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重人格》 正文_第01章:大变活人 第01章:大变活人 扑楞楞…… 一只不知名的水鸟从芦苇荡间惊起,飞入晨曦静美的画面,附瞰之处,一条白练似的大河,河两岸是绿郁郁的青纱帐和芦苇荡子,在通向公路的一条简易路尽头,驶来了一辆破旧的面包车。 车里两位男子,一位打着哈欠,明显睡眠未醒,司机歪扣着安全帽,斜呶着嘴,叼着烟,生怕浪费似的,一呼一吸,烟头燃掉一大截,尔后嘴里、鼻孔里像生了堆炭火一样,哧哧往外冒烟。 他边喷着烟边说着:“八喜,我姐夫说了哈,让咱俩好好干,以后一品相府小区水泥石子沙都咱们供应,哎呀,想想咱们真不容易啊,搬砖筛沙上料这么多年,终于混出头了……哈哈,要当沙霸了。” 这副忆苦思甜并没有打动叫八喜的,他嘴一咧,不屑道着:“我说九贵啊,你这是瞎子瞄秤星,不知道自己斤两,手轻了人家不买你账,手重了人家报警说你是黑涩会,不轻不重弄俩钱,还不够给物业上分……沙霸那么好当,何况咱们还不是沙霸,顶多是当狗腿。” “我姐夫说的,肯定赚钱,那能有假?”九贵不悦了。 八喜提醒了:“你姐夫自己都快赔得跳楼啦,哄你小舅子还不跟玩样?还欠我四个月工钱呢啊。” “瞧你那点出息,还说兄弟呢,早知道这事不叫你了。”九贵怒了。 “对你来说,女人如衣服,兄弟顶多算内裤。”八喜道。 “啥意思?”九贵没明白。 “你见不得人的事全让我兜着,你说你把我这兄弟当啥啦?”八喜道。 呵呵……哈哈……九贵放肆大笑,八喜却是揭着他买菜多报多占,废料换钱中饱私囊的事,惊得九贵连安抚带威胁,直到允诺一次大保健才把八喜兄弟安抚住了。 车驶近一处开阔的地方停下了,雨后的岸地泥泞不堪,不过看得见这里是一个挖沙场,两台挖机闲置了数日,被雨冲刷的干干净净,靠岸边的一台,机臂长长的伸进河水中。每逢雨季过后,洛河上游沉积下来的泥沙,就是沿河大大小小沙场的生计所在。 在来看地方了,任九贵站在场中央,一副躇蹰满志,这可是从民工迈向工头的转折点啊,辛辛苦苦这么多年,熬得容易么我,他掏着手机,拔了姐夫的电话,兴奋地喊着:“姐夫……我,九贵,我和八喜到场子了,还成,刚发过水沉下来的不少,千把方没问题,细黄沙好筛……好,我们给你拍几张照啊……” 正说着,八喜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钻到了九贵的背后,九贵纳闷地回头问了:“咋啦?” “九贵,你看,那像不像条人大腿?”八喜紧张地指着挖机伸向河里的机头。 顺着视线,任九贵眼睛一下子直了,哎呀妈呀,九贵腿一软,搂住八喜了。哥俩紧张地瞧着,果真是一条大腿,斜斜地从机槽牙部直伸出来,他一哆嗦,拉着八喜道:“你……去看看。” “凭什么是我?哎不能去……这不是杀人越货,就是谋财害命,咱们俩穷哥们一对,农民工一双,让人一瞅就是凶手。”八喜颤抖了,出门在外,都怕事。 “哦,也对啊……那怎么办?这可开不了工了,嗨我得赶紧告诉我姐夫,别摊上这事。”任九贵抖抖索索拿手机,却不料王八喜啊一声,惊声尖叫起来了,吓得九贵吧唧把手机掉泥里了,他怒道着:“大白天叫什么床,吓死人了。” “不是死人,我看着动了一下。”王八喜指着出事地道。 “真的?”九贵定睛看,却只一只赤脚 ,视线看不到槽内,他心里却还在系着沙场的生意,不确定地问着:“到底看清了没有?要活的还好说……哎他没动啊,到底死的活的?咋办呢?” “快报警……别往前走,省得警察把咱们当坏人。”王八喜神情紧张地催着。 “完啦,哥的工头梦全完了……全完了……”任九贵一脸凄苦,拔着电话号码: 110。 …… …… 不到十分钟就来了三辆警车,一路嘶哑地鸣着警笛,到沙场时,把这个郊区村都惊动了,不过都在远远地围观,只有支书家老婆在拍着大腿哭诉,唉呀我日他八辈,谁不长眼往我家沙场挺尸,什么世道啊,死了还来讹人。 警车进了沙场,支书婆娘被请出去了,三五个警察大致看了下现场,架起了执法仪,一位套着手套的女警拉着绳,涉水去查堪,岸上有位站到了警车拍着,喃喃念着记录:男性,裸身,现场没有发现脚印,外围现场已经被破坏,机槽内没有血迹…… 他在镜头里看着,斜斜躺在机槽里的男子全身**,一半被泡在水里,皮肤已经发白,头朝向另一方,不过能看到,身上没有明显伤痕,几处伤迹很浅,初步判断,应该是从上游冲下来的。 “不是第一现场……挖机钥匙在谁手里,运到岸上。” 水里警察大声喊着,他借着浮力,在机头向撑身起来,手探向躺着人,猛地又喝道:“快……叫救护车,还有脉博……东子,把我的随身的工具箱拿下来。” “没死?”有人兴奋了,支书那家婆娘一抹鼻涕泪乐了,直嚷着感谢警察,感谢政府感谢党。 一众村民指指点点看着开挖机把机臂缩回来,扬岸上,几位警察把机槽里的人抬下来,平放,那位查勘的警察给躺在地上的人注射了一针,然后压着胸复苏,躺着的尸体明显地呃了声,吐出了几口脏水。 “喂……喂,能听到我说话吗?”拿执法仪的警察躬身问着。 “不用问了,应该是昨晚发大水冲到这儿的……脑部有伤,体温过低已经导致昏迷了,吐水是机械性的,还有救,马上送医院,咱们路上截救护车吧。”那位貌似法医的警察判断道。 几位警察和村委商量,边叫救护车,边抬着这位受害人直上警车。 这时候,王八喜和任九贵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八喜直抚胸脯道着:“哎呀,吓死我了……肯定是个投河自尽滴,没防着被大水冲下来滴。” “好像你比警察还能似的。”任九贵挖苦道。 “你脑残啊,没看光溜溜地连条裤衩都没穿?”王八喜道。 “有道理啊,谋财害命,肯定不会把底裤也捋了……哎,这没事了吧,我问下我姐夫。”任九贵说着,又要掏手机,王八喜赶紧摁着小声告诉他:“别介,先放放……你傻啊,这事出谁身上也打不利索。” “又不是咱们干的。”任九贵道。 “没说是你干的啊,可人家警察都来了,油钱总得算吧?忙活这么大会功夫,饭总得管一顿吧?再说那人万一没救过来,死谁家门口,谁不得埋啊,能那么搁着?”王八喜排了一堆理由,那忽灵灵的王八眼,叫智商。 任九贵瞬间被说服了,直点头道着:“对,还是你想的多……你上过高中就是不一样,智商就是高。” “那是,差两年就高中毕业了。”王八喜得意道。 两人正为智计得意,却不料村长家那头指向他们了,有位警察上得前来问着:“你们报的警?” “是我。 ”九贵答应着。 “是他。”八喜指着他。 任九贵瞪了兄弟一眼,谦卑地道着:“警察同志,这可没我们什么事啊,我姐夫要承包这个沙场的沙,让我们一大早来瞅瞅,谁知道就瞅着条人大腿,我们连上前看都没敢……去啊……这可真没我们什么事,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就看见条大腿……” “跟我们走一趟,做下笔录。”警察不容分说,招手叫着两人。 两人悻然一眼,垂头丧气地上车了,车驶离未久,围观的一哄而散,有留下的警察挨门挨户做着访问,这件事很快被臆想出多种版本的茶余饭后故事,当然,脱不了谋财害命这个故事核心。 都当笑话,可处在核心的两位却笑不出来了,跟着警车半路遇上了救护车,到了市一院进急救,这些警察实在很敬业,直把这位受害人送进急救室,而且防贼似的防着八喜和九贵,生怕两人溜了似的,两人被几位警察看得坐着都觉得像屁股上长刺了不安生。 郁闷的事来了,急救要交钱的,警察好说歹说等着醒来通知家属,医院方作了极大让步,那你挂号费得交吧,不交我怎么安排床位?口舌仗干了半天,最后可能掏钱的眼光,都盯在王八喜和任九贵身上了。 “见义勇为,我相信你们绝对是见义勇为。”有位警察道,不过眼光相当地不善,上下扫着任九贵,就吓住个小流氓,在揣度身上藏凶器的地方一样,任九贵被吓得一哆嗦,直往后缩。 “可看着不像干好事的啊?他们俩应该好好查查啊。”又一位警察淡定地道。 “嗨,太过分了,我们报的警,怎么就不像干好事的?不能这么乱怀疑人不是?”任九贵怒了,八喜弱弱地帮了句腔:“就是。” “对呀,真不会说话。”又一位警察呛了同伴一句,对八喜哥俩道着:“受害人一清醒,肯定能证明人家的清白,对吧?” “那当然,真金不怕火炼,好人不怕诬陷。”任九贵拍着胸脯道。 “这不就对了。”警察一抚掌:“赶紧去办了住院手续,早治早好,家属来了,还指不定怎么谢你们这一对好人呢。” “哦,那我去办。”任九贵脑袋一热,应声了,八喜一拽,他猛地省悟了,欲哭无泪,直想扇自己嘴巴,可一瞅那些警察,仿佛不垫钱就像自己有嫌疑了一样。 两人被挤兑得,不情愿,又不敢太不情愿地掏着口袋,哥俩合一块凑巴了八百块,勉强挂了个急诊。 掏了钱这事都没了,又被带回公安分局,两三位警察详详细细地询问发现经过,又像防贼一样,把两人老底兜了个遍,直到两位农民工身份确认无误才放人。 这件事,在洛宁市的公安内网上形成这样一个案由: 时间:四月十五日。 地点:洛宁市郊区陈沟湾村沙场。 案由:两位农民工报案发现一名受害人(已送市一院急救,初步诊断是颅脑部受伤。 处理:已经向洛河上游各地公安部门发送协查。 在另一页受害人的详细描述中,除了几张照片尚是空白。 他是谁?他来自哪里? 理论上对于警察这事不难处理,指纹、血型、dna、体貌特征在失踪人口、在逃人员、罪案及户籍信息库里,只要找到一项关联信息就能确定受害人的身份,偏偏事发的太蹊跷,数项查找均无所获,次日医院给出了一个更坏的消息: 经过手术抢救的受害人苏醒,不过却失忆了,而且可能是最严重的那种,永久性失忆…… (本章完 正文_第02章:无处容身 第02章:无处容身 两周后,五一假期前夕。 一辆警车在市一院外巡梭了足足十几分钟才等到了泊车位,车泊定后,两位身着警服的男女匆匆下车,朝住院部楼宇方向踱去。 按时间编号的电子案卷,女警在手机上扫了几眼,疑惑地问着:“这案子怎么堆到分局了?理论上不算很难啊,刑警找人的水平不比咱们高?就派出所也比咱们强啊。” 更多的时候,分局是负责政令畅通的,具体的案子,有治安队、派出所和刑警队分管,像这种疑似案例,顶多是派出所的处理水平。 男警头也不回地道着:“推诿呗,110接的案子,转郊区陈沟派出所了,当时以为命案,直接给刑警二中队了……嗨,结果这家伙到医院给抢救过来了,刑警队一查二查没查出本地和相邻县市的案发记录,这个受害人在罪案信息库和追逃名单里都没有记录,就又给转分局了……这不,上下都没人接手,就给转咱们失调科了。” 女警笑了笑,所谓“失调科”是属地方土政策成立的一个科室,全名是“失踪人口调查科”,专门针对近年各地屡屡出现的失踪人口成立的科室,人员并不多,主要业务也就是负责协调警务信息和社保、银行、医卫等信息的衔接。 “那也不至于半个月一点消息没有吧?”女警纳闷了。 “不难?呵呵。”男警笑着道:“全国有上千万黑户,就这,还不算身份信息不完整的个人……如果是个案件倒好办,但要是个随机的事件就不容易了。比如咱们去年处理的那件,一个农民工遭遇车祸了,工地上以为他找其他活了;家里以为他还在打工,偏偏出事的时候,他身上连证件都没有,就那么着在医院太平间躺了大半年,最后连医院停尸费都没人出……最难梳理的就是这种流动人口啊。” 男警匆匆走着,女警怔了下,似乎开始体味这份职业的难处了,不是不作为,而是有作难为啊,就比如眼前这桩事,赤条条的河里上来一位,半个月没有关联案件以及失踪人口记录,这可从那儿下手? 两人到了四楼,敲响了一个标着主治医师2室的办公室,应声而入,穿着白大褂的医师已经热情地迎上来了,两人递着名片,男警高文昌,女警邓燕,医师看了眼稍稍奇怪地问着:“上次来……好像不是二位?” “刑警队转我们这儿了,现在我们失调上负责。”高警官坐下,医生吴海明拿着杯子倒水,两人客气接住,吴医师已经迫不及待地问了:“那有消息了?” “这正是我来的目的,也是我的问题。”高文昌笑道。 “哟,看这样是没消息了,高警官,你们得出个方案啊,要是个拖欠停尸费可以缓缓,可这大活人怎么办?出点事谁负责啊。”吴医师难为地道。 “这个事先放放,我们得详细了解一下病人的情况,确定一下是否牵涉某桩刑事案件……我还问你们呢,都醒半个月了,还是一点信息提供不出来?”高文昌道。 “我说警察同志啊,我都重复多少次了,他的确是创伤失忆症状,这个做不了假……” 吴医师了解这些警察的德性,不翻来覆去几次是不会死心的,他排着几张ct图,开了光灯,指着一处影像暗点道着:“……这儿是大脑的海马区,侧脑室底部,两个扇形部分组成,日常生活中的短期记忆都储存在海马体中……这儿是杏仁核,前颞叶背内侧部,海马体和侧脑室下角顶端稍前处。它和额叶内侧、眶额回、隔区、无名质、海马体及脑干网状结构等有双向交互联系。而病人这处於伤,正处在海马区和杏仁核之间,我们虽然清理出血块,但此处网状神经受到重压,出了问题,隔离了海马区和杏仁核部的传输……所以,导致清醒后失忆。” “好像会说话啊,刑警队转来时讲,他说话很正常,不像个病人。”邓燕道。 “是失忆,又不是失聪、失语。”吴医师道:“失忆分很多种的,心因性、创伤性的、应激性的,都可能导致短期或者长期、甚至永久性失忆。但并不一定也影响到他对正常事物的认知。” “那他这样属于哪一种?”高警官问。 “类似于解离性失忆,对个人身份及熟悉的生活环境失忆,但对于一般资讯认知却是完整的……这一类个案的失忆发作通常很突然,患者会无法回忆先前的生活、或人格,且主要是失去过去的记忆。打个比方,就像一块硬盘,你格式化了,和一块新硬盘一样使用,没有什么问题,但以前存储的数据就全部丢失了……他现在脑袋里的海马体,就像那块被格式化的硬盘。”吴医师道。 “不看不知道,脑袋还真奇妙啊。”高文昌讪笑道,今天算是被扫盲了。邓燕却是好奇问着:“那有恢复的可能吗?” “当然有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带回熟悉的环境,用理疗辅助慢慢恢复,开始得越早,恢复的可能性越大,如果在一个完全不同的环境,形成新的记忆和人格特征,万一有一天又想起原来的身份了,那可能对他更麻烦。”吴医师道。 “怎么个麻烦?”高文昌好奇道。 “就像一个身体里的,住进了两个灵魂,专业术语叫,双重人格……可以并发的包括抑郁、自闭、精神分裂、甚至自杀倾向。”吴医师道。 医师的分析最终都是一个结果,让听者毛骨怵然,倒吸凉气。 从两位警察脸上看到了惊诧的表情,吴医师仿佛很满意似的结束了介绍,要进入下一个环节,这时候,善于察言观色的高警官开口了:“别说问题,我们真解决不了,除非您让他想起自己的身份,否则我们警察能往那儿安顿,拘留所还是看守所?” “你们送来的,你们不解决谁解决?就治疗也得家属 签字啊,他在icu住了三天,一天费用就一万多,我们医院怎么负担啊?理疗时间说不定会很长,这费用又要是个天文数字了,我们实在没办法了啊……这个真得你们管啊,从受伤部位看,他应该是脑后、颈上这个部位遭到了重击,导致失忆,绝对是被人敲脑袋了。自己个碰,那能碰这么准?”吴医师诉苦道。 “我们查了,沿洛河以上六地市,没有报案啊……哎,吴医生您先别急,能不能找点其他的信息,比如,从他的身体状况、说话上、饮食上,那怕有一点信息也成啊,好歹给我们一个查找范围啊。”高文昌道。 “好吧,跟我来……这个就是你们的专业了。”吴医师起身道。 要了一份病历,两位警察悻悻然跟着吴医生,挤了趟人满为患的电梯,穿过了队成长龙的窗口,从侧门进入了住院部,上了二楼,在脑外科的病房走廊里穿堂而过,220病房,吴医生推门叫一位正在输液的护士,出来随口问着:“怎么样?” “还是只会说,我是大兵。”护士道。 “没问他想吃什么?想去哪儿玩?”吴医生问。 “他说他想不起来。”护士道。 吴医师一摊手道:“那,这就是效果,完全陌生的环境他的警惕性很重,瞧,开始警惕你们了……” 邓燕注意到了,那位“病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目光复杂、怀疑、警惕,当然,更多的是好奇。 高文昌和邓燕小心翼翼地走向他,三人互视着,那“病人”仿佛恐惧一样,往被子里缩了缩,邓燕注意到了,这位如果不是穿着病号服的话,是一位绝对称得上男神的帅哥,阔额高鼻粱、方形的脸廓像斧凿石雕,很有硬汉的味道。 “大兵,认识我吗?”高文昌笑着问。 病人摇摇头,似乎不敢正视警服人的视线。 “你好像很害怕穿警服的人?能告诉我为什么吗?”高文昌问。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害怕。我想不起来。”病人开口了,标准的普通话。 一听到这话,邓燕心一下子掉谷底了,想从口音划定范围的想法估计是要泡汤了,而高文昌一遇上这个万能用语“我想不起来”,也没治了,他眼瞟着邓燕,邓燕出声问着:“你对最亲近的人有印像吗?比如,你的爸妈、兄弟姐妹……或者,像你这样的帅哥,肯定有位美女,很亲密的那种,还记得吗?” 仿佛掠过无数影像,而影像却是模糊的,就像大兵眼中浓浓的迷惑,他在使劲想,想,想着想着,眼睛盯向邓燕,然后盯着邓燕鼓鼓的胸部,视线仿佛要穿透她的胸部直达内里一样,邓燕慢慢地觉得不对了,有点忿意地站直喽,关切的眼光成了瞪人,对这个病人的可怜瞬间转为可恶了。 “嗨,嗨,眼睛往哪儿瞅呢?”高文昌不客气地训道。 大兵闻言眼光一动,斜斜在觑向高文昌,那表情警惕,身体蜷成弓形,仿佛准备随时逃跑一般,凝视片刻,又不死心似地看看邓燕,显得相当诡异,吴医生一副做壁上观的表情站在门口,邓燕觉得哪里不对,似乎“病人”想起什么来了,她小心翼翼问道:“大兵,想起什么来了?” “你身高一米七三,去掉五公分的高跟鞋还有一米六八,腿长二尺八左右,三围89、62、88,不管是从数据上,还是从脸蛋上,都是标准的美女啊。”大兵很郑重地道。听得高文昌眼睛一下子直了,邓燕霎时间懵了,不知道对这句由衷的赞美该如何回复。 大兵也懵了,他很奇怪,自己的眼睛就像电脑一样,一眼就看出了女人身体各部位的指数。 “咦,你不傻啊,看这么明白?”高文昌诧异道。 “但是我很奇怪,你穿得是一双廉价的皮鞋、挎的是一个山寨风格的女包,这不得不让人纳闷,你靠脸蛋靠身材都可以混得很好,为什么选择警察这样一个很没前途的职业呢?你不用可怜我,其实该可怜的,应该是你自己。”大兵严肃地问,不像嘲弄,而是疑惑,看那样子绝对不是装的,而是真的很可怜这么漂亮的姑娘明珠暗投了。 邓燕听得脸红一阵白一阵,气得扭头就走,高文昌追着出来,吴医生又追着俩人不迭解释着:“二位消消气啊,你们送的就是这么个邪门病人啊,他都看得出刑警缺乏性生活,内分秘失调,不也被气跑了……怎么办倒是拿个主意啊。” “我们得回去向上汇报,局里得研究才能决定啊。”高文昌道。 “那您得研究到什么时候啊?现在医院是一床难求啊,多少人等着呢,总不能一直赖在这儿吧?”吴医生道。 “那也得等我们有定论了啊。”高文昌道,追着邓燕,后面的吴医生却是嗨嗨两声,唤不住两人了,直看着两人消失在走廊尽处。 “完了,又开始扯皮了。” 吴医生悻然道,知道这事又找不着该那个相关部门负责了。 他心里的郁闷还没有散尽,白大褂里的手机响了,随手接听,却是医院办公室的电话,询问这事的处理,他为难地道着:“……陈主任,没办法处理啊,派出所的推刑警队,刑警队送回分局了,该提供的都提供了,他们愣是没找着家属啊……费用啊?到现在为止有七万多了……啊?我们科室怎么负担得起啊,这是他们急救上接的人啊,这不能有火不敢冲公安发,发自己人身上吧?嗨,我们……自己怎么处理啊,这种创伤性失忆很可能是永久的啊……我们总不能把患者撵出去吧?咦,怎么挂了?” 自己处理? 办公室给的最后通谍,想想要被考核的绩效,再想想要被克扣的奖金,吴医生有点失魂落魄地往楼下走,医闹、家属,那些头疼的事再闹总有个底线和价格,唯独这号失忆的病人可能是个 无底洞,要是一个月、半年、甚至一年都赖在这儿,还得倒贴多少他不敢想像。 这个必须、一定、而且得尽快想办法。 可这又能怎么办呢? 他在医院大院里巡梭着,在良心和业绩之间挣扎着,在耗尽智商想着送到一个安全的去处,而且不能有负法律责任的后患,就在他殚精竭智,计无所出的时候,眼睛里像柳暗花明一样,透出来了两道灵光。 噢,不对,是看到了两个人,他认识这一对二百五,上周来过一回,要垫付的八百块钱,结果被住院部的保安撵走了。他慢慢走上前,悄悄地跟在两人背后。 矮胖的那位叫八喜的,正在牢骚:“……跟你说啥了,找刑警队去要钱,那不等于苍蝇飞茅坑么,找屎(死呢。” “这不没办法吗?那警察让咱们垫的,又不是罚款,凭什么不要?”任九贵气愤道,看样子去刑警队没落好,一肚子气来了。 八喜追了两步道着:“我看不行了,那警察不说了,脑残啦,啥也想不起来啦。” “八百块呢,好几回大保健的钱呐,我都不敢跟我姐夫说。人死账不烂,脑残也得还啊。”任九贵心疼道。 “家属没找见,找他也白找啊,人又没给你打欠条。”八喜道。 “啊,对呀,那可咋办?”任九贵似乎方才想到这一茬,懵逼了。催着上过高中的八喜想办法。 两人傻眼了,你瞅我,我瞄你没办法了,这时候,吴医生在背后淡定地发话了,笑着道: “两位,我给你们想个办法。” 两人齐齐瞪向吴医生,不过以吴医生小病说成顽疾,绝症说成小恙的水平,说服这两位好像没什么困难,八喜哥俩听了没几句,便喜上眉梢,频频点头…… …… …… 病房里,大兵正托着腮,痴痴地看着陌生的窗外。 记忆里像阴霾笼罩着的世界,一直是模糊的,身边却是清晰而陌生的,那些陌生总让他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蓦地,他全身一抖,惊惧回头。 “别害怕,是我。”吴医生笑吟吟地出现在他身后。 他没有理会,吴医生却叫着他出来,在走廊里,停下来凝视他片刻,很郑重地问着:“大兵,以我的经验,像你这种创伤性失忆不会这么彻底,多少应该有点记忆,那怕无意识的表露也应该有点……可你很奇怪,自言自语没有,梦话都没有,你的前身,究竟是干什么的?” “我想不起来啊。”大兵浓眉紧锁,难为地道。 “这个谁也帮不了你,得你自己慢慢回忆。而且我得和你郑重地讨论一个问题。”吴医生道,示意着身边的病房和病人,问道:“你喜欢这个满是消毒水味道的地方吗?” 这个地方,是新记忆开始的地方,大兵看到,一个虚掩的房门里,一位枯瘦的老人,口眼歪斜地吞咽食物;一位拿着输液架,蹒跚挪步的病人,这里,不但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还充斥着痛苦、疾病,甚至死亡。 大兵默默地摇摇头,肯定不喜欢。 “说实话,我也不喜欢这地方,脑瘫的、脑残的、脑梗的、脑溢血的,看多了你都会怀疑自己的活着的意义。”吴医生道,话锋一转,问着一脸懵然的大兵:“你觉得这是你的家吗?或者,你喜欢在这里呆上一辈子。” 大兵摇摇头。 “这就对了,在这里你永远找不回自己……你需要一个宽松、积极、向上的环境和氛围,那样才有利于你的恢复,如果现在有一个选择的话,你愿意呆在这里,还是呆在一个你可能熟悉过的环境?”吴医生且行且道。 大兵快行两步,好奇问着:“可我想不起来,我以前在什么环境里啊。” “但肯定不是这种糟糕的环境,对吧?”吴医生道。 “对。”大兵很确定地道。 “看看,你非常有希望痊愈,现在已经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来,我告诉你。”吴医生亲热地拉着大兵,谆谆教诲道:“你住进来的时候,有两位小伙子给你垫付了一部分费用,我是刚刚查到的……你想去找他们吗?” 大兵一愣,脸上写满了憧憬,兴奋了,这是醒来后听到最好的消息。 “他们可能知道你是谁,你家在哪儿……你要想找他们,我可以帮忙。”吴医生道。 大兵一喜,使劲点头。 “这个,拿好,地址……还有这个,车费,出门拦辆出租车,让司机把你送到这个地址……还有两张警察的名片,要找不着家,就去找警察叔叔。”吴医生把写好的地址,零钱,塞到了大兵手里,大兵迟疑地接住,怔怔看着他。 坏了,这家伙不会怀疑我骗他吧?吴医生心里惴惴想着,脑残的人有时候并不傻,恰恰相反,他们比普通人更敏感和警惕。 “你要想一直呆在这儿,我就无能为力了。”吴医生故意道。 “不不不……我,我得找到……那个,我是谁……我……”大兵蓦地真实情感迸出来了,他有点激动,激动地就跑,再一激动又回来了,对着紧张的吴医生连连鞠躬,不迭道着:“谢谢您,我找到家,我一定把医药费给您送回来……谢谢您。” “别客气,快走吧,护士一查房,又不让你走了。”吴医生唬道。 “啊,对……我走了,谢谢您啊,医生,我一定会回来的,等我有钱了,我一定会给你送个大红包。”大兵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激,动情地道着,惹得周遭无数家属瞪着白大褂。 “哦哟,这倒霉催得,临走都得坑我一把。” 吴医生郁闷地想着,他生怕被别人窥到真容一样,半遮着脸,也像大兵一样,逃也似地溜了…… (本章完 正文_第03章:以假充真 第03章:以假充真 一路上楼宇如林、阳光明媚,更美的是大街上那些裙裾飘飘的美女,像五颜六色的蝴蝶,那怕就大兵脑残了,也觉得心里一漾一漾的。 他旁边的司机可有点紧张,冷不丁拉了个病号服的,块头又这么大,那脸上兴奋过头的笑容让他严重怀疑是个精神病患者,一路疾驰到了东城郊区的一品相府新楼盘,嘎然停车,穿病号服的果真有问题,开了车门跳下车就跑,司机急着喊着:“嗨,还没给钱呢?” “哦……对不起,给您……不用找了。”大兵把攒在手心温热一张二十块钱大钞递给司机,司机一瞅表上显示29.5元,气得直瞪他,怒道:“找什么,还差九块五。” 咝……大兵一瞅显示,惊得直咬拳指,他为难地摸摸连口袋都没有裤兜,不好意思地说:“真没钱了,要不,您再把我拉回去一截?” “尼马,神经病。”司机气得嘭声拉上门,一把方向走了。 这话听得大兵直瞪眼,似乎接受不了这么粗俗的表达,而且让他很受刺激。 不过没办法,没钱的人贱,被骂两句不算啥。只是稍有奇怪,他是想回骂一句的,可似乎似乎不甚精通,愣是憋不出来。 他悻悻然转过身,看到了一座高大的门楼,上书一品相府,汉白玉的造型,像触动了他沉睡的神经,反正感觉很舒服。 对,非常舒服,铁艺的栅栏,姹紫嫣红的花圃,绿荫荫的林荫掩映着白色的路,鳞次栉比的楼台,其间偶而泊着光鲜的靓车。 “这才是我的生活。” 他心里兴喜地想着,在这种平静而惬意的氛围,仿佛梦境一样,他看到一位洁白长裙的女人,正如小鹿一样欢笑雀跃在草坪上向他招手,那张开的双臂是在等着拥抱,他下意识地走了几步,再定睛一看,却空荡荡的。 不过他一点也不失落,马上就要找到家了,很快就会知道自己是谁,发生了什么事……对了,他把手里已经攒出汗来的纸条撑开,喃喃念着: 一品相府小区,往里走50米,右拐,再走100米,大喊三声:王八喜! 纸是香烟皮子,字写得像一堆王八趴着,他狐疑地依着字条所说,走50米,拐,又走100米,看到一座二层楼,里面轰轰作响的油烟机,然后鼓着中气大喊:“王八喜……王八喜……王八……” 声音滞住了,楼里奔出来一群穿着迷彩,扣着安全帽,满身星星点点灰浆的工人,都乐呵呵地迎向他,他心一下子凉了,像声音也凉了似的,喊王八,就是拖不出那个“喜”字来。 “哎呀,你可回来啦,伤好了吧?”王八喜亲亲热热迎着。 “哎呀,大兵,就知道你身体好,那点小伤算个屁。”任九贵上前,拳头亲热地捅捅大兵的胸肌,他在想这货很结实,要真干活是个好劳力。 “你们……你们……是谁?”巨大的落差让大兵结巴了,实在接受不了这个家。 “我是你堂弟啊,我叫王八喜,你叫王大兵……这不,咱们 工头九贵,咱村的,小林、三蛋、保堂……哎呀呀,来,进屋喝口水,大伙还说看你去呢。”王八喜说着,几人簇拥着,任九贵使着眼色,热情地把大兵请进了屋里。 哎妈呀,这什么屋呀,满屋子脚臭味、汗味、烟味,比医院的消毒水还呛人,沿着房间后墙一排地铺,那被子龌龊得已经分不清原来的花色,满屋就两张椅子,还有一张缺腿的,坐到了椅子上差点把大兵跌个趔趄。 “倒水倒水。” “抽根烟。” 五六个工人颇是客气,不过端上来的水,是个黑乎油腻的饭缸子,递上来的烟,是皱巴巴的黄金叶,两块五一包那种,根本消化不到眼前所见的大兵瞪着眼看看这儿,瞅瞅那儿,他一把拉住八喜,仔细瞧着。 但见这人,腮肥牙歪,整个人像个鼓囊的小麻袋,搁那儿一站就是笑料,你想给他黑脸都难,而另一位貌似工头的任九贵,却是个瘦条个子颧突下巴尖,长着个鞋拔子脸,额上还多了一撮毛,笑起来像哭一样。这几个人合起来,该让大兵哭笑不得了。 “哥,你咋拉?”王八喜眉眼一跳,关切地问。 “我……我那个,脑袋受伤了。”大兵道。 “我知道啊,伤的又不重,这不好啦。”八喜道。关切地看看大兵后脑,伤口已经愈合,发茬长出来了,还真不像病人。 “不是不是……我是说……”大兵拽着八喜,疑惑重重地问:“我以前干什么的?” “农民啊,现在是农民工,简称民工……你还想干啥?”八喜严肃道。 “我怎么一点记忆都没有。”大兵不信了。 “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英雄不嫌出身低,你咋能嫌弃以前的自己呢?那你记得啥?”八喜问。 “我记得这种别墅我很熟悉啊,我的家好像就在这种地方……还有,还有……”大兵喃喃道着,使劲摇着脑袋,一闪而过的情景让他不确定地道着:“还有个女人,很漂亮的。” “哎呀…那就对啦,咱们干活的不都在高档小区,反正好多还没卖出去呢,你想住那间住那间。”任九贵道。八喜也抚掌笑道:“你说的那女的肯定是咱村马寡妇家闺女,搁市区摆凉面摊呢,你想她啦?” “寡妇家的……闺女?”大兵被噎住了一样,这和记忆中出入太大了,不是村姑啊,记忆里画风也不是乡村风情啊。他脱口道:“是不是经常穿裙子?” “啊,是啊,卖凉面呢,天天系围裙呢。”八喜道。 “围裙?”大兵愣了,记忆里,那是绝美的纱裙,怎么可能是灶前的围裙,不配玫瑰花,配着凉面?他觉得不对劲了,喃喃问着:“我们……关系很好吗?” “好呀,你俩相好好几年了,都知道不是?”八喜一抑头,那几位民工点头纷纷附合,就是就是。 笑得很勉强,大兵觉得不对劲了,蓦地一拽表情不自然的任九贵问着:“我俩在哪儿好的?经常去哪儿?你在哪儿遇到我们俩。” “啊?这个……八喜,在哪儿?”九 贵没反应过来。 “村里那砖窑里么?你忘啦,你们老在那儿约会,她妈拿着条帚疙瘩追了你半村呢。”八喜严肃地道。 大兵脸上的迷惑一下子去掉了,冷了,一下子放开任九贵,眼光不善地盯着王八喜,王八喜被那眼光瞅得心里发毛,弱弱道着:“那个…那个……” “编的不高明啊。”大兵一把拽着八喜的胳膊,把他的手撑开,那双布着老茧,手背处处裂纹的手,和大兵细腻光滑的手心成鲜明的对比,大兵问着:“你骗鬼呢?我这手像拿过铁锹,干过农活?” “还有你,一直使眼色干什么?”大兵一把回身揪住任九贵,一拎喝道:“骗谁呢?说话口音都不对,你是不是连普通话都不会说……你再说一遍,老家那儿的?” “兄弟们,操家伙……忒你娘x的,非逼着我当坏人。”任九贵有点丢面子,怒了,那几位眼看装不下去了,随手就提镐把,王八喜一看不对,赶紧拉大兵劝着:“得了得了……不信我们拉倒……嗨,别动手,他脑袋瓜坏了,别出个事兜不住。” “放开,放开……”任九贵虎着脸。 大兵一看形势不对,放开了任九贵,那几位虎视眈眈,浑然已经没有刚才亲热的样子,一下子大兵泄气了:“果真是假的。” “看不起我们农民工,走吧走吧……我们是看你可怜给你找个地方吃饭,不想呆拉倒。走吧……”八喜轰着人,生怕再起冲突,大兵却是一头雾水,晓不得骗自己还会有什么好处,他眼见着那几位防备甚严,讨不到好去,愤愤地退出了这个房间,边走边回头,怒不可遏地指指。 那边的几位农民工岂甘示弱,呸呸还了他一片口水。 