗氏在雍亲王府安生住着,她直接给郭络罗氏找个好的可以买下的长住的院子。 最后珞佳凝选择了个三进的小院儿。 不大,虽有三进,却前前后后总共才十几间屋子。而且那地方距离雍亲王府不算太远,只有两条街的距离。倘若郭络罗氏真有什么事儿求助的话,很快就也能到达雍亲王府。 这家宅院的主人原本是个京中小官儿,家中钱财颇多,买了个宅邸长住到卸任。现下告老还乡,屋子空了出来,急急出售。要的价格倒也不贵。 珞佳凝相中了这一处后,遣了弘晖出面把宅子买下来,也算是给儿子个锻炼的机会。最后弘晖拿到的价格比较合理。 从相看宅子到把它买下来,珞佳凝也就花费了十几天的功夫。 看到地契的刹那,郭络罗氏潸然泪下,只觉得自己的人生总算是有了个崭新的盼头。 “原该我自己出钱买下这个宅子的。”郭络罗氏捏着那纸,心里欢喜得很又歉然得紧:“却是劳烦姐姐先替我垫下了这个银子。往后我把自己嫁妆拿了回来,定然一个子儿都不少地还与姐姐。” “房子并不贵,我替你暂时垫着也没什么。不过才一百八十而已。”珞佳凝说着,随口报了一个价格:“这些银子等你拿到嫁妆稳定下来再说,如今是不急的。” 弘晖不动声色瞥了自家母亲一眼。 母亲报给郭络罗氏的价格,比他买下来的真实价格足足少了五十两。 他自然明白,这区区五十两在额娘看来不过是少一个名贵首饰和多一个名贵首饰而已,对现在处境艰难的郭络罗氏来说,却是一笔大的钱财。 弘晖了然母亲的良苦用心,面上不动,沉默着也没去纠正什么。 郭络罗氏哭着提了裙摆要给雍亲王妃行大礼。 珞佳凝赶忙把她扶起来:“自家姐妹客气什么?往后我家孩子去你哪里玩,少不得要蹭你这个姨母一顿好饭。你到时候帮我好好招待了孩子就成,旁的就不用客气了。” “一定一定。”郭络罗氏哽咽着说不连贯字句:“姐姐的孩儿便是我的孩儿,都是自己人。” 之后的日子里,珞佳凝开始着手给郭络罗氏置办家具和家中一应物品。那个房子买下来的时候是什么家具都不带的,什么都得自己另外购买。 好在珞佳凝手下有许多能干的人,她找了自家酒楼一个十分得力的管事,让他找相熟的人家以低价一一把东西买齐。 珞佳凝将东西置办好后,把总的价格报给了郭络罗氏。 她了解郭络罗氏。 这是个十分自强自傲的女子,等闲不肯向人低头,如今是为了和离的事情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求助而已。 等到事情过后,郭络罗氏一定会自己立起来的,那时就会将款项结清。 所以现在走每一步,珞佳凝都把近况和用度告诉郭络罗氏,方便郭络罗氏之后总的结算。 只是这些东西,她都让人尽量买了好的,而后报给郭络罗氏的价格都是按照低劣一些物品的价格来,比实际价格要低不少。 郭络罗氏一一记下。 她感激四福晋对她的一片用心,也感激四福晋对她的尊重,暗道往后再不可辜负了四福晋的心意。 等到和离的旨意下来时,已经是夏日最热的时候了。 此时郭络罗氏已经搬到了新居,贺过了乔迁之喜,家里的仆从也已经来了四个——一个贴身伺候的丫鬟一个粗活儿婆子,另外两名护卫。 康熙帝的圣旨十分简短,既批判了八阿哥“心高阴险,听□□佞之言遂大背臣道”,又说郭络罗氏“骄纵狂傲为妻不淑”。言下之意,这两口子都不太好,都有错。不如和离了吧。 虽然康熙帝在圣旨里面责骂了郭络罗氏,可郭络罗氏对这个结果已然十分满意。 皇上终究还是疼爱她的,不然,让八阿哥一个休妻岂不更加省事?而且还能全了皇家颜面,显得都是她这个儿媳的错,他儿子没错。 可皇上没让休妻,只说和离,算是给足了她脸面。 既然如此,各打一耙的做法是很好的。 郭络罗氏感激不已,叩头谢恩,双手接过圣旨,泪如雨下。 从此之后她便是真真切切的郭络罗氏,而不再是八福晋了。她现在的愿望终于得以达成。 宣旨的小太监是梁九功的徒弟小陆子。他把圣旨给了郭络罗氏后,见郭络罗氏要给他塞银子,忙婉拒。 “奴才出宫前,师父已经叮嘱过奴才,万万不可收了您的银钱。”小陆子道:“师父说,您是女子里头第二份有勇气的,往后您举步维艰,银子留下自用便是。等您日后站稳了脚,再补上赏赐便是。” 郭络罗氏听了这话,倒是忍不住哭着笑了:“梁公公这话说得看不起人。什么叫‘日后站稳了脚’?我便是现在,也是稳着的!” 小陆子笑道:“您说的是。”他现在也不知道怎么称呼八福晋为好了,只好先用“您”字说着。 郭络罗氏不禁又问:“我是第二份的,那第一是?” “自然是雍亲王妃啊。”小陆子压低声音:“您不知道,雍亲王妃前段时间,天天进宫磨着皇上让他下旨。倘若不是王妃把皇上磨得烦了,这旨意指不定还得晚些时候才能下来。” 郭络罗氏心中百感交集,喃喃说:“姐姐待我一直是很好的。” 原本她还以为,王妃前段时间日日出去是给她新宅子置办家具的事儿,当时她还愧疚不已,觉得自己搬出去住却害得姐姐日日忙碌,实在不该。 现在她才知道,姐姐为了她而每日里进宫去求皇上……她心中那感激又懊悔的情绪就更深浓了。 小陆子朝着郭络罗氏打了个千儿:“您暂且在这儿等着。奴才还得去八阿哥府上一趟。” 郭络罗氏一愣:“你去那边做什么?”按理来说,两边都有圣旨,理应是两位公公分别宣读才对。 怎的小陆子在她这里宣读完了,还要去那边宣读不成? “奴才和小郑子两边各跑一趟。但是王妃刚才在宫里叮嘱过奴才,怕小郑子一个人没办法把您的嫁妆搬过来,让奴才在您这儿宣读完了再去八阿哥府上一趟。” 小陆子说完,看时辰不早了,忙行礼道:“奴才先行一步了,还请您注意身子,免得皇上和宜妃娘娘挂念。”说罢他匆匆离去。 郭络罗氏忍不住背过身去低低哭泣。 等到一切收拾停当,秋日悄悄来临。弘晖定亲在日子便也到了。 因为西林觉罗家的两位姑娘刚刚除服,珞佳凝觉得订婚不宜大半,就简单过了一下小小地宴请宾客一番,准备等到来年大婚时候再大办。 这次的宴请,郭络罗氏没有参加。 她真觉得自己现在和离的身份会冲撞了晖哥儿的亲事,死活不肯过去,只在自家院子里遥遥地望着雍亲王府的方向,默默为两个年轻人祝福。 此时郭络罗氏也把嫁妆已经处理妥当,把欠了雍亲王妃的欠款还了,又送了雍亲王妃一套首饰。 “本来也不该送姐姐首饰的,知道姐姐好东西多,不缺我这一个。”郭络罗氏笑着说:“旁的也就罢了,不过是寻常的赤金小玩意儿。只这一个簪子,是当年我额娘留下的遗物之一,送了给王妃,算是我的心意。” 她母亲是安亲王的女儿,东西自然也是好的。更何况这东西承载着她对她母亲的思念。 珞佳凝赶忙推辞。 “姐姐这就和我见外了不是。”郭络罗氏笑道:“我不把姐姐当外人,这才没有捡了贵重的东西送你,只有这一件略表心意的,其他不过寻常玩意儿。姐姐收着吧。旁人问我要,我还不给呢。” 话都到这个份上了,珞佳凝只能把东西收下,又轻声问她:“明儿你去宫里谢恩,要不要我陪你?” 得了和离的圣旨后,郭络罗氏一直没有机会去给皇上谢恩。 一来她这个身份已经不适宜去宫里多走动了,二来,她也是怕皇上不待见她。 直到昨日,她收到了宜妃给她的信件,说是让她明日的时候进宫谢恩,她便明白过来,皇上已经过了那段恼了她的时候,如今相见没甚么不好了。 她这才准备好进宫去。 这种事情,她自然第一时间告诉四福晋,好让四福晋知道她一切安好,莫要挂念。 现在听了四福晋关切的话语,郭络罗氏握了四福晋的手,恳切道:“姐姐不用担心我。但凡我想通了,就只有旁人怕我的份儿,没有我怕旁人的份儿!” 珞佳凝不由笑了:“这才是我当年认识的那个你。” 那个活泼开朗的她。 郭络罗氏听闻后便抿着嘴笑。 第二日,风和日丽。 郭络罗氏给康熙帝谢恩时,少不得被皇上给大大训斥了一番。 出了乾清宫,她轻舒口气,脚步一转打算去给宜妃谢恩。行了一段路后,忽然发觉旁边院子院门处有人在暗处盯着她。 郭络罗氏不由得停住了步子扭头望过去,一看之下有些诧异:“二皇子妃?您怎的在这儿?” 说实话,第一眼她都没认出来二皇子妃。 当年的太子妃,多么光彩动人,任谁看了后都不由得自惭形秽。 可如今这个显老的臃肿妇人,和当年的太子妃相去甚远,第一眼看过去后真很难认出是当年太子妃来。若非郭络罗氏和她多年妯娌,怕是也会认不出。 二皇子妃看着一身碧绿衣裳璀璨夺目的郭络罗氏,有些不敢对视,别开脸道:“我听说你和八弟和离了,思量着你往后怕是不能随便进宫来,今日许是最后一次,打算和你在这里道个别。” 其实不是的。 事实上,二皇子妃是听说了八福晋主动和离一事后,十分震惊,想看看那个一心想要嫁给八阿哥最后却离开了皇家的女子,究竟是个怎样的憔悴状态。 她想,她和太子如今的状态下,她都成了这般的模样,想必八福晋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谁知事情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离开了八阿哥的郭络罗氏非但没有变的颓废不振,反而愈发娇艳起来。 二皇子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什么滋味。 郭络罗氏屏退了身边跟着的宫人们:“你们在这里略等我会儿。”而后走到了院门处,来寻二皇子妃。 二皇子妃看到郭络罗氏如今这般明媚张扬的模样,似是又回到了未成亲时候的那个小丫头模样,不由有些晃神:“……你现在倒是越过越自在了。” “其实你也可以的。”郭络罗氏握了握二皇子妃的手:“当初你我一个是太子妃,一个是八贝勒福晋。如今我成了郭络罗家的女儿,你也可以成为瓜尔佳家的女儿。” “哪里就那么容易呢。”二皇子妃轻轻抽出自己的手,当年纤纤十指因为疏于打理而变得粗糙短胖,半点都没了当年太子妃的风采:“我现在吃穿不愁,生活优渥。倘若真出了这个高墙之外,我又能做什么?” 出去后,说不定会为了生活而奔波操劳,一日三餐都无法保证。 她在宫里那么多年了,已经不习惯外头的日子了。 郭络罗氏忍不住去劝:“当初我便是无法下狠心离开,结果活生生蹉跎了岁月。现在想开了果断离开,带着嫁妆起码吃穿不愁。再零碎做点伙计,总能过的舒服的。好过于在深宅大院里浪费时光。你也可以的。这些年你的嫁妆和平时攒下的首饰和金银,能够比我过得还更富足些。” 二皇子妃轻轻摇头:“多谢弟妹相劝,我……却是不做他想了。出去后又能怎样?旁人的白眼,旁人的冷嘲热讽,我想我挺不过去。” 郭络罗氏见劝她劝不过,叹息几声转了话题。到底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二人又聊了三五句后就此别过。 二皇子妃羡慕地望着郭络罗氏离去的背影。 这样的女子,大胆,肆意,活得自由自在,过着的是她完全不敢想的生活。 她,终究也只能在这个地方孤老终生了。 等到郭络罗氏走得远了,二皇子妃方才慢慢转过身去,朝着自己如今住着的咸阳宫行着。 二皇子正在院子里激动地走来走去,来到院门旁的时候,搭眼看到了二皇子妃,不由拧眉:“你刚才去哪里了?” 二皇子妃懒得搭理他,随口一说:“在外面走走,散步。”说着低头准备回到自己屋子里去。 谁知二皇子却在她进门前叫住了她:“你有什么法子求到皇阿玛跟前吗?你帮我求一求他,往后有的是我们的好日子!” 二皇子妃脚步微顿,回头看过来:“你想求皇阿玛什么。” “这些年准噶尔对大清虎视眈眈。”二皇子面带喜色,神色激动地继续转来转去:“我素来胸有大志,又能领兵打仗。等我平定了准噶尔,皇阿玛定然对我另眼相看!”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转眸笑问二皇子妃:“你帮我去求皇阿玛,让他同意我作为大将军带兵出战,到时候大捷归来,我定然可以将功抵过!” 二皇子妃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什么?就你?” 她这般的嘲笑激怒了二皇子。他顿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她居然敢笑他!不由大怒:“我不过是让你帮个忙而已,你居然这般地瞧不起我?若非我现在没人可以用,我犯得着找你?!” 二皇子妃语气平静:“你也没甚本事,莫要说我了。如果你真那么厉害,且想办法走出这个院子啊!” 说罢,回想起昔日八福晋日日跟在八阿哥身后那苦兮兮的模样,再回想起刚才那女子那自信满满的骄傲模样,二皇子妃的心情顿时起伏不定起来,面对着二皇子的时候,不由得又带出了几分讥诮。 “你再怎么看不起我,我好歹还能出院子散步。而你呢?”二皇子妃唇角带着一抹嘲讽笑意,定定看着二皇子:“你连这个院子都出不去,还和我谈什么深谋远虑!莫要笑死我了!” 二皇子看着她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我再不济也能领兵作战!你呢?除了天天做哪些吃的,还会什么?” “反正我比你强。”二皇子妃懒得多搭理他,索性自顾自进了屋。 二皇子恼羞成怒,一脚踢在了旁边的一棵大树上,把自己脚尖踢得生疼。 他捂着脚尖单脚跳着,疼得倒抽凉气,脑海中却思绪飞快转着。 总得想个法子来当上领兵的大将军才行。这是他目前来说最好也最便捷的翻身途径。 可是怎么达成这个心愿…… 他得好好谋划才行。最好是能找到当朝大将举荐他,只要有可靠的人在皇阿玛跟前保举他,不愁皇阿玛不会心软答应下来。 但,怎么把他这个想法秘密送给朝臣,是个很麻烦的事情。 他现在的身份不够尊贵。 以前他想给谁一个密旨,人如果出不去宫里的话,只要写一封密信,只管遣了人送出去便好,没谁敢翻看他的信件。 现在却不行了。 他不过是个“没有圣旨就不能随意出去咸阳宫”的小小皇子而已,送出宫的信件会被人一张张查审。 倘若被皇阿玛发现了他的信件有勾结朝臣的意愿,那可真是麻烦大了。 二皇子左思右想也没个合适的定论。就在他焦急万分的时候,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小时候跟着皇阿玛学习时,皇阿玛曾经说过有一种东西书写在信件上的时候,能够隐下字迹。 ……那是什么东西来着? 二皇子苦苦回忆着。 秋日渐渐到了末途,冬日慢慢临近。 如今除服之日过去许久,鄂玉婉姐妹俩已经可以随意去别人家做客了。只是鄂玉婉还不能随便到雍亲王府来。 年后过不多久,她即将成为雍亲王府正儿八经的儿媳,如今定了亲,她自然不好过多地去未来婆家。 于是鄂玉婉犹豫再三后,让身边的立管事给雍亲王府送来了一个包袱,说是给雍亲王妃的礼物,过几日到了冬天用得上。 立管事带着包袱来到了雍亲王府,给门房的人说了一声后,便在门房处安心等着传令。 不一会儿,一阵娇俏的笑声从外头传来。 有几个丫鬟从这边的不远处经过,前头两名丫鬟一人穿着淡粉色的衣裳,一个穿着淡绿色的衣裳。 淡粉色衣裳的丫鬟似是怀孕了,小腹微微隆起。而淡绿色衣裳的丫鬟则有些内敛,静静地笑着,眉目如画。 立管事不由站在窗边,怔怔地看着窗外那些丫鬟,眼睛不由自主随着她们而动。 门房的人没有多想,只思量着这位是未来世子妃身边的管事,很得用的,顺口介绍道:“那些是王妃身边的姐姐们。前头两位是翠莺姐姐和绿梅姐姐,她们都很好相处的,管事你往后应当可以识得她们。” 听闻绿梅的名字后,立管事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了几步,神色恭敬:“是我唐突了,不敢这样看着姑娘们。” 门房觉得可能自己刚才说错话了,赶忙辩解:“没有的事儿,不是什么格格姑娘的,就王妃身边的丫鬟。年长我们一些,我们习惯于叫一声‘姐姐’。” 立管事认真道:“未出阁的姑娘家,即便是在主家做事的,也合该尊着敬着,万万没有唐突了的道理。刚才便是我的不对,小哥儿不用这般为我脱罪。” 说罢,他垂眸敛目,站在了窗边再不往外多看一眼,只是耳朵不由自主地听着外头的笑声,仔细去分辨哪一声是绿梅的笑。 过了好半晌,有个小太监过来通禀:“王妃请了西林觉罗府上的管事进去一叙。管事,您请。” 立管事应了声后,便跟着小太监来到了雍亲王府招待客人的花厅内。花厅打扮得雅致,屋内飘着淡淡的菊花香气十分怡人。 珞佳凝正在屋里翻看账本。 现在她的铺子越开越多,日常的进账和花销都是巨大数额,需要查账的时间越来越多。 她喜欢这种赚钱的愉悦感觉,看账本的时候丝毫都不觉得厌烦,甚至带着欢喜。 听闻门房的人来禀,说西林觉罗家的管事前来拜访,她就遣了人去弘晖的院子里说一声:“世子爷正在读书,等他读完这一茬了,和他说声。” 思及那臭小子听闻是婉姐儿家里来了人,肯定会亟不可待地跑过来,珞佳凝又叮嘱了句:“让世子爷跑过来的时候慢一点,别磕到了。免得让西林觉罗家的人看了笑话。” 领命而去的小太监哧哧笑着:“遵命。奴才一会儿先和莫公公说一声,再让他知会世子爷。” 小莫子是弘晖身边得力的人,由他来说的话,一般不会出什么问题。 珞佳凝笑着允了。 不多会儿,西林觉罗家的管事来到院中。 立管事进屋后行礼问安,把手中包袱放到了桌上,恭敬道:“大格格惦念着王妃的康健,时常想要为王妃做点什么,最终做了这身保暖的衣裳,还请王妃笑纳。” 他刚说完话,不等四福晋开口说什么,外头有小丫鬟高声禀道:“世子爷来了!世子爷来了!” 伴随着说话声,一道瘦瘦高高的身影闯进了屋里。 弘晖听说婉姐儿给雍亲王府送来了东西,兴冲冲跑到了额娘的院子,激动万分地凑了过来:“额娘,今儿你午膳用得怎样?点心可还好吃?” 眼睛一瞥,瞧见了旁边桌上有个包袱,他顿时裂开嘴笑了。 珞佳凝自然是知道自家儿子的。 平时那么庄重沉稳的一个孩子,一遇到他未来媳妇儿的事情就乱了阵脚,什么都不管不顾起来。 这不。现下什么都不管不顾地冲进屋子里,就是他干的事儿。 珞佳凝一下子就看清了儿子的那点子小心思,故作不知缓缓回答:“嗯,午膳和点心都挺不错的。你呢?” 弘晖心思全在那个小包袱上,巴不得娘亲立刻把那个包袱打开来,看看有什么好东西。 但他又不方便明说,毕竟现在西林觉罗家的那位管事就在门口候着呢。被这管事看到了他唐突的模样,想必话会传到了婉姐儿的耳中,她指不定会怎么想他。 弘晖心里头抓心挠肺地难受着,却也没辙,只能去磨自家娘亲:“既然吃饱了吃好了,娘亲是不是该做点得闲的事儿了?” 说着话的功夫,他眼睛不住地往包袱上面瞥着,意思很明显:东西都在那里了,额娘你怎么的还不打开? 珞佳凝被这小子急猴儿似的样子给逗笑了。 她也知道,年轻人的情意深浓,听到心上人的一丁半点事情,都跟天大的喜讯一样高兴。 但她也同时很明白,晖哥儿这一次恐怕会十分失望,毕竟立管事刚才已经说了包袱里东西是送给她的。 珞佳凝觉得自己拿捏的时间已经足够多了,方才唤了人来,把婉姐儿送来的包袱给打开。 入目便是枣红和金线,而后打开来,便是炫目精致的绣纹。再抖开,竟是一套加了棉的厚衣裳。 原来,鄂玉婉思量着临近年关,想着雍王妃对她颇多照顾,因此派了人过来给雍王妃送合适当季的礼物的。 礼物并不特别贵重,是她亲手为雍王妃做的外衫,枣红色百蝶洒金通袖袄,既端庄大方,又不失贵气,十分符合四福晋的身份和气质。 珞佳凝相当喜欢这个礼物,开心得不行。 和她的那些名贵首饰之类的比起来,这个礼物看上去好似没那么值钱。 但这个是她未来儿媳妇一针一线亲手做的,可比外头那些庸脂俗粉做的东西好得多了。对她这个未来婆婆说的话,儿媳的心意最重要。 珞佳凝面带喜色,扭头和弘晖说:“婉姐儿的绣活儿真是不错。你看她绣得这些蝴蝶,栩栩如生,对不对?” 弘晖认真应了一声后,见娘亲正在对着袄子看,他便忍不住悄悄翻看了一下包袱。 结果里头倒是还有两件,却是一件加棉的裙衫和一件厚厚的斗篷,全是和这件袄子配套的,花色颜色面料一样,还都加了绒边,想来是为了让四福晋冬日里保暖,特意做得厚实。 继续再看,布包里头再没旁的东西了,连个零碎布头都寻不见。 弘晖的失落溢于言表:…… 所以说。 衣裳只有额娘的份,没有他的? 该不会他媳妇儿的眼中只有未来婆婆,没有他这个未来夫君吧? 第190章 第 190 章 珞佳凝很喜欢未来儿媳妇送的那套衣衫,第二天就穿着进宫显摆去了。 德妃看着她那美滋滋的样子,当真哭笑不得:“都当娘的人了,还和小时候一样玩性大。这可怎么是好。” 珞佳凝挽着德妃的手臂:“有皇阿玛和母妃疼我,我乐得这样玩性大。若没人宠着,想玩也玩不起来。” 此时康熙帝正好也在德妃屋里聊天,听后指了四福晋与德妃说:“看她这张嘴。什么事儿都能让她说成是我们的功劳。这可不得了。” 珞佳凝反驳:“我说的原本就是事实。若非皇阿玛和母妃护着我,哪里来的现在的逍遥自在?” 德妃乐呵呵看着俩人拌嘴,等他们停歇下来,方才压低声音问四福晋:“郭络罗氏如今和你住得挺近?她近日如何?听说前些日子八阿哥还去她门口找她,最后被雍亲王府的人给轰了出去。” 康熙帝也对此十分好奇,支棱起耳朵听着。 “是有这么回事。”珞佳凝坦然道:“那日八弟做事儿太过鲁莽了,我们看不过去,派了人护了护郭络罗妹妹,这事儿就也过去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的,其实当时事情颇为凶险。 八阿哥据说当日是吃了酒的,让人去郭络罗氏的家里“请”她到八阿哥府上一叙。 郭络罗氏又不傻,自然不肯去。 八阿哥就又派了十几个家丁过去,想要硬“请”了郭络罗氏到府上。 郭络罗氏只能关上大门和家里那四人严肃地说:“今儿我是绝对不会去他府上的,烦请各位帮忙挡着一二。”说罢竟是还福了福身。 那四人本就衷心。现在她身为主子,却能这般和气地对待他们,他们四个更加努力地护着她。 俩侍卫本来就是胤禛挑选的,曾是骁勇善战的兵士,如今离开了战场也是武艺好手。至于那个伺候的婆子和丫鬟,都是认真选出来的,十分机灵。 当时八阿哥的人在门外叫嚣着的时候,婆子和侍卫用身体抵着大门,丫鬟从后边藏在暗处的一个小门悄悄溜出去,跑了两条街到雍亲王府求助。 当时胤禛和珞佳凝都不在家中。 好在郭络罗氏有雍王妃送给她的令牌。 小丫鬟拿着令牌去雍亲王府。门房的人早就得了王妃的叮嘱,见到令牌必须第一时间护住郭络罗氏。 门房当即叫了几个护院去郭络罗氏那边。 也幸亏小丫鬟脚步不停跑得气喘吁吁赶得快。当护院到达郭络罗氏家里的时候,大门的门栓已经被那些个人给撞开来。 八阿哥府上的家丁执着棍子虎视眈眈望着郭络罗氏。 郭络罗氏被婆子和俩侍卫护在身后,虽然吓得脸都白了,却依然脊背挺直和他们冷眼对峙着。 雍亲王府的护院岂是等闲之辈? 八阿哥府上那些成日里闲得厉害的家丁,压根不是雍王府训练有素护院的对手。护院们虽说才几人,却三下五除二把那十几个人给打趴下了。 家丁们惹不起雍亲王府,屁滚尿流离开,走的时候骂骂咧咧。 珞佳凝把这些凶险都掩在了肚子里,只笑着宽慰康熙帝和德妃:“郭络罗妹妹现在没甚大事,皇阿玛和母妃无需太过担心。” 倒也不是她不想说实话,而是郭络罗氏叮嘱过她,不让她把郭络罗氏如今的困境告诉皇上。 郭络罗氏看来,她已经不是皇家儿媳了,再让皇上为她的事情而费神,哪怕是几句话的费神,也实在是不应该。 珞佳凝答应了她后,自然要按照约定的来。 德妃闻言后怕地拍拍胸口:“幸亏没事,听旁人说的时候,可吓坏我了。” 康熙帝却拧眉,与德妃说:“老四媳妇儿素来是个报喜不报忧的。你真信她没事?” 说罢,他抬眼问四福晋:“你再和朕说说细节地方。但凡有一处有漏洞的,朕就给你个;‘欺君’的罪名。” 珞佳凝讪讪笑着,磕磕巴巴将当时的情形说了。 德妃听得睁大了眼睛:“胤禩做事儿这般无情的吗?郭络罗氏好歹给他当了好些年的嫡福晋啊!” 她实在想不通,一日夫妻百日恩,八阿哥居然这般无情无义,居然对一个为他操持后宅十几年的女子下了这样的狠心。 康熙帝却了然地点点头:“朕知道胤禩是这样的人,方才想着雍王妃可能是没说完。现在一问果然如此。” “那四福晋为甚刚才不说?”德妃奇道:“皇上和我一向疼爱你,即便是知道了你随意把府中令牌给了郭络罗氏,我们也不会生气的。到底曾经妯娌一场,她现在又唤你一声‘姐姐’,帮助一下也没什么。” 珞佳凝只能实话实说:“是郭络罗妹妹不让我讲的。”这便将郭络罗氏那番“不想让皇上为她费心”的字句讲了。 康熙帝沉默良久。 说实话,八福晋那孩子自打成亲后,他一直不太待见。如今那孩子和离后,反而是性情脾气比以往好了。 可见老八多么不是东西。 好端端的一个女孩子,自从嫁给了他便变得大不如从前,和他分开就转好。足以见得是老八这个人不行。 康熙帝正这般想着,便见四福晋盈盈一拜。 他忙让她起身:“你这是做什么?自家人在私底下不必如此多礼。说几句话就来行礼,大可不必。” 珞佳凝不肯起:“皇阿玛,恕儿臣逾越。儿臣想为郭络罗妹妹求皇阿玛赐两名侍卫守护在她宅子外头,薪酬可从雍王府账上走。有了皇阿玛的庇护,想必郭络罗妹妹才能不受八阿哥的打扰。” 康熙帝忍不住道:“朕呵斥过胤禩,让他不准去打扰,不就可以了?” “皇上,这事儿不是这般想的。”德妃身为女子,设身处地想过之后,便也明白了四福晋的用意,缓声与康熙帝道:“今日八阿哥去了,皇上可以训斥八阿哥。明日八阿哥的狐朋狗友们去呢?皇上难道还能一个个召他们进宫来训斥吗?” 康熙帝虎目圆睁:“你这是甚话。朕怎有那个闲心去管这许多。” “臣妾不过是举例罢了。”德妃笑道:“臣妾也觉得皇上的时间珍贵,大可不必浪费在那些登徒子身上。想必四福晋也这样想的,所以求了皇上赐两个侍卫。” 康熙帝若是年轻时候,想问题十分迅速自然能明白四福晋的意思。 他如今到底是年纪大了,思维缓慢一些,经了德妃提点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思索过后,康熙帝与四福晋道:“也不必另外赐侍卫了。就你和老四给她的那两个侍卫,朕给个口谕,命他们俩好好地护着郭络罗氏。让梁九功去说。另外,朕赏赐郭络罗氏一柄玉如意,就让她搁在家里,看谁敢欺她辱她!” 这算是一个十分妥帖且十分抬举郭络罗氏的做法了。 珞佳凝惊喜地福身:“多谢皇阿玛!儿臣也替郭络罗妹妹谢谢您!” 德妃温和地笑着。 “大可不必谢朕。”康熙帝呵呵笑着,眼神里透着满满的不乐意:“这是你坑蒙拐骗得来的,不必谢朕。” 珞佳凝知道皇上指的是她刚才故意掩下不提细节的这个事儿,讪讪笑着:“儿臣这不是答应了郭络罗妹妹么。她不想您担心,儿臣总不好故意把她的事情给您讲。” 康熙帝听后愣了愣,有些心酸:“那孩子当初从来都不会考虑旁人想法,一向自我。现在竟是也不得不学着长大了。”说罢便是一声沉沉叹息。 没几日,康熙帝赐下的玉如意被送到了郭络罗氏的府上。 八阿哥那边的人到底是再不敢轻举妄动了,郭络罗氏方才继续安心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 这天珞佳凝听闻了这件事后,安心许多,侧头与身边的绿梅道:“听说今日的点心不错,等会儿你找人给郭络罗氏送去一些。另外再让厨里多做点菜给她。她自己住,身边使唤的人不多,做的东西也只寻常。” 绿梅好生应下。 不多会儿,馥容脚步匆匆进了屋:“福晋!奴才刚才去了翠莺家里一趟,问她今日怎么没来当差。结果怎么的?” 珞佳凝抬眸望了过去。 “翠莺胎动,要生了!”馥容欣喜地说:“奴才去的时候,半途就遇到了翠莺她夫君。她自己在产房生着孩子,还不忘让她夫君过来和王妃通禀一声。奴才看他们夫妻俩忙成一团,就让他留在家里了,自来和您说。” 珞佳凝欢喜不已:“快!送些好东西去她家,让她为了这些好东西支撑下去!”说罢,又喊了安福过来:“你带几个人去翠莺家里陪着,万一需要帮忙,尽快禀与我,我给想办法!” 安福忙领命去了。 绿梅微笑着说:“福晋对翠莺可真好。那丫头知道了,定然感激得要哭。” “我不盼着她哭,只盼着她赶紧生下来赶紧熬过去。”珞佳凝担忧地望着翠莺家里的方向,声音轻轻:“女子生产就如过鬼门关似的,平平安安才好。” 说罢,她话锋一转,扭头望向了绿梅:“你可别因为害怕生产而不肯嫁人啊。有些人的心思都摆在脸上了,只差明目张胆说了。你心里有数才好。” 珞佳凝说的便是西林觉罗家的立管事。 那立管事自从第一面见了绿梅后,就心系于她。每每来到雍王府送东西,立管事都要偷偷去看绿梅好久,只是一来因为礼法二来也尊重她,他只敢偷偷地看,甚至没有和她多说几句话。 珞佳凝都有些看不过去了,这便提点绿梅几句。 绿梅脸红红地说:“他怎样与我有甚关系。我怎的也得陪着王妃。至于他,等世子妃嫁过来再说吧。” 讲完这句话,绿梅就羞得低下了头不敢抬眼了。 珞佳凝笑眯眯地说:“等婉姐儿嫁过来后,等我给你们做主。不过,你也别太冷着他了,好歹给他个好脸。” “那不成。”提到这个,绿梅又有了底气,昂首挺胸:“现在我是王妃身边的人,和他可没甚干系。好脸什么的,以后再说。” 珞佳凝一时语塞。 馥容在旁笑得眉眼弯弯:“不愧是王妃□□出来的人。如今连绿梅也很有些气势了,可以独当一面。” 等了两三个时辰,眼看着要天黑了还没有收到翠莺已经生产下来的消息,珞佳凝急了,留了馥容在府里等着和四阿哥讲明事情前因后果,她则带了绿梅赶往翠莺家。 翠莺的夫君是珞佳凝名下一个酒楼的掌柜,姓付,是汉人。 付掌柜人很好,性格开朗人又能干,平时把酒楼和家里都张罗得有声有色,十分靠得住。这么一个沉稳的人,现在却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在院子里团团转。 他们家院子并不算很大,两进的院子,七八间屋子,却也足够用了。 家中有一个婆子做些粗使的活计,其他的事情都是小两口亲力亲为,整个院子清扫得干干净净,俩人日子过得颇为红火。 珞佳凝来到的时候,付掌柜正在院子里走得脚步如风,额头上满是喊住。二十多岁的人,脊背弯得跟个小老儿是的,双手背在身后不住叹着气,看上去倒是有些好笑。 安福眼尖,首先发现了自家王妃,忙行礼问安。 付掌柜的看到王妃后,愣了愣,而后跪拜:“小的见过王妃!王妃安康!” 珞佳凝示意他不必多礼,在安福让人搬过来的椅子上坐了,对着房门高声喊:“翠莺!你素来说看不得我着急慌乱,什么事儿你都要替我打点好了才行。如今我正因为你的事情而着急,你必然和孩儿要健健康康的,这才能让我不着急慌乱。明白吗?” 她一遍遍说着,足足说了七八次,确保里头的翠莺听到了,方才拿过茶盏抿了一口。 现在太阳已经落山,空中只剩下些微的太阳余晖。 付掌柜的还在低着头着急呢,冷不丁地脑海中冒出来一个事情,忽而一拍额头,喊了声“坏了”,急急跑到了王妃的跟前,轻声说道:“王妃,有个事儿小的需得向您禀报。还望王妃借一步说话。” 他家七八间屋子,如今一间作了产房,周围自然是不适合讲事情了。他就请了雍王妃到前头的一个会客的干净房间里说话。 “有个事儿小的今日想去见过王妃而后禀与您呢,只可惜小的忙着妻子生产之事,居然给忘了。”付掌柜懊悔且自责:“如今见了王妃,小的忽然想了起来,这便赶紧请您过来。” 珞佳凝看他关上了房门,只留了她们二人在屋里,便压低声音:“是什么事情?” “昨儿小的听说了一件事。”付掌柜的轻声说道:“二皇子身边的一个人,竟然在打听有什么东西写了字后可以让字迹消失的。” 珞佳凝奇道:“居然有这种事?他身边的哪一个。” “是他身边的一个嬷嬷,不知道借了怎么样的由头跑出宫来的,在酒楼里找了账房先生询问。” 付掌柜压低声音:“那嬷嬷许是不知道这间酒楼是福晋您的,见账房先生不和她说,她还自诩自己是宫里贵人身边伺候的,吓唬账房说让宫里贵人治他的罪。账房先生不肯,反唇相讥她问起这种事情必然是要作恶的。她大怒,竟然揪着瘦弱的账房先生到外头厅堂打了起来。” “居然有这种事。”珞佳凝拧眉。 “可不是么。当时厅堂有不少客人都被她吓到了。”付掌柜道:“小的见她如此猖狂,忙找了一些伙计半是赶人半是请的让她走了。等她离开后遣了人去打听,恰好酒楼有位三品大人在吃酒,嘲讽了句‘废人身边的奴才也敢这般叫嚣了’,被伙计听到禀与小的。小的这才知道她是二皇子身边的,不知道借了什么由头跑出来问这种事情。” 珞佳凝知道,宫里现在人人都避讳着二皇子,生怕这位废太子那边再闹出来什么事儿受到牵连。 因此二皇子想知道这些事情的话,在宫里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这个嬷嬷胆敢如此,想必是收了二皇子不少的钱财。银子壮人胆,她也不敢在宫里问,自然为此在宫外询问了。 珞佳凝塞了个装了碎银子的荷包给付掌柜:“有劳了。往后还有什么风吹草动,劳烦替我再盯着些。” 付掌柜忙说:“王妃放心,小的心里有数。” 这时候外头一阵喧哗。 付掌柜生怕自家媳妇儿生产有变,脸色煞白后竟是顾不上王妃在屋子里了,他当即奔跑者夺门而出。 珞佳凝随后走了出去。 这个时候忽然产房里传出婴儿的高声啼哭。 一个胖胖的稳婆钻出了产房,欢喜道:“恭喜贺喜!得了个大胖小子!”因为孩子还由另外一个稳婆清理着身上杂物,所以没有立刻抱出来。 付掌柜笑得合不拢嘴,又问:“不知内人情况如何?” “好着呢。”稳婆笑道:“不过太累了,已经睡过去了。母子平安,都很好!” 珞佳凝开心极了,大声道:“在场人人有赏!”说着就让绿梅把准备好的塞了碎银子的荷包一个个派出去。 众人千恩万谢。 珞佳凝把最大的一个荷包留给了付掌柜:“这是我给翠莺的。你等她醒了给她,就说太已经黑透,我得赶紧回家去了,明日再来看她。” 付掌柜的谢过王妃后,送王妃出门上了马车。 珞佳凝回到家中的时候,胤禛正在书房里处理政务,晖哥儿带着弟弟妹妹正在小书房里读书,家里安宁祥和。 珞佳凝熟悉过后换了常服在自己屋里拿了本书翻看。 过了半个多时辰,胤禛来到了她的屋里:“怎么样?翠莺今日可还顺利?” “顺利的很,生了个大胖小子!”珞佳凝一想到小生命的顺利诞生,便开心得很,说道:“她相公也是个知道疼人的,见她生产时痛苦,一直守在外头不曾离开半步。” 胤禛瞥了四福晋一眼:“你生产时候我也寸步不离,怎的不见你夸赞我半句。” 珞佳凝一脸无语:“王爷最好了,比付掌柜的还好。” 她这话说得假惺惺,胤禛看了却是忍俊不禁:“罢了,你夸我还不如不夸。那违心的模样当真吓人。” 珞佳凝微笑:“四爷真是难伺候,又想得夸赞,又要人表情到位。要求太高了些。” 夫妻俩一起坐在了桌案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珞佳凝借机说到了今天付掌柜跟她说的事情:“……付掌柜基本上可以肯定,那个到处询问的婆子是二皇子的人无疑。” 胤禛诧然:“胤礽做事怎的这般不小心?竟然让宫人到处乱说、在外头也敢随意乱问这种事情了!也不怕被有心人听了去做些什么!” “他现在身在咸阳宫,轻易不能出了那个宫殿去,哪里还能及时得到外头的消息?”珞佳凝道:“想必那嬷嬷也是仗着二皇子不能随意出咸阳宫,有恃无恐,为了得到最佳的答案后铤而走险来了这一步棋。” 珞佳凝经常在宫里走动,对于后宫的事情,反而比胤禛更加了解一些。 胤禛这个时候忽然脸色微变。 珞佳凝忙问:“四爷怎的了?是不是二皇子这般作为给你添了什么麻烦?” “倒也不是。”胤禛小声地与妻子说道:“我是在思量着,可以不可以借了这个事情发挥一下,让胤礽彻底死了那个心思。” 这几个月来,康熙帝的身子已经大不如前。 虽然他生病事情尽量瞒着满朝文武了,可帝王上朝时的脸色愈发不佳,且有的时候因为身体问题而不得不暂时停了早朝。 现在“皇上身体欠安”基本上已经是朝臣们心照不宣的事情。 于是近几个月以来,不断有臣子在早朝的时候,劝皇上“尽快早立太子”,说“国不可无储君”。 康熙帝为此厌烦不已,在朝堂上驳斥了几回后,还忍不住向雍亲王抱怨:“朕又没甚事情,他们却还要一而再地说‘立储君’。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人在背后动了手脚!” 虽然康熙帝没有明说,可胤禛明白,皇上的意思许是“太子党”死灰复燃。 对康熙帝来说,大皇子已然圈禁没了可能,八阿哥因为“毙鹰事件”一蹶不振,现在能够这样有诸多朝臣支持的,想来想去也只有二皇子了。 胤禛沉吟道:“皇阿玛虽然现在表现得十分厌弃胤礽,却不见得真那么反感他。须知胤礽是他一手带大的,他对胤礽可能还有不浅的父子亲情。” 珞佳凝思量片刻:“倒也真有可能。” “你也这么认为?”胤禛追问。 “嗯。”珞佳凝回忆着之前种种:“我记得前段时间皇阿玛赏赐宫中妃嫔的时候,有谁提了一句‘这糕点还剩下一份,不知给谁合适’。皇阿玛立刻说‘胤礽喜欢这个,给咸阳宫送去吧’。” 能够在妃嫔随意一句之后立刻想到二皇子喜欢这种糕点,要么就是康熙帝对二皇子的宠爱早已根深蒂固,下意识就这么说了。要么就是,康熙帝依然疼爱二皇子,早就想给二皇子一份了,有妃嫔这么说后,他直接顺势给二皇子送去。 胤禛若有所思。 半晌后,胤禛轻声道:“既然胤礽想要知道什么东西能够让字迹消失,那我就助他一臂之力。” 珞佳凝心头一跳,猛地扭头望过去:“四爷想怎么做?要不要我帮忙。” “你和我自然都不能掺和进去。”胤禛笑着拉着自家妻子的手:“你安安心心等消息就好。其他的,我来办。” 珞佳凝自然是相信他的能力的,闻言轻轻颔首,没有再多说什么。 这天天气有些阴沉,天空乌蒙蒙的瞧上去好像是随时要下雨的样子。 咸阳宫内。 二皇子去了二皇子妃的屋子里一趟,碰了一鼻子灰没讨到半点的好处,悻悻然出了她的屋子,走到院中。 他环视院子半晌,也不知道去哪里为好。左右决定不下,索性脚步一转往孩子们的小书房行去。 因为二皇子不受皇上待见,他的孩子们也讨不到皇上的欢心。 好在康熙帝是个不错的人,即便是不喜欢,也不至于亏待了自己的孙子们,依然让这些孩子同其他的小皇子们一同上学,跟着夫子们读书写字。 二皇子来到小书房的时候,正好他的一个儿子正在屋子里写大字。 二皇子想起来自己当年小时候读书习字的模样,看到儿子这般认真,颇为受用地点点头,扬声赞道:“弘曣你这般努力,倒是有为父儿时的风范了。” 弘曣是胤礽第六子,母亲是侧福晋唐氏。这孩子身材略胖,相貌温和,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十分喜欢字画。 其实他平时也经常自己涂涂写写,可惜的是二皇子的心思都不在孩子们的身上,很少见到孩子努力的这一幕。 现下看见孩子这样认真也不过是无聊的时候随口赞一声。 可是孩子听到了父亲的赞美后却十分兴奋。 弘曣开开心心地把自己习字的大纸铺的更开一些,侧过身子让父亲来看:“阿玛你瞧瞧我刚刚得了的这个好东西。特别神奇。” 二皇子本来觉得无聊都准备走了,听了他的话后勉为其难朝他的纸上略看了眼,随口说:“什么?” 话音未落,二皇子自己先发现了关键所在。 弘曣的纸上只有略微湿着的痕迹,并没有墨迹! 可他刚才过来的时候,分明看到弘曣在认真写字,而且看那架势应该是写了不只一个字! 这是为什么? 难道说…… 二皇子的心跳顿时有些快了,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些大字,心里头冒出来无数个念头,第一个念头便是想问一问孩子这是在用什么写的。 不等他开口,弘曣因为被父亲夸赞了而激动着,已经脱口而出:“阿玛,儿子在用矾水来写字。矾水这东西写字可神气了,能够自己消失不见,然后还能再出现字体。” 二皇子听后,眼睛晶亮起来,眸中透着某种了然的欣喜。 没错! 矾水! 当年他得知可以消失的字迹,就是用这个东西来写的! 他十分欣慰地轻轻颔首。 所谓父子连心想必就是如此了。 他最近正为这个事情发愁的时候,孩子就已经不经意间得知了这个法子,从而可以为他所用。 之前他还找了个嬷嬷来帮忙打探此事,谁知那个嬷嬷不知道在生什么气,后来竟是把他给的银子还回来了一半,还气呼呼的。 “奴才可没那个命给二殿下去打听了!”嬷嬷直接把银子丢回他怀里:“打听一个消息,能丢死个人!” 二皇子被那奴才的架势气到了,怒叱:“不过是询问个事儿而已,你办不成,倒是埋怨起我来了!” 那嬷嬷也是气性大,直截了当说:“老奴办事不利,二殿下把老奴告到皇上那里去便是。老奴乐意被咸阳宫赶出去,去往别处,只求二皇子实话实说,莫要在皇上跟前诋毁老奴办事不利就好。” 说罢,她竟是随便福了福身,就进了二皇子妃的屋子。 二皇子这才知道,那老奴是先去求了二皇子妃的庇护,这才趾高气昂来了他这儿推却差事的。 而后他打开她退回来的银子去看,发现只还回来了一半,另一半被她吞了去。 二皇子不知道那一半的银子是不是被二皇子妃给拿走,他拿那个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的女人毫无办法,思来想去,没有再追问她有关银子的问题,也没有再问她有关那个刁奴嬷嬷的事情。 本来二皇子还在筹谋着另外寻了办法来做这件事,也是巧了,儿子弘曣居然机缘巧合下得了这个法子! 二皇子多年来已经变得谨小慎微了许多。 他生怕这件事上有诈,赶忙追问:“弘曣,你是如何得知矾水可以做成这件事的?” 弘曣老老实实回答:“儿子今天上完课后回咸阳宫来,途径一个小花园。” 他仔细想了想,也记不起来是哪个小花园了,只记得是他从学堂回来的途中经过的一个花园,又道:“那花园里有个两个宫人正在偷懒玩耍。儿子过去问了问是什么,他们初时不肯说,后来才和儿子讲,是在玩‘字消失了’和‘字回来了’的游戏。儿子觉得新奇,追问了他们一番。后来觉得有趣,就问他们讨了一些矾水回来做着玩。” 二皇子生怕那两个人是给他下套的,忙追问:“他们俩什么模样?是哪个宫里伺候的?” “穿着的是粗使杂役的衣裳,想必是低等奴才。”弘曣说道:“不是哪个宫里固定伺候的,应当是负责宫中地面清扫的粗使宫人。” 二皇子听闻他们不是在某个宫里伺候的,放心了许多。 没有固定主子的奴才,可信度高不少。 可是,寻常宫人连字都不会写,等闲不会知道这个事情,他们又如何得知这个的? 看到父亲有疑问,弘曣赶忙辩解:“儿子知道这些事情不是闹着玩的,毕竟阿玛教导过儿子,说在咸阳宫行事一定要当心些,免得被人给坑害。儿子问过了,这是钦天监大人做仙药时候留下的。” 本来钦天监做了“仙丹”,得意洋洋去找康熙帝,想要向康熙帝炫耀自己炼制的丹药十分神奇。 谁知钦天监去的不巧,当时五阿哥在场。 五阿哥得了太后的叮嘱,让康熙帝尽量少理会那些“仙丹”什么之类的事情,便苦劝康熙帝不要吃那东西。 康熙帝当时拒了钦天监的丹药。 钦天监大为恼火,回到了宫里前院炼制丹药的地方,把自己炼制东西的材料砸了一地。有几个瓶子没有杂碎滚落出来,其中就有一瓶这个矾水。 那两个宫人说,就是偷了钦天监的矾水出来玩玩而已,恳求小皇孙饶了他们俩,放他们一马。 弘曣看这个东西好玩,就以“放他们一马不告诉钦天监”作为交换条件,问他们要来了这么一瓶矾水回来玩。 俩人十分高兴,千恩万谢地走了。 而弘曣自始至终都在留意着这瓶好东西,连那两个宫人的样貌都没记住,只记得“相貌很寻常,没甚特点”。 二皇子看这个东西从头到尾的来历都十分清楚而且可靠,最后一点防范之心也放了下来。 “既是如此,这东西不如就给为父吧。”二皇子目光热切地盯着那一瓶矾水,从怀里掏出几个金豆子:“我和你用这些金豆子来换。” 弘曣十分犹豫。 虽然他很喜欢金豆子,毕竟又值钱又可爱,可是对他来说好玩的东西才重要。 二皇子拿着金豆子伸出去的手一直悬在半空中,迟迟没有得到回应。他不由有些恼了,寒声问:“难道说我的这些金豆子还换不回一瓶小小的水吗?”说着就不耐烦地打算收手回来。 弘曣虽然不稀罕那些金豆子,却怕父亲会恼了他,忙说:“阿玛搞错了,儿子不过是怕这个东西太过珍贵而不敢接。阿玛既然舍得,那,那儿子就和您换。” 说着他恋恋不舍地把矾水瓶子放到了二皇子手中,耷拉着脑袋把金豆子收好。 二皇子十分满意,把瓶子藏在袖袋,还不忘叮嘱儿子:“记得这事儿不要和任何人说。这是你我的秘密,懂吗?” 弘曣轻轻地点点头。 二皇子心满意足地离开。 这一天晚些时候,天空乌云密布降下大雨。 珞佳凝安排着府里各处注意雨水,又让人去送雨具给四阿哥。谁知刚刚吩咐下去,雨具都还没送出,结果有人来禀,说王爷回来了。 珞佳凝站在廊檐下等了一会儿,果不其然,胤禛的身影很快出现在雨帘当中。旁边苏培盛小心翼翼撑着伞,那把伞正是她让人准备了打算给胤禛送去的。 显然送伞的人还没来得及离开,就遇到了回家的雍王爷。 珞佳凝没走到雨帘当中,扬声笑问:“四爷怎的回来那么早?” “今日得了个好消息,想着尽快和你分享一下,看没什么事情就回来了。”胤禛笑说着,恰好走到了屋檐下,便伸手拉着福晋一同进屋去:“还记得我之前安排的那些东西吗?那边已经把东西‘取’走了,想必很快就会有动作。” 他说的,分明是安排了矾水,而后让二皇子“拿走”矾水之事。因为牵扯到的人身份特殊,所以隐下了没讲明白。 但他知道,自家福晋听得懂。 果然,四福晋听了他的话后忍不住脚步微顿,扭头看过来:“四爷这般做的话,不会被他发现马脚吧?” 打底是在宫里安排这些事情,她是真怕咸阳宫那边顺藤摸瓜而摸到了雍王府这边。 倒也不是她信不过他的能力和水平,实在是最近虽然风平浪静了许多,可康熙帝身子日渐衰落后,反而对宫里更为严加防范起来。 更何况二皇子必然要用矾水有所动作。 等他做的那些事情捅出来后,康熙帝必然严查。她怕自家也会被牵连上。 胤禛看着自家福晋,见她是真担心,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地说:“我便是不顾着我自己,也会顾着你和孩子们。你放心,我做事必然十分妥帖。” 珞佳凝有些犹豫地点点头。 胤禛伸手揽着她让她挨着自己坐了,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不知,我今日早些回来,一是急着和你分享事成了的喜悦。二来,也是心里有些累了,想回来和你说说话,歇一歇。” 那么多的事情,部署下来太费心力,每一步都要算准了打点好方才能够称是。 今天这一出,也是他筹谋了好些天的结果。 他还得正常办差,再有这么多天紧锣密鼓的筹划,已经身心俱疲,唯有和自家福晋说说话,互相陪伴一番,方才能够解了心中疲乏。 胤禛紧紧搂着四福晋,下巴靠在她的肩上,只觉得这种相伴的时光当真美好,单单安静坐着也十分惬意。 他正沉浸在夫妻俩相伴的温馨时光中,却听四福晋轻声嘟囔:“四爷,你能不能略让开一点点?我怕你这样长时间压着,嗯,会不太好。” 胤禛莞尔,轻声低笑着:“你我老夫老妻了,有甚不好的。” 珞佳凝默然了好半晌,决定和他实话实说,拉着他的手覆在她的小腹上:“我自然是没什么的,怕他不太妥当。” 胤禛隐约察觉到了什么,顿时身体微僵,手指顿住:“福晋,你的意思是……是……” “我又有了。”珞佳凝欲哭无泪:“今儿下午刚让太医看过。” 胤禛愣住片刻,忽而笑了。 第191章 第 191 章 雍亲王妃又有了身孕的消息在府里传开,同时也已经传到了宫里。 原本给雍王妃诊脉的便是太医。 当时太医在回宫的途中,雍亲王自然还没收到信儿。等雍亲王到家的时候,太医差不多也回到了宫里,康熙帝他们自然也知晓了这个事儿。 雍亲王知道后也遣了人送消息进宫。毕竟是有了子嗣的大事,他总得给自家亲人们分享一番喜悦才行。 康熙帝闻言大喜,当即让人准备了两大箱子好物准备送去雍亲王府。 等东西准备好后已经天色暗了下来。得亏了梁九功看天色已晚给劝住了:“皇上,如今都夜深了,想必王妃也已经安睡,倘若现在送去的话,岂不是要劳烦王妃起来谢恩?倒不如明儿一早再送。” 康熙帝觉得此言有理:“就照你说的办。”而后哈哈笑着自回房去歇着了。 永和宫里自然也是欢喜一片,德妃晚上都睡不着了,拉着身边姑姑非要给小孩子提早做新衣裳。 翊坤宫内。 宜妃不由得有些难受:“那老四媳妇儿也是真有福气。”这么能生。而且生的一个比一个漂亮一个比一个好看,气死个人。 嬷嬷劝她:“九爷府里的孩子比雍亲王府里的多,您愁什么。” “胤禟府里的加起来都不如弘晖一个讨皇上喜欢!”宜妃气道:“再加上晨姐儿、元寿,雍亲王府的孩子三个就抵了旁人家三十个了。如今再有个!呵……他们还给不给旁人活路了?” 宜妃年纪大了,一生气难免气喘吁吁。 嬷嬷抚着她的后背给她顺着气儿:“您别急,那孩子不是还没生下来吗?让九福晋多生几个,气死他们。” “有道理,明儿我得叮嘱叮嘱胤禟。”宜妃在嬷嬷的搀扶下,好歹是肯进屋歇息去了。 珞佳凝这天晚上直接睡了个大早。 胤禛自打知道了她有身孕,便小心呵护着她,甚至她坐下的时候他都要亲自伸手扶着,唯恐一个不小心就碰到了她。 珞佳凝当真是哭笑不得:“四爷何至于如此?我以往有孕的时候也没见你如此谨小慎微,怎的今日便成了这个样子?” “以往的时候便也罢了,年轻的时候怎样都好。如今你年岁稍大一些,我恐你怀孕生产会比年少时候要辛苦,自然紧张你一些。”胤禛说着,给她端了一杯水:“今日早些休息。明日说不准要进宫去见皇阿玛和母妃他们。” 珞佳凝心中了然,又不能和他说起健康药水的事儿从而让他不再担忧,看他这般紧张她,索性早早歇了。 结果第二天她起得太早了些,天刚蒙蒙亮就睁开眼睡不着,只能起身。 下了床榻,珞佳凝见院子里有人影,就出门问道:“四爷怎的没去上朝?”按理来说,四阿哥这个时候合该在宫里上朝才是,没道理此刻还在家中。 胤禛指着院子里两个新搬过来的大箱子:“一大早皇阿玛就遣了人送赏赐到家中,又说我今日不必上早朝,准我一日的假日陪伴你。今儿倒是不用赶着去办差了。” 夫妻俩就手挽着手一起吃了个早膳。饭后,又商议着今日去宫里给皇上谢恩的事情。 其实康熙帝让人送了东西过来的时候,也顺带着说四福晋不便来回奔波,谢恩之事可以免了。 胤禛却思量着另外一件事,与四福晋道:“一会儿你不必进宫去了,我却是要过去一趟。” 珞佳凝看他神色就知道他有什么大事要做,不由问了句:“四爷不需要我陪着么?” “你莫要去了。”胤禛笑道:“孩儿和你多歇几日。等到孩子稳住了,再进宫也不迟。” 夫妻俩说着话的功夫,胤禛已经踱步到了珞佳凝的书桌旁边。他看有几个卷着的画轴,顺势打开来看了一眼。 