人跑了,八喜泄气地道:“哦哟,他妈的,连脑残也不好骗了,还说给咱们找个便宜劳力呢。” “有点可惜哦,医生只给了四百块,他说把人留下才给咱们剩下的,啧啧……”任九贵吧唧嘴道,和吴医生交易好了,本来是又拿钱,又留个便宜劳力的好活,看来理想太美好了,实现不了。 八喜劝着他道:“能要回四百来不错了,这事干得有点缺德,也就你干,搁我这种文化人,是绝对不会干滴。” “文化人还当农民工?瞧人家脑残的都看不上你。”一位民工道。 “不要看不起自己嘛,二十一世纪最缺的是啥知道不?缺的不是人才,是民工啊。”八喜怒道,最看不惯这种连自己身份都嫌弃的工友。 “滚……一边去,该忙啥忙啥去。”任九贵怒道,撵走了人,八喜却是一摸脑袋喊着坏了,这家伙脑残加失忆的,从医院跑出来,不会出啥事吧。 “咱们累死累活的,还管得着他死活。”任九贵没达到目的很是恼火,挑到八喜的刺了,一把揪着他问着:“哎对了,你瞎编啥呢?马大丫给我处对象,我俩在砖窑里亲嘴,她妈咋找着啦……你个憋孙子,是你跟她妈说的是不是?我……” 啊,不是我,我不知道……王八喜挣脱九贵,抱头鼠蹿,哈哈大笑着跑了…… (本章完 正文_第04章;夺路狂奔 第04章;夺路狂奔 懵头却没有乱撞的大兵,下一站地方出现在洛宁市晚报社。 穿着病号,套着大拖鞋,冲进去就乱套了。保安没拦住,直冲进了编辑室,那位神情激动地大喊大叫,吓得一干女编辑直往楼道里跑,好在见多识广的一位老主编有眼色,一起身吼了句:“嗨,嗨,有什么事冲我说,大家别乱,这位同志肯定是有情况反映……嗨,你找谁?” “我找?”大兵愣了,思维和嘴型不配套。 “哦,我知道了,你是上访户,被那些黑恶势力诬陷成精神病了。”主编判断道,这种事常有。 “谁是精神病?”大兵怒了。 “哦,对不起,那您这是……炒股套牢了,还是炒房赔了?有报复社会的心态我们可以理解,但不应该来这儿啊,我们发行暴跌,穷得也快报复社会了。”主编努力拉近了和病人的距离。 大兵听傻了,怔怔盯着头秃肚圆,满脸和谐脂膘的主编,这种贱人倒是挺熟悉。 主编会错意了,以为自己说服他了,赶紧地倒水,让坐,和声悦色说着:“同志啊,您坐……有冤说冤,有苦诉苦,我们一定给您公之与众,别有本事没有,我们可以让全社会来共同谴责……哎对了,您到底干什么来了?” 没拿刀没拿汽油更没有爆炸物,不像精神错乱的啊。大兵还没回过神来,又来一位往进冲,主编急了,直喊着:“嗨,你又是谁?” “我找他……车钱还没给呢?”一位司机模样的,冲进来要冲大兵说话。 “我没钱……等我发了寻人启示,我找着家里人,我给你钱还不行。”大兵有点不好意思地道。 两人争吵起来了,主编怕乱,赶紧拦着,一问多少钱,付了车钱先打发走一位,给员工使着眼色,他和气地坐下来问着:“哦,寻人启示啊,这个好说,我们马上给您办……您说,找谁,姓名、年龄、什么时候丢的,走时候什么特征,联系电话……有照片最好。” “找我。”大兵道。 “当然得找你了,您是联系人嘛,您贵姓。”主编拿着笔写着。 “我想不起来。”大兵道。 呃……主编噎住了,懵逼了,大兵说着:“你这人怎么这么嘴碎呢,我还没说呢你都抢着说了,我没仇没冤也不报复社会,我来这儿是因为我丢了,我找不着我,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知道我家在哪儿,我就想你们发个寻人启示,找我。” “您不坐在这儿吗?”主编晕菜了。 “但我不知道我是谁,我叫什么……我说你这人怎么脑子有问题啊,就把我拍上,放到报纸上,然后……” “我明白了,你把自己丢了,想让别人找到你。” “啊对……” 两人交流终于同步了,主编看着他,一身病号服,趿拉着烂拖鞋,光着脚趾,唯一能辨识身份的,是胸前‘市’、‘院’两个字,都模糊了,他瞬间有了确定。 “好好,我先给你拍张照啊……到我们会客室,详细情况告诉我一句,今天,我们把专栏里全放上你的照片,对了,你从那个医院来的,怎么还穿着病号服啊。”主编问着,请着他走。 “市一院,脑科……我受伤了,在那儿住了好几天,我也不知道多长时间,医院估计不想管我了,把我诳着去当民工……我不是坏人,你看我像坏人吗?”大兵极力解释着。 “怎么可能是坏人,一看就是社 会主义接班人。”主编咧着厚嘴唇道。 “咦,这句话我听着怎么挺熟悉。”大兵愣了下。 “当然熟悉了,咱们有共同理想嘛,这么多共同语言,来来,进来吧。”主编把大兵请进了会客室,和走廊里心神已定的记者编辑们使着眼色,那些人会意,笑着回去了。 有人悄悄打电话了:喂,洛川精神病院吗?你们哪儿是不是走丢精神病人了?没有……没有也得赶紧来,有个精神病在我们报社闹事呢。 有人还不放心也拔电话了:喂,洛川派出所,我们这儿有个精神病人闹事…… 聪明人对付失忆人容易得很,有人报警,有人叫医生,有人却装模做样给大兵做记录,拍照。甚至有女记者看大兵好不可惜的眼神。 哎呀,这个帅个男神,可惜神经了。 “他们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大兵等着一位女记者出去,疑惑地道。 “女记者,私生活都不检点,给你抛媚眼呢,您坐会儿,我安排一下啊。”主编安抚着大兵,悄悄地退出来了,一退出来,嗒声轻轻叩门,掏钥匙反锁上了。 左等右等不见人来,大兵在房间里来回巡梭,冷不丁听到救护车的声音,他趴在窗口一看,气坏了,“精神病医院”的标识像一根刺,刺得他悖然大怒,反身过去咚咚擂门,外面是死活不开,急火的大兵抄起椅子,咣咣猛砸,几下之后,咣声门裂了。 此时几个抄着电棍、口袋、加着防护的医生正向此处奔来,又是咚地一声,门破了,穿着病号服的大兵像一颗炮弹一样弹出来,摔在走廊里,那医生张口袋的、戳电棍的,四个人扑着就上来了。 啊,惨叫一声。 啊,又惨叫一声。 拿电棍的医生手一疼,电棍脱手了;撑口袋的医生裆一疼,口袋脱手了,远处办公室却是有人看到了,那病人持着一个条形的破门板,一敲一戳,把走在前面的医生放倒了,跟着一下子暴起,一肘一膝撞,后面的两医生吃痛地捂着下巴、捂着小腹,靠着墙慢慢倒下了。 等观战的回过神来,已经是一地狼籍了,那人早跑的不知去向,楼下的保安根本就没拦,直接吓得钻在保安室根本没出来。 等警察匆匆赶来时,又有救护车来救被袭击的医生了,一边询问情况,一边勘查现场,这突来的事把大家搞得惊魂难定,半天都说不清究竟怎么回事,怎么是来发寻人启事找自己的人?还袭击精神病院的医生,这些医生可是专业训练过的,战斗力不比城管差啊。 一时信息纷杂,出警的警员也确定不了,不过在现场找到了一张名片,却是分局自己人的,现场的警员直接接通了这个电话。 警员的名片上的名字是: 邓燕。 …………………… …………………… 邓燕和高文昌是一个小时后到市一院的,两人直接奔向202病房,不过到门口就停下了,里面已经换人了,是一位脑溢血的老人,陪护了一群家属。 追着问护士,大兵呢?护士回答:出院了,上午就走了。 就一句话,然后忙着端着一盘输液器械。 回头找到主治医师吴海明这儿,吆喝,巧了,上午还见过的吴医师,要去省城开会去了。 找不着医师,找办公室,办公室接待倒是知道,那主任不阴不阳告诉两位警察:“自己走了……我们又不是警察,我们不能限制人家的人身自由啊 ……真是自己走的,不信您看。” 放出来的是监控,那位警方还没有找到下落的“病人”,匆匆地奔出门厅,跑出医院大门。 两人看得哑口无言了,高文昌道着:“我说何主任,你们是不想负担治疗费用,故意放走的吧?” “就即便是这样,也是合情合理而且不违法的……嗨,别发火,咱们公对公犯不着,咱们社会保障是个什么情况二位比我清楚,正常人养老都有困难,不能我负担这个失忆的人养老吧?再说我们也养不起啊。”医院这位何主任苦着脸道。 “你们有没有点同情心,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也不是咱们市的人,你让他怎么办?”邓燕怒了。 何主任一翻白眼反驳着:“这个话我得问你们啊?塞我们这儿,你们的同情心在哪儿?都多长时间了,你找不到家属?你们都找不着,难道让我们找?” “嗨,你这人……”邓燕气着了。 “还是那句话,犯不着……说破天吃亏的还是我们,七万多治疗费还没着落呢……对了,我还有个会,有消息我一定通知二位。”何主任起身逐客了。 这两位小警被撵出来了,那位何主任拉着脸根本没理会两人,两人一肚子气,出了满是病患的医院,高文昌看邓燕心事重重的,劝着道:“为个不相干的人,置什么气啊?” “医院太过分了啊。”邓燕道。 “说起来也不过分,没法子,怎么也得看效益呢……那家伙不傻啊,居然跑报社想登自己的寻人启事。”高文昌道,只是可惜了,那副扮相,不把他当精神病都不可能。 “这个人不简单啊,你发现了没有……”邓燕驻足,努力回忆着,和高文昌排着,第一次见她就看出细节来了,一个失忆的人思维都这么敏捷,要没失忆会是个什么样子?还有,精神病医生,四人都被放倒了,那可是天天抓精神病人的,就咱们警察里找一照面放倒四个的也不多见吧? “那你说会是个什么人?”高文昌吸着凉气,也觉得这个脑残来历不凡了。 “莫名出现在洛河里,而且是脑后受伤,我觉得是桩凶案,说不定是跨地市作案的……咱们警务系统查不到,不等于没有发生啊。”邓燕判断道,现在愈发觉得,对方应该是个灰色地带行走的特殊人物了。 “可咱们俩一对分局干事能做什么?没听人家说嘛,干事干事,就是干不了屁事的意思。”高文昌自嘲道。 “少贫了,赶紧回去吧,给分局汇报一下……万一等身份查出来了,真要有案情,责任算谁的?”邓燕道。 “反正算不着咱们。”高文昌且走且道,一副悻悻然的表情。 两人上车,风驰电掣地回分局汇报,不过这件没头没脑的事根本引不起重视来,一座城市,每天坑蒙拐骗的人多少呢,疲于奔命的各警种,那顾得上找这么个邪门人物,洛川派出所倒是在辖区找了,直到天黑都没有找到。 没人注意到的是,在大兵的活动轨迹里,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人物,他似乎很小心,在傍晚的时间乘着一辆出租车到了医院门口,进大门时,刻意地把卫衣的风帽拉起,遮住了额头,低着头,自大厅绕到了住院部,到了脑科二层,202房间,和这里进进出出、满脸忧色的家属混在一起,他似乎没有发现目标,问了护士两句,然后,很失望的表情,怔了好久。 不知道什么时候,医院白惨惨的灯光里看不到人了,他悄无声息地走了……… (本章完 正文_第05章 一饭之恩 第05章一饭之恩 晚饭是馍配菜,土豆、大白菜、海带、豆腐大烩菜炖了一锅,民工灶没那么多讲究,大方馍,筷子叉一串,大盆舀菜,席地一坐,图得就是大块朵颐吃到爽。 八喜伸着脑袋,鼻子在锅跟前一嗅,好享受的表情,享受还不够,他一伸手指,从锅里挟了一块带皮的肥肉,咬得滋滋有声,吃得津津有味,大师傅保堂给他舀菜多挑了几块肥肉,笑吟吟讨好:“多吃点,窗台上有辣椒,我专给你油炸滴。” 八喜闻言,找着大罐辣椒,抄了一大坨,边吃边出门,和工友蹲在一块,开始连吃带吹牛,打发每天最惬意的时光了。 馍啃了半边,菜没吃几口,饭间的笑话刚说到村里马寡妇究竟收拾过几个男滴,事就来了,迟回来的三蛋撒丫子跑着,边跑边气喘吁吁叫着:“八喜……八喜……来了来了……” “啥来了?老板发工资来了?”八喜兴奋了。 “不是,那个脑残货又回来了。”三蛋道,气喘着撂下砌灰泥的桃型铲,抽着脸盆倒水,洗满手满臂的灰浆,他边忙边说着:“蹲在门口呢,钻在门墩后头。吓了我一跳。” “工头呢?”小林问,这事须是当不了家的,不过据说这个脑残还值四百块钱,就值得商榷一下了,三蛋说了,九贵去他姐家吃饭了,工头的待遇自然要比打地铺的民工兄弟们要好一点,正商量着,却不料八喜若有所思地往门口去了。 “八喜,那人脑坏着呢,别揍你一顿啊。”有工友提醒了。 “就救条狗也知道摇摇尾巴,好歹是个人呢,我可是他滴救命恩人。”八喜不信邪地道,循着三蛋说的方向径直去了。 这里的房子大多数已经交钥匙了,主体、附属、配套建设早完了,一小队留守的民工,顶多是负责点修修补补的小活,捎带着等着欠着的工钱,一路上不乏装修队、装修车,以及看房监工的业主,在这个豪华的小区进进出出。 门楼一侧,粗大的门廊柱后的路边边上,八喜远远地看到了那个脑残的大兵,借着路灯的微光,他看见了这货赤着脚,衣服扯了一片,膀子上还有血迹,像是亡命到这地方来了,生怕别人瞅见似的,见人就躲在花丛的阴影里。 “嗨……”八喜隔着几步,喊了声。 大兵侧头瞄了瞄,没吭声。 “你咋回来了?”八喜慢慢地挪近了一步。 “骗子,你们和医生合伙骗我。”大兵有气无力地道。 “我跟你说,是这么个回事,我和工头到沙场,一不小心就发现你躺在挖机斗里,知道不,医生说了,迟上半个小时,你这辈子……呃……阎王爷凶叉叉,啥意思知道不?完蛋了。我是你滴救命恩人啊。”八喜道,把那天的情形大致形容了一遍。 “那你为什么骗我?”大兵不领情了,现在反正也分不清真假。 “这个说来话长了,其实你谁也怨不着,人家警察也尽力啦,好几个人把你送到医院呢,我们是倒霉催的,没人管你,给你垫了八百块钱……其实人家医生也怨不着,你搁人家 医院躺了大半月,正常咋不得好几万,你光屁股一人,他们也没治啊。找不着掏钱的,也不能一直养着你啊。”八喜道,句句是理,听得大兵直皱眉头。 末了,大兵想通了似地道:“哦,医生没地方安顿我,就把我打发这儿了?给你啥好处?” “我们垫付的钱他给了一半……你咋想我不管啊,那天身上的钱是给大伙买菜的菜钱,这钱出了不得我们赔?谁的钱也是一分一分攒的。”八喜道。 “谢谢你啊,虽然我想不起来,不过这次肯定假不了了。”大兵弱弱地道。 “当然假不了了,我们看见你的时候,你一机两蛋光着呢,屁股上还有块胎记。”八喜力证道。 这就更假不了了,大兵悻然起身,高大而佝偻的身影,他鼻子动了动,是闻到了饭菜的香味,不过像潜意识里还残存着倨傲,他扭过头,落寂地走了。 “嗨……嗨……”八喜追着上来了,拦到了他的面前,看着他,筷子叉的馍、大盆的菜递上来:“吃吧。” “我……”大兵难为情了。 “你看你这人,你都快穷得又光屁股了,我还能骗你咋地?快吃吧……来,坐这儿吃。”八喜把馍塞到了大兵手里,拽着他,钻到了门墩后,蹲着,把盆子递到大兵眼前,那张笑得虽丑,可却无邪的脸,让大兵再没有警惕。 或者不是警惕,是饥饿和饭菜的香气,击溃了他心里倨傲的残念,拿着馍,一啃,半个下去了,菜一拔拉,又就着半个馍下去了。什么狼吞虎咽,什么风卷残云都不足以形容大兵的吃相,几乎就是鬼子扫荡一样,转眼间,一盆菜三个馍干干净净。 这吃相看得八喜直咽口水,愕然道着:“我日,你天生就是当民工的料啊,这样能吃……饱了吗?” 大兵摇摇头,没有。 “不能吧?比我都能吃?”八喜惊愕道,这种大油肥肉杂烩菜,除了干重活的喜欢,一般人根本吃不了多少,那可是整整一大盆啊。 “我都好几天没吃饱过了,医院那病号饭,只给一点点流食,他们就不打发,我也要走的。”大兵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跟我来……搁这块,没人笑话你,紧饱里吃。”八喜亲亲热热拉着大兵,直往住处去了。 又来俩馍、半盆,吃完了,不过速度慢了。 再来俩馍、半盆,吃得更慢了,等终于把最后一片带着猪皮的肥肉嚼到嘴里,大兵撑得幸福到哼哼了,一幸福才发现,左右围了数个民工,都眨巴眼看他,就像看外星人一样。 “我……那个……八…八喜。”大兵不好意思了。 “吃饱了么,大兵?”八喜亲热地问。 “饱了,真饱。”大兵不好意思地道。 “那那,喝口水。”八喜提着壶,往饭盆里倒了半盆,亲热地道着:“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就是英雄汉也有被一文钱难倒的时候,别不好意思,都是穷哥们,谁也不笑话你。” “你这不算最多滴,我见过一个后生,一顿吃了八个馍。”林子夸张道。 “ 第一顿多,三顿过来就吃不动了。”又一位民工评价道,他指着大兵道着:“八喜,别说哈,这后生壮着呢,干活肯定是块好料。” “他不是民工,干不了咱们这活啊。”八喜道。 “嗨,别别……那个,我……”大兵喃喃道着,众人再看他,他终于憋出来了:“要不,我跟上你们干?” 众民工互相看看,然后都看八喜,八喜乐呵道着:“没问题,干吧……这时候青黄不接就缺劳力呢,不过工资可不高啊,现在都是零活,管吃管住,一天给你算……四十块。” 哧…哧…有人在偷笑,八喜开始坑劳力了。对人工价格根本没有概念的大兵没想,直接点头了:“行。” “有点低了,不过你肯定也干不长,多少帮点忙就行……等你想起来家在哪儿呢,肯定够路费了不是。哎对了,我们抽空帮你想想啊,说不定都能帮你想起来呢。”八喜拍着胸脯道。 “把你能得,比医生还牛?”三蛋损着八喜,知道他是经常吹大话的主。 “只要人心齐,这事算个屁?咱们这小区多少工人呢?送料的,山东滴;搞塑钢的,湖北滴,送石料的,广东滴,就小区这周边做建材和装修滴,能找出全国十几个省的人。”八喜道。 “那他们未必认识大兵啊?”三蛋置疑道。 “一看你就没文化,明儿都叫过来说家乡话嘛,不过地方人听不懂地方话,他要能听懂那个地方的土话,那肯定就是哪儿人嘛。”八喜道。 “嗨,这个办法好。”众人齐夸八喜聪明,连大兵也乐了,边喝水边朝着八喜竖大拇指,吹了半天牛,大师傅敲锅时候聪明的八喜才想起来了,直喊着:“嗨,别涮锅,我还没吃呢……给我下点挂面算了。” 这时候,大兵赶紧起身,把手里的盆就着水龙头仔细洗洗,不好意思地给了八喜,把人家那份都吃了。八喜却是亲热的安慰他,没事没事,你别心里过意不去啊,不值多少钱,我们天天吃这个呢,大桶装的地沟油,大块切的冷冻肉,一般人胃不好,吃了得拉肚子啊。 这客气得,听得大兵“呃”地一声,直打嗝,八喜却是浑不在意似地,钻厨房煮挂面吃去了。 当一个人突破底线之后就没有下限了。盆子脏了点凑和着就能用。房间脏了点,可总比风餐露宿强一点。民工差了点,可总比被人当精神病抓起来强一点。 于是大兵在这个民工打着地铺的宿舍里安顿下来了,八喜不知道那儿找来了一身脏脏的迷彩服,一双半新的胶鞋,给大兵换上了,至于床铺更简单了,装地砖的瓦愣纸板一垫,装建材的塑料袋子一铺,崭新的加床就ok了。 睡前娱乐活动开始,抽着劣质烟、甩着扑克牌、抠着大脚丫,和着荤素不忌的笑话点缀,其乐溶溶的氛围,让大兵感觉到莫名地心安,不像在医院里看到那些愁苦的病人和家属,心情总是那么沉闷。他看着这些民工赌五毛钱的斗地主,看着看着就累了,他倒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睡得很香,连八喜给他身上盖了一件破旧的大棉衣都没有感觉到…… (本章完 正文_第06章 咫尺难逢 第06章咫尺难逢 没有无缘无故的热情,当然更没有无缘无故的三餐。一大早,大兵的民工生活就开始了,天蒙蒙亮,工头任九贵便来喊人了,吼着一群民工清理小区前一夜扔出来的建筑垃圾,独独把大兵叫上,坐着他那辆破面包,直奔菜市场。 “你光着时候,我就见过你哦,我们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我们呢,也不想着让你报恩啥滴,就一点,干活不能偷奸耍滑。” 路上任九贵就开始给新人上课了,大兵当然只有喏喏点头的份,以他现在的思维,觉得这些人蛮不错了,居然没有挟恩图报,仅仅是提醒你,不要嫌工资低啊,一天四十,不少啦,快赶上半个国家干部啦。 思想认识教育完了,又是行为规范,包括随叫随到,轻伤不下工地,吃饭不能挑三拣四等等,任九贵罗列了一大堆,快到菜场时他才省悟了,自言自语道着:“哎呀,我犯傻逼了,你脑袋有问题,给你说这多干啥,反正你也记不住。” “我脑袋没问题,我是想不起以前滴,您说的都能记得。”大兵道。 一瞧,哟,这娃真实诚,比八喜那坏种强多了,下了车任九贵叮嘱道:“记得就好,虽然八喜把你留下的,你可别跟他学啊,那家伙是嘴上拴了个喇叭,走到哪儿吹到哪儿,一点都不实在。” 说到此处,大兵意外地笑了,那笑容是会心绽放出来的,这一笑任九贵一下子窥到了,他追问着:“还有,对工头要老实……告我说,八喜说我啥啦?” “他说跟着您好好干。”大兵道。 “绝对不会这么说的。”任九贵马上斥道。 对了,这是一对哥俩,彼此的风格太熟悉了,大兵笑着道:“八喜说,九哥您虽然浑身贴膏药,毛病不少;可总得来说还是开水的茶壶,热情在里头。” “以后少听他说,那货就是瞎子做拉面,胡扯。”任九贵听兄弟背后对他褒贬有加,却是不怎么领情,一摆手,带着小弟进菜场了。 这是一群处处透着新奇的群体,包括他们的生活,他们的语言风格,才处一日,大兵已经过得快忘我了,瞧吧,就这位工头身上,也处处透着他从未见过的乐子。 一辆货车前,九贵围着一车葱转了一圈,那卖葱的就赶紧给递烟了,抽了一根,耳朵上夹了一根,任九贵大咧咧一挥手:“那,给称二斤。” “二斤?这都十斤一捆批发的,咋给你拆开卖?”卖葱的郁闷了。 “这样贵谁要呢?那,要不你给你称二斤,不要葱叶……要不三十块钱两捆……不卖走人,又不是你一家……”九贵看样是砍价了,而且砍得很机智,作势一走,卖葱的就急了,让步了,好说歹说加了一块钱,给了两捆,还没防着九贵抽了他两根葱弥补损失。 两捆葱这就到大兵的膀子上了,还多了根奖励的烟。 很快大兵发现这菜里头决窍老大了,像任工头这双无影手啊,总能拽根黄瓜,要不拿颗西红柿往嘴里啃,自己吃不了还给大兵塞嘴里,那些卖菜顶多苦着脸给个眼色,却也不敢真把主顾撵走。不但顺吃的,任工头连卖菜的婆娘也不放过,不能白买她的菜啊。 那些被摸的婆娘也不着恼,手里收钱,脸上笑着,嘴里说亲热说一句:贵啊,明儿还来啊! 工头很潇洒,民工可就不行了,或捆或袋的菜,味料、油盐、面大米,得一样一样扛出来码好,等车后厢装不了差不多满,大兵已经是满身满脸脏兮兮的了,不过这样子让任九贵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上车使劲夸了大兵一句:“好,干活就得这样,比八喜强多了。” “九哥,您别老夸我,我才干第二天……八喜人不错啊。”大兵掸掸身上的灰,坐到了车里,由衷地道了句,能开始今天的新生活,说起来还全靠八喜了,那天被警察和精神病院的人追着,都快绝望了。 “你是不知道,那个货仗着自己有文化,老给我甩脸,要不是看在同学份上,挣钱我都不叫他。”九贵悻然道着,似乎对八喜有什么芥蒂。 这把大兵也搞懵了,他小心翼翼问着:“九哥,咱们不是农民工吗?要文化有用?” “咦?这你就不懂了,光会卖傻力气的人好找,见人哄人,见鬼骗鬼的文化人不好找。”任九贵严肃道。 大兵哭笑不得问:“哦,我明白了,文化人就是干这个的?” “当然是啦,脑力劳动是啥,还不就是动脑筋想咋个去坑人呢?别看一个一个人模狗样,其实都是老鼠尾巴上绑鸡毛,没 一个好鸟。”九贵道,看来作为没文化人,对文化人没啥好感,特别像八喜那样的。他扔里手里的黄瓜蒂,扭钥匙,打火,载着一车菜粮,晃悠悠地回一品相府小区。 话说得多了,大兵倒看出端倪了,背后的诋毁,倒不是八喜真有问题,而是九贵哥出于妒嫉,工人都是八喜招的,大部分活也是八喜揽的,这号能人就工头上面的头,九贵哥的姐们也对八喜相当看重,你说能不让小舅子郁闷么? 初听觉得可笑,细砸摸又觉得可爱,看久了,大兵倒不觉得九贵这张倭瓜脸丑了。相比医院里医生那笑里藏刀的关怀,相比那些警察疑神疑鬼的审视,大兵倒觉得更喜欢这个关系并不复杂的群体,喜欢这些人带着狡黠的单纯。 是啊,无非就是想骗个便宜劳力,而大兵却不介意这样一个临时的栖身之所。 就在他刚觉心安的时候,事情就来了。车驶到离小区还有不到一公里,任九贵嘎唧一刹车,摇下车玻璃就骂娘,大兵一瞧,是贼头贼脑的三蛋拦车,他顾不上多说,拉开车门钻到后厢,和一堆菜粮窝在一起,紧张地道着:“头儿,出事了……好几个警察来找他。” 手指所向,是大兵,大兵心里喀噔一下,知道报社捣乱的事犯了,恐怕警察顺藤摸瓜找到这儿来了,任九贵盯着他,三蛋急急解释着,八喜在支应着呢,让他出来拦着车,先躲躲。 大兵不忍心把厄运带给这些有一饭之恩的人了,他道着:“没事,九哥,反正我都想不起来啥事了,能把我咋地?我不给你们找麻烦。” “等等。”任九贵喊了声,回头问三蛋:“你看是啥阵势?抓人咧,还是问人咧?” “好像不像抓人,还来了一女警,就问是不是来咱们这儿来了,这不八喜怕撞上。大兵穿个病号服跑这一片,肯定有人报案。”三蛋道。 “那没事,要是抓人还跟你明说呢,他们是根本不知道……大兵,你脑子笨,听我的,千万别让警察抓着,要不有俩钱还不够交罚款,敢不交罚款,拘着你干活呢,你欠人家医院好几万呢,这特么得干到哪年……三蛋,老黑酱拿过来。”九贵说着,伸手一接老黑酱,大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九贵抹了一脸,九贵机智地教他了,化化妆,遛达到后门自个回去,这样子瞅见也没人认你。 他下车步行,三蛋把自己那顶脏兮兮的帽子扣到了他脑袋上,这两人先行回去了。 摸着一脸黑酱,大兵伸手闻闻自己手指上了味道,有点啼笑皆非了,他踱步往小区里走着,进了小区走得很近了,站在一株树后,看到了三位警察刚刚上车,他试着回忆,却很清楚,是最后两位去看望过他的警察,那两人和先前的不一样,不像那些浑身烟味的警察,像防贼一样问长问短。 我是谁?我为什么……有种熟悉而紧张的感觉? 警车朝他直直冲来,警灯,蓝白相间的警车,像眩目的宠然大物,在他瞳孔里放大,让他突然有一种心悸的感觉,记忆里仿佛有这样一个影像,他被关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一个模糊的警察身影,出现在门口,然后他心里的恐怖感觉会在这一时间迸发,会听到一个让他恐惧的声音:“大兵,出来。” 他一哆嗦,要往前走,像陷入到记忆的漩涡里。 车一拐弯,直接开走,车上的警察根本没认出这个穿迷彩的民工。 车身带起来风吹过,两个刺眼的“公安”字眼掠过,让他骤然清醒,瞬间下意识地蹲下来,大喘着气,仅仅从旧的记忆里搜寻到了一个瞬间,就让他有头痛欲裂的感觉。 “看看,有点傻吧,还往警车跟前跑呢,要被认出来,肯定拉回去送收容站了。”八喜瞅见大兵那样子,很确定地对九贵道。 “看住别让跑了啊,这么便宜的劳力,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九贵深以为然,如是安排道。 至于警察的查访嘛,哥俩谁也没当回事,出门在外这么多年了,对敌经验那是相当丰富滴,这不,八喜翻检了半天破被子,连身份证都给大兵找上了…… 去找人的,是相府路派出所领的人,分局失调科的,高文昌和邓燕,从分局到相府路尽头有十几公里,漫无目标地找人,再加上堵车,整整一上午无功而返,连午饭也耽误了。 下午上班的时候,高文昌进了办公室,看到邓燕聚精会神地带着耳麦看屏幕,他提醒道着:“嗨,现在查警容警纪呢啊,别看个韩剧查住还得记个处分呢。” “嘘……”邓燕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来 看,干脆放开了声音。高文昌一瞧,却是一处实验室的模样,邓燕悄声说了:“别说话,听听……他是我同学,在读医学硕士。” 和对方打了个招呼,是位戴着眼镜的男子,接着刚才道着:“……理论上,大脑受到外界剧烈碰撞,造成脑积血,血块压住部分记忆神经导致失忆,正常情况下手术放出血后,应该可以恢复记忆。” “可是我们接触的这一位,没有恢复啊。”邓燕问。 “有多长时间了?”对方问。 “半个多月了吧。”邓燕道。 “那是你太心急了,恢复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你提供的ct图我看了下,这儿、和这儿,有阴影,应该是大脑海马体附近的於层,它被吸收的过程会很缓慢,医院采取保守处理的方式是正确的,这种手术的风险很大,可能导致永久性失忆。”对方道。 “我跟你说件事啊,老同学……这个病人,这么说吧,还没有恢复,但是从医院跑了,你说会出现什么情况?”邓燕问。 对方一愣,奇也怪哉地道:“这就是个社会问题了,不属于医学范畴,你让我怎么回答?” “我是说,假如他没有遭遇意外的话,会出现情况?比如,他糊里糊涂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里。”邓燕道。 “那个对将来的治疗就更麻烦了。” “怎么个麻烦?” “他现在相当于一个空白的载体,如果在陌生的环境里呆得很长,形成新的记忆、情绪、行为模式、态度等等,甚至连心理适应期也过了……假如在这种条件下,某种刺激又导致他恢复全部或者一部分受伤之前的记忆,你觉得会出现什么情况?”对方问。 “一个身体,两个截然不同的人?”高文昌道。 “对,就像双重人格,一个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区别仅仅在于,大多数双重人格是心因性的。而这种外力导致的双重人格形成,会反过来刺激他的心理,可能导致的后果……” “失眠、抑郁……人格分裂加上自杀倾向?”邓燕道,很不愿意听到和吴医生相同的判断结果。 “差不多,在犯罪领域,大多数变态杀手一类的重罪嫌疑人,都有人格分裂的倾向……实践我不知道啊,我给发点我们的资料……” “谢谢了,老同学。” 邓燕谢了声,对方看看时间,关了视频,开始传输文本文件,高文昌讪笑道着:“你还真上心了?其实没必要那么认真,收容所的盲流搞不清身份的多的去了,咱们已经尽力了。” “我总觉得这个人不一般啊。”邓燕收着文件。 “又是观察细致,孔武有力那一套?”高文昌笑道:“街痞都不一般,武力值比咱们大多数警察都高。” “但是你见过,一个照面放倒四个精神病医生,而且逃过报社附近数个监控点的人吗?前提条件是:此人失忆,仅穿了一双拖鞋。”邓燕道,她翻查着从报社提到的监视,从破门而出,到瞬间放倒四个人然后夺路而逃,时间定格在四点五七秒上,那动作迅捷的让她咋舌。 更郁闷的是,两人从昨天开始查沿路的监控,居然仅找到一个影像,还是个侧脸,这个人像多长了一双眼睛一样,出了报社不远就消失了,仅仅有一个报案,那个报案根本提供不出更详细的东西。 “你说他会去哪儿呢?”邓燕托着腮,狐疑地想着。 “可选的地方多了,咱们城市不大也快上百万人口了,钻到那个旮旯犄角里面,都能躲过咱们的排查……这没法弄啊,要是个有案底的好说,没案底没前科,咱们就发了协查,派出所刑警队都不当回事了,嫌疑人都抓不完呢,谁顾得上留心一个失踪人口啊……你在干什么?”高文昌道。 “我把这个协查发到邻省吧,我还就不信了,他是从天下掉来的……不知道你信不信我,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物,我预感到他的身份如果查清,会吓咱们一跳的。”邓燕操作着警务网,发到了联网协查上,又增加了详细的描述及视频资料。 “我信,但不会吓一跳,咱们当警察的,对震惊是免疫的……我倒希望早点出来,省得咱们瞎操心。”高文昌没当回事,翻着报纸,百无聊赖地看上了。 邓燕忙着咨询业内专家,试图描蓦这个奇怪的人,不过信息太过缺乏无从下手,最大的希望还是期待各地各省的同行有人能找到信息,那怕是点疑似也有方向。 过了一下午,没有消息…… 又过了一天,仍然没有消息…… (本章完 正文_第07章 闻所未闻 第07章闻所未闻 在八喜和九贵的谆谆教育下,大兵很快熟悉一品相府这活是怎么干的了。 第一大原则:《百家姓》去掉赵,开口就是钱。 第二大原则:医生卖棺材,死活都要钱。 所有的活都是以“钱”字为中心来干的,上午集中上料,沙、石子、地砖还有林林总总的装修材料,必须通过物业,物业指定这帮民工给你上料。 什么?自己上? 那不行,电梯磕磕碰碰坏了算谁的?地砖蹭蹭擦擦划了算谁的?院子里花花草草你踩了算谁的?反正就一条,不出装修押金,不出运费,你特么甭想开工。 什么?嫌我们运费贵,这个我承认,你也应该理解啊,这么贵的房都挨宰了,还在乎这点小钱? 一般情况下,八喜是物业上的指定交涉人,他那张破嘴总能挤兑到业主那怕不情不愿也乖乖掏钱。当然,肯定要遇到刺头,这个也不难,你要真敢自己干八喜也没治,不过更坑的在后头,那装修运料车很可能连小区大门都进不来,就进来小区门,可能都找不到搬运工,想自己找搬运工,那可能更坏事,会被物业当闲杂人等撵走的。撵不走的也有办法,一准把你车胎给扎漏了。 在这种内外勾结协作下,任九贵这群小民工干得是有滋有味,至于大兵,很快荣膺最能干的劳力了。沙子是装袋的,他这大个子一次扛两袋;地砖是成箱的,他一膀子能上四箱。遇到实在大件的工艺品往楼里运,还真得全靠他这个大劲足的劳力,一个扛三人抬,几百斤的东西硬从楼梯上往上运。 哎妈呀,比牲口还好使唤。 任九贵唯一挑了点毛病,就是太能吃了,一顿得五个馒头打底,不过看在他干活多,要钱少的份上,这点毛病属于忽略范围。 注意,这还不是全部的工作,如果以上在理解范围之内,那下午到晚上干的活,大大出乎大兵的预料了。 这些民工属于典型的没技术一类,除了砌砖搬砖扛东西,干不了装修的技术。但是在八喜充分发挥聪明才智的努力下,他们居然找到了新的门路。 一是收包装箱,那瓦愣板泡沫板每天能拣一车,美其名曰集中处理垃圾,其实都变成钱了。 二是卖小料,比如想打个隔板差十几块砖了,装修中间差点料了,这时候要找八喜就要挨宰了,砖是论个卖,一个两块钱,还不包送;水泥一袋送门上翻一倍多。其他小东西,都有提供,只是价格很黑。 第三更匪夷所思了,每到黄昏开始,八喜就带着民工队伍在装修的房子里清理建筑垃圾,这肯定不是白干的,大块的木工板,敲下来的砖、铺剩下的地砖,都被一古脑清理出来,一家两家你看不出什么来,可整个小区上千户就可观了,可以二次使用的料有的是,大兵甚至亲眼瞧见,八喜把分拣出来的瓷砖拉了半车,又卖回给了建材商户。 别以为这些就完了啊,八喜的聪明才智还远远没有用尽,这家伙根本不干体力活,每天就和那些装修工人拉长扯短,那贼眼只要在他们家一瞄,就知道装修还缺什么东西,然后就拉一边密谋,你到那家那家卖,我给你搞最低价。往往是一拍即合,砍下来的价八喜自然乐滋滋地要拿分成,大兵不止一回瞧见八喜脱了裤子,把拿到的钱,小心翼翼放进裤衩口袋里。 他说了,这是防盗裤衩,我妈专门给我缝的。 此时的大兵从会心一笑,已经变成笑到前附后仰了。 极品啊,而且在他以前的生活经历中绝对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对了,记忆恢复……还是别说了,一天累死累活,一身汗盖一身汗,那顾得上想脑袋里的问题。 不过很意外的是,大兵觉得这种生活状态很好,最起码他似乎觉得自己从没有这么开心过,看见八喜忽悠人,开心;看见有些业主比他还脑残,开心;看见八喜坑了商户,还让商户给他买烟,开心;甚至每每瞅见穿梭在小区里的这群民工兄弟,个个贼头贼脑,怎么让他越看越开心呢。 “吃饭喽!” 保堂扯着嗓子喊啦,很准时,天快黑的时候就是开饭的时候。 正在铲一堆旧砖的大兵放下了瓦刀,这是装修工掏壁橱剩下的,一清理能当好砖卖,一个好几块呢,抬头时,八喜叼着烟美滋滋地从后门进来了,两个跟在他屁股后的装修工忽漾忽漾抬着几块木工板,他把俩人打发走,径直朝大兵走来了,远远地蹭一扔,大兵随手接住了,是包过滤嘴香烟。 “我不抽烟,抽烟对身体不好。”大兵拿着,又递回给他。 “你以前都不抽?”八喜好奇问。 “不抽,天天煅练呢,这坏嗜好可不好。”大兵道,他码好砖,瓦刀抽裤腰里,准备走时,却发现八喜滞滞地看他,他惊声问:“咋了?” “你快恢复了啊。”八喜惊道。 “有吗?”大兵没明白。 “你都想起你以前不抽烟来了,离想起你是谁就不远了。还是我抽吧。”八喜把烟塞自己口袋里。 大兵一下怔住了,这是下意识说出来的话,当他试图去搜寻自己是不是有抽烟的记忆时,却又懵了,和以前一样脑子里成了一片空白,他都没想明白,“嗜好”这个词,存在脑袋里什么地方,怎么着就迸出来了。 “想起啥来了?”八喜问。 一想啥都没有,大兵失望地摇摇头。 “哎呀,别郁闷了,一会吃饭我教你咋想……哎对了,你过来,别让人瞧见……”八喜贼头贼脑,站到了砖后。大兵一看是真郁闷了,直道着:“你咋又脱裤子,你都说你穿是防盗裤衩,能丢了咋地?” “别嚷嚷,让人听见呢。”八喜嘟囊了句,低着 头,手伸在裤裆里摸索了,片刻重新系上裤子,一伸手,几张二十元钞票递过来了:“给,装好。” “啊?啥意思。”大兵吓了一跳。 “你装着吧……净出傻力气干活,都不问价钱……悄悄给自己留点,出门在外,靠不着爹娘,这钱,就是亲爹。”八喜严肃地道,他看看大兵的愣样,直斥着:“你特么不是真傻吧?一天光说吃,钱都不藏点?” 八喜实在是良心过不去,多少还是给了大兵点小钱。 “不是我不喜欢钱,你……你给的这钱,这味儿太大啊。”大兵尴尬地拿着钱道。 “都成啥样了?抹粉进棺材,死要面子,收好,混到啥程度也要给自己留下救命钱……走,吃饭去。”八喜斥了句,明显还是把他当跟班训,一训罢,他背着双手,像只骄傲的鸭子,一挎一挎走了。 那钱呐,眼看着八喜从什么地方掏出来的,实在让人嗝应,大兵拿着钱,依然是哭笑不得的感觉。 不过真没舍得扔,尽管下意识有扔掉、有鄙夷的冲动,可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了,实在是这带着体温和体味的钱,让他心里莫名地热乎乎地感动。 当夜幕把这个小区全部笼罩起来,一天最轻松的时刻就开始了,打着凉水抹把脸,大筷子叉馍、大盆子舀菜,大块朵颐,一天的疲惫化做极其旺盛的食欲,其实幸福,就这么简单。 “保堂、保堂,快出来……大兵,等等。” 八喜又出怪了,他把大兵的饭盆夺了,摁着他坐地上教着:“大兵,我想了好几天,想出个测试你是哪儿人的办法……东西拿来。” 他在摩拳擦掌,大兵懵然一脸:“测试也行?” “难道你不想知道自己是哪儿人?”八喜问。 “你有办法?”大兵高兴了。 “这个必须有……保堂拿来。”八喜喊着,保堂端了一案子花色各异的塑料袋,往大兵面前一放,哟,各色的小吃,有人忍不住伸手,被八喜吧唧打掉手了,他说,这可是朝这里全国各地的工人背包里搜罗的,就这么点。 “啥意思?”大兵愣了。 “人就再傻,有两个习惯改不了,一个是吃,一个是拉……拉上咱找不出办法,可吃上行啊,尝尝,认识么,能叫上名来么?”八喜道。 这群民工兄弟瞬间明白了,直竖大拇指说八喜有文化。 大兵也乐了,八喜这个文化人想出来的法子确实轻松好玩,他瞅瞅,捻了样塞进嘴里一嚼道着:“这是那腌姜,糖腌的。” “娘哟,湖南蛮子?”八喜奇怪了。 “这是……耗牛板筋?”大兵又尝了一个。 保堂拉脸了:“这是西北滴,不过看这长相倒是像。” “这是鱿鱼丝,炭烤的。”大兵吃着,喜色上脸,直吧唧嘴。 “坏啦,又成海边的了。”三蛋乐了。不过转眼又愣了,又有人觉得大兵是四川锤子,米椒辣子煮的鸡爪,一般人下了不嘴,他吃得津津有味。 果真是吃是印在骨子里的,这十几样工人家乡带的零食,大兵不得吃得下,而且样样能叫上名来,不但自己吃,而且给旁人分吃,什么耗牛肉干、什么米酒糁、什么熏肉干、什么辣三样,从两广福建吃到两湖川贵,甜的、咸的、辣的、酸的、带着苦味骚味的,有些民工都尝不了的口味,大兵像发现新大陆一样,一个劲往嘴里塞。 “哦哟,这是屁股坐鸡蛋上啦,一塌糊涂啊。”三蛋取笑着八喜,八喜瞅着测试品都成了开胃菜,悻然道着:“大兵啊,我知道你以前干啥的了。” “干啥?”大兵笑着问。 “你这么多吃的名都知道,就想不起自个的名来,哎尼马,肯定是个吃货。”八喜判断道。 大兵吃得兴高采烈,随口道着:“再来两口小酒就美啦,最好是小吃配干红,中西合璧。” 众人嘻嘻哈哈,浑然不觉,独独八喜上心了,可再问时,大兵这家伙又成了懵逼一脸,膛然问:“我说了吗?” 算了,这脑残和冰冻一样,非一日之寒,八喜暂且放下了,这个千辛万苦搜罗来的“测试品”,全成了晚饭的佐料,转眼便被吃了个一干二净。 想听听口音,还是算了,民工里有走南闯北的能说几句方言,可大兵居然能听懂,而且会说,他说的,反而别人听不懂了。这些带口音的民工语言上还真不如大兵,大兵口齿清楚地说了句“黑化肥会挥发”,让众人学,然后众民工发现舌头打结,居然没有一个说得利索。 刚一放下饭盆,大兵又闲不住了,帮着保堂去收拾锅碗,回到隔壁宿舍的几位却是赞口不绝,大兵给这里带来的全新的变化,不独独在干活抢先上,而且包括内务,宿舍被他抽时间打扫得干干净净,破被子叠得整整齐齐,鞋子袜子摆在一个拾回来的架子上,乍一进屋,已经是旧貌换新颜了。连同屋的民工兄弟也受到感染了,总是在睡前打盆水,毛巾草草擦遍身,不像平时,臭鞋子烂袜一扔,打几把牌,倒头就睡。 八喜心事重重的,回到屋里,又出来了,等着大兵和保堂收拾完厨房,他站在门口叫了声,乐呵呵的大兵奔上来了,好奇问着:“啥事,八喜。” 没几天时间,就连大兵也判若两人了,不像刚来那么警惕,看谁都像仇敌,现在活脱脱地像个民工了,可八喜却知道,这个人的骨子里可能是任何一种人,唯独不会是民工。 “遛遛食去。”八喜叫着他。 大兵跟在背后,笑呵呵地问着:“你咋啦八喜,我怎么看你有心事了。” “说你聪明吧,你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说你傻吧,你眼光比谁都尖……我说大兵,你说,你到底是个啥 样的人啊。”八喜随口道着。 “说不清啊……咝。”大兵难为地道,下意识地抚了抚脑后的伤疤。 “一点也想不起来?”八喜问。 “有时候能想起一点点来。”大兵道。 “是啥?”八喜好奇问。 警惕的神色闪过,不过在八喜面前,信任已经建立了,大兵声音放低了道着:“我老能想个事来……就是我被关在小屋里,只有一个床,一个马池子……然后,每天都被人打……一想这个,我浑身肉就抽紧……看看,把你吓住了吧?” 八喜表情诧异地盯着,小黑屋、被人揍?他脱口而出:“你不会是个蹲大狱的货吧?” 说到这儿,他马上否决了:“不可能,要蹲过大狱,那警察还会费劲,两周找不着你是谁?” “是啊,我也奇怪啊,有时候我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大兵道。 “拉倒吧,你一天睡得跟死猪样,还梦和现实?”八喜斥道。 “对呀,正因为跟你干活累得连梦都没时间做,我才觉得特别舒服。”大兵道,一拉八喜小声告诉他:“我还经常能想起个美女来……好像她在冲我笑,可我就是看不清她是谁。真的,你怎么这种表情,你好吹牛,我从来不吹牛,我好像记得我住的地方就是这种……” “哦,住的别墅?” “对。” “那还有豪车吧?” “对。” “那很有钱喽?” “肯定的。” “啊呸。” 八喜听不下去了,对着愣愣着大兵教育道:“豪车、别墅、美女,这是吊丝梦想的三宝,别说你能想到,我也经常想。据我判断,你是纯吊丝啊。” “凭啥呢?”大兵不服气地道。 “第一,干活实在;第二,人也实在;第三,爱做不实在的梦想。”八喜判断道。 “这是理由么?不能因为我诚实,就觉得我是个吊丝吧?”大兵不服气地道。 “这恰恰就是理由啊,只有吊丝才会像你这么老实干活啊。”八喜排出理由来了,骨子里的东西,他觉得变不了,他说了,当奸商吧,你智商不够;是官富吧,你派头没有;是黑涩会吧,你又这么善。这些特点都没你的份,你不是吊丝还能是啥? 大兵被说服了,唯一的疑点他说出来了:“那我被关在小黑屋里,你怎么解释?” “那还用解释,现在这年头外出打工,头件事就扣身份证,碰上黑店啦、传销的啦、干黑事的啦,都有可能扣人,敢不听话,肯定要揍你一顿。”八喜道。 大兵被说晕了,抚抚伤口道着:“呀,不能这么悲惨吧?” “肯定比这还悲惨,那天你出去,不是就差点被人家关精神病院里?”八喜道,这和讨价还价一样,把由头讲出来,才有下文,他瞧见大兵紧张了,又是语重心长道着:“人找地方混啊,得像鸡蛋放石槽里,踏实才成;千万不像想着鸡蛋上刮毛……” “这咋讲?”大兵愣了,他的思维唯一无法揣测的,就是八喜歇后口头禅下文。 “痴心妄想嘛,鸡蛋上能刮下毛来吗?” “不能。” “瘌蛤蟆能吃到天鹅肉吗?” “不能。” “那像你这样的,能开上豪车,住上别墅,日上美女吗?” “好像……也不能。” 大兵看看自己现在的装束,烂得掉渣,泄气了。 “这就对了,老老实实干活,跟着我干,这个小区等入住差不多了,咱换一个……啊,有我锅里滴,就有你碗里的……听听,这小日子过得多喜庆。”八喜伸手拍拍大兵肩膀,大兵的个子太高,一有这动作,大兵总是矮着身让他拍拍,满足一下八喜当领导的感觉。 听得八喜所说喜庆,却是宿舍里那群货开唱了,桌子凳子巴掌当节拍,唱得是民工小调,大兵竖着耳朵听,八喜道着:“五大怂……听听。” 只有一人在吼着:吃一碗、屙两碗、屙得难受。 众人在吼着附合:蠢死你个逑。 单唱第二怂:走一步、退两步,没前有后。 众附合:憨死你个逑。 第三怂:挣一块、花两块,咋也不够。 众附合:穷死你个逑。 第四怂:生一个、生两个,都是丫头。 众附合:哭死你个逑。 第五怂:活一年、又一年、啥都没有。 众附合:早死去他逑……哈哈哈。 这是民工经常自嘲的调子,说得是一无所有的悲惨民工生活,但用戏谑的腔调唱出来,却不见悲伤,而是浓浓快乐,就像他们一边开着荤玩笑,一边挥汗如雨一样,此时放声吼唱,更是让人不禁莞尔。 八喜笑得眉眼挤一块了,大兵悄悄回头瞥他,那眼光像在审视,八喜笑着道:“瞧见没,咱们农民工就这么实诚。” “他们实诚,你可不够实诚,我知道你和我单独谈话的意思了。”大兵道。 “什么意思?我能有什么意思?”八喜心一慌,掩饰道。 “用你的话说,你讲的这道理,就是太监开会,无稽(j之谈……我知道,你是怕我走,少了这么个挣钱的好劳力。这个真不用担心,不知道去处,我也走不了;知道去处,你也拦不住……不过我觉得我挺喜欢这种单调生活的……谢谢你啊,八喜。”大兵笑了笑,拍拍八喜的肩膀,回宿舍了。 被揭破了心事,让八喜怔了好久,半天才回过神来,悻悻然自言自语着: “这家伙脑残了都这么聪明……要没脑残前,该多精明啊,我这么有文化都被他看出来了……” (本章完 正文_第08章 我岂凡人 第08章我岂凡人 叮…铃…铃…手机在响着。被窝里伸出一只手,迷迷糊糊地摸着手机。 是邓燕,周六休息,难得地又享受一回大学时代中午起床的习惯,一看手机是个陌生的号码,她直接扔下,没接。抱着枕头继续睡了。 公务员最好的状态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休息时间找你肯定没好事。而现在的陌生来电,一多半是诈骗电话,警察也照骗不误。 隔了一会儿,她刚有困意,电话又响了,他掐了……又响了,第三次响起时,她接通了不耐烦地道:“谁呀?” 听筒里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我是大兵。” 啊?邓燕惊得睡意全消,一骨碌坐起:“等等,你说你是谁?” “我是大兵,你们一定在找我。”对方道。 “你在哪儿?”邓燕惊声问,这家伙袭击了精神病医院的医生,派出所的立案还挂着呢,怎么也够得着治安处罚了。 “我在你们分局宿舍外面。”大兵道。 邓燕一骨碌下床,掀着帘角,往下一瞅,果真见得花墙外,站在门口的大兵。她一下子紧张了,这家伙怎么莫名其妙找到她住的地方了? “邓警官,您要不方便我改天再来,我现在在一品相府小区干活,你们可以随时来抓我……我只是想问问,我的身份找到了么?”大兵道。 言语诚恳,一想想这个无家可归的,邓燕一下子心软了,而且马上想起,这幢楼住的都是警察,自己还心虚什么?她说道着:“你等一下,我马上下来。” 匆匆穿了件便装,洗了把脸,随手带上门奔下楼,出楼门那一刻,让她怔了下,一身廉价迷彩的大兵标挺而立,面带微笑的朝她朝手,像剧中的男神一样,那笑容的杀伤力几乎让她忘记这个人的身份。 噢,对了,他身份不明。 保持着矜持和严肃,邓燕走到了他面前,再仔细看时,有点明白了,暗暗叹服一个人的生存能力,这人穿的胶鞋露趾了,衣服虽然不算脏,可几处已经磨得快见洞了,那个小区正在装修,不用想肯定是混到民工队伍里。 大兵害羞似的,露趾的鞋往另一只脚后缩了缩,这个细节让邓燕笑了,她提醒道着:“跟着谁干活呢?现在农民工可经常被骗,一分钱也拿不到。” “不不,那几个民工兄弟不错……我没事,我就问问……”大兵期待地道。 “对不起,没有消息。”邓燕道,一下子看到大兵黯然了,她好奇问着:“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噢,名片我给过吴医生……可你丢在报社了。” “我说了你肯定不相信。” “那你拣我相信的说啊。” “虽然我想不起以前的事来,但对现在的过目不忘,高文昌、吴海明的电话,我都记得。以前的都忘了,现在看到什么东西,反而成过目不忘了。”大兵道。 “这样也行?”邓燕有点诧异了,大脑不能神奇到这程度吧,光记现在的,想不起以前的? “你不信我也这样……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唉对了,我能求您一件事吗?”大兵问。 那表情如此地恳切,邓燕哦了声,下意识地掏钱,不料大兵更惶恐了,赶紧道着:“我不是来借钱,我是想那个……” “对啊,你借钱也没用啊,都不知道自己是谁……那你想干什么?我可提醒你啊,你现在可属于在逃人员了。”邓燕道。 “我知道……我欠救我的警察一声谢谢,欠医院一大笔医药费,还欠那几个被我打的医生一声道歉……所以我想,能不能让我看看救我时候的情形,看能不能……” “回忆起来……” “对!” “这个……” 邓燕难为了,没想到这人来的目的居然是想看出警的原始档案。 “我发现了很多事,现在我脑子里越来越乱。”大兵道。 “那好事啊,想起什么来了?”邓燕问。 “我想起来,我好像被监禁在一个封闭的环境里,被关着,还被人打了……我家好像住在一个别墅里,有一块很大的草坪,好像确实有个女人,和……和你一样漂亮。”大兵小心翼翼地道。 邓燕噗哧一笑,反诘着:“您这失忆变妄想了?难道是一出亿万富翁被绑架的故事?哈哈……那不可能,如果是那样,早轰动了,从你出现在洛河里,到今天已经一个月了,绑票早该结束了。” 大兵怔了下,默默地掏着报纸,递给邓燕,邓燕拿手里,是张英文版的中国日报,她狐疑看看,是张不知道那儿拣来的旧报纸,诧异间,大兵神奇地开口了: a'stopbaorhasvowedtoonillegalfundraisingactivitiesbyunscrupulousonlinebrokersaorstobewaryoftheirschemes. 邓燕像吃了颗鸡蛋卡在喉咙里,嘴张着,眼睛瞪着,她英语四级的水平,认识这种带专业性词汇的东西尚有难度,而面前这个失忆者却倒背如流。 “意思银监局打击网上非法私募,而且警告投资者小心……我还能看懂这个,法语的。”大兵掏着一个商标,放到了邓燕手里,是只化妆品的商标,就听大兵道着:“一品相府的高端住户不少,我无意中发现,我识读这东西没有难度。” “还有你就知道了,肯定酷爱体育和煅练,我不但恢复很快,而且身体素质很好,但我的手并没有粗糙的地方,指甲是修过的……哦,这两天干活变粗了……还有,我和那些民工兄弟在一起发现,听到粗话会让我很不舒服……这些综合起来,您觉得我应该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大兵把碎片化的信息组合到了一起,然后变成了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懂两种外语、身体素质优良、修养良好……肯定不是吊丝群体出来的。 对 ,绝对不是,邓燕这才省得,大兵说话彬彬有礼,一点也不像她身边的那些男警,不经意就出口成脏了。 “好吧,跟我来……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你能想起来更好。”邓燕说着,带着他回分局,不过刚走几步又踌蹰。 大兵别提多知情达意了,很认真地告诉她:“邓警官,我刚被赶出医院发现实情时很紧张,可能做事过激了……我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其实您不用这么紧张,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居多的,那些救我的警察,虽然口气蛮横了点,可他们是好人;那些医生虽然怕担责任,可他们也并不是坏人……对了,我还欠您一个道歉,第一次在医院见到您说的那些话……” “呵呵……你还记得啊,那为什么对救你的人很反感啊,我听说你还说那些刑警活得很悲催呢。”邓燕笑着问。 “我暂时说不清,可能是那些警察说话像审问,让我很紧张吧……但我肯定不是坏人,您说是吧?如果是坏人,或者曾经是坏人,你们肯定很容易能查到我是谁了。”大兵亦步亦趋跟着邓燕。 “登记在案的坏人,可仅仅是一小部分。”邓燕笑着瞥了他一眼,这个人现在给她的直觉非常好,她意外地开了个玩笑道:“不过你这么帅的坏人,我还真没见过。” “谢谢。”大兵欣喜道。 “这也用谢?”邓燕笑了。 “当然要谢,否定之否定的表达,说明您并没有把我当成坏人。”大兵礼貌地道。 “希望你不是,否则就对不起把你救回来的警察了。”邓燕道。 两人像一对认识很久的老友,且走且谈,出了街面,拦了辆车,直奔分局去了…… ………………………… ………………………… “行不行?”任九贵贼头贼脑,问着八喜。 这可是市一院啊,来来往往的病患,维持秩序的保安,想办点事没那么容易。 “啥行不行?”八喜一下没反应过来。 “我说这地方啊,你能像在小区堵着工人要钱?那医生就是把人掇走,你说没凭没据要钱,人把你当回事吗?”任九贵心虚了,剩下那四百块钱他本来没打算还能要回来的,说起来多了个壮实劳力,还赚了。 “大兵说了,他心虚,让他办,他肯定办……哎对了,那家伙要病历干什么?”八喜想不通了,大兵好容易求他们办个事,却也不好推托,两人于是又旧地重来了。 “趁着心虚先要钱,要尼马什么病历……快点。”任九贵一拽,两人直朝吴医生的办公室去了。 医院的景像永远都是一样,挤一楼道等着咨询的病患家属,吴医生的办公室离ct室不远,两人嘀咕半天,趁着位医生出来的机会,一伸手拦住了自锁的门,闪身,进去了。 “啊?你们怎么进来了?”吴海明一看这对二百五阴魂不散来了,怒了。 “嘿,猪鼻子插葱装象是吧,不认识我们了?”八喜气着了,这态度实在恶劣。 “那你们干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警察都去查你们那儿了,你们不但没留着人,还让他闹事了,现在人丢了,就追究,也是你们的责任。”吴医生蓦地站起来了,义正言辞地道,那个责任已经吓得他好久睡不好觉了,开口就下意识地往外推。 “我们可经常蹲派出所,你这身份,跟我们比什么不行,非比谁不要脸?”九贵呲牙斥道。 吴医生一句就败了,气得两眼发黑,怒不可遏地指着道:“马上滚,否则我叫保安。” “你可想好啊,大兵今天又把人打了。”八喜眼珠一转,突来一句。 “啊?把谁打了?”吴医生吓坏了。 “没地方吃饭,去超市抢东西,把营业员打了,又跑了,警察正在抓他呢。”九贵瞎话张口就来,他们知道这种有头有脸的人怕什么,明明不要脸,还就怕丢脸。 八喜附合着:“等抓着一查,一说是你和我们合伙骗人的,没责任也得查你半个月。” 这说得没错,吴医生内疚和恐惧,就在这个点上,他脸色瞬间煞白,失魂落魄地坐到了椅子上。 奏效了,八喜惯于坑人,瞅准这机会一转身到桌前,神神秘秘道:“把剩下四百给我,我们就当不认识你,反正他一脑残的,说话也没人信。” “哦……那那……你得说话算数啊。”吴医生急了,赶紧掏钱包。 八喜一装钱,九贵灵机一动,一趴到桌前提醒着:“再加二百块保密费,我们今天就回老家,这事烂肚子里。” 哦…哦,吴医生一紧张,又被拿走二百,急不可耐地送两人离开。 一关门,吴医生痛不欲生地靠门自责着:这叫什么事啊?赔钱救了个人,我天天还受良心谴责! 一出门,那俩可没觉得良心不安,喜滋滋的还没跑下楼,九贵猛地一拍脑袋道:“哎呀,我傻逼啦……这该多要点,才二百块,太便宜他了。” “差不多了,垫了八百,要回一千来……哎,有我一百啊。”八喜留了一张,只还给九贵三百。 “你个鳖孙子,揍是毽子上的鸡毛,钻进钱眼里了。”九贵愤愤骂道,八喜毫不理会,乐滋滋地把一百往他防盗裤衩里塞,两人出了门,八喜哎呀呀和九贵一样拍脑袋了。 “又咋拉?”九贵怒道。 “光顾着要钱,忘了要病历啦,大兵娃不错,要这肯定有用。”八喜后悔不迭道。 “走走走……我对你说,你不是真傻吧?你不常说了,到手的肥肉换骨头,咋讲?”九贵问。 八喜满脸不甘,很难受地道:“心不甘呐!” 确实心不甘,多好个劳力啊。 “这不就是了,能拖一天算一天,能呆一天就赚一天,等想起来拍拍屁股回家了,你哭逑吧。”九贵教唆着,还愤愤踢了八喜一脚。 这一脚终于把八喜踢明白了,他没有返回去找吴医生要,而是跟着九贵上车走了,只是不时地往回看了几次,好像不是不甘,是有点不忍…… ……………………… ……………………… 中午就在分局附近吃的烩面,是大兵很绅士的请客了,这把邓燕搞得老大不好意思了,现在忝列民工的大兵,手机是工友的、衣服是借的,挣点钱还没准得多艰难呢,不过她没拦,因为她看到,大兵那甩着响指埋单的样子,老帅了。 男人是需要面子的,那怕是个失忆的男人。 午后开始到现场了,是大兵坚持要去的,两人坐上了开往郊区的公交,走走停停用了一个多小时,下车又步行十几分钟,才到了陈沟湾村沙场,大兵拿着邓燕的手机,一页一页看过当时的现场勘查记录,竟然入迷了。 邓燕没有打扰他,站在路边等,眼看着大兵沿着河岸走走停停,不一会儿又蹲着,不知道是不是在回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再看大兵一副思想者的表情,又恍惚给邓燕一种错觉,仿佛他穿着的,不是廉价的民工服,仿佛他漫步在的,也不是荒芜的滩涂,仿佛是一位冥想中的智者,在寻找深遂思维里迸闪的火花,否则,他的脸上为什么那么多从容、那么多自信呢? 邓燕下意识地看看自己胡乱的装束,洗旧的牛仔,发皱的上衣,已经洗不白的运动鞋,这个装束似乎让她有点莫名的自惭形秽似的害羞。 对了,我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她使劲定定心神,压抑着心里奇怪的想法,保持着她作为女人和作为警察的矜持。 过了很久,大兵才从已经被挖得狼籍滩涂里上路,邓燕征询的眼神看看他,他有点失望地摇摇头。 “别着急,慢慢想……我有个同学是医学硕士,我咨询过他,他说这种创伤性失忆,恢复可能会很缓慢,毕竟是人体最脆弱和最精密的部位。”邓燕安慰着。 “谢谢。”大兵保持着他微笑,那是个招牌动作了,让人觉得很亲切,很阳光。 “别客气,如果想起什么来就告诉我,我换个思路再找找。”邓燕道。 “有几点您斟酌一下,可以参考调整一下你们的查找方向。”大兵道,没有注意到邓燕的表情,这口吻像个上司、而且是警察中的上司说话一样指点着:“一是四月份洛宁市的夜间温度应该在一到五度,也就是说,河水应该很冷,在这种水温里,人体温度会迅速流失,洛河水深两米左右,事发前又是发水季节,在这种环境里,在水中的存活时间不会很长;二是受到袭击后,落水,能爬到挖机的机槽里,那说明在落水到挖机这一段,还是有意识的,应该是低温刺激导致苏醒;三是据法医现场粗略描述,实施胸压吐水并不多……” 条理地说着这些,邓燕已经听愣了,她脱口而出:“你想起什么来了?” “不不,没想起了,只是我觉得,要是按这个思路判断……那落水点离这里不会很远。”大兵道。 “可洛宁市周边六县加上市区,根本没有报案啊。”邓燕道。 “没有报,不等于没有案,您看这一带的地图。”大兵拿着邓燕的手机提醒着,直线距离九公里、跨河铁路;十一公里,一条国道;十九公里,一条高速路,都在洛河上横垮而过,邓燕瞬间明白了:“你是说,从桥上扔到河里?” “只有这一种解释了,要不就是直接在河边做的,反正距离不会很远……医生不都说了,再迟一会儿,我就得进太平间了。我活着都找不回自己了,要是死了,那岂不是把所有秘密都一起埋葬了……不管是谁,我一定要找出来。”大兵道。 邓燕赶紧打断他道着:“好吧,我知道了,我会把情况反映给刑警队,而且着重从出国人员、高知群体里找。” “谢谢……我们回去吧。”大兵道。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站到了一处公交牌下,接下来是在分局达好的协议,邓燕帮他,他去派出所,闯报社打医生的事还悬着呢,大兵答应了,此时邓燕倒有点反悔了,过了好久才鼓着勇气道着:“大兵,其实……可以等等,不需要现在就去派出所投案自首的。” “不不,每个人应该对社会负责的,要做到这一点,那首先要对自己负责。”大兵道。 邓燕一滞,又奇也怪哉地看着大兵,没想到这人的三观如此正,现在这环境已经很难得了。她狐疑道着:“你这理论……是从哪儿来的?” “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应该这样做而已,刚从医院被诳走,处处都是陌生地方和人,我很恐惧,好像觉得所有人都在谋害我似的……对了,我得托你办件事,这个手机是一品相府小区物业楼下一个民工的,他叫保堂,替我还给他。”大兵递出来一个破旧的,贴了几处胶布的手机。他脸上是些许尴尬的表情,对自己做下的事,难以启齿了。 邓燕接住了,讪笑了笑,大兵也笑了,笑着问:“你笑什么?” “我在笑,刑警队包括我的失调上,包括派出所,都认为你是个危险人物,呵呵……没想到骨子里却是绅士。”邓燕笑着道。 “绅士高贵的不是地位和钱,而是心……其实人人都可以成为绅士,我认识了几个很糙的农民工,不讲卫生、满口粗话、贪小便宜、甚至还坑蒙拐骗,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也有一颗高贵的心,不忍心看我流落街头。”大兵笑着道,恐怕这将是最美好的回忆了。 “绅士?呵呵。”邓燕笑了,讲奉献讲报酬太多了,讲绅士倒是头回听到。 “同样的话我跟民工八喜说过,他的表情就和你一样,你猜他说什么?”大兵笑着问。 “说什么?”邓燕笑着问。 “他表情很夸张,说我是鸡屁股上绑扫帚。”大兵笑道。 “什么意思?”邓燕没听明白。 “好伟(尾大啊。呵呵。”大兵笑着重复道,邓燕瞬间被逗乐了,两人终于找到一个好话题了,有关八喜常用的口头歇,直到公交车来,大兵都没有讲完,邓燕早笑得花枝乱颤了。 于是这天出了个邪性的事,刚上班不到一年的女警,带着个孔武有力的“嫌疑人”,两人说说笑笑到洛川派出所投案自首了,情况一说明,接警的傻眼了,请示所长,所长一听情况,也犯难了。 这种失忆的嫌疑人,可怎么处理啊…… (本章完 正文_第09章 意切情真 第09章意切情真 快到晚饭时分的时候,八喜像被狼撵着一样,疯也似地往物业楼跑,远远地喊着:“九贵,九贵,坏了坏了,坏逑了,大兵让警察逮走啦。” 刚从车上下来的任九贵奇怪地看了眼,悻然道着:“这就是不安分滴后果,到底咋回事?” 气喘吁吁的八喜跑到近前,车上又下来一人,却是九贵的姐夫卢刚,这可是大工头出现了,八喜一下子又想起急事来,兴奋的问着:“卢工头,是不是该给我们发工钱啦?” “再等等……”卢刚难色一脸,搪塞道着。 八喜急了,直拽着卢刚道着:“卢工头,按辈份算,你还得叫我叔呢啊,村里来干活可都是我喊来的,工钱从去年十月开始欠到现在,最少都差一万多,你让大家咋活呢?