当他拿到左手边第二个画轴的时候,馥容恍然记起了什么,不由笑道:“之前福晋得了这一幅画的时候,翠莺还没生,当时翠莺打趣福晋,说‘拿了这个画怕是会有孕’,是好兆头。结果不曾想,翠莺生了孩子过了些日子,福晋便诊出喜脉。” 珞佳凝叹了口气:“真是没想到。随随便便一句话竟然成真。” 此时胤禛已经将画轴打开。 上面赫然是一群孩童,有的尚在襁褓之中,有的已经能够跌跌撞撞跑着闹着了。落款的地方注明了这幅画是叫《百子千孙图》,作者是江南一个士子,小有名气,并不是多么厉害的人物。 胤禛发现,这图的寓意不错,只是画者的功力有限所以不够完美。 “这幅画是十三弟妹送给我的。”珞佳凝道:“当时十三弟得了这幅画,给她献宝来着。她觉得咱们府里孩子少,顺手给了我。结果……” 结果她就真怀上了。 胤禛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正准备把画轴重新卷好,可他看着画上稚气可爱的孩童们,忽然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我一会儿进宫的时候带着它。”胤禛缓缓开口:“和皇阿玛一起品鉴一番。” 珞佳凝忙伸手抓住画轴不松手:“这不过是江南士子的一副颇为不错的画罢了,还不至于能送去殿里找皇阿玛谈论它。你换一个拿去吧。” 她其实有些疑惑。未来雍正帝的审美其实一直都很在线,怎么今儿一反常态起来。 胤禛莞尔:“我既是说了拿它去和皇阿玛一同观摩,自然有我的用意。” 他看看天色,沉吟片刻:“不过现在拿过去确实不妥当,时间门不太合适。这样吧。不若你把画先给了我,我估摸着什么时候到了恰当的时间门,再拿去给皇阿玛看。” 珞佳凝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八成肚子里又有了什么坏水。 也罢。反正夫妻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要给他便是。珞佳凝终究是松了手,让四阿哥把画拿走。 只是她不太放心胤禛自己在那边谋划着什么,于是和他提了一个交换条件:“四爷带着画进宫给皇阿玛看,可以。但你得把我一起带上。” 胤禛轻轻蹙眉:“但……” “我不会给四爷拖后腿的。”珞佳凝十分肯定地说道:“我只想着,万一四爷的计划有变,我好歹能帮忙一二。至于孩子。” 她笑着抚了抚小腹:“他一定会没事的,你放心就是。” 胤禛虽然心里头有了计划,但是在他看来,老婆孩子比什么都重要。与其为了他的计划而让老婆孩子冒险,那他宁愿另外换一个计划。 “不成。”胤禛断然道:“这画我不带着了,你安心在家等我。我另外想法子。” 珞佳凝把画塞回他的手中,微笑:“我想跟着四爷去,并非是因为四爷拿了这幅画,而是我发现四爷今日有大事要谋划。我担心四爷,故而要跟着。” “那你更不能去了。” “我必须去。”珞佳凝认真道:“与其在家里提心吊胆地等着你,还不如与你相伴,有个照应。” 见四福晋坚持着如此,四阿哥很是犹豫了好半晌,最终迟疑着点点头:“那你不准随便乱走动。进宫后直接跟着我。” 珞佳凝这便应了下来。 不多会儿,夫妻俩一起坐车往宫里行去。 入宫后,胤禛带着四福晋先去给太后和德妃请了安,又看天色觉得差不多了,方才朝着乾清宫行去。 康熙帝本在批阅奏章,听闻雍亲王夫妻俩来了,不由大喜。 眼看着这夫妻俩已经进了屋门,他便搁下了朱笔,指着门口刚刚进来的两人与梁九功说:“看看这夫妻俩,恃宠而骄。不成样子。” 他这是在指夫妻俩进了宫后没有先给他请安,而是最后来了他这里, 珞佳凝笑着行了过去:“皇阿玛可真是冤枉了我们。四爷说了,先去太后和母妃那里,听两位长辈说说中年坏了孩子需要注意什么,再来皇阿玛这边给您请安。四爷是担忧我年纪大了,怀孕不必年少时候轻便,方才有此安排。” 康熙帝其实也没生气,但他故意板着脸问雍亲王:“可有此事?” 胤禛微笑:“单看皇阿玛怎么想了。” 康熙帝指着他,扭头与四福晋说:“你得管管他。以前多老实的一个孩子,现在越来越滑头。” 三人说笑了一会儿,胤禛拿起带来的画轴走到了康熙帝的桌案边。 “儿臣得了一幅江南名士画的‘百子千孙图’,特意带来给皇阿玛一起观赏。”胤禛含笑道:“不知怎的,儿臣看此画的技艺十分出众,越看越喜欢。忍不住也想让皇阿玛一起瞧瞧。” 康熙帝便看了几眼。 康熙帝还是有些欣赏水平的,见他这幅画虽然不错,却还没有到了非要收藏的地步,就含蓄地说:“胤禛你眼光不错。只是这种画儿,在屋里随便挂挂应景尚可,至于其他,倒也罢了。” 康熙帝自然知道,自己这个四儿子的鉴赏水平其实是很可以的。 在他看来,老四不过是因为有了这个画后又得了孩儿,所以欣赏的时候受到了心情的影响,故而觉得这个画作十分出众。 等到老四从“又要有孩子”的这种心态中脱离,自然能发现这个画作也不过如此而已。所以他才这样含蓄地劝了劝。 谁知老四脾气的执拗劲儿上来了:“儿臣觉得此人技艺十分精妙,只是没寻到知己而已。儿臣算是其中一个知己,倘若再有旁人也觉得好,那便极妙了……” 说到这儿,胤禛忽然面露欣喜。 “听闻二皇兄最近在咸阳宫里苦练画技,不知最近可有精进?”胤禛目露期盼地说着:“皇阿玛,儿臣有个提议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康熙帝心情愉悦,顺势道:“你但说无妨。” “儿臣想请了二皇兄一起来观摩此画,共同谈论此画的优劣之处。”胤禛语气谦逊:“倘若只儿臣一人说这个画好,不过是一面之词罢了。让二皇兄一起讨论,才能发现它是否真的如儿臣想得那么美好。” 康熙帝想想,觉得这个要求没什么,自然允了下来,当即让梁九功去咸阳宫一趟,叫二皇子过来。 谁知梁九功去了一趟后,却没找到人:“二殿下好似不在咸阳宫内。老奴过去的时候,见到了两个宫人,问他们二殿下现在何处。他们神色慌张,显然是知道什么却不肯说的样子,老奴就把人给带来了。” 康熙帝对二皇子的要求是,留在咸阳宫内不得随意外出,无诏不能随意在宫内其他地方走动。 现在二皇子显然是违背了皇命,做出偷跑出咸阳宫的举动。而且还妄想瞒住皇上,就连梁九功问话,小太监都没答出什么来。 康熙帝当即脸色沉了下来,厉声命令:“将那二人给朕带过来!朕有话要问他们!” 梁九功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两个貌丑的太监被押着进入殿内。他们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头也不敢抬,浑身瑟瑟发抖:“奴才、奴才见过皇上!皇上万、万万岁!” 康熙帝不耐烦看他们这样谨小慎微的样子,高声叱责:“你们怎么守着殿下的!人呢?” 两个小太监对着皇上的时候,可不敢像对着梁九功似的那般含糊其辞了。 他们俩纷纷磕头,哭着说:“二殿下刚才穿了件太监衣裳出了咸阳宫,还给了奴才们几两银子,让奴才们帮忙守住咸阳宫一会儿。他说很快就会回来,谁知、谁知……” 谁知还没等到二皇子回来,他们俩倒是先给抓了过来。 两人痛哭流涕。 康熙帝则面如含霜。 帝王震怒之下,唤来了宫中守卫的御林军:“去,把胤礽给朕找出来!朕倒是要看看,他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御林军众人领命而去。 康熙帝什么也坐不下去了,双手背在身后在屋子里踱来踱去,面色黑沉如锅底。 一个时辰后,御林军头领大步流星来到了乾清宫,把刚刚“找”到的二皇子给带了进来。 二皇子披头散发衣衫凌乱,显然在被捉住的时候进行了一番挣扎。 他进屋就哭:“皇阿玛!儿臣不过是咸阳宫待得有些腻歪了,借机出来走走。就被、就被这个莽夫给捉了来!求皇阿玛为儿臣做主!” 二皇子哭得十分凄惨,哭声悲戚,任谁听了都不由有些同情他。 康熙帝震怒的神色和缓,眸中竟是透出了两分怜惜。 这时,御林军头领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信件,双手捧到了康熙帝的跟前:“请皇上查阅此物。” 二皇子脸色大变,脱口而出:“这东西怎么在你那儿!” 因为太过震惊,那些话直接就从嘴巴里跑了出去。 可惜的是,话都说出口了他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赶忙闭嘴。却已经晚了。 康熙帝望过来的眼神开始不对劲起来。 二皇子磕磕巴巴说:“儿臣,皇阿玛,儿臣就,就随口一说。这东西,儿臣也不认识。”说到最后,他气息减弱,竟是有些接不下去了。 康熙帝指了御林军头领:“你说。” 御林军头领原本不想答二皇子那句话,毕竟御林军是归皇上直接统管的。 但看皇上微微点了头,御林军头领方才铿然说到:“臣从一个鬼鬼祟祟的宫门守卫那里截到了此物。他说是一个小太监给他的,让他赶紧溜出宫送去都统普奇府邸上。问他那个小太监是哪个宫里的,他又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只说是个很大方的小太监,还给了他十两银子。臣觉得此事怪异,直接把他的信件扣了下来。” 话到这儿,他扭头看了二皇子一眼:“臣是看到二殿下慌慌张张的模样,和那守卫说的小太监有些相像,再看二皇子行事怪异,这才联系到了一起。” 二皇子赶紧喊冤:“皇阿玛!他污蔑儿臣!儿臣只是出去走走而已!” 康熙帝扫了他一眼,伸手撕开了信封,抽出信纸。 二皇子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原本打算让人偷偷把这封信送出宫去的,无奈他身边没有多少亲信了,而那些太监宫女就算是给钱,也不一定能真的把信给弄出去。 昨儿他试探过几个太监,没有人认识守卫。 他躺在床上想了一个晚上,今早他把心一横,决定自己冒险把信给守卫,让守卫带出宫给都统,由都统普奇出面,保举他做大将军。 是了,大将军。 二皇子笃定,凭着自己的才华和学识,之要有一次领兵作战的机会,定然可以彻底翻身,大胜归来! 他把一切都想得很妥当,这才穿了小太监的衣裳去宫门处。 谁料居然出了这样的岔子! 也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皇阿玛突然就召见了他!而且不找到他不算完! 要知道,皇阿玛已经一个多月没见他了,怎的就是今天,不是别的日子,忽然想起来了他?! 二皇子提心吊胆地望着皇上手中的薄薄纸张,咽了咽口水,紧张得很。 他知道那些纸现在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毕竟上面只有简短几首诗词而已。但是、但是它们如果被放入水中的话,就—— 正当二皇子心中的紧张情绪达到了顶点的时候,忽然间门,梁九功“咦”了一声,指着那几张纸说:“皇上,老奴看这些纸有些问题。” 康熙帝如今年纪大了,眼睛有些花了,便问:“什么问题?”又忍不住凝神细看那些纸。 梁九功搓了搓纸张空白的地方:“明明这里是空着的,为什么会皱巴巴好似写过什么似的。” 而后他赶忙躬身行礼:“老奴多嘴了,老奴无知,望皇上宽恕老奴!” 康熙帝却是脸色愈发凝重起来。 他抬手说道:“你没什么错,你这么一提,倒是让朕也发现了不对劲。”说着便朝二皇子瞥了一眼。 二皇子被这一眼看得心惊肉跳:“皇、皇阿玛——” 小时候,康熙帝教过他用矾水写字! 他第一次知道这种事情就是皇阿玛教给他的! 一旦皇阿玛起疑的话,那就全完了! 二皇子跪着膝行到康熙帝跟前,伸手抱住康熙帝的小腿:“皇阿玛!儿臣一片赤诚之心啊皇阿玛!” 他哭得热切,康熙帝的一颗心却彻底冷了下来。 “来人!端水!”康熙帝不顾他的恳求,高声喝道:“来人!端水!” 不一会儿,水盆被端来。 那些纸张放进水里之后便现出了字迹,赫然就是二皇子请求都统普奇为他在皇上跟前求情的密信。 而且,二皇子言辞之间门不只是说明了自己对于如今状况的不甘,甚至还说皇上“有偏袒之心处处维护雍亲王,置其他人于不顾”,分明就是在对着大臣抱怨皇上不公了。 再翻到最后那一页。 二皇子则说皇上“垂垂老矣辨识不轻忠奸”,又道“所有皇子里唯独我一个最为博学”,不知是把康熙帝贬低为一个“什么事儿都分辨不清的老头子”,还顺带着把其他皇子也踩了一脚,直言其他兄弟们都大不如他。 康熙帝胸口剧烈起伏着,拿着纸张的手指开始颤抖,声音也开始发颤:“来人,把胤礽给朕拖出去。拖出去!” “皇阿玛,您不能啊皇阿玛。”二皇子苦苦哀求地哭泣着:“儿子只是为了让他帮忙,胡言乱语的啊皇阿玛!” 康熙帝嘴唇哆嗦着想要呵斥他几句,结果气到了极处,嘴唇开合片刻没能说出话来。 御林军同龄双手抱拳:“臣领旨!”而后一个眼色过去,屋里几名御林军迅速上前拉住了二皇子,把人拖出了屋子。 御林军们昂首阔步走了出去。 院中远远传来了二皇子的哀嚎声,悲戚而又不甘:“皇阿玛!胤禛害我!皇阿玛!但凡胤禛出现,儿子就没遇到过好事啊皇阿玛!你要认清狼子之心啊!” 康熙帝听着他鬼哭神嚎的声音,气得发抖:“这个混账!”说着抬手把那几张纸从水里捞了出来。 想胤礽小时候还是很乖巧的,用矾水写字都是他亲自教的。 谁曾想,那么可爱的孩子长大后居然成了这样。 康熙帝心里揪着钝钝地疼,捏着纸张的手微微一颤,纸张便从指间门滑落掉到了地上。 他只当自己刚才是分神了导致没有拿好东西,赶忙再伸手去捡。 谁知这一次,那些湿了的薄纸居然再一次掉落。 康熙帝叹了口气,玩笑般说:“这几张纸不甚听话,竟是不肯在朕手里好好待着。”说罢,他打算再一次弯腰去把它们拿起来。 珞佳凝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但看他几次三番没能成功,不由脸色微变,说了一声:“皇阿玛且等一等。” 而后她语气急切地对梁九功道:“烦请公公去叫太医。就说皇阿玛这边事情紧急,速速前来!” 第192章 第 192 章 太医来到的时候,康熙帝已经被雍亲王夫妻俩扶着平躺在了里间床上。 那些沾了矾水的纸张,已经被胤禛拿起来收好放到了一旁,恰恰在康熙帝床尾旁边的小桌子上,康熙帝抬眼就能看到它们。 若是旁人,定然要赞雍亲王一句“至孝”,毕竟刚才康熙帝弯身想要捡起来这些纸张的动作,屋内人尽皆看到了。 但珞佳凝却十分清楚这个人的“恶劣本性”。她明白胤禛这番动作,不过是为了让康熙帝抬眼就能看到那些纸张,继而想起来二皇子做的那些恶事罢了。 这个时候康熙帝说话都有些不太利索了,支支吾吾半晌也讲不清楚自己的意思。 太医们是陆续赶到的。 当先进屋的是太医院最年轻的一位。 因为雍亲王妃叫得很急,梁九功的小徒弟们跑得也快,几位年长的太医叮嘱年轻人快些过去,别耽误了皇上的诊治。 年轻太医进屋的时候,康熙帝已经几乎右半边的身子都不能动弹了。这位太医看情况不妙,当机立断拿出银针开始施针。 不一会儿,中年的两位太医也已经赶到,接手继续施针。 等到年迈的那位老太医气喘吁吁进到屋子里的时候,施针已经结束。 这一番连续举动下来,康熙帝只右手还有些麻痹,那东西不顺畅。但是其他大问题却是没有了,口齿也清晰许多。 休息过一阵子,到了傍晚时候,康熙帝由于救治得当算是好了大半,虽还躺在床上,精神却好了许多。 珞佳凝明白,康熙帝这般其实就是中风的症状,只不过此次救治及时才会后遗症没那么明显。 如今最严重的地方是右手。康熙帝略试了试,发现右手伤害能够做一些简单的提拿动作,执笔写字应当也可,但是不能写多,不然手就会发抖发颤字不成形。 “陛下这般已经是恢复得很好了。”年迈的太医来复诊的时候,十分欣慰地捋须说道:“若不是救治及时,陛下怕是不能再拿起笔来了。莫说是笔,什么东西怕是都无法提起来。” 康熙帝愈发感慨。 “幸好老四媳妇儿喊得及时,没让朕受太多罪。”康熙帝此时说话比刚才利索了些,只是他咬字的频率无法和正常时候一般,此刻的语速很慢:“若非你快速叫人来,朕现在怕是都起不来身了。” 后面那句是对四福晋说的。 珞佳凝在床边缓声道:“皇阿玛吉人自有天相,怎会那么严重。您放宽心,会好起来的。” 康熙帝轻轻摇头:“我这些日子身子愈发不太好了,时常头晕目眩。这次本想着没大碍,却没想到如此凶险。” 外人只道他当时是捡不起来几张纸而已,他却知道当时他的手完全不听使唤了。而且口舌也无法控制住,明明想说的字就在嘴边,讲出来却呜呜呀呀的不成字句。 现在他想想都还十分后怕。 “太医说皇阿玛不能多思多虑。”胤禛在旁轻声劝道:“皇阿玛莫要再想着那些糟心事情了。不然的话,对身子不利。” 他这么一说,康熙帝不由得记起来自己发病之前遇到的那些事儿。 其实,康熙帝自己也心里明白,若不是看到了胤礽给普奇的那封密信,他说不定还不会忽然就病到了这个地步。 看到自己最宠爱的儿子一步步走到了这个田地,当时他气急攻心,瞬间就不太好了。只后来把胤礽发落出去后,他不免感伤,而后想起孩子小时候跟着他学矾水写字的事儿,就想去把纸张拿过来看看。 康熙帝一时愣神。 胤禛抱拳说道:“皇阿玛,儿臣想为二哥求个情。他虽然有意想要勾结普奇,却最终没能成,信也未曾送出去。他到底是您亲自教养长大的孩儿,皇阿玛不如给他一次机会,让他洗心革面重新改过。” “胤礽他……”康熙帝喃喃说着,忍不住再次气愤起来:“勾结朝臣且嘲讽于朕其心可诛,又污蔑兄弟随意攀咬其意不言自明。胤禛你大度为他求情,但胤礽所为,实在无法宽恕!” 说罢,康熙帝一阵咳嗽。 胤禛只是想加重二皇子的罪名让皇上更加痛恨二皇子而已,并不想自家爹爹真出了什么大事。 他见好就收,不再提及二皇子相关的话题,和四福晋一起扶着康熙帝,给老人家顺了顺气儿后就陪在了床边。 不一会儿几位妃子来了乾清宫,想要求见康熙帝。 荣妃慌得不行,一直在问梁九功的几个小徒弟:“皇上现如今如何了?可曾醒来?有没有吃药?太医怎么说?” 宜妃倒是安稳许多,只是捏着帕子的手不住颤抖:“你们说说看到底是什么病吧。” 而德妃和密妃、定妃,倒是平静一些,毕竟雍亲王和王妃都在屋里待着,她们俩对那夫妻俩很有信心。 但凡康熙帝有甚不好了,那夫妻俩一定想办法通知永和宫。如今永和宫没有收到雍亲王夫妻俩递过去的消息,说明没有大碍。 几个小太监被宜妃问得有些无奈:“禀娘娘,皇上没大碍,只是太过疲乏了,休息一下。” 荣妃信了,略松了口气。 宜妃却不太相信,狐疑着问:“倘若只是太累了,何至于急慌慌到太医院叫了那么多太医过来?别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吧。” 小太监得了师父梁九功的吩咐,说的话都是一样的:“怎么会呢。皇上真没大碍。倘若有了大碍,不得先去通知太后了?既然太后娘娘那边没甚消息,自然是没甚大碍的。” 这时候梁九功走了过来:“娘娘们不如先行歇息了吧。天色已晚,皇上已经睡了。” 宜妃还在犹豫不定。 德妃适时地问了一句:“为甚雍亲王和王妃留在了这里?”又看了宜妃和荣妃一眼。 很显然,德妃这么问也是为了让荣妃和宜妃安心。免得这两个人提心吊胆之下,再做出来什么无法预料的事情。 “禀娘娘,王爷和王妃没走,是担心皇上还会晕倒。”梁九功叹道:“皇上当时处置了二皇子后,气急攻心晕了过去,这才急忙叫了太医来看诊。” 说罢,他又适当叹了口气:“说起来,若不是二皇子做事太过火,陛下也不至于突然晕倒。” 皇上一直有些头晕目眩的毛病,已经好几年了,这是后宫里头高位妃嫔都知道的事儿。有时候皇上难受得很了,还会让她们帮忙按一按头,那样舒服一些。 这般情形下,好似皇上“会晕倒”也就合情合理起来。 荣妃忍不住问:“那二皇子做了什么,让皇上如此费神?” 说罢,她有些惆怅地叹息着:“梁公公,你就给我们透个信儿吧。后宫里如今人人自危,就怕二皇子做的说的再牵连到自个儿身上,怕脱不了干系。毕竟大家都在宫里住着,谁和谁又能完全撇得清呢?” 本来她担心皇上的身体健康,倒是忘记了这一茬。现在知道皇上没有大问题,这才把这事儿想了起来。 虽然皇上还未公开说明二皇子犯事的消息,但当时有不少宫人瞧见了那几幕。 她们隐约听说,二皇子被御林军从乾清宫拖出去的事儿。还听闻当时二皇子穿的是太监衣裳。 这个事情在后宫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荣妃说得冠冕堂皇,其实顺口问问也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梁九功说得含糊:“二殿下终究是皇上亲手抚育长大的。皇上被气成那样,也是二殿下做得太过了,皇上没忍住才叫御林军扣住他。” 说罢,梁九功就弯下了身子,不肯再多说一个字儿。 荣妃和宜妃看这边应当是问不出来什么了,只能悻悻然离去。 密妃多了个心眼儿,拉着德妃没让德妃走太快,而是放缓了脚步走在了宜妃和荣妃身后。 定妃见状,就跟在了她们俩的身边也慢慢行着。 等到那两个妃子走远了,密妃方才拉着德妃重新回到了乾清宫殿内,定妃也随后跟了过来。 “梁公公,我们只多问几句,也好去太后那边交代。如今大半夜了,太后听闻皇上的事情后,必然睡不着,我们得去老祖宗那边禀一声,让她老人家安心才行。”密妃半真半假地说:“既然如此,您不妨给我们个准话。二皇子是不是被皇上斥责了?雍亲王和雍亲王妃留在屋子里,是不是得了皇上允许,方才可以随侍在皇上身边的?” 梁九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德妃,没吭声。 一旁的定妃也劝了几句:“你给个准话吧。雍亲王和王妃自打进了屋子就没出来。如今二皇子被斥责,我们也不清楚王爷和王妃是否安好,总得有个准信方才能够安心,也好向太后娘娘禀报。” 定妃是十二皇子的生母,因为她的儿媳是大学生马齐的女儿,而雍亲王嫡子弘历是马齐的学生的关系,定妃现在已然是站在了雍亲王的这一边。 梁九功听闻后,叹了口气:“二皇子犯了错,却和王爷王妃没关系。王爷和王妃素来最体贴陛下,他们在陛下身边,自然是陛下允了的。” 这简短两句话出来,在场三个妃位女子都眼睛一亮。 梁九功这话首先是肯定了胤礽果然犯错,又肯定了皇上真的已经醒来,不然不会“同意王爷夫妻俩伺候”,再就是说他们夫妻俩受皇上器重。 德妃不动声色塞了碎银子给梁九功。 三人出来后,密妃思量片刻,与德妃说:“好姐姐,一会儿你去太后那边就是。我得回去一下,安排人天亮去找十五阿哥十六阿哥,让他们俩凑着没人留意的时候,去一趟雍王府。” 定妃也说:“明儿一早我就通知十二阿哥,让他也寻时间去找雍王爷。” 她们反正是跟定了永和宫这一边了,她们的孩子们自然也要跟定了雍亲王才行。 兄弟们同心协力凑在一起,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德妃尚还有些犹豫:“如今让他们这样相见,会不会太明目张胆了些?”她那儿子一向低调,可别给儿子惹了麻烦。 “不至于。”密妃拉着德妃的手,轻声说:“二皇子已然被皇上厌弃,是个扶不起来的了。姐姐信我,这个时候没什么不可以的。” 说罢,三个人就道了别各自去往自己的目的地。 这一晚,雍亲王和雍亲王妃都没有回家,而是住在了乾清宫,陪了皇上整整一个晚上。 第二天早晨的时候,康熙帝醒来,觉得身子已经大好了。一家三人一同用过早膳后,雍亲王方才带着雍亲王妃回了自家。 没几日,康熙帝身子大好。 甫一上朝,他便当朝呵斥普奇数条罪状,将他投入都察院监牢中。 这一次二皇子依旧是继续禁足咸阳宫。 康熙帝虽极其厌恶二皇子的言行举止以及书信中的措辞,但他自省过后,觉得教习二皇子学会了矾水写字这一事,他也有错。 因此他只罚了二皇子不准出屋子,进行几乎算圈禁一般的禁足,倒是没让二皇子受到什么身体发肤的伤害。 许是从二皇子这边没有找到更好的惩治法子,康熙帝这一次“记起”了八阿哥之前骚扰郭络罗氏的事情,把八阿哥一并罚了——停了八阿哥的俸禄和米粮供应,算是直接斩断了八阿哥府邸的生活来源。 看到当初最受朝臣追捧的两位皇子在同一天里接连受到皇上的斥责,一时间朝中人心惶惶。 此时此刻,大臣们不敢随意提起立储的事情了。 日子便平静了一段时间。 趁着这段时间,珞佳凝正好可以张罗起儿子的婚事来。 本来之前定亲仪式的时候,她觉得婉姐儿刚刚除服不久,定亲仪式比较简单就度过了。等到之后的大婚,说什么也得喜庆着些。 可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待到这个时候,又发生了二皇子的一系列骚操作事件和康熙帝身子抱恙的事儿…… 珞佳凝就有些拿不准主意,到底是继续按照“大办”来操持为好,还是低调一些的好。 如果是她自己来说的,肯定是要大办的。总不能让儿子儿媳连续委屈两回。 可她也得顾及着四阿哥才行。胤禛一向低调隐忍,倘若这个时候大办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给他的计划带来麻烦。 珞佳凝拿不定主意,就趁着四阿哥归家的时候问起来这件事。 胤禛听闻,不由笑了:“弘晖乃是王府世子,婚事大办自然没什么。你不必担心我,我虽有我的安排,可是孩子的亲事,我也不会随意去搅乱的。” “我又没说你会扰乱孩子的婚宴。”珞佳凝哭笑不得:“我这不是怕大操大办扰了你的名声么。” 胤禛听闻,促狭笑笑:“不过是胤礽被皇阿玛厌弃而已,怎会对我的事情造成影响?你只管自己安排着,其他的我都能处理好。” 胤禛现在和四福晋说话的时候,已经开始称呼二皇子为“胤礽”了,显然是丝毫不在意胤礽曾经的“太子”身份了。 珞佳凝看着他这自信满满的样子,忍不住道:“四爷现在倒是高调了一些,不似以前那般沉得住气了。须知很多事情没有到了‘成功’的地步,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你还是压着性子点的好。” “我能高调一些,还不是娶了个贤内助的关系?”胤禛说罢,笑着拉了娇妻入怀:“皇阿玛突发疾病的时候,我都没反应过来,你却是一眼看出来了不对劲,急忙让梁九功去叫太医。” 想起那日的凶险,胤禛也有些后怕,毕竟突发事件是无法安排的,倘若那个时候皇阿玛在他跟前出了事,而他却无能为力改变局面的话,如今便会是另外一个情势。 说来说去,都是四福晋的功劳。 胤禛忍不住俯身在自家妻子脸上轻轻吻了一下,眼看着她脸红,笑道:“这次是真的要谢谢你。这几个月的风平浪静,也都是你的急智换来的。” 他这番话说得真心真意,四福晋却脸红红地坐不住了。 老夫老妻的,他还总搞这一套。 珞佳凝轻咳一声站起身来:“我去厨房看看吃食如何了,四爷先自行安排这会儿的时间吧。”说罢脚步匆匆出了屋。 胤禛看得好笑,忍不住出声提醒她:“你还怀着孩子呢,慢些走,没人和你抢道。” 谁曾想,四福晋听了他的声音后反而脚步更快了些。 胤禛无奈,笑着摇摇头,自顾自拿了一本书册来细细翻看。 这一次康熙帝虽然没有大碍,但是右手确实没办法一直保持书写状态了。不然真把右手给累坏,说不得右手直接废了,这辈子都没法用。 所以他开始练习用左手写字。奏折这种东西,他还是亲自批阅来得更为放心些。 待到康熙帝的左手字练到了十分流畅的地步时,已经到了第二年的春天。 珞佳凝已经准备好了孩子们的成亲事宜,又给亲眷们下了请柬,邀请大家都来观礼。一切安排妥当后,就到了春末的正日子。 婚礼办得十分热闹,满京城的权贵都来了雍亲王府道贺。流水席摆了足足三天,整个京城都在称赞雍亲王家世子爷的清俊儒雅。说是胜过八阿哥当年风采。 这些话在京城传开后,八阿哥坐不住了,在府里接连砸坏了一屋子的瓷器,叮叮当当的脆响声许久方才停歇。 另一条街上,郭络罗氏却笑得不可自已。 “我们晖哥儿就是厉害!往高头大马上一骑,满京城都知道晖哥儿好了!”郭络罗氏来雍亲王府做客,端坐在厅内,拉着四福晋的手笑道:“我听说啊,那个王八羔子又在生气,砸坏了好多东西!” 说到这儿,郭络罗氏很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兴致勃勃说:“那王八羔子就是这么小气的人。我幸亏离了他,现在过得好着呢。” 郭络罗氏搬家后,不肯闲着,在家里整理了两三个月平复好心情后,便开始跟着四福晋学做生意。 她做生意不像四福晋那般必须隐在后头不出面,她可是和离过的人,没什么好怕的,什么事儿都敢亲力亲为。 如今凭着泼辣的脾性,也是混出了一番名堂。 望着她现在欢快的模样,珞佳凝不由有些怔忡。 郭络罗氏这样的性子这样的脾气,倒是好多年没有见到了。 曾几何时,她是那样明艳的少女,总是不顾旁人的眼光,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 后来嫁给了八阿哥,那种自信的生机勃勃的郭络罗氏不见了,取而代之是爱而不得的那种哀怨妇人。 现如今,当初的明艳女子又回到了眼前,珞佳凝虽然对她无可奈何,却也隐隐有着“失而复得”的欣喜。 现如今郭络罗氏做了生意,虽只是个小的生意,却足以生活无忧。 珞佳凝晃神想着当年和现在的一切。 郭络罗氏却是拉过了四福晋的手,忽而神色温柔起来,微笑着说:“我如今过得这样好,还多亏了四嫂。” 郭络罗氏自己本来就有田庄铺子,可以靠着收租和做生意把生活维持得很好。 只是当时她刚刚出了八阿哥府邸,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 得亏了四福晋手把手地教她,该怎么去收租,该怎么做生意,她这才放开了胆子去干,短短数月就在生意场上搏出来了一个“泼辣”的名声。 旁人觉得女子泼辣不好,得温柔贤淑。 可郭络罗氏就喜欢自己这样生机勃勃的样子,想当初八阿哥府邸上她那哀怨幽愤的模样,她只觉得那是一段黑历史,恨不得立刻忘记了才好。 “今儿我过来,也不光是说那个王八羔子的事儿。”郭络罗氏讲着,从自己带来的包袱里拿出来一些赤金做的小玩意儿:“我的首饰铺子里得了一批好东西,瞧着精巧可爱,我就没卖,拿来给我外甥外甥女儿玩。” 她说的外甥外甥女,便是指的晖哥儿、晨姐儿以及元寿这几个孩子。 郭络罗氏自打和离之后,一直以四福晋的妹妹自居,唤着孩子们的时候,也只当自己是他们的姨母。 “可惜当初在那王八羔子身边,我为了给他筹银子,主动卖了两个铺子。”郭络罗氏回想起来,当真是肉疼的很:“我当时怎么就瞎了眼,非得给他银钱呢?!丢给路边的乞丐都比给他强。” 珞佳凝听着郭络罗氏一口一个“王八羔子”,不由哭笑不得:“你给胤禩的这个称呼也太……别致了些。” “这有什么。”郭络罗氏不甚在意地一甩帕子:“他是皇族,又是行八。这不正合适么。” 说罢,郭络罗氏神秘笑笑:“说起来,他连个亲王都没当过呢。我这般叫他,都算是抬举他了!” 第193章 第 193 章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小太监来禀:“王妃,世子妃来了,马上就要到了。” 话刚讲完,鄂玉婉端着一碟果子迈步入屋:“竟是不知道姨母来了,刚才都到院门口了方才听闻此事。姨母也是偏心,来了后只和额娘讲,不让我知道。”顺手把果子放在了珞佳凝和郭络罗氏中间门。 鄂玉婉如今成了亲,夫妻俩感情和美,公婆又都是温和的人,她在这个府里过了这些日子,愈发脸色红润美丽无双。 郭络罗氏看了她后连连称赞:“还是雍王府的水土养人。看看婉姐儿,更加漂亮了许多。看得我都想赖在王府不走了。” 鄂玉婉被夸赞后,脸红红地福了福身:“谢姨母夸赞。” 珞佳凝轻轻推了郭络罗氏一把:“你觉得好你就住下来。我平日不能乱走不能乱动的,憋坏了。你若是留下来,我倒能有个说话的人。” 她这话半真半假,倒也不全是虚的。 如今到了夏日里临近产期,她的身子愈发沉了些。倒也不是她平时不爱出去走走,而是天气炎热又挺着大肚子,她自己都不想乱跑了。还不如每天窝在放了冰块的屋子里舒坦。 郭络罗氏笑眯眯看着四福晋,抬手抚了抚她鼓鼓的肚子:“侄儿,你乖乖的啊。等你出来了,姨母给你卖糖吃。” “给他买糖吃还早着呢,先给我和柔姐儿买点糖吃吧。”鄂玉婉忽然想到了一事,含笑与郭络罗氏说:“我阿玛前些日子被提拔了,现任户部员外郎。夫人觉得是喜事,打算小小地摆几桌酒,至亲和好友们前去吃一席,算是小小庆祝一下。姨母若是无事,也去吧。算是我替柔姐儿讨您几颗糖吃。” 六部员外郎是从五品,虽和王府的地位不能媲美,但对鄂尔泰来说着实是一次高升了,难怪要摆酒在亲朋间门小小庆祝一下。 “婉姐儿的父亲升迁了?可喜可贺。”郭络罗氏笑道:“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去。” 她故意把话说得这样客套。倒不是因为和婉姐儿见外,相反,她觉得婉姐儿和雍亲王府的其他孩子一样,都跟她亲侄儿似的。 她是觉得自己是个和离身份,又被玉碟除名的。这样的情况下,她去了西林觉罗家非但不能给鄂尔泰增添什么光彩,反而害得西林觉罗家颜面无光。 郭络罗氏自从跟着四福晋多接触后,也学会了多体谅旁人,这时候自然不肯跟着到宴席上了。 鄂玉婉瞬间门明白了郭络罗氏的顾虑,认真道:“我是真心来请姨母同去庆祝的。我阿玛和夫人都是好性子的,他们才不介意您之前遭遇的那些不幸。本就是您吃亏被人摆了一道苦了那么多年,如今脱离苦海,自然和寻常女子没什么不同。前些天夫人还夸赞你的首饰铺子东西做得好,足足买了一整套头面回去。” 郭络罗氏听了这话眼睛一亮:“哟!前些天掌柜的和我说,有个阔绰的夫人买了那套红宝石头面……原来说的就是你家夫人啊?” 鄂玉婉笑道:“正是她。她说你一个女子这般堂堂正正做生意,实在是为女子增添了许多光彩。她敬佩你得很,只苦于没有机会认识你,为此还扼腕叹息了许多次。” 话到这儿,郭络罗氏倒是仔细想了想。 她开铺子的时候,一来是自己脾性如此,风风火火的,自然要去铺子里时常坐镇。二来,她也是想着自己反正是京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索性去殿里让大家伙儿看看,顺带着给店铺带来“瞧新鲜”的客人。 因此,基本上京城里住着的都知道那间门首饰铺子是她的。 这样的情况下,西林觉罗夫人身为王府世子妃的继母,还坚持去她那里买东西,显然是真的不介意她经历如何身份如何的。 “好!那我就去你家转一转!”郭络罗氏开心极了,只觉得自从与四福晋交好后,她身边的人便都是四福晋周围的人,一个个的都很好,连带着她也每天都被温暖和喜悦包围着:“只要你们不嫌我带去的贺礼寒酸,那我就去讨口饭吃!” 珞佳凝笑着横了她一眼:“什么讨口饭吃?你可是贵客。让柔姐儿她们好好给你办些你喜欢的吃食。” 鄂玉婉拊掌笑道:“就这么说定了。额娘和我说说姨母喜欢什么,我立刻写信告诉夫人和柔姐儿,让她们提前准备起来。” 这几句说完,她竟是开开心心跑出了屋子,立刻就去写信了。 郭络罗氏有些震惊,呆呆地看着鄂玉婉的身影消失在了院子里,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错愕不已地望着四福晋。 谁知四福晋竟是习惯了这个样子似的,毫不介意,反而笑着与她解释:“婉姐儿喜欢想到了什么立刻去做。原本她还拘谨,不敢由着性子来。最近我和晖哥儿发现了她的性子,觉得很好,就没拘着她。她便放开了去做,如今倒是愈发放飞自我了。” 郭络罗氏由衷感叹:“在你家真好。” 像四福晋这般的婆婆真不多见了。郭络罗氏扪心自问,若她自己做了婆婆,也不会像四福晋这样大方坦然。 珞佳凝笑道:“你若是觉得我家好,不妨多住几天陪陪我。” 郭络罗氏这回倒是认真思索了下。 她知道四福晋这般说是发自内心的,并非是虚言,就仔细思考过方才说道:“这几日我店铺里面要进新货,要查账,没法立刻来。不若过个五六天我过来。” “明日进货的话,后日就来陪我两日吧。”珞佳凝道:“在我这里看账册也可以。正好我也要看账簿,我们俩一人一个桌子做事,累了还能聊聊天,多好。” “正好再过几天就要到西林觉罗家做客。”她仔细算了下日子:“我们都从王府走,你还能陪我一起坐车。四爷听说有你陪伴,定然放心许多,也就能允了我同去了。” 郭络罗氏笑着应下:“那就这样定了吧。” 珞佳凝开始欢欢喜喜安排起雍王府后日开始的食谱来。 隔了一段时间门,恰好到了西林觉罗府上设宴的时候。 弘晖一大早便和四阿哥一起上朝去了,家中只有几位女眷。珞佳凝便让安福送了晨姐儿和弘历去张家读书,她则和郭络罗氏、鄂玉婉一同赶往西林觉罗家。 鄂尔泰家着实不太宽敞,马车无法停在院内,只能停在外头巷子里。到了西林觉罗家门口,几人下了马车,相携着准备一同往里行。 谁知走了没几步,却听旁边有人在吵吵嚷嚷着,为了什么事而争执不休。 放眼看过去,原来是迈柱正在巷子口的位置与一个穿着青衫的书生在争吵,书生不太说话,而迈柱则十分气愤的样子。 鄂玉婉遣了身边的小太监跟过去瞧瞧,不多会儿小太监跑着回来禀道:“那书生走路的时候可能没注意看路,不小心撞到了刚刚下马车的喜塔腊大人,喜塔腊大人生了气让他赔礼道歉。他说自己在前头走,都没拐弯不可能随便撞到人,是喜塔腊大人下车的时候没留意往旁边走了几步,撞到了他,还让喜塔腊大人道歉。两边谁都不肯让着谁,一下子闹了起来。” 珞佳凝、郭络罗氏和鄂玉婉三人面面相觑。 她们三个都不是斤斤计较的性子,实在无法理解迈柱和个书生这般理论是为了什么。 旁的时候倒也罢了,今天是鄂尔泰因为升迁邀请亲朋好友小小庆祝一下。身为亲家,迈柱这个时候在鄂尔泰家旁边和人争吵,实在不怎么恰当。 珞佳凝本打算出言说和一下,却被郭络罗氏拉了拉手臂劝住了。 “王妃别出面,与你们王府的声誉不好。”郭络罗氏压低声音轻声道:“这种事情我出面较为妥当。反正我就是个做生意的,帮个书生而已,没什么。”说罢,她朝鄂玉婉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照顾好你婆婆。 而后郭络罗氏就缓步朝着前面行去。 鄂玉婉轻声说:“姨母还是很照顾额娘的。”语气里满满都是对郭络罗氏的赞叹。 “我们姐妹俩当年可是针锋相对的两个。我懒得理她,她不服我。”珞佳凝:“这些年忽然就关系好了起来,有时候我都觉得不真切。” 回忆起当年年少时候的往事,珞佳凝不由得眉眼含笑:“婉姐儿,你去给你姨母助助阵。我有孕在身不好过去,免得磕了碰了。你去帮帮她,免得她孤身一人再被人欺负。” 鄂玉婉本就觉得自己娘家门口有人争执起来不太好,恨不得立刻过去劝和。只是碍于长辈在,没有长辈的差遣她不好贸然而行。 如今看婆婆发话了,她高高兴兴应了一声快步跟了过去,在郭络罗氏身侧跟着。 郭络罗氏过去后,细问究竟。 迈柱自然认了出来,这位郭络罗氏便是当初的八福晋。 即便现在她已经和八阿哥和离,但她身为宜妃的嫡亲侄女儿,又是雍王妃的好友,自然没人敢怠慢。 再说了,郭络罗氏再不济也还是安王爷的外孙女,正儿八经郭络罗家的格格。即便不提那些个贵人,她这出身也足以让喜塔腊家低头。 迈柱这个时候不嚣张了,收敛了脾气说道:“我本也不至于非要他道歉。只是刚才相撞的时候,我家夫人放在我这里的一个镯子打碎了,我心疼得紧。他不道歉说不过去吧?” 看来,迈柱也承认是他有错在先了。 只是他打碎了喜塔腊夫人的镯子,没法跟夫人交代,这就拿了个书生来做替死鬼。 那书生气得不行:“你镯子碎了就合该我倒霉?你们京城的人到底讲理不讲理?” 迈柱的脾气又上来了:“怎么我一个人做错了事儿还能牵扯到京城了?我们京城,天子脚下,那是最好的一块风水宝地。你看不上是你眼力不行,还能怪到京城头上?” 眼看着两边又要吵起来,郭络罗氏伸手示意二人别继续了:“既然说开了,大家在路上碰见也是缘分,互相点点头笑一笑也就过去了,没甚大不了的。喜塔腊大人,您说呢?” 迈柱也知道自己理亏,哼了声道:“这事儿算我不对。我给小子赔个不是。” 那书生看他语气不太好,气得又要冲过来理论,被郭络罗氏给揽住。 她与那年轻人说道:“这位大人已经承认自己弄错了,大家都知道你确实没错也就罢了。你说呢?”说着又朝年轻人眨眨眼。 郭络罗氏是真的觉得见好就收就行。 当年她年少气盛,也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自打和离,自打做生意开始,她愈发觉得“以和为贵”,见好就收才是上上策。 当然了,如果是身份尊贵之人,那自然是要继续追究下去。 但平头百姓,真就犯不着继续咄咄逼人。不然的话,再继续下去,不仅不沾光,说不得连之前那句道歉也被对方给收回去。 年轻人看了郭络罗氏几眼,硬生生忍着怒气,朝着郭络罗氏拱了拱手:“多谢提醒,多谢出手相助。”这就退后了几步远离迈柱了。 本以为事情告一段落,那书生立刻走了就也罢了。谁知他四顾看看后,竟是把目光落在了四福晋这边,朝着四福晋快步走来,而后在她身前几尺处站定,深深揖礼。 “草民见过夫人。”他朗声说着,声音清亮:“想刚才那二位过去帮忙说项是由夫人示意的。晚生特来拜见,以示感激之意。” 珞佳凝也没料到,那书生会特意过来谢她。 她略略颔首,微笑道:“不必多礼。我们本也是这边主家的客人,前来做客。见你们起了争执就过去看看。” 珞佳凝也没打算担这个“主动帮忙”的好处,指了正往这边行来的郭络罗氏,说道:“这事儿倒不是我的功劳,是我这妹妹非要过去给你助威。” 年轻人回头去看郭络罗氏。 郭络罗氏刚过来,见四福晋在指着她,有些不明所以:“姐姐,有甚事情?” 那青年也是个知礼的,见状转身对着郭络罗氏又深深揖礼:“多谢刚才相助之情。我本是搞错了,以为这位夫人是提点您过去的贵人,现在方才知道您是主动去帮我的。刚才道谢太过草率,现在再给您认真行个礼。” 说着一揖到底,竟是给她行了个大礼。 郭络罗氏忙道:“你也不必如此。”说着就扶了他一把。 也不怪那书生弄错。 珞佳凝本就生得美艳,又穿着王妃的常服,即便再低调,也是比旁的女子更为光彩夺目的。 相比较之下,郭络罗氏穿着打扮都低调一些,一时间门自然显不出她来,让人以为她是听了珞佳凝的吩咐过去的。 现在年轻人看到她和那位光彩夺目的夫人是姐妹相称,知道自己弄错了,故而赔礼道歉。 等他重新站直后,郭络罗氏觉得惊奇,哈哈大笑:“你也太多礼了些。对我们来说不过就几句话的事情而已,当不得什么。” “于您是小事,于我却是声名相关的大事。”年轻男子喟叹道:“来京城数日,看多了世态炎凉,见到您这样坦荡大方的官家亲眷不免觉得惊奇。” 他对着四福晋和郭络罗氏又揖了一礼:“草民李又玠,往后若是有机会的话,定然再拜访两位。” 郭络罗氏不甚在意地笑笑:“行了你走吧。我们还等着吃酒呢。” 说着她就打发了身边小丫鬟去送这个书生出巷子口,自己则挽了四福晋的手臂一同进西林觉罗家吃饭。 珞佳凝边走边思量着一件事。 那年轻人自称是“李又玠”……这名字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呢?! 可惜她现在有孕且月份大了,身子沉重,脑子好似不如平时灵光,一时半会的倒是想不起来什么。 今日宾客盈门,喜塔腊家的亲朋好友聚集一堂,好不热闹。 喜塔腊氏见到郭络罗氏,十分欣喜,拉着她的手说:“我一直想着和你认识认识,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如今可算是见到了!” 说罢,喜塔腊氏小声说:“听闻你主动和离的时候,我都惊呆了!心说哪样的奇女子,居然放弃了皇子嫡福晋的尊位不要,非得去做个和离妇人?我心心念念想和你结识,去了好几次你的店里,都没碰上。本想着是缘浅,没曾想竟是今日一个宴席遇到了!算是我今日运气好!” 其实她们俩也不是完全没见过。只是以前相见的时候,八福晋和四福晋针锋相对,与喜塔腊氏自然也是水火不容的地步。 现在八福晋成了郭络罗氏,郭络罗氏又和四福晋交好,两人不至于一对上就针尖对麦芒,可以心平气和说话了,这才向对方展露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郭络罗氏没想到四福晋的亲家竟是这样有趣的一个女子。 在这个女子大都要规规矩矩的年代,有个这样泼辣敢说敢言的,实在不容易。须知这样的人要在这样的社会里生活下去,必然要遭受更多的非议和责难。 此时,郭络罗氏顿时明白过来,为什么喜塔腊氏会当初议亲困难,想必和这个性子脱不了干系。 郭络罗氏很喜欢这样爽朗的人。以前她只以为喜塔腊氏是个嘴巴快不饶人的,现在看,那才是真正的真性情。 “我有好几个店铺,还有庄子,轮流去看,自然经常碰不到。不过今日认识了,往后可以多走动。”郭络罗氏拉着四福晋的手,笑道:“若非婉姐儿邀请我,若非姐姐非要我来,今日你我还碰不到呢。” 喜塔腊氏忙说:“多谢四福晋了!” 几人便都十分愉悦。 吃过午宴后,女眷们都凑在一起说话。 珞佳凝本还笑盈盈地嗑瓜子,忽然察觉到不对劲。她脸色微变,拉着郭络罗氏的手说:“我觉得不太好,可能是要发动了。” 郭络罗氏愣了一愣方才明白过来:“这是要生了?”又问:“不是还得半个月吗?” “我不知道,许是提前了。”珞佳凝说。 郭络罗氏急得脸都白了,唤了鄂玉婉去叫喜塔腊氏:“叫你继母来安排一下,我得带着四福晋回王府去!” 喜塔腊氏和郭络罗氏都是爽利的性子,两人二话不说就把四福晋上车回家的事儿安排妥了,十分迅速没耽搁半点时间门。 上车后,郭络罗氏命车夫赶紧走,伴随着嘚嘚嘚的马蹄声,她掀开车窗帘子往后看,遥遥喊着喜塔腊氏:“回头有空了找你玩!” 喜塔腊氏扬声高高应着:“好!” 郭络罗氏这才放下车窗帘子,与车内的鄂玉婉一同照顾四福晋。 鄂玉婉紧张得额头冒汗,却还是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握着四福晋的手说:“额娘撑住。等会儿就也到家了。” 郭络罗氏看着鄂玉婉沉稳的模样,笑着与四福晋打趣:“看你眼光真好,找了个儿媳妇比我这个妹妹还沉得住气。” 珞佳凝其实没那么特别的疼,毕竟有健康药水和其他道具在,用上之后她的痛苦并不是特别明显,而且还能保证顺利生产。只是这些帮助生产的东西,也只她一个人能用而已,对别人无法使用。 即便现在没那么痛苦,她也得装作很难受的样子来,与郭络罗氏说:“你就逗我笑吧。看一会儿把孩子笑出来在车上生了,是你哭还是我哭。” 郭络罗氏瞬间门不敢吭声了。 鄂玉婉在旁边哧哧地笑:“姨母这脾气,谁都治不了,唯独额娘可以制得住她。” 回到府里后,鄂玉婉身为世子妃,快速安排府里的人手来帮忙。 产房是早已经备好了的,稳婆也早已请在了家里。鄂玉婉让人扶着四福晋去产房躺好,她则督促着家仆们赶紧烧好热水,准备其他一应物品。 “你们去把雍亲王和世子爷叫回来!”郭络罗氏也没闲着,等四福晋躺好后,她找了几个眼熟的小太监吩咐道:“晨姐儿和元寿就先不用回来了,在张廷玉那里待着挺好的。只把四爷和世子爷叫来就行!” 小太监们应声而去。 胤禛和弘晖本在两处地方办差,听闻四福晋要生之后,他们俩什么都顾不上了,急急赶回家中——女子生产是个鬼门关,他们俩得回来陪着她! 胤禛脚步匆匆赶到家中,刚进府门都还没到内宅呢,就听门房的人高兴来禀:“王爷!王爷!王妃生了!是个小阿哥!” “王妃人还好吗?”胤禛脚步不停,急急继续往里走。 “王妃好着呢,刚刚睡着了。听稳婆说,王妃十分康健,小阿哥也很好。”门房的人连声说着。 “好!好!赏!”胤禛扬声大笑。 来到产房门口的时候,几个稳婆都拦着王爷不让进:“产房不适合男子进入,王爷您还是……” “不妨事。”胤禛惦记着王妃的安危,片刻都等不得,撩了帘子径直进入。 稳婆急得不行,团团转不知道怎样才好。 苏培盛在旁宽慰道:“王爷一向如此的。王妃每次生产完,王爷都要陪着王妃才能安心。你们自去领赏吧,赏钱在高公公那儿。” 稳婆们听闻这话,不由感慨:“王爷可真是疼王妃。”说罢便都去领赏了。 珞佳凝一直睡到了半夜方才缓缓睁眼。黑暗中,她能感受到胤禛就在她旁边,好似是伏在床边睡着了,她能请到他轻唤的呼吸声。 许是黑夜中思维特别敏捷,又或许是孩子生出来了脑子清醒许多。这时候,珞佳凝忽然想起来,白日里怎么都记不清的“李又玠”那个名字为什么如此熟悉了。 “又玠”,不是李卫的字吗? 当时那个年轻人是李卫!雍正帝身边的又一个得力干将! 第194章 第 194 章 珞佳凝刚一醒过来,胤禛就察觉到了。他忽然惊醒,下意识去摸自家妻子的手,紧紧攥在自己手中,轻声说:“你辛苦了。” 因为困倦,他的声音还带着浓浓睡意。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胤禛挪动凳子往床头靠了靠,距离妻子更近一些:“你饿了吗?我让人在厨房煮了粥,用鸡汤熬的,软烂可口,要不要吃一点?” 珞佳凝现在其实并不太饿,但她顾念着他的一番心意,也想着顺带劝他回屋去去睡,便笑着应了:“那就劳烦四爷让人帮我盛一碗。” “老夫老妻了,还和我客气什么。”胤禛不高兴她说话这样客气,命人点了一盏灯,屋里有些光亮又不至于让福晋刺眼,这便命人去盛粥。他自己则起身挨在床边坐了。 “孩子很健康,哭的时候尤其响亮,这会儿倒是睡了。”胤禛笑道:“你哪里不舒服么?要不要让太医过来瞧瞧?” 因为四福晋刚刚生产完,胤禛生怕她身子不舒服,就留了一名太医暂时在府里住下。晚上若是叫的话,也方便一些。 珞佳凝笑着说不用那么麻烦,略吃了一碗粥便也歇下。 她让胤禛回屋子去睡,他却要在这里陪她:“你先睡着,我在这里略守你一会儿。等你睡着了我再去睡。” 珞佳凝到底有些疲累,应了一声后自顾自睡着。 第二日,苏培盛过来给福晋请安的时候,珞佳凝方才知道胤禛其实直到上早朝前,都只守在了她的床边,坐在凳子上将就了一夜。 苏培盛顺带着给福晋说了王爷守了福晋一夜的缘由。 “旁人都道女子年纪略大些生产的话,很容易身子亏损,也很容易连带着出一些病症,说什么有时候白日里看着还行,晚上病情来势汹汹,说不得一夜过去人就不太行了。”苏培盛道:“王爷是担心福晋的安危,一夜未睡也要守着。昨儿一晚上王妃没事,王爷虽然疲累,却十分高兴。” 珞佳凝愣了愣,轻声低喃:“他倒是有心了。” 难怪她半夜醒来的时候,她略略一动他就知道了,原来他特意睡在凳子上而不去榻上休息的原因,就是想第一时间知道她醒了、第一时间看看她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绿梅在旁笑着打趣:“王爷对福晋一向有心的,福晋怎的这才知道?” 珞佳凝横了她一眼,慢吞吞饮着水:“我知道你想尽快成亲。你放心,立管事已经向我提了亲。我这几日便允了他就行。”这几天她不能喝茶,只能喝水解渴。不过想到儿子,这一切也都值了。 绿梅的脸腾地下通红,顿时讷讷说不出话来了:“您、您怎的这时候说起这个来了。” 自打见了绿梅第一眼开始,立管事就被她深深吸引住,每日里都在想着怎么把她娶回家。 不过他身在西林觉罗家,受到主家的影响,品行没有问题。一直以来,他倒是发乎情止乎礼,并没有做什么逾越的举动。 正是他对绿梅这般尊重的模样,更让珞佳凝觉得这个人不错,心里已经同意让绿梅嫁给他。 前段时间鄂玉婉嫁了过来,立管事作为她身边的人跟着来了王府做事。珞佳凝便思量着,凑个合适的时间把这个亲事办了。 谁知又遇上了她自己生产。 “等我出了月子,好好给你筹办一下婚事。”珞佳凝道:“你这段日子记得绣嫁妆,知道不?” 绿梅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福晋,奴才只打趣了您一句,您倒是反过来取笑起奴才来了。您这样,可真不像是刚生产完的,那么有精神有力气。” 跟着四福晋久了,她们都知道福晋好脾气,跟福晋开玩笑的时候也十分放得开。 珞佳凝听了她那番话,扭头与馥容说:“看了没?她觉得我身子已经大好,可以不用等到出月子,能够提前给她办婚事了。要不然,明儿就把婚事给办好算了?” 馥容听后,半掩着嘴笑。 绿梅羞红了脸,跺跺脚跑出去了。 这天下午的时候,梁九功的两个小徒弟过来宣旨,说皇上给小阿哥取了名字,叫“弘显”。又道:“皇上今天开心着呢,一直在问小阿哥的情况。雍亲王被皇上留在了宫里,因为回答小阿哥的事情都脱不开身,出不去乾清宫呢。” 他们是在院子里,隔着门与屋里的四福晋在说话。 珞佳凝让人赏了他们,又笑着说:“替我和皇阿玛说一声,谢谢他老人家赐名。等我出了月子,再去亲自谢过他老人家。”说着又让人抱了弘显出来,给二位小公公看。 他们这一番看,其实也是替皇上来看的。皇上九五之尊现在没法过来,而孩子刚刚出生也没法去宫里,暂时只能代看一下。 俩小太监着实夸赞了孩子一番,高高兴兴走了。 珞佳凝却瞧着自家儿子,怎么看都觉得丑,有些嫌弃地说:“猴儿似的,也不知道长大了像谁。” 希望像他爹和他大哥姐姐,能够成为沉稳冷静的一个人。别跟弘历似的,皮猴一样都不好治了。 到了傍晚,弘晖、晨姐儿和弘历也归了家,几人一起来探望母亲和弟弟,都稀奇得不行。 弘历咂咂嘴说:“他可真难看,猴子似的。额娘,我怎么觉得弟弟长得像你呢?看看眼睛的形状……” 他话没说完,就被珞佳凝扔了个靠枕给砸了。 “臭小子!你说他丑还说像我?”珞佳凝气呼呼地说。 就这傻儿子的智商,可别出去说是她生的! 弘历笑嘻嘻地跑开了,躲在姐姐身后:“姐姐救我!额娘好可怕。”然后假惺惺地哭几嗓子。 一屋子人都被他给逗笑了。 珞佳凝出了月子身子已然大好,便坐了车子去宫里给皇上和太后、德妃请安,顺便带着孩子给长辈们瞧瞧。 珞佳凝先去了乾清宫给皇上请安,毕竟皇上前些日子给显哥儿赐名,还没来得及当面谢恩,今日过来合该先找康熙帝。 谁知她倒是选择对了。 一进乾清宫,她才发现不只是康熙帝在,就连德妃、密妃和定妃,也都在乾清宫里一起吃茶。 “她们说,雍王妃最孝顺,进宫的话一准先来朕这边请安,就非要在朕这里一起等你。”康熙帝看似无奈实则高兴地笑说着:“你看看她们一个个的,赖着不肯走,倒是把乾清宫给挤着了。” 德妃含笑道:“皇上可真是污蔑臣妾了。臣妾先来的,两个妹妹不知道怎么也来了,臣妾只不过讨一盏茶,她们都吃了好几盏。说起来,是她们挤的,并非臣妾。” 密妃和定妃便道:“姐姐又在污蔑我们了。皇上得给我们做主才行。” 康熙帝自然知道她们姐妹几个感情好,看似互相告状,其实是互相开玩笑。 他喜欢后宫这种和睦的情形,大笑道:“好、好,朕给你们做主。这样吧,中午都留在乾清宫,一起用个午膳。你们说怎么样?” 几人纷纷说好,陆续起身谢恩。 珞佳凝跟着起身,乳母抱着弘显也要跟着四福晋一起谢恩。 康熙帝却摆手示意不用:“雍王妃刚刚出月子,身子还没大好,不必多礼。朕知道你一向守规矩,但是自家人,犯不着这个时候拘谨于这些。显哥儿还睡着呢?来,抱给朕瞧瞧。” 若是以往的时候,四福晋带着自家孩子过来,康熙帝必然要亲手抱一抱了。 可是前段时间他的身子不太好了,右手虽然不至于拿不起东西来,却一来没办法长期拿东西,二来也不够稳当,时常还会出现颤抖松手的状况。 康熙帝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抱弘显,忙指了乳母说:“你抱着他过来给朕看看就好。”言下之意,他不自己抱了。 乳母应声后,抱着孩子靠上前去。 德妃却看得五味杂陈,轻声与四福晋使了个眼色。 珞佳凝便知道,皇上近日来的手还是不太行,而且有比之前更严重的症状。 到底是年纪大了,身子撑不住了。想到皇上往日的英姿焕发,珞佳凝不由暗暗喟叹,想到往日皇上对她的宠爱,顿时心里难受得紧。 弘显睡得很好。 康熙帝看着小奶娃娃,心里十分高兴,让乳母抱着弘显站他旁边,这样他一搭眼就能看到小孙儿了。 定妃和密妃这个时候互相对视了眼。 自打上一次两人默契地让儿子们支持雍亲王开始,两人就形成了某种默契。 此时密妃就打头说道:“显哥儿长得可真好看。前几日我还听十五阿哥说起来,雍亲王家的孩子各个都很出众,哪个单拿出来看,都比其他兄弟家的孩子要优秀许多。今日一看显哥儿,得,必然又是个小机灵。” “孩子们厉害,还是他们阿玛和额娘教得好。”定妃顺势说道:“听五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还有其他几位阿哥们,甚至还有二十阿哥都说,雍亲王是个好哥哥,平时有什么好事儿都想着他们这些弟弟,若是有了麻烦有了不好的事情,都是雍亲王担着,不让这些弟弟们吃亏半点,也不让弟弟们受到半点的伤害。” “这倒是真的。”康熙帝连连颔首:“朕也是经常听到阿哥们称赞雍亲王。” 朝臣们没有公然夸赞雍亲王,但是兄弟们里面,他口碑很好,说明他从来不暗中勾结官员,只凭着身为兄长的责任对弟弟们都十分和善。 康熙帝说着话的功夫,又忍不住暗暗点头。 珞佳凝笑道:“那也是弟弟们谬赞了。四爷他虽然做事沉稳,有时候却冷静过了头,遇到什么事情都不慌不忙的,可急死个人。” 密妃在旁笑着说道:“王妃这哪里是说雍亲王不好呢?分明是在炫耀雍亲王好!现在的孩子啊,最怕遇到事情慌里慌张的了,不像是个做大事的样子。雍亲王这般,方才是身为兄长的模样!” “可不是。”定妃也在旁边帮腔:“十二阿哥时常在我跟前夸赞他四哥。我那时候还问他呢,胤裪你以前和雍亲王也不甚和睦,怎的现在关系这样好了?胤裪他说,以前是不服气四哥,觉得四哥做事儿太过谨慎。现在年纪大一些了,他才知道,在朝为官就得谨慎些。不然的话,一个不留神做错了什么,那都是对江山社稷极其不好的。” 说罢,定妃又对着康熙帝说:“雍亲王处处都为了朝廷和社稷,时日久了,日久见人心。胤裪自然就喜欢雍亲王了。” 康熙帝默然颔首,好半晌后道:“他们这些兄弟里头,也就胤禛做事儿做妥当了,分毫都不让朕操心。” “就是这样没错。”密妃赶紧接道。 康熙帝忽然心中一动,脱口而出:“不如朕把胤禛……” 话说到一半,他猛然顿住,赶紧转移话题说起另外一个事儿:“梁九功,你去御膳房看看,午膳准备得如何了。若是准备好了一些,就先上膳。朕和她们可以先吃着些。雍王妃刚刚生产完不久,饿不得,免得亏了身子。” 德妃笑着起身:“臣妾多谢皇上顾念雍王妃。” 康熙帝含笑:“都是朕的孩子,朕自然疼爱。” 德妃重新落座的时候,侧首朝着雍王妃意味不明地望了一眼。 康熙帝那边看来,只觉得是德妃看到他疼爱雍王妃,所以下意识去瞧雍王妃。 可是,珞佳凝看到了德妃意味不明的眼神,却是恍然意识到,刚才皇上那没说完的半截话其实大有深意。 说不定,刚才在那一刹那间,皇上起了想要让胤禛当太子的想法。 许是他还没拿定主意,许是胤礽二废二立让这位年迈的帝王心有余悸,不管怎样,刚才他心里冒出这个念头后又硬生生止住了话头。 珞佳凝给了德妃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德妃不用紧张,此事可以慢慢来。 德妃松了口气,轻轻颔首。 午膳的时候,因为菜肴过多,康熙帝就让人去宁寿宫请太后过来一同用膳。 谁知遣了过去的小宫女去了宁寿宫许久都没有归来。 康熙帝正打算让人去宁寿宫看看的时候,忽然间,宁寿宫的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跑来,进乾清宫院子的时候还因为跑太快而绊了一跤摔在地上。 康熙帝拧眉,叱道:“又没人催你,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 “皇上!陛下!”小太监被训斥后,吓得瑟瑟发抖,屁滚尿流爬起来,哭得脸都花了:“刚才太后收拾停当想要过来的时候,不小心在宁寿宫的院子里摔了一跤,竟是起、起不来了!” “什么!”康熙帝震惊地猛地站起来,一阵头晕目眩,幸好旁边四福晋眼力价好扶住了他,不然他说不定站不稳也要摔倒。 “太后、太后她老人家怎么了?摔了一跤?”康熙帝不敢置信地问那小太监。 小太监怕得泪流满面,哭得嗓子都要哑了,也不敢哭出声,只是嘶哑着嗓子说:“是!太后娘娘听闻要过来参宴,欢喜得很,让人换了件外裳就来了。谁知走到院子里的时候,不知道怎的脚一滑摔倒了,便成了这样。” 康熙帝指着院子外头的方向:“走!走!都陪朕过去看看!”说着当先踉踉跄跄往外行。 梁九功生怕四福晋这样一直扶着皇上的话,会让四福晋身子有损,忙叫了自己的小徒弟们过去扶着皇上,而让四福晋暂时歇着。 “显哥儿就先去永和宫吧。”德妃惦念着自家孙儿,叮嘱乳母:“你不知道永和宫的方向,去让梁公公找个人带你去。” 乳母应声,抱着显哥儿去找梁九功。 其余人则脚步匆匆赶往宁寿宫。 太后一向身子硬朗,这般忽然摔倒了的状况是以前从来不曾出现过的。 康熙帝望着床上躺着的苍苍老人,心里难过得紧,却还是强装着笑意:“皇额娘怎样?可曾觉得好一点了?儿子问过太医了,说是无大碍,皇额娘不必太过担心。” 虽然是这样对太后说,可太医当时的表情十分凝重,康熙帝心里其实是很担忧的。 太后疼得连连轻哼,缓了好半晌,方才轻声地说:“哀家年纪大了,什么病痛都是正常的。如今也不过是多疼了一点点而已,没什么。”说着又忍不住哼了一声。 珞佳凝看得暗暗心惊。 这个时代医疗条件不太好,最怕身子骨受损。特别是老人家,一旦摔倒了,很难再站起来。严重一些的甚至可能殃及性命。 她不希望太后出事。 太后是个很好的老人家,素来疼爱孩子们,对她也很好。 这般慈爱的长者,她当真是希望能够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能够一直一直陪伴在他们这些后辈的身边。 珞佳凝低声问:“皇祖母想吃什么喝什么?我让人给您去做。午膳还没吃吧?如今可有胃口?” 大家都在担心着太后的伤势,心里着急得很没顾得上其他的。 这个时候大家伙儿方才恍然惊觉,太后之前是要去乾清宫一同用膳的,如此说来,还没吃上午膳。 其实他们也都还没来得及吃,当时都在等太后。 但太后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又怎能饿着? 德妃忙吩咐道:“去弄点清淡小食,让太后吃着些。” 虽然太后没什么胃口,可饿着也确实难受,略略吃了一点东西后,灼热的胃倒是稍微缓解了些。摔到的地方依然疼痛。 太医开了药方,有敷药的有内服的。 太后便道:“哀家得让人给敷药,你们就都先退下吧。若是以后得闲了,再来探望也不迟。” 听闻这话,大家也只能退了出去——伤到的地方在股骨附近,敷药的话需得把衣裳脱了。也难怪太后非要把他们赶出来。 康熙帝想着太后的病情,担忧得紧,侧头与德妃说:“皇额娘年纪大了,摔了这么一下,怕是很疼。你平时没事的时候多来陪皇额娘。” 德妃颔首:“臣妾自然是会经常来的。” 密妃在旁说:“平日里姐姐没事的话,每日里都会来陪太后。皇上不必担心,有姐姐陪着太后说话解闷,太后她老人家一定会尽快好起来的。” 康熙帝闻言舒了口气,握了握德妃的手:“辛苦你了。” “都是自家人,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德妃轻声说。 而后众人便各自散了。 其余人各回各宫,珞佳凝则跟着德妃去了永和宫——显哥儿还在那边,她得接了儿子回去。 回到家后,珞佳凝生怕太后身体出现不好的状况,揪心得等待着消息,又和绿梅、立管事说:“你们的婚事,晚一点再办。我现在担心太后的身体状况,无法安心给你们操办婚事。” 准夫妻俩十分懂事,恭敬应声:“那是自然。王妃先顾着太后娘娘便是,我们不急。” 珞佳凝叹息着轻轻颔首。 过了一个月左右,宫里传来消息,说太后已然大好,虽然还不能下地走路,但是身体状况其他方面都已经好起来了。 珞佳凝进宫了一趟探望,见果然如此,方才安心下来。 回到家后,她立刻给绿梅和立管事操办了婚事。 婚事办得很热闹。 太后从德妃那里听说了,府里一对忠仆成亲,而且那亲事之前本来定下来的,后来雍王妃担心祖母身体,根本不顾上他们的亲事,就拖后到了这个时候才办。 太后感慨不已:“老四媳妇儿一向最为孝顺。哀家不过小小跌倒一下而已,也值当她这么担心。” 说归说,其实太后是很高兴孙媳妇儿那么惦记她的。 太后便赏了那对新人一套鸳鸯戏水的被子,让他们夫妻俩成亲后,更好地服侍雍亲王妃。 太后的做法,明着是抬举这对新人,其实是变着法子来抬举雍亲王妃。 绿梅和立管事没想到自己的亲事还能得到太后老人家的关注,连连对着送懿旨和被面的小太监连连叩头,搞得小太监们都不好意思了,半侧着身子让了礼。 原本是欢欢喜喜的一段时光。 谁知到了年底腊月里,天气骤冷,纷纷大雪下了一个月。 这天大雪稍稍停了,院子里银装素裹。 珞佳凝起身见到那好看的景象,忙让人去叫几位哥儿姐儿去赏雪,又让人去看看显哥儿,若他还醒着,也包裹严实了出来看看着漂亮的世界。 谁知家里人开开心心在雪景前凑在了一起,却忽然收到了宫里传来的消息。 太后这段日子染了风寒,原本好些了,昨儿晚上忽然高热不退病情加重,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第195章 第 195 章 珞佳凝着急进宫去看太后。 她不知道自己这一去需要多就,倘若太后状况真不好的话,她一定要留在宫里陪伴她老人家。 所以珞佳凝把府里的事情都托付给了鄂玉婉。 “你凡事按照自己意思来办就行,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去问晖哥儿和绿梅。”珞佳凝道:“晖哥儿到底是男人,对府里琐碎事情知道的少。你还是主要问绿梅最妥当。” 绿梅嫁给立管事后,珞佳凝就让她去弘晖和鄂玉婉的院子里伺候了。 一来是因为小夫妻俩以后自然会有孩儿,往后院子里的事情只会愈来愈多,增个得力做事的人才好。 二来,珞佳凝打算做个“放手婆婆”,但凡儿媳该做的事情,她就不去插手,由着儿媳自己发挥。 如此的话,绿梅跟着婉姐儿他们,也能顺带着提点一下王府里有什么没有什么、哪个人是什么性格的,方便鄂玉婉往后做事的时候对王府更加了解。 “晨姐儿与元寿留在府里,你和弘晖按时送他们去张家跟着张廷玉读书就行。至于显哥儿,我就带去宫里了。”珞佳凝道:“显哥儿太小,离了我的话他会不安心。” 晨姐儿素来喜欢宫里那位年老的太祖母,听闻老人家病了,她眼圈儿红红地点头:“额娘您尽管带着弟弟去。这里还有我帮忙呢。帮我问候太祖母。”说着眼泪就要往下落。 弘历挺着小身板,认真说:“额娘,我也能帮哥哥嫂嫂。您放心去就行。” 珞佳凝爱怜地摸了摸俩孩子的脑袋,扭头和弘晖说:“你阿玛还在当值,许是等会儿要去宫里。我们俩尽量回来一个陪你们,倘若回不来的话,你身为兄长要当起一个家的责任。” 弘晖刚才一直都保持沉默,把时间留给母亲和弟弟妹妹道别。 此时得了母亲叮嘱,他也有些眼圈儿泛红,却还是轻轻颔首没有流泪,只哽咽着说:“额娘和阿玛一切放心。这里有我,你们尽管照顾好太祖母。”而后又道:“我希望太祖母好好的。” 珞佳凝轻轻应了一声。 可惜时间紧急,实在没有空闲来作过多的道别。她又急忙叮嘱了就,这便上了马车,匆匆赶往皇宫。 宁寿宫院子里聚满了乌压压的人,后宫里的各位主子小主基本上都来了,但是都不敢贸贸然进去,生怕惊扰了太后的歇息。 有小宫女略微放大声音喊了句:“雍王妃来了。” 院子里众人听闻四福晋到来,皆是松了口气。 密妃与定妃走上前,与四福晋轻声说:“德妃姐姐进去了,我们看屋子太挤就没进去,怕没能问候太后反而惊扰到了她老人家歇息。” 珞佳凝忙问:“皇祖母怎么样了?” 密妃不动声色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 定妃拽了四福晋的衣袖一下,朝着院门口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和妃来了。雍王妃要不要过去看看?我瞧着和妃在看你。” 珞佳凝愣了愣,后知后觉想起来宫里还有那么个人。 倒不是她故意去忘记和妃,而是和妃这些年基本上不太露面,二人认真算来都好些年一次都没见过了。 和妃虽然贵为妃位,可她自打女儿夭折后便郁郁寡欢。因为她一直不见心情好,康熙帝便也渐渐和她冷了下来。 和妃平时十分低调,什么宴席都不参加。不知道是不是在悼念逝去的女儿。 如今太后病了,她方才现身。虽然三十多岁的年纪,却衣着老气颜色暗沉,称得一张不太见阳光而苍白的脸显得愈发惨白。 “听闻太后不太好了,我过来看看。”和妃也不太理会旁人的眼光,见四福晋过来了就只来拉着四福晋的手,轻声问:“不知道太后到底如何了?我这心里慌得很。” 珞佳凝道:“我也才刚刚过来,不知晓具体情况,需得进去看看。” “太后娘娘一向仁善,一定会好的。昨儿晚上我听闻太后病了,一直在念经祈福。”和妃喃喃自语:“一定可以好的。” 珞佳凝轻轻颔首。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四福晋缓步走到了门口,推门而入。屋门将那些各异的神色都挡在了外头。 珞佳凝进屋就嗅到了一股子药味儿。她进到里间,看到德妃眼睛红红地坐在床边,忙问情形。 德妃的眼泪就瞬间流了下来。 珞佳凝忙去床边。床上老人一动不动,眼睛闭得紧紧的,脸色已经呈现出一种近乎死色的苍白。 她握住老人的手:“皇祖母,您好一点了吗?” 太后毫无动静,连呼吸都十分微弱。 珞佳凝痛哭出声:“皇祖母,您一定要好起来啊!” 几位太医过来劝四福晋:“……娘娘可能甚至听不到王妃您的声音……” 珞佳凝哭泣半晌,这个时候她已然明白过来,太后她老人家这一次怕是真不行了,心里揪疼揪疼的,嗓子发堵,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忽然间,她恍然意识到此时应该做什么。 她冲出了屋子,拉着密妃和定妃的手,压低声音叮嘱两位:“现在得把人都叫到宫里来。必须要快。我得进屋陪着太后,很多事情办不到。您二位都是禁得住事情的,必须吩咐下去,让弟弟们和侄儿们赶过来。” 密妃和定妃一下子懂得了许多,点头应下:“我们一定会安排好这些的。” 珞佳凝特意嘱咐:“特别是五弟,他是皇祖母养大的,感情不同一般,一定先让他尽快赶到。另外得叫上七公主,她的亲事是皇祖母安排的。只可惜……只可惜……” 虽然四福晋没有说完,密妃和定妃却是明白了她的遗憾。 只可惜五公主和五驸马云游四方行踪不定,估计是赶不回来见太后她老人家最后一面了。 须知太后当年最疼爱的是五公主。 虽说五阿哥和五公主都是太后抚养长大的,可太后还是偏爱五公主这个女孩儿多一些。从她老人家当年为了五公主和七公主的婚事而费的心思就可见一斑。 珞佳凝回到屋子里,和德妃一起守在太后身边。太医们费心费力为太后诊治,可是他们交头接耳间,都在不住拧眉叹息,显然是不能好了。 不多会儿,康熙帝也来了,神色凝重地坐在屋子一角安静望着床边。 珞佳凝没有托付错人,密妃和定妃行动力很强。不多会儿,十五阿哥带着五阿哥五福晋匆匆赶来,五福晋留在了院子里,五阿哥冲到了屋中。再一会儿,十二阿哥带着七公主七驸马赶来,七驸马留在了院子里,而七公主奔进屋中。 所有人到了屋子里都不敢大声说话。 五阿哥用蒙语唤了一声“祖母”,见太后毫无动静,他一个大男人也止不住地泪流。 “四嫂,皇祖母这是怎么了?”五阿哥见了四福晋后哭得愈发厉害,只是努力压抑着哭声,生怕吵了太后的休息:“听说才一个晚上而已,怎的就成了这样?” 七公主连声唤着“皇祖母”,可是床上的老人已经听不到她的声音了,毫无反应。 七公主痛哭出声。 这时候胤禛也赶了过来,疾步跑进屋中。 康熙帝看到儿子们,招手让他们俩到他跟前:“你们俩沉住气。你们可是哥哥,倘若你俩都慌了,那其他弟弟妹妹该怎么办?” 胤禛眼圈红红地颔首说是。 五阿哥捂着眼睛,泪水从指缝滑落。 珞佳凝坐在床边轻声喊着祖母,看老人家一动不动地躺着,出气儿比入气儿多,她难受得背过脸去,不住抹眼泪。 就在这个时候,院子里忽然一阵骚动。 珞佳凝正要从窗外去看是怎么回事,就听外头传来一声悲痛的呼声:“皇祖母!孙女儿不孝,芷筠回来了!” 听到这个声音,听到这个自称,珞佳凝走向窗边的脚步微顿,竟是愣住。 片刻后,一道俏丽的身影风一样来到屋中,在所有人的错愕目光中冲进了屋中央。 “四嫂!四嫂!皇祖母这是怎么了?”五公主拉住四福晋的手,泣不成声:“我是不是来晚了?” 谁也没料到五公主和五驸马能够赶回来,顿时都惊住了,愣愣地看着五公主,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珞佳凝整理了下难过的心情,沙哑着嗓子说:“好妹妹,快去看看祖母吧。祖母八成在等你。” “皇祖母!祖母!”五公主扑到床边,泪如泉涌:“孙女儿回来了!您睁开眼看看孙女儿啊,我是芷筠啊!” 她泣不成声,伏在床边大哭。 舜安颜紧随其后来到屋子门口,看到这一幕也红了眼眶。 他低声向周围众人解释着:“多亏了四嫂,我们才能赶回来见皇祖母一面。” 原来,四福晋早在太后她老人家跌了一跤的时候,就写了一封信给五公主夫妻俩,上面写明了太后跌跤后的各种状况。 当时四福晋也不清楚五公主夫妻俩如今身在何处,毕竟夫妻俩云游四海,前一天在这个地方,明儿可能就去了旁的地方。 四福晋就找让胤禛找了个可靠的人,给了他足够的盘缠和路引,让他负责去寻五公主和五驸马,务必找到二人将四福晋这封信交给他们。 当时珞佳凝的想法比较直接简单。 她知道很多老人挨不过跌跤的这种意外,真的是怕太后也会折在这种事情上,想着总得告诉五公主夫妻俩一声才行。 毕竟当年太后最疼爱的就是五公主。 珞佳凝写信的半个月之前收到五公主前一个月寄到王府的信,当时是在两广地区。她就让派去的那人先顺着两广去找他们夫妻俩的行踪。 后来太后好起来,珞佳凝收到此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信,说在福建附近找到了五公主,并把王妃的信给了他们俩。 那时候珞佳凝还思量着要不要告诉五公主太后好起来的事情。 结果京城遇到了接连的大雪,这个“太后好起来”的消息一时半会就没送出去。 谁知阴差阳错,五公主和五驸马得知太后摔跤,急急忙忙赶回来,竟是正好赶上了太后病危的时刻。 “芷筠刚刚有了身孕,不能跑太快,不然我们还能更早一点回来。”舜安颜看着躺在床上的老者,声音带着哭腔:“早知道皇祖母病得那么严重了,我们拼着孩儿不要,也合该快一些回来的。” 他们只当皇祖母跌跤后缠绵病榻,却不知道忽然间疾病来势汹汹,短短一日一夜就成了这般。 五公主的痛哭声在屋里回荡。 许是自己最疼爱的孩子的声音惊动了垂死的老人,太后竟然眼皮动了动,而后指尖也动了动。 五公主赶忙握住太后干枯苍老的手:“皇祖母!亏得四嫂给我写信,还让人天南地北去找我。皇祖母,我赶回来了!我回来看您了!” 太后很慢、很慢地眯缝开一点眼,开始努力说话。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只带着气音没有声响。 但是五公主听懂了。 她听到皇祖母问:“……你,有孩子了?” 五公主连连哭着点头:“是的!皇祖母,我有孕了!还不到两个月,刚收到四嫂说您跌跤的那天才知道的。” 太后扯了扯嘴角,显然是想露出微笑,只是没能成功:“……那太好了。” “我不要孩儿了!”五公主嚎啕大哭:“我只要皇祖母好好的!皇祖母,您一定要好起来!我不该出去,我该留下来陪您的!” 太后又轻声说了什么。 五公主吸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些:“四嫂,祖母叫你。”又回头,揉揉眼睛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胤禛身上:“还有四哥。” 珞佳凝忙和胤禛一起来到床边。 太后已经几乎说不出话来了,只能轻轻地嘴唇开合:“孩子们,交给你们夫妻俩了。” 珞佳凝流着泪,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如常地道:“我会照顾好弟弟妹妹们的。还有小家伙们,我都会顾及的。” 胤禛咬了咬牙让眼泪退回去,哽咽着说:“皇祖母,一切交给我。我会照顾好所有人。” 太后微微点头,浑浊的眼睛四顾看着,好似在寻找什么,又好似不知道在找什么。 康熙帝走了过来,眼睛湿润的红红的。 他半跪在床边握住太后的手:“皇额娘,儿子来了。您有话尽管吩咐儿子,儿子都听您的。” 太后眼睛上下动动,又往四处乱看。 康熙帝回头,望了四阿哥和四福晋一眼,而后道:“儿子知道皇额娘意思。您放心,儿子也觉得老四和老四媳妇儿很好。” 太后这就微微地笑了。 就在所有人看着太后这个慈爱的笑容而出神的时候,康熙帝却是忽然察觉了不对劲,伸手探了探她鼻息。 已经毫无生息了。 康熙帝悲痛至极。 他望着这即便是要离开人世,也要把慈爱笑容留给后辈的老人,扯着嗓子痛苦哀嚎:“皇额娘!额娘!皇额娘!您在看看孩儿啊!皇额娘!” 大家瞬间意识到,老祖宗已经离开了大家,彻底离开了。 所有人尽皆痛哭出声。 康熙帝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原本还精神着的眼眸,也散发出浓浓的老态。他步履蹒跚地走到窗边,向着院子里的众多儿孙高呼:“太后,薨逝了。” 他颤抖着说完这一句,终是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悲痛,登时晕了过去。 珞佳凝忙和德妃一起去照顾康熙帝。 太后这边则由胤禛和五阿哥先行照料着。因为人太多而屋子太小太挤了,所有后辈只能陆续过来向太后行最后的礼。 几日后的葬礼肃穆而又沉痛。 五公主几次哭晕过去,幸好四福晋和七公主一起在旁照料着,倒是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她现在怀有身孕,不能强撑着再这样下去了,不然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怕是会出大问题。 四福晋好说歹说,劝了五公主进屋歇息。由舜安颜代替她,继续参加为皇祖母送行的仪式。 依着礼制,所有臣民都要守国丧。 康熙帝看着灵柩远去,神色悲痛地轻声低喃:“往后,朕就是个没有娘的孩子了。” 他身边的诸多孩子,谁都不敢接这个话茬。 康熙帝回头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了四阿哥身上,略一停顿,又往女眷那边看过去,视线停在了四福晋的身上。 珞佳凝福了福身:“孩儿们会一直陪伴在皇阿玛身边,还望皇阿玛节哀。” 她身后,诸位妹妹和妯娌一起福身行礼,跟着她说:“孩儿会一直陪在皇阿玛身边的,望皇阿玛节哀。” 紧接着诸位阿哥也纷纷表态。 康熙帝眸中湿润有了泪意,欣慰地连连颔首:“好、好。都是好孩子。朕没白疼你们,太后也没白疼你们。” 他的目光继续往后探寻,最终望见了那个挺拔瘦高的少年,遥遥指了他说:“晖哥儿,扶朕回去。” 现在众人都在宫门口恭送太后灵柩离去,要走回乾清宫,可是不短的一段路。 康熙帝因为太后的故去而想要亲自走完这一段路,是得有个年轻后辈在旁边陪着方才妥当。 弘晖没料到皇祖父一眼就看中了他。他大步走到了康熙帝身边,躬身揖礼:“孙儿领命。”这便站在了康熙帝的右侧后方,随侍在旁。 忽然间,一阵孩童的啼哭声响彻四周。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众目睽睽之下,雍亲王走上前来,歉然地朝康熙帝拱手揖礼:“禀皇阿玛,这是儿臣家的显哥儿。因为要送皇祖母一程,儿臣想着让显哥儿也来送送他太祖母。谁知这孩子太不懂事,居然……” 孩童的啼哭声持续了一阵。 四福晋忙过去哄好了他。 康熙帝听着孩子脆生生的哭声,眉间的愁郁稍稍减弱,微露出一丝向往和怅然。 “孩子哭声嘹亮,往后一定是个不凡的。”康熙帝想着弘显的可爱脸庞,朝孩子刚才哭声的方向看了一会儿:“无妨。你和雍王妃有这个心思,知道让孩子们都来送太后一程,是你们的孝心。既是孝心,何错之有?” 说罢,康熙帝微微侧头与弘晖说:“我们走吧。”便在弘晖的服侍下,缓步朝着乾清宫兴趣。 众人不由偷偷地交换了个眼神。 这也就是雍亲王和雍亲王妃的孩子,这个时候哭了非但不会惹恼皇上,还能得皇上称赞。 倘若是别家的孩子,指不定被皇上怒叱多少回了。 这个新年是在皇家的悲痛当中度过的。到了新春里,新年新气象,所有人的哀痛方才稍微减弱了一点点。 初春的景色尤其美好,窗外柳枝抽出了新芽。 珞佳凝在窗边看书,无意间望到了外头的美景,不由思绪飘远有些怔忡。 翠莺此时已经回来继续服侍了,在廊檐下看到了福晋这般情形,登时心疼得很,埋怨旁边馥容:“你们怎么照顾福晋的。看看,都瘦了一大圈儿了。本来就瘦的很,现在可怎么得了!” 馥容轻声叹气:“太后娘娘疼爱福晋,福晋又爱敬太后。如今太后薨逝,福晋一直很难过,日日都吃的不香甜。” “把显哥儿多抱给福晋身边就好一些。”翠莺现在做了娘亲,知道孩子对娘亲来说是最重要的,帮忙出主意:“有显哥儿闹着福晋,福晋看着孩子可爱的小脸,悲痛的感觉就能减缓一些。” 馥容有些犹豫:“万一没能让福晋好起来,反而吵到了福晋,岂不是适得其反?” 翠莺把手里的针线筐子塞给馥容:“你不去抱显哥儿,我去!”说着就要扭身去隔壁院子去找小阿哥。 匆匆走了几步,翠莺看到苏培盛迎面行来,顺口问了句:“苏公公,王爷人呢?不是今日休沐么,这都过了晌午了,也不见王爷回来。怕不是有什么事情吧?” “哟,是翠莺姑姑啊。”苏培盛忙停下脚步:“王爷确实有事,却不是自个儿的私事,而是皇上那边。” 翠莺压低声音:“皇上找咱们王爷的茬了?” 苏培盛笑道:“那哪能啊。王爷和王妃一向深得圣心,皇上不会对王爷动怒的。”说着也把声量压了下来:“王爷被皇上叫到了御书房里头伺候了。这个可是大事儿,别跟旁人闲说,一会儿你看福晋心情好的时候,偷偷禀与福晋知道就行了。” 早几个月前,康熙帝的手便开始不太好了,只是他性子好强,不肯让旁人帮他批阅奏折,坚持自己左手亲自批阅。 今儿也不知道刮了什么风。 皇上他老人家居然心血来潮,把雍亲王叫到了御书房,让这个从小就沉稳干练的儿子帮忙去看奏折。 第196章 第 196 章 珞佳凝没想到康熙帝会有这样明显的偏爱举动。 之前皇上宁愿左手练字也要亲自批阅奏折,便是表明了自己不放心把这个事情交给其他人。 如今骤然叫了雍亲王帮忙,且是在太后薨逝之后没多久的事情…… 这样简直堂而皇之就是在昭告天下,他有意把那个儿子们都眼馋的位置交给雍亲王了。 珞佳凝忙问苏培盛:“那王爷没有推拒吗?”按理来说,以四阿哥这低调隐忍的性子,应该是会婉言拒绝才对。 毕竟树大招风,他若是太过出头的话,很容易让其他兄弟们开始针对他。 苏培盛笑着打了个千儿:“没有。王爷对皇上说,他很担心皇上的身体,若是能为皇上分忧解难那便是他的造化了。” 珞佳凝闻言有些意外。 不过,现在的很多事情都和她预想中不太一样了,而且前段时间胤禛也说过,如今可以崭露头角不必太过小心。 珞佳凝暗自松了口气,笑着吩咐苏培盛:“今儿心情好,给你们都添几个菜。你去和厨房说一声,今日多做些好的。” 苏培盛和馥容她们就都笑着行礼:“多谢王妃。” 傍晚时候,胤禛下衙归家,顺口提起来今日去御书房随侍的事儿。 “今年有几个人想要捐个官儿,都是晋中或者是江南富裕人家的子弟。”胤禛边脱着外衫边说:“我瞧着有个人的名字耳熟,是你提到过的,便和皇阿玛随口提了句。谁知皇阿玛一听是你认识的,当即就准了他做员外郎。只是六部里面暂时还不知道哪儿有空缺,需得看看。” 朝廷因为连年征战,国库空虚。此等情况下,若是有大笔银钱入账,还是会适当给富家子弟一些“照顾”的。 珞佳凝听得稀奇:“捐官的人里头还能有我知道的?” “是啊。”胤禛把外衫交给了高无庸拿着,他走到四福晋跟前握了妻子的手:“是那个叫李又玠的。” 珞佳凝听了这个名字倒是一愣。 李又玠……李卫! 他恰好是这个时候捐官的吗? 倒真是巧了,生显哥儿那天在西林觉罗家门口巧遇李卫,后来她想到了李又玠便是李卫,觉得真是有意思,便在夫妻俩随意聊天的时候随意提了这么个人。只说李又玠是“在婉姐儿娘家门口遇到的知礼书生”,旁的没多提。 却没想到机缘巧合下,竟是让皇上在这个时机点了他做官。 胤禛笑着拉了她一起落座:“其实我想着,这也不算什么坏事。他既然是承了你们的情,往后与他同朝为官的话,总好过于和个陌生人一起。也算是有交情了。” 其实珞佳凝心里明白,单就此时此刻来看的话,一个小小员外郎而已,对雍王爷能有多大助力? 胤禛这样说,不过是怕她心里介怀这个人是她说出来的、又由他“引荐”给了皇上的而已。 珞佳凝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此人脾性不错,由他做官总比旁人做官来得好。” 胤禛莞尔:“正是如此。”这事儿便暂时揭过去了。 毕竟六部里头现在还没什么空缺,等有了空缺后李卫才能填补上去。如今不急。 春日正好。 第二天珞佳凝看看没甚旁的要事去做,便坐车进宫了一趟。 如今五公主有孕四五个月了,舜安颜和她便安心地留在了京城养胎。珞佳凝就想着进宫看看妹妹。 ——舜安颜既然回京了,康熙帝便给他安排了差事,每日白天他是不在家的。公主府里又只他们夫妻俩两个主子。 至于佟佳家,关系太过错综复杂,不是个什么省心的地方。五公主自然不肯去那边住着让那边的女眷照料。 德妃就将女儿接到了宫中亲自照顾着。 五公主每日里在宫中虽然有许多山珍海味。可如今怀着孕,本就因为孕期反应而不思饮食。而后又遇到了太后薨逝这样的大事,更是吃不下饭。 现在非但没有养胖一些,反而愈发清瘦起来。显得四五个月的肚子倒是更大了些。 珞佳凝进宫后,正望见五公主在池边垂柳旁兀自发呆,眼睛发直身体紧绷着,偏偏唇角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好似是在想着什么开心的事情。 珞佳凝知道她这是又想起来儿时在太后跟前承欢的情形了,于是心里酸楚着走了过去,抬手止了旁边小宫女的通禀,微笑道:“五妹妹好兴致,竟然在这里池边赏着春景。认真算来的话,倒是五妹妹最会享受。” 她这样出声一说话,五公主恍然惊醒,侧头望过来:“四嫂来了?我最喜欢四嫂来陪我了。”说着又朝旁边小宫女瞪了一眼:“雍王妃来了,你们居然也不通禀一声。当的真是好差事。” “是我没让她们作声的。不怪她们。”珞佳凝轻声道:“我看你刚才在发呆,思量着你许是在发呆,唯恐惊到了你对胎儿不好,便没让她们通禀。” 珞佳凝扶着她起身:“走,我们回屋里看看母妃去。母妃这段时间一直发愁,白发都多了不少。你啊,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这才能让母妃安心一些。” 五公主低着头轻声说:“我知道母妃为我担心。可我真的后悔,后悔那么多年没有陪着皇祖母,后悔自己太过任性非要去游历。” “这话怎么说的。”珞佳凝道:“你若是不去游历,我们还不知道五驸马对你用情如此之深,那我们必然担心你们夫妻俩的关系因为无子而不和。若你们真不去游历,你们现在的孩儿说不定也不会来到你身边。思来想去,你们游历有什么错?” 五公主脚步微顿,神色间凝着愁郁:“……是这样吗。我离开京城那么多年没能在祖母身边尽孝,真的没错吗。” “错不错的我不知道。”珞佳凝道:“但是我知道,皇祖母一定希望你好好的。她老人家如果知道你现在如此萎靡不振,一定会生气。她是最希望你能过好每一天的了。” 提到祖母对自己的疼爱,五公主顿时眼睛湿润鼻子发酸。 她缓了好半晌方才稍微心情好了些,轻声说:“祖母素来最疼爱我。听母妃说,那日谁唤皇祖母,她老人家都不答应。唯独对着我……唯独我……” 思及那时候的情形,五公主忍不住痛哭出声。 这是前几个月提都不敢提的事儿,唯恐一说起来,自己就会难过到窒息。如今过去那么久了,从冬日转到了春日,她方才敢说起来那时候的伤痛。 珞佳凝看她能讲这个事情且哭出来了,知道这样对她反而是个好事,便拉着她的手轻声道:“你知道皇祖母最疼你,便更该好好的。知道皇祖母以前最记挂的是什么事情吗?” “我多年一直未曾怀孕……”五公主泪眼朦胧地望着天边的云:“应当就是此事了。” “正是如此。”珞佳凝道:“皇祖母临走前你已经让她了却这个心愿,且她临走前你赶回来见她一面,已经是极好的了。你需得把孩子好好生下来,方才能够让她老人家彻底安心。” 说着,珞佳凝朝她小腹望了一眼:“你不想你自己,也想想孩子。皇祖母临走前都还记挂着你没孩子的事情,现在你忍心让小家伙天天陪着你悲痛、天天陪着你饿肚子吗?” 五公主哽咽道:“可是皇祖母怎么办?” 说罢,五公主回头望了眼刚才自己坐着的地方,轻声说:“小时候我喜欢柳枝编成的花冠,觉得戴在头上可好看了。皇阿玛说那东西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可皇祖母说,女儿家就要漂漂亮亮的,她也觉得柳枝花冠好看,非要让嬷嬷给编了个。” 之后,她戴着柳枝花冠跑了足足一个下午。 那时候的她才六七岁大。不管那柳枝编成的东西是好是坏,可皇祖母对她的一片心意,她是满心里都知道的。 五公主潸然泪下。 “你过得好好的,才是她老人家最大的心愿。皇祖母让人给你编了柳枝,也是希望你开心。你不开心的话,她老人家的一番心意可就白费了。”珞佳凝拍拍五公主手背,缓声说:“你自己好好想想,思量清楚了再说。” 五公主迟疑着点点头。 珞佳凝拿出帕子给她擦去了面上泪痕,姑嫂俩一起往屋里行去。 德妃一直在屋里来回走着。 她天天都在劝着女儿要吃好喝好,偏偏那孩子心事重一直在思念祖母,怎么说都不肯多吃一些。 现在看着女儿瘦成这样,她这个做母亲的最担心的还是自家女儿,其实才是女儿腹中的外孙。 其实之前四福晋也试着劝过五公主,而且是好几次。可惜的是五公主那时候愣愣的呆呆的,谁说话都听不进去。 四福晋没辙,说等五公主略微走出来一些能够沟通了再继续劝。 一来二去的就到了今日。 德妃生怕女儿还似之前那般呆呆傻傻的,在屋子里急得不行,却又无可奈何,只能靠着团团转来消减心中的忧愁。 不多会儿,有小太监高声通禀:“雍王妃到——温宪固伦公主到——” 德妃急忙朝着屋门口望过去,就见姑嫂两个手牵着手走到了屋里来。 德妃一时间有些紧张,人还没离近,她就远远地问了:“我让小厨房炖了些粥,还烤了鹿肉,煮了燕窝羹。小五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和我说,我去厨里吩咐一声也就做出来了。” 五公主下意识就想拒绝。结果她手上一紧,扭头望过去,便见四嫂对她轻轻摇头。 那是在示意她不要轻易拒绝了母妃的好意。 五公主想到了姑嫂俩刚才的谈话,知道自己也是时候得走出来了,不然身边的亲人们必然要十分担心她,而且腹中的孩子也过不好。 五公主深吸口气,忍下满眼几乎要溢出来的泪水,勉强弯起了唇角:“我想吃烤肉片,需得片得薄薄的,撒上一层调味的酱汁,那才是真真好吃。” 德妃十指绞在一起,都做好了会被女儿拒绝的心理准备,谁料竟是听到了她肯吃东西。 德妃很明显地愣了愣,而后缓缓地试探着说:“那就,烤鹿肉先来一点,然后再给你烤个乳鸽吃吃?” “都可以。”五公主发现了母亲那神色中难掩的小心翼翼,不由心中大痛,忍不住扪心自问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让母亲那么大年纪了还要担心她这个晚辈。 看着德妃满头的华发,五公主一阵心酸涌上心头。 从什么时候起,母妃也已经年纪大了?当年抱着她仍能风风火火到各个宫殿去闲逛的年轻女子,如今已经成了走长路也需要她去搀扶的老人了。 五公主高高地喊了一声“母妃”,急急地走到了德妃身边,语气急切地说:“鹿肉就可以了。乳鸽晚上再吃。另外粥我也要,再添一些素菜。” “素菜有,都有。我给你备了二十多个菜呢。”德妃看到女儿终于肯吃饭了,高兴极了,眼睛不由得湿润起来:“我刚才就是太心急了,一下子只说了三个忘记了其他。走,我们去小厨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五公主看着母亲高兴的模样,愈发心里酸楚——她不过是答应了吃饭而已,老人家就能开心成这样。 她暗自下定决心,要好好记得皇祖母的好,也要好好地孝顺仍然在世的亲人。 往后不能再只顾着自己神伤而不去顾虑身边人了。她得向四嫂学习,做一个懂事的大人,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任性妄为。 五公主这般思量着,拽了拽德妃衣袖:“刚才亏得四嫂劝我,我才发现吃饭是个这么好的事情。母妃不如叫了四嫂一起去厨房看看吧。” “可不用了。”德妃笑着指了四福晋:“她啊,小厨房的东西都要吃腻了。每次她进宫来陪我,我给你准备的那些吃的吃不完,就叫了她一起吃。再让她继续往肚子里填塞的话,我都怕她到皇上跟前告我一状。” 珞佳凝在旁哧哧地笑。 五公主也跟着笑,心里却又是感激又是愧疚,侧头轻声说:“谢谢四嫂了。” “一家人客气什么。”珞佳凝催促道:“你赶紧去看看有什么想吃的,摸准了你的饮食习惯后,往后也好安排饭菜。不然的话,母妃每天都什么种类都给你来一些,堆了满满一厨房,我就算想帮忙也吃不了多少全都浪费了。” 五公主笑着应了一声,这便和德妃一起开开心心往厨房去了。 珞佳凝隔三差五又去了宫里几次,一个月过后,五公主已经基本上饮食正常睡眠正常了,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圆润起来,不似之前那么干瘦。 太医来诊断过,说五公主身子健康胎儿也无大碍,皇上和德妃听后都很高兴。 这天珞佳凝又进宫了一趟,看五公主一切如常便彻底放了心。 午膳过后,德妃和五公主要歇息了,珞佳凝就没在宫里多待自顾自离开。她看时间还算比较早,便车子方向一转去了张廷玉家接孩子。 实际上,也就是接晨姐儿一个人而已。 弘历今日去了富察家跟着马齐学习蒙文,没去张家。晨姐儿继续跟着张廷玉启蒙,今日恰逢张廷玉休沐,晨姐儿就早早到了张家读书。 算起来到现在也有三个时辰了。 等到珞佳凝来到张家的时候,便想着自己在这边略等一会儿就接了晨姐儿回去。正好今日就一个学生在,正好让张廷玉可以提早下课能够多歇息一下。 珞佳凝主意打得好,由门房请去了花厅后,自顾自引着茶,又拿了一本书翻看着打发时间。 张廷玉这边有不少有意思的书籍。他涉猎很广,不光会看正儿八经与政务或者是科举有关的书,还会弄一些十分稀奇古怪的书册回家。 譬如现在珞佳凝拿的这一本,便是讲的如何侍弄花草。 珞佳凝看得津津有味,不一会儿,一个身影出现在了门口,悄摸摸的,努力没发出声响惊动她。 珞佳凝早已发现了,却故作不知继续翻看手中书册,暗中却留意着对方的动静,只等着对方先按捺不住开口。 过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后,对方方才慢吞吞打破宁静:“……请问王妃今日早早接了晨姐儿归家,是有什么重要事情吗?” 珞佳凝眼睛盯着书册没有抬头,语气和缓地道:“没什么大事情,不过是想着接了她早点回家,一起吃个饭什么的,聚一聚。” “哦,这样啊。”少年郎的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失望。 珞佳凝这才知道自己居然随便蒙了个理由,居然就正好戳在了“令他失望”的点上。她有些诧异地抬眼望过去,问道:“溎哥儿还有其他安排不成?” 张若溎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话都到嘴边了又摇摇头:“没事,没什么。”而后转身跑了出去。 珞佳凝:“……” 所以说有个闷葫芦的孩子真是愁人。 虽说他应该是为了不妨碍到她的计划而不开口讲的,但这种“明知道你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你却偏偏不说”的感觉,才是让珞佳凝更加抓狂的事情。 恰逢这个时候,张廷玉对晨姐儿的教学到了一个小阶段可以稍微休息一小会儿,珞佳凝索性找了张廷玉来问:“衡臣可知溎哥儿今晚上晚餐有甚安排吗?我刚才说了要接晨姐儿回去吃饭,他显得十分失望。” 张廷玉也拿那个儿子很没辙。张若溎不肯说的事情,他这个做父亲的也问不出来什么。更何况,他也不是那种非要逼问儿子回答的脾气,更是无法得知。 但他好歹知道张若溎这两天做了什么。 “溎哥儿前些日子好似在做一种果子酒。”张廷玉回忆着说:“前两日他还和我说,想拿出自己新酿的果酒来与弟弟妹妹一同尝尝。我和他说,晨姐儿与元寿白日里不能品酒,毕竟还有许多功课要学。只能晚上浅尝一点。今儿早晨他问了我一句,晨姐儿是用完晚膳才回王府吗,我说是的。他便十分欢喜。不知道与这个有没有关系。” 张若溎这时候言辞中的“弟弟妹妹”,其实说的就是晨姐儿和弘历。 珞佳凝听闻张廷玉这番话,不由纳罕:“溎哥儿并不是喜欢饮酒的性子,怎的就想起来自己做果酒了?” “谁说不是呢。”张廷玉也很意外:“那孩子很有自己的想法,又是个闷葫芦轻易不和我闲聊。不过我看他行事端正从不跑偏,就也随他去了。只是他怎么想的,我无法得知。” 珞佳凝觉得,孩子是一番好意想要邀了晨姐儿一起饮酒,如果非要打破了孩子的这番善意,反而有些得不偿失。 毕竟她今日早早来接晨姐儿,算是心血来潮,并没有提前知会张家一声。 珞佳凝思量片刻后,轻声道:“我本想着早点带晨姐儿回去是让你们更方便些,却没想过会打乱你们原有的安排,也是我自作主张了。既然他已经有了安排,我倒不如退一步。衡臣你与溎哥儿说,我家里临时有事需得赶紧回去,不接晨姐儿归家了。晚上让他给我把孩子送回去。” 张廷玉一听就知道,王妃是为了让张若溎不那么失望方才如此安排的。 张廷玉笑着拱了拱手:“多谢王妃顾全犬子的一番心意,既是王妃特意成全他,那我就不和王妃客气了。晚上晨姐儿在我家吃完饭,我自让溎哥儿坐了马车送她回去。王妃放心就是。” 珞佳凝笑道:“孩子在你这里,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倒是溎哥儿,小小年纪就为了我家孩子操心那么多,我是真过意不去。” “他都十几岁了,说亲的年纪都到了,知道顾及晨姐儿和元寿也是应当。”张廷玉笑着说。 两人略寒暄几句,珞佳凝便坐车归了家。 回到家后,珞佳凝遣了安福去问四爷有没有回来,得知王爷今日需得傍晚晚膳前才能归家后,她看左右无事,就去了书房翻看账册。 鄂玉婉知道婆婆归家后,便拿着府里的一个账簿兴冲冲往正院儿去。 她刚刚走到半途,谁知半路里出来了个程咬金,却是弘晖当路一拦挡在了她的去路上。 鄂玉婉还惦记着有许多理账的事情要请教四福晋,便头也不抬地轻声说:“劳烦世子爷让一让,我得赶紧去见王妃才行。” 他就正好挡在了院门口那边,她想绕也绕不过去。 弘晖望着自家媳妇儿俏生生的脸庞,不由地嗓子发干,温声道:“你多陪我一会儿不好吗?今儿我特意回来早了一些,就想着还没用晚膳的时候与你说说话。” 鄂玉婉这才抬眸朝他望了过来,一眼就瞧出了他眸中的热切。 鄂玉婉被少年眸中的炽热情绪所惊到,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脸红红地说:“世子爷,您还是去您自己的书房念书吧。我去额娘的书房和额娘一起理理账。”说着就想轻轻推他一把,然后自己跑出院子去。 谁知她刚刚一伸手,就差点被弘晖窝在手里。 鄂玉婉赶忙后退了几步,着急道:“你这是做什么。”而后咬了咬唇,侧低着头小声说:“你别这样了。不然的话,不然的话……” 她是真的怕出什么事儿。 如今是国丧期间,是不能有孕的。 为了避免意外状况发生,鄂玉婉主动和弘晖分房而居。免得他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再没忍住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万一有孕了就真麻烦。 弘晖虽说素来沉稳,这些日子也有些急了。 看母亲没有留意到他们这边,他就偷偷摸摸去牵自家媳妇儿的手:“今日我去你那边歇息?” 鄂玉婉抬手拍掉了他的爪子,淡然自若地说:“今儿我跟着额娘一起查看账册,怕是不能伺候世子爷的。” 一听她又用自家娘亲来堵他,弘晖顿时没辙了,苦笑道:“哪有那么多的账册要看。”又忍不住嘟囔:“额娘也真是的,都不放你歇息一日。原本府里的账册就是额娘看的,也没见怎样。如今非要让你来看了。” 其实,弘晖是知道自家额娘无所不能的。 他从小看着母亲理账,自然明白区区一个王府的账册而已,对自家娘亲来说不过是多一本的事儿,费不了多少心思,因此他才会这么说。 可鄂玉婉不知道。 刚才那说的那番大实话,鄂玉婉可不爱听了。 这满雍王府里,她最敬重最爱戴的就是自家婆婆。试问满京城里,有那个女眷能像四福晋这么能干这么护着兄弟姐妹和侄儿们?又有谁能得了皇上和先太后的满心赞誉? 也只四福晋可以做到。因为四福晋人好,所以值得那么多的赞誉和那么多的尊重。 鄂玉婉当初喜欢雍亲王府,基本上这种好感完全来自于对四福晋的喜欢。 听闻自家夫君说起婆婆的坏话,鄂玉婉当时就不乐意了,瞪着弘晖说:“什么叫额娘把王府的账交给我就是让我累着了?额娘想培育我做家里主事的,你不乐意?” 弘晖帮忙辩解:“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那个意思!”鄂玉婉可半点听不得旁人说四福晋的坏话,当即把自家夫君推到一旁,理都不理:“额娘那么忙碌,每日里需要做的事情那么多,又要顾及王府,又要顾及宫里,还得想着店铺的事情,又得关心着弟弟妹妹的课业……你身为长子不能帮额娘分忧解难也就罢了,我想帮额娘一二,你倒是埋怨起来了?!” 弘晖没辙,被自家媳妇儿直接怼了个哑口无言。不仅哄媳妇儿和自己一起的“小心思”没能成功,反而落了一顿数落。 他赶忙为自己分辩:“你听我说——” 可鄂玉婉满心里都在替婆婆委屈着,哪里会搭理这臭男人?她身子一扭就往去往正院儿的方向去了,压根不搭理弘晖在后面的声声呼唤。 珞佳凝在自己书房待了一会儿,便见鄂玉婉气鼓鼓的进屋。 她不由笑了:“谁给我们婉姐儿气受了?和额娘说说,额娘帮你主持公道!” 鄂玉婉总不好在婆婆跟前说自家夫君的坏话,夫君再怎么和她争执,那也是婆婆的儿子。 婆婆若是听到了儿子说自己坏话,必然会伤心难过。她不希望婆婆伤心,也不希望自己成为一个挑拨离间的恶人。 阿玛曾经教导过她,做人不需要太过尖锐,能够忍的时候就忍着。 鄂玉婉深吸口气,微笑道:“也没甚事情,没谁欺负我。只不过刚才走急了有些喘息而已。” 说着她就去到了四福晋身边的那个桌子,把自己拿着的王府账册放在桌上。 珞佳凝何等聪敏?她细细观察婉姐儿的神色,立刻把事情猜出来了五六分,笑道:“肯定是晖哥儿刚才回府后直接找你,给你气受了。” 鄂玉婉没料到婆婆那么聪明,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愣了愣:“啊?” “晖哥儿就那个脾气,平时沉稳冷静,一遇到和你有关系的事情就乱了方寸。”珞佳凝宽慰道:“他虽然有时候在你跟前口无遮拦,其实心思不坏。而且他也不懂得哄人和辩解,劳烦你多多担待。” 鄂玉婉何曾想过,自家婆婆身为王妃还会用这样和善的语气来宽慰她? 鄂玉婉一时间有些鼻子发酸,讷讷地说:“其实没有。晖哥儿人很好,只是他对额娘有颇多误解。” 额娘再能干,也还是个人。是人都有累的时候。 旁人都道雍王妃什么事情都做得来,游刃有余。可她觉得,王妃其实是个很有闲情逸致的人,若是王妃能够多得一些空闲的话,能把日子过得更舒心。 身为儿媳,她巴不得自己多做一些,好让婆婆多歇息一些。 她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可是晖哥儿不懂得她这种心思,她的心里自然有些恼火,觉得他一来不懂得体谅婆婆,二来竟然看不懂她爱护婆婆的一番心意,这才有些恼了他。 现在听了婆婆的宽慰声,鄂玉婉愈发觉得婆婆才是这王府里最好最好的人,于是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额娘放心,我会努力学好管账的。”鄂玉婉认真地说:“不止这个,还有管理田庄,管理府里家仆,我都能做得好。我一定认真学。” 珞佳凝不知道小两口发生了什么,竟然让婉姐儿如此郑重其事。 她有些心疼这个认真的小姑娘,含笑道:“好。你若是想学,我都一一教会你。只一点,多顾着自己的身子,适当即可,千万别累着伤了身子。知道吗?” 鄂玉婉用力点头。 婆媳俩便在一起有说有笑地看起了账簿。 晚上的时候,都已经用过晚膳了又过段时间,晨姐儿方才迟迟归家。 其实以前他们几个孩子跟着张廷玉读书,也时常回来的那么晚,有时候更晚,甚至偶尔还会借宿在张家。 毕竟张廷玉不是每日都休沐,碰上他需要当值的时候,便凑了晚膳前后的时间教导孩子们。这样一来,孩子们回王府的时间便不确定了。 今儿晨姐儿回到家后,兴致勃勃来到了正院里。先是在门口说了一声:“额娘,阿玛,我可以进来吗?” 等到夫妻俩应了,她就高高兴兴跑进来,一头钻进了四福晋的怀里:“今儿晚上我吃到了溎哥哥做的果酒。可真好吃,就是听说有些上头,先生不让我多吃。” 胤禛笑着问:“张廷玉让你尝了几盅?” “两盅。”晨姐儿乐呵呵地说:“先生说这个酒上头,不可以多吃。但是,隔几天的晚上,我还能再吃两盅。” 而后,她就开始高高兴兴描述起张若溎做这个酒的辛苦来——从选水果开始,一直到搁置几天、什么地方存放,她都一一说了。 “溎哥哥可真厉害!”晨姐儿赞叹道:“我前些日子说想尝一尝,他就做了出来。额娘?溎哥哥很厉害吧?” 珞佳凝狠狠赞叹了张若溎一番。 晨姐儿心满意足地离去。 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屋里了,珞佳凝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又喊了门房的人过来,细问:“今日是张家公子送了晨姐儿回来的?” “是。”门房的人恭敬道:“张公子亲自送了格格回府。格格邀请他进屋坐一坐,他说时间太晚了,不方便打扰到王爷和王妃的歇息,又说他送格格回来本也是应当之事。” 珞佳凝又问:“那他送了格格下车便走了?” “倒也没有。”门房一五一十地说:“奴才们想要扶了格格下车,他不肯,他亲自跳下车子扶了格格下来。然后他就站在车子旁,看格格进了府里的侧门,这才自己上车回去。” 珞佳凝这便笑了:“行,你回去吧。”说着顺手赏了门房。 胤禛看珞佳凝刚才那些问话颇为有意思,笑着打趣:“不知是什么惹了我们王妃如此在意?”笑着拉了她在旁一同坐下。 珞佳凝便道:“我在想显哥儿的事情。他如今大了些,还要不要找张廷玉启蒙?” 胤禛刚刚看她一直在问张若溎有关的事情,以为她的回答是和张若溎有关系的,却不明白为什么一下子转到了显哥儿的身上。 但是,她问的事情正好他早已心中有数,顺口也就答了。 “那是自然。”胤禛答得十分肯定:“跟着衡臣能保证孩子们品行端正不会走歪路。我也只放心把孩子交给他来教。” 衡臣便是张廷玉的字。 珞佳凝道:“可惜七妹夫还在拼科举,不然的话,让显哥儿跟着他启蒙也不错。” “张廷璐比起张廷玉来,还是差了点。”胤禛笑道:“衡臣做事儿君子端方,而张廷璐稍显温软不够硬气。说来道去,还是衡臣最好。” 珞佳凝闻言横了他一眼。 就知道这家伙最看重的是张廷玉了,果然没错。 可是自家好几个孩子,都交给了张廷玉来帮忙教导,也真是把张廷玉当拉磨的驴了都不让他好好休息。 “四爷这话说的,既然让衡臣帮我们看孩子,总不能一点好处不让人衡臣沾吧?”珞佳凝放柔了语气,特意与胤禛提起自己之前的一个想法:“你看把晨姐儿许给溎哥儿,怎么样?” 现在晨姐儿已经十岁多了,而张若溎已经十四五岁。 按照这个时代孩子们成亲的年龄来算,张若溎在这一两年内就得开始议亲了。 这么个少年老成的稳重孩子,又相貌堂堂,必然会被许多人家盯上。倘若不先把他定下来的话,指不定就被谁家给抢走了。 当然,如今是国丧期间,他们雍亲王府必然会为老祖宗守孝一年,今年腊月前是不可能给孩子们提亲的,但是过了今年腊月就能提及了。 珞佳凝也是怕张若溎会提前被旁人家定下来,所以探探胤禛的口风。 谁知胤禛听了这话后,倒是犹豫起来:“溎哥儿是挺好没错,但是晨姐儿现在就打算着定下来许给他,会不会太早了些?” 其实胤禛当年在晨姐儿小的时候,看张若溎如此护着晨姐儿,也开玩笑般的说过等孩子长大后可把晨姐儿许给张若溎这样的话。 但是这些年,伴随着女儿越来越大,越来越乖巧懂事起来,他反而是有些舍不得了……以作为父亲的身份来说,他看哪个臭小子都不够好、都配不上自家女儿。 即便张若溎已经是年轻人里的佼佼者了,相貌读书人品都非常出众,那也不行。 珞佳凝一看就知道胤禛是个什么缘由不肯的,笑道:“我也不过是说说而已,若四爷觉得不合适,那我们再另外找。” 其实她是认定了张若溎这孩子的,但现在这事儿也急不得。 她现在还在为了太后的逝去而难过不已,今日只是借了话题顺口朝着四阿哥提了句,免得往后忽然说起来相中了张若溎这个女婿,再搞得他很抵触。 现在她就这么一提,等到日后再说几次,让他慢慢习惯了,磨一磨自然答应下来。 珞佳凝对自家夫君十分有信心。但凡她想要做成的事情,对着他多磨个几次,一来二去的他也就反对不起来了。 看到四福晋那自信满满的样子,胤禛犹豫着轻轻点头:“那就日后再想哪家儿郎合适吧。” 他总觉得四福晋这副模样好似是在计划着什么,而且很可能这个计划还和他有关系。 然而他没证据。 第197章 第 197 章 就在雍亲王开始陪伴皇上进出御书房开始,朝臣们又开始有了新动向。 许多大臣依然觉得八阿哥是最为机敏的皇子,做事做人都十分可靠,依然在为八阿哥进言。 毕竟在他们的眼里,那位八爷温文尔雅礼贤下士,是个不可多得的儒雅之人。他们为了自己往后有个这样温和的皇上,而努力在皇上面前夸赞他们的八爷。 康熙帝大怒。 他自然知道八阿哥私底下是个怎么样的人,也知道八阿哥平时多么虚伪。 但是八阿哥露出那些马脚的时候,基本上都牵扯到了一些皇家私密的事情。康熙帝不能让这些私密的事情被外人知晓,便也无法将牵扯进去的八阿哥的真实秉性告诉外人。 一来二去的,那些臣子们见皇上没能说出八阿哥“哪里不好”来,反而次次被他们给逼问得哑口无言,他们就愈发笃定八阿哥并没有做出来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最起码,在他们看来,八阿哥只是被皇上误解了。等父子俩消除了隔夜仇,他们的八爷就还有机会问鼎那太子宝座。 其中以康熙帝所信任的重臣李光地最为活跃。 李光地如今七十多岁已经年纪大了,早些年数次向皇上递了辞呈皇上都没准,后来看他确实已经年老体弱,这才准了他回到故土。 今年李光地重新返京,康熙帝本以为这个老臣是来和他叙旧的,高兴不已。谁知事情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李光地居然是为了八阿哥胤禩而来。 康熙帝当着所有朝臣的面,强压着不满没有当众斥责李光地。回到了御书房,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气,把手中奏折“啪”地下摔到了桌子上,怒不可遏:“那李光地简直是恃宠而骄!恃宠而骄!看朕待他不薄,他就一次次试探朕的底线!居然还要为胤禩求情!” 康熙帝遥遥指着八阿哥府邸的方向,怒不可遏:“胤禩那种人,也配当太子?他们怎么想的?李光地又是怎么想的!他居然想要朕立一个不忠不孝之人做太子!妄想!” 皇上本也年纪大了,且这些年疾病接连不断,这番怒气下来便气喘吁吁,整个人呼吸都不太顺畅了。 胤禛赶忙扶了康熙帝坐下,又给他抚着脊背顺着气:“皇阿玛无需和那些人计较。他们要为八弟争取,由着他们去。皇阿玛只管赞八弟好就是。他们不过是些老眼昏花的迂腐大臣而已,您和他们计较,倒是降低了您的身份。” “对。老眼昏花,迂腐!李光地就是老眼昏花了看不清人!”康熙帝又气又怒:“枉费朕对他一番心意,他竟是如此糟蹋着!” 胤禛顺着他的意思说:“是的。他就是个有眼无珠的。” “对!有眼无珠!”康熙帝愤愤然道。 他年纪大了,有些事儿就喜欢翻来覆去地说。 胤禛并不觉得自家父亲这样来来回回地讲有什么不好,他耐心地陪着康熙帝,一遍遍和康熙帝在那边“痛斥”李光地。 虽说李光地人不在现场,可康熙帝接连说了好多次后,到底是将心底的郁气给发泄出来了,心里头好受了许多。 “还得是你,知道朕的心思。”康熙帝怒气稍稍平息后,倒是对李光地的怨言少了一些:“朕明白他是个忠臣,也知道他是想为了朕好、为了江山社稷好。但他,实在是不知道那其中的许多情由。” 说的便是李光地。 康熙帝年纪大了,看着周围伴着他一起成长的臣子们也一个个老去,他的心里对这些老臣们多了一份怜惜之情。 他扪心自问,自己都有点“老眼昏花”的症状了,更何况那些还不如他的老臣?罢了,不予他们计较便是。 康熙帝到底是没有追究李光地在朝堂上“大放厥词”的过错,转而随便找了个由头打发了李光地他们。 这些臣子们也见好就收。 虽说他们非常希望皇上早早立储,可太后刚刚故去不到一年,他们略和皇上提议一下还行,逼迫太紧的话倒是显得他们不顾国丧之仪了。 但是,经过这么一出后,康熙帝愈发笃定,孩子们里头数老四最体谅他最懂得他的心思。 旁的那些儿子们,全都比不上老四。 到了夏日,天气愈发炎热。 这天珞佳凝收到了郭络罗氏的邀请,说她店里新近了一批好茶,邀请雍王妃到她铺子里品茶。 珞佳凝婉拒。 当天下午,郭络罗氏登门拜访,亲自来了王府邀请珞佳凝去她店里:“我铺子里真进了不少好东西,我一时间又不能全都带了来,还得让福晋帮我参详参详哪一个好、哪一个不行。我对这些雅致的东西不太在行,还得是姐姐你来。” “倒也不是我不想去。”珞佳凝犹豫着说:“实在是这段时间我贸然去你店里,不太好。” 按理说,珞佳凝没出孝期不该随意往旁人家走动。她也是这样跟郭络罗氏说的。 最近除了在雍王府和宫里之间来回走走、偶尔去趟张廷玉那里接孩子之外,她基本上没去旁处。就连铺子里的事儿,也都是掌柜们把账册送到府邸而后她来查阅的,除非店中发生了大事,不然她很少去店里。 但郭络罗氏笑着说她迂腐:“你我姐妹一场,既然是姐妹,你来我店里又能怎样?再说了,我铺子里没有张灯结彩,甚至没有太过鲜艳的装饰。你来了后也不算对不住太后娘娘。” 提到那位和蔼可亲的老人,郭络罗氏禁不住泪流满面:“……是我对不住她。当年她对我慈爱,可惜我恩将仇报总气她。若不是我这样顽劣,她少生气几分许是能多撑过去一段时间。” 珞佳凝轻声说:“皇祖母不是和你说过么,不计较你往年做错的事情了。她老人家言出必行,说的出就能做得到。既然皇祖母不计较了,你也别因为那时候的莽撞而自责了。” 郭络罗氏愈发心里难受起来,珞佳凝就陪着她在屋里多坐了会儿。 不过俩人把话说开了后,倒是没甚“可以不可以”的了。珞佳凝终是答应下来,明后日抽空去一趟郭络罗氏的茶铺。 “这就对了。”郭络罗氏笑道:“往日里姐姐就是个最喜欢到处走走的,如今也合该走一走。” 待到郭络罗氏带着不太放心的眼神离开后,珞佳凝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原来,郭络罗氏是怕她心情不好所以邀请她去店铺里玩。就在她担心着五公主的时候,郭络罗氏却是在担心着她。 珞佳凝不由得心情大好,找了安福来吩咐道:“你让人给我备一些好的礼。不需要看着多么场面,最重要的是实在。无论什么,用料一定是最好的。”她明天去郭络罗氏铺子里的时候,给郭络罗氏拿去。 安福领命而去。 翌日,珞佳凝带着半车子东西去往了郭络罗氏的茶铺。 她到达的时候快到晌午了,郭络罗氏亲自来迎,看到车上络绎不绝往下搬东西,郭络罗氏也是愣住了。 “姐姐何至于和我这样客气。”郭络罗氏有些气恼地说:“我邀请姐姐来,不过是想叙叙旧。姐姐倒好,竟然把那么多的东西搬来了,搞得像是我想要这些东西才让你过来似的。” 珞佳凝笑着拉了她进屋:“你跟我置气什么?我府里东西太多了,留着也是留着。给你带来的不过是些寻常东西罢了,都是吃的用的,日常都能使上的。” 郭络罗氏知道,四福晋是那种你对她好一分她就能还十分的性子。见到真心受到邀请,高兴之下就把好东西都拿了来。 郭络罗氏也知道四福晋是为了她好,但她真就是想让四福晋过来散散心才特意邀请的,如今一来,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珞佳凝好生劝着:“你的日子也愈发好起来了。等到过段时间你的生意红红火火真正富足的时候,你再多送我些好物不就成了?” 郭络罗氏叹着气点点头。 就在郭络罗氏的心情略微平息了一会儿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掌柜的敲门声:“东家,之前我们抓到的那个匪徒已经醒了,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珞佳凝大感意外:“匪徒?什么匪徒?” “哎呀瞧我这记性!”郭络罗氏一拍额头:“刚才他们过来禀与我,说有个男人鬼鬼祟祟地在铺子外头转悠,他们就一棍子把人给打懵了捆起来丢到柴房。他们告诉我的时候,正好有人通禀说姐姐到了。我一看到姐姐后,太过开心,竟是一时间忘记了那个人的事儿。” 说罢,郭络罗氏身杆儿笔直地与四福晋说:“走,姐姐,我们过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匪徒竟然如此大胆,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 俩人这便相携着往柴房的方向去。 郭络罗氏的铺子占地不比四福晋的那些铺子大,这个茶铺只前头一个招待宾客的屋子,后头两间屋,一个是伙计们的暂时歇息之处,一个则是库房。 那柴房说是“房”,其实都不算正经屋子,就在院子一角隔开了个小空间放置柴火之类的烧火物品,且是露天的,所谓的墙壁也就三面,只一些转头垒起来,统共才十几岁少年那么高。敞开的那一面,正好对着院子过去的方向,一目了然。 几人走到了那柴房的前头,远远的,珞佳凝就透过敞开的那一面望见了柴房里头的样子——一堆烧火做饭的柴火上面,有个人好似在动弹着。只他动作很轻,而且在揉着后脖颈,像是那个地方在疼着。 珞佳凝隐约觉得那人有些眼熟,迟疑着问:“……李又玠?你是李又玠?” 李卫正捂着一阵阵隐痛的后脖颈,听到这个声音后,有些茫然地抬头:“这是哪儿?”又问:“你们是谁?”却没有看过去。 因为被砸过的脖颈实在是太难受了,他现在还不想转动脖子。 对方没有回答。 李卫只能朝着那边望了过去,却见当先的两名女子都是自己见过的,不由大喜:“两位恩人,原来是你们!可让我好找。” 说着他忍着身上的痛楚,磕磕巴巴把自己过来的事情讲了出来。 原来,李卫这两日刚刚填了兵部的缺。 在京城的街道上意气风发走着的时候,他还想着前段日子仗义相言的女眷们,思量着若是日后见到了她们,必然要当面再次道谢。 倘若没有她们劝阻了他和京中贵人们的冲突,说不得他现在就没有了安稳的日子,自然更没有了现在走入仕途的大好机会。 他这样喟叹不已的时候,正巧见到了那名很好看的女眷正在下车子,顿时眼睛一亮跟了过来。 可真是巧了,同一天把两位恩人都见到了。 李卫相当高兴,赶紧小跑着过去,想要与两位恩人打个招呼行个礼。 谁知郭络罗氏请的掌柜的和伙计们都十分得力,见有个“鬼鬼祟祟”的男人在“跟踪”雍王妃,顿时一棍子敲了下去把他打懵。 这便有了李卫此刻悠悠然苏醒的场景。 李卫有些诧异,指着那些伙计们说:“你们……可真是好样儿的。”他也说不出责怪他们的话来,毕竟是他“有错在先”,回忆起当时自己的举动,确实不想好人。 伙计们在旁边十分歉然地作揖:“对不住对不住。我们真不知道您是东家的客人。” 这掌柜的听说李卫已经是个官儿了,愈发抱歉:“官爷,还望官爷恕罪,饶了小的们吧。您罚,随便您怎么罚我。我都行。” 李卫呲着牙揉着疼处,还没来得及答话,却被旁边人快言快语把话头接了过去。 “谁说你们该罚了?要我说,赏!就该赏你们!”郭络罗氏豪气万丈:“他一个臭男人不正大光明地上前和姐姐说话,非要跟在后头,像个什么样子!” 说着,郭络罗氏扭头去问四福晋:“对吧,姐姐?” 珞佳凝也被这一连串的反转给搞得哭笑不得。 她想同情李卫来着,可以看到他那悲催的样子,她真是忍不住笑了:“你也真够倒霉的。” 李卫嘿嘿两声:“没办法。前段时间运气太好,捐了个官儿居然真成了。这下子把好运都用光,可不是该倒霉起来了?” 一笑泯恩仇,大家都笑了就也好办起来。 郭络罗氏见李卫是个爽利的性子,反而对他有了好脸色:“你进屋歇歇。我那边有跌打损伤的药,让人给你抹抹。”说着就唤了两个伙计:“你们俩扶李大人进屋去。看你们办的‘好事’。赶紧扶好了,顺便给李大人赔个罪!” “不妨事不妨事。”李卫接连说着,到底是身上太难受了,左思右想还是让俩伙计扶了一把。 李卫到底是外男。 他被伙计们扶着去了那个休息的小屋歇着。珞佳凝和郭络罗氏去了屋里后,略和他说了几句话,便叮嘱小伙计去照顾好他,二人则避嫌去了前头的店面说话。 约莫过了一刻钟时间,李卫觉得自己好了许多,这便千恩万谢地离开。 “哎你等一会儿。”郭络罗氏叫住他,看他木呆呆地回头,笑着塞给他一包茶:“最近刚到的新货,好着呢。放心,不是贵的货色,寻常玩意儿而已,送你尝尝。” 李卫欲言又止,静静地盯着她的笑颜看了半晌,腼腆笑笑:“好,那我拿着了。”又小心翼翼把茶包放进了怀里揣着。 李卫走后,郭络罗氏继续吩咐店里伙计做事,顺口与四福晋嘀咕了句:“那人拿着茶走的时候眼神怪怪的,在想什么呢。”说的便是李卫。 珞佳凝小声问她:“你给他的茶是不是挺好的?” “对啊。”郭络罗氏说道:“跟送给姐姐的茶是一样的。”而后又解释:“倒也不是抬举他。只是想着,我家伙计砸了他这么一狠下,他还不计较,是个心善的。我总不能让老实人吃亏,多送他点好茶,我也求个心安。” 反正她的目的就是补偿他一下而已,他知道不知道东西好不好、是否清楚她在给他好东西,并不重要。 珞佳凝笑道:“他一定会知道那是好茶的。” 郭络罗氏原本正在动手把茶包在纸包里,闻言手一顿:“嗯?” “他家是江南富商。”珞佳凝笑道:“旁的我不知道,但这好茶,他是定然喝过的,能分辨出好与坏。” 所以,李卫走之前那种怪怪的表情,就是因为发现了是好茶,而店主郭络罗氏非要口口声声说是“不值钱的差东西”。 郭络罗氏想通之后,不由得扶额尴尬起来:“……哎呀,姐姐不早点和我说。我看他平时吃穿个青衫布衣,还当……”当他是个穷小子呢。 “我也是前几天刚刚知道而已。”珞佳凝轻轻地笑:“是四爷和我说李卫家里富足捐官的事儿,我才知晓的。” 听闻这话,郭络罗氏更懊恼起来。 “对啊,他家能给他捐官了,还能一下子捐了个员外郎出来,能是很差的家境?”郭络罗氏的眉头紧紧拧成了一团:“好家伙,我还当自己有多聪明伶俐,这下子可劝漏了陷!” 望着她那尴尬到了难受的模样,珞佳凝忍不住笑了起来。 珞佳凝收到郭络罗氏送的茶,隔一天喝一次,也才喝了两三次左右的时候,五公主府上传来消息,说是五公主发动了,今明两天差不多就得生产。 五公主自从身体重新恢复康健后,便回了公主府养胎。她和五驸马夫妻恩爱,而五驸马又不能时时进宫。思来想去,她决定还是回府休养继而生产。 公主府消息传来的时候是晚上。 雍亲王和雍亲王妃夫妻俩都吹了蜡烛打算歇息了,方才听闻这个消息。 “这么快!”胤禛算算时间:“感觉早了几日。” “早一点也正常。”珞佳凝道:“本来这东西算起来的起始时间就不太准确,什么时候生也只是个大概推算而已。” 说着话的功夫,珞佳凝已经起身穿衣:“我去公主府看看去。四爷在家里歇着准备明儿上朝。我怕是到时候赶不回来送四爷上朝了。” 胤禛很想劝她让她不用大晚上的非要赶过去,可他也知道,自家媳妇儿就是这个性子,说什么都要非去看看不可,不让她看的话,她能担心得一夜都睡不着。 “你且去吧。”胤禛看劝不住,只能答应了,也跟着起来帮助她把衣裳穿好:“我本是想陪着你去的。只她虽然是我妹妹,却也不是我这个做哥哥的能随便去看的。如今她正生产,我做哥哥的需得避开着些。等明儿有了好消息我再过去。” 珞佳凝应了一声。 胤禛还不放心:“大晚上的,你身边几个人都不够机灵。”有个机灵些的翠莺,偏还是个嘴碎的:“我让苏培盛给你过去。倘若真有点什么三长两短的,他来回奔波着也好叫人。” 珞佳凝这个时候就不和他计较说“三长两短”有什么不吉利的了。 在这个医疗条件落后的年代,女子生产真的十分凶险,不是说什么吉利不吉利就能让事情转圜的。 倒不如他这样摊开来说,反倒是省时间。 “好,那我就带着苏培盛。”珞佳凝道:“倘若四爷明儿早晨上朝完毕还没听到好消息,那就……上朝后求了皇阿玛,让皇阿玛多派几个太医过去。” 胤禛到底也是疼妹妹的,爽快答应:“好,都听你的。” 夫妻俩简短交流完,珞佳凝也把衣裳穿好了,叫了外头伺候着的太监丫鬟,点了几个得力的跟着,又顺便把苏培盛带了去。 这个时候已经夜深。 珞佳凝拿着王府令牌畅通无阻,一路去到了公主府,叩门后,径直入了内宅。 有小太监在旁边快步走着形容现在的情势:“公主已经努力了许久,一直不见好。叫声颇为痛苦,也不知道现在状况如何。” 他虽然不是正儿八经的男人了,但是产房这种地方,他也是不能进入的。 珞佳凝气他什么都不知道,却也明白这事儿不是她生气就能解决的,倒不如留了力气不和他生气,转而去照顾五公主。 产房传来阵阵痛呼。 舜安颜在院子里等候着,脸都发白了。他有心想要进屋去看看自家媳妇儿,无奈他插不上手,去了也是添乱。 刚才他倒是冲进去了一回,却被屋里留着的太医给轰了出来,直言他是添乱。 就在舜安颜手足无措的时候,听闻通禀说雍王妃来了,他忙擦去自己急出来的眼泪迎了过去:“四嫂,芷筠她……”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最爱的妻子就在里头痛苦着,让他如何不落泪? 五公主声嘶力竭的喊声让人听了心中难过。 珞佳凝跑到屋里,握着五公主的手:“好妹妹,你省一些力气。我给人安排了吃食和水,你加把劲。” 五公主已经累得不行了,汗水和泪水交杂在一起,脸上湿漉漉的:“四嫂,我不行了。我真觉得我不行了。”说着,她又是一阵疼痛。 稳婆们忙着过来帮忙,手忙脚乱。 珞佳凝生怕自己会耽搁了事情,走了出去。她看刚才引路的小太监还在,便问:“有没有哪个丫鬟或者嬷嬷刚才进去过?换她们来给我答话。” “府里的丫鬟和老妈子都比较少,驸马爷不喜欢让丫鬟伺候着。”小太监颇为无奈:“唯有的几个,现在也都在公主的产房帮忙着。” 这事儿珞佳凝倒是心里有数。 当年舜安颜身边有个叫做娇杏的丫鬟,从小就服侍他。偏偏后来这个丫鬟坏了心肠暗算五公主。 自从知道了娇杏针对五公主的事情后,舜安颜便不肯身边带着年轻丫鬟了,五公主府里头确实丫鬟少。就连婆子,都比旁的府邸少许多。 只是没想到,那些丫鬟全都去帮忙了。 珞佳凝回想了先刚才屋里的状况,暗道不好:“难道说公主这次生产颇为凶险?太医到底是怎么说的,你老老实实回答!” “是有一些。”小太监犹犹豫豫着,显然是有些话他藏在心里,不知道此时该不该说。 “讲!”珞佳凝高声呵斥。 雍王妃气势太盛,小太监吓得腿一软差点跪了下去,幸好旁边的苏培盛扶了他一把,他才能继续行走没有跪倒在地。 “公、公主这次是双、双、双胎。”小太监也才十几岁的年纪,又怕又急差点哭出来:“公主月份大的时候查出来的。怕、怕宫里贵人不高兴,没有对外说。” 双胎是不详的征兆。 古往今来,许多帝王都十分忌讳双胎之事。若是早早知道了会有双生儿,很可能孩子们一落地就会处死其中之一。 五公主自然是知道这些皇室秘辛的。 如今她好不容易才有了身孕,为了保住自己的两个孩儿,固执地不和宫里回禀说双胎之事,也情有可原。 但珞佳凝听后却十分着急:“她好生糊涂!” 倘若是母亲家族不给力也就罢了,自然呀顾及着父亲那边会不会生气。 可是五公主的娘家这边,有德妃在,有雍亲王和雍亲王妃在,另外还有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七公主七驸马……密妃定妃和那些阿哥都在。 即便是生了双胎,又怕什么? 和兄弟姐妹们说一声,谁不会帮她?! 珞佳凝明白,五公主这也是为了保险起见方才把事情掩了下去,而且也怕自家兄弟姐妹被皇上迁怒。 但她太糊涂了啊,对家里人来说,她和孩子们的命才最重要! 珞佳凝转身就去质问舜安颜:“双胎之事,你们没和人说起过?任何人都没提过?” 舜安颜:“芷筠不让说。这些天给诊脉的都是顾太医,顾太医受过我们夫妻俩的大恩,我们俩游历的时候顺手救了他家老母亲。他感激不尽,自然是听我们的。” 顾太医,便是现在在里头救治五公主的那一位。 “糊涂!都糊涂!”珞佳凝气得几乎跳脚:“你们几个人把孕妇生命当什么了?保孩子就不顾大人了?没这样的道理!” 珞佳凝急得团团转。 她走到了院门口,喊了苏培盛,高声道:“你赶紧去宫里。”看看现在这个时辰,她大致算了算:“你现在就启程的话,到了宫里的时候也差不多上早朝了。你寻机找梁九功,让他自己决定也行,和皇上偷偷禀一声也行,多几个太医过来。” 而后,珞佳凝压低声音小声说:“看看能让德妃娘娘过来不。若是能的话,那就最好不过了。” 苏培盛领命而去。 珞佳凝重新回到了产房里,帮助众人一起照顾五公主。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 忽然间,五公主发出一声撕扯的尖叫声。而后稳婆大叫:“不好了!血太多了!” 顾太医急得脸色煞白赶忙开药方:“你们去抓药。赶紧出一副来饮下。有参吗?拿参片给她含着!” 珞佳凝冷眼看着他:“你这时候倒是知道着急了?早知道双胎的时候做什么去了!” 顾太医煞白着一张脸不敢接话。 不多会儿,参片拿了过来给五公主含着。可是她好似晕过去了似的没有什么反应,而那些血,却源源不断地流着,十分骇人。 此时天已经大亮,火辣辣的太阳照在了庭院里,入目便是一片明晃晃的光亮。 珞佳凝闻着屋里浓郁的血腥味,终于忍无可忍。 可她不能即刻处置顾太医,倘若这里一个大夫都没的话,五公主就更危险了。 她气极之下冲了出去,扬着拳头就要朝着舜安颜砸下去:“你个不分轻重的混账!居然敢瞒着双胎的事情不说!好大的胆子!” 固然五公主也有错,可她现在当真是气狠了,顾不上这夫妻俩谁更离谱一些,对着那个不用受苦的不用丢了性命的男人就揍了过去。 舜安颜着着实实地挨了她一拳,身子一弯痛呼出声。 “你只是稍微疼一疼,芷筠却要丢了命了!”珞佳凝都急哭了:“芷筠糊涂,你也糊涂?你们夫妻俩但凡有一个和我们商量商量的,都不至于到了这种田地!” 舜安颜嘴唇开合正要说些什么,外头有人忽然来禀:“太医、太医院的几位大人都来了!还有,还有德妃娘娘!德妃娘娘也来了!” 谁都没料到,德妃居然会跟着过来,院子里的人都顿时愣在了当场。 珞佳凝反应很快,疾步走了出去。正好德妃在苏培盛的陪伴下往这边赶来,两边就打了个照面。 “皇上听胤禛说,雍王妃跟在五公主这儿,陪着五公主担心五公主,便感慨说我们永和宫这边都是一条心的。”德妃用手帕抹着眼泪,啜泣着说:“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怎么的,胤禛就求了皇上一句——皇阿玛,不如让母妃去看看吧。许是母妃去了,五妹妹就好起来了。” 然后康熙帝沉吟片刻,答应下来。 那是他故去的皇额娘最疼爱的一个孩子,皇额娘临走前,见了这个孩子方才安心故去的。而这个孩子,远在千里之外而且还怀有身孕,却还是赶回来见了皇额娘最后一面。 想到五公主与太后种种,康熙帝就狠不下心拒绝德妃。 许是年纪大了,他现在重视情义倒是大过于那些莫名其妙的规矩了。 康熙帝最终颔首答应下来,这便有了德妃轻车简从出发来到五公主的这一幕。 “刚才我走之前,皇上从胤禛和苏培盛那里才知道,其实是雍王妃想到了叫我过来的。”德妃拉住四福晋的手,哭得不能自已:“多谢你了,得亏了你,我还能见到芷筠一面。当初也是你,才有了芷筠和太后最后一面。” 德妃话里话外的,竟是做好了要和五公主诀别的准备。 珞佳凝心里也难受得紧。 她惦记着五公主,想着五公主那痛不欲生的样子,拉着德妃往里行:“母妃,我们别耽搁了,您赶紧去看看五妹妹。我总觉得,五妹妹见了您后能挺过去。” 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总觉得太后濒临死亡之前见到了五公主,那是一个好的征兆。更何况五公主当时扑到了太后的跟前,太后便慢慢地和五公主交流了几句。 珞佳凝便觉得,德妃来了说不定也能让五公主增加一些气力。 这种亲情之间的牵绊是旁的任何都比不了的。例如太后那一次,再例如,这一次。 屋子里血腥气很重。 五公主双眼紧紧闭着,好似没了气息一般,任由旁边的稳婆给她按着肚子帮她使劲儿。 德妃进屋顿时哭得厉害起来。但她那么多年宫里生活都走过来了,心性自然并非一般女子可比的。 德妃很快让自己冷静下来,支使着稳婆们在旁边帮忙,又点了一个位置说:“这地儿给我留着。我要在这里陪芷筠。” 屋里的人俱都照做。 有一位太医跟了过来。 德妃并没有去握着女儿的手,而是把女儿的手从被子里抽出来交给了太医把脉。她则跪在了床边,轻声呼喊:“芷筠,芷筠。母妃来看你了,额娘来了。你眨眨眼,让额娘知道你听见了,好不好?”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刚才还一动不动的五公主,居然真的眼珠子动了动。虽然没有睁开眼,但转眼珠的动作是十分明显的。 德妃却好似没有留意到似的,继续说道:“你如果觉得还有力气的话,就动一动手。这样,你的孩儿是我的外孙。我呢,就想着亲自把外孙接出来。你也知道,为娘生了好几个孩子了,各个都十分健康。为娘亲自帮你接生,你高兴不高兴?” 五公主的眼睛动得更厉害了些。 很显然,她情绪有些激动,只是无法完全苏醒。 珞佳凝忽然想到了一事,在旁道:“德妃娘娘已经知道你生双胎的事情了。我刚才告诉了娘娘。你怕不怕皇阿玛知道这件事?怕的话就赶紧睁眼使劲儿!你如果醒来,孩子有亲娘,自然能够长得好好的。若你醒不来,孩子们可就成了没娘亲的苦命孩儿了。你若不护着他们照顾他们,那他们怎么办?” 她只字不提孩子们可能生不下来的事情,一字字都是在刺激着五公主赶紧苏醒。 五公主这一次不只是眼睛在转了,就连手都开始抽动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情绪激动。 太医把完脉,把她手腕轻轻放下。 “用力啊!”德妃发现女儿的手有了力气,忙高声喊道:“芷筠,你得用力!” 也不知道德妃这样呼喊了多少次,屋里一遍遍重复着她声音的回响。忽然间,稳婆高声叫道:“可以了!加把劲儿!” 五公主的眼睛紧闭着,嘴巴却开始哼哼着,身体也已经开始用力。 顾太医不愧是妇科圣手。一看孩子有望出来,只是差最后一点动力。他上前推动了几把,竟是帮助孩子给推了出来。 婴儿一出来,便是一阵啼哭。 “还一个还一个!”顾太医接连不断地说着,压根顾不上那个已经啼哭的孩子,与另外一个太医和一个稳婆一起,三人合力把另外一个孩子给帮助着顺了下来。 两个孩子一起大哭不止。 先出来的那个个头大一点,是个小男孩儿。后出来的个头小一点,是个小女孩儿。俩孩子的哭声都很响亮,听上去十分健康。 五公主刚才还紧绷着的身体,自从听到了两个孩子一起哇哇大哭的声音后,就慢慢的一点点卸去了力气。 不一会儿,五公主整个身体都瘫软下来,像是个没了生机的布娃娃一般,看得人心惊肉跳触目惊心。 德妃拿起女儿的手臂,看着软趴趴的好像没了半点的生气,顿时哽住。 片刻后,她再也顾不得什么皇家颜面了,扑在女儿身上大哭:“芷筠!芷筠!你看看额娘啊!看看母妃啊!为娘不想失去你啊,芷筠!” 珞佳凝倒是冷静一些。 她给五公主把了把脉,又在五公主鼻下探了探鼻息,缓声去劝德妃:“母妃您起来吧。别再这样压着五妹妹了。不然的话,会把她压得喘不过气的,会不舒服。” 德妃的泪痕未干:“芷筠她、她……”她没死吗。 “五妹妹没事。”珞佳凝十分开心,却不知道为何笑不起来,忍不住落泪:“她没事,只是力竭晕过去了。” 失而复得的喜悦忽然袭来,德妃这下子喜极而泣,哭得更大声了。 第198章 第 198 章 五公主在当天傍晚方才幽幽转醒。 她一睁眼便是沙哑着嗓子去问:“我的孩儿呢?孩子们在哪里?”说着双手无力地在床上到处乱摸,眸中满是惊恐。 珞佳凝忙去隔壁屋子把乳母们叫过来。 乳母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到了五公主跟前:“您看,小阿哥和小格格都好着呢。看他们俩多可爱。” 五公主泪眼朦胧,伸手想去抱孩子们。 德妃担心女儿身子健康,把她的手塞回了被子里:“我让乳母把孩子放在你身边,你挨着就行。你现在没力气,抱不好的话摔了他们,还不是你心疼?” 五公主轻轻点头。 德妃看女儿看上去颇为安康,只脸色苍白了些没力气,不由高兴得又哭又笑:“你这可真是苦尽甘来,苦尽甘来了!” 舜安颜刚才一直站在门口,虽然担心妻子,却还是把时间先留给了德妃和五公主说话。此时看到德妃站起来了,他忙三两步走到床边,握住妻子的手:“辛苦你了,渴不渴?我给你端杯水?” 五公主没吭声,只朝他笑了笑。 他却一眼就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当即转身端了一杯温水过来,扶着妻子起身慢慢饮下。等五公主喝完,他扶着她躺好后,两个孩子都被放到了五公主的身侧。 舜安颜看看两个孩子,温柔笑笑,和五公主轻轻说了会儿话,这便让乳母们把孩子抱了出去。 看着孩子们出了屋,舜安颜扭头与四福晋说:“劳烦四嫂和公主说会儿话了。”语毕,他回头给了妻子一个安抚的眼神,便搀扶着德妃出了屋。 五公主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四嫂留下来是要谈什么的。 她稳了稳心神,第一句话便是:“生下这两个孩子,我不后悔。如今是一男一女,算是了却我一桩心事。但,生下之前性别是不能完全保证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为了避免那个最糟糕的情形,我只能瞒着你们,瞒着皇阿玛。” 自古以来,双生子是帝王极其忌惮的事情。 对身为帝王人的来说,皇家出现双生子对国运不利会带来灾祸。从私心来说,嫡子尤其是嫡长子往后是要继承基业的。若嫡长子有个相貌一模一样的弟弟的话,此事必然难办,需得日日防着弟弟以后会不会悄悄地“取而代之”。为了保险起见,生下来之后发生是双生男孩儿,一般得狠心去了一个。 最糟糕的一种情形则是,在怀孕的时候就诊出是双胎。倘若碰上那些个狠心的长辈,这一胎就直接给落掉了。 五公主身在皇家自然知道这些。她也明白,皇阿玛对这些事情的机会。更何况皇阿玛能稳坐现在这个位置,又几次征战准噶尔,杀伐果决自是不必说。 她无法保证自己生的孩子是两个女孩儿或者是龙凤胎,辛苦得来的孩子,她不敢随意去赌。为免孩儿受到伤害,她宁愿走个险棋,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如今是龙凤胎,她到底是放了心,喜极而泣。 “我不敢和皇阿玛提起是双胎。”五公主伏在四嫂的怀里,痛哭不已:“倘若皇阿玛知道了的话,我不敢保证皇阿玛会不会想方设法让我落胎。” 皇家有多少双生子留下?甚少。 生下来的能留下自然是好。有许多孩子被诊出是双胎,甚至没来得及看到天光,就被莫须有的原因给落掉了,压根没能生出来。 珞佳凝有些理解五公主的想法。 ——不要去考验人性,人性最禁不起考验。即便是亲生父女,也得防着点。 万一皇上真的忌惮到要她落胎呢?这事儿谁也说不准。倘若皇上真的介意,等到事情真有旨意下来,腹中孩子必然是两个留不住的。 倒不如赌一把先生下了再说。 “你也太冒险了。”珞佳凝自己身为母亲,自然知道孩子对母亲的重要性,更何况五公主艰难怀胎,孩子得来不易:“如今你打算怎么做?” 五公主咬了咬唇,脸颊还带着喜悦的红晕,嘴唇却微微抿起显示出紧张:“没办法,走一步算一步吧。反正现在孩子们好好的,又是龙凤胎,皇阿玛许是不和我计较了。” “傻不傻。什么叫‘走一步算一步’?你这是信不过我和母妃么。”珞佳凝扶着她躺好,又给她掖了掖被角:“你放心,现在和我母妃就即刻进宫去,和皇阿玛禀明此事。” 五公主想了想,忽而激动起来,半撑着身子坐起来:“难道说,皇阿玛还不知道孩子们的事情?” “对,我和母妃把所有府里的人都给留下来了,外面的人一个都没能进来。”珞佳凝笑道:“我俩就是想着等你醒来后,和你说说,然后再进宫亲自向皇阿玛禀明此事。本来应该是母妃和你说的,可她觉得自己控制不好情绪,特意让我来和你说。” 五公主再次落了泪:“四嫂和母妃一向如此疼我。” “知道就好。知道的话,赶紧笑一笑,让我进宫的时候底气足一些。”珞佳凝故意逗她笑,因为刚刚生产完的时候,哭多了容易伤身:“你且安心歇着。等我和母妃的好消息。” 珞佳凝走出屋子后,舜安颜赶紧进屋陪伴妻子。 德妃看着那小夫妻俩凑在一起的温馨模样,不由喟叹:“舜安颜这孩子也算是有心了。一开始他对芷筠上心,我还当他是见色起意觉得小五漂亮,所以想求娶。如今看来,不全是如此。” 舜安颜是明眼人一眼就能够看得出来的,真心喜欢五公主。为了五公主,他什么事情都肯去做。 刚说完这几句话,德妃扭头一看,就见到了瑟瑟发抖的顾太医。 她斜睨了跪在院子里的顾太医一眼,朗声道:“你跟着我和四福晋一起进宫去吧。皇上少不得要责问你一番。有我们保着你,你最起码还能留一条性命。” 顾太医连忙磕头谢恩。 “对我们好的,我们自然惦记着,感激着。”德妃端庄华贵气势如虹,缓缓说道:“但是,对我们不好的,我们也能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说罢,她换模扫视四周。 其他几个太医赶忙纷纷跪下:“微臣们恭送娘娘。” 德妃重重冷哼一声,朝着四福晋温温一笑,婆媳俩这便相携着出了五公主府。 佟佳家的人听闻五公主生产的消息,已经来了七八个。只是公主府这一天守卫极其森严,全都被拦在了公主府外头没让进去。 此时看到了德妃出来,佟佳家的两位太太方才露出恍然大悟状。一位笑道:“怪道这里守得那么严实。原来是娘娘来了。”另一位则福了福身:“妾身见过娘娘,见过王妃。” 德妃淡淡应了一声,自顾自上了马车,又亲自拉了四福晋进来,小声嘀咕:“那一家的人,假惺惺的,看了都让人心烦。” 珞佳凝笑着宽慰道:“好在五驸马人好,愿意为了五公主宁愿得罪佟佳家的人,总不让五公主去佟佳家请安。不然的话,五公主可有苦头吃了。” 想到舜安颜对自己女儿的那股子体贴劲儿,德妃十分欣慰:“我这辈子最满足的事情,便是你们几个孩子的亲事都好,全都人好、和睦,健健康康的。其他我也就不多求了。” 父母便是如此,只要子女们过得好,便别无他求。 车子一直驶进了宫里。 德妃如今年纪大了,她得了皇上的特别旨意,无需走路直接让车子进去便可。这就长驱直入到了乾清宫前。 五公主生了龙凤胎的事儿,到底惊动了皇上。 不过,梁九功低声说,皇上激动了一会儿后,便也冷静下来,慢吞吞重新坐回了椅子上。这会儿正在屋里等待呢。 德妃下车,摆足了架势,凛然朝着殿内行去——她已经做好了准备,要为了女儿和外孙去争取。便是皇上恼了她,她也在所不惜。 “臣妾有罪!请皇上责罚!”德妃进屋后,一个多余的字也不说,直接认罪而后下跪。 康熙帝听闻德妃回来了正在屋子里等着,见状忙亲手扶了她起来:“什么罪不罪的?坐着说话。”又顺手扶了一把准备跟着德妃一起跪下的四福晋。 德妃垂眸,轻声说:“想必皇上知道了龙凤胎的事情。” “……真也是一炷香前刚刚知晓。”康熙帝道:“听闻孩子白日里就生下来了,怎的到了这个时候才来禀?”说着他看了看已经黑下来的天。 德妃说道:“因芷筠自作主张,非要让双生儿产下来。臣妾知道她犯了错,但她年少无知,犯了错理当我这个娘亲来代替她受过。所以臣妾有罪。” 康熙帝一时哑然,转眸望向了后头跟着的顾太医:“你又是怎么回事?” 顾太医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在地上瑟瑟发抖,语气却坚定:“微臣得了五公主五驸马相助,想要还人情,只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孩童无辜。” 康熙帝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发泄口。 “你这是渎职!渎职之罪当诛!”康熙帝怒喝道。 珞佳凝忙在旁劝道:“皇阿玛,五妹妹今日九死一生,和孩子安然无恙,还是顾太医将功赎罪救了他们,方才母子三人平安。虽然其罪当诛,但皇阿玛顾念他将功赎罪上,饶了他一命。” 康熙帝气得浑身颤抖。 梁九功扶着皇上坐下,轻声说:“这太医当得不好。皇上一定得革了他的职,让他一辈子做不成太医才好。” “一辈子当不成太医?”康熙帝冷笑:“朕下令,让他一辈子都不能再从医!做什么样的大夫,都不行!” 这便是免了死罪了。 顾太医擦着冷汗磕头谢恩:“多谢皇上饶了草民的小命!” 康熙帝愣了愣,总觉得自己好像是被套路了,但是一时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梁九功忙使了眼色,让自己的几个小徒弟把顾太医带出乾清宫去。 德妃轻声道:“其实芷筠也不是非要瞒着皇上的。只是她这一胎怀得艰难,舍不得让孩子落胎,方才瞒着的。” 康熙帝不免不悦:“你们觉得朕会在乎这些?” 若是他年轻时候,自然是忌惮这些的。但现在四海升平国泰民安,他觉得自己不会在乎这些了。 “这不是怕会影响国运么。”德妃笑道:“听闻以前曾有帝王的妃子坏了双胎,被那朝国师说为‘灾星降世’,而后让其落胎。芷筠只是想着,先生下来看看。万一是两个男孩了,再另说。” 听到“两个男孩”的时候,康熙帝眉心微微一皱。 珞佳凝适时问了句:“皇阿玛,您是知道五妹妹生了龙凤胎所以觉得没事,还是说,若她真生了一对男孩也没事呢?” 听了四福晋的话后,康熙帝忽然有些犹豫。 他是先听到了龙凤胎的喜讯,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女儿坏了双胎。 当时他就很震惊,缓缓坐回了椅子上仔细思量,为什么太医院的人没有诊出来这个事儿。 后来有了顾太医认罪,他方才知道了前因后果。 如今再让他回头去想,他也说不准自己是“先知道了是龙凤胎而后觉得没事”,还是“不管是不是两个男孩儿都会觉得没事”了。 若真是两个男孩,他会不会下手害了其中一个外孙?……这个的答案,他自己都不知道。 所以说,还是老了。 不服不行。 若他年轻时候,必然杀伐果决不会犹豫。 “孩子们都好好的就好。”面对四福晋直击心灵的质问,康熙帝选择了避开这个话题:“改天朕给孩子想个好名字。” 德妃笑道:“佟国维说不得也想给孩子取名字呢。皇上这般做,倒是抢了他身为祖父的权利了。” 舜安颜是佟国维的嫡孙,孩子是佟国维的嫡重孙,佟国维自然是有个孩子取名的权利的。 康熙帝不乐意起来:“怎么着?我还比不过佟国维那老不修的了?这事儿就得朕来!” 德妃横了他一眼:“皇上年轻时候不和他争这些,如今倒是争抢起来了。都说年纪大了后会变得和老小孩似的,皇上也无法避免这种情况。” 听闻她把自己说成是“老小孩”,康熙帝龙心大悦,哈哈大笑:“也就你敢这么跟朕说话了。”如今就连宜妃,都不敢和皇上这般开玩笑。 德妃笑道:“有四福晋在旁边陪着,臣妾不怕皇上,自然敢这么说。” 康熙帝温和地挽了她的手:“还没吃晚膳吧?走,朕让人摆在御花园,一起吃一些。”这便一同出了屋子。 两人年轻时候关系一般,康熙帝有诸多的妃子需要呵护宠爱,最心疼的从来都不是德妃。 可到了年老,两人这样相互陪伴,再加上永和宫的各个孩子们都很争气,二人倒是有了一些“老夫老妻”的感觉出来。 珞佳凝目送两位长辈走远,这才缓步行出了乾清宫。 昏暗的路边灯光下。 一人站在外头巷子口,浑身颤抖着,头发湿漉漉的,汗湿的衣裳紧紧贴在了身上,显然的怕得紧了。 竟是顾太医。 梁九功的一个小徒弟轻声对四福晋说:“顾太医自从被赶出来后,就一直站在那边小道口上,也不知道是在等谁。” 虽然小太监没有明说,可意思很明显——顾太医在等雍王妃。 珞佳凝行了过去:“你可是有事找我?” “草民,草民想谢谢德妃娘娘和雍王妃护住草民性命的大恩。”