回去也没法给老婆娃交待啊。” “过年不是给你们发了一部分嘛。”卢刚郁闷地道。 “那不才一半吗?”八喜怒道。 “喂喂,八喜,你听我说……我姐夫正作难着呢,去年发的钱还是借的,上面的没结算清呢……要说我姐夫也不错,不是他想办法和开发商协商,咱们能干上这活?”九贵拽着八喜。 瞅着卢刚似乎实在作难,闷闷不乐地进民工宿舍了,八喜觉得可能有事了,愣怔一问:“咋啦这是?” “工钱结算不了,债又追得紧,想干沙场也没干成,来咱们这儿躲两天……哎,谁也别说啊,正难着呢,把我姐和娃都送回乡下了。”九贵教唆着。 又进入你欠我,我欠你,来回和稀泥的恶性循环了,八喜心凉了一大截,九贵转移着话题问着:“你刚才说大兵咋啦?” “洛川派出所打电话让我去呢……保堂,咋回事?”八喜吼着。 正做饭的保堂出来了,紧张兮兮说着,大兵请了半天假不是?说是出去散散心,要他的手机,这不就给了,谁知道一天了都没回来。几个民工凑一块了,这事用屁股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大兵闯报社打医生的事还没了呢。 “那咋办?”八喜张口结舌,投机取巧坑俩小钱还成,真遇上警察,该着他傻眼了,一思忖道着:“保堂,给他弄份吃的我带上,三蛋,他那铺盖卷……算了,出去给他买一个……” “俺那手机,你可拿回来啊。”保堂心痛地道。 “人都抓啦,你还想手机呢?”八喜骂道,把保堂吓跑了,三蛋小心翼翼提醒着:“喜哥,这打了人,是不是关拘留,还得赔钱呢?” “那还用说,咱们那回进去不是拘留加罚款,都算轻的呢。”林子道。 又一位心虚地说着:“不会把咱们牵着吧?窝藏坏人呢,说出来都是问题……哎,喜哥,我觉着还是不要去,咱这儿天天堵车卖高价,我看电视上说了,这叫啥来着?” 三蛋想想,郑重解释着:“欺行霸市。” “滚。”九贵骂了句,回头揽着心神不宁的八喜,小声道着:“八喜,平时有啥事你拿主意,这回你听我的。” “就你?凭啥?”八喜不服气。 “我虽然文化不如你,可我进派出所次数总比你多吧?在这个上我是相当有经验滴。”任九贵道,他看八喜心神不宁,提醒道着:“搁大街上打架都是寻恤滋事,教育罚款拘留那是一样都少不了,何况大兵这夯货,打得是医生,闹的报社,这叫啥你知道不?” “叫啥?”八喜心更乱了。 “冲击国家机关,殴打国家干部,判一年不冤,判两年三年,你都没地方喊冤。”九贵道。 “不会吧,派出所民警打到我电话上,说是让去接人啊。”八喜道。 “你文化高了真傻了吧?大兵没身份没家没业也没钱,那赔偿总得找个出处吧……对了,咱这儿收留了,这就有出处了,就没你的事,罚款也得你交吧?”任九贵道。 这分析的丝丝入扣,加上九贵多次因为打架、嫖娼被派出所处罚的经历,众民工觉得绝对错不了,过来人啊,经验之谈啊。 于是把八喜弄懵了,哎声长长一叹,蹲在地上揪着头发,使劲地生闷气,不知道因为未发的工钱,还是因为进去的大兵。 把八喜说服了,任九贵起身回到宿舍,那些眼巴巴瞅他的民工兄弟,他知道因为啥,叹了口气道着:“我姐夫来躲两天,只要结算了工程款,一准给大家把钱发了啊。” 这话却是听到过无数次了,乡里乡亲的也翻不了脸,各人唉声叹气,这心气劲却是一点也提不起了。任九贵进了宿舍,和姐夫卢刚刚说几句话,八喜就进来了,两人一愣,没料到八喜收拾东西了,一身还没舍得穿的工装迷彩,大兵用的缸子和饭盆,打了个包,九贵劝着道:“八喜,你平时挺活泛,咋个死心眼啊,大兵个脑残的,非亲非故的,惹那麻烦干啥?” “九贵啊,这点我就看不上你,大兵娃在咱们这儿干了十几天,一个人顶俩仨人干,工钱一毛钱没算,人现在进去了,咱就把这钱都昧了?人心都是肉长得,不是水泥空心砖垒得,连点热乎劲都没有……罚就罚钱,我出。” 他忿忿收拾着东西,摔门走了。 屋子里,任九贵和姐夫卢刚相视愕然,然后这位年纪更大点的卢刚长长地唉了声,知道八喜这指桑骂槐所为何来,不过看样子,也是无计可施 …… ……………………… ……………………… 说不清自己的真实姓名、说不出家庭住址、也想不起自己曾经的经历,这样一个特殊的嫌疑人,在洛川派出所受到了特殊的待遇。 所长李涛不敢怠慢,毕竟是个特殊人,他通知了刑警队、上报了分局,分局又和市局唯一的一位学过心理、病理专业,专门负责给开枪警员作心理辅导的警司联系上了,为的就是怕这种人在社会上变成高危类型人。 商议进行了数小时,当然不仅仅是拘留和罚款那么简单,关键的问题是这样的人会不会形成危害,就即便不会,应该怎么样处置,有医院的先例,恐怕找到这么一个机构没那么容易。 收容?还是算了,可能找不到家属的失联人员,收容所回头就得撵出来。 拘留?倒是可以,但拘留期限到了,仍然没有好转怎么办? 这时候,邓燕的意见就提到桌面上,她建议顺其自然,还把他放到民工队伍里,毕竟那好歹是个自食其力的地方,而且协查也比较方便。 所有人的眼光投向了市局来的这位,他在皱着眉头看询问录像,高文昌出声问着:“闫主任,您看会有危险吗?” 说着,又看了邓燕一眼,大星期天的都惊动,实在让人很不舒服。 “邓燕啊,你说他还懂两种外语?”闫主任问。 “对,英语法语,很纯正的口音。”邓燕道。 这点更让人难以理解,录像都看了,这个人的思路清晰,当天从医院出来坐的出租车号都记得,偏偏记不起自己的名字。说起来懂两门外语在洛宁市这个小城市算是罕见的了,可就偏偏连自己那儿人都说不出来。 “应该错不了,是创伤性失忆的特征,我对这类病理不算很精通,但从他的表像看,应该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看他的手势,很自信;听他的用词,很客气,很礼貌,询问过程中谢谢重复了七次;再加他今天的表现啊,主动找邓燕了解自己的情况,又主动到派出所投案自首……我觉得没问题,秦队您说呢?”闫主任看向了刑警队这位。 这位就有点大老粗了,笑着道:“我们只管抓人……没证据,我们就没权留人了。噢,对了,去询问过的刑警还说了,这个货非官即富,那腔调原来傲着呢。” “那就得了,就这样吧……他和能建立信任的群体呆在一起不是坏事,突兀换上一个环境,没准又出什么事。”闫主任起身道。 有权威说话,这事就定了,而且是皆大欢喜,秦队和闫主任先后告辞,李所长请示了分局,没几句汇报就听分局长不耐烦安排着:行了行了,你们看着办吧,没人接收就扔收容上,多大个事啊,一惊一乍的。 这算是定了,李涛所长向邓燕笑了笑,高文昌要叫着邓燕告辞,却不料邓燕径自朝询问室去了,他有点郁闷看了眼,想了想还是到外面等着了。 “谢谢您,李所长。”邓燕由衷道了句。 “你刚上班吧?”李涛奇也怪哉地问。 “啊?对啊。”邓燕奇怪地回答了。 李涛笑笑道着:“一看就是,其实不用这么上心的,那座城市能没几个乞讨的、流浪的、无家可归的,你就顶着国徽,也给不了他们一个家啊。” “可这个人……”邓燕想解释,这个人不一样。 李涛所长一摆手道着:“我知道……不用解释了,我的意思是,这种麻烦你会遇到很多,要不怕麻烦一件一件解决,恐怕咱们什么都不用干了。” 言尽于此,他叩门而入,坐在桌后的大兵闻声而起,恭敬地鞠躬谢谢,问好。 李涛笑着摆摆手道着:“坐,坐……小伙子,你的事我们出了个处理意见,我先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我没意见的,反正……反正有手有脚,在那儿也可以干活的。”大兵诚惶道:“哦对了,我会尽快赔偿报社的损失……还有,如果找到家,我会尽快把医药费给补上……再次感谢警察同志,给你们添麻烦了。” “呵呵,你这态度,我们都不好意思说麻烦了……对了,大兵,你这段时间在工地呆的怎么样?”李所长问。 “挺好,每天干活,有工资的……虽然不太高。”大兵道。 “那他们愿意接收你吗?在我们调查清你的身份之前。”李所问。 “应该……愿意吧,反正很缺干活的。”大兵道。 “哦……通知一个多小时了,还没人来啊。”李所长看了看邓燕,邓燕对此可无能为力了,她小心翼翼问大兵道:“你的情况特殊,可以暂时免予处理……但是在调查清之前,你得有个去处。” “啊,那我回工地干活吧。”大兵知情达意,小心翼翼道:“我挣够钱,先交罚款和赔偿……行吗?” 邓燕一下子笑了,李涛所长讪笑道着:“罚是方式,不是目的啊,我倒不担心其他,就怕那帮民工把你给教坏了。” “不会的……他们挺好的。”大兵道。 “可是……所里都通知了,没人来啊。”李涛所长道。 大兵脸色一黯,无语了,那是唯一的去处。 就在这时候,听到了闹嚷的声音,然后一声破钹声穿墙越窗进来了:大兵,你在哪儿? “来啦 。”大兵笑了,手指指,一脸幸福而温馨的笑容。 “那走吧,建立个联系人档案,要离开这个城市一定打招呼啊……我们要查到信息,也会联系你的……千错万错不能再走错啊,不能因为你失忆就能成为危险治安的理由……嗯,这次是宽大处理,不过如果确定你有责任能力的话,不管治安还是刑事处罚,你还是要接受滴……”李所长背着手,给大兵上着最后的思想政治课。 出门的一刹那,八喜就奔上来了,神情悲恸,啥也没说,新买的被子往他怀里一搁,一箱方便面一放,然后咧着嘴差点就哭了,直说着:“大兵,我没本事……帮不你大忙,给你买个被子,还有一箱面,你进去别跟人打架啊……早点出来,我在工地等你,我要不在,你就打我电话,我来接你啊……” 大兵给搞糊涂了,同来的三蛋拿着个饭盆塞上来了,神情挽惜,啥也没说,八喜催着:“给你弄了点红烧肉,你车上吃吧……快点吃啊,进了拘留所,又要给人抢走啦……” 八喜可是真情流露,脸色凄苦的就快眼睛汪汪了。大兵鼻子一酸,这一饭之恩,在心里的份量越来越沉了,李涛所长听得不舒服了,直斥着:“嗨,嗨,你说什么呢?什么拘留所抢东西呢?” “我不说啦……多少罚款我替他交,他打人是有理由的,忒都(他们把大兵当精神病抓,又刚从医院出来,能不害怕吗?”八喜弱弱地反驳了一句。 “八喜,八喜,别乱说……”大兵难为情地拦着。 “我乱说啥,你就是拔了塞子不淌水,死心眼啊,这不犯傻啊,乱跑啥呢,看看落网了吧。”八喜悲不自胜。 邓燕怒了,杏眼圆睁斥着:“瞎说什么呢,大兵是自己来派出所的。” “啊?”八喜一惊,愕然道:“看看,他脑袋有问题吧……你们不能这样对待病人啊。” “啧啧……小刘,来……你叫啥?” “王八喜,我又没犯法,你拉着脸也吓不住我。” “我吓你干什么?听着……鉴于大兵同志的特殊情况,我们洛川派出所经过慎重考虑,决定暂时不予处罚,但是他的情况需要一个联络人,你愿意当吗?” “联络人干啥的?” “和监护人差不多,就是需要了解他的情况找不到他的,就找你……” “那意思是……你们放人?” 八喜一下子乐了,看看大兵,大兵笑着点点头,告诉他道:“别怪我啊八喜,我不想做了坏事,让你也跟着心虚。” “哎呀,这事闹得……我还真是胸口上长乱草,心慌啦啊……哈哈,还是警察叔叔好啊,床单当尿布,真够大方……快,三蛋,给警察叔叔鞠个躬……”八喜乐得合不拢嘴了,拽着三蛋鞠躬,李所长给搞得哭笑不得,回避了,八喜和三蛋,被民警叫去登记身份了。 这时候,邓燕悄悄地瞥到了大兵,那眼神的感动的柔情,全部投向……那俩诨话连篇的民工了。 “大兵。”邓燕叫了一声。 “哦……邓警官。”大兵回过头来。 “我也要告辞了,有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你啊,有什么事打我电话。”邓燕笑着,伸出了手。 却不料大兵抱着东西撒不开手,干脆一鞠躬:“谢谢……谢谢您。” “不客气,是你做的选择很对……那,记住你说的话。要对自己负责哦。”邓燕提醒道。 “一定,一定。”大兵点着头,眼看着邓燕朝派出所外出去,他此时才发现,窈窕的警花,一颦一笑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动人,就像他心底抹不去的那个女人印像一样,而这一位,却更清晰。 “走了走了……”八喜出来了,拽着大兵。 “谢谢你啊,八喜。”大兵道。 “谢个屁啊,搞得老子是发丧娶媳妇,知道咋讲么?”八喜怒道。 “这文化我怎么可能有?咋讲?”大兵笑道。 “悲喜交加,这都不懂。”八喜道。 后面送人的民警噗声笑了,扶着墙在消化着这句话。 大兵却且走且说着:“我咋觉得你是哑巴娶老婆,知道咋讲么?” “这不是我说过的,哑巴吃黄莲有苦难言,哑吧娶媳妇是……”八喜一下没编好。 “嘴上不说,喜在心里呗……呵呵,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啊,你刚才都差点哭了,哎我说,咱们关系有那么亲么?”大兵笑着问。 “谁哭啦?你瞎说……咱俩关系不亲都不行,你要进去了,我将来当了工头剥削谁去?再说,你就想起你家在哪来,万一是个有钱家户,不给谢礼就算了,总不好意思跟我算工钱吧?”八喜沾沾自喜道着,冷不防自己的小心思都漏出来了。 “哦哟,你就实现理想,当了工头都屈才了,该做风投去啊。”大兵道。 “啥是风投?”八喜问。 “风险投资啊,说起来收益率会很高……嗯,这个词我怎么会?风投,veal……莫非我以前是做vc的?”大兵灵光一现,驻足发愣了。 “快走吧,一天不干正经事,还放外国屁呢。”八喜怒道。 大兵无语讪笑了,亦步亦趋跟在八喜身后,看得出,他似乎很享受这份浓浓的关心,那怕粗俗了点……… (本章完 正文_第10章 鱼跃龙门 第10章鱼跃龙门 不知不觉,不咸不淡的一周即将过去了…… 周五上午,邓燕挨着办公室发着警情通报内部资料,捎带着把各部室本部工作计划目标的达成收了一下,其实警察的工作没有理想中那么神圣,特别是她干的内勤,事务很繁杂,粗略一数,本周开了两个全市电话会,三个通报会,四次案情分析会,还得再加上党办、工会及办公室布置的不等规模的大小会五次,总觉得每天忙忙碌碌,可回头一梳理,根本就是原地踏步。 边走边想着,她叩了分局局长办的门,应声而进,抱着一摞资料给局长办公桌上留了一份,分局长正在和两位神情肃穆的陌生男子说话,两人穿着便装,身材魁梧,一瞧那腋下夹着包包,满脸凶相的样子,邓燕知道八成又是那个局的骨干来办案。 办案和作案一样德性,都是鬼鬼祟祟的。 “等等,小邓……上周那个到派出所投案那个脑残的叫啥?”分局长随口问。 “是失忆,叫大兵……怎么了,蔺局?”邓燕一喜,以为这两位陌生人带来消息了。 却不料局长警惕问着:“没再犯啥事吧?他可在咱们分局辖区啊……现在可是配合网上夏季追逃,搞三无人员清查呢,可别再出事啊。” “没事,我每天都盯着呢,在小区打工。”邓燕道。 “那身份有消息吗?这么个大活人,不能天上掉下来的吧?”蔺局纳闷地问。 “没有,协查已经出去第三次了,没有反馈消息……接下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邓燕道。 “嗯……这样啊……那忙去吧,不是嫌疑人就行,其他人不归咱们管。”分局长摆摆手,把邓燕打发出去了。 莫名其妙被分局长一问,反而让邓燕揪上心了,理论上不应该啊,这周她把消息扩展到了出入境人员,高学历人员上,谁可料依然是一无所获,当然,也有信息权限的问题,不过假如不知道姓名和身份信息,仅凭体貌特征辨认,恐怕难度也会很大。 悻悻然回到办公室,高文昌正在打一份花名表,瞥了眼邓燕的眼色,关切地问着:“哟,怎么了?今天可是周五,怎么看你像周一上班恐惧症发作了。” “没事,局长突然问了句大兵的事。”邓燕道。 “哎,对了,我正在整理各派出所上报的流动人员登记……大兵的身份有消息吗?”高文昌问,都快把这事忘了,相比于繁杂的警务,一个失忆人员,份量实在太轻了。 “肯定没有啊。”邓燕呷了口水,奇也怪哉地道:“说也奇了,他就像天上掉下来的,警务信息查不到,信用信息对不上,出入境人员,也找不到……” “出入境人员那个数据相当庞大吧?”高文昌不信了。 “剔掉体貌特征,身高一米八四,就这一条信息能筛掉三分之一……男性,再筛掉二分之一,非移民,双向,又去掉三分之一……没多少,周边五省剩下不到一万人了,我看了三天,盯着电脑屏幕都快吐了,还就没有一个和大兵长得像的。”邓燕道,笨功夫都下了,依然没效果。 “你确定他出过国?”高文昌问。 “绝对出过,那一口英语,比国际广播电台还纯……他自己都想起来,说曾经住在一个欧式的建筑里,还记得艾菲尔铁塔……对了,那家伙还能说法语。”邓燕呷着水,一副欲语还休的郁闷。 “你应该反过来想。”高文昌道。 “怎么想?”邓燕问。 “福尔摩斯讲,最不可能的那个就是真相……既然什么方式也找不到他,那我想是不是有一种最可能的方式……”高文昌手离开键盘了。 “什么?”邓燕问。 “他会不会也是一位在逃嫌疑人……案情未明或者未列入网上追逃的一类,说不定牵涉重大,被人灭口……不对,说不通,他应该是刻意制造一个莫须有的凶案,然后以受害人和失忆人的身份出现……哎妈呀,这个想像太机智了……你想啊,假如真是这样的话,他可把所有的人都瞒过去了……嗨你别不信啊,刚抓到那个躲了二十多年的抢银行的,谁都以为他是个诚实商人啊,他家离派出所才两公里。”高文昌说得自己都兴奋了。 “这个想法很好。”邓燕放下杯子,反诘道:“我就问一点,福尔摩斯也讲合理性吧……那你来做这件合理的事,找个落水点,脱得一丝不挂,然后跳进水中,恰巧把自己脑袋碰到於血,得到做手术放血的程度,而且水温仅有一度左右,得保证三到四小时内被人发现、救起,否则你就自己把自己灭口了……而且还要保证,术后脑袋还要留下一个ct能扫描到的阴影。” 条理地说着要实现的步骤,听罢,高文昌摆摆手道:“看样不可能,你继续找吧。” 邓燕笑了,作为警察似乎应该有对未知之谜的侦探潜质,可真正当了警察才知道,最没用的就是这种潜质,更何况,多数人并不具备。所谓的分析,不过是一厢情愿的臆想。 其实也有办法,发动人肉搜索,不过可惜的是,唯独这个办法是警察不敢染指的。 沉思的时候,电话铃声响了,是直接来自局长办的,一俟呼叫,她匆匆起身奔向局长办…… …………………… …………………… 九点钟的时候,任九贵从他那辆破面包车上下来,人已经是旧貌换新颜了。 牛仔裤、白衬,头发理了、胡子刮了,借姐夫的皮鞋也擦了两遍,他等着时,大兵正拉着八喜出来,瞧八喜也换装了,穿着标着大阳物业的工装,西装裤和皮鞋,虽然旧了点,不过比一成不变的民工迷彩和臭胶鞋要高大上了许多。 “注意,迈步胸挺身正,别吊儿郎当……也别那么快,这小区里你撵狼啊?” “关键,别随地吐痰、擤鼻涕啊。” “最关键的是,说话千万别带把啊。” 大兵教着,八喜难为地道着:“至于么?我已经学多少天了,这叫一二三五六,知道咋讲不,没事(四。” “不要掉以轻心,你们出口成脏必须得改啊,与屎尿屁相关的器官,绝对不对挂嘴上啊。”大兵教育道。九贵不耐烦地道着:“我草,知道了,有完没完,快误事了。” “我草也不能说啊……走走……不是我苛刻,我知道说粗话很发泄,这相当于排泄,排泄通畅自然很舒服,但你反过来想一想,你们排泄物全泼到别人身上,那别人会好受吗?”大兵道。让这些人讲个礼貌,简直太难了。 “木有吧?我们还屙谁脸上?”九贵道。 “傻b,那是比喻。”八喜乐滋滋纠正。 这两货的口头禅把大兵气得直瞪眼,纠正了一周还是这样,他都快骂人了。 咦?似乎画风不对,怎么任九贵和八喜两个小工头,被大兵指挥了。 好理解,自从大兵成功说服一对业主选用 金鼎装修公司的设计,并成功拿到一千块回扣之后,立时被一干民工惊为天人,这一周民工们和装修公司、物业,已经展开了更密切的合作。 这不,物业楼上都有一间办公室了,八喜谋了个临时工的差事,没工资,就是替交纳装修保证金的业主去试水、试压、试电,有人免费干这粗活,物业上自然高兴的不得了,还给八喜发了件衣服滥竽充数呢。 坐下刚喝杯水,就有一对夫妇来敲门了,一递装修保证金条子,八喜一叫人,抬气泵的、扛楼梯的、带工具包,一行数人,跟着业主到毛坯房子里。 生意就从这里开始做了。 气泵接地暖,打水试漏;管道通水试漏,各民工干得井井有条,两位业主看在眼里,自然是心下欢喜。 哟,有意外了,那个高个子,在墙上乱画啥呢,女主人拦着问着:“嗨,嗨,你拿粉笔乱画啥呢?” “噢,这个是我们物业出于安全考虑,给每家都画个走线图。”大兵道。 八喜笑吟吟地就上来了,戏份十足的解释着:“这儿房子贵有贵的道理啊,房子超值,服务绝对得超值……是这么回事,经常装修遇到打眼戳主线了,开槽拉断管线啦,外来的装修工毕竟不了解建筑情况不是……您看这样,我们会给业主画上一个最合理的布线图,避开管线和主线,您有什么要求可以告诉我们,小改动一下没问题的……管线和布线图,我们随后提供给你们。” 哦……男主人激动得直握手,谢字不绝口。 开拉扯了,沉浸在美好未来生活里的两口子说了,这儿放电视机,这儿放洗衣机,书房里要多个插座,阳台上最好留几个口,茶座和洗衣架都要用上……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粉笔绘出来的线路设计,比他们想像的还周到。 “……我们的服务是几到啊,服务周到,随叫随到,你真要用我们的人,可以送货到家……您别误会啊,这个不收钱,主要是啊,前段时间业主乱找装修公司,把咱们小区环境破坏的厉害,草坪给踩了,电梯还没用呢,给磕出坑来啦……物业上这不没办法,可就有人不听劝啊……毕竟是公共的环境,大家都得有点公德心是吧?” 八喜开始引导着,这些是大兵教的,要从心理上引导他们开始言听计从。 两位业主看样是高知,一听这话,又享受到了如此贴心的服务,自然是频频点头大赞八喜:就是,现在没公德的人太多了。 一来二扯,关系扯近,隔阂渐消,试漏的陆续完成,大兵已经是忙得满头大汗,那一对夫妻很是过意不去,八喜边告辞边说着:“……有啥事直接喊我们,帮工运料,我们都能帮上忙……物业上和金鼎装修刚刚达成协议啊,有啥一揽子他们就解决了。哎对,您贵姓……哦,刘先生,你隔壁楼有个样板间,快装完了,有兴趣瞧瞧去吗?别觉得我们是推销啊,真不是……那工人都是清一色部队上退役下来的,干活利索……其实现在大行大市价格都差不多……咱们小区外头就多少家卖装修材料的,您放心,谁敢宰你们,你找我,保证不让他再给小区送料……” “刘先生……我叫大兵,墙上开槽还有什么需要,您告诉我啊……王主任,要不咱们走吧,别打扰刘先生了。”大兵轻描淡定地加了句,以冲淡八喜过于热情的表达。 这时候八喜装黑脸了,训着大兵:“说啥呢,服务要热情到家,什么等需要才告诉你,你就得把事都干得前头……对不对啊,刘先生?” 两夫妇兴趣可被撩得老高了,千恩万谢,兴之所至,急急拦着:“哎呀,别训小伙子了,忙得满头大汗的,连杯水都没喝……不打扰,我们就先来看看,这不准备装修呢……王主任,什么样板间,现在可以看吗?” “跟我来……大兵,你给他们打个电话,有好几个风格的。”八喜道。 “王主任啊,刘先生是文化人,肯定喜欢中式风格,复古型的。”大兵道。 那俩口被捧得呵呵一笑,虽未承认,但脸上的喜色已经给出答案了。哦哟,好浓的优越感啊。 这就是物业谋个临时差事的好处,可以打通民工层到业主层、以及装修行业的通道,两夫妇一去样板间,那自然是眼花缭乱了,而且在这里“巧遇”正指挥装修最后清理的设计师,有八喜领着,简直就是自来熟,攀谈间啊,意向可就越来越明确喽。 不知道什么时候,八喜和大兵悄悄退出去了,那两位留恋在古色古香的新装修房子里,看得眼里发热,心里痒痒。 出去的八喜窃笑道着:“这家有戏,差不多能谈成,得给他们谈谈啊,涨涨介绍费。” “差不多就行了,走线小活揽下,搬运活揽下,再供点小料,赚得不少了。”大兵笑着道。 “就那也得涨。”八喜道:“这里头业主自己找的装修公司七八家呢,金鼎在市区,要不是咱们,他在这小区根本揽不到活。” “做人不能太贪,贪得狠,折了本,细水长流……哎我告诉你,如果咱们再加把劲,引入另外一个竞争对手,比如,帝都装修、或者欧洲长廊这两家,干得活也不错,那样的话……”大兵在想着,可能出现的机会。 八喜却是懵然道:“这不好吧,给人拉生意呢,又拉到其他家?” “这你就不懂了,两家竞争,争得就不是生意了……你猜是什么?”大兵笑着问。 八喜没明白,愣着问:“是啥?” “是你啊,王主任啊,你说了算啊……这装修都差不多,谁看也是眼花缭乱的,有多大差别,还不是谁先混脸熟了,谁就有优势,你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他们到时候,就要争你了。”大兵笑道。 八喜细细一揣摩,怔着表情慢慢嘿嘿笑了,边笑边道着:“狗日货,我知道你以前干啥的了,十有**是个奸商。” “呵呵,粗俗……别说脏话啊,让人一反感,你就什么下文都没了。”大兵笑着提醒道。 “哈哈,这真是屎壳郎戴眼镜,冒充有文化呐……我跟你说,别说装有文化了,就老头坐摇篮,装孙子咱们都不在话下。”八喜信心百倍地道。 两人回到临时办公室未久,金鼎公司的电话就来了,卧槽,开槽布线的活给咱们啦,九贵乐了,一嗓子喊人,准备家伙开干。八喜也是一句卧槽,你们谈了大包干,那介绍费得涨涨啊。 一个讨价还价,一个准备干活,两人乐得恨不得亲大兵两口,早知道这么来钱,咱装啥黑涩会当什么沙霸,当个奸商比沙霸可黑多了。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这句话没错,大兵就干活都没机会了,活有人抢着干,没人也能找到工人,但卖嘴兜售这活可就不好干了,非八喜和大兵莫属了。 忙到下午,一天收获不错,直接谈成两家,还有三家有意向了,至于那些根本不听你兜售的业主嘛,这个自然也不用理会的,以八喜的小损样,总能给他们制造出点麻 烦来。等有了麻烦,还得破费解决嘛。 到了吃饭的时候,也能看出明显的变化来了,多了一张折叠桌,还多了三个来干活的同乡,上座的分别是大工头卢刚、小舅子九贵,再有就是八喜和大兵了,其余人还是蹲着吃,这阶级变化的非常明显,而且那些民工根本没有怨言,跟着谁能挣着钱,谁特么就是大爷。 吃饭的时间却不像以前那么乱了,大工头卢刚的积威尚在,来了一周老是阴着脸,私底下大兵听说卢刚在这儿等着堵欠钱的开发商,顺便捎带躲债,债倒是躲了,可没有堵着人,每天介吃了就睡,醒着也是唉声叹气。 正吃着的时候,事来了,一辆轿车一辆商务,下来四五个人,还有个女的,冲着这干民工就来了,大兵以为是要债的,和九贵一使眼色,两人放下饭盆,起身拦着:“嗨、嗨……干什么?你们那儿的?” “就是他们。”有位貌不起眼的一位指着大兵,还有八喜,大兵一激灵想起来了,这好像是那家干活的工人,今天一直贼头贼脑跟着他们,本以为要债的,看这样一下子心掉肚子里了。 九贵怒目而视,装着横样:“想干啥?来这么多人想打架啊。” “不是,不是,别误会……我是欧洲长廊装修公司的,这是我的名片。”对方领头的,是位男子,递着名片,脸带忿意道着:“我们这周只接了一家活,还有谈了差不多一家被撬了……我一直不知道什么问题,今天派人跟了一天才发现,敢情你们就在跟前下手呢,不能这样干啊?” 噗哧,八喜一笑,一根粉条从鼻孔里喷出来了。 大兵严肃地道着:“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嘛,技不如人,不能怨天忧人啊……我们介绍的也是实工实料,而且服务周到,业主没挑毛病,你们倒挑上了?” 这行的潜规则除了业主不知道,都知道,拉人拉活都有介绍费,出料出货都有回扣,对方表情一滞,是没治了,这是放在面上的阳谋,业主是心甘情愿的,谁也说不上什么来啊。 对恃十秒钟,解决方式就出来了,领头的一伸手示好:“好,这个我没啥说的……咱们谈谈接下来的吧,装修活嘛,你们比我清楚,那家也差不到那儿去,谈谈啥条件吧。” “这样小胡同里赶猪直来直去好……王主任,您去和这位老板谈吧。”大兵笑了。 这时候八喜严肃了,放下饭盆,一背手,迈着胸挺背直的大步子,很拽对众人道: “来我办公室谈吧。” 还真像回事,那几位乖乖跟着八喜走了,走得不见人影了,刚端起饭盆的九贵没忍住,噗哧一笑,笑得饭盆差点打翻了,他边笑边上气不接下气道着:“那特么八喜就是蛤蟆腚上插鸡毛,你就咋看也不是个正经鸟,还王主任,哈哈……” 这光景,连难得一笑的卢刚也乐了,卢刚看了大兵几眼,有点失落地道着:“好小伙,不是个一般人啊,要早遇见你就好了。” “姐夫,你别发愁了,这遇见大兵也不晚嘛,就这小区干到年底,也少赚不了。”九贵信心十足地道。 “难呐,栽个跟头,想爬起来,那有那么容易,啧。”卢刚没吃几口,放下了碗筷,起身拍拍大兵的肩膀,很友好地道了句:“好小伙,脑子比这群蠢蛋活泛,九贵你好好学着点。” “哎,我知道了,姐夫。”九贵畏缩道着,似乎有点怕姐夫。 大兵目送着这位像是迟暮老人一样的中年汉子,莫名地觉得有点可怜,一个是有家难回,一个是无家可归。他也幽幽地叹了一声,回头时,九贵正幽怨地盯着他。 “啥意思?这种眼神看我?”大兵好奇问。 九贵压低了声音道着:“我姐夫娶我姐多少年了,就特么没给过我一句好话,嗨,这才认识你几天,天天夸你……我艹,好歹睡我姐多少年了,太不给面子了。” 大兵咬着下唇,不敢笑,九贵却是讨好似地道着:“我姐夫说啊,你一准是个大人物,是落难的贵人。” “哇,还贵人?”大兵已经乐不思蜀,把曾经的身世都快撂过一边了。 “我姐夫十五岁就出来当小工,闯荡多少年了,看人差不多……再说你必须是贵人啊,以后我们跟着你混啊。”九贵羞赧一笑,浑然没有初来当工头那颐指气使的样子了。 “好,咱们牛郎织女哭梁祝,同病相怜。”大兵笑道,影响是相互的,他的语言风格没少被八喜感染。平时这些货就绞尽脑汁想恶心的歇后相互攀比谁有文化,这个好像很陌生,九贵想了想:“哇,这不是八喜说的,你会创新了。” “必须滴,三天不学习,赶不上王八喜啊。”大兵掏着手机晃了晃,示意自己怎么学习的,不过很郁闷,想不起曾经用过的号码来,净是联系怎么弄钱了。 这时候,手里的手机恰恰想起来了,这个新号码知道的人不多,而这个时候电话只可能是一个人打来的:邓燕。 “哎,邓警官,您好……有消息了?”大兵接着电话。 九贵凑上来听着,一高兴:“哦,没有消息……太好了。” “鸡子儿下坡……一边去。”大兵怒了,拿起电话躲一边接去了,九贵浑不介意,只要他想不起来,走不了,就是好消息。 “sorry……刚才和朋友说话呢……呀,你听见啦,鸡子儿下坡……滚蛋的意思……呵呵……” “我能干啥,干活呗……没啥汇报的,一天忙到晚……哎邓警官,那我说的真是一点都查不到?我真有印象……我绝对去过巴黎,我找了好多张法文商标,都能看懂,有天好像打盹好像还梦见艾菲尔铁塔啦……” “啊?您来了,就在门口,好好,我马上出去……” 通话间,没料到邓燕已经到小区门口,大兵兴奋地往外跑,然后又觉得不合适,赶紧回厨房,洗把脸,漱漱口,整整衣服,风风火火往外跑。 没有消息嘛,为什么这么高兴? 也没啥事嘛,为什么心还砰砰跳呢? 大兵体会着这种莫名的激动、兴奋、喜悦等等诸多正面因素组成的情绪,仿佛这些情绪像良药一样让他血脉开始发热,而且有点悸动,恍惚间又有一个消失的记忆重现。 秋季、落叶缤纷,抬眼能看到艾菲尔铁塔高耸的影子,在夕阳的余晖下,层叠的金色把身边仿佛变成了一座童话之城,他漫步在其间,身侧,偎依着一位佳人在喁喁私语,用最适合情话的法语,呢喃着。他能似乎能闻到醉人的芬芳,那来自于身旁的佳人,那怕所有的记忆都消失,这个碎片依旧会浮现,他总在想,那一定是刻在骨子里的一段爱情。 回忆里醉人的场景让他驻足了,他愣在当地,痴痴地看着雪白裙装的邓燕,这两个记忆的场景重合了,又紊乱了,他分不清哪一个是真实,哪一个是虚幻,因为,都是同样的美丽,仿佛昨日重现一样,让他痴痴地看着,一时竟然忘我了……… (本章完 正文_第11章 欲语难言 第11章欲语难言 人,主要得看气质。 有些人,就穿得再好也是鸡披袍子狗戴帽,气质直逼衣冠禽兽;而有些人就不一样了,那怕地摊货也能穿出高贵的气质。比如大兵就像后者,矫健的身躯和膀臂隆起健美的肌肉,比身上着的那身旧衣可抢眼多了,远远地走,让邓燕多了份紧张的感觉。 