顾太医抹着眼泪,努力把泪水擦干了,轻声说:“草民不知道怎么感谢,只能在这里等您二位,给您磕头谢恩。”说着就跪了下去。 “不必如此客气。”珞佳凝从自己袖袋里拿出一袋银子:“这是赏你的,你拿着吧。” 顾太医愣了愣,忙推辞:“草民愧不敢当,王妃还是……” “罚你和斥责你,是你因为你违背了身为一个臣子的立场。如今你被革职,此时便已经了结。”珞佳凝缓缓道:“而这一袋银子,是为私。你帮了我妹妹,我感激你全了她的心意。只是你用的法子不够对。我们这些亲眷一点都不知晓,导致她生双子差点难产而出事。所以,我谢你也只能给你一袋银子,如此而已了。” 顾太医这才明白过来,这一袋东西在雍王妃进宫前就准备好了,登时又哭了起来:“草民当不起王妃这一声谢。草民为王妃带去了诸多麻烦,是草民的错。” 看着他那哭泣的模样,珞佳凝想到他这几个月来的担惊受怕,不由眸光温和了些:“你起来吧。不用一直跪着。我知你当初决定帮忙的时候,就已经做了必死的准备。不然你也不会把一家老小都送回乡下了。” 顾太医怔住:“王妃,您——” “拿着银子,回去置办点田地和庄子,足够你们一家生活的。”珞佳凝边说边缓步而行:“我要回王府了。你且回家去吧,不必一直跪着了。” 顾太医听着“田庄”这样的字样,忙去摸了摸那个袋子,才发现里头还有几张纸,应当是数额不小的银票。 他忽地明白了什么,骤然大哭,猛磕头大声谢恩。 此刻是在宫里,这番举动自然是不一会儿就传到了刚到御花园的康熙帝耳中。 听闻四福晋给顾太医了一些碎银子,康熙帝颔首道:“略赏他一点也是应当,不多就好。毕竟他是渎职之罪而免职的,总不能对他太好。” “是这样没错。”德妃笑道。 这事儿就此揭了过去。 两人继续用膳,便如寻常人家的夫妻似的,一边看着美好月色,一边谈论着儿女之事。 转眼到了腊月里。 太后已经故去一年了,珞佳凝她们都已经除服。临近年关,府里再次点上了喜庆的红灯笼。 弘晖美滋滋地回到自家媳妇儿的正屋去睡——这一年他不是在厢房空屋子就是在书房里歇息,当真是难受坏了。如今能回去,自然是十分开心的。 婉姐儿一看他那乐呵呵的样子就忍不住脸红,推他一把:“傻笑什么呢?赶紧的做活儿去。” 临近年关,王府迎来送往的事情可不少,现在爹爹娘亲把这些事儿都交给了他们小夫妻俩来做,着实很忙。 郭络罗氏凑着腊八这天来给雍王妃送年货,笑着赖在花厅里吃了一盏茶。 两人闲聊起五公主的两个孩子,珞佳凝道:“孩子们都很健康。只是五公主近日身子不太好,需得恢复一下才行。” 五公主生双生子亏了身子,刚生完的那两三个月一直带着病气不太见好。得亏她本来身体底子强,这一个多月来倒是渐渐好转了许多。 “能好起来就行。”郭络罗氏喟叹道:“身为母亲的,真都为孩子们付出了太多。”说罢,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虽然没有做过母亲,却也、却也看了不少。姐姐莫怪我多嘴。” 珞佳凝轻哼:“你真把我当姐姐,就不用说这种见外的话了。对了,有个事儿我问问你。” 她想起来之前儿媳说的几句话,问道:“婉姐儿说在你铺子里遇到了李卫?这是怎么回事。他还常去你铺子里不成?” 当初第一次见到李卫的时候,是去西林觉罗家赴宴之时。那时候鄂玉婉就跟在了四福晋和郭络罗氏身边,自然是认得李卫的。 “哦!他啊,确实有这么回事。”郭络罗氏念叨着:“李卫那人也真是个实在的。他记得我给他一盒好茶的事儿,竟然三天两头来我这里买东西。今儿从茶铺里买一盒茶叶走,明儿又从衣裳铺子里裁些布料做衣裳。前些天更过分,我正在首饰铺子做事儿呢,他居然买了一对耳环回去,说是要送给心上人。你说说他。” 郭络罗氏捂着嘴扑哧扑哧地笑:“他这么大个人了,二十好几的年龄,居然还没娶妻。说是攒够了首饰才好意思求娶,所以要常常来我铺子里买首饰。好笑不好笑。” 珞佳凝莞尔:“这人的脾气耿直里头还有点傻气,也是个不错的人。” 她是相信雍正爷的判断力的,既然胤禛说了李卫不错,那李卫的人品应当过得去。 郭络罗氏和四福晋也不过是闲谈之间提起来了李卫几句,谁都没把这些事儿太放在心上。很快的,两人就聊起了旁的,换了一个话题。 不多久,到了除夕家宴。 这一次的家宴颇为热闹,五公主的两个孩子已经快要半岁了,跟着一起入了宫。 这还是那对龙凤胎头一次走出家门让旁人看到,大家不免觉得稀奇,看着五公主一家的时候多了几分好奇和探究。 七公主十分霸气地把姐姐和外甥们护在了身后,当面直接怼回去:“看什么看?告诉你们,这种福气是谁都羡慕不来的!你们看了也没这种大福!”说罢,扭头朝舜安颜使眼色:“姐夫,你和姐姐先入座,其他的都交给我!” 珞佳凝看着七妹妹这种霸气的架势,不由觉得好笑,问身旁的张廷璐:“妹妹平日在家也这般厉害么?” 张廷璐脸红了红,小小声着说:“倒也没有。颇为、颇为温柔。” 一旁的弘历听了姑父的话后,呵呵冷笑:“也就你觉得七姑姑温柔了。上回我去你家,七姑姑嫌你话多让你去跪搓衣板的时候,你都是高高兴兴去拿搓衣板的。自那天起,我对你也没什么太多指望了。” 张廷璐赶紧去捂弘历的嘴。 这伶俐又毫不沉稳的小屁孩,真是雍王府的孩子吗?! 怎的说话那么厉害,总是一针见血的,愁死个人了。 第199章 第 199 章 珞佳凝看着儿子和妹夫之间的互动,笑得不可自已。又见一向羞涩的妹夫有些赧然,她就索性主动岔开话题:“听闻你年后参加春闱?怎样?这次可准备好了?” “准备得还可以。”张廷璐一听到和科举有关的话题,顿时来了精神,顾不上旁的了:“这一次底子较足,考起来比较有把握。”说着他轻轻一叹:“我总不能一直让七公主跟着我受累,也总不能一直受到家里的庇佑而自己不争气,是时候努力一把拼拼看了。” 张家满门清贵,他父亲张英官拜大学生,兄长张廷瓒和张廷玉都是走科举路子进而担任朝中要职的。 两个哥哥在他现在这个年纪都已经功成名就了,只他还浑浑噩噩每日只能读书干不了旁的…… 虽然妻子没有任何怨言,可他身为丈夫却总是觉得愧对妻子,愧对孩子。 珞佳凝望着张廷璐眸中的满满斗志,鼓励道:“张家儿郎素来说得出便做得到。春闱祝你成功,一举夺魁。” “夺魁是不可能了。”张廷璐哂然笑笑:“能上榜已然庆幸。” 珞佳凝笑道:“妹夫不可妄自菲薄。我家王爷说了,你才华横溢定然可以高中。你这是怀疑王爷的眼光么?” 张廷璐倒是没料到雍王爷对他有如此高的赞誉,顿时激动不已,拱手揖礼:“多谢王爷和王妃抬爱。我、我真是愧不敢当。” 两人说了会儿话,七公主拉着五公主已经见过皇上和德妃他们了。如今姐妹俩又带着五公主家的两个孩儿过来了:“四嫂!四嫂!孩子们来看你啦!”说着眼神示意乳母们上前。 康熙帝给两个孩子取名“初阳”和“初明”,家里人都唤一声“阳哥儿”和“明姐儿”。 康熙帝意思是,这两个孩子的名字都有初见光明否极泰来的意思,便是说五公主经历了生这两个孩子几乎差点要了性命,但是无碍,那么往后五公主的日子会更加的好起来。 说是给外孙取名字,其实这个寓意是代表了皇上对女儿的祝福之意。 舜安颜很喜欢这两个名字,当即给康熙帝磕头领旨谢恩。 倒是五公主,没料到皇阿玛会这样顾念着自己,很开心的同时又有些激动,眼睛含泪领了皇阿玛好意。 现在大家每每叫着“阳哥儿”和“明姐儿”,便好似又多了一分对五公主的祝福似的。 “小家伙如今几天不见就能变个样子。”珞佳凝瞧着俩孩子肉嘟嘟的小脸,喜欢得不行:“可见五妹妹和五妹夫把他们照顾得是真好,养得那么可爱。” 五公主十分自豪:“那是自然。我们现在心事都已经了结,如今只看晖哥儿他们的了。”说着就往弘晖和鄂玉婉那边望过去。 几人瞧去之后,正好看到了婉姐儿正抬手轻拍了弘晖一下,脸颊红红的。也不知道小两口说了什么,弘晖居然让婉姐儿红了脸。 七公主拿着手帕捂着嘴,哧哧地笑:“小两口指不定有什么悄悄话呢。罢了,不打扰他们了,让孩子们自去玩吧。” “七妹妹,你家若需呢?”五公主下意识四处看着:“来了好一会儿了,怎的不见他踪影。” 七公主瞥眼望向张廷璐。 张廷璐指了指哥哥张廷玉旁边:“刚才我们来了后,溎哥儿就把晨姐儿叫走了。若需看到他哥哥姐姐们俩人在一起玩,就跟了去。” 大家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望过去。果不其然,七公主和张廷璐的儿子张若需如今也已经五六岁大小了,正屁颠屁颠跟在晨姐儿和张若溎的后面,自顾自地玩得不亦乐乎。 “他也不嫌跟着那两个人太无趣。”弘历双手背到身后,小脸皱在一起,啧啧叹道:“要我说,溎哥哥和我姐都是死板没意思的,与他们玩,倒不如找了富察家的那几个一起玩。” 弘历跟着富察大学生马齐学习蒙文有一段时间了。 马齐已经年老,来回奔波不便。因此弘历经常去富察家跟着他去学习。一来二去的,富察家的那些阿哥格格们就和弘历熟稔起来。 珞佳凝轻飘飘横了弘历一眼:“行,你嫌弃张若溎和晨姐儿。回头我和他俩说一声,看他们俩怎么治你。” 弘历顿时小脸煞白。 别看那俩人一板一眼的好似十分没意思,其实那俩人聪明得很,真想整他的时候,那叫一个花样百出。 弘历赶忙脚底抹油溜走:“我去找十二叔去玩!十二叔!十二叔!我来了,你等等我!”说着尖了嗓子好歹把路过的十二阿哥给喊住。 十二福晋是马齐的女儿,弘历自然而然地与十二阿哥也十分亲近。十二阿哥听闻弘历的叫声,顺势回头等着他。 弘历笑呵呵朝着十二阿哥跑过去,路过晨姐儿的时候,还给晨姐儿做了个鬼脸。 晨姐儿反应相当迅速,抬手就朝着他手臂拧了一把。 弘历嗷的一声惨叫。他自己疼得吸溜吸溜倒抽凉气,反而引得这边大人们齐齐笑了。 这一次的家宴过得颇为舒心。席上言笑晏晏,欢喜不断。对于永和宫众人来说,这种喜悦持续的时间更久,甚至一直到了会试后、殿试后。 因为张廷璐考中了。不止考中,还是一甲第二名的榜眼。 他这成绩比他大哥张廷瓒还好,得知这个喜讯后,永和宫这边所有人都欢喜不已。、 德妃当即拿了大批的赏赐源源不断送往七公主府邸。 而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即刻快马加鞭赶到了七公主府去见张廷璐,说什么都要拉着他一起喝一杯。 张廷璐犹还觉得自己在做梦:“……真榜眼?” 前来宣旨道贺的官员看他那呆愣愣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恭喜驸马爷贺喜驸马爷,您真是高中了!请接旨吧。等会儿还得去宫里谢恩呢。” 皇宫是张廷璐进进出出了许多次的地方,可作为天子门生去谢恩,这还是头一遭。 他浑浑噩噩地上了高头大马,身披红绸,马儿都走着了他仿佛还在梦中一般,眼睛空茫不知道魂儿飞到了哪里去。 七公主一看自家夫君这鬼样子就知道坏了,一拍大腿:“不行。不能让他这么着。太丢人现眼。”说着自己把衣裳一扎,让人备了车子,远远地跟在了张廷璐后头。 倘若张廷璐一会儿要是还没回神眼看着会出丑的话,她好歹能提醒一二。 十四阿哥不敢置信地看着已经远去的七公主和七驸马,抬手遥遥指了他们俩好半晌,慢吞吞扭头问身边十三阿哥:“他们俩就这么走了?我们兄弟二人兴冲冲过来给他们道喜,他们竟是懒得搭理我们?” 十三阿哥已经习惯了七公主这样子,宽慰道:“你看七姐姐这样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习惯了就好,习惯了就好。” “怎么习惯!”十四阿哥一脸痛心地说:“往年她再怎么咋咋呼呼的,都好歹记得还有我这么个弟弟。如今她夫君高中,眼看着要加官进爵了,却一下子忘了我这个弟弟。我心里难受,着实难受。” 十三阿哥挑着眉梢去看十四阿哥。 据他所知,十四阿哥不是这种小心眼儿的人啊。怎么今天忽然转了性子? 更何况十四阿哥与七公主一同在永和宫长大,七公主是个什么脾气,十四阿哥是最了解的。往年也没见小十四有甚生气举动,今儿却这般作起来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事儿肯定有后招。 十三阿哥决定再仔细看看。 就在十三阿哥静等着十四阿哥作妖的时候,十四阿哥已经等待不急,作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一撩衣袍拽着十三阿哥的衣袖就往七公主府里走。 “七姐姐这般对我们,我们身为弟弟心痛难忍。”十四阿哥对着十三阿哥眨巴眼睛:“听闻七姐姐在公主府藏了不少好酒,平时我们兄弟俩来,她也不见得舍得拿出来。如今她不在,而你我又正好已经被她迎进了公主府的大门……” 十三阿哥脚步微顿:“他们夫妻俩进了宫,我们动她东西不好吧?” “什么叫动她东西。”十四阿哥朝他挤挤眼睛:“我们这叫被姐姐姐夫抛弃了,心痛难当借酒消愁。有什么不对。”说着就把十三阿哥强行拉了进去。 十三阿哥:“……” 他已经可以预见到七公主回来后的咆哮模样了。 这一次七驸马十分给力,考的名次很高。康熙帝龙心大悦,授予他翰林院编修的职位,又定下来次月去热河行宫的计划。 只不过七公主和七驸马虽然这一次很得圣心,却没法跟着去行宫了。毕竟张廷璐不日就要去翰林院任职了,去行宫的时候脱不开身。 七公主和七驸马感情那么好,她自然不可能丢下七驸马自己在京城。于是她决定留在京城陪伴七驸马。 其实这一次七公主留下来,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胤祥和胤祯那两个臭小子,居然敢动了我的藏酒!”七公主一想到那天面见皇阿玛后,回家发现藏酒少了一半,就气得牙痒痒的:“这一次我一定求了皇阿玛,不让老十三和老十四跟去热河,留他们俩在京城。看我不治了他们!” 说着说着她就撸起了袖子。 珞佳凝笑得开心:“好,那我也助你一臂之力,我也求了皇阿玛让他们俩留京。” 七公主感激涕零:“果然还是四嫂对我最好了。” 这一次去往热河行宫,其实阵仗并不算大。毕竟康熙帝年老体衰,已经禁不起舟车劳顿,更无法顾及太多的随行人员。 这一回,康熙帝只带了四阿哥一家和五阿哥一家,以及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出行。 原本康熙帝还要带上九阿哥的,毕竟九阿哥十分机灵,也懂得异族语言,带了他绝对不吃亏。 说起来这个好事儿还是宜妃为九阿哥求来的。 无奈九阿哥自己不肯跟去,康熙帝又素来不喜欢勉强这些儿子们,看九阿哥不乐意跟着,他便脸色沉沉地答应了九阿哥的请求。 以前去热河行宫,都浩浩荡荡十分热闹。此次前行,则低调了许多。一路上走走停停,花了好些日子方才抵达行宫门口。 珞佳凝到了行宫后便自行歇息了,好半晌没看到胤禛到院子里来,便遣了人去问:“王爷去哪里了?皇上不是先回院子歇息了吗,王爷应当不用去皇上跟前才对。你们去看看王爷在哪里。” 她倒不怕胤禛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只是她觉得现在皇上身子不适,说不定心情也会跟着不太好。 既然如此,胤禛乱跑的话说不定会惹了皇上不高兴,那倒得不偿失了。 珞佳凝便没歇着,沐浴过后躺在榻上翻书看,顺便等一下关于四阿哥的消息。 不多会儿,过去找四阿哥的奴才没来回话,胤禛自己倒是大步流星回到了屋子里,亲自来见她。 “你去哪儿了,怎的那么慢才来。”珞佳凝一看到他,便说话不用那么绷着了,有什么讲什么:“皇阿玛刚才身子不适,我略看了他后便回了屋。若他知道你在行宫乱溜达,指不定醒了后会责罚你!” “责罚”二字其实是夸张了,但是,不高兴可能是有的。 康熙帝如今已经年迈,很多事情无法顾及周全。这样的情况下,老人家对于自己掌控不了的许多事情就会显得不太高兴。 譬如孩子们的行踪。倘若孩子们在他允许范围外乱跑乱逛的话,他老人家指不定会怎么想。 更何况经过连日的路途奔波之后,刚才下车的时候,康熙帝明显心情不太好,显然是年迈的身体和旅途的劳累让他身体和心理都极其疲惫了。 如此一来,他发火的时候脾气会更大。 看到四福晋这般紧张的模样,四阿哥反而是笑了起来。 “这事儿你无需担忧。”胤禛自信满满地说:“我既是去乱跑,自然有我的道理,而且不会让皇阿玛知晓。” 说罢,胤禛凑到四福晋身边,神秘兮兮地问:“你猜我刚才做什么去了?” 珞佳凝横了他一眼,懒得多说什么。 胤禛自顾自道:“之前我们来行宫的路上,有几个人一直想要参见皇阿玛,都被我让人给暗中以各种缘由拦在了半道。我打算一会儿皇阿玛醒来的时候,就‘安排’他们去见皇阿玛。” 康熙帝年纪大了,只休息这一会儿的话,自然歇不过来,旅途劳累造成的疲乏之下,脾气还是会很大。 珞佳凝奇道:“你到底拦了什么人?” “反正晚膳前你就知道了。”胤禛低声笑着:“等皇阿玛一发火,你便能明白我的安排。” 珞佳凝的好奇心被勾起来,搞得连歇息一下都没能成,压根睡不着。索性一直看书到晚膳时间。 傍晚的时候,她迟迟没等到康熙帝遣了人叫她参加晚宴的事情,反而等到了一个消息。 ——官员朱天保因上疏奏请复立二皇子为太子,被皇上痛斥一番后,说他为不忠不孝之人,命人把他拖了下去,诛之。 此人是翰林院检讨,为人有些直愣愣的,说不上好坏,但是一直觉得二皇子乃是先皇后所生,血脉最为纯正,一直支持二皇子。 如今他自以为“耿直”地奏请皇上,却得了这样一个被诛杀的下场,实在令人唏嘘。 珞佳凝呆呆坐了一会儿,叫了安福来问:“王爷在哪里?” “王爷本是在御花园走着,听闻皇上传召,便去了皇上屋里。”安福低声说:“到现在,皇上屋里也就他们父子俩在说话,至于说的什么,奴才便不知道了。” 珞佳凝轻轻颔首。她抬头望了望外面已经黑下来的天,从空气中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来。 接下来的几日,康熙帝又陆续收到了一些大臣们请求立八阿哥为太子的奏折。 之前那一年能够风平浪静,不过是因为太后薨逝后国丧期间,不好提及立太子的事情。 现在国丧过去,皇上本就不同于寻常百姓,不需要为母亲守丧够三年,等国丧过了便也如常了。因此这些臣子就蠢蠢欲动,开始为了自己支持的皇子而再努力一把。 康熙帝对这些奏折都以“斥责”来对待。 不过,这些人的举动到底是影响到了这位当了几十年皇帝的帝王。 回到京城后。 康熙帝思及往日种种,再想到行宫里遭遇的那些破事儿,顿时觉得立储之事不能再推迟了。 再迟下去的话,那些人虎视眈眈之下,指不定什么时候开始,事情就会朝着他不可掌控的方向发展下去。 他毕竟老了,走路慢了写字都拿不住笔了。倘若哪个儿子真想对他不利——特别老二老八老九老十都还年轻力壮——他就可能真的对付不过他们。 “不行,朕得拟一个诏书。”康熙帝颤颤巍巍地捏着笔,他的右手已经大不如前,但是稍微写几个字或者是签个名戳上印鉴,都还可以做得来:“梁九功,朕要写诏书。你给朕研磨。” 胤禛忙走了两步上前去:“皇阿玛,让儿臣来吧。梁公公年纪大了,研磨对他来说也是在是难为他了。” 梁九功感激不尽:“多谢雍亲王体谅奴才。只这是奴才分内的事,奴才来就可以。” 康熙帝听了儿子的话后,后知后觉抬眸望过去。他怔怔看着梁九功头上几乎全白了的头发:“你也老咯。” “奴才是老了。”梁九功笑着,脸上皱纹挤出来菊花一样的纹路:“可皇上您还年轻着呢,皇上圣明。” 康熙帝摆摆手:“不行了,我老了。我得赶紧把字儿写了,不然我这右手一会儿还得抖。”说罢,他索性指了四阿哥道:“你磨墨。你磨的墨汁朕写着顺手。” 胤禛笑着应了下来,走到桌边,仔细磨着。 康熙帝看着差不多了,开始执笔书写。 胤禛在旁边用眼角余光注视着诏书上的内容,越看越心惊肉跳,却还不能表现出太大的喜悦来,只能强压下满腹的心思,装作在垂眸认真磨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诏书终于书写完毕。康熙帝看着上面未干的字迹和盖好的印戳,满意地点点头,招手让四阿哥过去:“老四你来看看,朕这个写得如何?” 胤禛其实刚才已经将诏书内容完全尽收眼底了。可是此刻,他装作第一次见到它似的,故意眼睛在上面扫视一圈,而后忽然走到了康熙帝跟前,撩了衣袍跪下。 康熙帝愣住:“你这是何意?” “儿臣感念皇阿玛一片心意。只是现在,儿臣觉得不是适当时机立储。”胤禛语气里透着浓浓的悲戚意味,哽咽着说:“儿臣见皇阿玛把此等大任交给儿臣,儿臣感激不尽。只如今,二皇兄的位置被撤了不久。八弟被人提议也才过去一两个月。现下若立儿臣的招数一出,只怕会殃及雍王妃他们跟着受累。” 康熙帝没料到四阿哥会来这么一出:“此话怎讲?” 胤禛恳切道:“东宫之位一向是所有人最关注的事情。若诏书一出,儿臣家里上下都会被人盯得死死的,片刻也不得闲。旁人只会认为儿臣和雍王妃在皇上跟前极尽谄媚之言,才会让皇阿玛驳斥了立八弟的提议、转而想要立儿臣。他们不会知晓八弟当年做的那些事情,不会明白皇阿玛处置八弟和儿子没关系。如此一来,他们自然也不会相信儿臣是无辜的。” 康熙帝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老二和老八的势力盘根错节,而老四一向不结交党羽。万一真被大臣们一起盯住了,难保那些人会不会针对老四。 他当初能废了老二两次,在那些人看来,他就能再废一次老四。 因此,在他废掉老四之前,那些想扶了老二或者老八上位的朝臣,必然会拧成一股绳子去针对老四。 “是朕想得简单了。”康熙帝喟叹道:“正如朕当初要立胤礽似的,没有多想。只是想要扶持朕最心爱的儿子上位,却没考虑到朝堂的诡谲万变。” 思及此,康熙帝终是点了头,抬手示意:“胤禛你先起来吧。诏书,朕是下定决心要这么办了,不会更改。只是,现在不拿出来就是。” 康熙帝想想,也有道理。 既然想要传位给老四,主意定下就行,也没必要现在就公布出来。 于是康熙帝让梁九功的小徒弟帮忙把诏书藏在了御书房的匾额后面,此事只有在场的四五个人知道,对外并没提起过。 第200章 第 200 章 胤禛之前走的每一步,都在为了今日这个“事成”的结果而努力。 如今终于到了这个地步,他满心欢喜,却又不能在康熙帝面前展露出来,只能硬撑着表现出云淡风轻的模样,回到家后方才把门一关,拉了四福晋的手在屋里详说。 “我终是做到了!”胤禛的语气十分激动,双眸晶亮:“我终是做到了!皇阿玛今日允了我了!” 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除非是和妻子儿女相关的事情,方才会展露出多一些的表情。 珞佳凝一看他这个模样,就知道他说的是哪个大喜事了,忙双手挣脱了他的桎梏,起身笑着福了福身:“先向四爷道喜了!恭喜四爷贺喜四爷!” 胤禛一看到自家福晋这个模样,忍俊不禁,大手一伸把她重新揽入自己的怀中:“这有什么恭喜的?明明是你陪着我一起努力的结果。要说喜,那也是同喜才对!” 想到江山已经唾手可得,想到往后那龙椅即将归自己所有,胤禛的眉目间满是喜悦与满足:“想这么多年来,若非你在旁边支持我帮助我,皇阿玛不见得就能那么喜欢我。这个位置,有你一半的功劳。” “这我可不敢居功。”珞佳凝道:“明明是四爷运筹帷幄而来的。我不过后宅一个小小女子,怎能谈得上‘功劳’?” 胤禛哈哈大笑:“你啊,聪明至极,偏又故意装呆。好好好,没你功劳。那爷赏你。赏你什么好呢?” 他拍了拍自己身侧的座位,一本正经说:“赏你挨着我一起坐。永远一起坐。好不好?”说罢,朝着她促狭一笑。 这分明说的就是帝王身边的皇后之位。 珞佳凝这个时候自然不谦虚了,十分肯定地点头:“那自然是好。而且这个位置只能是我的,不能是旁人的。” 胤禛望着她这模样,不由又是一阵和她说笑。 康熙帝的身体越来越差了,有时候能到出门还需要人搀扶的地步。偏偏这个时候西面战事,让他十分忧虑。 这天一大早,珞佳凝起身后不见雍亲王,便找了翠莺她们来问:“王爷不是今儿休沐吗?怎的不见人影。” 昨天晚上歇息的时候,胤禛还和她说今日没什么事情,可以陪着她到庄子上走一走,权当作是散心了。 谁知今天早晨起来她才发现,他又不见踪影了。 馥容倒是知道一二,在旁回禀道:“王爷说今日皇上召集了各个阿哥进宫议事,十三爷和十四爷今儿去宫里之前绕道雍亲王府,叫了王爷一同去,说是王爷在的话他们两个弟弟才能安心。王爷见王妃睡得好,就没让打扰王爷,他自行去了。” 珞佳凝有点发愁:“老十三和老十四真跟长不大的孩子似的,每日里都要和四爷在一起方才安心。”又找了安福吩咐:“今日先不出门了,等王爷回来后看看他那边的情形再说。” 她知道,胤禛是个有分寸的。倘若不是他真担心弟弟们,也不至于会一下子就答应了那两弟弟,违了和她的约定。 左思右想后,珞佳凝还是觉得留在家里等他消息比较妥当。 约莫过了三四个时辰,门房那边方才匆匆来禀,说是王爷归来了。珞佳凝忙让人去迎。不一会儿,胤禛大跨着步子来到了她的院中。 “四爷今日匆匆进宫所为何事?”珞佳凝看他神色凝重,忙屏退了身边伺候的人,亲自为他脱下了外裳:“是不是皇阿玛又动怒了?” 看他这样严肃的模样,不像是喜事,倒像是忧虑。 胤禛拉了妻子到屋里坐下,又亲自把房门关上了,方才压低声音轻声道:“皇阿玛让十四弟出征去西部。” “啊?”珞佳凝诧异之下猛地站了起来:“带兵打仗多危险啊。十四弟真要去么?” 胤禛看着妻子这惊讶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眉宇间的郁色稍微减弱了些,染上轻微喜悦:“你看你,一听弟弟可能有危险,就什么都顾不上了。你坐下来,我们慢慢说。” 珞佳凝只能按捺下满腹心思坐回座位。 原来,康熙帝担心西部战事,又忧愁没有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将领去领兵作战,一来二去的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自己诸多儿子的身上。 于是就有了“昨儿晚上通知诸位阿哥今日进宫面圣”,而后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大清早来找四阿哥一起进宫的事情。 其实,在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进宫之前,并不知道四阿哥不在皇上的“邀请”范围之内,只当四阿哥也被皇上叫了去,方才喊他同行。 此时此刻胤禛方才听说有这么个事情,顺势跟着他们去了,只为了解一下康熙帝现在是什么主意。 胤禛发觉到,自打他一踏入乾清宫的房门开始,皇阿玛看他的眼神就不太对了。 那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会如此。 直到皇上说起来“想要择一子官拜大将军西征讨伐策妄阿拉布坦”了,胤禛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皇上是特意“漏下”他没有叫他的。 因为在康熙帝看来,他是储君,必须保证安然无恙留在京城。不能做这种“西部平乱”的危险事情。 父子俩都有了默契,后面就十分恰当地避免两个人的互动。康熙帝问皇子们问题的时候,经常绕过四阿哥。而四阿哥也十分识趣,能不自己答的时候就不自己答。 最后,在经过了对诸位皇子领兵作战能力的考核后,康熙帝认准了十四阿哥,把他定位了平息西部战乱的当权人物。 十四阿哥十分得意,谢过康熙帝的赞赏后,就和其他阿哥们陆续出了屋子。 就在皇子们基本上都要走光了之前,康熙帝单单留了胤禛在屋里。 待到屋中只剩下父子俩了,康熙帝忍不住责问胤禛:“你怎的今儿还来了?朕让旁人过来,是想考考他们,看他们谁适合去领兵作战。你如果来了,再一个冒尖,那你说朕到底让不让你去!” 这明着是当皇上的在气恼一个王爷不遵从皇命,没让他来他却偏偏来了,于是问责。 实际上,这是一个父亲担心儿子和自己没什么默契,再一不小心和自己的想法相悖了,闹出点什么岔子来。 总之是担心雍亲王的。 胤禛心里温暖,笑着宽慰康熙帝:“儿臣是想着,万一是弟弟们都来的事儿,倘若只儿子一个人不来的话,倒是显得儿子太过特殊了。还不如一同来。这样的话,旁人也很难猜出儿子‘特殊’在哪里了。” 康熙帝恍然惊觉,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把皇位传给胤禛的想法,如今也只一个诏书而已,并为对外公布。是以旁的阿哥们都不知道。 倘若真只留了胤禛一人不来,让旁的皇子们都来的话,倒是显得胤禛真的“太过不同寻常”了。 思及此,康熙帝有些怅然——他终究是老了,思维不如年轻时候敏捷,做事也不如年轻的时候想得多。 “得亏了你替朕分忧解难。”康熙帝十分欣慰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那,老十四的事儿,你就帮忙安排着吧。” 语毕,康熙帝若有所思:“若真老十四在边关干出一番事业,倒也不错。最起码,往后是你一个助力!” 十四阿哥和四阿哥是真真正正血缘至亲的同母亲兄弟。 更何况,十四阿哥与四阿哥兄弟情深,万万不会做出来背叛自己亲哥哥的举动。 如果十四阿哥镇守边关得了百姓和朝中上下赞许的话,往后四阿哥继承大统,朝政就愈发稳固起来。 胤禛没想到康熙帝还会为他想到了这一层,不由对父亲感激万分:“多谢皇阿玛为儿臣思量良多。” “倒也不必如此客气。”康熙帝无力地摆摆手:“朕老了,往后这天下,就都是你们兄弟们一起努力的了。朕只希望能看到你们兄弟和睦友爱,这便足够。” 想当初,这些儿子们你争我抢,谁也不服谁。 后来在四阿哥和四福晋的努力之下,许多弟弟和妹妹都和他们夫妻俩拧成了一股绳——却不是朝堂纷争的那种绳,而是兄弟友爱的那股绳。 康熙帝想到现在孩子们的和睦状况,绝大多数都是来自于四阿哥和四福晋的努力与善意,不由心中熨帖,对着四阿哥说话时,眸光也柔和许多:“这些年来,也得亏了你和雍王妃啊。” 胤禛揖礼:“这是儿子和王妃应当做的。” 康熙帝笑笑。即便兄友弟恭是应当,在寻常百姓家也很难做到,那如今雍亲王和王妃做到了,其中的艰辛又怎是“应当”二字可以囊括的? 他自心中有数,于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欣慰地目送儿子出了屋。 德妃是这天傍晚,方才知道自己小儿子即将出征西部的事情。当时她就哭成了泪人,跑到乾清宫求见皇上。 梁九功如今也不用日日站在廊檐下守着了。如今他也已经年迈,身体大不如前,倘若一直那样站着伺候的话,怕是撑不住。 康熙帝念在这个老人一直伺候自己的情分上,免了他一直站在廊下候着的差事,只命他每日里正常隔一段时间到跟前守着就好。其余时候,则让他的几个小徒弟轮番跟着。 德妃来的时候,正赶上梁九功在康熙帝跟前伺候着。 一进屋,德妃便要跪拜在地。幸好梁九功眼疾手快,朝自己小徒弟使了个眼色,小太监们上前搀扶住了德妃。 德妃泣不成声:“皇上!胤祯这是做错了什么?竟是让皇上这般待他,把他远远地遣了去边关待着。那地方苦寒无比,胤祯他从小就长在京城,怎能吃得了边关的苦!”说着潸然泪下。 康熙帝指了位置让她坐。 她不乐意,非要站着。 “给德妃搬个椅子过去。”康熙帝指了小太监做事,看德妃在原本站着的地方有椅子坐下了,方才叹了口气:“朕年轻时候就时常征战西边各部。后来,他们大一些了,朕不也经常带着他们去西边吗?往年也没见你不乐意,怎的这个时候就、就不同意了呢!” 德妃擦了擦眼角,泪水又滑了出来,却顾不得继续擦了,只直直地望向康熙帝:“皇上,那时候您御驾亲征,或者是带着胤祯他们出征,都是去上一年半载的就也回来了,又不似胤祯这一次出征这般!” 虽然德妃是长在深宫中的妇人,可是托了这几个能干儿子的福,她对这些战场上的事情多多少少也有些了解。 她知道,十四阿哥这一次领兵出征,怕是要长久留在那里的,短则三五载,长则十几年甚至更久,这都说不准。总得把那边的战事暂时平息了告一段落,方才能够归京。 是以她才会这样担心。 那么长的时间在苦寒之地待着,金尊玉贵的十四阿哥怎受得了?别说十四阿哥了,就她这做母亲的,只想想都受不住。再一想到母子分离多年,她更会忍不住心酸心痛到无法呼吸。 康熙帝叹了口气,看看左右还有小太监在,就与梁九功说:“你带着他们先出去,朕和德妃说几句话。” 于是梁九功带了小太监们出了屋。 这时候,康熙帝方才放下了帝王架子,好说歹说把德妃给劝说得重新展露笑颜。 “皇上果真会让胤祯尽快回来么?”德妃含着泪,唇角微笑着询问康熙帝。 康熙帝违心地说:“会啊,怎么不会。他是朕的儿子,朕也疼他。” 德妃这才放心地福了福身,回了永和宫。 康熙帝遥遥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暗中沉沉叹气——这说谎的滋味,可真不怎么好受。 前方战事吃紧,即便十四阿哥贵为皇子,这一次也不得不匆匆地准备了行装后便要出征往西去了。 十月份,十四阿哥被封为抚远大将军行往青海。 德妃看着一身戎装的小儿子,哭成了泪人,拉着他的手怎么也舍不得松开。还是四阿哥在旁好说歹说,她才恋恋不舍松了手。 临别在即,十四阿哥虽然也十分舍不得亲人,却斗志昂扬胸怀大志,铿然说道:“男儿志在四方。领兵作战,是我们每一个满族儿郎都期盼着的。母妃您不必担心我,我自会带着我们的将士打了胜仗回来的。您尽管放心就是!” 德妃咬着牙挤出来一个笑容:“那我就等着你回来了。” 十四阿哥高高应声,又走上前去给康熙帝行了个礼,这便大手一挥,带着将士浩浩荡荡离开。 康熙帝朝着四阿哥四福晋指了指:“你们俩去送送。” 胤禛和珞佳凝便一路相送,直接到了京外十里亭方才停下来,彻底与胤祯道了别,目送他远走。 这一年的除夕宴,过得有些伤感。 十四阿哥是德妃一手带大的孩子,从小就养在永和宫,与母亲关系甚好。 如今没了小儿子在身边,德妃吃不好睡不好,到了年关才稍微有点缓过劲儿来,只是让她欢欢喜喜过年,却是不成了。 好在儿孙满堂,孩子们带着孙儿们都来到了她的身边一起庆祝新年,她这幼子远离的痛苦方才轻了许多。 年后,五公主看母妃一直郁郁寡欢的,好似不太开心的模样,就来和四福晋商议着要不要办一个赏花宴,热闹一番,顺便让德妃也开心开心。 现在阳哥儿和明姐儿已经一周岁多了,按照这个时代的算法都两虚岁多了,没有小时候那么让人操心。这样办个宴席的话,五公主也能分神来帮忙操持一下。 珞佳凝自然是答应下来:“此事甚好。不如就定在三月里吧。三月的话,春暖花开,到时候御花园的景色一定不错。” 姑嫂俩就这么说定了。 谁知,计划不如变化快。 就当赏花宴开始布置起来的时候,忽然间,佟佳家那边传来了消息,说佟国维年纪大了,前段时间就身体不好,连除夕家宴都没参加。 这两日他旧疾发作,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消息传到宫里的时候,珞佳凝正在永和宫与德妃一起商议着赏花宴的事情。 前些天,十四阿哥的平安信送到了宫里,德妃收到信件后知道儿子虽然领兵作战,却一切安好无忧,她就安心了许多,甚至能和孩子们一起开始操心赏花宴的事儿。 这不,她今日一大早就叫了四福晋进宫和她共同拟定邀请的京中贵女的名单。 谁知名单才商量出来写上了十几个人,就收到了佟佳家人让递到宫里的消息,直言佟国维不行了。 “怎么这么突然?去年秋天不还好好的吗?”德妃十分愕然:“即便是除夕宴没能参加,佟佳家也说他‘就略有不适而已没什么大碍’。怎的这一下子过去了两三个月,就成了这般模样?” 珞佳凝也不太清楚个中细节,忙与德妃说:“母妃莫要着急,我去看看再说。”语毕,她把手头上的事情全都放下,急匆匆赶往乾清宫。 康熙帝也是刚刚收到了佟国维的消息就让人送去永和宫了,是以他也才刚知道这事儿不久。 看到四福晋过来,他忙指了椅子让她坐:“朕刚刚正在寻你。你一会儿去一趟佟国维家,帮朕看看舅舅怎么样了。”说着便是一叹:“舅舅为国鞠躬尽瘁几十年,朕无法亲自前去探望已经大不应该。你能够代为前往,也算是全了朕的一番心意。” “臣妾孤身前往不太合适吧?”珞佳凝忙问:“要不要和四爷一起去?” 康熙帝思量了下:“倒也不必了。就你自己去吧。” 珞佳凝愣了愣,而后想通了其中的关窍所在。 ——佟国维一直是八爷一派的首脑人物。当初富察大学生马齐还支持着八阿哥的时候,也时常要征询一下佟国维的意思,而后两人一起上疏奏请皇上“偏爱”八阿哥一些。 后来马齐想通了,退出政治斗争的圈子,认认真真只做个纯臣。 而佟国维几乎是一条路走到底,时至今日,他依然觉得八阿哥是最为适合太子之位的人选。 既然如此,那他就莫要怪皇上不喜他了。 说起来佟国维这人也是有点可悲可叹。 可叹他当真是“专一”,说支持八阿哥就绝不悔改。可悲的是,当年的朝之重臣,康熙帝最仰仗的可信之人,最后却晚年不保,为了皇子之间的党派之争而让皇上所厌弃。 皇上既然如此不待见佟国维,自然不可能让自己心目中的太子人选四阿哥去探望佟国维。 即便,佟国维是五驸马舜安颜的祖父。即便,佟国维是抚养胤禛长大的先皇后的父亲,那也不成。 在康熙帝看来。能让四福晋去看一看佟国维,已经算是给佟国维的莫大恩宠了。毕竟四福晋可是他最疼爱最信任的儿媳妇,也是朝中王妃里最尊贵的一位。 珞佳凝这便没有再问什么,当即领旨而去。 佟佳家高门大户,府中自是雕梁画栋十分气派。但今日府里充溢着微不可见的哀愁气息,就连仆从们在院子里行走都变得更为低眉顺眼了。 门房的人听闻四福晋来了,忙不迭过去通禀。而后有位嬷嬷来迎,说是三老爷院子里伺候的,前来恭迎王妃去看佟国维。 三老爷便是隆科多。 这些年来,他的立场倒是十分分明,果决地站在了四阿哥的这一边。因此,这回雍亲王妃来了后,是隆科多那边派了人来迎接王妃。 珞佳凝看着这位嬷嬷略有点眼熟,便问:“你可是三夫人身边的?早些年好似见过你。” “正是。”嬷嬷显然有些激动,眼角居然湿润了:“京中人人都夸赞王妃,说王妃最仁善最好,奴才往常不知,现在才明白,王妃是真的当得起这个赞誉。奴才也就跟着夫人见过王妃一两次,您竟是记住了。” 珞佳凝含笑道:“你家三老爷和我家王爷关系素来不错,我自然也记得你们夫人的好。” 嬷嬷抹着眼泪引着王妃入内。 这时候,有个花枝招展的中年女子婷婷袅袅走了过来。她身穿水红色洒金百蝶比甲,蔻丹染得鲜艳,头上还插了支赤金簪子,腕上首饰叮当作响。 珞佳凝一看这女人走路时候的妖娆模样就皱了眉。 即便是她认出来这个女人是谁了,依然装作不知似的问了句:“这位谁啊?” “这是三老爷身边的妾室,李四儿。”嬷嬷的声音有些紧绷,眸中透着厌弃,双手却不由自主攥紧:“……一向在三老爷院子里很有威信的。” 她话音刚刚落下,那个被她们谈论着的人已经走到了四福晋的跟前。 李四儿扭着身子走到珞佳凝跟前,歪歪扭扭行了个礼:“奴家见过王妃。王妃有礼了。”说是行礼,却不工整也不恭敬,没有半点的礼数在。 而且她还掐着嗓子娇娇地笑了几声,直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珞佳凝见状,不由眉头皱紧。 眼前这个女人,显然是习惯了对男人搔首弄姿的那一套,所以来面见贵客的时候,居然下意识地就继续用了那一套来应付着。 可问题是,这种勾栏院一样的架势拿出来的话,哪一家的正室夫人都不会喜欢。偏这女人还用这一套来应付堂堂皇子嫡妻兼王妃。 珞佳凝用眼角余光斜斜地扫了李四儿一眼,扭头去问那位嬷嬷:“听闻你们府上老太爷病了?” “是的。”嬷嬷恭敬道。 “既然主家老人病了,就不该让奴才们穿得太艳太俗气。”珞佳凝缓步往里走着:“不然的话,奴才们太没规矩,反倒是显得主家治下不严了。” 雍王妃都走过去十几步远了,李四儿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王妃是在嘲讽她。 她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尖尖地叫了一声,跺跺脚跟了过去。 第 201 章 珞佳凝在嬷嬷的引路下去往佟国维的院子里探望他老人家。 佟国维此时已经是半昏迷的状态了,无法和来客正常交流。珞佳凝在屋里略探望了下便出了屋。 隆科多负责招待雍王妃。 他这些年一直和父亲“政见不和”,父亲佟国维是坚定的八阿哥党,而他则支持着四阿哥,因此在这个府里,面见雍王妃的话数他最为合适。 隆科多行礼问安后,向雍王妃禀了父亲的病情,二人喟叹一番后,珞佳凝便想起来另一个人:“听闻你妻子也卧病在床了?不如我顺道去看看她吧。” 其实她本来也没想着去探望佟佳家三夫人的。 即便妹夫舜安颜是佟佳家的人,那也是大房的人,并不是三房的人。大房的老人们已经不在了,比父亲老太爷佟国维离世还早。 既然关系比较近的一房都不在了,珞佳凝即便是来了佟佳家,也不是非要去看看隆科多妻子才行的。 但那位嬷嬷担忧自家夫人的神色溢于言表,而那个李四儿又总是在院子里探头探脑地窥视着雍王妃的一举一动。 一边是良善之人,一边是登不得台面的小妾。珞佳凝厌恶李四儿的同时,反倒是想去看看那位可怜的正室夫人了。 隆科多无可无不可地笑了笑:“多谢雍王妃。只是贱内如今病着,唯恐污了王妃的眼,倒不如不见了。” 珞佳凝见状,叹息着往那位嬷嬷看了一眼,便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 旁人家的私事,她一个外人总不好多插手。既然主家不乐意她去看,她身份在那儿,没必要非得自降身份掺和进去。 语毕,珞佳凝打算离开佟佳家回宫里一趟,顺便把今日看到的佟国维种种状况禀与皇上。 就在这个时候,探头探脑的李四儿跑了过来,扭着身子在雍王妃跟前草草地福了福身:“见过王妃。王妃今日既是来了我们家,不如由我带您在四处走走?我家花园近些年种了不少名贵花草,听说有些品种便是宫里都寻不到呢。” 说罢,她半捂着嘴哧哧地笑了。 许是她觉得自己这副样子又娇又俏,也兴许她年轻的时候确实是娇俏的。可如今也已经到了中年了,再作这种小女儿家才有的模样,倒是让人觉得十分违和。 更何况李四儿的眼神不正,眼睛滴溜溜地上下打量着雍王妃,让珞佳凝这个被观察者心里十分不痛快。 珞佳凝正要拒绝后果断离开,谁知李四儿在旁竟然过来拉住了她的手臂。 珞佳凝挥手把李四儿抓着她的手给甩开,冷眼呵斥:“放肆!” 她身边跟着的安福和馥容他们几个人就都围了过来,另外还有康熙帝派来的梁九功的小徒弟之二小郑子和小陆子,俱都跟着围在了四福晋的身旁。 小郑子打了个千儿,皮笑肉不笑地说:“佟佳大人好生厉害。教训的家里奴才,竟是敢跟王妃没大没小起来了。” 隆科多气恼小郑子把李四儿比作奴才,偏这个小太监是梁公公的徒弟,如今是皇上跟前得力的人,他不敢随便呵斥于他。 于是隆科多只能退而求其次,在雍王妃的跟前为爱妾辩解。 “还望王妃不要计较她的莽撞。”隆科多笑道:“她一向如此,做事跟个孩子一样可爱。只是她本心是乖巧听话的,还望王妃海涵,不要和她过多计较。” 珞佳凝不敢置信地望向了隆科多。 原本就有人总说什么“情人眼里出西施”,她还不是特别相信。如今看到李四儿这样矫揉造作的模样,在隆科多眼里都算是“乖巧可爱”了,她总算是真的信了这句话的邪。 说实话,李四儿这种人如果不惹到她跟前来,她是不会去管的,眼不见为净。 可这人既然主动来撞枪口了,就绝没有让其全身而退的道理。 珞佳凝语气严厉地呵斥道:“你眼中看你爱妾自然是什么都好。可在我看来,这人便是目无尊卑以下犯上!” 说罢,她扭头去问那位嬷嬷:“这个李四儿平日便是这样吗?她对着我还能这样无礼,在你们夫人跟前又如何?” 李四儿怒瞪嬷嬷。 嬷嬷原本还想答话的,如今瑟缩了下,忽然就不太敢说话了:“倒也没、没什么无礼的。” 嬷嬷的主子是三夫人,也就是隆科多的正室夫人。 可如今一个妾室来了这边,嬷嬷却显而易见地紧张起来,可见平日里这个妾室嚣张跋扈,俨然真把自己当个女主人来看待了。 不然的话,妾室也是个奴才身份。正室夫人身边的管教嬷嬷,完全能够在正室夫人的同意下帮忙管教妾室的。也不至于就到了如今这个模样。 除非这个妾室经常仗势欺人,时常越权去处置正室夫人跟前的的脸嬷嬷,比如眼前这一位。 珞佳凝最厌烦这种装腔作势的人了,特别是到她跟前来碍眼的。她目不斜视朝前行,说道:“我去探望一下三夫人。”顺口找了个理由:“我有事要问问她。” 刚才珞佳凝还是去不去看都可以,如今倒是觉得必须去看一眼才成了。 谁知李四儿居然又拦在了她的跟前,捏着个帕子嘤嘤嘤:“王妃,刚才是妾身无礼冲撞了您。可姐姐她如今病着,现在三老爷身边的一应大小事务都是我来掌管着。您若是有事要问,不如问我吧。” 说着,李四儿盈盈一拜,竟是做足了弱柳扶风的架势:“妾身自知身份卑贱不足以来见王妃,可姐姐病着,妾身也是无法呀。” 珞佳凝看后哈地一声笑,指了李四儿质问隆科多:“这就是你家奴才对着我堂堂王妃行的礼?” 其实平时的时候,福身礼就够了,是因为尊位之人不计较而已,惯常礼数行了也就算了。 按理来说,这种奴才来见王妃的话,应该是行大礼才对。除非是官家夫人方才可以福了福身就作罢。 李四儿自以为是隆科多院子里的女主人了,就依着女主人的身份来行礼,这可不成。 堂堂雍王府的王妃,只受了一个妾室奴才的福身礼就能算全了礼数?说出去当真笑死个人! 珞佳凝眼角余光斜斜地瞥了李四儿一眼,轻声笑笑,缓声道:“你既是知道自己‘身份卑贱不足以来见王妃’,那怎的还冒冒失失闯到我跟前来了?既然闯过来了,又为何不好好行礼问安,作那般扭捏妖娆的姿态?” 李四儿一怔。 她没料到人人口中是“大善人”的雍王妃,居然给她脸色看。她有些不甘愿地开口询问:“那王妃觉得该怎么才算完?” “你若是真觉得冒犯了我,真觉得想要好好行礼给我道个歉,就工工整整地来一个奴才给我行礼的模样出来。”珞佳凝语气和缓却不容置疑地说:“单这样照着官服正室夫人的礼数来行礼,没的让人弄错了主次尊卑,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四儿的脸色骤然变了,嗫喏着说:“可是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行礼才是啊。” 这时候旁边一道声音响起:“奴才知道!” 说话的是佟佳家三夫人身边的那位嬷嬷。 她原本被李四儿欺负狠了,有些怕那个妾室。且那个妾室总有三老爷护着,即便是夫人也拿她没辙。 可嬷嬷见到了雍王妃仗义执言直接怼了李四儿,崇拜雍王妃的同时也来了嫡妻。 嬷嬷工工整整跪伏在地,狠狠磕了个头:“就这样行礼!奴才见过王妃!王妃安康!”她年纪大了,因为情绪激动,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珞佳凝让小陆子把嬷嬷扶了起来,又侧头望向李四儿:“看到了吗?这般行礼便也足够了。” “王妃……”隆科多紧张地想要为爱妾求情。 珞佳凝一个眼刀子飞了过去。 隆科多不敢吭声了。 李四儿哪里受过这种委屈?登时泪盈于睫,颤颤巍巍喊了一声“老爷”,而后眼泪要下不下地悬在了睫毛边上。 隆科多看看正气凛然的雍王妃,看看娇滴滴的爱妾,叹了口气扭过头去。 李四儿无法,大哭起来。 安福和小郑子两人走到她身边,一人朝着她膝盖后头踹了一脚,她不得不跪倒在地。而后小陆子按住她的脑袋,逼着她工工整整行了一个大礼。 李四儿的哭声在院子里连绵不断地响起,哭声响彻云霄。 珞佳凝神色淡淡走出了这个院子,喊了那位嬷嬷:“你带路。”而后朝着佟佳三夫人的院子行去。 佟佳家的人早已厌烦了李四儿的张扬跋扈。 那样一个肆无忌惮没有礼法的人,偏偏有三老爷在旁护着。而三老爷支持雍王爷,雍王爷又十分得盛宠,所以三老爷这些年俨然是佟佳家掌权人的姿态了。 而后他就惯得李四儿愈发无法无天。 其实李四儿和隆科多这般,不还是仗着雍王府势大? 如今雍王府的当家人雍王妃亲自处罚了李四儿,这下子大快人心的同时,也让众人认清了一个事实。 ——隆科多识人不清是非不分,却不代表着雍王府如他一般这样。 雍王府不愧是皇上跟前的贵人,还是很辨得清是非黑白的! 众人心里喟叹着雍王妃气度尊贵的同时,也不由得幸灾乐祸起来:往后他们总算是不用看着李四儿这个奴才的颜色来行事了! 珞佳凝便是在佟佳家从主到仆的钦佩眼神里,径直走到了佟佳三夫人的屋子前头的。 佟佳三夫人便是隆科多的妻子,乃是隆科多舅舅的女儿、隆科多的表妹赫舍里氏。 赫舍里氏温柔谦恭,虽然人在病榻上起不来身,却还是挣扎着想要给雍王妃行礼问安。 珞佳凝忙过去扶了她躺好,又道:“你既是病着,就不要起身了。知道你懂礼,却也要分场合。我们又不是外人,何至于此?”好说歹说地把她劝好了重新躺下。 赫舍里氏虽然得了王妃的准许躺着,却还是辗转难安,轻声道:“臣妇草芥之躯,怎好在王妃跟前如此放肆。” 看着她这样识大体,珞佳凝就更同情她了几分。 她如今卧病在床,起不来身,很大程度上就是被隆科多宠爱李四儿的举动给气得。再加上李四儿恃宠而骄,总是来她这边故意挑衅她的权威,偏佟佳三夫人又是个温和的脾性,一来二去便病倒在床。 李四儿却还不罢休,又以当家夫人的态度在府里肆意横行,更是让佟佳三夫人愈发气恼,病情严重起来,眼看着竟是要不行了。 珞佳凝早先也对这一家人的行事态度有所耳闻,却“百闻不如一见”,真到了这里才能切身体会到隆科多眼瞎到了什么程度、李四儿能够无知无畏到了什么地步。 以前珞佳凝觉得,隆科多能够火眼金睛“相中”了四阿哥,应该是个眼睛好使的才对。现在才知道,隆科多犯了很多男人的通病——眼瞎! 放着好好的妻子不去护着,偏去喜欢一个矫揉造作的妾室,而且那个妾室还没脑子。这男人不光眼瞎了,还心瞎。 珞佳凝和赫舍里氏说了会儿话,临走前握了赫舍里的手,说道:“你尽管好好养病。