就像小女生时代收到男生纸条那种心境,欢喜而又紧张。不过她没料到对方似乎更紧张,越走越慢,而后傻傻地站在当地,眼神发滞地看她,那状似呆滞的表情,就差流口水了。 于是她“噗哧”一声,银瓶乍裂似地笑出来了。 在大兵的眼中,仿佛眼中所有的美好,所有的憧憬在这一声中炸裂,把他从虚幻中拉回到了现实,看到了笑中带羞的邓燕,那分明……不是记忆中的那一位。 “我打赌,你一定想起什么来了。”邓燕笑着道。 “没有,没有。”大兵不好意思地摇头。 “恢复的不错,都会说谎了。”邓燕笑了,其实大兵不太会说谎的,一说谎表情就尴尬,她随口问着:“我怎么觉得你这样的帅哥,在异国他乡不应该是独自一人啊?” “有点印像,但我老想不起她的脸……我觉得有好多好多人,为什么我一张脸也想不起来。”大兵郁闷地道,明显地觉得自己不属于现在这个环境,可就是一点也想不起来,曾经的环境里,有过些什么样的过客。 “走走吧。”邓燕摆头,和他散步走着,斟酌道着:“我咨询过脑科专家……他们讲,你这种情况类似于解离性失忆症,由创伤引起的,典型特征是回忆不起曾经生活的环境和熟悉的人……而且,他们觉得你这样的情况,可能不单单是创伤的原因,还有心因性的成份。” “什么是心因性?”大兵问。 “就是……心理因素,直白点是指,可能你的内心在下意识地拒绝回忆起旧时的生活,大多数失忆症患者,都是某种因素触发了心因,导致不愿甚至拒绝你的思维进入回忆……我说不太好,但似乎有这种成份在内。”邓燕道,手指比划着脑袋,给大兵解释着。 大兵懵了,傻傻想了片刻不相信地道:“不愿?拒绝?我怎么拒绝我自己的思维进入回忆?这不可能啊?” “完全有可能,大多数失忆并发在灾难、战争、目睹死亡等等创伤**件之后,这种事谁也不愿意回忆,甚至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这没有发生……久而久之呢,就成了一种心理惯性,你的心理会下意识控制你的思维……于是就出现了这种情况,失忆者不认为那些事发生过,从某种程度上讲,他不是忘记了,而是大脑拒绝想起。”邓燕指指脑袋如是解释道。 她看着大兵,似乎期待他想起什么来,可她失望了,大兵脸上是浓浓的迷惑,好奇地问她:“你……你是不是换了一个人,怎么不像邓燕了?” “什么?”邓燕哭笑不得了:“我换了,呵呵。” “气质一下子就换了,原来很亲切,怎么变得一下子高深了?还有……你……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大兵指着邓燕那一身雪白的裙子,邓燕纳闷问着:“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下班时间,我当然可以随便穿了。” “我回忆里见过个女人,就穿着这样的裙子。”大兵道。 “是吗?那太巧了,你能想起她是谁吗?”邓燕笑着问。 “但我没告诉过你啊?”大兵脸上狐疑一闪,愕然问。 邓燕表情一凝,愣了。她猛地省悟,这位失忆人,不但不傻,相反要比大多数人聪明。 捕捉到了这个表情,大兵严肃了,狐疑问着:“似乎我应该问你,发生了什么?” “真没有,你乱想什么呢?我路过洛宁市商厦打折呢,这不就顺手买了一件……咦?你是不是还瞒着我什么?”邓燕变得奇怪了,瞪着大兵,大兵眼骨碌碌一转,摇摇头:“真没有,那怕想起一点来,我可能都要换个环境嘛,难道还有比这儿更差的?” 对呀,这就是最最底层了,不可能再有比民工还差的生活了。 邓燕接受了这个解释,很快转移着话题道着:“那慢慢想吧,这事急也没有……在这儿怎么样?如果觉得很累的话,我想办法给你换个环境,比如到健身房当个教练什么的,这身子架一摆就够了。” “这儿挺好的,我不想换。”大兵道。 “挺好的?”邓燕没想到拒绝的这么彻底。 “啊,挺好。” “怎么个好法?” “说不上来,就是吧……在医院老沉闷了,每天一想脑袋就疼,再想就睡不着了,但这儿不同,第一周在这儿,累得我躺砖上都能睡着,这一周轻松了点,不过睡眠还是不足。” “睡眠不足?” “啊…忙啊,加班呢,有时候好几家开工,你得上料啊,你得搬地砖啊,你得扛东西啊……噢对了,那个报社那门多少钱来着,我攒了点,方便的话给李所长带回去。” 大兵说着,掏了厚厚的一摞钱,皱的、脏的、沾着灰粉的、五块十块的,大票没几张,他直接都递给邓燕了,邓燕蓦地被感动了一下下,推拒了:“这事随后再说,你现在挣的也不多……等挣多了再说吧。” “那到月底我跑一趟吧 。”大兵装回了钱,像心虚一样偷瞄着邓燕,某一次偷瞄,正和邓燕的眼光撞到了一起,敢情邓燕也在偷瞄他,两人俱是一怔,然后又不约而同互指着。 “你肯定有话要说。” “你想说什么。” 两人的话几乎同时出来了,一出口,齐齐愣了。 邓燕看到,大兵眼中透着浓浓的警惕,就想在医院初见一样,她省得对方起疑了,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而大兵又一次发现了记忆中浮现出来的影像,这个尴尬、挽惜,似乎还带着不忍的表情让他很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而邓燕的遮遮掩掩,这幅作态似乎也让他很熟悉,一时间,现实和记忆乱成了藤缠麻绕,让他使劲敲着脑袋,狠狠地找着失去的东西。 “你别这样……你别这样。” 邓燕慌了,捉着他的手,这一只柔润的手握住大兵时,大兵像身体里藏着的情感迸发了一样,他不由自主地抱着邓燕,一只手揽腰抱着,另一只捉着她的柔荑,深沉而柔情地看着邓燕。 邓燕吓傻了,吓得不敢动了,紧张地看着大兵,生怕他凑上来非礼似的。 “不对呀,这种感觉好像不对……你,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大兵像梦呓一样说着,现实和记忆在某些地方无法衔接,记忆里,似乎是揽着佳人,在音乐中轻快的漫步,而不像现在,整个一拦路抢劫的架势。 蹭……邓燕一把推开了大兵,吓得后退几步。 “对……对……”大兵喃喃道。 “你想起什么来了?”邓燕紧张地问。 “没有……我是说对不起。”大兵尴尬道。 邓燕后退、后退,连着后退几步,当大兵梦游一样,又试图拥抱时,她吓得尖叫一声,然后落荒而逃。 飘飘的裙裾落在大兵眼中,渐成了浓浓的失望,一闪而逝的记忆,却没有能抓到它的小尾巴,他扯着嗓子大喊着:“邓燕,我是故意的……我是想想感觉……不对,我不是故意的。” 夜色中,吓跑的邓燕越去越远,直至不见,大兵才悻悻然地往回走。 跑出了一公里,跑过了路转弯,一辆黑色的suv慢慢地追上了邓燕,速度放慢未停,她拉开车门上车,那辆车加速前行。车里邓燕尚在喘着气,副驾上一位男子回头瞥了眼,虽然看不清他的眼神,不过邓燕知道,肯定是不悦了。 是早上在局长办见到的两位,身份保密,不过邓燕知道,那是因为自己级别太低的原因,但她没想到这两位是冲着大兵来的,直到接了这么个任务,她依然一头雾水。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让我穿上白裙子见他?”邓燕问道。 “很棘手啊,麻烦了,是真失忆了。”前排的拿下耳塞,他听完了邓燕和大兵的对话。不过并没有准备回答。 “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邓燕道:“我有权知道。” “很快你就知道了。身份未明之前和他保持距离,不要介意,是为你的安全着想……不过还是要谢谢你,你很尽责,协查通知发了三次,我们也是无意才找到他,居然来了这儿。”司机道,听口音不是本地警察。 “如果他就这样一直想不起来呢?”邓燕问。 “这正是麻烦的地方,如果他什么也想不起来,那我们就什么也做不了了。”副驾上那位忧郁地道。 此外再无赘言,直接把邓燕送到了市局,因为接触这个特殊人物的原因,邓燕被滞留在市局,保密处的直勾勾盯着她,让她背诵了三遍保密条例。 她隐隐地猜到点什么了,发出去的协查通报不是没有消息,而是被刻意地封锁了,她猜得很正确,大兵应该是个大人物,只是可惜猜对了结果,却错了过程。 在离开市局的时候,又一次瞥见了那两位一直守在门口的便衣,一个在靠着墙打盹,一个在退了弹匣擦枪,她意外地想起了大兵在报社袭击四个精神病院医生的场景。 这时候她有点明白了,也许那个样子才是他的真容,现在的彬彬有礼、帅气阳光,不过是一个失忆后的面孔,一个真实的假面。 ………………… ………………… 一步一拖,意兴阑珊的大兵回了到相府小区,卢刚和他小舅子九贵在门口等着,老卢这个老工头自打欠了一屁股债,混得比民工还惨,现在的地位可比大兵差远了,那些民工都不拿正眼瞧他。 人情冷暖总归要落实到衣食住行上,那怕是乡里乡亲,欠着债的卢刚怕也得不到一个好脸色。 不过在大兵眼中,这等深谙人情世故,混了几十年的工头,可不是八喜和九贵这对二百五能相比的,他勉强笑笑打了个招呼,把老卢递的烟拒绝了,九贵关切问着:“大兵,咋了?脸色这么不好。” “小伙子,有心事别藏心里,说出来比憋着好受……想起家来就告诉大家,再穷也不能让你流落在外乡。”卢刚道。 “谢谢卢哥……想不起来啊,我这脑袋怕是废了。”大兵道。 “你脑袋废了都能想出挣钱的办法来,那我们算啥?”九贵道,卢刚扭头斥了他一句:“滚!” 骂得九贵不敢吭声了,老卢劝着大兵道着:“这伤急不得,我们早年干活也有个砸了脑袋的,恢复了好几年才想起 了自己是谁。” “啊?好几年?”大兵怵了。 “你又不重,没准明天就想起来了,兵啊,我一直想跟你说个事,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卢刚意外地今天谈兴颇浓。 大兵没想到什么时候让卢工头青眼相加了,他纳闷地问着:“啥事,卢哥,你说吧,有啥不愿意的。” “我们工头这活啊,没契没约,都是口头约,失信一次基本就完了……我是对不起村里老少兄弟啊,这麦收完了,眼看着一批一批又要出来打工了,我寻思着,你想的这办法不错,是个好路子,要能和装修公司的搭搭线,回头可解决不少劳力干活啊,最起码铺砖抹墙的水泥活,都能干了。”卢刚语重心长道着。 “那您是什么意思?”大兵还没听明白。 “笨死你,让你当工头啊。”九贵兴奋道。 “啊?”大兵吓了一跳。 “对,我看大家信得过你啊,那八喜就是傻小子,都跟着你学了个样,这才几天,你带着大家干活,肯定能行……别看他,我这小舅子没文化,靠不住啊。”卢刚道。 九贵不悦地驳了句:“谁说我没文化,初中都毕业了。” “六门课加一块不够一百分,哪叫毕业?滚。”卢刚骂了句,把九贵又吓退两步,却一手搭在大兵的肩上劝着:“要呆这儿,就带着大家干,要想起来自己哪人,能帮衬就帮衬这些兄弟们……也就和你说说,我们民工啊,就没人看得起啊。” “卢哥,这说那儿话……没事,听你的,咱们不干得挺开心的嘛。您也别这么愁眉苦脸的,再差能比我差?”大兵道。 “呵呵,也是……哎,九贵啊,多跟着大兵学学啊,将来好赖都要靠着自己活呢,谁也靠不住……大兵,多教教他。”卢刚说着,这落寂的表情,让大兵觉得不忍了,怎么像托孤呢? 九贵更郁闷了,刚来自己还教大兵呢,这才几天,都颠倒过来了。 还真像托孤,老卢似乎言尽于此,放心了,蹒跚地回住处了,大兵看着看着,回头一把揪着九贵问着:“你姐夫究竟欠了多少钱?” “你问这干啥?”九贵不肯说了。 “没看都快压垮啦?到底多少?”大兵问。 “三十多万高利贷……去年过年没办法,这儿一直结算不了,大家伙回家过年总得有点吧,就借了发工钱了。”九贵道,看大兵的样子,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一样问着:“咋?你有办法?”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能有办法,就有办法也没钱啊……那,就这么多,都给你凑上吧。”大兵道,掏着口袋里攒的,给了九贵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九贵推过他的手道着:“这不他也没办法,才想着给大伙找点活补偿补偿……你当工头就不错,真的,我跟你说,我姐夫有钱时候牛着呢,光好车就两辆,外面相好女的都不止俩个……” “得了得了,说什么呢。有这样说自己姐夫的吗?”大兵制止了。 “其实他现在已经不是我姐夫了。”九贵爆了个猛料。 “什么意思?”大兵没明白。 “他和我姐去年就离婚了,房子留给我姐,他净身出户,那一屁股高利贷都净身扛着呢……就冲这事,我姐夫还是牛,比特么以前有钱时候,还牛。”九贵由衷地赞道。 这个观人方式把大兵听愣了,他寻思了片刻,然后竖着大拇指道着:“够光棍啊,这是准备孤注一掷了啊。” 大兵嗅到了浓浓的危险味道,他奇怪地能一眼就深谙这个男人可能要做什么。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却是值得让有光棍潜质的人竖大拇指的事。 “你说啥?”九贵没明白。 “别多想了,还和咱们商量的一样,看好人,别出啥意外。”大兵拍拍九贵的肩膀,隐晦地说了句。 “那工头的事就这么定了啊,我姐夫多少还是有点号召力的,他说话,肯定大伙都跟你走。”九贵道,期待地看着即将诞生的新一任工头。 “哎哟,我怎么听着这事像……裤裆里拉大绳,既扯蛋,又蛋疼。”大兵哭笑不得了,在这里久了,沾染了不少八喜的说话风格。 “呵呵,错咧,因为你是口袋里装钉子,知道咋讲么?” “咋讲?” “想不出头都难。” 九贵笑了,这时候,又一出头的来了,八喜像狗撵在屁股后一样飞奔而来,叫着九贵、大兵,一奔上来,兴喜若狂地说着:“大好事,大好事……你俩跑那了,半天找不着……大好事,欧啥长廊老板,给咱们回扣翻倍,还用咱们的工人……哈哈,一单介绍费一千五,哈哈……发财啦,发财啦。” “至于么,多了五百,能拉几家啊?”大兵笑斥道。 “你就是个耗子肚雀儿眼,吃不多看不远,这是五百的事吗?要地砖水泥都给咱们干,哎呀,那多少钱呢,咱们自己喊人,铺一平就能抽二十……哎呀,我给村里他们打电话了,明天就来了……哈哈……知道不,我从小的理想就要实现了,我要当工头啦……我要当工头啦……哈哈……” 八喜兴喜若狂,抱着大兵直蹦高,一趔整个人扑在大兵背上,那兴奋和狂笑,激动得眼泪都出来了。 看来当工头这个理想是真的,一点都没掺假…… (本章完 正文_第12章 白日惊变 第12章白日惊变 咔嚓……一张。 咔嚓……又是一张。 手机接驳着高倍望远镜,镜头上搭着帘子,从镜头里取到了清晰的画面,是大兵指挥一干民工在干活,这个领导很尽责,别人两箱,他一膀子四箱,那场面干得是热火朝天,半车地砖,用时十五分钟就全部进了楼里。 然后,人消失了。 5月23日,上午9时40。 监视的人在画面是加上了时间标签,然后通过手机,把图像信息发馈回去了。他做完这些眼睛又对着望远镜头,然后看着显得有点空荡的小区,暂时松驰下来了。 这正是分局出现的那两位便衣,身份,保密;任务,保密,即便就连分局也无从知道,顶多能知道的是,这是省厅直接协调派下来的任务。 目标就是这位失去记忆的大人物了……大兵。 “嗨,该你了。”那位坐了回去,随手拎着一瓶水拧开盖,五月的天气越来越热,窝在楼顶这个电力检测室里,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一位懒洋洋地起身,眼睛对着镜头看了看,没有发现,他打开了自动摄录,眼睛倚着帘子看小区里,随口说着:“我可头回碰见这个情况啊,失踪、失联的、沉尸水里的、藏水泥墩里的,什么事我都不惊讶,就这回我是打破脑袋也想不到……那儿不能去,钻这儿当民工了,你瞧,干得还有滋有味。” “医生不说了吗,他记忆成空白了……最早就是民工把他救上来的,这和孵鸡仔一样,睁眼见什么窝,就成什么样的货了。他还给邓燕打电话,想解决这里民工的欠薪问题呢。”另一位道,他笑了,也相信这人真是脑残了,那问题是特么警察能解决得了的吗? “可咱们就摸不着头脑了啊……哎我说,你说这失忆,在刑事民事责任上,是不是也属于不能认定的范畴?”这一位好奇问。 “肯定属于啊,怀孕还算呢。”另一位悻然道。 “那鑫众公司的案恐怕就不好办了,这一失忆,特么能免责……我说这家伙是不是诚心的啊……也不像,看洛宁市提供的资料,应该是一起袭击案,但这起袭击案也有疑点,灭口不更好,一了百了。”观察的这位分析着。 “我觉得……应该就是灭口,只不过失手了,要是知道他在民工窝里,估计还得有人来灭他。”喝水的道,这或许正是家里让二十四小时盯住的原因所在。 “那咱们……就这么耗着?现在这个情况,和灭口没什么区别,不管对谁来说,这个目标的价值基本没有了。”观察的判断道,盯了数日了,什么都没发现,顶多发现又多了几个生面孔的民工。 “不一定,说不定能想起什么来,但得回到熟悉的环境里……现在问题是,怎么把让他的同伙发现他在这儿,而且不能是被当地警方送回去的,同时不能让他的同伙知道他失忆了,否则他还得是个弃子,家里正在想办法。”喝水这位,悠悠地道。 “咝……可这层次差别也太大了,简直是天上差地上,还得打一大窟窿……你看过他以前的照片没有?整个就改头换面不是一个人了啊。”观察的在镜头里又看到了出来的大兵,短发、旧衫、脏迷彩,由不得他不感慨啊,另一位拿着 手机翻看着,却是一张下车的男子照片,锃亮的凯迪拉克,有人扶着车顶,一位戴着墨镜,西装革履的男子正从车里倾身下来。 两人完全不是一个样子,不过却是同一个人……大兵! “人真是跟着奈何走的啊,我估计把他扔偏远山区,他特么现在能学会担粪种地了……呵呵。” 这位说着,两人都笑了,笑里带着涩涩的味道,这件事不可笑,越来越麻烦了…… ………………………… ………………………… “三蛋……咋蹲这儿抽烟呢?跟你说多少回啦,有害健康,相当于自杀。” 大兵奔出来,把躲在楼角抽烟的三蛋揪出来。 不管钻到那个旮旯犄角偷懒,都能被逮着,三蛋苦不堪言道着:“大兵,我刚喘口气,一根烟刚点上你就来了……你属老鼠的是吧,藏那你都能找着?” “说明你也是只老鼠啊,这么容易找,真别偷懒啊,干不动叫我,活忙着呢。”大兵笑着道,有他的身体力行,下面的人还真不好意思偷懒。 猛抽了两口,三蛋回工地去了,那和水调水泥的活着实也不轻,累得这娃走路都打摆。 没办法,生意像火里添汽油,直往上蹿,八喜叫了五个人都捉襟见肘了。大兵一路小跑,又奔回物业上,喊了个新人去帮忙,恰巧九贵在,他一招手,把九贵喊了出来,附耳问着:“你姐夫呢?” “木见啊?”九贵发愣。 “走走,找找去……正缺人手呢。”大兵道。 “啊?我姐夫多大个老板,你让他干活,他干得动吗?”九贵不悦道。 “干累了就啥都不想了,省得唉声叹气,让大家跟着他发愁……这呆多少天了?我总觉得他想干啥,哎,九贵,你姐夫那铺里,你摸了吗?”大兵警惕地问。 这却是让九贵查查他姐夫随身的东西,九贵懵头懵脑道着:“啥也没有啊……你到底找啥呢?” “什么都有可能,凶器啦,武器啦……说不定是炸弹,这人逼急了,指不定要出啥事啊。”大兵严肃道,卢刚看样子要穷途末路了,以那光棍性子,怕是不会有好事。 “还炸弹……高利贷抠了他好几回了,穷得就剩裤裆里那俩蛋了。这开发商真孙子啊,我们六十多号人,地面工程都是我们干的,要了快一年了,一共才给了八万,顶多够吃。”九贵愤怒地道。 “所以才怕出事啊,跟我回看看去。”大兵道。 两人快跑回了宿舍,门虚掩着,没人,每天卢刚除了睡觉就是在小区的晃悠,没准又躲那儿生闷气去了,大兵跑到卢刚的铺前,手脚麻利地摸了一遍,一无所获。 “看看,没有吧……”九贵道,一直不理解大兵对他姐夫很上心的原因,搁他讲啊,过年都没敢回家,东躲西藏早几个月了,要了多半年账,唯一的收获就是给这些民工兄弟谋了在一品相府小区的临时活。 大兵思忖了片刻,他喃喃说道:“我是这样想的啊……你姐夫是个仗义人,对吧?” “那当然,前些年可接济过不少乡里人,要不欠几个月工钱,那些人早把他家拆了。”九贵道,对于这位姐夫,他还是相当尊敬的。 “而 且,十五六就出来混,混容易,混出头可不容易啊。”大兵道。 “谁说不是呢,一半是干出来的,一半是打出来的。”九贵道,民工这工头,一多半得靠拳头,否则你根本别想出头。 “这不就对了?你姐夫性子梗,能咽下这口气?”大兵问,卢刚既然把老婆孩子都安顿了,那接下来要干什么似乎不难猜测,可偏偏找不到印证他话的证据。 任九贵有点懵,挠挠后脑,他可没大兵想的这么深,难为地道着:“那能咋样?年前还组织过个讨薪,那时好歹还去了十几号人,结果人家一报警,都给撵回去了……咱们民工,你就再占理,人家也不搭理啊。” “他组织人了没有?”大兵问。 “组织个屁呀,都穷成这样了,谁还听他的?再说这年景,没理可以欠钱,讨薪肯定有罪啊。”九贵看来不傻,都引用网上的案例了,不敢讨啊,一讨出事判刑划不来啊。 “这……好像根本就没有解决途径啊?我跟邓燕说过了,她也没办法啊。” 大兵颓然一坐,清醒以来,头回碰到了想不通,也解决不了的问题了,他努力回忆着,是否曾经的经历里有过类似的经验,不过不回忆还好,一回忆,脑子里成浆糊了,在想干点什么的驱动,和什么也干不了的无奈之间,一寻思,全部剩下焦虑了。 “别想了……没办法,碰上坑人老板只能怪咱们命不好了,就搁这小区要能多干一年半年,多少回点损失也算……你没办法,法院国务院都解决不了呢,还能咋样?”任九贵也泄气了,直说自己姐夫可惜,要不是前些年吃喝嫖赌亏空太大的话,也不至于被这几十万压垮。 “我也帮不上忙啊,可千万别出事啊……你姐夫人不错,你们都不错,都这个样子乐呵呵地过着多好啊,唉……”大兵开始体会到那个忧虑的情绪了,事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都这样,他真想像不出,卢刚是怎么个挺过来的。 “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大忙了,要不是你啊,我们还是傻不愣瞪地只会卖苦力挖沙搬砖。”任九贵说了句心里话,朝大兵笑笑,他心头那件一直纠结的事,这个恰当的时候他说出来了:“大兵,我有件事对不起你啊。” “有吗?”大兵愣了。 “咋,你忘了……你前几天进派出所,我以为你被抓起来了,就没去看你,还拉着八喜不让去……其实我想去的,可咱穷啊,经不起折腾……就我姐夫来那天。”任九贵道。 “我早忘了,你还记着啊。”大兵宽容地拍拍九贵的肩膀,一骨碌起来叫着:“那,干活吧,应该没啥事,兴许我多疑了……我也不知道咋地,莫名其妙有点疑神疑鬼。” 任九贵起身,话音方落,那个偷懒的三蛋在扯着嗓子喊:“大兵……九贵……你们在哪儿?” 声音有点急,两人心下一凛,直奔出房门,一招呼,三蛋撒腿就往这边跑,渐近时急促地道着:“快…快…你姐夫和开发商飚上了,那老板带着领导看房呢,让你姐夫拦住了……” “坏了。”九贵撒腿就跑。 “要出事啊。”大兵也急急跑。 “嗨,嗨,方向岔了,六号楼。”三蛋喊着,跑出去的两人又是折向左,直朝出事点去了…… (本章完 正文_第13章 勇者血烈 第13章勇者血烈 “怎么回事啊?好几个人往六号楼跑。”观察的男子调整着方向,他的视线里,看到了飞奔的大兵。另一位上来了,凑到了镜头上看看道着:“不会出事吧?” “应该不会吧,这帮民工那天不得吵几架。”另一位道,装修的擦碰事就少不了,不是施工队之间,就是施工和业主,再不还是物业掺合,闹得很。 “刚才啥情况?调回来。”监测的道。 另一位调着摄录,奇也怪哉地道:“没啥情况啊,进了三辆车,两辆奥迪,一辆大众……都是好车。” “你下看看。” “噢……” “等等,别带武器……” 另一位把武器卸了,拎拎衣服,从顶层的电梯井出来,顺着人梯进楼里,像个普通住户一样,下楼直朝六号楼来了。 …………………… …………………… 大兵到的时候就已经很乱了,吵吵嚷嚷的,那位卢刚确实出乎他的所料,直挺挺地跪在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子面前,抱着他的腿就是不放,旁边几个人拉都拉不开,那位被抱着的气急败坏地喊: “卢刚……我操不死你全家……知道被你吓跑的是谁吗?那才是老子的爷,就冲你今天办的这事,一个大子都别想朝老子要……起开……把他拉开拉开……” 大兵不忍再看,慢慢回头时,有两辆车已经疾驰而去了,而这位老板的座驾是辆奥迪q7,就这一身行头加上车,都抵上卢刚的债务了。 老板的司机在拉人,死活拉不开,孙总已经气急败坏了。 “姐夫,姐夫……你别这样啊,咱丢不起这人啊。”九贵奔上去了,拽着卢刚。 卢刚此时状似疯颠了,脸上不知道被谁踹了,一张嘴满口牙花带血,他嚎着抱着这位老板的脚跟咚咚直磕头:“孙老板,你行行好啊……老少爷们给你干了好几个月,都抵不着你一套房钱……我实在没办法,借的高利贷给发了点工钱打发大家回去过年了……我现在啥都没有了,高利贷追得我来回躲,好歹你给我留个囫囵命啊……就那么点钱,你抬抬手,就救我们一命啊……” “什么什么?我特么让你们这些王八蛋在小区干活不是照顾啊?别他妈不识抬举啊……说的我欠你命似的,嗨,都别看了,看啥呢。” 那老板火冒三丈,乱吼乱骂着,吩咐着司机打电话,妈的一捋袖子,啪就抽了卢刚一个耳光,横横道着:“耍赖是吧?我把话撂这儿了啊……今天你要能要着钱,我跟你的姓。妈的,老子好容易请来个有钱的爷,被你吓走了,这账还没算呢……虎子,把物业人喊来,今儿把卢刚这群王八蛋全撵走,以后这小区有他们的人进来,给我往死里打……” “啥?你说啥?”九贵吼了句。 啪,一耳光上来了,打得他眼冒金星,待再定睛时,那气急败坏,凶相毕露的孙老板,他愣是没敢还手,卢刚抱着孙老板,一把鼻涕一把泪求着:“孙老板……是我不对,你打我……打残我吧……反正我也活不下去了……给我们结清工钱,我们再不来烦你啦。好几十号人呐,兄弟们累死累活给你干了几个月,就那么点血汗钱。” “放开………叫的人呢?”孙老板吼着。 那凶相狰狞的,不知道触到了大兵那根神经,他的拳头捏得咯咯直响,看到卢刚脸上又挨一脚时,他忍不住了,抬腿就上……咦唷,冷不防,背后有人拽他,力道很大,拽着他退了几步,他回头时,那人拉着他就走,走了好几步才反应过来:“嗨,嗨,你拉我干什么?” “哦……我。”是位壮硕的男子,却是监视大兵中的一位,他一笑道:“哦,认错了。哎对了,你认识我吗?” 大兵瞧瞧,那人一脸疙瘩,酒糟鼻子,烟渍牙,根本没印像,他悻悻道着:“有病。” 扭头就走,那人又一拽,冷不防又把他拽退几步,大兵这回真怒了,瞪着眼道着:“你和那孙老板一伙的?” “是又怎么样?”那人双手一捏,拳头一闪,这却是个标准的技击动作,大兵下意识仰身,躲着可能出来的直摆拳,却不料这人奇损,一抬腿直踹大兵小腹,大兵一疼,腰一弯,那人收腿,又蓦地出腿一扫,直踹大兵膝盖。 电光火石的两个动作一施展,那人掉头自己却跑了,大兵猝不及防地中了大招,蓦地火起,蹬蹬蹬就追上去了,那人兔起鹘落,直往小区的犄角拐,似乎要把大兵领到无人处,却不料他低估大兵的速度,刚拐过弯就追来了,怒极攻心的大兵一脚踹在那人的后心,那人一个趔趄扑到墙上了,等他刚回身,嘭…嘭…钵大的拳头已经等着他了。 监视点看着的那位看着,同伴正被大兵左一拳、右一拳殴得不亦乐乎,他扔下监视器,揣起武器就下楼,等他跑到那地方,同伴早萎顿在角落里起不来了,他一搭手拉着人道着:“怎么了,找揍来 了。” “他妈的,这家伙手真黑……坏了,那边要出事,工头找老板讨薪,要打起来。”这位道,本来是想把大兵引走,可没成想,这个失忆的拳脚比他要厉害的多。 “我通知一下洛宁市局吧……合适吗?”另一位掏出手机,却又犹豫了,这件任务的保密性很强,贸然通知,再来大批警察……事态会那么严重吗? 正犹豫时候,又是来了一辆商务车,破车,排气筒冒着黑烟,直朝六号楼去了。 他迅速向家里汇报着,片刻回复来了,却是这样一条:避免和目标正面接触,由地方处理。 只能报警了,两人边报着警,边离开那个纷乱的现场。 …………………… …………………… 大兵奔回去的时候,情况又变了,孙老板已经挣脱了卢刚上了车,卢刚更光棍,直接抱住车轮了,上面的锁了车门不下来,下面的抱着车轮不让走,僵住了。 这拔干活的民工一共十人都到场了,不知道该咋办,物业上也来了几位,物业虽然拿民工好处了,可说起物业和开发是一家,这时候胳膊肘可不往外拐了,三个物业上的人吼着让卢刚放开,一个在训着民工:“啊……给你们找活,让你们挣钱,你们就这样啊……以后这小区还有人敢来住吗?王八蛋……不,王八喜,你说吧,这事咋办?” “这这这……我也不知道啊,他确实欠我们工钱啊,简装和小区路面硬化和出渣都是我们干的。”王八喜做难了。 “上有国法,下有办法,也不能这么个要法啊?孙老板是带着银行的领导来看房,你们这一搅和,全黄了……咋?还指着人家给你结工钱?”物业领导吼着。 “哎唷,好歹我们是债主,咋里外不是人呢?我也没办法啊……卢工头都快家破了,都逼到这份上没杀人放火,已经不错了……哎,大兵,大兵……你别上来。”八喜看大兵怒气冲冲来了,吓得赶紧抱着大兵,不让他到车跟前。 物业实在拗不过这个拼命抱车轮的,又吼起九贵来了:“任九贵……把你姐夫拉走,这成啥样子啦?我跟你说啊,拉走,就当没事……再闹下去,你们都滚蛋,一个不留啊。” “嗨……你们太欺负……” 大兵一开口,就被八喜捂住嘴了,八喜小声教唆着:“别添乱,这特么是穷鬼逼阎王,没活人的事。” “那咋办呀?”大兵气得两眼发红。 八喜一抽,鼻子一吸,他啥也没说,使劲地咬着下嘴唇,两行泪热滚滚地下来了。 大兵心一抽,比刀绞在心里还难受,农民工的难处他已经感同身受了,不是人受的罪都受过了,依然没有人把你当人。 看着平坦狡黠的任九贵一把鼻涕一把泪求着求着姐夫,回头又求着物业,一边是欠的工钱,一边是刚找的饭碗,实在是无法两全,想那一样,都让他直不起腰来,那物业还算客气,又蹲下来跟卢刚说话,大兵几次上前,都被八喜死死拽住了。 这时候,又一辆车来了,轰然顶着奥迪停下,物业的刚拦,一位亮着复印的欠条道着:“让开,找债主,不相干的别找事啊。” 下来五个人,锅盖头,露着青青的头皮,两个汗衫,露着臂上的刺青,这种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黑涩会的扮相,是要债的标准的队形,两个找债主,一个就在车门口,剩下两人戒备,民工刚一动,两个刺青男蹭地抽着尺长的砍刀,面相狰狞地喊着:“谁他妈动,剁了谁啊……你想动?你想……还是你想……退后……” 暴力是最直接最有力的,物业上的,撒丫子就奔,围观的,开了单元门就溜,民工里胆小的,缩头缩脑一眨眼远远地跑开了。 “你……哟,挺横啊。”有位收债的吼着。 明晃晃的刀尖指向大兵了,那开了刃的长刀,在阳光下闪过一抹炫丽的光,像开启记忆之门的钥匙似的,遗忘了记忆轰然而来,是很多很多狰狞的面孔,是一个面带凶相的男子,一次又一次把他打倒,然后踩着他脸,那个肆意虐笑的表情,像把利刃一样,刺到了他的神经。 大兵激灵灵全身抖了下,涌来的记忆让他不寒而栗,八喜拉着他往后退。 这个被误认为是紧张和恐惧的表情了,那两位刺青男睥睨地把刀扛在肩上,此时,两位收债的已经蹲到了车前,一看任九贵,带头的那位轻声道了句:“滚蛋。” 那人眼睛有点发绿,眼光毒的像蜂针,而且腰里黑黝黝地别了个把子,吓得任九贵一屁股坐到地上,直往后缩,两人看着卢刚,领头的道:“卢刚,够光棍的啊,婚离了,老婆孩子送走了……指着赖我们是吧?” “你特么真会躲,老子来瞄了几次,都没发现你孙子就藏小区呢。”另一位忿意十足道,一勾手:“出来吧,利息都欠俩个月了,指着砸我们饭碗是吧?” “大兄弟,我也是绝路一条了……我要不回 账来,我也没办法啊,车都抵给你们了,利息还了十几万啊……”卢刚嘶哑的声音,在车下道。 “是啊,本金还没还呢。”