倘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遣了人来王府寻我。我只盼着你身子好起来,知道么?” 赫舍里氏客气地应了一声。 那位嬷嬷看出来自家夫人并没有真的把雍王妃的话放在心上,就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夫人!王妃是真的愿意帮您!王妃是真的会给您做主啊!” 而后她情绪激动地把刚才王妃本来被隆科多劝住了没打算过来、而后训斥了李四儿后毅然决然来探望之事,一五一十说了。 赫舍里氏没料到雍王妃居然是这样可敬且善良的一个人。 原本她总是听闻雍王妃人好,却只想着“隆科多投靠的雍王爷必然不是良善之人”,就也想着雍王妃肯定不好。 如今见到了方才知道,雍王妃是好人,雍王爷必然也不差。 差的只是隆科多这个人而已。 赫舍里氏低泣着点点头:“臣妇定然好好养病,一定会努力的。必然不辜负了王妃的一片心意。我这残躯本不过是熬日子而已,竟是得了王妃如此看重。我、我一定会好好的!” 珞佳凝又叮嘱了她一番,这才起身离开。 原本珞佳凝不过是看李四儿太过猖狂,所以惩治一下那人。现在见赫舍里氏如此端庄贤淑,她对赫舍里氏便多了几分同情,又想多管一管了。 临走前,她即将坐上马车,看隆科多低眉顺目过来送行,少不得多叮嘱他几句。只是起头还得用上那个“宠妾”,不然隆科多不会在意。 “怎的不见佟佳大人身边那个爱妾来送行?”珞佳凝微笑道:“莫不是怕了我不敢过来了吧。” 一旁佟佳家的二夫人早已看清了行事,斜睨了隆科多一眼,忙道:“她哪里够身份过来啊。原本也是因为三弟宠着她惯着她,这才没了规矩总到贵人跟前碍眼。” 隆科多冷眼看着二夫人,拱手行礼正要为自家爱妾辩驳几句。 谁知雍王妃话锋一转竟是同意了二夫人的说法:“看来你们府上还是有不少明事理的人的。二夫人高见。” 佟佳二夫人高兴地福了福身。 “话说回来,佟佳大人实在需得谨言慎行才是。”珞佳凝忽而肃然望向了隆科多,铿然道:“我大清以忠孝礼义来治国,从皇上到诸位阿哥大臣,谁也不敢随意越过一个‘礼’去。便是当初三阿哥在敏妃时候白天内剃头,也被皇上严厉处置过了。皇子都能如此,试问佟佳大人……您觉得您会如何?” 隆科多愣了愣后,额头上慢慢流了冷汗:“微臣……微臣……” 人便是这样,总有侥幸心理,觉得事情最坏的一面不会临到自己头上来。但看雍王妃都拿三阿哥当年那件事做举例了,隆科多害怕的同时,也略微惊醒了些。 不过,雍王妃很快又笑了。有些话点到即止就好,让他自己心惊肉跳地多想想才行。 “兴许是我多事所以多管了这么一遭,佟佳大人不必太过放在心上。”珞佳凝道:“您是皇上的表弟,皇上素来宽厚仁爱,许是能免您过错的。” 说罢,珞佳凝意味深长地笑笑,不再多言转身上了车子。 车子开始行驶。 佟佳二夫人在车后不远处高声喊道:“臣妇恭送王妃!”语气相当的欢喜雀跃。 回到家后隔了一两日。 安福这天神神秘秘来到了雍王妃跟前,神神秘秘地说:“福晋,您还记得佟国维大人府上三老爷那个小妾不?” 珞佳凝正翻看着账本呢,脑海中晃过了个花枝招展的身影,随口一说:“记得。”那人身份如此地位却还那么张扬,想不记得也很难。 安福笑道:“听闻佟佳三老爷让人把她那些花哨的衣裳都搜走了,还夺走了她的管家大权,让二夫人暂时管家。说着是等三夫人好了后,再把权利给三夫人。” 眼下佟国维尚在,佟佳家还没分家。隆科多俨然是家中主事者了,管家的自然就是隆科多的夫人。 佟佳家整顿后宅的事儿,是珞佳凝早已预料到的。 她身为王妃,且隆科多又是跟着雍王爷办事的,倘若她的话再对隆科多起不了作用的话,那隆科多这个人就也没什么前途了。 好在这个人虽然愚钝了些,还不至于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如此甚好。”珞佳凝笑道:“希望他夫人能够尽快好起来吧。” 认真说来,赫舍里氏最终是心病大过于了身体的病症。在李四儿那种张牙舞爪的妾室跟前,大部分正室都能被气得起不来床。 更何况赫舍里氏脾气那么和软。 倘若李四儿不再作妖了,想必赫舍里氏去了心病之后,自然而然能够好起来。 这件事情显然也惊动了雍王爷。 这天傍晚,胤禛回到府里的时候顺口问了一声:“听闻前几天你去佟佳家,把隆科多的那个爱妾给惩治了一番?” “是这样没错。” 珞佳凝那天回来的时候,并未和胤禛说起来个中细节,今日见佟佳家有所动静,知道自己那日里的行为怕是遮掩不住了,索性一五一十地说给了胤禛听。 胤禛有些诧异又有些了然,含笑看着她听她说完了那日的经过。 “你这样倒是不错。”胤禛说道:“隆科多的夫人我曾经见过,人不错只是性子怯懦了点。若她当家的话,佟佳家还能晚几年败落。” 珞佳凝看胤禛心情不错,趁机把功劳往他身上安:“说起来,隆科多的夫人若是能好起来,还得多谢雍王爷才是。” 胤禛没料到她居然七绕八绕的,这个事儿还能往他身上扯。 他饶有兴致地“哦”了声,又问:“怎的还能谢我了?” “我是看着隆科多一直跟着四爷,他做什么事儿都像是四爷指使或者是默认的一般,才会‘提点’他。”珞佳凝道:“他这样宠爱着那个妾室,搞得像是四爷默许了大臣可以‘宠妾灭妻’似的,十分麻烦。往后四爷若能再上一步的话,此事岂不是要成了四爷的一个污点了?” 她说的“往后更进一步”说的就是登基继位。 胤禛刚才还是嬉笑的模样,这个时候倒是神色严肃起来。他仔细想了想,隆科多一直都是支持他的,无论在朝堂上还是私下里,隆科多都在支持着他的政见。 虽说他没有什么“四爷党”,并为和朝臣们私下结交过多,但隆科多是“他的人”这一点,好似被许多朝臣所默认。 这样的话,隆科多德行有污确实对他极为不利。 “幸好有你在,帮我想着这一切还帮我打点着这一切。”胤禛握着自家妻子的手,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倘若不是你帮我考虑这样周全,我如今也不至于往前行得这般顺利。” 珞佳凝跑出他的怀抱,在他手上轻轻拍了下:“行了,老夫老妻了,还跟我客气什么。走,吃饭了,饿死我了。”说着拉了他的手往用餐的地方行去。 胤禛看着她泛着淡淡红晕的脸颊,不由轻声笑了。 过了一段时间,佟国维病逝。 佟佳家哀痛中为老太爷举办葬礼。京中许多官宦权贵之家都遣了人前去吊唁,宾客往来极多。 有了之前雍王妃主持公道的那一出之后,隆科多再怎样也不敢宠妾灭妻了。佟国维的葬礼,是由佟佳三夫人赫舍里氏来主持大局的。 第 202 章 佟国维的丧礼过去后,已然到了夏日。 原本珞佳凝和五公主说好了要办的赏花宴,因为当时佟国维病重就没能办成,毕竟佟国维是康熙帝的舅舅,再怎样也不好在他老人家病重的时候热热闹闹举办宴席。 更何况先皇后佟佳氏对四阿哥胤禛还有抚育之恩,这事儿更不能这样办。 即便是佟国维老年时期做了不少康熙帝不喜的事情,可他对这个舅舅还是怀有感情的。如今舅舅故去,康熙帝不免伤感了一段时日。 这段日子里,胤禛也行事十分低调,下衙后即刻归家,半点也不在外面应酬。 是以京城里这段时间人人称颂,都说雍亲王很有今上的风范,父子俩都是重感情的人。 再加上,去佟佳家给佟国维吊唁的宾客们,都发现了佟佳三夫人已然大好,不免纷纷稀奇——前段时间听闻佟佳三夫人病得比佟国维还严重,怎的忽而就好了? 佟佳三夫人丝毫都不吝啬言辞,直接把自己这段时间好起来的功劳全部归功于雍亲王妃。 她在亲朋好友面前恳切叙述了雍亲王妃如何支持她这个嫡妻、又是如何处置李四儿的,直把众人说得啧啧称奇。 一时间,雍王妃的名声也愈发传了出来,权贵之家的正室夫人们交口称赞,都说雍王妃这般做派才是正道,算是给身为嫡妻的她们立了一个好榜样。 等到生活归于正常的时候,基本上已经到了秋日里。 德妃看康熙帝好似精神不太好,又听闻春日里女儿和儿媳原本要办宴席,这一次就由她主动挑头,和孩子们提起来在宫中办一个宴席的事情。 五公主要和夫君一起为爷爷佟国维守孝是不能参宴的——其实五公主身份尊贵,本不用跟着夫君一起守孝一年那么久,可她和舜安颜感情甚好,非要跟着舜安颜一起守足了时间。对此,旁人也无可奈何。 好在这样一来对名声有利,宫中和京中上下俱都传出五公主孝顺的美名来。 德妃就叫了七公主和四福晋一起来商议这关于举办宴席的事情。 七公主自然十分乐意。而四福晋正好也没甚其他的大事要做,亦是答应下来。 姑嫂俩开始入宫陪着德妃一起拟定宾客单子。 说到富察家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把马齐家的女眷们写了上来——定妃便是马齐之女,如今她和她的孩子们与永和宫关系极好,她家的人自然在受邀之列。 说到马齐,那么富察其他几家的女眷就也要考虑在内了。 马齐有两个弟弟马武和李荣保,且这两个弟弟和他关系都还挺好。 三人当初是一起力荐八阿哥为储君的,也是一起被康熙帝责罚由八阿哥拘禁起来的。共苦之后便是同甘。兄弟仨在那之后有过小小的矛盾期,而后关系却是愈发好了起来。 只是富察三兄弟家的女眷如果都写上去的话,好似人多了点。毕竟宫里头办一个宴席的话,能够受邀在列的人统共就那么些。这一家如果人太多的话,其他家势必要少一些了。 七公主有些发愁:“要不然我们问一问定妃娘娘的意见?”定妃娘娘的儿媳十二福晋就是马齐的女儿。富察家哪些人来哪些人不来,还是定妃做主比较好。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外头响起了一阵笑声:“我看看是谁在说定妃的事儿?”而后又是另外一个人的笑:“大老远就听七公主在说我了。七公主倒是讲讲看,说的我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进屋,正是密妃和定妃。 德妃也不和她们俩绕圈子,说道:“这次我办宴席,邀请富察家的人。多了的话怕是坐不开,少了的话不知道让谁来合适。你来帮我瞧瞧。” 说罢,德妃忽然想起来又问:“你们怎的来了?这倒是巧得很。” “巧什么呀。”定妃就道:“我便是正好知道了姐姐需要我帮忙,这就正好来了一遭!” 德妃愣了愣。 密妃笑着解围:“姐姐别听她浑说。她是到我宫里,看我宫里做的点心好吃,说什么都要给姐姐来送一份。这不,我就和她一道过来了,正好听到你们在说什么名单的事情。” 珞佳凝见状便道:“有什么点心那么好?我可得尝一尝。” “行行行你先吃。”定妃做出来无可奈何的样子:“我是劳碌命,得先看单子。雍王妃是富贵命,先吃才行。” 珞佳凝哧哧地笑:“定妃娘娘可算是说准一回了。” 定妃故意叉腰做出不高兴的模样,大家伙儿就都跟着笑了起来。 大致扫了扫和自家相关的那些人数,定妃觉得麻烦,索性亲自提笔三下五除二拟了个富察家的来人名单。 “姐姐就照着这个就行。”定妃道:“旁人有的是不喜欢参宴的,有的是家中添丁忙不开的。左右就这些人最合适了。” 说罢,定妃想了想,又加了个小姑娘上去:“差点把这小丫头给忘了。这是我儿媳三叔家的小堂妹,好玩得紧。她可喜欢这些热闹的事情了,让她也来吧。” 珞佳凝心中一动,朝着名单搭眼看了看。 不等她想到了什么,那边定妃又道:“说起来,她这小堂妹和雍王妃家的二阿哥倒是相熟得很。”说着她拿帕子掩着口笑。 密妃察觉出来有异,故意板着脸说:“你可得把话讲清楚,这个‘相熟’怎么算来?” 定妃笑道:“听说有几次她这小堂妹去她家玩,正好碰到她阿玛在教元寿学习蒙文。一来二去的,不知怎的,小姑娘每次都能和元寿吵得不亦乐乎,谁也不服谁。她阿玛说起来的时候都笑得不行。我还没瞧见过那个情形呢,期盼得很。就想着那天让他们俩都来,亲自看看着两个小冤家凑在一起成了什么样子。” 一屋子人就都望向了雍王妃:“四福晋得让元寿那天过来,旁人不来可以,元寿必须来!” 珞佳凝哭笑不得,连连应声:“好好好,我必然让他参宴,你们就等着看戏吧。” 几个人便都开心得很。 办宴那天是个晴朗的日子,菊花开得正好,御花园内一片芳香。女眷们凑在一起谈论着如今时兴的衣裳样式,大家都很高兴。 珞佳凝带着孩子们来到宴席上的时候,诸位女眷谈兴正浓。 今日跟着四福晋过来的是晨姐儿和弘历。弘晖当值办差去了,而显哥儿还小留在了家里。剩下的这俩半大孩子跟过来也比较合适。 众人看到雍亲王府的小格格和小阿哥,都很欣喜。不管熟悉或者不熟悉都过来打个招呼: “晨姐儿长那么大了!” “元寿比起之前见的时候还高了点。” “俩孩子都那么漂亮,王妃好福气。” 众人交口称赞的同时,晨姐儿脸上带着客气的笑容一一谢过了她们。而弘历则是勉强笑着,不太想说话的样子,只跟在姐姐身边并不吭声。 雍亲王现在是御前炽手可热的大红人,连带着雍亲王的其他人也跟着受到各种追捧。 珞佳凝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毕竟她身为最受皇上疼爱的儿媳,每每参加聚会都要被人这样上赶着吹捧一番,早已习惯。 但是晨姐儿和弘历还有点不太适应。 好在晨姐儿在张先生的磨炼之下,已经能够十分淡然地应对各种场合的各种问题了。更何况身为皇上的乖孙女儿,她深知在各种场合下都要沉着应对,不然丢的就是整个皇家的脸面。 因此晨姐儿一改平日里板着小脸的模样,努力挤出笑容来和其他女眷略作寒暄。 而弘历一向随心所欲。他看着周围假惺惺的笑容,勉为其难地和那些人应对了一会儿便不耐烦起来。 他拉了拉姐姐的衣袖:“我们去玩投壶吧?”玩游戏总比对这些戴了一副假面具的人强。 晨姐儿觉得重任在身不能随意乱跑,就道:“你不如自己去玩。我在这里再陪额娘一段时间。” 她以前还小不懂得,现在已经能够体谅到母亲在各个环境里都能游刃有余的痛苦了。如今不过是个小小宴席她就退缩的话,往后永远都不能像母亲那样做得好。 弘历怎么怂恿自己姐姐,结果姐姐都不搭理他,依然十分坚决地要陪着诸位女眷说话。 弘历觉得无趣极了,想着自己去投壶玩算了。虽然没意思,总好过于在一群叽叽喳喳的女人中间受苦受累。 谁知他打定了主意刚刚走出去几步,就听不远处传来了个熟悉的声音:“哎,元寿,你去哪儿啊?有没有好玩的?我也跟着去看看!” 说话的是名七八岁的女童。她和弘历差不多大的年纪,玉雪可爱,眉心还被家里人点了一个红点,看上去十分可爱。 可弘历看到了她之后却脸色骤变,脚步一转低着头就打算快步离开。 那女孩儿一把揪住了他:“你干嘛去?怎么见了我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跑那么快。” 弘历不服气了,梗着脖子说:“你才是老鼠!你是老鼠!” 这时候女孩儿视线一转落到了他的腰畔,不由哈哈大笑:“哎呀元寿,你的玉佩上怎么是打着的粉红色的络子?这不是女孩子们喜欢用的颜色吗?你怎的也戴着了。你喜欢做女孩子吗?” 她一连串的问话让弘历又羞又恼。 那络子是他嫂嫂的妹妹也就是鄂玉柔给他打的。他觉得可好看了,怎能容忍旁人这样说它? “你才想做女孩子呢!”弘历怼了对方一句,气呼呼说:“我去玩我的了,懒得搭理你!”说着转身就打算离开。 这个女孩儿便是马齐弟弟李荣保的女儿。因为女孩儿常去找马齐,一来二去的弘历就和她认识了。 只是俩人认识的过程比较坎坷,基本上都在斗嘴,谁也不让着谁。至今都没有个胜败结果出来。 这个时候,跟在女孩儿身边过来的那位夫人有些急了,忙喊了他一声“元寿”,又道:“今日真是对不住了。我家孩子性子顽劣,时常说错话。还望您不要和她计较才是。” 富察家的小格格有些恼了:“额娘,你怎的能增了他人志气?不要搭理他就行了。” 李荣保的夫人乃是富察家的三夫人,见状后十分尴尬,歉然地对弘历说:“小阿哥对不住啊。我家格格自小顽劣,倒是扰了您的清静了。” 富察小格格不乐意道:“额娘你跟他客气什么。他啊,叽叽喳喳没完,还因为话多被伯父打过手掌心呢。你没见他挨大伯父手板子的样子,可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她的大伯父便是马齐。 弘历虽然十分聪明,却总是对学业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被马齐给抓住了没好好听课,马齐立刻拿了戒尺打他手板子。 可是这些事儿,弘历并没有告诉额娘和阿玛。 他觉得那样太丢人了。 眼下他被富察小格格把这些事儿都抖了出来,顿时脸皮有些挂不住,生气道:“你乱说什么呢!”又偷偷去看自家母亲和姐姐的样子,生怕这些话被她们俩给听到,不然她们俩肯定要嘲笑他的。 好在四福晋正在和旁人家的一位夫人说话,而晨姐儿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并不在旁边。 弘历便松了口气。 富察三夫人看到弘历这样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由紧张起来,呵斥自己女儿:“你懂什么!浑说就什么呢?雍亲王府的小阿哥,哪里是你能嘲笑得了的?” 说罢,富察三夫人对着弘历连连道歉:“真是对不住了。我家女儿被我惯的不成样子,还望小阿哥海涵。” 弘历十分自得地挑衅地看了富察小格格一眼,双手负在身后,洋洋得意说:“不必多礼。都是自己人,没甚说不得的。” 他想,身为皇孙,他得展现出自己容忍而又大度的一面,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不然的话,倘若只他和富察那小丫头一起的话,他一定得损得她找不到回家的路! 富察小格格显然也发觉到了他的心思,顿时气恼起来,拉着富察三夫人的衣袖说:“额娘!你跟他道歉什么?明明就是他的错,不是我的。” 富察三夫人十分尴尬,拉着女儿就想去旁的地方。 谁知也是巧了,正好这个时候晨姐儿和旁人说完了话走回来,正好遇到了她们,便问:“你们这是要走吗?刚才额娘还和我们说起来你们,还思量着等会儿说说话呢。” 晨姐儿俨然是个小大人的模样了,和旁人交流起来的时候也十分自如。 富察三夫人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又有些尴尬地看了看自家女儿和雍亲王府的小阿哥,惭愧地说:“她说话做事没个章法,冲撞了王府小阿哥,实在对不住。” 晨姐儿刚才和人寒暄已经累了,此时也有些不怎么想与人说话,见状只略点了点头:“无妨。”又觉得自己语气不太好,顿了顿道:“今日来者皆是客。元寿,你待客人和善一些。” 弘历半侧着身子不搭理姐姐。 晨姐儿看到弟弟这样子,忙叫了他过来,眉目严厉地说:“元寿,今儿早晨出发前,我是怎么和你说的?你都忘了?” 弘历哼哼哧哧半晌不答话。 富察小格格虽然敢欺负弘历,却有些怕晨姐儿。毕竟晨姐儿气质和神韵与雍王爷有些相似,看上去不怎么好欺负。 富察小格格歪着头看了会儿晨姐儿,忽地说道:“其实也不光是他一个人的错。我也有错,不该笑他的络子。”说罢又问弘历:“你这络子是谁做的来着?刚才看你维护得紧。” 弘历没料到这个凶巴巴的小丫头居然还有帮着他的那一天。 弘历扬着下巴,十分自得地说:“这是柔姐姐给我做的!”说罢,他又把“柔姐姐”是谁给解释了一番。 富察小格格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对晨姐儿福了福身:“刚才是我弄错了,没问仔细就笑他。如今弄清楚,知道东西对他要紧,便说明那是我没搞清楚就乱说话的缘故。真是对不住。” 而后她又朝弘历眨了眨眼。 弘历会意,顺着她的意思说道:“罢了罢了,既然你认了错,我大人不计小人过,就放你一马吧。” 平时俩人吵来吵去的习惯了,今日忽然这样一方主动退了一步的时候,倒也稀奇难得。 弘历忽然觉得这个小格格也没以前那么面目可憎了,笑眯眯说道:“我皇祖父那边有好吃的,你去不去?” 富察小格格一听好吃的来了精神。 弘历愈发觉得自己特别厉害了,洋洋得意道:“莫说是乾清宫了,便是永和宫那边,也有许多点心。你若是想去尝尝的话,跟着我来。保管都是你在宫外吃不到的好东西。” 富察小格格半点也不客气,小跑着跟了他去。 富察三夫人想要跟上俩孩子,无奈今日人多,俩小家伙又实在腿脚跑得快,于是没一会儿她就跟丢了。 回头一看,雍王府的小格格正小脸紧绷地跟在她身后不远处,一脸严肃地望着俩孩子跑远的方向呢。 富察三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这女儿,平日里被她阿玛惯坏了,做事儿没个章法,不管好歹都是按照她自己的性子来,半点都不顾虑旁人。” 虽说晨姐儿不过才十二三岁大小的样子,可现下这严肃的小样子,让人实在是不由自主就把她当成了大人来看待。更何况她是雍亲王的女儿,自然更不能等闲对待。 是以富察三夫人不由自主就作了解释和道歉。 “我倒是觉得她聪明得很。”晨姐儿望着那俩人远去的方向,斟酌着说:“她能机灵地化解刚才的场面,还能迅速看清楚形式。虽她和元寿针锋相对,但看我要呵斥元寿了,却能顺势转了心思反而去帮元寿,倒也是个心善的。” 晨姐儿十分笃定,刚才自己过来的时候,那富察小格格和元寿是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可小格格见到她生气后,却能放低身段主动认错,说明小女孩儿十分机灵懂事,并未让双方真到了闹僵的哪一步就主动化解了。 在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来说,小格格已经做得很不错。所以晨姐儿才费了那么多唇舌来夸赞她。 富察三夫人讪笑着点点头。 晨姐儿知道,自己说了那么多,这位夫人却不一定能听入耳。于是她朝着富察三夫人略点了点头,这便自顾自离开了,准备去找额娘、给额娘分担一下接待宾客的烦忧。 当天宴席散了之后。 十三福晋留了下来,和四福晋一起吩咐人把宴席上用的一应器具都收了起来。而后与四福晋一起,来到了永和宫。 “母妃,今日十四弟来了信。”珞佳凝把信件交给了德妃,又道:“信件本是四爷今日一早就收到了的,只是四爷想着母妃今日需得招待宾客,可能早看它不如晚一点看,特意叮嘱了我在宴席散后再给您。” 德妃结果那封信后,捏在手里愣了许久,方才缓缓问:“……胤祯给我写信了?” “是啊。”十三福晋在旁笑道:“十四弟一定是天天惦记着您的,这不,稳定了几天后就给您来信了。” 德妃气道:“这臭小子,都什么时候了,方才想起来给我写信。枉费我日日念着他,他倒好,给他阿玛都写了那么多封了,方才给我一封。”说着,她又把信塞给了四福晋:“你帮我打开,看看他都说了什么。” 珞佳凝发现,德妃的手指都在颤抖了,显然情绪激动得很。 她给十三福晋使了个眼色,让十三福晋挨着德妃宽慰着了,方才打开信件,缓缓念了起来。 实际上,十四阿哥给德妃的信不算长。只说自己一切安好。虽然边疆苦寒,他却身为皇子受到了诸多优待,没有想象当中那么辛劳。 德妃听后,边流泪边感叹:“他长大了,懂事了。居然没有和我说那边辛苦。谁不知道那里的日子不好过?偏他一个字儿的辛苦都不提。” 当年那个只知道争强好胜的男孩儿,现在也已经长大了,知道报喜不报忧,不让家中亲人担心了。 珞佳凝把信件重新方进信封里,给了德妃亲自拿着,又轻声道:“想来母妃也能明白,十四弟为何之前不给您来信了。想必那个时候为了适应环境忍受良多,现在日子顺畅一些了,就给你来说一声。” 那边的日子自然没有京城好过,这一点来说,她没有瞒着德妃。 以己度人,做母亲的,哪个不担心孩子?要知道有时候越是瞒着,越是暗自揣测许多,倒不如大大方方说开了,反而没那么担忧。 “多亏了你帮忙教导他们。”德妃握着四福晋的手,连连喟叹:“当初他们一个两个的都是倔脾气,互相之间谁也不服谁。即便都是兄弟姐妹,也得争个你死我活才行。” 现如今,孩子们都这样乖巧懂事,倒是对亏了身为嫂嫂的四福晋照顾教导得好。 第 203 章 珞佳凝是听晨姐儿和德妃聊天,方才知道了富察家小格格那件事的。 当时德妃因为想念小儿子,难受得不行。虽然强装镇定,可红红的眼睛和湿润的眼角又怎能骗的了亲近之人呢? 晨姐儿如今已经少女初长成,俨然是个大姑娘的模样了。她看到祖母难受的模样,不由坐到了德妃的身边,笑着讲了弘历和富察家小格格俩人嬉笑怒骂的模样。 眼看着德妃稍微露出一点笑颜了,不似刚才那般悲伤了,晨姐儿方才轻声宽慰问了德妃:“您是怎的了?不妨与我说说,我定然想了办法帮您分忧解难。” 德妃感念孩子的一片孝心,握了晨姐儿的手轻声说:“好孩子,我没事。不过想到你十四叔了,心里头惦记得很。” 德妃倒是没有说假话。 她觉得在后辈跟前承认自己对亲人的思念,没什么不好的。更何况,她对雍王妃教育子女的模式很有信心,她坚信雍王妃的孩子定然都像他们额娘一样宽厚仁爱,所以说出来自己思亲之情,想必孩子们也能体谅。 果然,晨姐儿闻言想了想,轻声说:“我知道您思念十四叔。那不妨我多陪陪您,代十四叔在您跟前尽孝。” 说罢晨姐儿抬头与四福晋说:“额娘,德妃娘娘孤身在这儿,实在寂寞得很。您觉得呢?” 因为德妃并非皇后,她也不好说“皇祖母”,偶尔喊一声“祖母”也是逾矩的,称为“德妃娘娘”倒是说得过去,不会被旁人说什么。 珞佳凝没料到女儿会忽然有此一问,愣了愣说:“那是自然。” 晨姐儿道:“阿玛额娘需要守在王府,无法在娘娘跟前尽孝。我可以代替阿玛额娘,来娘娘跟前尽孝。” 她略顿了一顿,语气坚定地说:“我想留在宫里,陪德妃娘娘。” 晨姐儿的这个说法来得突然,屋里谁都没有预料到,不由齐齐怔住。 还是珞佳凝最先反应过来,含笑问:“你可是想清楚了?” “这可不成。”不等晨姐儿开口,德妃先是不肯了:“在宫里头,做什么事情都要规规矩矩的,吃什么东西都得一道道程序过来,相当受拘束。你一个孩子家,在王府过得自由自在的不好么?怎的还要来宫里受这个罪!” 德妃说的这番话,可真是掏心窝的真心话了。 人人都道宫里好,实际上,那是和寻常人家相比较的。 寻常人家等闲吃不到用不到什么太好的东西,而且即便是能得到了,家里人口众多,分到每个人手里也不过寥寥一些而已。 但是雍亲王府不同。 雍王妃手里田庄铺子一大把且生意蒸蒸日上,银钱多得很。而雍亲王位高权重得了皇上的赏识,皇上还准许他家里缺什么只管到宫里去拿,想要什么好东西没有? 而且雍亲王府统共就家里这么几口人,便是得了好东西,大家分过来每个人的分量都很多,怕是吃都吃不完、用也用不光。 更不用说,晨姐儿身为家里唯一的女儿,千娇万宠着长大,父母兄弟都疼爱她让着她,在府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相当自在了。 所以,德妃心里很清楚。人人都羡慕的宫里生活,其实对雍亲王府的几位主子来说,真比不上在雍亲王府过得舒坦。 德妃因此也不愿意让孩子跟着在宫里“受苦”受拘束,宁愿孩子在王府过得开心。 因为德妃刚刚这番话说得很严肃,拒绝得也很彻底。晨姐儿眼睫动了动,慢慢低下了头。 珞佳凝却是知道女儿的脾性,笑着劝道:“母妃您听听晨姐儿自己的意见。”又鼓励女儿讲清楚缘由。 晨姐儿在母亲鼓励的目光中慢慢抬头,深吸口气,望向德妃:“您或许是觉得我是一时冲动才这样说的,其实我早就这样想过了,只是一直没能有机会提出来。” 德妃轻叹一声。 晨姐儿继续道:“其实我早已想过了。如今王府有嫂嫂帮忙额娘打理府里的事务,也没什么太多需要我帮助额娘操心的。哥哥身为世子脱不开身,且年纪大了不方便留在宫里。而元寿又太调皮,显哥儿还太小。唯有我陪着您最合适。” “你何必如此呢。”德妃握着她的手,满眼不赞同:“你好好的年华,在宫里拘着过,何必?” 晨姐儿目光坚定:“可是您想过了吗,在我看来,陪着您并不是多难过的日子啊。您会教我绣花,会教我外头不懂得的许多规矩,会教我认清楚外头见都没见过的珍贵瓷器和首饰。而且宫里的藏书阁,皇祖父是允许我随意去看的。陪着您的同时,我也能学习许多知识啊。” 德妃听了她这许多的理由,不由得眸中愈发湿润。 其实孩子说的这些都是外加的“借口”罢了。 这孩子就是孝顺,跟额娘一样孝顺又心软,所以想要过来陪着她这老婆子,怕她这个老婆子在深宫之中孤单寂寞。 德妃一个没忍住,泪水簌簌落下。 晨姐儿拿出帕子小心翼翼给祖母擦着眼泪。 她是看着太后娘娘过世之后,父亲母亲有多么难过的。“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世间最悲痛的事情之一。 眼看着祖母也一日日老去,父亲母亲在王府的时候也时常叹息着不能陪伴她老人家,晨姐儿当时的心里就萌生了一个念头。 她得陪着祖母。 府里几个孩子当中,她是最合适的一个。 “我还怕我进宫的话,娘娘会嫌我太刻板无趣了,不像是元寿那么活泼可爱呢。”晨姐儿笑着说道:“娘娘别是因为这个,才不想让我来陪您的吧?” 德妃当时就急了:“怎么可能!你是几个孩子里头最贴心的了,我怎的会嫌你!” “既然如此,不如就让她进宫来伴着。”珞佳凝也鼻子发酸,轻声说:“母妃,您就答应了她吧。” 德妃看看自家懂事的儿媳,又看看贴心的孙女,心中满是融融暖意。 最终,她点了点头:“既是如此,既然晨姐儿不嫌弃我这个老婆子无趣,就让晨姐儿过来陪着吧。” 晨姐儿登时开心不已,笑容灿烂:“那您可不许反悔啊。我今日就回家收拾东西,明儿一早就过来。” 珞佳凝背过身擦了擦湿润的眼角,笑着与德妃说道:“看她高兴的,一天都不肯多待。幸亏您答应了她,不然她怕是要难过得好几日都吃不下饭的。” 德妃眼含泪花跟着笑了。 因为这个事情决定得突然,而且明日晨姐儿就要进宫来住着了,母女俩便不再耽搁,即刻出宫去打算回府收拾东西。 德妃非要送了她们俩出永和宫的院子,两人推脱不得,只能在院门口一步三回头地和德妃道了别。 出宫后,回去的路上。 车子行驶了半晌后,晨姐儿忽然“啊”地一声叫,又道:“坏了!额娘,我得去张先生家里一趟。我答应了张若溎过几天去张家上课的时候,给他带好玩的东西的。结果忘了!” 如果住在宫里的话,怕是就没办法像往常一样经常去张家上课了,那么到时候和张若溎约定的事情,自然就无法做成。 晨姐儿面露遗憾,摇摇头:“希望他不要觉得我背信弃义才好。” 珞佳凝斟酌了下,算着时间:“今日差不多应该是张廷玉休沐在家的日子,溎哥儿应该也在家里。不如这样,我陪着你去张家一趟,你和他说起来你要进宫住着的事儿,如此可好?” 晨姐儿听后喜不自胜,挽了四福晋的手臂笑道:“还是额娘最贴心了。我最不喜欢背信弃义的人,自然也不想做那种人。” 珞佳凝自然支持女儿的这般做法,当即让车夫方向一转,转道往张廷玉家驶去。 这个时候已经是下午临近傍晚的时间了,家家户户的炊烟升起,到处都是扑鼻饭香。 王府的车子一停在了张府的外头,门房的人即刻将王妃和格格迎了进去,且笑道:“格格来了的话,公子肯定要高兴坏了。今儿他还说呢,可惜格格去了宫里参宴,不然的话,他得叫了小的去王府请您来读书。” 晨姐儿奇道:“溎哥儿不是挺不爱说话的吗?怎的还能和你们念叨这许多。” 门房道:“还不是公子今日来门口看了好多次,问我们了好几回‘雍亲王府家的格格来过吗’这种话,小的们多嘴问了公子几句,他便这样告诉小的们了。” 晨姐儿觉得稀奇,乐呵呵与四福晋说:“额娘,你看张若溎。平时装得好似十分冷静似的,其实也不过是个毛头小伙子而已。” 珞佳凝轻飘飘斜了自家女儿一眼。 ……谁不知道张若溎确实是个沉稳冷静的孩子?不光是表面上这般,实际上内里也是这样的性子。 也就是碰到了晨姐儿相关的事情,张若溎方才显得没那么冷静而已。 这不,听了晨姐儿的话后,门房的人挠挠头,也解释了几句:“其实公子确实不像是同龄的毛头小伙子,格格您误会他了。他平时不是这样的。” 可惜门房的人词汇量有限,说了这么两句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看王府格格确实不太相信这般的言辞,他也十分无奈地耷拉了脑袋。 刚才门房的另外一个人已经急急地进去禀报了。 这会儿一行人才走了没多久,便见不远处一个高瘦的少年急急慌慌小跑着过来。 张若溎急匆匆迎过来,解释道:“我听闻你们来了,生怕你们一路过去不方便,所以赶着过来见你们。” 说罢,他眼睛看了看晨姐儿,方才对着四福晋拱手揖礼:“晚辈见过王妃。王妃安康。” 珞佳凝笑道:“看你急得一头汗。没事,我们也不急,且进屋说话去吧。” 她一看就明白过来,张若溎是急着过来见晨姐儿,不想多等时间了,方才急匆匆过来。 以前的时候,因为祖父张英的叮嘱,张若溎是真把晨姐儿当成亲妹妹来疼爱的。 这一点珞佳凝看得很清楚。 不过这一两年来,晨姐儿慢慢长大,张若溎方才起了点旁的心思。 毕竟晨姐儿的年纪来说,现在就可以开始议亲了,议亲后还得慢慢走完六礼的程序而后成亲,算起来就算是如今开始议亲都不算太早。 张若溎怕是有了某种心思,所以着急地想要在她这个雍王妃还有晨姐儿面前多露露脸。 听了王妃的话后,张若溎下意识点点头,而后开心地和晨姐儿说:“我就想着你今日参宴后说不得会来这边找我,还几次三番过去看看。本以为那么晚你不会过来了,没曾想还是见到了。”言谈眉眼之间都是愉悦的笑意。 晨姐儿略作解释:“宴席后我去了一趟德妃娘娘那儿,陪了她一会儿。看时间不早为了方才出宫来的。” “那时间不早了,你能过来一趟,我也开心。”张若溎磕磕巴巴地恳切说着。 他边走,边眼睛不时地瞥着身边的女孩儿,脸颊耳根红红的,显然紧张得很又开心得很。 谁知晨姐儿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的心瞬间冷到了冰窟。 “我往后怕是不能来府里和你一起读书了。德妃娘娘独自在宫里太孤独,我想进宫陪着她老人家。”晨姐儿自顾自地往前走着,声音平缓地说:“多谢溎哥哥一直以来的照顾。往后我们有机会再见吧。” 张若溎的脸颊顿时惨白如纸。 他猛地顿住步子,愣愣地站在了原地,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谁都知道,雍王府的孩子们的亲事是所有京城权贵都虎视眈眈着的。 雍王爷位高权重,雍王妃端庄贤淑。 更何况这夫妻俩还得了皇上的信任,是皇上极其倚仗的,内务府的东西都任由他们随意取用。这等殊荣在旁的皇子与福晋身上都不曾出现过。 而他们两人的几个孩子,相貌自然不必多说自然是极其出众的,偏又得了张廷玉的教导,各个都知礼懂事,相当难得。 一家有女百家求。 更何况这个女孩子还是京城里有着最尊贵的姓氏、一出生就得了公主封号这般殊荣的?! 张若溎原本就知道自己和她是天差地别的身份,也从来都不敢肖想什么,只想着和她多相处一段时间也好。 万一,他是想着,万一…… 现在却是连那个万里寻一的机会都没了。 张若溎整个人都呆愣住,半晌回不过神来。 晨姐儿喊了他好几声,他才缓缓地有点恢复了神智,可是失魂落魄的样子却怎么都无法遮掩。 饶是他平时故作一副板板正正的模样,此时也面露哀愁:“……那我能够看到你的时候不是少了许多?” 晨姐儿想了想,十分实诚地回答:“可能都不太能见得到了。” 张若溎平时那么挺拔的脊背,此时却弯了下去,眼睛盯着地面,满脸的颓丧之色。 珞佳凝明白,张廷玉的孩子必然是十分知礼守礼的,即便是张若溎起了什么旁的心思,这孩子也绝对不会做出什么对晨姐儿名声有损的事情。 她很放心张廷玉和他的儿子。 珞佳凝便道:“溎哥儿,晨姐儿就交给你了,你们俩慢慢聊。我去找你父亲。张廷玉现在在哪儿?” 张若溎听闻了王妃的问话,拱了拱手,强打着精神指指某个方向:“父亲在那边的书房看书。他以为今日不会有客人来访了,叮嘱过不许打扰他,所以应该还不知道王妃和晨姐儿过来的消息。” 珞佳凝颔首:“那我过去找他,你陪晨姐儿一会儿。” 张若溎苍白着脸点点头。 珞佳凝径直到了张廷玉的书房前头,叩了叩门。里头传来一声:“不是说过不许打扰的么。”声音清朗中透着隐隐的不悦,显然是被人扰了读书兴致后的不高兴。 珞佳凝笑道:“衡臣竟是连我都不欢迎了吗?” 里头的张廷玉没料到居然是雍王妃前来叩门的,一时间又惊又喜,赶忙过来将门打开:“您怎的这个时候过来了?我还想着那么晚没人登门了,方才让人不能过来打扰的。您请坐。”说着亲自给王妃端了凳子。 珞佳凝和他随便寒暄了几句,瞅准了一个话题机会,借机问道:“你家溎哥儿定亲了吗?” “自然是没有的。”张廷玉叹着气说:“这孩子的脾气执拗。之前我有和同僚们提起过几句这件事,被溎哥儿知道后,发了好大的脾气。他说没有立业无法成家,非要先考科举。这不,就先拖着了。” 珞佳凝神秘兮兮地说:“我倒是对此有个好的提议。” 张廷玉眼睛一亮,压低声音小声问:“王妃想给溎哥儿说亲?” 珞佳凝:“正是!” 张廷玉往前探身,急切地问:“哪一家姑娘?” 珞佳凝莞尔:“不瞒你说,不是旁人,是我自己看上你家溎哥儿了!” “啊?”张廷玉一声惊呼,猛地站起来,腿把椅子都撞倒了:“可是晨姐儿她身份尊贵,品貌端正,溎哥儿哪里配得上她!” 他这震惊是实实在在的。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雍王府那唯一的格格是个什么样尊贵的存在。 他一个小小官员的儿子,怎敢肖想! 张廷玉冷汗都流了下来擦都不敢去擦。 珞佳凝面露疑惑:“前一两年我不就和你说过吗?我瞧着俩孩子一起读书一起写字,挺好的。倒不如撮合撮合。你当时还笑着应了。” 张廷玉努力回想,好半晌记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不由哭笑不得:“当时不是开玩笑来的这几句么。我看王妃开玩笑的兴致不错,顺口应的。” 珞佳凝当然知道自己那时候故意用的开玩笑语气。 可是此刻,她却故意板着脸,严肃地说:“我当时是很认真与你讲的,不是开玩笑。” 张廷玉如坐针毡:“……真是对不住,王妃,微臣真的以为您是开玩笑所以跟着接了口的。小格格那般的品貌,微臣这般的家庭哪里敢肖想。” “什么品貌?再怎么样,她也不过是你的学生而已。你是她先生,你家里哪里就配不上了?”珞佳凝反问。 张廷玉苦笑:“王妃您又不是不知道微臣家里的状况。溎哥儿他是、是个没有母亲教导的,微臣已经想过了,倘若有人看不上他这一点的话,就给他娶一个低门媳妇儿,只要人乖巧懂事就好。这,您家晨姐儿,微臣家攀不上啊。” 不怪张廷玉提起这一茬。实在是家中没有主母的话,许多事情都要受难为。 张家家风严谨,轻易都不纳妾。 张廷玉一开始也没有妾室,无奈他的妻子姚氏早早过世且没有留下孩子,从此以后,他纳了妾室延绵子嗣也并未有继室。 实际上,张若溎是妾室所生。 但他是张廷玉的长子,往后张廷玉没再打算娶继室,张若溎是要继承张廷玉家业的。 故而张廷玉在征求了亡妻姚氏的家里人同意后,与家中族老们又商议过,把张若溎记在了亡妻姚氏的名下。 如此张若溎算是张廷玉唯一的嫡子了,且是嫡长子。 从身份上来说,张若溎的出身实在是差了一些。但是这个孩子品貌学业都没得说,着实是极好的。 可是张廷玉实在不敢肖想,溎哥儿这样的出身可以娶到晨姐儿。在他看来,这是万万不能的啊。 珞佳凝便开始从另外一方面引导他:“旁的不说,单就晨姐儿这样单纯的孩子,又是你亲自教导出来的,你就放心她嫁到旁人家?” 张廷玉听后愣住:“这,如果是很好的人家,自然是没问题。” “晨姐儿是你教导长大的,她的脾性你最清楚不过。若是到了一户人品好且家庭关系不复杂的好人家,自然还能过得好。”珞佳凝喟叹道:“可若是进了那种家里关系错综复杂的,她怕生不能妥善处理的。性子太耿直,很容易得罪人。” 张廷玉坐立不安起来:“可是,我家也确实不是好的选择。溎哥儿他,一无是处,没甚配得上晨姐儿的地方啊!” “单就是你衡臣的儿子,我就信得过他!”珞佳凝断然道:“衡臣能把我家几个皮猴儿都教导得那么好,还能教不出自家儿子?我相信,溎哥儿受到的教导,只会比我家那几个更严厉,不会比他们宽松的。” 张廷玉在这一点上倒不否认:“溎哥儿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人品倒是还可以。但、但他实在是配不上小格格啊!” “谁都是觉得自家孩子不够好的。”珞佳凝索性话锋一转,换了方式开口:“衡臣你觉得溎哥儿不够好,我还怕晨姐儿不够好,你看不中她做儿媳呢。” “怎么会!”张廷玉赶忙说道:“晨姐儿是我的学生,我怎会不知道她有多好!” 珞佳凝就等着他这一句话了,顺势说道:“既然衡臣你也觉得她不错,那这门亲事先这样口头说定了吧。等日后晨姐儿那边陪了德妃娘娘一段时日,我们再正式开始谈论这件事。” 张廷玉没料到,自己在朝堂上都能力战群雄的一个人,居然被雍王妃用话给套了过去。 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又问:“怎么就定了的?” 珞佳凝奇道:“难不成衡臣要反悔?” 张廷玉赶忙摇头:“王妃误会我了,我答应的事情没有会反悔的。只是这件事……”好像还没说定啊? 珞佳凝含笑道:“既然不反悔,那便很好。回头我和王爷说一声,让他再来和你详谈。”说罢自顾自出了书房。 张廷玉呆立在门口,好半晌回不过神。 这时候,珞佳凝又猛地顿住步子,回头和他说了句:“因为还没详谈过,你先别和溎哥儿说。等要过礼了,再和他提也不迟。” 她约莫知道点自家夫君的想法,所以提前给未来亲家提个醒。 张廷玉,未来的一代鸿儒,愣是被贤良淑德的四福晋绕了半天还没缓过神来,只能讷讷答应:“好,不说,不和他说。” 珞佳凝这才满意地转身离去。 在路上。 珞佳凝问晨姐儿,刚才溎哥儿和她说话的时候都讲了什么话。 虽然珞佳凝明白溎哥儿人品好,不会对女孩子乱说些浑话的,可她还是很好奇俩孩子私底下说了些什么。 “也没甚特别的。”晨姐儿回忆着说:“他就是一再叮嘱我,即便是进了宫陪伴德妃娘娘,也不至于一点功课都不学。倘若为了陪伴家里人而荒废了学业,实在可惜。” “那你是怎么回的?”珞佳凝笑问。 晨姐儿一本正经回答:“我跟他说,虽然课业重要,但是陪伴家里人却是最最重要的。我觉得他这个想法非常不好,又说我那么大了,本就男女授受不亲,早该结了课业。再说了,张先生时常去宫里向皇祖父禀告朝政之事。我可以把自己不懂得的东西都攒了下来,然后趁着张先生在宫里的时候去问他。” 珞佳凝可以想象得到张若溎的脸色是怎么样的了。 她忍俊不禁。 本来从宫里出来在去张家的路上,她和晨姐儿商量的还是“隔一段时间可以出宫去张家一趟,借机问张先生课业问题”。 结果被溎哥儿这么一逼,晨姐儿直接不去张家了,索性在宫里询问张廷玉。 这样两个人直接没了见面机会。 也不知道溎哥儿如果知晓了一开始她们的打算后,会不会悔得场子都青了觉得不该逼晨姐儿这一遭。 不过,珞佳凝觉得两个人从此少见面也好。 毕竟两家应该是以后会慢慢开始议亲的,倘若两个议亲中的人时常相见,外人知道了不免有些非议。 现在晨姐儿要住到宫里去了,而溎哥儿轻易无法进宫去,这样的话,旁人就算想揪出什么错处来也很难。 珞佳凝不由赞道:“晨姐儿真是聪明了,知道怎么处理这些事儿为好。” 晨姐儿十分不以为然:“这可不是我聪明,额娘谬赞了,实在是溎哥哥那个人太死脑筋。我都说了,往后不常见面也没什么,反正逢年过节总可以见到的,我偶尔去问张先生课业的时候也能见到。偏他觉得是我不想见他。” 晨姐儿说到这个事情,不由得有些激动:“除了自家的兄弟外,我对旁人哪个有那么好?便是相熟的那些京中贵女,对我来说也没有和他的情意重。偏他说话夹枪带棒的,总怼我说我不想见他所以如此。我哪里做过那种事情了?我若是烦了他,何至于要进宫陪祖母,还得提前知会他一声?” 珞佳凝沉吟半晌,缓缓问道:“那,如果让你日日对着他,你也没什么不耐烦的对吧?毕竟你说你没什么烦他的。” “那是自然。”晨姐儿十分肯定地说:“溎哥哥人好,处处维护着我,但凡我有什么不开心,他绞尽脑汁也会让我高兴起来。与他相处,我觉得没甚需要提防的,十分自在。” 珞佳凝其实早就看出来了这一点,所以刚才故意这么问,也不过是确定一下而已。 说实在的,张若溎这孩子是真的好。 旁的暂且不提,起码张若溎对着晨姐儿的时候,是全心全意护着她的。 有这样的一个少年护着自己的女儿,又有张廷玉这样的知礼鸿儒作为公爹,还没有婆婆需要伺候。 珞佳凝想,晨姐儿嫁到张家就只有享福的份儿,完全没有吃亏的机会。 因为今日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等到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其实早先以为回到家也不过是下午的时候,没料到其中出现那么多波折,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所以她本来对今天回到家的事情还作了一些安排。 珞佳凝原本打算的是,回来后应当是下午时分。那时候胤禛应当还在当值,回不到家里。 趁着下午无事的时候,她可以教习一下婉姐儿关于管理店铺的一些诀窍,让婉姐儿开始学着接手一些铺子的事务。 现在看来也不能够了。 鄂玉婉听闻王妃回来了,前来迎自己婆婆,给婆婆端了热茶便打算离开:“今儿天色已晚,管理铺子的事情不若以后再说,左右年岁长着,不急于一时半刻的。额娘您先休息着,今日奔波一天怕是要累着了。” 珞佳凝想了想说道:“明日我教你吧。若是得闲的话,这两日我再带你去郭络罗妹妹的铺子一趟,看看她是怎么管理的。你左右都学着点,看看哪一种法子适合你,往后适应起来也容易些。” 鄂玉婉觉得疑惑,扶着门框想了半晌又转回了屋子里:“额娘何至于这样赶着教我?我倒是觉得那些店铺都是您的产业,我作为儿媳不方便插手。” 因为母亲的家产,一般都是要分给自己所有的孩子的,有给女儿准备的嫁妆,有给儿子准备的产业。 倘若由鄂玉婉来接手的话,倒是显得不太好了——谁家的儿媳能随意处置自家婆婆的田庄铺子的? 珞佳凝笑道:“我也不是说全都交给你了,只是有些铺子往后是要留给你和晖哥儿的,自然要提前和你们说一声,让你们先管着。至于留给晨姐儿和元寿、显哥儿的那些,则要另外再说。” 鄂玉婉依然十分疑惑:“要给晖哥儿的铺子,现在就要给他吗?会不会早了点?” 一般来说,母亲在世的时候,很少会有把产业这样分出去的。基本上都会在年老处理不动这些的时候,才会交给孩子们打理。 珞佳凝明白,婉姐儿这样说,其实是在提醒她,没必要早早就把铺子交给孩子们。毕竟那些铺子多拿一天的银钱都是不小的数目。 鄂玉婉这样一再追问,其实是偏心于自己婆婆的。倘若她偏心自家夫君,欢欢喜喜接管了铺子岂不省事? 珞佳凝实际上也是有“苦”说不出。 她这些年攒下的家业实在是太多了,想要全管理着要花费不少的功夫。 旁的不提,每隔一段时间的查账就是必须的,而且还得偶尔去铺子里逛一逛,看看各处的运行到底如何。 如今面对儿媳的询问,她总不能说,自己往后当了皇后,不能再肆意地来铺子里查看了,只能暂时让太子妃婉姐儿帮忙管理太子晖哥儿他们自己的那些,分出去一些算一些吧? ——其实,即便是婉姐儿,往后想要往来铺子也不容易,说不定这些差事之后还得另作安排。 但,现在能教出来一个婉姐儿做帮手,总好过于毫无准备事到临头了再抓瞎。 珞佳凝一时间解释不清楚,只能笑道:“我如今愈发倦懒,想着你们帮我多干一些,我就能少干一些。这也是偷懒的做法。” 鄂玉婉想了想,恳切说道:“那不如这样,我帮您管着铺子,可以。但是铺子的收益还是您自己的,半点不用给弘晖。” 珞佳凝忙说:“早晚都得给你们的,你不如……” “额娘不必和我见外。我们是一家人,帮您分忧是儿媳的分内之事。”鄂玉婉道:“您莫要和我客气了,都是自己的人,若是分了你我不免生疏。” 鄂玉婉心意已决,十分坚定自己的立场。而后福了福身,转身出了屋带上房门。 等她走远了,胤禛这才从里间转了出来。 刚才儿媳伺候着雍王妃的时候,他这个公爹自觉应该避嫌,就主动走到了里间屋,留下外间让她们婆媳俩说话。 他自然知道为什么四福晋要把铺子里的事情交出去一些,对这事儿便也不多问,只是问起来有关自家孩子的事儿:“你遣了人和我说,晨姐儿明早开始去宫里住下,究竟是怎的?” 珞佳凝便把晨姐儿想要照顾德妃的事情与他说了。 胤禛听后也十分诧异,亦是相当欣慰:“孩子大了,知道要照顾祖母了,这是好事。万事以孝为先,你教导得她这样好,我实在需要感激你。” 说着他紧紧握住了妻子的手,屋中满含温情。 珞佳凝却还是不忘提醒他:“其实晨姐儿教导得这样好,衡臣功不可没。若非他启蒙好,晨姐儿怎会如此行得正?” “这也是很有道理的。”胤禛笑着颔首:“但凡衡臣教导的孩子,无一不好。” 珞佳凝趁机问他:“那你觉得溎哥儿如何?” 胤禛顺口回答:“自然也是极其出众。” 珞佳凝便借了这个机会追问道:“那让溎哥儿和晨姐儿凑一起,你看如何?” 胤禛蓦地愣住:“什么?晨姐儿?溎哥儿?” “对啊。”珞佳凝含笑给他脱了外衫,笑眯眯说:“以前我们谈论孩子们的时候,你不也承认,满京城的少年里,也就溎哥儿还算‘好一点’么?” 其实珞佳凝以前也约莫与张廷玉提了几句,有意结亲之类的话。 当然了,雍亲王是看不上张若溎的。 实际上雍亲王哪个少年都看不上。在他心里,没有哪个臭小子能配得上自家宝贝女儿。张若溎在他的心里,算是“那些都不太行”的少年里面,已经是最好的一个了。 即便如此,此时此刻他也不太赞同雍王妃的话。 “那也只是从品貌人才来说的。”胤禛皱着眉道:“单论品貌才学,自然是没人能比得过张廷玉的孩子。” 珞佳凝摊手:“那溎哥儿如今是张廷玉家唯一的嫡子,又是嫡长子。晨姐儿许给他,有甚不好?” “我也没说不好。”胤禛叹着气说:“我只是觉得,他那个臭小子,脾气不好,人又死板。而咱们晨姐儿,样样出挑,把晨姐儿许给他真是……” 真是太便宜那臭小子了! 