一位道。 “还没到绝路,房子不还在呢吗,我就不信你老婆不救你,还特么假离婚。”另一位慢慢地套上了钢拳套喊了声:“出来,跟我们走。” “不出来,我今天就死在这儿……要不回钱来,我……啊。” 卢刚一声惨叫,却是那人的铜拳套击在他小腿的颈骨上,另一位起身一腿踹手,两人顺势把抱车轮的卢刚给拖出来,持砍刀的刀背一磕,卢刚痛得满地打滚。 车窗摇下来了,孙老板不屑地呸了口:“贱骨头。” 没有同情更没有阻止,孙老板只等着脱身事外呢。 “快走。”两人一示意,几人连搀带拖,把卢刚往车上带,讨债到这份上和绑架差不多,得行动利索。 任九贵急了,上前就抱,那些人早有准备,一个肘击,正中鼻梁,任九贵叭唧倒地,捂着一鼻子血,号陶大哭。 “操尼马的……王八蛋……” 大兵的愤怒已经到了极点,眼瞪圆了,头发根根直立,两肩耸着,那肌肉隆起了,一撑臂,破衣都开缝了,文质彬彬的瞬间变成了野兽一样,把八喜吓着了。从来没有见过大兵这么凶的一面。 他怒不可遏地拉着花砖,手持着条形的大水泥砖嗷嗷叫着扑上来了,几步加力,嗖地一声,飞出去了。早听到风声的几人侧头一躲,那砖直直砸在车前窗玻璃上。 轰,砸在驾驶位置了,车窗成了老大一个窟窿。 一看只有一个人冲上来,两个持刀反身扬手就砍上来了。八喜吓得腿一软,扭头想跑,瞬间又站定了,可天生的胆怯,又不敢往上冲。 此时的大兵像恶虎出匣一样,一伸手,正捉住了当先一人的手腕,一手捉人,另一手握拳,嘭嘭嘭……如击败革,那人的脸像开了酱铺一样,直往外迸红的、黑的、白的东西。 “小心……”八喜看得心胆俱裂,又一把刀砍上来了,正愤怒发泄的大兵躲闪不及,一侧身,那刀斜斜地从他臂上划过,锋刃在他的肩臂部瞬间划了一条血线。 此时状似疯狂的大兵已经不知道疼痛,一个迅捷的转身,直拳带着风声捣出。 啊……那位正中脸部的,像断线的茑子,一骨碌滚出去好远……持着的刀脱手而飞。 当啷……那刀落到了八喜身侧,闪光的砍刀上,还带一丝殷红的血。 猝来的事让收债的傻眼了,不由自主地放开了卢刚,那位估计是司机的,连滚带爬,爬起来撒丫子往外跑,这可是高危职业,碰上拼命了,就得逃命了。 而两位带头却没法跑了,折了两人,这生意算是做到头了,两人瞪着眼,看着挟愤而来的大兵,似乎不相信敢有人朝着砍刀冲上来一样,而且还把俩打趴下了。根本没有思索的时间,一切都是下意识的,戴着钢拳套的,咬牙切齿就扑上来了。 嗖……一摆拳,失误,被闪避过了。此人出手极损,个小人利索,闪避过,一矮身,出拳直击大兵腰部,嘭一声在衣服上留了几个血窟窿,大兵猝不及防,嗷声痛嘶,只退了半步,一矮身来了个苏秦背剑,却是用身体的重量,整个前臂直击那人后背,那人扑地被干翻在地。 “大兵……那个人有枪……”任九贵掉了颗门牙,漏着风提醒着,他看那最后那一位,手揣进怀里了。 大兵状似未闻,恶狠狠地朝这个带头的扑来,却不料那位被打倒的,一翻身抱着他的腿,扬手一把短匕直插到大兵的腿上,他满嘴是血吼着:“伦子,灭了他。” 大兵一个趔趄跪倒了,回身大手一拍那人的脑袋,摁着,咚…咚…往地上磕着,那人惨叫一声就翻白眼了。 最后这位叫伦子的,也被逼到狗急跳墙,恶从胆边生了,拔出枪朝着大兵就扣枪机。 砰……枪响了。 啊……他仰头栽倒了。 是卢刚急了,抱他的腿咬了一口,硬生生把他拗倒了,那一枪放空了,在车窗上戳了个窟窿。 整个恶斗眨眼就到了尾声,两位监视的便衣还没来得及下楼,他们却看到了大兵瘸着,满脸满胸是狰狞可怖的血色,他恶狠狠地走上来,一脚踏在倒地的枪手腕上,那人似乎在说狠话,却不料有比他更狠的,大兵咬着白森森的牙,蹭声拔出了自己腿上的短匕,一甩手匕尖向下直插在这个人的手上,然后一脚踏在匕把上。 刀尖透手而出,钉进了砖缝里。 嗷……啊……救命啊……那位收债的,痛极惨嚎着,身体像被钉了七寸的烂蛇在抽搐。 此时孙老板目睹了过程,是准备跑的,却不料站在车门下两眼发直,两腿发软,看着躺着的一地,一片血色狼籍,他迈也迈不动腿。 在他的两腿间,正嘀答…嘀答,往下流着恐惧的液体…… (本章完 正文_第14章 悬而难决 第14章悬而难决 白惨惨的阳光下,红得刺眼的血迹,那血色让大兵头痛欲裂,记忆仿佛洪流一样涌来,他模糊地想起了,似乎也是这样一群围殴,一群看不清面目的人,他被敲中了后脑……似乎也是这样的血色和惨烈,在他曾经的生活里出现过……似乎也是这样怵目的场景,在他的记忆里似曾相识。 他使劲地闭着眼睛摇摇头,然后睁开,却看到了那张哀求惨痛的脸,是开枪的这位,唯一还清醒的一位,那三位以不规则的形状倒伏在小区主干道上。 卢刚此时才定下心神来,他和大兵淡定的眼光相碰时,一下子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撑着起来,佝偻的腰挺直了,一抹嘴上的血道着:“兄弟,我把你害了……等着我,深牢大狱,阴曹地府,今天我卢刚给你做个伴。” 他的去向是那把扔在地上的枪,被践踏、被侮辱、被鄙视的,在这一刻唤醒了血性,他不再恐惧,就即便恐惧也无路可退了。 孙老板识得恐惧了,他紧张地一回头,却发现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了,那些刚才懦弱的、退缩的、溜走的民工,正一步一步朝他围上来,八喜拣起了带血的刀,恶狠狠地看着孙老板,那些要过账,被撵过、被揍过、被拘留过的农民工,新仇旧恨,全在血色中复苏了。 扑通……孙老板跪下了,大喊着:“我还钱……我还钱,我今天就还……别杀我,别杀我……” 蹭,卢刚手被大兵握住了,他看着一身血染的大兵正压着腿上的伤,那惺惺相惜的目光相触间,竞然带上了不和谐的微笑。 “兄弟,不是嫌弃我吧?我被逼得像条狗一样,难得当回人。”卢刚唾了一口带血唾沫道。 “不,心里有家,跪着作人,不丢人……别碰它,你有牵挂,我没有。”大兵握着他的胳膊,如是道,一侧头不屑说道:“他吓破胆了,不敢不给你了……你要进去了,可完不成这个心愿了。” “我……”卢刚被说得迟疑了一下,可他仍然想挣脱,却被大兵死死抓着,那力度,挣得肩上的伤口殷出血来了,大兵吃痛的脸色难看了几分,此时他看到那些义愤填膺的民工,鼓着中气喊了声:“都别动,让他还钱……” “哦……好好……我马上还,马上让人提……” 孙老板急急地掏着手机,手抖得连号码都拔不成,再一紧张,吧唧,掉地上了,他恐惧地看了大兵一眼,又赶紧爬着拣起来。 卢刚唉了声,不再执拗了,大兵放开了他,他撕着衣服,给大兵把腿上了伤扎紧,大兵轻声问他:“有烟吗?” “哦。”卢刚掏着口袋,给他递了支,点上了火,大兵抽着,根本不像不抽烟的人,而是娴熟地喷了一口,和平时判若两人,他轻声道着:“卢哥,我想起很多事来,可想不清楚……我可能是个坏人,这种事好像不是第一次干。” “胡说,你是我们的恩人,他要还了钱,我了这个心愿……要他们不还,我灭了他全家,大不了投胎再来一回……下辈子,咱们做磕头兄弟啊。”卢刚说着,那些苦楚让他老泪纵横,他脱了衣服,摁着大兵肩上的伤。 “不用等下辈子,这辈子不就是吗?” 大兵微笑着,看着八喜,看着九贵,一起嘶嚎的乡间小调在耳边萦绕、一碗热腾腾的烩菜清香扑鼻、还有带着体味的零钱,在手里沉甸甸的重量,一幕一幕,让大兵的微笑是那么的温馨。 善因结出了善果,却又是一个颗苦果。 他叼着烟,仰头看着白惨惨的阳光,在记忆和现实的漩涡里无从自拔,分不清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就像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做错,而却是眼前如此惨烈的结果。那些冷漠的住户,在远远地躲着。那些刚刚到场的警察,远远地停下如临大敌,枪口齐齐对着他。 警笛响起来了,警车把整个小区的主干道挤满了,在全副武装的警察包围下,是一个奇怪的现场,一个浑身浴血的男子叼着烟,表情轻松而睥睨地仰着看天,他的身旁躺着四个人,一个在呼救,两人醒了连呼救都不敢,畏缩地蜷在地上,,正呃呃地吐着,吐出来的是和着血水的牙齿,还有一个人事不知。 对了,还有一干愤怒的农民工,正围着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子,那男子倒没受伤,只是昂贵的西装上,全部是鼻涕唾沫。 一队警察不够,又来了一队,警车载着人是直去医院的。 “走吧,咱们该撤了。”围观人群里,监视一位便衣道。 另一位,和大兵交过手吃亏的,还在捂着腮帮子,大兵一瘸一拐上车的景像让他不寒而栗,那表情轻松的就像回家一样,看着被抬走的四个人,他还冲着其中一位唾了一口。 人嚣张地上车,他才回过神来,他好奇问着:“这哪是个经济犯,简直是个亡命徒啊。” “民无所养,必成贼匪……逼急了,还不都是不要命的。”另一位道,侧眼所向,是那些民工,不但对于欠债的孙老板,对于到现场的警察同样是仇视。 “也是,这特么农民工欠薪 引发的血案最头疼。”这位黯然道,在这之中,警察是夹在中间最为难的角色。 “走了,家里让撤,等消息。”姓高的便衣道。 “任务该结束了吧?”另一位道,以他的经验看,最好的结果是一个防卫过当,那同样是得负刑事责任,更何况受伤的是开发商及放债的,这样一个孤立的人,恐怕讨不到好果子。 领头的没说话,估计这个结果,他默认了…… …………………… …………………… 邓燕迟了一步,他是在收容所得到消息,直奔一品相府小区的,等到了现场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了,现场被封锁着,正在做最后的清理,洛川派出所几乎全员出动了,正分批寻找目击,核实整事情的过程。 此时的现场依然怵目心惊,沿奥迪车的泊车位开始,血迹洒了十几米,白线标识的地方,弹壳、枪支、砍刀零落几处,对于她只接触内勤业务的,那震憾力是相当大的,她无从想像,那位文质彬彬的大兵,怎么可能,成为血案的主角。 “李所……李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邓燕追着洛川派出所的问。 这位李所长欲哭无泪了,拍着巴掌说着,你问我?还不是那脑残干的好事,说是讨薪,出警半路就成血案了,分局和刑警队都动了……哎呀,你知道现场有多惨,两个被打得脸都变形了,还有一个抬走都没醒,最狠的是,还有最惨的那个,手被钉在砖缝里……我当警察这么多年了,头回遇见这么惨的斗殴,嗨,这到底什么人啊? 邓燕听得也傻眼了,不信地问:“那不能都是他干的吧?” “还就是他一个人干的,收高利贷多黑呢,谁敢惹他们……这小子真狠啊,腿上肩上挨了两刀,根本不在乎,叼着烟等着警察来呢。”李所长愕然道,说话间,似乎对此人行径有点莫名的赞赏。 邓燕知道在案情调查清楚之前是众说纷纭,肯定是乱糟糟,她直接问着:“人呢?” “医院呗,挨两刀是最轻的……他妈的,谁还私藏枪支了,缉枪治暴这么多年了,市区里居然还有藏的家伙……哎,邓燕……”李所长发了句牢骚,回头时,邓燕已经掉头跑了。 他郁闷了,就这些,恐怕得追究他这所长的责任,刚想问问分局的情况呢。 奔出了小区,两人匆匆上车,高文昌紧张的手都在抖,邓燕看不过眼了,直问了:“你怎么也抖成这样?” “能不抖么?枪案加血案,要追下责来,咱们这当干事,是最好顶缸的人选啊。”高文昌哆嗦地说道,这个失联人员是咱们负责的,一直没找到身份也是咱们的责任,现在出事了,你说咱们有没有责任。 邓燕一眨巴眼睛,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了,只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到……到底怎么回事啊,不昨天还和你通话了吗?怎么一下子又干上了?”高文昌心神不宁地问着。 邓燕掩饰道着:“突发事件,谁能把得住……情况还没查明啊,别乱想。” “哎呀,我说你刚上班真不知道厉害啊。”高文昌道。 “你都什么不知道,就知道厉害了?”邓燕倒纳闷了。 “猜也能猜到啊,这是开发商欠民工的钱,工头又欠高利贷的,不管是开发商还是高利贷,都是群惹不起的货,要正常情况,顶多坑几个民工出不了什么大事……可偏偏中间夹了个脑残的大兵出头,你说会是什么结果?”高文昌道。 这话听得邓燕刺耳了,她一支身道:“搁你这样说,农民工就应该被欠薪,欠了还不能讨;就应该被坑,坑了还不能吭声。” “不要觉得不道德,道德在现实里是没底限的……要把这些人打个半死不触犯法律,我早去干了。”高文昌忿然道。 看看同伴碎嘴、手抖、脸上肌肉抽摔搐的样子,邓燕知道,枪逼着他也不会干的。就像太深谙规则和潜规则的人,最适合的保全方式是什么规则也不要去碰。 于是,她愈发地觉得,大兵的形象并没有那怕,反而给她一种异样的、无可名状的好感。 匆匆地到了市一院,两人急急往院里奔,偌大的医院,一下子找不到方向,不过刚进门却恰巧碰到了一个熟人,那位脑科医师吴海明,高文昌一喊,那货就跑,然后邓燕追着把他拦住了,吴海明摆着手极力道着:“你们不要再拿那件事烦我啊,有什么找院里说。” “不是不是,上午刚送进来几个斗殴的,在什么地方,四五个,受伤都挺重。”邓燕急急说着。 “哦……不早说。”吴医生心定了,这个方便是要行的,他拔着电话一问,一指西楼:“两个在急救上,还有一个进了重症,你们的人都在西楼。” 两人掉头就走,邓燕稍迟一下,不经意回头看吴医生那事不关已淡定的样子,一想起他把人赶出医院就来气,她折回来道着:“嗨,吴医生,还有件事。” “什么事?”吴海明问。 “今天四个被打成重伤的,凶手你认识,做好心理准备啊。”邓燕道。 “我怎么可能认识凶手?”吴海明咯噔一声,心率加快了。 “是大兵,你成功给他找了一个高危环境,把他变成另一个人了。”邓燕道,忿然扭头走了。 吴医生眼珠子瞪得快掉出来了,他慢慢抚着胸,压抑着过快的心跳,好一会儿那口气才喘过来,一下子心慌腿软,扶着墙走路的力气都没了。 “嗨……吴医生,你怎么了?快,快来人啊,吴医生晕倒了……快来人啊。” 两位护士发现了,脆生生的声音呼救着,搀起了吴医师,已经翻白眼了,喃喃地喊着:作孽啊,作孽啊,我做了什么孽啊…… …………………… …………………… 匆匆地赶往西楼,这是重症楼,两层都是监护室,第四层已经被封锁了,非常事件,非常处理方式,在警务是惯例,邓燕和高文昌止步于此了,隔一层就能看到,分局长、分局政委;市局一位副局长,市局政委,洛宁市不算个大城市,可这件案,绝对算得上大案了。 无意中瞥到了在下一层角落里的两位,那两位躲在甬道拐侧,邓燕认出来了,是一直监视着大兵的那两位,她和高文昌商量了一句,然后径直朝那两位走了上去,那位高个子、健硕、脸上总是带着凶相的一位,奇怪地看着她,邓燕客气地问:“能和您说两句话吗?” “我怕你会失望啊。”那位笑了,示意着同伴离开。 走了一位,邓燕轻声问着:“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呢,我都向您汇报这么多天了。” “不用要您,姓高,高铭,金字铭,感谢你这些天的尽职,可以结束了。”高铭道。 邓燕不舒服地皱皱眉头道着:“我有个请求。” “恐怕不能满足。”高铭好像说话根本不会客气。 “但我还是想试试……我想见见大兵。”邓燕道。 “原因呢?”高铭问。 “我正想找他问原因,以我感觉,他不是个暴戾的人,而且是非观念很强,今天发生这些事,一定有原因……我不知道他的前身是什么,但我觉得,他不是一个坏人。”邓燕道,莫名地忆起来那个羞赧地去找她,那位紧张地约她的大兵,到此时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多了这么一个不应该的牵挂。 高铭沉吟片刻,奇也怪哉地问:“你知道我是什么级别?” “不管什么级别,你肯定有机会见到他。”邓燕不依不挠。 “但我不会带一个实习期的警员介入这个案子。”高铭不客气地道。 邓燕一气结,使劲地抿着嘴,一年的实习期尚未结束,严格地讲,她都不算正式的国家警察。 “所以……”高铭慢吞吞地告诉她:“你可以走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但违法者不是替天行道,执法者更不能感情用事,在你学会服从命令之前,我建议你还是干好你失踪人口调查的本职工作。” “您说过,我很尽职,正因为尽职我才来请求你……我记得我给你汇报过,他在电话上找我帮忙,说过卢刚的事,他想帮他……而我们,作为应该关注民情,应该伸张正义的警察,却采取的漠视的态度。因为我们习以为常了,因为我们熟视无睹了,甚至有时候我们为虎作伥,站在本应受到惩罚的那一边……你们就在现场,为什么挺身而出是他?”邓燕咄咄逼人,直视着高铭。 高铭装不下去了,一咧嘴,吸着凉气。 “您要和分局领导一样告诉我,会严肃处理肇事者,维持大局稳定?”邓燕嘲讽道。 “事情比你想像中复杂,界定责任是件很麻烦的事……我要告诉你的是,这件事我和你一样无能为力,甚至你还不如我,来错地方了。”高铭道。 “地方错了?”邓燕奇怪问。 “对,他打伤了四个人,一个轻伤,三个重伤,最轻的都骨折了,最重的现在还在手术没有醒来,不轻不重的两个,脸被打得分不清五官了,牙掉了一半……他没事,包扎了一下,就被先带回刑警队了,根本不在这儿。”高铭道,审视般地看着邓燕,似乎在思忖,这个尽职里,夹带了多少私货。 私货不少,他分明地看着,邓燕长舒了一口气,像是心掉肚子里了。 “所以,你可以走了,而且可以忘掉他了……不管他想不想得起自己是什么人,把人打成这样,嫌疑人是没跑了。”高铭道,看着邓燕,又恢复了那副不客气的表情。 讨了个没趣,邓燕悻悻然退了两步,离开了。 高铭的同伴踱步过来了,附耳轻声道着:“回到刑警队,开始审了……另一拔民工被带到洛川派出所了,不会有人做手脚吧?” “敢做手脚,那等着作死吧,现场录的都在咱们这儿……分头走,我去刑警队,你去洛川派出所,有什么情况,马上反映回家里……”高铭道着。 同伴忿忿地牢骚着:“这狗日的,脑没残在违法犯罪,脑残了,倒见义勇为了,这特么叫什么事啊。” 两人出了医院,分头而行,直奔那两拔被分开的民工队伍…… (本章完 正文_第15章 变中有变 第15章变中有变 路上走了一个小时,在洛川派出所的所长办等了三个小时,听到脚步声起的时候,这位兄弟单位的来人终于长舒一口气,算是有定论了。 所长李涛是直接进来的,此时这位兄弟单位来人已经是面有愠色了,递着警官证道着:“三个小时要核实不了我的身份,是逼着我想办法?” 警官证,津门市刑事侦查大队,范承和。 李涛扫了眼,恭敬叠好递回去道着:“范大,换个位置,要是我有机会,在您的地盘上,要掺合您接手的一件案子,您再还回来不就成了?” 这是个老油条,在委婉地告诉范承和,咱系统内就这样,越俎代疱是大忌。 “好吧,我表示理解,而且也不准备掺合,告诉我一个结果就行了。”范承和让步了。 “跟我来。”李涛叫着他,转身说道:“结果就是一地鸡毛,孙志成欠工头卢刚的工钱,已经要几回了;卢刚又欠高利贷的钱,也被追得快狗急跳墙了,今儿是卢刚堵着孙志成要钱,然后他又被高利贷给堵上了,本来就是个逼债的事,倒也不罕见……谁知道没把卢刚逼急,倒把脑残的大兵逼急了,结果,您知道喽……” “定性呢?”范承和问,这是他最关心的。 “我不负责这个啊,肇事的在刑警队,受伤的还在医院……我只负责查这帮民工有没有涉案,对了,卢刚刚给送回来了,做笔录了。”李所长道。 敢情现在还悬着,不过依照正常程序,从笔录到调查,到取证,肯定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范承和这才觉得,是自己急了。 两人下了楼,却见得一行男女,哭哭啼啼来了,要和所长说话,李所厌恶的一摆手:“询问室,自己去吧……这可不是我们滞留,他自己不走……不是我说你们啊,你俩口子光车就百十来万,至于欠这点工钱么?你们可不是头回给我们找事了啊,我们就给您专业当保镖,也挡不住这么多不要命的啊……” “李所,我们都说还了,这不都带来了。”一位浓妆艳抹的妇人,哭哭啼啼道:“什么有钱啊,算上没还的借款贷款,我们比民工还穷呢。开发商容易么,还不都给国家打工。” “去吧,去吧,人没事就好。”李所摆着手,有民警领着这一行进询问室了。 回头时,范承和懵然一脸道:“这是……” “孙老板,也就是孙志和老婆,这特么算是吓怂了啊,钱还了,人不走,大小便有点失禁,非赖在咱派出所要住这儿……那家伙血腥场面谁可受得了,这不家里来接都不敢走,要当面还钱呢。”李所哭笑不得地道,末了感慨一句:“您别误会,我不是赞成这个方式……但是以我的经验啊,一直认为这笔钱根本要不回来,这个孙老板,上辈子是他妈姓损的,他根本就知道卢刚欠钱,那些收债的是他通风报的信,现在两头惹了,吓怂了。” “这些民工怎么处理?”范承和问。 “大兵把事都办了,他们什么都没干,现在有监控作证倒省事了……教育教育,放人呗,卢刚说起来是受害者,而且他搬了那个持枪的一跤,也没有违法行为啊,我们正等着分局和市局的决定。”李所长道。 这时候,范承和才舒出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放了一半,他支着身,看着窗户里影影幢幢的,有民警在给坐在里面的工人倒水,情结尚且稳定,那心算是坦了。 “放心,只要这笔血汗钱回来,他们恨不得给你磕几个响头呢。怎么,范大,怕我徇私枉法啊。”李所长笑着问。 “如果徇点,我倒也不意外。收债的是什么人物?”范承和问。 “分局传唤了,吓跑了,叫李赛辉,卢刚借了他三十万,这几个月除了给了十一万现金,还扣了卢刚一辆车,账不知道怎么算的,卢刚还欠他三十万……呵呵,吃得狠折了本啊。已经立案了。”李所长道,对于高利贷,真要挂到警务档案里,那基本宣布生意永远终止了。 范承和的心越来越放松了,监视了这干民工数日,虽然好感不多,但相对地奸商恶痞,他倒更希望这些农民工相安无事,安安分分挣他们的辛苦钱。 他在门口站了片刻,没有进去,回头看李所长,李涛笑着抢白道:“我知道您的心思不在他们身上,我也不多问……坦白说,我倒对大兵也有点好感,我现在相信他真是脑残了。” “什么?”范承和愣了,没想到是这么一句屁话。 “不脑残谁出这头啊,都不是自己的事,还差点把小命搭上。”李涛道。 “那他怎么样了?”范承和期待地问。 “我不知道,不过好不了,那几个被打得太狠,现当今,群众讹钱意识这么强,谁能担嫌疑人保家属不闹事?最好的结果恐怕也是个防卫过当加民事赔偿……哎呀,您应该看了吧,那两张脸直接给拳头砸得分不清五官了,就算那个算正当的,还有那个没醒,脑袋直接让他摁着砸骨折了……真想像不出来,大兵是特么什么出身。”李涛凛然道。 忧色爬上了范承和的脸,即便知道大兵是个追踪目标,他依然对这个失去记忆的人产生的莫名的好感,毕竟那种事,就警察挺身而出也得掂量掂量。 “范大,您还想知道什么?”李涛问。 “我想知道的,你不知道啊。”范承和笑道。 电话响了,李涛告了个抱歉,直接接起来了,不知道听了句什么,脸上徒变,然后目瞪口呆地放下手机,范承和急急问着:“有处理决定了?” “没有。”李涛眼睛瞪得溜圆,喜出望外看着范承和神神秘秘地道:“不过,要出现大逆转了,还没确定,您赶紧去医院等着。” “啊,不是出人命吧?”范承和吓得脸色也跟着变了。 “看我这表情像吗?”李涛笑笑,却没有说破,提醒他道着:“快去吧,那儿即将发生的事比这儿的有价值。” 范承和狐疑地退了几步,出派出所了,拦车的功夫,他听到了院子里的嚎叫,是那位孙老板,在嚎着,啊啊,我不回去,我要住派出所……你们别拉我,李所长,您关我两天吧,我不能回去啊,我一家老小呢,出事谁负责啊? 这货把派出所搅得鸡飞狗跳,范承和心气不顺的啐了口,拦了辆出租车,又奔回医院来了…… ……………………… ……………………… 十七时四十分,第四次询问。 记录员铺开了纸张,标明了时间,询问很繁琐的,可能同样的问题要重复几次,前后口供的比对没有疏漏才算完整,面前的这位“嫌疑人”戴着铐子,没受伤的那条胳膊被铐在钢圈上,钢圈焊死在水泥里,意外地审讯的刑警对此人并没有恶感,因为前三次的询问都相当配合,很难想像发生了这么大事,这个人连起码的一点惊慌表情都没有,冷静得可怕。 “开始前,我先说几句闲话,大兵,你听到了吗?”一位刑警道。 “您说。”大兵道。 “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是我亲手从河里把你抬上来的。”这位刑警道。 大兵蓦地起身,吓了询问的一跳,不过却见他向着这位刑警深深鞠躬道着:“谢谢……一直想当面感谢,终于有机会了。” “坐坐……”这位刑警挥挥手,让站不直腰的大兵坐下,他沉吟片刻道着:“救你是我职责所在,抓你,同样是我的职责所在,我之所以多几句废话原因是……你的防卫不单单是在制止犯罪,某种程度上讲,几乎是在置人于死地,你自己清楚吗?” 大兵愣了,眉毛皱起来了,这句话似乎有莫种暗示,似乎是他很熟悉的暗示,似乎这种坐在审讯室里,也是一种熟悉的场景,记忆和现实的交织,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暗示,确实有暗示,书记员故意没有看大兵,可他心里清楚,这位面色冷峻的刑警同事,在提醒在暗示“嫌疑人”为自己辨解,比如失忆、比如精神问题等等,都可以。 却不料,大兵思忖片刻开口却说:“我清楚。” 完了,想给他的台阶他都不准备走。 这位刑警道着:“是否有责任能力不归我们认定,我们负责把整个过程实事求是地还原出来……第一个细节,在第一位持刀人刀已脱手,失去反抗能力的时候,你仍然对他痛下狠手,导致他颧部、颌部多处骨折,你记得吗?” “记得,一共打了九拳,刀脱手后,有六拳。”大兵道,下意识地握着拳头,拳头都疼了。 “第二个细节,持枪的那位,被卢刚搬倒,你踩着他的胳膊,导到他小臂骨折,然后拔下你身上中的刀,刺在他的手背部……”刑警问。 大兵接着道:“还在刀尾踩了一脚,把他手钉在砖缝里。” 刑警有点气结了,仅凭这两个细节,就能认定是防卫过当了,两位有点忿意的眼光看着大兵。 大兵也看着两位神情肃穆的警察,他意外地笑了,点头示意道着:“谢谢两位,对我的同情以及怜悯,我知道两位想听到什么……但真相就是如此,我不想让你们作难。” 两人惊讶了,这个人,怎么一点也不像脑残,而是像……脑坏死了。 “……我想不起自己是谁,也想不起家在那儿,当面对你们的怀疑,医生的厌恶,和所有人另类的眼光时,是这些民工兄弟收留了我,他们给我饭吃,给我让出了铺位,还有人半夜给我盖大衣……我其实一直想报答他们什么,可我一无所有。”大兵轻声道着,吸了口气,语气转而愤怒了: “欠工钱的事,我一直找认识的一位警察,她也没有办法,也没有人理会……你们知道那点工钱对他们意味着什么吗?可能要一身泥一身汗,拼着命干几个月;可能家里老的小的,都要靠这点钱养着。可就是有良心让狗吃了的混蛋就是不给他们……你知道他们要了几次是什么结果呢?被撵过,被人揍过,还被警察拘留过……我不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的生活,但在这里,我觉得自己肺都要被气炸了。” 两位刑警抿着嘴,吁了 口气,无语。 大兵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知道被人欺负了,还不敢吭声是什么感觉吗?他们只能咬着牙,一把一把抹泪,只能自己揪自己的头发,恨自己没出息……你知道被人侮辱是什么感觉吗?卢刚跪着求,被人扇在脸上,唾在脸上,他都不敢反脸,就为了要工钱,那还是他们应得的钱……你们肯定也不知道,他们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吃得是最便宜的地沟油,一天累死累活还得运气好才能挣百儿八十,舍不得穿舍不得用,一块一毛的抠出来往老家寄……哎……八喜,八喜……” 大兵的眼中沁出了一滴泪光,总是傻乐呵的八喜,今天咬着牙流泪的样子,他记得格外的清楚,那种感觉,比身上的伤还让他觉得疼痛。 “哎……”那位刑警吁了声,示意记录道:“把这段掐了吧。” 呵呵,大兵蓦地笑了,笑问道:“不用可怜我,您就再问一百遍我说的还是一样,真相就是如此……我虽然记不起我以前干什么的,但我觉得,以前肯定没有这么快意过。” 那位刑警也讪笑着,示意着记录,重新开始回溯事发的过程,果如大兵所言,他的思绪清晰无比,能准确地说出当时几个人的站位,甚至连刚见过一面的数位收债人,他都描述得清清楚楚。 询问中途,预审的接到了一个电话,一看是市局领导直接打来的,他狐疑地起身接听,几句之后,他奇也怪哉地看着大兵,收起了手机。 “怎么了?不会是那收债的太不经打,咽气了吧?”大兵好奇问,要真打死了,不用上民工灶了,得去吃皇粮了。 “如果死了呢?”这位刑警面无表情问。 “那我得去体验很多年另一种生活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知道自己是谁。”大兵意外地给了句黑色幽默。 “幸亏没死……呵呵,老天还是长眼的,不让我们作难了。” 这位刑警意外地笑了,笑得那么奇怪,不过却像是善意的。 ……………………… ……………………… 这个逆转此时正发生在市一院,重症监护室,脑部两处骨折的那位,缠得像个木乃伊,一室站的都是警察。验明了身份之后,此人未插输液管的手,被一位警察铐在床杠上了。 刚通知完的市局一位副局长推开了医务室的门,已经久等的高铭、范承和齐齐站起来,这位副局道着:“情况有点出乎意料啊。” “身份验证了吗?”范承和急急问。 “确认,脑袋受伤的这位叫李响,部督逃犯,二级,身上背了一起命案,潜逃六年了,生物特征符合……持枪的这位叫徐世伦,他也证实就是李响,枪源正在查找。另外两位一个叫贾雷、一个叫赵国宝,二劳分子,都在一个叫李赛辉的手下收债……呵呵,今天算是亡命的碰上索命的了,一持枪的,被吓到说话直打牙了。”这位副局奇也怪哉地道。 就是这个结果,有点出乎意料了,高铭呵呵傻笑半天,都不知道该做句什么评价,范承和笑道着:“黑路走多了要撞鬼啊,给咱们倒省事了。” “我已经通知刑警队,先把人接来医院了。”这位副局道。 “那这案子?”高铭问。 “除了见义勇为,您还能给出更好的处理方式吗?部督二级逃犯,按规定举报线索都要有一万块奖励,这可是亲手抓住的……我们现在在考虑,是不是能来个正能量的宣传,这样的话,有利于营造全社会和违法犯罪做斗争的氛围。”领导三句不离本,要施展体制内丑事变好事,好事变美事领导艺术了。 “没问题,这真是好事……不要考虑我们,就当我们没来过。”高铭道。 “哦对了,他的身份怎么办?这个人……”副局问,他也不清楚,这是上面的要求。 “回头我们上级会联系你们,放心,这回他就想失忆也难了。”高铭道,他叫着范承和,告辞离开了,把这位领导搞得一头雾水,两人出了医务室,对于满甬道的警察,以及躺在病床上四个收债的倒霉鬼,看都未看一眼,径直下楼了。 “高队,刚才什么意思,我怎么没听明白?”范承和问道,这个逆转来得太快了,让很多人懵逼了。 “很简单啊,他想不起自己是谁,他那窝里一伙也不知道他出事了,恰恰咱们知道,又不能通过咱们把人送回去……家里一直棘手就在这儿,这下好了,可以堂而皇之地借用万能的网络宣传他了。”高铭兴奋地道,没想到任务是以这种方式圆满了。 范承和想想,笑了,高铭问他有什么好笑了,范承和问了:“这事可是透着邪性啊,他现在可是彻头彻尾的民工啊,能接受以前的身份吗?” “够呛,如果是我,我肯定受不了,呵呵。”高铭笑道。 两人上了车,攀谈间看到了来送人的警车,两位警察搀着一瘸一拐的大兵下车,进医院大厅,身上穿的还是那身民工装束。恐怕他现在尚不知道,农民工的日子,就这么稀里糊涂划上了一个句号…… (本章完 正文_第16章 其变惊艳 第16章其变惊艳 连续几条微信消息的声音扰来时,邓燕正挤在公交车上,一夜没有休息好,她边打着哈欠边掏着手机,是同事高文昌发来的网页链接,一眼扫过,她像瞬间打了一支强心针一样,趁着车门开的时候,想也没想,直接蹿下车。 洛宁市公安微博转文,对前日市郊一品相府小区的枪案作了情况说明,过程没有提及讨薪,重点在于一名持枪嫌疑人和一名部督逃犯落网,毕竟也是穿警服的,一下子便想得心里的阴霾消散了。 另有数页,是洛宁市晚报、大河报、省电视台的电子版在连篇报道这起见义勇为事件,本该隐去姓名的见义勇为者倒省事了,根本不知道名字,放着大兵的大副照片,邓燕笑了,这正是她想干,而限于身份原因不敢干的事,这下倒好了,可以堂而皇之地进行人肉搜索了。 她一边拦车,一边急急地拔着电话:“高干事,什么时候的事?昨天晚上就发了,你现在才告诉我?” “我也是才知道,市局宣传上做的,连采访都是保密着呢,半夜哗一下子就发出来了……你到哪儿了?高文昌问。 “还在路上,怎么了?”邓燕道。 “那赶紧来单位吧,市局通知咱们失调上随行。”高文昌道。 “随行什么?找到他的身份了?”邓燕问。 “已经在往洛宁市赶了,燕子,我现在不得不佩服你的直觉啊,给你一百次机会猜猜,大兵是什么人?”高文昌轻松的语调,在卖关子了。 “我哪能猜到,直接告诉我得了。”邓燕拦到了车,上了出租,高文昌告诉她谜底了:“聪明,不猜就是最聪明的选择,他是鑫众电商平台的总经理,有网上商城、物流、金融资产管理等多种业务,注册资八千万……告诉我,吓到了没有?” 即便有心里准备,邓燕依然听得心抽了一下,对于她这样挤公交吃食堂的草根,是无法想像有钱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的,她笑着道:“哇,吓到了。” “你的查找条件都是对的,出过国,唯一错了地方,近两年都在国内……反正挺吓人的,哎呀,比昨天还吓人,早知道是这么个人,我早领回家养着了。”高文昌笑道。 “行了,行了,别贫了,我马上就到了。”邓燕说着,扣了电话。 吁了口长气,一下子从嫌疑人转到人上人的思路,她有点不适应,昨天期待他没事,今天没事了,她似乎又有新的期待了。 对,其实那个什么总经理,什么有钱人的身份,并未见得是好事,高铭和范承和两位警察追着他跑这么远,恐怕牵涉到了事,要比昨天那事更大。 心事重重地回到局里,坏事一夜间变成了大喜事,分局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把部督逃犯落网的条幅都挂上了,这个时候不用说,机关里那个部门也在讨论这件事,耳边听了没几句,邓燕就判断已经以讹传讹了,说大兵是海外特种兵的传言都有。 “快来快来……”高文昌和办公室两位内勤抱着几袋水果、烟,嚷着邓燕。邓燕奇而怪哉地瞧着:“什么意思?” “哎呀,这么个大喜事能不贺贺,那逃犯搁谁的区落网都是大喜事,跟中彩票样,十年不遇啊……市局的一会儿来,鑫众公司的也联系咱们了,来了个小型招待会……市里领导出席啊,我就负责跑腿了,你们几个美女,给领导倒茶水……邓燕,一会儿你摄像吧……” 高干事其他事提不起来,招待的可是一把好手,他指挥着几位女警,摆水果,放茶杯,架音响,领导还没影呢,早忙得满头大汗了。 ……………………… ……………………… 此时,在开往洛宁市的高速上,一列疾行车队正风驰电掣赶路,两辆suv、一辆商务,再加上一辆救护车,组成一个奇怪的车队,特别是那辆在二三线城市不多的奔驰商务,驶在路上,比一位靓装美女的回头率还高。 车里,确实坐着一位美女,恬静地在看手机,偶而她摁下车窗,伸出头来,又是忧郁的表情,看看这陌生的地方,再坐回去时,那表情又带着几分焦虑。 美有百态,病有千娇。并不是欢乐的清纯才算美哦,带点病姿忧态的美人,更惹人怜爱哦,她又一次拿起精致的手机,修长而纤美的手指拔着的屏幕: 《洛宁市一品相府小区枪案嫌疑人及另一部督逃犯落网》 《暴力收债遭遇农民工见义勇为,一逃犯落入法网》 《洛宁市警方发布寻人启事,见义勇为民工身份不明,现已伤重住院》 《枪案背后的故事:见义勇为的农民工,曾被民警救回》 一系列的故事勾勒出了一个这样的故事主线,民警救回了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员,医院施救,悉心呵护,百般寻访下落,而这一位也受到感召,在遭遇暴力收债时挺身而出。 谁看到这个故事也会皱眉头的啊,比如相对而坐的一位男子,突然开口问:“嫣红姐,是他吗?” 对呀,那位风流倜傥的顾总,不管醉生梦死,不管寻花问柳,那怕锒铛入狱都能理解,可这又当民工,又见义勇为的,实在无法理解啊。 “错不了,蔡总说过,他是个心有猛虎的人。”这位叫嫣红的女子轻声道,眼中竟有万般爱恋,仿佛面对的是她的心上人,而不是一张呆板的照片。 “可是……怎么会出现洛宁市?那个小城市根本没有咱们的业务。”男子道。 “总有原因的。”嫣红道,她默默地收起了手机,那位男子提醒着:“洛宁市警方电话上说,他是在洛河里被救上来的,我联系过医院了,主治医师说,后脑受伤,放出血块后并没有恢复记忆,颅内海马体和杏仁核之间还有阴影,估计是於伤……” 他说着时,语速越来越慢,因为他看到,嫣红姐默默地开了车窗,脸侧过 一边,白皙的脸上,乌黑的睫间,盈出了几颗清亮的泪滴,被车窗外无情的风吹走了。 “嫣红姐,您休息一会儿,快到的时候我叫您。”男子轻声道。 嫣红笑笑示意,很勉强的笑,那带着愁绪的美厣,分明是剪不断,理还乱的牵挂。 变道口,车疾而过,指示线的方向: 洛宁市,60km。 ………………………… ………………………… 市一院,大兵正伫立在窗口往医院外看。 像魔咒一样,从这里走的,又回到这里,过了两夜一天,警戒尚未解除,不过他在这儿至少见了五六家媒体,甚至还一家认识的,就像他方苏醒想通过媒体找到自己是谁一样,现在梦想轻而易举的实现,却让他一点也高兴不起了。 对了,这个时候,如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肯定还忙着呢,八喜肯定还在物业给的临时办公室装主任,九贵没准又和那个建材商户在讨价还价,这俩混球互不相信,挣一百肯定先往自己兜里揣二十,剩下的才平分。还有三蛋,钻在那个旮旯犄角偷懒,还有林子,保堂,边做饭边哼着五大怂的小调,据说他就是其中一怂,婆娘给了生了仨闺女,成众人的笑柄了。 这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当你习惯那些苦和累,那些脏和差之后,这就是一种简单而又快乐的生活,大兵回忆着一幕一幕,曾经的生活不管是什么样子,恐怕不会像这段记忆这样,有如此多的感动和快乐。 “来了…来了……”八喜端着个保温饭盒,嚷着进来了。 大兵回头,见了这张丑脸,想愁都难,他问着:“不干活了?怎么往这儿跑?” “现在缺啥都不缺人,我是二工头了,谁敢让我干活?”八喜道,钱要回来了,来领钱的不少,就着留下上工了,工头果真是打出来的,一役之后效果立现,不管物业还是搞建材的商户,包括外围的几个沙霸,都开始恬着脸来拉拢这帮民工了。 大兵笑了笑,这并不出乎意料,他坐到床边,八喜掀到了饭盒,浓重的香味出来了,抬眼一瞧,红烧肉米饭,酱红的肉皮、晶亮的带着夹层的五花。八喜唏律律吸着口水,不过却舍不得吃,热腾腾端到大兵面前,那嘴角和眼睛都一般般地亮,话说得也是热腾腾的:“大兵,吃吧。” 吃吧……就像那夜把自己的饭盆递给他一样,大兵温馨地微笑着。 “你吃吧,看我干啥?我去街上找了一家出名的,比保堂做的好吃……你傻笑啥吗?”八喜愣着,笑着,看不懂大兵诡异的笑容。 “你先吃一块……多吃两块。”大兵道。 “呀,给你吃的,我不吃,我不吃。”八喜摇着头。 大兵板着脸道:“你不吃,我也不吃。” “好好……我吃一块。”八喜小心翼翼夹了一块,怕把筷子弄脏似的扔到嘴里,一嚼,满嘴皮子油汁,带着他呵呵的傻笑,给大兵递上来了,大兵尝着,又夹了一块喊着:“张嘴。” 八喜张开嘴,一块肉扔进来,他呵呵吃着,津津有味,边吃边道着:“工钱发了,我把钱都给我妈寄回去啦……我给家里打电话,让我妈多做几顿红绕肉……” “有机会,我一定去你家吃红绕肉啊……真好吃。”大兵尝着,很腻的味道,但好吃的,似乎是红烧肉以外的味道,他心思重重的样子终于让八喜警觉了,在想到可能发生的事情后,八喜一下子黯然了。 “咋了,八喜?” “没咋。” “肯定咋了…我一猜就知道。” “知道啥?” “知道,你是刀砍大海水,难舍难分啊。” “这不是我教你滴?” “那要你怎么说?” “寡妇打孩子。” “怎么讲?” “舍不得啊。” 八喜患得患失的表情如是道,大兵蓦地乐了,喃喃道着:“还是你说的好……对,我也是寡妇打孩子,舍不得。” “那,大兵,那……有谱没?”八喜期待地问着。 “那儿,自己看。”大兵吃着,向他使着眼色,顺着大兵的视线,王八喜拿起了病房床头柜上的资料,几页纸,他粗糙的手翻了翻,然后瞪眼看大兵,大兵好奇问:“你被吓着啦?” “第一个字我就不认识。”王八喜道。 大兵一噎,笑了,告诉他,三个金,念鑫,王八喜瞧瞧,对于没有明码标价的活计都是没有什么概念的,他道着:“啥玩意,还搞这么多项……这些吹牛逼东西,都是上楼抱屁股,自己抬自己。” “哈哈……太对了,我也觉得是。”大兵顺着他道。 “你就说吧,到底啥人?啊对……你叫……顾从军,不好听,还没有大兵叫得顺口。”八喜翻到了大兵肖像的一面,直接评判道。 “不瞒你说,这个名字,我觉得我是头回听说。”大兵讪笑着,解释道:“昨天晚上市局有警察来给了这个,说是找着了……那个,可能今天要来,嗯,八喜,我……” 说到此处,大兵欲言又止了,他为难地看着八喜,八喜也愁肠千结地看着他,片刻的功夫,八喜发癔症一样道着:“我不拖你后腿,你该回就回家。” “我……我真是寡妇打孩子,舍不得啊。”大兵不好意思地道。 “舍不得也得舍啊,我妈跟我说过,忘了啥也别家,这世上真心疼你的,只有亲爹亲妈。”八喜朴实地说了句,不过这话更让大兵难堪了,他吧唧着嘴道着:“问题是……我不但记不清家,也记不清我爸妈长什么样啊……这真是。” 八喜迅速接上了:“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王八蛋,笑话我是吧?”大兵气愤了。 “装吧,看看你也说粗话。 ”八喜道。 “我当然会,我他妈还会打架斗殴呢……哎,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我谁也不敢告诉,不过,这事憋我心里我难受。”大兵道。 八喜最喜欢听别人**,一支耳凑上来道:“跟我说吧,我不告诉三蛋他们。” “他那脑瓜水泥糊的,不会动,还不如你呢。”大兵说道。 “那当然,我高中差点就毕业了,咱们一队民工就数咱们有文化,啥事?”八喜道。 大兵笑了半天才小声告诉他:“……那天捅了人,我想起好多来,好像我……不是第一次干这事。” 咝,八喜一吸凉气,傻眼了。 “还有,我好像见过好多死人……老难看了,我搞不清是不是我弄死的。”大兵道。 咝……八喜气又吐出来了,吓得咬着拳头。 “而且……我一直觉得我活在监狱里,见着警察服装就心颤,我以为查出来会把送回监狱去……嗨,这什么经理了,把给搞懵了,不像啊,我一点都记不起来……噢对了,我记得一个女人,一个非常非常漂亮的女人,就跟仙女似的,白裙子,黑头发……” “红嘴唇?” “对。” “是不是那眼睛可大咧?” “对呀,你怎么知道?” “对个屁呀,我给你形容的是女鬼。” 八喜怒道,在他看来大兵什么都好,就是脑子差了点,大兵一愣道着:“可那些人呢,我记得真弄死过很多人。” “啊呸,瞎想什么呢,我一天还弄死十几亿人呢?”八喜啐道。 大兵又懵了,怎么看八喜发神经了,八喜反口一解释:“看什么看,都射地上了,敢说不是?” 噗……大兵一口饭吐了出来,瞪着八喜,八喜嘻嘻笑着,窝床上直蹬腿。 就在这时候,门外响起了轻柔的叩门声,八喜随口喊着:“进来啊,敲啥门呢。” 门吱哑一声开了,八喜躺着是倒着看的,他的视线里出现一位披着白色纱巾,而颈项比白色更白的一位女人,就像电视里、电影、画里突兀出现的大明星一样,王八喜骨碌一下子坐起,那位女人被吓了一跳,紧张地驻足了,王八喜定睛时,登时觉得浑身的血往头上涌,那女人白格生生的脸蛋,忽格灵灵的眼睛,比画里还要美上几分啊。 然后,八喜半张着嘴,嘴里口水,叭嗒叭嗒往下流。 女人哭笑不得了,指指问着:“这……” “八喜,下来下来。”邓燕进来了,唬了句,这位女警八喜可见过,赶紧地一抹嘴唇,慌手慌脚地站墙角了,此时大兵也愣了,美到不可方物的女人,他似乎很陌生,陌生到在记忆中找不到那怕一点碎片化的信息。 不像,不像自己记忆中那位白裙子的女人,虽然那一位我想不清楚,可能隐约地感觉到,和面前这一位判若两人。 “从军……还认识我吗?”那位女人,泪涔涔地道。 “我……”大兵使劲地回忆着,却疑惑地摇摇头:“我想不起来啊…” “顾总,那我呢?”一位男子提醒着大兵。 是位干练的男子,西装革履,眉清目秀的,大兵摇摇头道:“想不起来。” 难堪了,那女人啜泣着,男子附耳道着,把几位医生叫进来了,陌生的医生,和市一院的几位叫着大兵,要来一个全面检查,大兵懵头懵脑被带着,脸色难堪地问着:“……你们没搞错吧,昨天晚上我拿到了资料,一晚上也没想起来……你们确定,我叫顾从军吗?” 那位女人,拭着泪,嗫喃了一句:“aime—moimoins。” 声音很拗,像鼻音,这像一把打开记忆的钥匙,大兵脸色一凛,犹豫地嗫喃着:“aime—moilongtemps.” 于是在邓燕好奇的眼光里,那位叫嫣红的女人,泪眼绽笑了,她眼中满蓄着依恋,像个小女孩一样轻声问着:“我的脚疼,你记得是为什么吗?” “因为,你每晚都在我的梦中奔跑。”大兵机械地道,这句话就像藏在潜意识的深处,在最需要的时候……它,他妈的它是自己迸出来的。 大兵发誓,绝对是它自己迸出来的。他真的相信了,自己的思维就像已经不受控制了。 一句足矣,嫣红笑了,抹着笑颜上的泪水,偎依着他,像哄小孩一样,拉着他随着医生走,一行鱼贯而出,医院恐是高度重视了,医生跟了一大群,独独把最后一位站在墙角的八喜忽略了,那位同来的男子注意到了,问着邓燕,邓燕小声告诉了他几句,他拔着电话,让谁上来,然后返身回来,上上下下看看王八喜,又看看大兵吃饭的盆子,像气结一样舒了口。 八喜赶紧解释着:“我们平时生活也好着呢,天天吃红烧肉呢……我们可没虐待他啊,不信你问问。” 邓燕噗哧一声笑了,她没有说话,片刻拎包的一位匆匆而来,刚说给医院结算了医药费,那男子却不容分说,拉开包,把里面几摞钱抽出来,走到八喜面前,八喜惊得手足无措,那男子拽着他的手,把钱往他手里一拍,一鞠躬道着:“谢谢,谢谢你们收留我们顾总。” “哎…这…不合适吧。”八喜拿着沉甸甸的钱,利索的小嘴开始结巴了。 “今天我们请医生会诊,回头专程去工地看你们啊……谢谢您。”那男子又鞠躬了。 “别客气,我们把他当兄弟呢。”八喜兴奋加紧张地道,那男子却已经转身走了,看样是只给钱,不准备认兄弟。 邓燕出门时,听到了背后呼咚一声,回头看,八喜毫无征兆地一头栽倒了,她吓了一跳,赶紧回来看,却见得八喜抱着钱,正在幸福的哼哼,这家伙,躺在地上表情极度享受的喃喃飚着心里话: 哎呀,这真是粪堆上开花,美死(屎啦! (本章完 正文_第17章 终有一别 第17章终有一别 专家的会诊室里,一排荧光屏拧亮了,大副的ct图排了一排,吴海明医生匆匆带着医院副院到场,这里汇聚两省脑科的数位知名专家,对于等闲请都难到的人物,医院可是唯恐慢待。 老吴可没落好,办公室现在开始关心这个病人的情况了,院方两位领导最终知道病人居然是被那种方式诳走的,已经悖然大怒几回了,就这样的病人,怎么可以置之不顾呢?你有没点医德。再说了,他这情况非常罕见,那怕是医院垫付费用,为我们积累治疗经验也是值得的啊,为什么要擅自作主? 千言万语汇总成一句话:就这事啊,如果家属追究,你得负全责! 最后一句是定论,把老吴气得一夜未眠,此时他作为当时的主刀大夫出现在现场,心里还是忐忑的,万一那个专家挑个毛病,这身白大褂怕是得被扯了。 “根据我们会诊的结果,基本和洛宁市一院的治疗方案一致……病人是在后脑枕部遭到重击,形成血块压迫脑神经,导致记忆受损,治疗的时间还是很合适的,手术放出血块……现在伤口几乎已经看不到了,处理的还是相当好的,当然,也有病人体魄比较健壮的原因在内,我们昨天综合看了一下,他的身体相当健康,几乎可以毗美一个运动员的各项身体指标。”一位深度近视的医生开头了,把综合的一讲。 吴海明长舒一口气,心放下了一半。 “医生,可他现在根本不认识我们啊。”一位男子道,是上官嫣红同来的那一位。 嫣红黯黯道着:“慢慢来,别着急。” 又一位专家指着脑部的图解释着:“……这儿是大脑的海马区,这儿是杏仁核,这处於伤,正处在海马区和杏仁核之间,前颞叶背内侧部,海马体和侧脑室下角顶端稍前处。据我们会诊,网状神经受到压迫,隔离了海马区和杏仁核部的传输……所以,导致清醒后失忆。洛宁市一院采取保守治疗的方式是正确,如果贸然进行手术,稍有不慎,有可能导致病人永久性失忆。” 嫣红的脸色变得凄婉,难堪了。 相反,吴海明心全放下了,专家这个定论,等于是为他开脱了。 “那我们顾总,还有可能恢复吗?”男子问。 “存储在人体的思维和记忆,可以说是无形无质的,医学的范畴不可能精准地解决这一难题……失忆分很多种的,心因性、创伤性的、应激性的,都可能导致短期或者长期、甚至永久性失忆。以这位患者的情况以及身体条件来看,他的恢复可能性是相当大的……李老,您说呢?” “我同意……第一,他的身体素质非常好,这个ct图和一个月的相比,阴影面积已经明显缩小了,身体越好,那意味着自我修复的能力越强;第二,他失忆的时间不是很长,就像昨天上官经理说的,能记得以前说的话,其实只能把他带回熟悉的环境,应该会逐渐恢复原有的记忆……第三,他目前的认知能力、语言及辨识能力,没有丝毫受损,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就可能丢失一部分旧的记忆又有什么关系?在熟悉的环境里,会很快恢复的。” 这位医生反其道而行,如此一讲,两位家属神情明显地放松了。 “妈的……专家还是厉害。” 吴海明使劲咽着唾沫,今天才发现自己和专家的差别了,明明是可能永久失忆,像这么一说,倒像没事一样,回到熟悉的环境里再形成记忆?这不屁话么。 他心里隐隐地还有点愧疚,原来不太敢说实话,现在这个场合更不敢了,一个失忆的人不仅仅是旧的记忆丧失,与之同步的是成形的性格、习惯、行为都将发生异变,而如果无法恢复记忆的话,那就意味着以前的“大兵”消失了,现在这个大兵,是一个性格、行为、习惯完全不同的“大兵。” 就像大兵本人,恐怕一时半会也放不下这段农民工的记忆。 吴海明没有发言的机会,不过就有,他肯定也会保持和专家一样的意见,会诊一个多小时结束后,上官嫣红依次握手言谢,这个女人的风度有让人肃而起敬的感觉,虽然悲伤、虽然黯然,可一点儿都不显得失态,反而让这些专家,有一种恨不得马上把患者治愈的心态。 吴海明是悄悄溜的,没想到嫣红身边的那位男子却追上来,直追到甬道里喊着吴医生,吴海明忐忑站定,那位男子递着名片,他看时,叫万江华,鑫众大产业的运营总监,老吴惶恐地收好问着:“万总监,有事?” “叫我小万好了……到您办公室谈。”万江华邀着,心里有点紧张地吴海明进了办公室,先开口道着:“万总监,有件事还是我亲口告诉你吧……其实当时,是实在找不到家属,院方负担不起这么昂贵的医疗费,所以我就……” 话被打断了,是万江华伸手打断的,他笑了,笑着道着:“这件事我知道了,把顾总诳到民工工地。” 吴海明老脸羞红,长长一叹,唉。医生有医生的难处,却是不足为外人道也,经历这么多,老吴也横下一条心了,他说道:“有什么我担着,患得患失地,会让我觉得站在大兵面前都羞愧不如。” “我说的是另一件事。”万江华掏着怀里,把一个精美的礼盒放到了吴海明的眼前,一看是只昂贵的手表,吴海明紧张到抖索地站起来了。 “这个,我绝不能收,我有愧啊。”吴海明道。 “这是我们顾总交待的最后一件事,他要送你一个大大的红包。”万江华笑了,笑着隐晦道了句:“而且,我都想送您一个红包了。” “这个……我,没脸收啊。”吴海明拿着,难堪地递回去。 “本来我也觉得很生气,但顾总说,站在您的位置能做到那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所以, 他还是要感谢您,就当朋友的馈赠。”万江华推回来了。 听到这句吴海明上心了,随口问道:“你们顾总,以前也是这个样子吗?我是指……很善良,很豁达。” 这句,果真把万江华提醒了,他狐疑地看着吴海明问:“你好像知道点什么?” “先回答我。”吴海明道。 “以前不是这个样子……怎么说呢,你反过来想就对了,像你这种事别说感谢你,不请律师告你就已经是宽宏大量了。”万江华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脸上疑惑越浓,他若有所思道着:“看来,这个馈赠是送对了……吴医生,您还知道点什么?” “哎,失忆其实没有一种严谨、有效、可供科学施治的方式,人类对自己大脑的开发不足百分之五,医学能做的,比这个标准更低,这不是几个血管的事……所以……”吴医生这一刻有良心了,郑重地告诉他:“恢复记忆的可能性并不大,在熟悉的环境里形成新的记忆,和恢复以前的记忆,是两个概念。” “有什么差别?”万江华问。 “差别在于,你们可能要接回去一个,截然不同的顾总,失忆后他像一张空白的纸张,行为、习惯、认知、辨识,可能一部分来自于潜意识,也可能一部分来自于外部,这中间和以前成形的行为习惯有出入,那更麻烦……我是指,假如,恢复的一部分记忆和现在的行为习惯有冲突的话……轻点,会导致精神类疾患,重点,可能出现人格分裂,”吴海明道,他看到万江华的眼神凛然了,肃穆了。 吴医生等了很久,等着这位消化着震惊,双重人格成因的复杂性,在医学上尚没有完美的解决途径。或许是良心发现,吴医生尽量直白地告诉可能出现的不良后果。好久他才慢慢拿起礼物,歉意地对万江华说道:“感谢您的理解,不过很抱歉,对于某些疾患,医药和医学是无能为力的。” 万江华没有接东西,严肃的表情慢慢笑了,那是一种诡异的笑,他笑着把吴海明的手推回去,莫名其妙地说道:“不用抱歉,没有比这种更好的结果了……礼物有点轻了,你比那些遮遮掩掩的专家可强多了。” 他说罢,阴阴一笑,转身而走,这诡异的场景,惊得吴海明都忘了谦让了,半晌拿着万江华的名片发愣,过了好一会儿,他看着“运营总监”的职位似乎有所明悟了,喃喃地自言自语道着: “嫉妒、阴险、狡诈、贪婪……都是不治之症啊。失忆其实才真幸福。” 他默默地收起了这个价值不菲的礼品,不知道是在说别人,还是说自己…… ……………………… ……………………… “哇……貌美如花啊。”高文昌感慨道,他看到了上官嫣红婉约的风姿,相形之下,平时官威十足的分局长就显得丑态无比了。 “哇……明珠暗投啊。”高文昌又感慨道,他看到了有点局促的大兵,被嫣红挽着上车。 “哇……”高文昌又喊起来了。 咦,没憋出来,邓燕忿然问着:“你哇完好不好?说半截什么意思。” “你都看见了,那位上官经理,出手那叫一个阔绰,给市一院赞助了一台什么设备,好几十万;那跟班,给民工王八喜一扔就是好几万……还有他们给市局分局,变相地赞助了几十万。”高文昌夸张地道。 驾着车跟着车队走的邓燕问着:“什么意思?” 这是明事,现在媒体都快把这件事炒疯了,现实版的落难王子故事,不知道有多少青春美少女挽惜没遇上这位年少多金的失忆王子呢。 高文昌也在其列了,他懊悔地道着:“咱们是近水楼台错过月了啊,差不多是最早接触的,你说那时候,咱们真要把他安顿个地方,那怕接济点,哎呀,你说现在回报得多少倍……让我痛苦一会儿,我悔得肠子都快悔青了。” “就给,你敢要啊。”邓燕笑着问。 “那有什么不敢要,不受贿不涉黑,谁能把我怎么着?”高文昌道。 “切,敢要也没你的份。”邓燕挖苦了句,看他一来精神,赶紧打预防针:“别提我啊,提我我跟你急。” 说起来,邓燕是最该悔青肠子的,不过意外地高文昌却发现邓燕很淡定,他好奇问着:“不提,我今天才发现,你的纯洁和高尚超过我的想像啊。” “才发现啊,这用王八喜的话说叫,鞭炮两头点,想(响到一块了。”邓燕笑着道,自动隐去了那背后更深的东西,有便衣追着大兵,那大兵身边这个女人,恐怕也不是简单人物。 尽管她心里真有点喜欢,可她更清楚而且理智,这样的人和普通人不在一个世界。 两辆警车,是去送这一行车队的,他们就再有钱也是民营企业,分局这个规格已经不低了,于是高干事和邓燕,又多了项马前卒的任务,把车队送到高速路口。 出城时,车折了个向,驶向相府路,电话里联系,上官嫣红要到一品相府看看,这个折向让邓燕心里微微发热,不管好人坏人,人味还是有的,没忘了那些收留他,给他一口饭吃的民工们。 一进小区门就乱套了,远远地看见任九贵张牙舞爪喊喊鸣炮,尔后劈里叭拉开始放鞭炮了,等泊下车,哦哟,足足二十多人的民工队伍围在豪华车前指指点点,那呲牙咧嘴的样子,那歪瓜裂枣的表情,让万江华都不敢下车了。 憋了两天的大兵可迫不及待下去了,一下去和任九贵抱了个满怀,然后卢刚伸手就是一巴掌:“滚蛋,他伤着呢。” “哦,对对……让开,别挤大兵……”九贵拉着众人,给腾地方,卢刚一扫往日的颓废,现在可是春风得意了,他抱着大兵没受伤的肩膀道:“好兄弟,谢谢你来看我们……就知道你不是 凡人。” “当然不是凡人。”大兵严肃道,卢刚瞅着大兵表情奇怪,他愣了下,然后大兵一笑道:“咱们是开水锅里洗澡,熟人啊。” “哈哈……对对。”卢刚乐歪嘴了,还是平时说话的口吻,大兵却是四下搜寻着:“咦?王主任呢?” “在里头呢,听说你要走,还哭了一鼻子泪呢……八喜,王八喜。”卢刚嚷着。 “来啦,来啦……”八喜抱着个蛇皮袋子,端着个饭盆,从住处奔出来了,到了大兵跟前,袋子子一抱,饭盆往上一搁,大兵哭笑不得道着:“我说八喜,你上次送我进拘留所,也是这装备啊,我这次可是回家。” “回家路上也得吃睡啊……不要嫌不好,不要以为你有钱,就可以脖子上搭梯子。”八喜道。 大兵一愣:“新词,啥意思?” “蹬鼻子上脸……说吧,以后见着还认不认我这个兄弟。”八喜严肃道。 “废话不是,等我伤好了,我还得去你家吃呢。”大兵乐呵呵地道,八喜本来笑着,却不料一下子又哭了,一伸手,大兵矮身和他来的浅抱,八喜抽泣了几声,一抹泪道着:“你可别骗我啊,工钱寄回去了,我妈高兴得跟啥样,说我遇上贵人了,一定要把你带回去看看……等秋后一定去啊。” “一定去,一定去。”大兵好感动地享受着这份拥抱,好半天卢刚才八喜拉开,这个老江湖眼色还是有的,挨个给大伙寒喧几句,便把大兵请上了车,上车的大兵回头看看熟悉的小区,熟悉的工地,还有这些脏兮兮的工友,他道着:“哎,卢哥……您缺钱言语一声,我这个公司好像挺有钱的。” “快拉倒啊,这要回来的工钱我还想分你一部分呢……再朝你伸手,这不让我蹲着茅坑啃鸡腿么……上车,电话联系,瞅时间,我们去看你……”卢刚笑道,那粗言鄙语听得万江华一阵皱眉。 “那我走了。”大兵抱着东西,回头时,对着这群熟悉的工友喊着:“兄弟们,等我伤好了,回来看你们啊……这儿活干完了去找我,我请大伙。” 呼声喊声鼓掌声一大片,簇拥着大兵上了车,两行人清着路,车缓缓前行着,在喜逐颜开的农民工群里,大兵看到王八喜边招手边抹泪,那丫脸花的,让大兵也说不清自己是啥感觉。 简短的探视结束,倒视镜里人群越来越远,直至不见,上官嫣红看着这堆脏被褥就放在车里的地板上,她压抑着有点厌恶的冲动,复杂地看了大兵一眼,万江华还被刚才一句话憋着,他问着:“顾总……刚才那人说的什么意思?就那个什么……” “蹲着茅坑啃鸡腿?”大兵问。 “对。”万江华咬着下唇道。 “歇后语嘛,后半句是:张不开嘴。”大兵道。 上官嫣红手指一点唇上,没忍住,笑出来了,万江华笑着道着:“是挺形象的啊……不过没必要来啊,顾总,这些民工给点钱就打发了。” “你错了,有些东西钱买不到。”大兵道。 “是吗?我给他们扔了几万,他们高兴得快晕过去了……您这身份,就别和他们搅和了。”万江华道,对于那群最底层的民工,他压根就没正眼看过。 大兵被刺激到了,他像气结一样,不悦地看了眼,上官嫣红赶紧给万江华使眼色,回头安慰道:“从军……已经感谢过他们了,对于收留你的这些人,我们是打心眼里感谢的。” “打开袋子。”大兵突然道。 “什么?”上官嫣红看着脏兮兮的被褥,奇怪地道:“这些就扔了吧,这不是你,马上就要回到你的生活中了。” “打开袋子,给你一个答案。”大兵示意着万江华,刺激他道:“打开你就知道,谁在自以为是。” 万江华狐疑地看看,然后打开绳子,抽出了那条被子,他捏了捏,慢慢展开时,然后惊讶地拿起了四墩钞票,瞠然对上官嫣红道:“这……这是我给那个民工的?” “你知道……里面有东西?”上官嫣红诧异道。 “不知道……我猜得,他们把我当自己人,不是因为我有钱。”大兵道,看看这个加长的车厢,豪华的装饰,清明过后又是一头雾水喃喃自语着:“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居然很有钱?” 万江华讪讪放起了东西,这个细微的变化却让上官嫣红高兴了,她轻轻挽着大兵,不料大兵对此依然有着下意识的抗拒,两人目光相接时,一个是紧张惶恐,一个是柔情蜜意,上官笑着道着:“你失忆的,倒比以前有人情味了……记得你的红颜知己吗?” 大兵懵然反问着:“难道……是你?” “太好了,看来真忘了。”上官浅笑道:“你有很多红颜知己,唯独不包括我。” 她一笑即离,和大兵离开了距离,大兵更糊涂了,而此时,万江华却笑得两肩直耸。 优渥的环境、陌生的旧识、诡异的气氛,让大兵那股心弦一刻也不得放松,他努力搜寻着可能残存的记忆,却一点也没有找到。 高速路口,和洛宁市警方作别了,相比一行车队,邓燕和高文昌倒和大兵更亲切一点,他在车窗里久久挥手,几次伸出头来看,像不忍离开这个小城一样。 “他说他会想你的。”高文昌目送着车走,又贫了句。 “可惜我准备忘了他……你也最好忘了。”邓燕把玩着上官嫣红留下的名片,并没有留着,手指一弹,那名片像蝶儿飞舞一样,落到了地上。 上面誉印着:彭州市鑫众有限责任公司副总经理:上官嫣红。 精美的名片在留了一道脏兮兮的车辙,在车驶离后,又被车后带起的尘风吸起来,打了个旋,飘飘悠悠飞舞着,落到了路下的草丛里,再也看不到了……… (本章完 正文_第18章 变身一念 第18章变身一念 彭州市九七医院,6月3日,上午9时44分。 范承和在随身的笔记本上写了这样一行字,监视记录,描述性的文字为:2号目标,进入九七医院。 安装在车身和车镜上的几处监视器,能把周围的景像360度还原在车里的行车仪上,车里的两人,能看到一身裙装的上官嫣红从他那辆红色的宝马上下车,然后迈着优雅的步子踱进医院,那摇曳的身姿,让两人心旌飘摇,似乎怕被窥到似的大气不敢稍出,只等不见人影时,范承和才把这段视频截存下来。 “没有什么意义,就是来看大兵来了。”高铭道。 “他不叫大兵,现在已经是顾总了。”范承和道。 这是一个案子,顾从军是头号目标,重量级还在上官嫣红之上,监视居住加上外围侦察已经有数月之久,自地方到省厅,轮换了至少三批侦察员,每进一步都相当艰难。 现在才发现以前都不算难,高铭这不愁得直咧嘴,根据侧面的消息,这个顾总一时半会仍然想不起自己的身份,还以为自己是一品相府工地的民工呢,他不确定地道着:“介个事很棘手啊,据说调咱们来之前,已经查的快有眉目了,嗨,这家伙跑到六百公里外,当了俩月民工,一下子把自己干的事全忘了,你说这可咋整?” “你是领导你问我?”