珞佳凝就知道这个未来老丈人心有不甘,便悄悄和他说:“我发现了,溎哥儿有点想娶晨姐儿,却碍于身份和地位,不敢和张廷玉开那个口。于是我与张廷玉说了,这件事就算定下了,在过礼前也不许和溎哥儿说。让他白白地难受去!” 胤禛忽地弯了唇角,兴致勃勃问四福晋:“真有这事?” “那是自然。”珞佳凝道:“现在溎哥儿只想着往后晨姐儿进宫住着,见不到晨姐儿了,正难受着。又不知道晨姐儿往后会嫁给谁,更难过了。今日我见他的时候,他和晨姐儿道别,差点没哭出来!” 胤禛顿时浑身舒坦,紧皱的眉间舒展开:“那就好,那就好。是得瞒着他。这种好事,我们知道也就罢了,他啊,没必要知道。” 珞佳凝横了四阿哥一眼。 她就知道,他会舍不得自家女儿,从而针对这门婚事对女婿挑三拣四。 这不,一听说溎哥儿还要难受好些日子方才能够知道这个消息,他顿时就乐坏了吧? 能让准女婿难受,他这个老丈人就高兴了。 这家伙是个什么人啊。 就这坏性子,到底是怎么当上皇帝的?! 第 204 章 晨姐儿第二天便收拾好了东西,坐车去往宫里。 德妃早已翘首以盼,听闻晨姐儿已经进了宫门,就在院门口候着。遥遥地看到孙女儿来了,喜不自胜,主动迎了上来:“怎的那么早?我还想着你午膳才能来,现下倒是早早赶到了。” 晨姐儿笑着给德妃福了福身:“这不急着见您么,所以忙不迭地来了。还能讨一餐早晨的茶点吃吃。” 德妃便把孙女儿接到了自己宫里。 原本她还以为四福晋会送了晨姐儿过来,准备的各种吃食连同午膳备下的食材都把四福晋算在内了,谁知她却没来。 听闻祖母问起母亲为甚没来,晨姐儿说道:“额娘觉得我如今是个大人了,都该到了议亲的年龄,自然什么事儿都能自己办得了。更何况我这一趟过来,有丫鬟太监跟着,有车夫护送着,怕甚?进了宫更是不用慌,到处都是人,总丢不了我的。” 德妃一开始还想着四福晋这是想锻炼自己女儿,转念一琢磨又觉得不对劲——四福晋好似话里有话? 德妃细问晨姐儿:“你额娘真的是这样说的?一字不差?” “一字不差倒是不至于,但是终归是提到了这些意思的。”晨姐儿认真地说。 德妃这就有些了然。 四福晋那些话里头说不定有一句是最关键的。若德妃没猜错的话,指不定就是那句“都要议亲的年纪”。 难道说四福晋对晨姐儿的亲事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 倘若四福晋真是这个意思的话,德妃思量着,那就说明四福晋今日可能是有事来不了,又想借了晨姐儿的口暗示自己这边不用为晨姐儿的亲事操心,他们两口子已经有了主意。 德妃心里头这般琢磨着,没有多说什么,只笑着吩咐人安顿了晨姐儿这边。 其实珞佳凝今日是真的有事情,却不是什么非要今天去做的大事。 最主要的是,之所以没跟着车子进宫,是因为她真的觉得女儿可以自己坐了车子进出宫里了,没必要她这个额娘非得跟着。再说了,她随时都能过去探望女儿和婆婆,这又不是真正的离别,没甚需要太着紧的。 珞佳凝今日带着鄂玉婉在铺子里走了走,让鄂玉婉来学习铺子上的一些事情。 谁知婆媳俩真的讨论起这些事情来,珞佳凝才发现一个问题——鄂玉婉实在是太实在了,虽然这样以诚恳持家是没什么问题的,毕竟西林觉罗家和雍王府的仆从都十分可靠。 但,如果让婉姐儿这种性子来做生意,却实在是缺了些灵活,只能按部就班地行进。 珞佳凝有些发愁。 看来让婉姐儿来打理生意确实是欠妥当的想法。 婉姐儿毕竟不似她和郭络罗氏那般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而且性格也太过诚恳实在,待人接物都尽量照顾着旁人的情绪。 不过珞佳凝倒也没有太沮丧。 既然婉姐儿不擅长打理这些,那么给他们夫妻俩一些不太倚靠老板的思维来维持生意的铺子就行。这种铺子平时中规中矩地做下去,虽然不会有忽然暴富的机会,却能够安然无恙地保持常态。 也是个不错的出路。 珞佳凝主意已定,和婉姐儿说了一些与掌柜的打交道的法子,又带了她去郭络罗氏的铺子里走一趟。 她本来想的是明儿再去郭络罗氏的铺子,巧的是刚才守在她店外的安福说,远远看到郭络罗氏朝着自己的店铺去了。 二人的这两家铺子在同一个街上,直接过去倒也方便。这么近的路,坐马车倒是有些大费周章,不如步行。珞佳凝就带着婉姐儿往那边去了。 谁知还没走到郭络罗氏的店铺,婉姐儿拽了拽婆婆衣袖,轻声问:“额娘,那个人是不是李大人?” 珞佳凝认识的李大人可不少。婉姐儿就又加了句:“那个李又玠啊!” 李卫? 珞佳凝循着她指着的方向望了过去,真见到李卫在旁边巷子里探头探脑地不知道在看什么。 珞佳凝这就乐了,直接让安福过去把人给揪住,又踱步过去:“郎中大人这是做什么呢?鬼鬼祟祟的,当心把你当贼人给捉了!” 初时李卫还吓了一跳,差点大呼救命。看到来人是雍王妃,他反而松了口气,拱手说道:“微臣见过王妃。见过世子妃。” 珞佳凝含笑看着他。 鄂玉婉板着脸问:“你在我姨母铺子外头鬼鬼祟祟做什么?左右都是认识的人,不大大方方进去,反而在这边跟贼人似的。要我说,就该捉了你去。看你还敢一而再地这般做不。” 李卫上一次去到郭络罗氏的铺子外头,就是这般缩头缩脑的,结果被掌柜和伙计们当成的贼人给逮住了。 这一次又是如此,只不过这一次的郭络罗氏的店铺并非是上次的那一间。可李卫做的事情却还一样。 也不怪婉姐儿这样气愤了,任哪个人看到自家姨母被个鬼祟的臭男人给偷偷盯上,都绝对气炸了不可。 婉姐儿难得地露出怒容,叉着腰一脸凶悍地望着李卫。 李卫苦笑着望向雍王妃,轻声嘀咕:“怎的一个两个的都这样凶悍。” 说罢,他与雍王妃解释:“本也不是我行事猥琐,这次实在有苦衷。原本我想过去和郭络罗格格说两句话来着,谁知她旁边有个女的好生厉害,吓得我没敢靠前。” 婉姐儿压根不信他的,气笑了反问:“你说的是谁?我怎的不知道姨母身边有什么凶悍的女子?” 李卫大致形容了一下。 这回鄂玉婉有些气馁了。她扭头和婆婆对视一眼,齐齐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这个人说的是谁。 ……分明就是鄂玉婉的继母喜塔腊氏。 “夫人也来了么?”鄂玉婉有些疑惑地望向了安福。 当时安福在店铺外头看到了郭络罗氏去她自己的店里,按理来说如果郭络罗氏身边有人的话,安福应该见到了才对。 安福忙摇头:“奴才真没注意。当时郭络罗格格走在路边,那儿有不少人经过,奴才只看到她经过就忙跑到路边去看,正巧见到她进屋。没留意到她身边有没有什么人。若有人,可能也只当是丫鬟或者婆子了,没太在意。” 李卫对天发誓:“我不敢扯谎。上一次在柴房我可受够了,这次绝对没想着畏首畏尾去做事。” 鄂玉婉望向雍王妃。 珞佳凝道:“我们进去看西林觉罗夫人在不在,便知道你说的对不对了。” 鄂玉婉颔首,跟在了雍王妃的身边一前一后进了屋子,果不其然,进到郭络罗氏的店铺里头,第一个入眼的就是喜塔腊氏。 因为现在这个时间正好是客人少的时候,屋里除了伙计外,压根没有外人在,只喜塔腊氏一个。 喜塔腊氏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见到亲家和继女,忙笑着迎了过来:“哎呀可是巧了。我来郭络罗格格的店铺来看看,没曾想就遇到了你们。以往我来这个铺子那么多回,可一次都没见到你们。” 郭络罗氏本来都去了里头院子,听了小伙计去喊,知道雍王妃来了,赶忙迎出来:“姐姐怎的来了也不让人提前说一声?我也好备了茶点果子等着你。” “其实原本该让人提前一小会儿说一声的,谁知抓到了个偷偷摸摸的家伙,就没吱声直接进来了。”珞佳凝回头去看。 李卫苦笑着走上前来,朝着郭络罗氏深深揖礼:“见过格格。” 郭络罗氏赶忙侧身:“你是官员,我是寻常人。你给我行礼算是怎么回事。”说着就要赶人。 李卫赶紧去喊喜塔腊氏:“西林觉罗夫人救我。” 郭络罗氏和喜塔腊氏自从第一次相见后,就成了朋友。两人都是爽利的性格,虽然偶尔急躁了些,倒也能够互相体谅着。 如今看到四福晋把李卫给带了过来,又看李卫喊救命,喜塔腊氏当即笑道:“哟,李大人,您今儿个怎么又来了?莫不是我这姐妹铺子里的胭脂水粉太好看了,您恋恋不舍吧?” 李卫笑得讪讪:“……西林觉罗夫人见笑了。”又朝着喜塔腊氏揖礼:“见过夫人。” 如今李卫授户部郎中的职位,升迁过后品阶也上去了,官职倒也没比鄂尔泰低。不过他年岁比鄂尔泰小不少,按照年龄来说对喜塔腊氏恭敬一些倒也没甚不好。 喜塔腊氏打趣他:“我问你的话,你就没什么要答的了吗?” 李卫偷偷看一眼郭络罗氏,见郭络罗氏忙着收拾自己的铺子压根懒得搭理他,不由有些沮丧,语气也低落下来:“没什么要答的。您既是说这里的胭脂水粉好看,那便是,它们果真好看了。” 喜塔腊氏哈哈大笑。 珞佳凝觉得这几个人之间的情况有些诡异,忙问喜塔腊氏:“许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喜塔腊氏拉了四福晋在自己身边坐下,又让鄂玉婉坐在了四福晋身边,这才说道:“这段时间我无事的时候,时常和郭络罗格格一起玩耍。好几次我都遇到了这位李大人去郭络罗格格的铺子,可真是‘巧了’。” 语毕,她斜睨着李卫:“我看这个人做事一点都不正派,最近就一直伴在郭络罗格格身边,生怕她被这个臭男人给暗算了!” 李卫愣住,讷讷扭头去问郭络罗氏:“你不明白我的用意?” 郭络罗氏赶忙辩解:“姐姐,天可怜见,我什么都不知晓,什么也都没和人说,不明白他是怎么跟到了我铺子里的。” 她刚刚说罢,喜塔腊氏就朝四福晋使了个眼色。 珞佳凝会意,当即沉了脸喝问李卫:“你究竟是有什么企图?竟然一次次跟在我妹妹的身边!你若再这样,我就禀与皇阿玛,把你的一桩桩‘罪行’尽数揭露,看你这官职还保不保得住!” 在场的人里头,喜塔腊氏夫家和娘家人的官职都不比李卫高,而郭络罗氏只是官家女的身份,且郭络罗氏已经没落,其他没甚特别了。 而且郭络罗氏现在打开门做生意,轻易不会去得罪官员。 所以,由雍王妃开口呵斥李卫,算是最为合适。 郭络罗氏感激地朝着四福晋笑了笑。 李卫苦笑不已。 他看郭络罗氏忙不迭地避开他,而其他几位女子也都十分警惕地望着他。仔细思量了一瞬,他果断撩了衣袍,跪在地上。 “请王妃明鉴。”李卫磕头诚恳道:“下官不过是想要与郭络罗格格多说几句话而已,没有旁的意思。”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细长的木匣:“这是下官拜托家里人在江南打造的一支簪子,为的就是送给郭络罗格格聊表心意。谁知西林觉罗夫人最近总是在郭络罗格格身边,下官实了一次两次的都没能找到机会赠与她……就只好一次次地凑了机会再来接近。” 郭络罗氏冷眼望着他:“谁稀罕你的什么簪子不簪子的!我自己都有首饰铺子,还稀罕你个破簪子?”说着拿起那个匣子就要丢出店铺去。 李卫的脸色顿时煞白,欲言又止,愣愣地望着她的举动。 珞佳凝隐约猜到了什么,朝鄂玉婉望了一眼。 鄂玉婉赶忙上前去,拦住了郭络罗氏:“姨母有话好好说,没必要非得动气。”好说歹说让郭络罗氏松了手。 李卫看着那个匣子,暗自松了口气。 珞佳凝把一切尽收眼底,指了那个匣子问他:“那里头是不是还有旁的东西?”说着她让郭络罗氏把匣子给她:“你若不讲的话,我就要打开来看看了。” 李卫看她指尖都碰到了匣子的锁扣了,赶忙喊了句:“王妃,别!” 珞佳凝侧头望着他。 李卫脸色涨红,小小声嗫喏着嘀咕了一句话。 旁人没有听清,不过珞佳凝和郭络罗氏距离他比较近,听清楚了。郭络罗氏当即变了脸,怒喝道:“你乱说什么浑话呢!” 李卫赶紧抬头,摇手辩解:“我没乱说!真没乱说!” 珞佳凝朝婉姐儿看了一眼:“你先出去一下。这不是你身为晚辈该听的。”后面那句便是略作解释,不让婉姐儿心里有疙瘩。 婉姐儿应声离去,十分机敏地顺手把门从外头给关上了。 如今屋里只剩下了雍王妃、郭络罗氏、喜塔腊氏和李卫四个人。 喜塔腊氏奇道:“刚才你嘀咕了什么?声音太小了,我真的一个字儿都没听见。”她这句问的是李卫。 李卫低着头不敢吱声,只眼角余光瞥了瞥郭络罗氏。 郭络罗氏红了脸:“姐姐你不知道这个人,混账得很!竟是什么话都敢说的!” 珞佳凝抬手制止了郭络罗氏的话,盯着李卫,说道:“西林觉罗夫人是郭络罗格格的好友。她问你话,你若是不答,怕是不想和郭络罗格格再见到了。” 李卫悄悄看了喜塔腊氏一眼。 喜塔腊氏一脸的莫名其妙。 郭络罗氏跺着脚急道:“你可别听那个姓李的浑说。”又扭头望着四福晋:“姐姐,你怎的还让他把那种浑话再说一遍?可不能让他说了!” 李卫本来还有些不敢在那么多女子跟前再说一遍,但看郭络罗氏这样急着把他先前的话掩下去的举动,他反而来了胆量。 “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你明明知道我一而再地来找你是为什么,偏又不给我机会和你说话。不然我还能怎样?”李卫气呼呼地道:“我就是在匣子里塞了一封问你要不要嫁我的信而已,怎么,就这还不能说了么?” 这话一出来,郭络罗氏又气又急,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 喜塔腊氏则是目瞪口呆,眼睛直愣愣地望向了四福晋:“……他这话是真的?”又扭头问郭络罗氏:“你们之间是怎么一回事?” 珞佳凝其实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郭络罗氏和她之间的交往,虽然比较频繁,可两人各有各的生活,她不可能去过问郭络罗氏的每一件私事。 且郭络罗氏的性格也决定了她不准许旁人去过多干涉自己。 这样一来,很多发生在郭络罗氏身上的事儿,珞佳凝也不甚清楚。面对着喜塔腊氏的询问,她是半点都说不出什么。 她甚至不知道李卫什么时候动了这种心思的。 郭络罗氏看李卫在那边脊背挺直一副“我就认准了”的状态,急得不行,忙与姐姐和好友解释:“其实没有什么。只不过他之前偶尔去我几个铺子里转悠,我看他是个长期客人,就好生招待他。再没旁的了啊!” 现在话已经说开后,李卫倒是无所顾忌了。他梗着脖子直哼哼:“什么叫没有旁的了?我那时候被你的伙计给关到柴房里头,后来浑身又酸又疼。你在去店铺的路上遇到我,看我走路姿势不对,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说没事,你还是让人守在我家门口,给我送了膏药和汤药。” 郭络罗氏忙说:“那是我觉得我铺子里的人做错了事情,所以弥补一番。” “那你怎的不说,冬日我去你铺子里买棉衣,你看我惯常穿着的那个衣裳有些不合适,特意让你铺子里的伙计给帮忙改了改。还有春日里,你说那些花开得不错,让我带走一些插在自己家里花瓶,香得很。” 李卫一件件细数着,又道:“还有前些天,忽然变了天,天气冷了。我有些伤寒,被你发现后,隔一天让人把治疗伤寒的药送到了我的家里。” 他回想起那个时候的情形,脸颊带着微微红意,眼睛晶晶亮,唇角开心地弯起,显然那个时候让他十分高兴。 郭络罗氏十分无奈。 她与李卫好生解释着:“我送你东西,是因为你送我的更多。我给你药,你记得。你怎的不记得那时候你提醒我精神不太好,还有了黑眼圈,说让我多休息,命人送了枸杞到我店里?” 说到这儿,她侧头与四福晋和喜塔腊氏说:“李大人送了东西给我,却不留名字。若不是伙计描述了一番送来之人的相貌,我都没想到会是他。” 四福晋和喜塔腊氏面面相觑。 李卫忙说:“我当时给你送枸杞,也是心疼你只知道照顾旁人,却不懂得照顾自己。你看你光顾着客人们了,却没留意到自己的身体状况。” 说罢,李卫长长一叹:“似你这般体贴仔细又懂得照顾人的女子,不该遭受这种独自一人硬撑着的日子。我、我家里也是做生意的,自然能够知道若想生意长久,必然少不了吃苦。我这不是想着,我们都是同一个道上的,且彼此间也挺合适,所以想找你问问你乐意不乐意么。” 他最后这一番话,因为关系到自己的心意剖白,所以说的磕磕巴巴前言不搭后语,明显不如之前的话条理清楚。 不过,郭络罗氏这回倒是真听懂了而且怔住了。 她做八福晋那么多年,和八阿哥在同一个屋檐下那么多年,那个男人没有说过她“体贴仔细懂得照顾人”,即便是她为他做足了一切,他也没有发现她半点的好处。 眼前这个男人,虽然比她小了好几岁,却仅凭着几件小事就认准了她是个“体贴仔细懂得照顾人”的。 一时间,往日种种涌上心头,她一时间难以控制情绪,竟是难以自持地哽咽起来。 李卫吓呆住了,忙说:“我没想欺负你。就、就提一个可能性。你若是不肯的话,我断然不会逼迫你。但,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我也不是那种薄情寡义的,我家里虽不是官宦之家,却也富足,能够保我们衣食无忧。倘若你同意的话,生意上我可以帮你一把,你就不必这么累了。” 郭络罗氏忽然情绪释放,哇的一下大哭起来。 李卫慌得不行。 珞佳凝赶忙扶着郭络罗氏的肩膀,让她在一旁坐下,先缓一缓情绪。 李卫小声问喜塔腊氏:“我很吓人吗?为什么我一提想娶她的事儿,她就哭成了这样?”说着摸了摸自己脸颊。 其实李卫长得不算丑,儒雅清秀,虽没有特别夺目的容貌,看着却很顺眼,有种书生气。 喜塔腊氏见他这副怀疑自己的样子,忍不住道:“难看倒是不至于。但你这样随随便便就把求娶的话说出口,哪个女儿家能接受?再怎样,也应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对。” 提起这个,李卫忽然神色落寞起来。 李卫轻声说:“我也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我打听到她父母亲都已经亡故,其他家里人都不太管她了。便想着,她应该是希望自己做主婚事的,这才硬着头皮求到了她的跟前。” 他这一番话,正好被安抚了四福晋听到。珞佳凝安抚好郭络罗氏后,就走过来细问究竟,正好听到了他的言语。 珞佳凝看看郭络罗氏,见她正在用帕子擦着泪痕,显然是能听到这边谈论的,就问道:“你可知道郭络罗格格之前的身份?” 李卫犹豫着说:“您说的是……” 珞佳凝遥遥地指着某个方向:“我家老八。你听说过吧?”她没有把那个人的身份说的太明白。 但李卫听明白了,不只是他,连同郭络罗氏和喜塔腊氏也听明白了。 所有人都望向了李卫。 “自然是知道的。”李卫揖了一礼:“下官能在匣子里藏信,就是已经想清楚了各方面的情况。若真介意,便不会有这么一封信。既然有了这一封信,说明下官心意已定,只看郭络罗格格的意思了。” 珞佳凝侧头望向郭络罗氏。 “这样吧。”珞佳凝道:“你给郭络罗格格一段时间好好想想。这段时间你先别打扰她,让她想清楚了,再给你个答复。你觉得如何?” 李卫刚刚点了点头,忽然又变卦,梗着脖子说:“那不行!” “怎么又不行了?”这次问话的是郭络罗氏。 李卫看她肯搭理自己了,顿时展颜笑了起来,直接答她:“若你考虑的这一段时间太长了,旁人又赶在我前头把你要走了。我孤家寡人的该怎么办?” 郭络罗氏脸上犹有泪痕,气呼呼地瞪他:“你放心,除了你,可没人觉得我是个香饽饽了!” 李卫也生气:“谁说你不香的?你跟我说,是谁讲的。我必然揍他一顿给你出气!” 郭络罗氏眼睛上下打量着他,不由扑哧笑了:“就你这小弱鸡一样的身板,也配帮我出气?”说着冷哼一声。 李卫张了张口,好半晌憋出来一句:“虽然我打不过旁人,但我好歹肯为了你和旁人去打。你放心,我不会退缩的就是。” 简短几句话,又让郭络罗氏泪盈于睫。 珞佳凝忙和两人说道:“我与喜塔腊格格先出去看看婉姐儿怎么样了,你们先聊几句。”语毕不由分说把喜塔腊氏给拉到屋外。 喜塔腊氏被硬生生拽了出来,大惑不解:“我今日没什么事儿啊,特意来寻郭络罗格格的。王妃把我叫了出来,我是等她还是不等?” 珞佳凝小声道:“你没看到吗?他们俩都是自己做主的性子,我们外人不好插手。让他们俩自己谈,比我们插手更好使。” 郭络罗氏和李卫两个人,前者这么多年都是孤军奋战,先是为了爱情,而后为了生计。而后者,则是家里帮忙捐官后,独自一人在京城闯荡。 二人都是自己能拿得准主意的,并不需要旁人过多置喙。 无论怎样,作为朋友祝福就好,其他的让当事人自己来解决。 珞佳凝知道这边可能很长时间都说不妥当,于是邀请了喜塔腊氏到自己的店铺里头坐着等消息,又留了安福在这边静等。 反正从她的铺子到郭络罗氏铺子这边,遥遥望着就能看见,等有了消息自然很快就能知道。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左右,郭络罗氏和李卫方才从屋里出来。 两个人商议过后心平气和,做了决定——这个事儿先压着,两人还是如往常一样你来我往着,等到年后再做决定。 反正现在已经秋日,距离年后就还有几个月时间了,倒也不算太久。 珞佳凝和喜塔腊氏就都笑着说好。 不过,虽然当事人两个都在极力说他们俩没什么,但珞佳凝和喜塔腊氏,甚至鄂玉婉都发现,李卫称呼郭络罗氏的时候已经是不是叫“郭络罗格格”了,而是说“你”。 足以见得两人的关系已经微不可见地亲近起来了,只是不对外宣称而已。 这一年的冬天尤其的冷。 大雪纷纷扬扬下了大半个月,整个京城银装素裹。出门走在院子里,深雪直接没到了脚腕上。 大雪过后便临近新年。 康熙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原本大雪前他还能自己行走着,大雪之后却需要有人搀扶着才能前行。而且身上的痹症好似愈发明显,不只是右手不好了,便是右脚也开始不利索起来。 这天不知怎的,康熙帝忽然找了孩子们一个个单独和他谈话,然后又让四福晋去了他的御书房一趟,轻声说:“你给胤祯写封信,让他回来吧。” 显然是想念出征在外的儿子了。 “可是十四弟不能随意离开西宁。”珞佳凝迟疑着说:“我写信不如您下一道奏折更快一些。” 边将在外,要回京的话需得有圣上旨意,不能随随便便归京。即便她是王妃且是他的嫂嫂,但她一封家书又怎能让他回来呢? “不急。”康熙帝哀叹了声,缓缓说:“你就写一封信吧。” 珞佳凝当时应了下来,回家后却有些着急,找了胤禛来商议对策。 “皇阿玛……恐怕也知道自己身体不太成了。”胤禛面露悲戚:“他想让胤祯回来,又不肯显露出自己身子的弱势来,只道是你写一封家书。之所以说‘不急’,兴许皇阿玛也觉得自己还不至于会一时半刻坚持不住,所以让十四弟可以慢一点归来。” 就好似,孩子慢一点归来,他的衰败就显得没那么急似的。 珞佳凝也约莫估计到了这些,只是她始终不想承认,那么慈爱可亲的老人家居然走到了这个地步。 “那我该怎么办才好?”珞佳凝左思右想着:“我怕我写家书的话,十四弟也不敢贸然归家啊。” 胤禛考虑了下,提起笔来:“不如这样,这封信我来写吧。” 落款的时候,他特意署名是“雍亲王”几个字,一来是让胤祯意识到这件事不同凡响,必然归来。二就是让其他将士们知道,这个事儿是他雍亲王吩咐的。 如今朝中上下都知道雍亲王可以进入御书房伴皇上批阅奏折这件事,想必消息也能传到边疆去。 那他来说这事儿的话,便显得郑重其事许多。 珞佳凝松了口气:“如此便是最好的了。” 趁着这段时间胤祯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珞佳凝决定先把晨姐儿的婚事给定下来。 溎哥儿年纪不小了,又是家中嫡长子。不成亲倒还罢了,一直连议亲都没有的话,周围人的目光就变得不同寻常起来,指指点点就没有停下来过。 最关键的是,珞佳凝想让康熙帝高兴高兴。 他老人家最近因为身体原因,一直郁郁寡欢。若他知道他疼爱的孙女儿亲事有了着落,一定高兴得能够好起来一些。 自从秋日里晨姐儿搬去宫里陪着德妃一起过,康熙帝也时常去永和宫探望德妃,顺便和自家孙女儿聊聊天。 晨姐儿十分懂事,看最近康熙帝腿脚不太灵便了,就每日里主动去乾清宫陪伴皇祖父一段时间,甚至还亲自扶了皇祖父去最近的御花园走走。 康熙帝对晨姐儿的喜爱,超过了其他的所有孙女。 与此同时,他对这个宝贝孩子的婚事,也是操心得不行,甚至还询问过德妃,有没有合适人家的少年,能指给自家孙女儿的。 “晴晨这个孩子,耿直有余,却有些执拗。”康熙帝皱着眉望向在花园里仔细采花的少女,轻声与身旁的德妃道:“这样的脾气,合该得找一个能够顺着她脾气的、能够照顾她的孩子才好。” 德妃一听就知道,皇上说孙女儿的这一句“执拗”,其实不是在贬低晨姐儿,相反是在夸赞晨姐儿。 正因为执拗,所以晨姐儿能够一天天陪伴他们,每日里都非得逗得他们喜笑颜开方才作罢。 也正因为执拗,每每康熙帝有些不乐意出门了,晨姐儿一直记得太医说皇上要“多走动”这样的叮嘱,不肯让皇祖父在屋里待着,依然坚持着扶了皇祖父一定要到花园走走才行。 面对着皇上带着试探的询问,德妃在还能模棱两可地说:“老四媳妇儿和我提过几句这事儿,我给忘了怎么谈的了。年纪大咯,记不住了。回头我问问她的意思。” 事实上,德妃并不知道四福晋说的有意之人是谁,所以不敢妄自做决定。 当初晨姐儿刚进宫陪伴她的时候,四福晋那边已经透了话,这事儿四福晋已经有了想法。可是问起来的时候,四福晋只说还没到火候,还说四爷那边没有真正定下来。 德妃就也只能暂时拖着那事儿没多管。 现在见皇上询问起来,德妃觉得这个事情拖不下去了,她就借机把皇上的意思透露给了四福晋。 珞佳凝就想着,如果和溎哥儿的婚事可以定下来,正好可以让康熙帝他老人家高兴高兴。 ——现在张廷玉已经是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了,深得盛宠,他家唯一的嫡子溎哥儿甚至得了圣恩亲自进宫面圣过。 所以这一门亲事,只要是双方两家同意下来,基本上没什么问题。 珞佳凝就催促着让胤禛去一趟张廷玉家,把亲事给好好定住。 胤禛一开始还不太乐意:“皇阿玛如今病着,怎好在这个时候给晨姐儿议亲?倒不如过段时间,等皇阿玛身子好一些了再说。” 珞佳凝就把德妃的意思讲给了他听,认真道:“母妃的意思是,皇阿玛现在十分操心晨姐儿的亲事。母妃生怕皇阿玛一高兴,再亲自给晨姐儿指婚了,所以让我们赶紧的,若有合适的人家,赶紧说亲才是。” 胤禛听后,倒是有些着急了,眉心轻蹙:“……皇阿玛有意给晨姐儿指婚?指哪家的儿郎?” 珞佳凝斜了他一眼:“不管是哪家,终归不会是指给溎哥儿就是了。张廷玉已经对外说过,溎哥儿暂不议亲。所以皇阿玛那边应该也是觉得溎哥儿暂时不会说亲的,怎会指给他?” 胤禛左思右想许久后,第二天起了个大早,什么也不干,直奔张廷玉家,终究是把这事儿在年前给敲定了。 只是暂时还没跟孩子们说,只是大人们之间说好了而已。过礼的事情,等到年后再提。那时候再与孩子们详谈。 康熙帝得知为晨姐儿定的是张廷玉家的孩子,当即拍案叫好:“衡臣家的孩子,使得,使得。很使得。他家的家庭并不复杂,晨姐儿去了不吃亏。溎哥儿那孩子朕也瞧过了,十分稳重。往后科考必中的。” 德妃虽然和张廷玉不熟悉,却也知道雍亲王家的几个孩子都是由张廷玉来启蒙的。 在她看来,四福晋是最聪明最机灵的,能够让四福晋认可、把几个孩子都送去了张家来由张廷玉教导,可见张廷玉是极好的。那么他的儿子,必然差不了。 德妃便笑着在皇上跟前凑趣:“臣妾早就说过了,有雍王妃在,晨姐儿的亲事必然是极好的。您还不信。如今可算放心了?” 康熙帝含笑不语。 德妃看康熙帝开心,好歹是放心了许多,趁着四福晋进宫的一个时机,小声与四福晋道:“皇上最近的身体好像是好起来了。你不知道,他知道晨姐儿许给溎哥儿后,开心地吃了两碗饭。” 说罢,德妃顿了顿,声音更小了些:“太医说了,皇上这个年纪,能多吃饭就是好现象。不然吃不下的话,身体才是真的垮了。” 背后议论皇上病情的字句,轻易说不得。德妃这般是真的对这个儿媳妇相当信任了。 珞佳凝便小声宽慰德妃:“母妃放心,皇上好着呢。再说了,十四弟过段时间应该也能回来,大家好聚一聚都开心开心,皇阿玛自然能够更好。” 德妃听闻后便很高兴。 现在孩子们的亲事定了下来,两家大人十分投契,皇上非常赞成,德妃亦是对孙女婿相当满意。 皆大欢喜的同时,胤禛在悄摸摸思索一个问题。 ……他明明一开始是抱着反对态度的,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答应的这门亲事来着? 他怎么完全没有印象了。 205 第 205 章 不知是不是有了孩子们的亲事后心情变好的缘故,待到除夕那一天的时候,康熙帝的身子已经略好了些。虽然还需要人搀扶着走,却能够谈笑自若爽朗大笑了。 要知道,就在前些天大雪纷飞的时候,他还是稍微笑得厉害一点就会咳嗽不断的。如今这样,已然是好了很多。 除夕下午,好似天没那么冷了。太阳照了大半晌,院子里依然暖和了些。 永和宫里热闹非凡,所有人都在欢喜着雀跃着,送走又一个旧年,迎来又一个新年。 德妃现在年纪大了,做许多事情都要倚仗着晨姐儿来安排。有的时候德妃前头想起来了一件事,刚刚吩咐下去,转头或许就会把这事儿给忘记。 密妃和定妃时常来陪伴她。 今儿除夕,俩人照例过来了,看到晨姐儿后又不住赞扬晨姐儿:“真是个好孩子。长得漂亮性格乖巧也就罢了,还那么孝顺。”还忍不住与德妃说:“真羡慕姐姐有个这么好的乖孙女儿。我们家的那几个……不提也罢,连晨姐儿的十分之一都到不了。” 晨姐儿大大方方福身谢礼:“谢过两位娘娘。” 密妃拉着她的手,喜欢得不行:“若是你们舍得的话,我巴不得把她要走了,给我娘家那几个孩子说个亲。” 定妃就斜斜地看了她一眼,哼道:“你可没这个福气咯。人雍王妃肯定自己心里有打算,可轮不到你家的。” 密妃就故意唉声叹气:“哎呀,这可真是太难了。这样好的女孩儿我竟是讨不过去,实在伤心。” 德妃就看着这俩妹妹在那边闹,笑呵呵地喊了人给她们上茶点。 其实密妃和定妃是故意一唱一和地逗德妃开心,这事儿德妃心里清楚得很。因为就在前不久,德妃悄悄告诉了她们俩,关于晨姐儿和溎哥儿亲事的事儿。 这也是德妃说过了,所以密妃才会逗趣一样说那么几句。不然的话,她的断然不会讲那些“给我娘家孩子们说亲”这样的话。 密妃是汉军旗人,父亲官职不高,是在她封妃之后父亲官职才升上来一些的,初时不过是个地方上的小官儿而已。这样一来,她娘家的身份是绝对匹配不上堂堂雍亲王嫡女的。 她很有自知之明,因此特意逗趣才会来这么一番话。 德妃自然也知道她们的好心,眼看着茶点端上来了,晨姐儿安排妥当给几位娘娘都上了东西,德妃就拉着孙女儿在身旁坐下。而后与密妃定妃说:“幸亏你们俩来了。刚才我还想到胤祯,心里难受得不行差点落泪呢。” 提到小儿子,德妃的心里是万般的难过。即便是皇上给四阿哥四福晋下了密令让十四阿哥回来,一日不看到儿子本人,她也是一日的不安心。 说着话的功夫,梁九功身边的小徒弟过来请安,顺道提醒几句:“等会儿宴席就要开始了。皇上说,德妃娘娘若是无事的话,可以提早一会儿先去宴席上候着。若是疲乏的话,可以晚一些再去。”实际上就是提醒她别忘了参宴。 德妃知道自己最近的记性是越来越不好了,倒是没在意这些提醒,反而很高兴地让身边人拿了银子赏小太监。 等到小太监离开,密妃忍不住说:“姐姐最近是时常忘事吗?怎的连皇上都惊动了,发现了您这个小‘习惯’?”说“习惯”只是好听点罢了,说白了便是年纪大了的毛病。 德妃缓缓摇头:“说不得见到胤祯就好一些。我最近不论百日晚上,总是恍惚着看到了胤祯似的。想必是思念成疾,总是惦记着他,反而落了个‘健忘’的毛病。” 定妃就有些不安起来,瞥了眼晨姐儿,轻声说:“姐姐,您还有四爷和十三爷他们陪着呢,又有五公主和七公主她们,怎的为了十四阿哥还能想念成这样。” 晨姐儿一看到定妃这般做派,就知道她在顾忌着什么。 晨姐儿装作在摆弄旁边的花草,语气淡淡地顺口说了自己的想法:“其实娘娘们说话不必顾忌我家阿玛和额娘他们。阿玛额娘也思念十四叔得紧,不会因为德妃娘娘点击十四叔,他们就会吃味了。相反,额娘他们巴不得德妃娘娘能多四娘十四叔一些呢,这样皇祖父看在眼里,少不得就会催一催军中,让十四叔赶紧回来了。” 见这个孩子果然通透得很,瞬间就把自己的心思给猜中了,定妃倒也不恼,只是笑眯眯说:“那敢情好,指不定十四爷很快就能归京呢。” 几个人又说了会儿话,这便朝着宴席上行去。 珞佳凝这次进宫后,没有来得及去德妃的宫里先坐一坐,而是在乾清宫待了许久。眼看着到了入席时间,就直接往宴席上去了。 康熙帝这两日的身子好了一点,她陪着他老人家说了会儿话自然耽搁了不少时候。 康熙帝看着身边的四儿媳,十分心满意足,扭头与梁九功说:“朕记得内务府那边有两对不错的镯子。等会儿给雍亲王府送去。” 珞佳凝忙说:“皇阿玛不必如此。内务府统共才新得了两个上乘的好镯子,给娘娘们使就罢了,何至于送到我们那边了。” “晨姐儿定亲在即,你这个做额娘的也操心不少。”康熙帝十分断然地说:“两副镯子,你和晨姐儿一人一副。她可是你和胤禛唯一的闺女,必然不能等闲对待。” 言下之意,在他这个祖父的眼中,晨姐儿比世子妃婉姐儿可要贵重多了。 珞佳凝素来知道做父亲和做祖父的都会偏心女孩儿一些,原本以为胤禛偏心已经够难得了,没想到康熙帝年纪大了后却是更甚。 眼看着再不答应的话,康熙帝就会动怒。珞佳凝只能福身应了下来:“谢皇阿玛。” 康熙帝见儿媳肯乖乖拿着自己送的礼物了,当即高兴起来,笑了两声:“你这孩子就是太多礼了。看看胤禛,丝毫都不跟朕客气。前两天还问朕要了个好砚台,说是要给孩子们写字儿用呢。” 说着话的功夫,两人来到了设宴的屋子。 这时候天色已经微微暗了,康熙帝自顾自坐到了席上首位的位置上,而珞佳凝则朝着女眷们的那边桌子行去。 走了一会儿,眼看着就要到自己的桌子附近了,珞佳凝就听旁边一声柔柔的呼喊:“雍王妃最近可安好?” 这声音有点点耳熟,却一时间想不起来哪里听过了。珞佳凝回头望过去,有些意外地笑道:“你最近也可安好?看你气色,可比之前见到的时候好多了。” 来人走到她跟前,笑着福了福身:“臣妇全是拖了雍王妃的福,方才能够安然无恙到现在。倘若没有雍王妃的照拂,现在臣妇怕是一命归西也未可知。” 面前这名女子柔和谦顺,正是佟佳家的三夫人、隆科多的正室夫人赫舍里氏。 赫舍里氏前段时间缠绵病榻,眼看着人就要不行了。幸好四福晋去了一趟佟佳家探望佟国维,顺道把那个无法无天的宠妾李四儿教训了一番,又对隆科多耳提面命。这才让隆科多意识到宠妾灭妻的严重后果。 也正因为如此,身为正室夫人的赫舍里氏得到了丈夫的重新尊重,日子好过起来,身体自然一日胜过一日。 前些年的宫中宴请,隆科多出席的同时,赫舍里氏原本也要跟着出席宴请才对。而且两人刚结婚的那些年她也确实来了。只可惜后来她缠绵病榻许久,又和隆科多面和心不和,这才很少参加了。 以往的时候,赫舍里氏听闻旁人的叙说,只道雍王妃是个面甜心苦的,面上一套背后一套。 现在她得了雍王妃的帮助,日子一天天好过起来,这才明白过来雍王妃实实在在的是个好人,并不似旁人讲的那样是什么装腔作势。 “王妃您请入席吧。”赫舍里氏语气柔和地说道:“臣妇且去旁边了。”说着又朝四福晋认认真真行了礼,这才往自己的席位走去。 安福跟在四福晋的身边,忍不住腹诽:“王妃刚成亲那些年的时候,她也是见过王妃的。当时可没什么好脸色。” 珞佳凝倒是觉得没什么:“初时见面,她只不过是懒得搭理我而已,并没有做任何对我不好的话。以她的脾性,断然不可能去坑害旁人,想必那时候只是懒得搭理我,所以不想和我说话而已。” 倘若赫舍里氏真的是个愿意算计旁人的,也不至于身为嫡妻就被李四儿给谋害成了那个样子。 这人应该就是从小生活优渥,所以骨子里很有点自傲而已。又性格温顺,并不能表面上和人硬刚。这样一来,骨子里是个不愿意和那种小人斤斤计较的,表面上又吵不过对方,于是就被李四儿欺负了个彻彻底底。 好在这样的人,心地是善良的。一旦有人帮了她,她便会一直记得。 “希望我和她往后相安无事就好。”珞佳凝道:“隆科多是四爷身边的助手之一,倘若赫舍里氏是个明白人,隆科多只会更忠于四爷,这便是好事一桩。” 安福低声应是。 珞佳凝刚要落座,忽然外头传来了一阵嘈杂之声。 她正要询问是怎么一回事,有个小宫女跌跌撞撞跑进来,磕磕巴巴说道:“皇上!十四爷回来了!他回来了!刚刚收到信儿,十四爷正往宴席这边赶过来呢!” “什么?”康熙帝一个激动之下猛地站了起来:“胤祯回来了?” 坐他旁边不远处的德妃也瞬间情绪激动颇大,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呆呆地望着门口的方向,目露期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胤禛大跨着步子进了屋。他的身边,跟了个瘦高的年轻男人,器宇轩昂气度不凡。 德妃喃喃喊道:“胤祯,我的儿……你可回来了。” 母亲的呼唤仿佛透过时空传来似的,带着一种温柔的缥缈。十四阿哥脚步微顿,猛地朝德妃这边看过来。 他朝着德妃微微一笑,又对康熙帝行礼问安:“儿子见过皇阿玛!皇阿玛安康!”声音已然比去时更为洪亮了许多。 十四阿哥变黑了,也更瘦了。不过原本还有些书生气的他,现在已经完全成长为了一个武将,目光锐利神色坚定,赫然是统领全军的大将军模样。 德妃看着这样大变化的儿子,有欣慰也有难过。 旁人只道当大将军是个极其荣耀的事情,可是身为母亲,她只觉得儿子这一行辛苦了许多,且天天面临生命危险,当真是在刀山火海里头搏一个名头。 可十四阿哥身为皇子,那些荣誉又算什么?还不如舍了那些虚名,在京城做个闲散王爷来得自在逍遥。 德妃有心想劝一劝儿子,但看到儿子喜悦满足的神情后又放弃了打算。 罢了,他高兴就好,他高兴就好。那些丧气的话,真不该是她这个做母亲的该说的。 德妃心中百转千回,一时间泪水涌出,忙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其实康熙帝也是极其的高兴之下又有些眼睛湿润:“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去,赶紧入座。看看哪里有空位,给十四阿哥安置个座位。” 说罢,康熙帝略微冷静了一点,故意冷着眼去看四阿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他今日归来,特意不和朕说?” 初时还不明白这一点,但看四阿哥站在十四阿哥身边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就知道这哥儿俩想必是早就商量好了的。 胤禛闻言,哂然一笑。 十四阿哥赶忙为自家哥哥辩解:“皇阿玛,您可是错怪了四哥。他其实也不太确定我今日能不能到,所以没敢提前说。刚才儿子快马加鞭好不容易赶到,那也是提前了许久才赶来的。至于其他兵士,怕是得初二初三方才能够入京。” 十四阿哥前段时间打了个胜仗,借了“班师回朝庆功”的由头,带着将领士兵回京。 只可惜路上遇到了沿途大雪,实实在在耽搁了许多日子,这才搞得到了除夕夜宴席的时候,不得不紧赶着过来,方才能够吃一口晚宴的热饭。 康熙帝心里十分欣喜,面上不动声色,淡淡“嗯”了声。 十四阿哥这个时候还穿着铠甲,不好在宴席上久待。和康熙帝、德妃略说了会儿话,他就打算回到自己府邸,换一身衣裳再来。 “哪就那么麻烦了?”康熙帝不悦道:“偌大的皇宫,还能缺你一身衣裳了?走,跟朕去乾清宫,给你找一身换上。”说着他就站起来,由小太监扶着,缓缓离席。 离开宴席前,康熙帝特意吩咐雍亲王:“朕要带着老十四换常服去。你在这里帮朕守着,倘若席上有什么需要的,你自己安排就是。” 胤禛揖礼应是。 康熙帝这便慢慢走着,带了十四阿哥去了自己的乾清宫。 不多久,十四阿哥穿了一身常服出来。 其实这套衣裳是四阿哥以前的,当时因为有事情在这边换了衣裳,换洗过后就放在了乾清宫没拿走。一来二去的,也就一直搁着了。 “胤禛比你略高些,你穿着有点长了。不过倒也可以,看得过去。”康熙帝含笑道:“说起来,你们兄弟俩已经许久没见面了。今儿一起喝喝酒,吃吃肉,少年时候的情分就也回来了。” 十四阿哥听闻后,哭笑不得:“皇阿玛,儿子离京也没多少年了,和四哥没有生疏。” 康熙帝愣了愣,缓缓想了半晌方才点头:“好像是这样没错。” 这时,十四阿哥就命人把自己刚才入宫时候带的那两小箱子东西拿了来,交给梁九功。又和康熙帝道:“皇阿玛,这些药材是儿子从西边搜集的他们本地的药,京城这边没有的。您看要不要让太医们瞧瞧,好使不好使?” 提起这个,十四阿哥相当自得:“我搜集了许多这好些好东西,还有三个大箱子在路上,跟着军队一起回来。这两小箱是急着带回来给你先用着,骑快马的时候绑在马上带回来的。听闻对痹症有很好的效果,想着早一点给您也好。” 康熙帝大喜,忙让人把太医们都叫了过来,让他们拿着这些好东西看看怎么用上为好。 说实话,十四阿哥带来的西部的药材,都是在中原这边看都没看到过,听都没听到过的。 他说这些药材对痹症有效果,可是那些太医们面面相觑后,谁都不敢接这个话茬。 ——都是药性不确定之物,倘若随便用了它们,若皇上好起来就也罢了,若皇上没好起来反而更加严重呢? 即便皇上好转,那么得了皇上赞许的也不过是十四阿哥而已,毕竟药材都是十四阿哥找来的。 如果皇上病情加重,他们这些太医可就落不到半个“好”字了,说不定还得拿了全家的性命去赔皇上一个健康。 怎么看这笔“买卖”都不划算,他们久在宫中为主子们做事儿,心里一个比一个门清,断然不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计。 于是太医们纷纷避让这个差事,谁都不肯去接。 康熙帝不免有些不悦。 十四阿哥赶忙道:“那不如这样,我让人再去研究一下这些药材的具体用法,过两日给皇阿玛使上,您看如何?” 康熙帝缓缓点了头,又道:“你若是不懂的话,问一问你四嫂。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问她准没错。” 十四阿哥笑着应了。 宴席上。 因为今日是除夕家宴,前来的基本上都是皇亲国戚,基本上算是自家人。故而在德妃的有意安排下,密妃和定妃两位好姐妹有意无意地就把晨姐儿年后定亲的事情给透了出去。 只是,她们只讲了德妃娘娘和雍王妃给晨姐儿选好了“理想夫婿”,且皇上十分喜欢这个未来的准孙女婿。 密妃和定妃秉承着一定要帮姐姐德妃宣传得力的宗旨,对外猛夸晨姐儿这位未来的夫君。 她们俩说,这位好儿郎当真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出身官宦世家不说,其父乃是当朝重臣,他本人又是嫡长子十分刻苦好学,是个很好的人。 张廷玉听了这些话后,脸都白了。 出身官宦世家,这个他倒是勉强敢认。可说什么“其父乃是当朝重臣”……他什么时候成了重臣了?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张廷玉满腹经纶,一向是舌战群儒都不犯怵的,这个时候难得被夸得有些抬不起头来,不敢冒认那“重臣”的名号,只能低着头喝闷酒。 他身边的张若溎把父亲的样子看在了眼里,却有了另外一番解读。 自从刚才听说了晨姐儿已经许配人家的消息后,张若溎的心就忽上忽下地没个着落。一想到晨姐儿往后就有其他少年郎来护着守着了,他的心里便痛苦难当。 再看张廷玉的模样,张若溎就更加苦楚起来。 张若溎明白,自己的那点儿心思,父亲是知道的。难道说,父亲是听说了晨姐儿已经许了人家,也是在替他懊恼难过吗? 张若溎心里头难受得不行,索性拿了一壶酒,跑到屋子最角落没人坐的那个桌子,自顾自喝起了闷酒。 就在他微醺的时候,突然旁边传来一声脆脆的少年声:“溎哥儿,你在这里做什么?吃酒也该在里头才对。你在屋子一角做什么。” 张若溎迷迷瞪瞪望向了眼前的小孩儿。 ……哦,原来是雍亲王府的元寿啊。 “没做什么。”张若溎闷声闷气说着,又自顾自倒了一杯。 他平时不饮酒,忽然喝了两杯顿时上头,看什么都是带着光圈的了。 弘历如今已经是个小大人儿了,虚岁九岁的小小少年郎,眸光中透着狡黠,赫然是他心里有着自己的算计。 弘历拉了一张椅子坐在了张若溎身边,笑嘻嘻问:“你为什么饮酒啊?是听说我姐姐许给的那一户人家处处都很好么?” 张若溎呼吸瞬间停滞。 弘历继续道:“你就没想过,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那是你家么?” 他特意加重了那个“万分之一”这数字,好显示出是张家的可能性很低很低。 张若溎哪里能抵得上弘历这般的小算计? 听闻弘历提到了那个“很好的人家”,张若溎不由得眼角湿润起来。 当朝重臣……他爹爹可能姑且算是吧。 家中嫡长子……他虽然写在了夫人名下,但他终究是庶出出身。即便是占了个“长子”的名号,那“嫡子”二字,他却不太敢去认。 张若溎下意识望向了弘晖。 雍王府世子这种才算是吧,家世很好,相貌很好,仪表堂堂,又课业很好。 晨姐儿是晖哥儿的嫡亲妹妹,想必是得和晖哥儿差不多一样好的人,方才能够配得上晨姐儿? 张若溎悲从中来,忍不住放声大哭,捏着酒杯也不喝了,咣咣咣砸着桌面,借此宣泄心中的痛苦不安。 晨姐儿正从旁边经过。她看张若溎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甚至哭得太过专注都没发现她过来了。 于是晨姐儿忍不住甩头质问弘历:“元寿,你又欺负溎哥哥了?” 弘历心里头美滋滋的,下巴扬得很高,十分自得。 其实他听了密妃娘娘和定妃娘娘那些话后,基本上已经猜到了姐姐许给的就是张若溎。 可是张若溎没听出来。 这是不是说明他比张若溎聪明呢? 那挺好。 那他就继续不告诉张若溎,让张若溎继续被蒙在鼓里。这样一来,他就能比张若溎多聪明一会儿了。 206 第 206 章 张若溎比晨姐儿大几岁,如今已经是挺拔少年郎,这般杵在那边吃闷酒的样子,颇为明显。 晨姐儿看他在那边独自饮酒,与身边人说了几句话后,到了他跟前。 正好张若溎又倒了一杯满酒出来,晨姐儿伸手把那杯子抢了去:“你做什么呢?这样颓丧失礼,就不怕辱没了你家的名声?快快起来,那么多人看着呢。” 张家世代清流,满门清贵,以书香传家,这是在朝中上下人人皆知的事情。 晨姐儿知道张若溎素来重视家族名声,亦是和家中长辈一样,力求读好书考取功名,为朝廷出力。 然而现在他这番做派,和他平日里严以律己的模样相差甚远,也难怪晨姐儿了解他用这般的说辞来让他反省了。 可张若溎现在心里难受得紧,又哪里听得进去这一番言辞? “你可知与你议亲的是谁?”张若溎不接她刚才的话茬,眼睛红红地问晨姐儿。 晨姐儿被他这失态的模样吓了一跳,脱口而出:“我怎么知道。这都是家里人安排的,听闻皇祖父和德妃娘娘也已经允了。想必是个不错的人家。” 她说得十分顺畅半点都不犹豫,可见是真的了。 张若溎满嘴都是苦涩,偏偏有苦说不出,只能摇头摆手:“罢了罢了,和你说也没甚用处。你去忙你的吧。”说着从旁边摸了个酒杯自顾自继续倒酒去饮。 晨姐儿没料到这个人如此冥顽不灵,见劝他劝不动,索性跺跺脚转而去找旁人了。 弘历刚才都已经跑去富察家找富察小格格玩了,远远瞧见自家姐姐和张若溎在说话,不由得又跑了回来,眨巴着眼睛问:“溎哥哥,我姐姐和你说什么了?” 张若溎愁苦不能自拔,叹了口气,没吭声继续喝酒。 弘历明白过来。 得,这俩人都没听明白两位娘娘的话。 看来聪明人只有他一个啊。 弘历哈哈大笑着又折转回了富察家那边,继续找小格格玩。 俩人自从上次后,倒是冰释前嫌了,不似以往那般针锋相对。且两人又是同龄人,说起话来也很有共同语言,这次碰到了,一起玩也是自然。 张若溎的失魂落魄被珞佳凝看在了眼里,她想了想,觉得溎哥儿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捉弄人这种事情,稍微一下也就罢了,让人孩子这么痛苦不堪实在是说不过去。 珞佳凝就找了胤禛,问他要不要和张若溎说一声,和晨姐儿说亲的人家就是他们张家,而且选定了的就是他溎哥儿。 胤禛原本正和弟弟们谈笑风生,听见了妻子在他耳边的小声嘀咕后,他顿时眉头一皱,不大乐意地说:“我晨姐儿那么好的孩子,往后都要嫁给他跟着他吃苦。现在他这点苦头算什么?不和他说。” 珞佳凝:“……” 她实在看不出来,晨姐儿嫁给张若溎有哪一点要吃苦了。恰恰相反,连皇阿玛都说,晨姐儿许到张家的话,往后是要去享福的。 眼看着这个当爹的说不通,珞佳凝便决定去找另一个当爹的。 毕竟溎哥儿现在喝酒喝上了头,下奶他的模样,着实不太好让她这个未来丈母娘去插手管什么,倒不如让当爹的们过去看看。 珞佳凝寻了张廷玉,与他简短说了几句。 张廷玉茫然四顾,看到张若溎在角落喝闷酒,感念王妃的一片好心,颔首说道:“那回头微臣与他说说,多谢王妃体恤。” 珞佳凝见状,就没再把告诉张若溎这件事再放心上——反正他有他爹关上房门在自家说悄悄话,她这个未来准丈母娘还是不要轻易插手的好。 张廷玉其实已经做好了准备,打算回家的车子上告诉张若溎关于定亲的事儿。 谁知,等到宴席散了后,张若溎醉醺醺来到车子上,劈头盖脸就来了句:“父亲,儿子有句话想问问您。” 平时张若溎都是沉稳少年郎的模样,没有任何不良嗜好,更遑论现在这样喝酒醉醺醺的模样? 张廷玉当即就不太乐意了,板着脸说:“为父平日怎么教导你的?喝酒误事。若是浅酌倒也罢了,千万不能喝多。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算什么回事。” 张若溎脑袋里都是嗡嗡嗡响着关于晨姐儿定亲的消息,听不进父亲的话,讷讷地说:“父亲,请您告诉我,与晨姐儿定亲的是谁?那人学识可比我好?门第比我们张家更好?教养也比我更佳?” 张廷玉发现这孩子真是没救了,跟他说话他都听不进去,气恼之下,他直接怼了儿子一句:“你放心,晨姐儿的未来夫婿,反正不会比你差就对了!” 就是同一个人,能差到哪里去? 张若溎一听这话,只觉得父亲是在暗示他那定亲的未婚夫绝对不可能是他了,不由得潸然泪下。 张廷玉自然知道“情”之一字的可贵。 想当年,他和妻子姚氏伉俪情深,姚氏嫁给他后多年没有怀孕,他也连个妾室都不曾纳过,夫妻俩的感情好到没话说。 其实他也很想体谅自家儿子一下。 可是这臭小子吭哧半天都没说到点子上去,而且还没弄清楚状况就脑补了那么多,实在不像是他们张家人那么聪明。 张廷玉越看溎哥儿这颓丧的样子越生气,赌气之下,索性不告诉他实情了。 ——反正过段日子赐婚圣旨下来,一切都能揭晓,现在就让这臭小子难受一段时间去! 除夕晚宴后。 过了没几日,趁着过节的喜庆气氛,珞佳凝和德妃便把和张家结亲的事情告诉了晨姐儿。 晨姐儿倒是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登时愣住:“前些日子除夕晚宴的时候,溎哥哥问起我来,我还说不知道是谁与我定亲。却没想到会是他。” 德妃笑道:“自然是他。除了他之外,也没哪个孩子能对你那么好了。再说,张廷玉人也极好。你嫁入张家是很不错的。” 晨姐儿对此倒是觉得没什么。 不过能够嫁到张家,她自然是开心的。爹爹就是自己的启蒙先生,儒雅温和。夫君又是一起长大的很会照顾她的小哥哥。 她觉得很好。 只是,晨姐儿即便已经知道了即将和自己定亲的是谁,却人在宫中陪着德妃,不能轻易出宫去。 于是她便也没有机会把这件事告诉张若溎。 一来二去的,张家其他人和雍亲王府上上下下都已经知道了晨姐儿的未来夫君就是张若溎,唯独这未来的新郎官自己不知道。 张若溎愁苦不堪了很长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里,他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旁人在开开心心过年,他则闷在自己书房,写了一首又一首的诗,各个读上去都悲伤到了极致。 张廷玉看在眼里,却把嘴巴闭得更紧了。 其实这段时间有不少人来到张家拜年,旁的不说,他弟弟张廷璐和弟妹七公主就来了好几趟。 夫妻俩知道了溎哥儿和晨姐儿定亲的事情,只是碍于张廷玉叮嘱过,没有在溎哥儿跟前把话说明白而已。 但夫妻俩心疼侄儿,明里暗里暗示过好几次,晨姐儿结亲的少年是个“与她一起长大的少年”。 偏张若溎没听明白,只以为雍亲王府附近还有哪户人家和他们家往来频繁,那一家有个嫡子才貌出众堪配晨姐儿。 所以叔叔婶婶的话说过之后,他更加难过了,略做了一小会儿就耷拉着脑袋回了房间。 张廷玉十分无语。 自家儿子到现在都没看清楚形式,那就真不是其他人的错了,是溎哥儿他自己傻。 傻到这个份上,活该受苦。 张廷玉懒得和个傻子多说话。他开开心心潇潇洒洒过了一个好年,而他儿子张若溎则过了个悲伤年。 年后过了些日子,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康熙帝觉得这个时候赐婚是件极好的事情,大手一挥写好了圣旨,让梁九功的徒弟亲自去张府宣旨。 张若溎前一晚没睡好,昏昏沉沉的,脑袋疼得很。跪在地上听圣旨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身子都是飘忽的,晃晃悠悠踩不到实地上的感觉。 谁知圣旨一开始读起来,他就发觉了不对劲——怎的居然是赐婚圣旨?而且好像这圣旨不是对着别人的,就是对着他? 张若溎茫然地抬头望了过去,又恍然惊觉不该这样失礼,赶紧低下头。 等到圣旨念完,他整个人都呆住了:“皇上赐婚?给晨姐儿,和,我??” 他是真不敢相信,晨姐儿的未婚夫婿居然是他! 这不可能! 小陆子亲自把他扶起来,笑着说:“张公子莫不是前一晚读书读太晚,还没有回过神?正是给您和雍亲王府的小格格赐婚的。” 说罢,小陆子深深喟叹:“说起来,您这真是很得圣宠了。雍亲王和王妃可是在皇上跟前最受宠的,他们家统共就这么一位小格格,偏就许给了您。您这没有半点喜悦的模样,可是不太乐意?” 张若溎哪里是不高兴? 他是高兴道有些不知道怎么控制表情,整个人直接傻在了原地。 张廷玉笑着朝小陆子说道:“犬子读书确实晚了点。更何况这件事情我一直没和他说,还望小公公在皇上跟前莫要提起他的失态才是。” 这回轮到小陆子呆住了。 他听师父梁九功说,张家和雍亲王府两家应该都通过气儿了,两家人都知道是双方结亲才对啊。 便是晨格格自己,也都已经知道她将要嫁给的是张若溎。 怎的张若溎还不知道? 小陆子何等聪慧,瞬间明白过来这个套儿可能是张若溎他爹给下的,指不定雍亲王府也参与进去了。 他打着哈哈笑说:“令公子哪里失态了?明明是喜出望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喜悦才好了。” 说罢,小陆子打了个千儿:“奴才还得回宫复命,张大人您自便。”说着带了人浩浩荡荡回宫去。 张若溎在原地站了好半晌,终于,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明白晨姐儿往后就要嫁给他了,顿时喜出望外,哈哈哈哈地对天一阵狂笑。 开心过后,他猛地反应过来,这事儿他爹肯定是知道的,特意瞒着他,看他这段时间这么痛苦也不为所动。 张若溎猛地甩头,怒瞪刚才张廷玉所在方向,怒吼一声:“父亲!儿子有话要问您!” 可是目光所及之处,哪里还有张廷玉的身影?他察觉到事情不对劲,早就溜走了,才不会傻等在那边。 圣旨下来过后,便是两家人开始走流程,过六礼了。 虽说张若溎已然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了,可晨姐儿年纪不算很大,且雍王妃有意再留她两年,于是两家就慢慢过礼就行,不急于一时。 正好凑着这段时间,还能把礼备得更好一些,婚期什么的也能慢慢的仔细商议。 这段时间里,晨姐儿继续在宫里陪伴德妃,祖孙俩同吃同住好不快活。 而张若溎,自打知道晨姐儿即将嫁给他作妻子后,变得愈发勤恳努力起来。 他知道,宫里那位姓陆的小公公说的没错,晨姐儿出身高贵又是雍亲王唯一的女儿,身份品貌来说嫁给他真的是低嫁了。 虽说他也肖想过,万一能够娶到晨姐儿,该怎样怎样。实际上他是半点都没敢奢望过这门亲事能成的。 毕竟他是庶子转为嫡子的,且生母已经去世多年,身份完全不堪匹配晨姐儿。 如今心愿得偿,他便愈发努力。 他觉得,唯有认真读书,考上功名认真做官儿,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给晨姐儿一个好的前程,方才能够不负雍亲王与雍亲王妃对他的一片厚爱。 自打接了圣旨开始,张若溎便足不出户,闷头苦读起来。 而雍亲王府那边。 过了年后,十四阿哥就把自己拿来的藏药全部交给了四福晋,让四福晋帮忙看看这些东西怎么用。 年后十四阿哥重新回到边关守着疆土去了,这个重任直接全部压在了四福晋的身上。 珞佳凝一边置办着孩子婚事的事儿,好在这个婚事不急,可以慢慢来。一边,她又遍寻各种朋友帮忙,看看有谁懂得藏药的用途。 也是巧了。 李卫家是富商,结交了许多天南地北的朋友。他家就有人和研究藏药的人有过来往,而且对方人品不错,很是可信。 李卫就修书一封到家里,让家人帮忙把那个懂得藏药的人给送到了京城来。 雍王府接待了对方,给他安置了个三进的小院子,又找了两位才学人品十分可靠的太医去跟着他学习藏药的用法。 那个懂行的人说,十四阿哥带回来的药材都是顶级的品质最好的,想来价值不菲。他教习两位太医用药的方式与用量。 须知对待不同的病症,甚至那些病症的轻重缓急不同,用药的方法都不太相同。 两位太医边学习,边试着给康熙帝用药。 一开始是没有效果的,过了大概半个月左右,康熙帝麻痹的右脚开始能够活动起来,又过了半年时间,许久不能动弹的右手也可以稍微活动了。 康熙帝大喜,觉得自己这样好起来实在可喜可贺,当即褒奖李卫,又亲自召了李卫进宫好来奖赏他。 李卫借此机会,先去寻了雍王妃再去宫里。 他有事想要咨询雍王妃一番。 “王妃是知道我心意的。”李卫躬身揖礼,轻声与雍王妃道:“郭络罗格格是我最中意的人。我想要求娶她,她却说她的婚事可能要过了皇上那一关才能行。所以,我想着借了这个机会询问皇上,求他老人家给一个恩典,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珞佳凝奇道:“你和她的亲事,怎的还要皇阿玛允许?”这事情是她没听说过的,郭络罗氏也未曾与她提及。 “其实郭络罗格格也是不太确定而已。”李卫思量着回道:“她说,她是皇上亲自下旨同意和离的,皇上对她如此仁爱,她不能没征求了皇上的同意就贸然成亲。再者,她是曾经被从玉碟上除名的人。如今要再次成亲,不和皇上禀明一下也不太好。” 珞佳凝轻轻颔首,不由暗想,郭络罗氏果然是这些年成长了许多。当年那个冒冒失失倨傲自大的女孩儿,已经被生活给磨去了棱角,变得懂事起来。 虽然一时间也不好定论这个事情是好是坏,但人生在世,没有人庇护着的情况下,总得成长起来才好。 珞佳凝一时感慨。 李卫又道:“所以微臣特来寻了王妃来求教,不知道这一次面圣的时候若问起来这个,是否可行。” 珞佳凝倒是没料到他能为了郭络罗氏做到这一步。 不过,这样一来,她对二人的婚事倒是更为放心了些——但凡一个男的肯对一个女的如此用心,就比那些不肯用心的要强一些。 虽说婚后还不一定,但,婚前都不肯用心的人,又怎能指望着婚后就会改好? 现下看到李卫这般体贴仔细,珞佳凝斟酌一番后,劝他:“你若是不急的话,不如再等一等。” 李卫忙说:“微臣愿闻其详。” “皇上现在中意你,肯定是因为你介绍了懂得藏药的人来治病的关系。”珞佳凝分析道:“倘若你现在立刻去求恩典,说不得皇上会误以为你就是为了求娶郭络罗妹妹才帮忙找懂藏药之人的。倒不如晚一些再说。” 李卫急了:“可是,微臣当时帮忙找人的时候,并不知道是为了皇上治病啊!微臣是看着王妃要找人,这才帮忙的。” 珞佳凝便笑了:“你看,我也没说你心怀其他。我说的是‘皇上以为’的可能是我说的那样。无论事实如何,总不好让皇上想偏了才行。” 李卫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稍微想想,便明白了些许。 皇上两次废黜太子的事情,这是闹得整个天下人都知道的。 试问皇上在经历过两次废黜太子的事情后,还会对他这个一个陌生人全然信任吗?想来还是存有一些疑虑的。 “幸亏得了王妃的提醒。”李卫恍然大悟,拱手揖礼:“那微臣就再等一等。左右一两年后,皇上知道微臣帮忙找懂藏药之人是没什么坏心思的了,到时候微臣再去求他老人家的恩典。” 珞佳凝看他并非冥顽不灵之人,暗暗松了口气:“是这样没错了。你想想看,皇上并非无情之人,帮过他的他心里都记着。你既是在这个时候出过力,哪怕过一两年再求恩典,皇上也会因为这时候你的出力而略松松口的。” 李卫认真应了。 这一回他再去面圣的时候,心里有了底,暂时抛下自己和郭络罗氏的婚事不提,面对皇上赞许的字句,他只将功劳推给了雍王妃。 “其实微臣不过是写了封信给家里人,推举了个人才进京而已。说起来,这件事的功劳劝在雍亲王妃。”李卫说道:“王妃在寻到微臣以前,已经在京中找了许多位相熟的官家或者是商家,来咨询藏药一事。微臣也不过是刚好遇到了个,才推举出来。” 康熙帝的语气变得玩味起来:“你是说,王妃找了许多相熟的人,其中包括你?怎么,你和王妃关系很好?” 李卫思量着,之前自己询问有关皇上的问题时候,雍王妃话里透着一个意思却没有明说。那便是,皇上多疑。 因为多疑,雍王妃才会说“皇上许是会有疑心”。 既然如此的话,那他在这个时候回答皇上的问题时,就必须得顾忌皇上“多疑”的这一点。 面对着皇上的问话,李卫思量了下,他不确定皇上问这句话的意图所在,索性含笑道:“微臣当年在西林觉罗大人门口,与喜塔腊大人有过争执。雍亲王妃和郭络罗格格,另外还有雍亲王世子妃为微臣解了围。微臣一直感念于心,时常拜访雍王妃,去她店铺里买些东西,权当是表达谢意了。” 康熙帝紧绷的面容略有松动。 李卫继续道:“王妃是良善之人,见微臣一直怀着感恩的心,她也不好次次拒绝微臣的拜访,十次里总有一两次同意的。这次微臣也是见王妃面容愁苦似是在为了什么事情而着急,问了几句,王妃含糊说‘找不到懂藏药的人’,微臣这才有了举荐的举动。” “原来如此。”康熙帝笑道:“居然有这么多的曲折。不过,你没说错。雍王妃是个心善的。你往后多多拜访她,让家里人学习她为商也心善之道,这才是正经事儿。” 李卫忙道:“微臣领命。” 康熙帝十分满意,挥手让他退下了。 之后的时间里,康熙帝身体痹症在慢慢好转。虽然不至于和正常人一般行动自如,但是很多事情能自己略微动动手脚去做了。 而张家和雍亲王府,则为了晨姐儿和张若溎的婚事慢慢过着六礼。不知不觉中,一两年也就过去了。 这一年秋日,张若溎和晨姐儿正式定亲,举办了定亲宴。 定亲宴十分热闹,京城里几乎所有的权贵之家都遣了人来道贺。明明是定亲而已并不是正式成亲,可是大家感念雍王妃平日里对他们的照顾,在定亲宴上也来凑热闹,给雍王妃添添喜气。 珞佳凝十分高兴,准备了很多装了精巧银锞子的小荷包,分给带着孩子前来道贺的人家,只道是银锞子给孩子们玩儿的。 宾主尽欢。 宴席刚过去不久,某个下午,宫里忽然来了人,求见雍王妃。说是皇上今天下午闲逛的时候,突发意外,如今人已经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了。 207 第 207 章 来传话的人是梁九功身边的小徒弟小陆子。 小陆子来的时候,珞佳凝正在院子里和显哥儿玩。显哥儿现在已经六周岁大了,正是活泼好动又懂一些知识的年纪。 可他却不太吵闹,安安静静的在那边,乖巧得很。 他得了张廷玉的教导,识得了许多的字,还背了不少的书。看到母亲在院子里查账,他便过来也要看查账。 显哥儿性格比较温和,他来了之后不吵不闹,就盯着母亲的账册细看。 小男孩儿明明年纪不大,却看着密密麻麻的数字不吵也不闹,明显是能够看得进去的。 珞佳凝笑问他:“显哥儿看得懂吗?” 显哥儿仔细想了想,略点头:“能看懂很少一点。比如这些。”他指了一些数字:“略看懂一些,旁的在努力看,只是不太明白。” 珞佳凝就教他一些算术的基本算法。 显哥儿听得一知半解的,不是特别明白。珞佳凝就和他做了一些有关算术的小游戏,让他记住一些数字的算法。 母子俩正玩得不亦乐乎,忽然有人来通禀,说是陆公公来了,求见王妃。 听闻是梁九功的小徒弟过来,珞佳凝蓦地心里头一慌,拿着账册的手指颤了颤,书册掉落在地。 弘显见状,把手里的那些狗尾巴草放到了一旁,过来捡起书册,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这时候小陆子已经匆匆而来,把事情告诉了雍王妃。 珞佳凝忙去书房找胤禛,两人一合计,片刻也不耽搁,即刻进宫。等夫妻俩赶到宫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之前小陆子出宫的时候,宫里已经快速安排妥当。 德妃和密妃定妃做主,赶紧让梁九功的小徒弟去雍王府传的话,还把宫门给关了。等他们夫妻俩来了后,让人给开了宫门把两人迎进宫里,又让人把宫门重新守好,不准人随意进出。 密妃和定妃合计过后,又派了不少宫女太监把后宫各个宫殿给看管好,免得那些妃子没事乱跑再闹出什么事情来。 惠妃已经诸事不管了,而且自从她一个亲生子一个养子接连被皇上厌弃后,她在宫里也已经没什么话语权。 宜妃与荣妃则保持着中立的态度,不闻不问——就算她们俩想管,她们的儿子也不是什么做大事的人,还不如索性撒手算了。 因此这个时候,守在皇上身边的,唯有四儿子和四儿媳而已。 康熙帝躺在室内床上,夕阳的光从窗户照过来,昏昏暗暗的并没让屋子亮堂多少。 珞佳凝在床边连声轻唤:“皇阿玛,皇阿玛。”想让床上的老人醒来一些,却是接连好多声都没能有效。 胤禛望向了屋子里的几个人。 梁九功说道:“下午的时候,皇上说要吃桂花酥。奴才赶紧让人去做了,谁知吃了两口就出了意外。” 他在旁边急得团团转,可惜他也是老人家了,说话快一些就直喘,顿了一顿才把话说明白:“那桂花酥本也是用料精致细腻的,谁知皇上吃了两口,噎着了。东西卡在喉咙好半晌,喘不过气。等太医赶来把东西抠出嗓子眼儿,皇上就已经不太行了。” 德妃担心地直抹眼泪:“那东西本也是干涩难咽的。但皇上这两年胃口不太好,想吃什么就都给他做什么。哪里想到今儿下午就几口点心的事儿,人就卡住了一下子晕了过去。” 当时在场是人,不过是梁九功和他几个小徒弟而已,并没有旁人在。德妃也是听梁九功说的,方才知晓一二。 胤禛听闻后,询问过太医,知道皇上这一次的晕倒绝非儿戏,很可能就这样昏迷不醒下去了,又或者是会醒一会儿,却是身子无法再强撑下去。 胤禛叫了梁九功到一旁,让他去寻了一队御林军过来,又遣了七八个小太监出去,分别喊了五阿哥、十三阿哥、十二阿哥、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过来,另外就是叫了朝中几位位高权重的大臣去前殿候着。 梁九功是康熙帝的亲信,他会找来的,也全都是康熙帝的亲信。 “记住,只悄悄通知这几位阿哥和大臣。”胤禛快速与他们说道:“旁人晚一些再知道也罢,唯独他们这些人,早一点过来为好。” 在场的这些人都是听命于皇上且得了皇上信任的,基本上都知道皇上早已有意传位于四阿哥。 只不过唯独那几个小太监,知道皇上已经写了诏书,其他人不知道而已。 他们相信,四阿哥完全不会做不利于皇上的事情,这样安排,应该也是为了后面的事情顺理成章,也为了朝堂的安稳。于是他们领命之后,快速离去。 珞佳凝和德妃一直陪在康熙帝身边。 到了半夜,康熙帝忽然喘息声音重了一些,而后嗓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似是要说话却说不出来的模样。 珞佳凝忙握住了他的手:“皇阿玛,儿臣在这里。您哪里不舒服?给您端杯水?” 康熙帝刚开始还有点意识模糊,后来她接连不断地和他说话,加上德妃也在旁说话,康熙帝终于有点转醒的迹象。 “……是你啊。”康熙帝眼睛微微眯开一条缝,望向了床边女子,看着她漂亮的脸庞上都是焦急的愁容,不由扯了扯嘴角笑了:“朕是不是睡太久了,你居然也来了。” 说罢,他掀掀眼皮望向德妃:“现在什么时辰?” 德妃捏着帕子,努力不当着皇上的面去擦拭眼角的泪珠,挤出来一个笑容:“现在是子时末了,很快就要丑时初。” 康熙帝“嗯”了一声又想了许久:“朕都不记得什么时候让你们来的。怎的大半夜还过来了。” 他望向四福晋:“朕想吃红烧肘子。让人去做一碟来吧。” 珞佳凝应声。 不等她去安排,梁九功已然在旁边吩咐人:“还不快去!”旁边就有小宫女忙不迭地跑出了屋子,往御膳房那边去了。 梁九功勉强笑着,在床边对着康熙帝打了个千儿:“陛下恕罪。奴才觉得雍王妃既然来了,就陪您多说会儿话才好。让人去做东西这种小事儿,让宫女太监过去也就得了,犯不着劳烦王妃。” 此时此刻,能够留在殿内伺候的,基本上都是康熙帝和梁九功十分信任的人。 包括刚才的小宫女。 那小宫女一入宫就得了梁九功的照料,一直把梁九功当做自己师父似的看待。如今康熙帝这般状况下,她去御膳房安排倒也合适。 ——现在御膳房只有两名御厨在,都是十分可靠的。做什么都可以入口。 康熙帝闻言轻轻颔首,又说:“等一下。” 梁九功叫住了那个小宫女。 “再弄些冰的东西给朕吃吃。”康熙帝吩咐道:“今儿天气怎么那么热,朕的肺腑都仿佛热到了,心口烫得很。” 梁九功蓦地呆住,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与小宫女说:“弄些吃的冰来。” 小宫女领命而去。 梁九功都快哭出来了,小声询问康熙帝:“皇上,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现在已经到了秋日,莫说此刻是大半夜十分寒冷了,便是白天的时候,也断然不可能会热到出汗的地步。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好几位宫里的主子去世前都有心口灼烧的感觉。而且这种感觉都是在濒临死亡的那几个时辰才出现的。 梁九功看着这位自己照顾了一辈子的老人家,不由得心里痛楚难当。 康熙帝一直十分信任他,这是多少做奴才想要却要不到、想求也求不到的信任,他却得到了。而且毫不夸张地说,皇上对他的信任甚至超过了对大部分皇子的信任。 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好主子啊! 即便皇上多疑,即便皇上有时候喜怒无常,可梁九功依然觉得这位皇上是世上最好的帝王。 梁九功心里难受得很,忍不住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陛下,您还想吃什么?奴才即刻让人去做!” 康熙帝摆摆手:“没什么了。老四媳妇儿陪朕说说话就好。” 德妃说道:“聊天是可以。不过,让太医过来诊个脉吧。毕竟是要吃寒凉食物了,提前诊脉的话,也好看看现在能不能吃凉的。” 一位太医走上前来,正是当时四福晋安排学习藏药那两位中的的其中一个。 他给康熙帝诊脉后轻声说道:“吃一些无妨,不要吃太多就好。”说罢,又在康熙帝看不到的角度,对着四福晋摇了摇头。 这下子,珞佳凝和德妃都知道皇上怕是熬不过去了。不止她们俩,便是在窗边站着的胤禛和床边跪着的梁九功,也已经明白了这一点。 珞佳凝看了后心里堵堵的几乎要喘不过气来,难受得几乎要窒息。 其实她早已经看明白了。因为现在的康熙帝,说话异常顺溜,比他昏倒之前说得还更利索一些,显然是有点“回光返照”的迹象了。 想到这位老人这些年疼爱自己的种种,珞佳凝心里疼痛难当,泪水夺眶而出。 但,现在康熙帝就在她跟前,她不能表现出来悲伤。 珞佳凝忙趁着康熙帝和德妃说话的片刻空档时间门,背过身去把眼睛里的泪水全部擦干净,这才转回身子,嗓子沙哑地询问:“皇阿玛莫慌,您会没事的。哪里就这么严重了。” 她接的是刚刚康熙帝与德妃的谈话,当时康熙帝说的是“朕怕是撑不了几个时辰了”,因此她才这般宽慰着。 康熙帝便缓缓笑了,与德妃道:“这孩子真是,心地也太善良了些。到了这个时候,都还想着哄一哄朕。” 德妃看出他现在面上忽然透出些红润,眼睛却愈发空洞,知道他时日无多了,于是她笑得愈发勉强:“……是,四福晋一向这样。她是您看着长大的,您不必我清楚么。” 康熙帝笑得更开心起来。 不多会儿,切得薄如蝉翼的酱肘子片和红豆沙端了过来。 红烧肘子来不及做了,正好有晚膳时候剩下的酱肘子,本想着给主子们当夜宵吃,谁知后来宫里各处都看守住了,夜宵也没吃成。 如今酱肘子权当是红烧肘子端来即可,只调味不同而已,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红豆沙是刚做好了的,里头放了许多冰块,有些冰块化了成为凉汤在里头,有些还没化夹杂在其中,吃着冰冰凉凉,还能嚼到脆脆的冰片。 康熙帝只尝了一口酱肘子片就放到了一旁,一直指着冰红豆沙让人喂他。他大口大口吃着冰红豆沙,满屋子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他努力去咬冰片的吱嘎声。 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吃了四五口冰片后,他咬不动了,吸溜着喝那些冰水。 珞佳凝看得难过,忍不住劝:“皇阿玛,这东西吃了胃里不适,要不要吃点红豆沙垫一垫?” 康熙帝却笑:“朕心里火烧火燎的,有了这些凉凉的东西下去,方才好了一点。” 德妃跟着附和了一声,回头,满脸愁容地望着四福晋。 珞佳凝只能强笑着让皇上继续吃。 一大碗冰下肚,康熙帝好似精神好了一点,重新躺下,开始絮絮叨叨说话。 他说起来当初小七差一点就落水而亡,幸亏四福晋把她救了上来。又说小五差一点就被那丫鬟下毒害死了,幸亏四福晋把她救了回来。又说十三阿哥的腿疾,还说起来了太后临终前好歹是见到了五公主…… 康熙帝说着说着,口齿就没那么利索了,开始变得含糊起来,还不忘叮嘱德妃:“这儿媳,选得好,朕很满意。” 最后,他把胤禛叫到了跟前,努力睁开浑浊的眼睛,用手指勾着胤禛的衣袖,磕磕巴巴说道:“儿子,朕、朕对不住你。朕,一日、一日的太子,都没、没让你当上啊。” 说完这一句后,老人家忽然就不太行了。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总也无法让这些气体顺利进入自己的气道,一直努力呼吸,却总是出气儿多,入气儿少。 珞佳凝实在忍不住了,泪水一直流。 胤禛哭着喊道:“皇阿玛!” 康熙帝拉住德妃的手,一直地问:“其他孩子们呢?让他们来见朕!”说着就不住往窗户外面望。 就在这个时候,五阿哥、十三阿哥、十二阿哥和十五阿哥十六阿哥急急地赶了过来。 康熙帝望向外头,期盼地张望着:“还有人来了吗?” 所有在场的人都知道,他想见到的还是那个人。 即便那个儿子让他一次次失望无数次心碎,可他最疼爱的其实依然是那个由他从小教导长大的儿子。 可是此时此刻,没人敢冒风险让二皇子过来。 二皇子当太子那么多年,谁都不敢保证,万一康熙帝临终前见到他,会不会忽然改了主意改了口。 面对着皇上殷切的眼神和期盼的神色,十二阿哥大跨着步子走了过来,跪倒在床前。 “皇阿玛。”十二阿哥泣不成声地说:“其他人都不肯来。四哥已经让人通知儿子们了,不过,只我们这几个人担忧皇阿玛所以赶了过来,其他人漠不关心,因此没来。” 老皇上的眼神就这样迅速暗淡了下去。 他想,老四那么善良的一个人,肯定会通知老二的。毕竟他那么疼爱老二,老四一定知道。 既然老四通知了,那么,果然就是老二不愿意来啊。 康熙帝听闻后,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他缓缓闭上了眼,那滴泪水顺着他的苍老干皱的皮肤落在了枕上。 片刻后。 乾清宫内响起了震天响的痛哭声。 ——皇上,驾崩了!!! 消息传出来后,后宫各处悲痛不已。 沉痛的钟声敲响,京城各处都能清晰听闻。 京城里,很多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匆匆赶往皇宫。特别是支持八阿哥以及其他皇子的那些大臣,都想要在这个时候赶紧为自己支持的皇子争取一下。 皇上在的时候争取不到,皇上不在了,难道还没余地吗? 皇上至死都没立储!这就是还有一线生机! 那些人为了自己日后的飞黄腾达而努力拼搏着,想要让自己支持的皇子可以争得最佳位置。 可是他们匆忙赶来后方才发现,前朝被隆科多他们带了许多人已经控制住了局面,即便是后来的人越来越多,也已经无力更改如今的局势。 有人愤然:“你们这些乱臣贼子!皇上驾崩,我们理应前来吊唁!你们竟是妄想控制朝堂吗!” 隆科多不慌不忙,恳切劝道:“皇上临终前册立了四阿哥为太子。太子爷正守在皇上床前尽孝,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自然要帮助太子陛下守住这大好江山。” “立太子?”其他人冷笑连连:“皇上昨儿中午都还好好的,忽然之间门驾崩,忽然之间门就立了太子……隆科多,别以为你们佟佳家没了佟国维大人后,你能只手遮天了!这个天下,还不是属于‘四’的!” 马齐忽而走了出来,朝着众臣子一拱手:“各位听老朽一句。皇上临终前确实是立了雍王爷为太子。各位如若不信,我们可以看看皇上的遗诏。”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又有一道声音高高响起。 十阿哥扯着嗓子嚎叫:“老四也太不地道了。皇阿玛遇到了这样的大事,他居然不让我们过来!他自己守在皇阿玛身边,谁知道那诏书是不是假的、是不是他伪造的?” “正是如此!”九阿哥跟着在旁喊道:“万一皇阿玛想要传位给八哥,而老四在那边守着的话,非要逼着皇阿玛写了给他,岂不笑话!” 所有大臣开始叫嚷起来。 整个前朝嗡嗡嗡的吵闹声一片,秩序大乱。 此刻,梁九功佝偻着身子走了过来。 因为自己最敬爱的主子骤然离世,他也瞬间门苍老了许多,原本还能够撑得住的脊背,此刻已经弯了下来,走路时候咳嗽连连,显然身子也一下子不太好了。 所有人都知道,梁公公是皇上跟前极其得信任的,这信任几十年不变,他的话,应当就是代表了皇上自己的意思了。 在场的人全都凝神屏气等候着梁公公开口。 “说是遗诏其实也不准确。”梁九功掩唇咳嗽几声,说道:“皇上……先皇其实早几年已经写立雍亲王为太子的诏书,只是那几年有几位皇子还蠢蠢欲动,雍亲王为了不伤兄弟们的和气,求了先皇先把诏书收了起来。如今倒是正好可以拿出来了。” 这句话一出来,所有人都是一愣。 马齐和隆科多他们收到的消息,是雍亲王让人给他们的口谕,说是他有继位诏书,让他们只管拦人,不用顾忌什么。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那诏书居然不是皇上临终前的遗诏,而是早就写好了,只不过藏在了可靠的地方,并没有人翻出来过。 马齐和隆科多以及其他几位支持雍亲王的重臣都面面相觑。 其他臣子则在叫嚣:“梁公公,你既是这样说,不妨把诏书拿出来给我们瞧一瞧!” 这里头有些人,赫然就是支持二皇子或者八阿哥的。 在朝中数位重臣的见证下,梁九功身边的几个小徒弟亲自去乾清宫的匾额后头拿出来了皇上之前的圣旨,正是立四阿哥胤禛为储君的那一道。 当时就是这几个小太监把东西放在那里的,如今他们取出来,十分迅速。 圣旨一出现,隆科多立刻带人把拿着圣旨的小太监围了起来,免得其他人再动手碰到圣旨。 恰好这个时候,雍亲王踱着步子缓缓而来。 隆科多当即跪下,对着胤禛兜头就拜:“微臣见过新皇。”说着他又侧头,朝着旁边的大臣们看了过去。 接连几位重臣纷纷跪下;“微臣见过新皇,皇上万岁万万岁。” 十阿哥十分不甘心,叫嚣道:“谁知道那圣旨是不是假的?皇阿玛以前从没提过要立你当太子的话!如今忽然这样,谁知道是不是你故意逼迫皇阿玛写的!” 说着,十阿哥指了梁九功:“这老奴才说不定也和你是一伙儿的!皇阿玛已经死了,你想怎么说都成了!” 胤禛猛地冷眼望了过来,眸光锐利:“老十,你知道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他遥遥指了乾清宫方向:“皇阿玛刚刚离世,尸骨未寒。你竟是说出这样扰乱兄弟情意的话!便是皇阿玛还在世的时候,也断然不容许你说出这种话来!” 十阿哥还欲再说。 九阿哥拉了拉他的手臂:“你少讲几句吧!” 十阿哥不服,扯着嗓子喊道:“我要看看那诏书!你给我看看!我说那是皇阿玛的字迹那才能是真的。我说不是的话,那便是假的!” 胤禛冷笑一声,指了十阿哥,厉声喝道:“把他给我拿下!皇阿玛的殿前,敦亲王竟如此放肆。亏得皇阿玛生前还对敦亲王厚待有加。却不想此人是个这般脾性!” 十阿哥梗着脖子环顾四周:“谁敢?谁敢拿了我?” 胤禛眸色冷厉地望着御林军众人。 御林军统领刚才是在不远处看到了诏书了,此时他犹豫了一瞬,大手一挥:“把敦亲王拿下。” 说罢,御林军统领亮出腰畔佩刀:“谁敢对太子不敬,就莫要怪本官的刀剑无眼了!” 十阿哥嚎叫着被御林军给拖了出去。 其他剩下的大臣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多吱一声了。人人脊背上出了一层薄汗,有些不太确定地望着那位新任太子。 以往的时候,雍亲王多是平和的,即便是面容冷峻,对人却不苛刻。 现在他摇身一变骤然间门这般凌厉起来,不由得让所有在场之人尽数胆寒。 所有人的心里都有着同样一个念头:雍亲王究竟是得了继位圣旨后,才变成了这般样子,还是说,他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只不过以前都掩藏了起来? 一段时日后,康熙帝的葬礼隆重举行,庙号清圣祖。 不日后,四阿哥胤禛继位成为新一任大清皇帝,年号雍正。 208 第 208 章 雍正帝继位起,便表明态度要为先皇守孝守足个月——民间守孝要满年,而皇上要治理天下,一般都会将这个时间缩短,有的甚至缩短为一个月。 雍正帝这般要守足个月的做法,已然是很难得了。 朝中上下,不管是喜欢不喜欢四阿哥的臣子,都不得不称赞一句“新皇至孝”。 至此,珞佳凝的生活一下子变得忙碌起来。 胤禛登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家妻子立为皇后,紧接着把德妃立为太后,其他的先帝后宫妃嫔则按照品阶也依次册封了那些高位的,特别是太妃与太嫔。 珞佳凝受封那天,天气晴朗,艳阳高照,赫然便是大吉之相。 因为胤禛没有所谓的后宫,所以她的册封诏书是他亲自放到她手中的。 珞佳凝接过诏书后,语气平静地说了句“谢万岁”而后就要起身,谁知胤禛却顺势握着她的手拉她在身旁站好了,又轻声与她笑言:“朕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终于等到了,他们两个人一起携手站在这最高之位的这一天。 珞佳凝明白他的意思,又顾及孩子们和一些后宫之人都在,便轻声嘀咕了句:“你不需要处理政事?” 胤禛在她耳边轻声低笑:“知道今日你册封礼,特意把时间空出来了,陪你一会儿。” 他是个十分勤奋的人,自从继位后便一直忙于政事,平时夫妻俩能够相见的时间少之又少。 如今他能够把这一段时间空出来,想必是提前处理了不少事情——难怪昨天晚上他一夜未归,珞佳凝问了好几次都说皇上还在御书房处理政事,原来是为了今日的这些空闲。 珞佳凝心中感慨,即便是觉得自己不需要他这样费神过来陪伴,却也不舍得拂了他的一片好意,于是道:“那我们不妨去御花园走走吧。”说着两人把诏书先交给了苏培盛拿去收好,二人则相携着往御花园去。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院子里后,弘历愣愣地呆了半晌,扭头去问弘晖:“哥,皇阿玛和皇额娘这是忘记我们了?” 明明刚才皇额娘册封典礼的时候,他们就在旁边陪着的啊。 为甚皇阿玛拉着皇额娘走了,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们?! 晨姐儿老神在在地说:“这不正好么,他们二人去逛御花园,我们也可以自己回去看看书练练字,挺好的。”说着转身走了。 现在溎哥儿的字愈发好看起来,她不能输给他,也得练得更好才行。 弘晖则道:“皇阿玛去御花园了,我得去御书房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说着转身往御书房那边去。 自从继位后,胤禛一直在培养自己的大儿子跟着学习朝政事务。他坚信弘晖不像胤礽那般不堪重用,便把一些不是特别重要的大事交给弘晖去处理。 弘晖也做得极好,让胤禛十分满意。 哥哥姐姐依次离开,如今只剩下了两个小的在院子里呆若木鸡。 弘历愣了好半晌,甩头去问弘显:“想不想去看看皇阿玛他们?去看看他们有没有偷吃好吃的。” 弘显一听“好吃的”来了精神,猛点头。 弘历这便洋洋自得起来。 御花园如今天色正好。 虽然是冬日,却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有不少冬日里适合栽种的绿植都还冒出了新芽。 胤禛笑道:“它们倒是懂事,知道今天抽芽。不然的话,这满宫里没有一点喜庆的气氛,倒是让你受委屈了。” 因为还在为皇上守孝,没有出个月孝期的时间,两人的衣着都比较素淡。而且,即便是皇后册封大典结束后,亦是不能举办酒席庆祝。 胤禛思及种种,不由喟叹:“是我做得不好,太过心急,倒是让你受委屈了。” 他想着尽早给她一个“皇后”的名号,尽早让她这样站在最高位和他在一起,所以还在个月的孝期内,他便给了她诏书。 如此一来,倒是没法让她办宴庆祝一番了。 珞佳凝知道他的心意,笑道:“你既是心里有我,我便不在意这些。举办不举办宴席有甚重要的?我哪里是在意那些虚名的人?” 胤禛莞尔,紧紧攥住她的手:“你懂我就好。我想着,在这后宫里头住着,你若是没有个合适的名分的话,倒是显得地位不如那些人来得更重了。” 后宫里头的女子,随便揪出来一个都是先皇的人。她若还是雍王妃没有册封皇后的话,地位倒是真的压不住她们去。 “这个你倒是担心错了。”珞佳凝笑道:“有你在,没人敢给我脸色看。” 胤禛便也跟着笑了。 二人款款前行,温声细语十分甜蜜。 弘历带着弘显远远地跟在两人的身后,鬼鬼祟祟神神秘秘。 其实馥容和高无庸他们已经发现了两位小皇子的“跟踪”,只是皇上和皇后娘娘二人装作不知道,他们这些奴才们就也装作没看见罢了。 弘显不由得小声询问弘历:“……哥哥,我们这样跟来是做什么的。” 弘历酸溜溜地说:“你发现没,皇阿玛和皇额娘压根就忘了我们的存在了。” 弘显茫然:“所以呢?” “所以我们也不要管他们好了。”弘历气呼呼地说,拉着弟弟的小手往内务府去:“走,哥哥带你去挑几样好看的小玩意儿。等到发现内务府少了东西,看看皇额娘能记起来我们不。” 弘显有些了然又有些不太明白地点点头。 他想,哥哥一定是觉得父亲母亲最近太忙碌了,顾不上搭理哥哥了,所以哥哥才会这样生气。 他得好好陪着哥哥才行。 搬进后宫去住,是珞佳凝早就料想过的事情。可是偌大的后宫都要由她来打理……她是真的有点不太想做这种事情,甚至想要咸鱼。 忙碌了几天后,珞佳凝瘫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细细思量着事情不能这么做。 后宫里的那些女人,长期在宫里憋着,有很多人品阶不高但是养出来了一身的娇气,什么事情都挑剔得很。 别看她现在贵为皇后,可那些人仗着自己是先帝爷的女人,一个个都觉得自己是皇后娘娘的长辈,顿时颐指气使,厉害得很。 思索许久后,珞佳凝索性坐了起来,去永和宫里找德妃,也就是现在的太后娘娘。 也是巧了,这个时候晨姐儿也在永和宫,正陪着太后打络子玩。祖孙俩凑在一起有说有笑,好不开心。 珞佳凝过去后,笑着朝太后行了个礼,笑问:“皇额娘正忙着什么呢?如此天气正好,怎的没倒出走走?” 太后便道:“本来是要出去走走的。可是觉得和晨姐儿打络子也很有意思,便留了下来。” “这不是元寿非要粉色络子么。”晨姐儿低着头手中不停:“我和皇祖母一说,皇祖母也觉得他一个男孩子要粉色的,十分有趣,索性与我一起两人分别做一个给他用。两个也够他用些时候的了。” 说起弘历喜欢粉色东西这个事儿,珞佳凝也十分无奈,只得讪笑。 代人闲聊了一会儿,珞佳凝说起来今日的来意:“……这宫里的贵人们都是身份在那儿的。虽我如今已经得了册封,可和她们面对面的时候,终究还有些力不从心的。” 言下之意,自己并不能很好地处理与康熙帝留下的那些后宫妃嫔的关系。 太后这就停了手里的活计,若有所思。 晨姐儿无情地揭她母亲的短:“皇额娘,您说这些事情您不擅长。可我看着您平日里在铺子里处理那些事务的时候,比这麻烦许多的都能处理得来。怎么现在却不成了?” 言下之意,母亲你该不会是装的吧? 珞佳凝暗道这孩子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讪笑着道:“晨姐儿你是不知道,后宫里头的事情弯弯绕很多。譬如,有些东西内务府送过来的并非一模一样,在材质和色泽做工上都有差距。需要分派的时候,便有问题来了。惠妃娘娘院子里送的东西,和宜妃娘娘院子里送的东西,到底相差多少比较合适?谁的贵重一些谁的不需要那么奢华?处处都是学问。” 晨姐儿心说在店铺里头的时候,皇额娘不是一样样都很清楚么?怎的到了宫里反倒是不行了? 她又要再问,这个时候太后娘娘开了口:“其实并不是你皇额娘不会做这些,而是她不敢揽着这些。后宫里头的人,全都是先帝爷留下来的,都是你皇额娘的长辈。若是对着平辈,怎么做自然都是可以的,差上一点半点没人多说什么。可这些都是长辈的话,她一个晚辈若拿捏不好,便有‘怠慢长辈’的嫌疑,这样一来,说到外头再被朝官们一参,这不就成了麻烦?” 珞佳凝暗道,说她不会也罢,说她不敢也可以。总之这些东西她是真的焦头烂额不想多管的,于是顺势点点头。 晨姐儿若有所思地跟着轻轻颔首。 太后就道:“不如这样。这些琐事,我和定太妃、密太妃一起商议着来。你呢,在旁边多多观摩。总之你现在少插手,等以后你能上手了,我们再慢慢交给你办。怎么样?” 太后这般决定也有她自己的思量。 当今圣上没有后宫诸人,只皇后娘娘一个正妻而已。那样一来,皇宫里头佳丽千,其实都是先帝爷留下来的。 这些人的秉性喜好,她和密太妃定太妃都早已了若指掌。更何况,先帝爷在世的时候,六宫事务就是她们几个妃位来掌管的。如今由她们来处理琐事的话,那些人也说不出来什么。 如此一来,不仅仅是皇后娘娘省些心思,同时也让那些人能够安稳一些,别有事没事就闹腾着给年轻的皇后甩脸子看。 珞佳凝暗暗松了口气。 她本也不是惧怕做这些,不过是怎么都左右为难,做起来十分纠结——这些后宫的事儿不必店铺的事情容易,店铺的事情该怎么样就怎样,和商人打交道圆滑一些也就罢了,大致上还是按照商业模式运作就可以。 遇到不讲道理的客人或者是合作伙伴,要么就是不再做这个人的生意了,要么就是把那些无赖的轰出去,怎么着都行。 但是后宫有些女人十分难缠,任凭怎样就是一个胡搅蛮缠,压根不讲道理。 偏偏她们都是康熙帝的人,无法等闲对待。不然的话,说出来就是新皇刚刚登基,新皇的妻子就怠慢先皇妃嫔。 现在有太后帮忙管着,那自然是好的。更何况还有两位太妃在旁帮忙。 当然了,太后和太妃她们一大把年纪了,珞佳凝总也不好让这些娘娘们操劳太过。 现在正好胤禛每日里十天也就回她的坤宁宫待个一两天而已,平时他都在乾清宫处理事务无暇分身。 珞佳凝索性在胤禛没空的时候,便去太后的永和宫里住着。婆媳俩有商有量地处理事情,又开心又和乐。 这一年的除夕没有举办家宴。 到了来年春日里,处处花开之时,新皇出了孝期,京城各处方才慢慢开始恢复了勃勃生机,重新开始热闹起来。 珞佳凝这便召了张廷玉进宫来,和他商议两个孩子的婚事。 两人已经许久未见了。 当初珞佳凝还是雍王妃的时候,时常到张家做客。因为两家关系极好,二人便也当做好朋友一般的处着。 现在她贵为皇后了,张廷玉见到她的时候不免有些拘谨。说不了几句话,他就得站起来一遭,叩谢皇后娘娘恩典。 珞佳凝直接被他给整不会了:“衡臣这是哪般?莫不是我们如今短短时日不见,你就不认得我这个友人了?亏得我还放心把孩子们都交给你教导,你倒是和我见外起来了。” 张廷玉躬身拱手:“皇后娘娘言重了。微臣人微言轻,怎能当得起娘娘的‘友人’二字。” 珞佳凝一时无语,不过她早在胤禛谋划着要登上这个位置起,她便明白过来,往后的时日里,终究有些东西的不一样的了。 但是,张廷玉不一样。 这个人是胤禛的至交好友,是他们夫妻俩无论何时都可以极其信任的人。倘若失去了张廷玉往日的情义,那么胤禛想必也会十分难过。 珞佳凝长久沉默之后,笑着说道:“你若再这样的话,我家晨姐儿嫁到了你家,你岂不是要天天供着她?她可是皇上的女儿。皇上昨儿还说,改日要册封她为固伦公主的。” 张廷玉便是一愣。 珞佳凝又道:“我们当初怎样想把晨姐儿嫁给溎哥儿,如今就也想着如此。我和皇上的心意都未曾改变,衡臣你又何必如此?” 在张廷玉怔愣的空档,珞佳凝又道:“君臣之礼不可废。便是我和皇上,也是一样。但皇上待我极好。除去礼数之外,我和皇上之间还是如以往一样。你和我们,亦是可以如此。” 张廷玉斟酌许久后,揖了一礼:“微臣明白。娘娘放心,往后微臣待皇上和娘娘之心,与往年依然一般无二。只是礼数真不可废。” 珞佳凝明白,这应当也就是张廷玉的底线了,于是没再多说什么。 晨姐儿和溎哥儿的婚事,最终定在了今年的秋日里。 毕竟晨姐儿还要举办固伦公主的受封仪式,再加上以公主之礼出嫁的话,当中需要不少繁琐的程序。于是慢慢来办比较好。 待到张廷玉走后,珞佳凝思索良久,觉得还是去御花园散散心较为舒坦,索性带了婉姐儿一起到宫里各处走走。 谁知到了最近处的一个花园后,珞佳凝隐隐地听到里头传来欢声笑语,遣了人先过去看两眼,这才知道是宜妃和荣妃正在里头赏花玩。 珞佳凝便和婉姐儿一同走了进去。 鄂玉婉见到那两位后,当即行礼问安:“见过太妃娘娘。太妃娘娘安康。” 太子的册封仪式时间还没定下,如今婉姐儿只是皇子妃,并非太子妃,是以要对两位太妃行着正儿八经的礼。 不过,虽然还没举行册封仪式,皇后娘娘的孩子就那几位,于是都跟着皇后娘娘一起进了宫。 在胤禛的准许下,弘晖带着弘历一起住在了东宫里头,而晨姐儿和年幼的弘显则跟着皇后娘娘住在坤宁宫。他们一家人都在宫里团聚着,倒是让宜妃嫉妒起来。 宜妃看到这婆媳俩一直感情很好从来没红过脸,心里早就不舒坦了。无奈现在那个讨人厌的四福晋已经成了皇后,她拿捏不得。 但是皇后心爱的儿媳妇,她倒是可以拿捏一下。 于是宜妃也没说让鄂玉婉起身的事儿,径直扭头与皇后娘娘说道:“我和荣太妃看这春日的景色甚好,忍不住心动,过来看看。皇后娘娘怎的有雅兴也过来了?” 倒是荣太妃,眼睛不时地瞥着福身行礼的鄂玉婉,眼睛有些飘忽,不知道该不该让她起来。 今时不同往日。 现在雍亲王贵为皇上,那么这个婉姐儿往后很可能就是太子妃。拿捏未来太子妃,可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但荣太妃也很明白,为什么宜太妃会这般作态。 荣太妃正十分纠结的时候,却眼前一闪,赫然是皇后娘娘伸手一捞,直接把鄂玉婉给拽了起来。 荣太妃猛地抬头,一脸愕然地望向了皇后娘娘。 谁知皇后娘娘依然在浅浅笑着,不急不恼的样子,温和地说:“我和婉姐儿看这里景色不错,就来走走。到了院子外头听见有人声,知道是宜太妃和荣太妃,我想没什么可避讳的,自然就按照之前的打算进来了。” 说罢,珞佳凝作势扶了鄂玉婉一般,意有所指地说:“婉姐儿可是我心头肉。旁人不把自家儿媳当人看,那是旁人家的事情。我家从来都是厚待儿媳的。宜太妃往后若是要磋磨人,找旁人去。我家的孩子们各个都矜贵得很,不是你能拿捏得了的。” 语毕她也懒得去看宜太妃是个什么表情了,当即与鄂玉婉说了句:“我们赏花去。”而后绕过了宜太妃和荣太妃两个人,径直往这个御花园深处走去。 宜太妃气得不行,指着她的背影,与荣太妃抱怨道:“这是什么人啊?怎的这样不知礼数!我们可是先皇的人,她居然不懂得尊重长辈!” 荣太妃这个时候已经约莫明白过来,为甚最近处理后宫事务的是太后娘娘和密太妃定太妃她们了,却也只能对着宜太妃含笑道:“皇后娘娘年轻气盛,在雍王府的时候又是自己独大的,你也体谅一下她就是了。” 还有一句话,荣太妃没明说——如今皇后娘娘贵为皇后,又是得了皇上独宠的。她们两个不过是小小太妃而已,凭什么和人斗? 宜太妃却愤愤然:“我家九阿哥没做错什么,不过是那老十在那边说错了话,他跟在老十身边罢了。现在却被新皇禁足了足足四五个月!凭什么!” 荣太妃忙拉了她一把,左右看看,生怕这些抱怨的话被皇后娘娘听了去:“你在这里和皇后娘娘的儿媳计较什么?皇后娘娘开心了,九爷方才能够顺利出府。皇后娘娘不开心的话,你还希望皇上让九爷一直禁足知道圈禁不成?” 圈禁的话,便如那个大皇子一般,直到现在也不能走出自家府邸的牢笼之中。 宜太妃磨着后牙槽:“她敢!” “她怎么不敢?”荣太妃被她给气笑了,有些懒得搭理她,当先甩了帕子离开:“她贵为皇后,我们不过是先皇的旧人而已。她给我们地位,我们便是太妃。她不给我们荣宠,我们便得青灯古佛过下半辈子。你掂量着看吧。” 宜太妃当场怔住。 几十年前,她深得先皇宠爱,做什么事情都凭着自己的心意来。 如今几十年过去,竟是风云突变,诸事都和以往不一样了。 御花园的另一边。 珞佳凝只不过把和两位太妃的相遇当成一个简短小插曲而已,压根没把她们俩太放在心上。 毕竟那些人和她们的儿子不过强弩之末而已,且那几位皇子每每都是自己作死,旁人想救他们也救不得。 现在胤禛心善,只不过让他们禁足了,已经是宽大处理。倘若真要从严处置的话,那几位阿哥一个都跑不了。 也不知道那宜太妃如今在骄横什么。 珞佳凝完全不把宜太妃的言论当回事,只和鄂玉婉叮嘱道:“你如今的身份,跟她们对上也讨不得好来。平日若我不在的话,你就绕开她们走就好,不用和她们硬碰硬。”婉姐儿这孩子心善又实诚,遇到宜太妃这种人,难免吃亏。 鄂玉婉感激不已:“一切听皇额娘的。” 珞佳凝欣慰地点点头。 婆媳俩在御花园里逛了一会儿,觉得乏了便回永和宫去。 巧得很,弘晖正好来见自家皇祖母,也来了永和宫,两边都走了过来,倒是正好在宫门外头遇上了。 弘晖看到媳妇儿,当即眼睛一亮,下意识就朝鄂玉婉走了过去,想要和她好好说会儿话。 谁知鄂玉婉视线在他身上略微掠过后,竟是直接挨着自家婆婆直接进了院子,压根就没有和他说悄悄话的打算。 弘晖顿时心里难受极了,忍不住暗自连连叹气。 他之前就觉得,婉姐儿最在乎的是他皇额娘而不是他。 现在一看果然如此。 这不。 有他皇额娘在,婉姐儿满心里都只想着他皇额娘,压根懒得搭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