范承和笑道,他说了,失忆倒也不错,少个祸害呢。 “领导也不行啊,比咱们还发愁,鑫众的问题很隐敝,在全国二十几个城市都有分支,本来是准备以点带面突破,现在看样,这个点要在彭州突破,有点困难了。”高铭道,这些天唯一的确定的消息就是这位重要涉案人,确实是如假包换的失忆。 “这个女的,不正在使劲治疗嘛,没准能想起来。”范承和道。 “是啊,有可能想起来,可特么时间不确定啊,过三年五年想起来,咱们还办什么案?”高铭郁闷道,范承和斜着眼道着:“别瞪我,我可跟你跑了千把公里,一点好没落着,净落埋怨。” “得了得了,别贫了……去,去买的吃的,顺道瞅瞅,那脑残在不在。”高铭摆手打发着。 正求之不得呢,范承和兴冲冲跳下车,两人窝着的是一辆普通大众轿车,买吃的和上厕所,差不多是唯一可以活动的时间了,范承和扣上了凉帽,在医院外兜了一圈,故意路过后院,那个满是栀子花的小院落,是专为既有病又有钱的人打造的高档场所。 他看见了,大兵正在一处花圃边上,弯着腰,把花圃里的灌木枯枝、塑料袋拣出来,抱着往垃圾桶里扔,那样子欢喜的,还像在工地见过的样子。 “哎呀,就找回顾总的皮了,可还是民工的心呐。” 范承和心里如是郁闷地道,这不是棘手的问题,而是根本无从下手……… ……………………… ……………………… 整十时的时候,上官嫣红敲响了标着主任医师的门牌,九七医院的脑科权威谢幼琼医生,回到彭州的第一站,就落定在这里了,连续来了数日上官嫣红已经有点按捺不住了。 应声进门,这位年过四旬的女医生起身相迎,握手寒喧,落坐的功夫,上官嫣红已经迫不及待地问上了:“谢大夫,您看他还有希望吗?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回到市区,他连自己住的地方在哪儿都想不起了。” “您别急,我观察了几天,和患者谈了几次话……有几个问题,我得搞清楚。”谢医生坐回了桌后,语气地带着严肃。 “您问吧。”上官嫣红心一跳,紧张道。 “你别紧张,只是了解一下他的病史……第一个问题,大兵,也就是顾总,是不是曾经受什么重大刺激?”谢医生问。 “没有啊,他到彭州半年多了,之前一直在京城,我们是偶遇,介绍给我们的董事长,之后是高薪留住他的。”上官嫣红道。 “那意思是,他来彭州才半年?你们认识也就半年?”谢医生奇也怪哉地道,上官嫣红点点头,然后谢医生思忖片刻问:“家庭呢,怎么没见着他的家人?” “他父母离异,母亲去世,父亲又移民了……他们父子关系不太好,顶多一两个月一次电话。”上官嫣红简单勾勒道,那样的家庭,恐怕难有温暖可言。 “噢……这可能就是心理诱因了。”谢医生喃喃道。 “什么诱因?”上官问。 “这个等会儿说……第二个问题,他现在只知道自己叫大兵,他和我谈话时,讲了一些奇怪的事,比如,他说他被关一个小黑屋里,比如,有个很恐怖的人揍他。还有他老觉得自己生活在一所大监狱里……好像还杀过人。”谢大夫有点奇怪地道。有果必有因,这种心因能反映出,肯定有过类似或者相近的事发生过,可能被记忆歪曲,但绝对不会毫无缘故。 上官嫣红像被揭了疮疤一样难堪地思忖片刻,轻声回应道:“没有失忆以前,他有抑郁症……失眠很严重,离了药根本不能入眠。” “他的童年你清楚吗?”谢医生问。 “不算很清楚,他父亲是搞地质勘探的,带着他走过十几个省,就知道这个,因为他能听懂很多方言,包括很难懂的粤语和客家话。”上官嫣红道。 谢医生在纸上记着什么,其实是一个问号和一个惊叹号,不得不佩服人体的神奇,这位叫大兵的各项生理指数好的出奇,谢医生推断,应该是失忆后流落工地,繁重的体力活无意中治好了他的抑郁,这也算无心之得,现在可一点也看不出他有失眠、焦虑的倾向。 上官嫣红心绪不定地问着:“谢医生,您有什么直说,是没希望了?” “呵呵,恰恰相反,我认为希望很大,而且,这未必全部是坏事……首先,你应该知道了,他现在没有抑郁症了吧,而且肯定不会失眠了。”谢医生道。 咦?好像是这样 。上官嫣红一愣,喜了下。 不过随即又黯然了,都失忆到没心没肺了,自然不需要失眠焦虑了。 “我是这样判断的……父母离异及母亲早逝,可能出现人格形成的缺陷。又长年居住不固定,这促使他心理上防备意识很强……很多双重人格的心因性就在这儿,对于**上、或者心理上的创伤,患者会在心里否认它发生过,否认这些惨痛的事曾经存在过……这类心因,相当于自我催眠,他的效应体现在,久而久之,记忆会在这个心因的诱导下,发生错误、甚至异变……”谢医生侃侃道着,这不幸记忆,是属于大部分宁愿忘记的记忆。 上官嫣红却是听傻了,愕然问着:“双…双重人格?” “别紧张,不像美剧里的变态杀手……其实我们人体相当于一部机器,或多或少都有疾病,严格的医学会认为,普通人患心理疾病的概率可以高到百分之八十以上……生活和工作上的压力、婚姻及感情上的创伤、事故或者灾害带来的苦难,都可能导致这样或那样的心理疾病,双重人格,不算很严重的一种。” “那……哦,您刚才说希望很大?”上官只往好处想。 “对,你看一组视频。”谢医生说道,把电脑搬过来,录了几个截屏,却是医院里,大兵在拣着垃圾、笑着和护士问好,甚至还有陪满脸褶子的老太老头聊天,看得上官嫣红大眼瞪小眼的,谢医生笑着问着:“是不是和以前,截然不同?” “我头疼的就在这儿,好歹一公司老总呢,不能和民工一样什么活抢着干吧……以前是个标准的高冷男,话都难得说几句,从洛宁回来,他说话乱七八糟的,还唱农村小调,什么那个……我根本没敢让他到公司。”上官嫣红不往下说了,那句“吃一碗,屙两碗”听得她都反胃。 “希望大就在这儿,他在陌生的环境里呆的时间并不长,根据你反映的情况,他能想起很多和你在一起的细节……他的情况是,由创伤和心因共同导致的解离性失忆,进而形成一重新的人格,但‘农民工’这个身份从心底来讲,他并不认可,也并不准备接受……人的心理都有趋利避害的倾向,在一个底层、和一个白领之间,这个倾向还用选吗?”谢医生道。 “可他想不起来啊?”上官嫣红道。 “那是你操之过急了……这种问题我坦白说,药石是无效的,只有关心和爱护,才能让他找回丢失的自己,所以,我建议,这个病还是由你来治。”谢医生道。 “把他带回去……我倒想过,可万一,再走丢了。”上官嫣红难为地道,一摊手道着自己的难处:“我其实不是他女朋友,而是他下属,我正在联系他父亲……” “那联系上了吗?”谢医生道。 上官嫣红慢慢摇摇头道着:“我不可能干涉他的私事,他自己也记不起他爸妈是谁。” “那可能是他的心因,是最不愿意想起和面对的,联系上未必是好事……情况就这样,上官经理,您看……”谢医生道,眼神里竟然有点期待,不像普通医生,没病也巴不得让你长住下。 “我……”上官嫣红犹豫着,她表情里的尴尬大于期许。 “两个途径,第一,带回去,让他在熟悉的环境里慢慢回忆;第二,把他送更专业的精神病专科医院。他的伤虽然在脑部,可问题在心理上。”谢医生摆正了自己的电脑,目不斜视地道。 “精神病医院”这个词,明显让上官嫣红的脸抽了几下,明显不忍,她枯坐了好久,似乎很难做出这个决定,她起身离开了,去向却是后院住院部。 人走了,一句谢字都没有,谢医生皱了皱眉,似乎也被这件棘手的事难住了。 …………………… …………………… 栀子花怒放的时候是最美的,洁白无暇的花朵,如玉如脂,身处其间,像沐浴在清香的氤氲中。 上官嫣红踱步进住院部的时候,大兵正凑向一丛栀子花,他伸长脖子嗅嗅,像享受似地闭着眼,丝毫没有觉察上官嫣红轻轻地踱到了他的身后。 “你喜欢的不是栀子花。”上官嫣红轻声道。 在这种毫无防备的心态中,闭着眼的大兵随口说道:“对,我喜欢鸢尾花。” “金百合花吗?我有一朵很漂亮的金百合花,也就是你说的鸢尾花,路易之花。”上官嫣红轻声道。 大兵耳朵一竖,回头,愕然的眼神,记忆重现总是这样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一不小心,就迸出逼格很高的话来了。 “想看看吗?”上官嫣红笑吟吟地问。他在大兵发怔的眼神中,慢慢地解开了胸前两个扣子,拉低了胸衣,在白得晃眼的胸前,赫然一朵金色的坠饰,正是一朵漂亮的金百合。 “你要记不起这个,我今天就把你转到精神病医院。”上官嫣红语带威胁地道。 大兵一瞅,那仅凤眼含威、俏脸带霜的样子,莫名地让他心悸,他紧张地,手足无措地慢慢挠上腮边了,而他的眼神却不离那只坠饰的左右,恍惚间这个熟悉的饰物勾起的记忆,他好像是从一双洁白如玉的手里……一双女人的手里接过了这个东西,好像很慎重。 不对呀,我接过了,怎么会出现在她身上? 当疑惑爬上大兵的脸庞时,上官嫣红又一次失望了,她喃喃道着:“看来得给你找个安全的去处了……等你的证件补办下来,我送你去国外。” 这个失望的表情却又像刺激到大兵了,他冷不丁开口道:“我好像记得这个坠饰。” “继续,这是我闺蜜送给我的。”上官嫣红道,眼角掠过一丝兴奋。 “不对,好像是我送给你的。”大兵道,他还原了这样一个场景,自己买的,从女营业员手里接过,然后送给了面前这位美女……对呀,很合理,我失忆了都想勾搭,何况没失忆之前。 蒙对了,上官嫣红慢慢地笑了,她要继续问时,却发 现大兵痴痴地盯着她的胸前,伸长脖子,似乎准备往更深处看,她蓦地一掩衣襟,把偷窥的视线挡住了,然后奇也怪哉,换了一张生气的脸瞧他。 “你为什么这样?我……我在努力回忆,我们是不是,那个……那个……”大兵语结地道。 “上过床?”上官嫣红哑然失色了。 “对。”大兵道。 “有印像吗?”上官嫣红问。 “没有印象。”大兵摇摇头,有点无法原谅自己,这样的美女,不管是没上,还是上过忘了,都属于该死的一类。 “那就对了,如果你的记忆里出现**女人,肯定不是我啊。”上官嫣红玩味的口吻道,像在嘲讽大兵。 大兵懵然道:“可我为什么看你胸前时,会觉得浑身燥热,浑身的血往头上涌。” “正常,你没失忆前也是这么色……跟我走。”上官嫣红道,像是命令的口吻。 “去哪儿?”大兵紧追着,在这个陌生地方,就这一熟人啊。 “给你找找记忆,按你以前的生活方式来,你要是不喜欢你原来的生活,或者什么事都想不起来,那我……” “把我送精神病医院?” “对,找个条件最差的。” “呵呵……” “你笑什么?” “我觉得你是在吓唬我,你人这么漂亮,心地又善,一定是不忍心看我什么都忘了……真的,嫣红吧,能给我说说以前的事吗?我怎么觉得我们很亲近啊?” 上官嫣红驻足了,慢慢地看大兵,那张帅气、阳光的脸庞,和曾经肃穆、优雅、博学的一位,似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了,那是个心思很深,从来不知道他喜怒哀乐的一位,而面前,却又是个天真无邪的一位。 “怎么了?你生气了,那我不问你了。”大兵局促道,就像乡下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处处都得看人脸色说话行事。 “没生气,其实你变成这个样子挺好的,比以前强多了,最起码看出我又漂亮,心地又善良了……走吧,给你换身衣服去。”上官说着,挽着他的胳膊,就这么出了医院,她抱着尝试的心态,像有顾虑一样,把大兵……哦不,把顾总顾从军,带回到了原来的生活轨迹。 本来觉得很简单,不过大兵想错了,当有钱人,是很难受的。 第一站居然是美容院,洗浴、理发、刮胡子,他妈的,大兵都忍不住骂以前的自己了,居然像娘炮一样,连眉都要修一下。 后来他觉得骂早了,还有更娘的,指甲得人修,手还得保养……脚趾甲都有人替你修,而且是很漂亮的妹子,那妹子小心翼翼地给他的脚趾中间夹上棉签,纤细地小手帮他修大脚丫时,他有点紧张地直缩脚。 奇了怪了,那妹子反而笑吟吟地。 于是大兵更懵了,我本来是很仇富的,可为什么对这个不反感? 在仇富与被仇的富人之间选择,恐怕就心理也不难做出决定,微妙的变化里,大兵心里的天平开始慢慢倾斜了,特别是当你起身,那些服务员一行一行鞠躬问好的派头,实在是让人心里舒服的紧。 两个小时后,焕然一新的大兵出了房间,他一伸手,手掌宽大、细腻,那应该是一挥,就挥斥方遒;一抬,就覆云翻雨的手啊。 他一迈步,这一迈应该是龙行虎步啊……噢对了,这个好像有记忆,以前就是这么走,绝对不是当民工贼头贼脑,偷偷摸摸,见谁都像做贼了。 他一拎衣服,昂贵的西装,是个熟悉的牌子,噢对了……他突然想起自己的衣柜了,每天会对着成排的西装,随手挑一件……然后再拉开抽屉,那里面会有很多牌子的表……那个动作像镌在骨子里的,想忘记都难。 他一摸手腕,表果然有了,这个真记得起来,劳力士运动款的,不是最贵的,可却是他最喜欢的。 他下意识地弯下了腰,而弯下腰时,却忘了自己要干什么,愣了片刻,却发现自己的视线,正看着自己的鞋……berluti定制款,whenshoeshaveasoul(当鞋有了灵魂。 脑子里莫名地涌出这段记忆,berluti是一位制鞋师,无数外科医生还向她学习足部生理学。那是一位很传奇的女制鞋师,预订一双鞋要两千美金起,而且需要等两个月的时间。 “奇怪,我为什么记不清人,却能记得清鞋呢?” 舍本逐末的记忆,让大兵哭笑不得,不过他现在很确定了,自己就是顾总,就是顾从军,就是被这些尊敬、这些名牌包围着的一个富人,因为这一切,让他越来越熟悉,几乎摸到了记忆的影子。 当他出现在大厅的时候,眼前一亮的上官嫣红迎了上来,慢慢绽开的微笑,似乎找到了什么,大兵脸上的懵然已经去了很多,他下意识地一摆肘,然后上官嫣红笑着挽上了他的臂弯。 “你一定想起什么来了。”上官嫣红轻声问。 “我觉得很失落。”大兵若有所思,却答非所问。 “什么?”嫣红没明白。 “我想起来了一部分,比如礼貌、比如仪态,甚至衣服鞋子和表,都隐约有记忆,可唯独没有熟悉的人……比如你。”大兵驻足,有点歉意地看着嫣红,这位辛辛苦苦把他带回来的人,却怎么也找不回曾经的记忆,他看着嫣红变得黯然了,像安慰一样道:“如果曾经的我令你失望过,我宁愿从此失忆。” 嫣红毫无征兆地唏嘘了一声,她掩饰似地侧过脸,拉了大兵一把:“走吧,好歹说了句人话,不枉我把你接回来。” 两人上了车,在高楼大厦林立的城市里穿梭着,很长一段时间,大兵都没有搞清嫣红脸上那种微妙的表情变化。 有失望也有期待,有黯然也有兴喜,有喜欢甚至也有厌恶,他实在搞不清,这种微妙表情所传达的,自己曾经究竟是多么复杂的一个人……… (本章完 正文_第19章 恍如初见 第19章恍如初见 即便知道自己是个富人,大兵仍然被自己的富裕程度吓了一跳,哦对了,是曾经的自己。 到达地是内三环,近未来广场,公司的所在地是华联天厦,半幢楼的办公场所。上官嫣红的这辆红色宝马很抢眼球,最起码比停车场大多数车都鲜亮,彭州算不上一线城市,停车场外就是嘈杂的街道,小工具车、三轮车,电单车在街上处处可见,一辆这样的车,足显身价的不菲了。 “有印像吗?”上官嫣红挽着四下张望的大兵。 “中国的城市真没有什么印像,处处都是高楼,都在建设,不像欧洲,城市的性格很明显。”大兵道。 上官嫣红笑了笑道:“你这点没改,骨子里还是崇洋。” 这不像自己的话,可为什么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大兵奇怪地想想,似乎对欧洲也没有什么印像,就有也很肤浅,不至于随意就讲出这么带逼格的话来啊。 他没有吭声,上官嫣红以为他有点紧张了,安慰着道:“谢医生和洛宁的医生说法一致,都是建议把你带回熟悉的环境……我把你放医院,是因为,我实在担心你什么都记不起来,再回到原来的环境里,可能会更糟……你不会怪我吧?” “当然不会,谢谢你。”大兵进电梯里,由衷地道。 “认识你这么久,恐怕就这句是真心的。”上官嫣红笑道,放开了他的臂弯,叮嘱他道:“记住,你叫顾从军,鑫众的总经理,也是鑫众联盟华东区的总经理……旗下有仓储物流、房地产、旅游、保健品等七类产业,企业总资产……” “十个亿,初始的注册资本八千万,现在员工322名……你刚才忘了说了,还有一项业务是资产经营……”大兵打断了上官嫣红的话,条理的接着说道,把上官给搞懵了,他美目眨着,惊喜方来时,大兵一亮手机道着:“我网上的查的,其实我对这个并没有概念。” “那就对了,富人只对别人的钱有兴趣,对自己的财富,是没有概念的。”上官嫣红笑着道。 “那说起洛宁的事就有点可笑了,简直是财神爷讨饭啊。”大兵道。 “什么意思?什么财神爷讨饭?”上官没听懂。 “意思,装穷……呵呵,八喜教我的,他的歇后说得简直是一绝啊……啊,那个。”大兵笑着说道,却不料上官的脸色不好看了,他战战兢兢问:“我……说错了。” “不是错了,而是根本不能说,你的说话要和你身份符合,什么乱七八糟的歇后,什么方言,什么乡村小调,都不许讲啊。”上官嫣红几乎是训斥口吻道着。 “嗯,不讲。”大兵弱弱点头,又如刚清醒见到一圈陌生人一样,紧张了。 出了电梯,早得到消息的公司员工沿着办公室站了两排,所过之处,频频点头致敬,尊敬地来一句:“顾总好,上官副总好。” 简直是帅哥开会,美女成队,又一位唇红齿白的姑娘脆生生叫了声顾总好,一阵香风来袭,大兵腿一软,差点仆倒在那美女的工装裙下,却是那美女不动声色地站在他身后掩饰过了,在标着财务稽核的门前,终于看到一位熟人了,是去过洛宁的万江华,他笑着叫:“大兵!” “哎。”大兵冷不丁应了声,旁人奇也怪哉地看。 大兵出糗了,咬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上官嫣红剜了万江华一眼,万江华却顺势带着路,把大兵往总经理办带,推门请进去时,上官屏退了工作中的员工,叫着万江华,进了会议室门砰声一碰,她阴着脸问:“什么意思?你生怕他出不丑是吧?” “嫣红姐,咱们在他身上已经花了小一百万了,够仁至义尽了吧?还要怎么着,都这样了,准备给他养老送终啊……你忘了他以前怎么对你的?”万江华怒道。 “他的事你别管,我的事你更别管。”上官嫣红气着了。 “ok,我不管……不过,蔡总对此保留意见,他倾向于把他送走。”万江华道。 “好给你腾位置是吧?他现在什么都想不起,你把他送哪儿?”上官嫣红怒道。 “您也知道他什么也想不起来?那怎么坐那个位置,一天经手多少账务呢?那些账务……您知道风险吧……”万江华道,隐晦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思。 风险肯定不少,所有公司里,那财务部门都是比放了炸弹还危险的地方,危险在于不是伤人,大多数时候是伤己。 上官嫣红吁了口气,脸色放缓了,他轻声道着:“给他点时间……如果实在不行,我推你上去。在此之前请不要作梗。” 万江华一喜,表情放松了。 “不过如果我让查出,袭击顾从军和你有关的话,别怪我翻脸。”上官嫣红银牙咬着,迸出句狠话,那脸如覆霜的表情,那风姿卓约的美态,莫名地给人彻骨的寒意。 “嫣红姐,天地良心啊,他干什么是蔡总的安排,我怎么可能知道行程?”万江华提醒道。 出门的上官嫣红身形一滞,脸上忧色更甚,仅仅是一滞,她又若无其事地,踱向总经理办…… ………………………… ………………………… “顾总,您喝咖啡……” “顾总,您离开这段时间,我每天打扫您的办公室,对了,百合花都开了,您走时候,它们还是花骨朵呢……” “对了顾总,现在公司上下都传说,你在洛宁见义勇为,抓到了几个逃犯,还被当地评为见义勇为英雄了……是吗?” 那位表现得很主动的姑娘在总经理办,忙前心后的招待着顾从军,倒了杯咖啡,放正了椅子,把当天的报纸放到手可及的地方,体育的、经济、英文的、中文的,好几种,大兵方坐下,那美女在他桌前慢慢倾身,笑吟吟地问着:“顾总,您还有什么吩咐。” 那倾身姿态,从大兵的角度,可以自颈下看到胸内的隐约奇峰,白馥馥让人心慌意乱,刚作势端起咖啡的大兵怔了,偏偏 这时候,那美女睫儿一动,媚眼一挑,像在暗示什么,大兵没看懂,她又呶呶了嘴,脸上带着娇羞不胜的笑意。 “这是……刘茜吧?”大兵瞟到了桌上一份印件,传阅一栏下面写着“刘茜”标着年月日。 蒙对了,那美女忧怨一眼,轻声道着:“我以为你把我忘了。” 这是干秘书的,那问题就来了,大兵扪心自问着,我不会是干秘书了吧? 说不定,就在这个房间里?他眼睛瞟了瞟,大办公室附带着一个休息间,别提多方便了。 他惊讶回头,刘茜果然面色含羞,眼带春意,那表情,自然是任君采撷了。大兵使劲抿了抿发干的喉咙,用很正人君人的口吻道着:“刘茜,我受了点伤。” “我知道啊,让人家着急死了。”刘茜道。 没达到效果,大兵赶紧解释着:“是脑部受伤了,我的记忆有点受损。” “是啊,让人家担心死了,还好,没把我忘了。”刘茜道,那样子好一番意外之喜。 哦哟,越说越乱了,大兵一捂脸,保持着正色告诉她:“这次回来,我要放下过去的自我,要有一个重新的开始。” 这句话大兵都觉得重了,却不料那刘秘书娇羞道着:“我懂你的,不管做什么我都支持。” 完了,黏乎劲越说越大了,大兵紧张告诉她:“那个……咱们之间保持距离,不要……这样,显得过于暧昧。” “我知道,以前不都这样嘛。”秘书笑吟吟地道,她似乎在看到顾总曾经的影子,那点拘束一点也没了。 该着大兵傻眼了,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莫非……以前上班时间,就是关上门和这样的漂亮小秘书啪啪一通?他一念至此,对以前的自己简直是深恶痛绝。 他妈的,真会享受啊? 还是敲门声打断了尴尬,声起时,刘茜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笑容敛起,身姿挺正,放大了声音说了句:“我知道了顾总,有什么您随时叫我……” 这时候像标配一样,大兵随口喊了声:“请进!” 上官嫣红出现在门口,刘茜躬身离开了,朝上官笑了笑,上官嫣红也笑着,在刘茜的请势中进了办公室,然后轻轻地关上了房间门。 不知道为什么,大兵不自觉的就学会装了,装得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用淡定的表情,掩饰着心里的忐忑,他甚至有种奇怪的感觉,在上官面前,他有种想变成情圣的感觉,而不是像以前的自己,在她眼里那么不堪。 “这个装模作样,倒像顾总了。”上官嫣红道,大兵笑笑,没多说,却不料上官又问着:“你可以啊,刘茜高高兴兴,她也在装……现在知道你失忆的人不多,不包括她。” 大兵心一抽,看着上官嫣红时,她是笑吟吟的眼神,像已经把你看得通透了,无所遁形了,一刹那的思考,大兵又回复了失忆的表情,懵然说着:“她好像和我的关系很近……但我却没有印象,莫非,她是…是传说中的那种女秘书?” 上官嫣红噗声一笑,有点羞于启齿道着:“我不关心你的私事,你挑的秘书你问谁啊?所有秘书的挑选标准好像是通用的:肤白貌美大长腿啊,呵呵,你也不例外。” 大兵的脸色有点尴尬,恐怕这事就想不起来,也没法求证,他下意识地躲避着上官嫣红的眼光,像作错事的小学生,竟然有点手足无措的感觉。 “这就是你以前工作的环境,有印象吗?”上官嫣红问。 大兵难堪地摇摇头。 “哦,氛围不对……”她慢慢踱着,拿着遥控,把窗帘子放下了一半,走到了窗台近前。 光线稍暗了些,晦暗的光线在她的身后勾勒出一条绝美的曲线,一室的光与影,象为她而存在,痴痴看着的大兵,莫名地有一种窒息的感觉。加速的心跳、急促的呼吸、开始蠢蠢欲动的血液……这是一种熟悉的感觉,熟悉到慢慢打开了那忘紧闭的记忆大门。 是的,他想起来了,上官嫣红……上官嫣红……他觊觎很久却无从下手的女人,因为她身后,还有着一张熟悉的脸,那个人的威慑让他不敢擅越雷池。他想起来了,自己在这种妒火中烧、欲火焚身的感觉里已经煎熬了很久。 记忆……真相……太他妈让人失望了。 大兵纯净的记忆里投下了一滴污渍,然后整个变色了,忿意、妒嫉、**,都在蠢蠢欲动,侵蚀着他的心。 这时候,漫妙的音乐响起,是一首小夜曲,法语,像喁喁私语的情话,在轻柔的音乐中,上官嫣红轻轻打开了酒柜,倒了杯红酒,款款地回身,对着表情貌似平静的大兵嫣然一笑,走到近前,纤手递上来一杯道着:“bordeaux,tuaimesleplus。”(你最喜欢的波尔多红酒 大兵笑了,接住了,随口道:“merci.”(谢谢 “如果不是这么醇正的口音,我都不敢相信,是同一个人。”上官嫣红笑着道。 “我也想起了一个人,就像我手里的酒中皇后,柔顺细致,风情万种。”大兵微笑着,磁性的声音,**的眼神,一个干杯的动作,附带的是深情的眼眸。 他妈的,我原来这么骚?大兵扪心自问着,纯粹是一个自发的动作,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撩妹,然后莫名其妙就无师自通了。 这样子把上官看得喜忧掺半,她惊声问着:“你现在是大兵……还是顾从军?” “如果让我再做一次选择的话,我宁愿是工地上干活的大兵……那儿除缺钱,其他都不缺,而现在好像很有钱,却什么都缺,比如,我刚刚想起了一件很让我难堪的事。”大兵道,轻挹着酒杯,那个思考的动作上官很熟悉,她静静地等着下文,美目眨着,传递着一波又一波的鼓励。 半晌无语,上官嫣红笑着问:“是什么事,我有幸知道吗?” “好像有一个让我忌惮、恐惧的人物,威慑着我不敢对你有非份之想……我好像曾经活得很 窝囊?”大兵狐疑道,他没想到,会如此复杂。 “恭喜你,开始恢复记忆了。”上官嫣红放下了酒杯,笑了笑,像端详他,那眼光像欣赏,又像厌恶,良久才转身而去,撂了句冷冰冰的话:“蔡总来之前,你最好恢复,否则你连安生当民工的机会也不会有了……六点下班,我送你回家。” 门……咚声碰上了,大兵喀噔一下,翻白眼了。 失忆时得到悉心照顾,稍有恢复就变脸了,这人咋就这么难捉摸呢? 大兵使劲的回忆着,却又成一片空白了,在他的脑子,记忆像捉秘藏一样,你专心致志去找时,它根本不见踪影,可不经意时,它就溜出来给你添堵。想得头痛欲裂也没结果,甚至连上官嫣红说的“蔡总”是何方神圣都想不起了,他干脆抽了瓶红酒,脚搭着办公桌,开始畅饮了。 对呀,顾总的气质找回来点,可民工的风度还没丢,这里头的人,怎么个个看着像裁缝没带尺,存心不良(量;什么破公司,简直是搭大棚卖个绣花针,买卖不大,架子还不小。 自言自语了大半天,大兵蓦地伸手捂自己的嘴了,这牢骚怎么和八喜说话如出一辙? 这可不行,总不能真没出息到再做回民工吧?他检点着自己,正襟危坐,敛神收色,把酒瓶子塞柜子里,可坐定了才发现自己无事可做?于是他又想了,难道顾总每天介就是这样给女人穿裤衩……装逼! 啊呸……又是王八喜教的。 他呲牙咧嘴时,门响了,赶紧地正襟坐好,拿了支笔做势在写字,应声而进,他正准备扮个意气风发的总经理样子时,却不料进来的女人轻轻一掩门,咬着下唇笑着看着他。 “您……有事吗?”大兵问。 “当然有了,你答应我的事还没办呢。”那女人笑着提醒。 “我……答应什么了?”大兵紧张道,这位是圆脸,肤白貌美大长腿,就是没想起是谁。 “就是……就是……”那姑娘笑着,羞羞的,却不说就是什么,直到把大兵等得不耐烦,才知道就是答应陪她逛彭州国际商厦。 估计是顾总以前撩小姑娘答应的,大兵胡乱应了,那姑娘羞羞地退出去了,刚出门,大兵透过门缝分明地瞧到,正走来的刘秘书和这位姑娘相互狠狠白了一眼,互不服气地走开了。 然后是刘秘书进来了,像检查一样看看没出事才放心,她有意无意地告诉大兵:顾总啊,公关部张芬他一直和您套近乎是有目的的,好多广告生意都揽给她男朋友的皮包公司做去,您得防着点。 哟,争风吃醋?大兵纳闷了,和工地上一样,自己是业主,有不同的娘们在像装修公司一样争他这个业主? 送走了这位,又来了一位万江华,这个人莫名地总是敌视的眼光,拿着几张报销让签,是大兵的所有开销,以及保险公司的报案资料,在洛宁究竟怎么一回事还没搞清楚,大兵的心里莫名地多了一层阴影。 对呀,我怎么会出现在六百公里外?还被人打昏剥光扔河里,大兵发愁地想着,冷不丁又来一位女人敲门了,财务部的一位,送报表,报表搁下了,大兵不经意抬头时,才发现人没走,正暧昧地笑着看他,好像等着他说句什么。 长辫子,瓜子脸、肤色麦色,泛着健康的光泽,关键是胸部很圆滑,符合大多数男人的审美观,心里痒痒的大兵暗暗地想着,莫非,这位和曾经的我,也有过一腿? 他决定试一试,也暧昧地回笑着,轻声道:“怎么?觉得面前的人很陌生吗?” 哟,起反应了,明明没人,那姑娘还警惕地左右看看,笑了,露着两排好看的贝齿,她笑着道:“都传说您携款出境了。” “你也这样想?”大兵揶揄地反问。 “嗯,我不知道。”姑娘笑着道,明显格外喜悦。 大兵想起任九贵摸那些卖菜婆娘的事,他坏笑着问着:“我一个人出境有什么意思……嗯,晚上我去接你。” “啊?”那姑娘轻咦一声,貌似吓住了。 还好,这个应该没上过,大兵心里放松了,好歹没把窝边草吃完,留了个清白的。 却不料那姑娘仅仅是脸红了一下,旋即忸捏道:“唉呀,顾总,人家这两天亲戚来了,不方便……改天啦……我走了,对了,他们背后老是乱讨论你的,特别是公关部那个**……” 拿着回签的报表,这姑娘都不忘损上公关部那位几句。人一出门,大兵低着头脑袋直磕桌沿,理想和现实的差别太在,他曾经以为自己以前是个情种,可事实却是,好像是头种猪,怎么敲门进来的,差不多都有一腿。 “就是嘛,这也太亏了,多美好的记忆……全给忘了。” 他咬着小指,发愁地想着,别说工作了,就身边这几位勾心斗角的女人,都不知道怎么应付,他在愤然之后,暗暗地有点佩服以前的自己了,居然和这么多漂亮妞都啪啪过。 还没完呢,敲门声又响了,又是个什么气质的美女呢?大兵兴趣来了,出声道着:“请进。” 应声而进一个短发女人,厚唇黑脸,标准的河东狮吼相,个子老高了,一下子把大兵心里的遣绻吓到九宵云外了,惊得呃了一声,顾总口味不会这么重吧? 那女人进门就来这么一下,倒被惊住了,她奇怪地问:“怎么了?” “没事……您是哪个部门的。”大兵问。 那女人一笑,本来是微笑,可惊得大兵半站起来了,日了,这和有一腿那些女人如出一辙啊,说话就说话吧,笑什么,吓人呢。 错了,那女人一笑是职业的,旋即一掏证件亮着:“公安部门的,找你做个笔录。” 这时候,上官嫣红带着另一位便衣男警,也跟着进来了,两人要了解他被袭击的事。大兵此时才定了心神,不过新烦又上心头了。 真的记不清啊,不管是脱光了和女人上床,还是被剥光了被人扔下河,都记不清了……… (本章完 正文_第20章 有苦难言 第20章有苦难言 警察:“顾总啊,记得四月十四日,也就是你出事的前一天,发生过什么事吗?” 顾从军:“………” 警察:“那记得之前吗?” 顾从军,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警察:“咱们换个方式,我们在四月九日向你下达了监视居住及传唤的通知,你逾期未到指定地点接受处理,而且不听劝阻,擅自离开本市,还记得这事吗?” 顾从军:“哦……” “想起来了?”警察问。 “没有。”顾从军道:“我倒是明白了,为什么一醒来,我看见警察就紧张,敢情是犯事了……哎,你们说说,我之前犯什么事了?干嘛要监视居住?” “这个随后说,谈谈另一件事……你四月十五日在洛宁出事,据你向当地警方反映,遭到了拘禁,殴打、关押,是吗?”警察问。 “确实是……我脑子里一直有这个场景,肯定是真的。”顾从军道。 “你是四月十四日离开彭州的,下午三点在彭州至荷泽的高速路拍到你驾车离开,以距离计算,至洛宁600公里,你至少需要六个小时以上,也就是说,你最快到达出事点应该是晚上二十一时左右,而当天夜里你就出事了,这中间关押、殴打,没有时间啊……而且你被救上来之后,只有臂部和脑部的伤,其他属于轻微擦伤,并没有你所说的被关押以及多次殴打证据……这是洛宁提供的资料……”警察询问道。 “这个我真记不清了……但是,我老梦到这种场景。”顾从军道。 “梦到?你把梦到的事反映给警方?”警察愤怒了。 “两位别生气……他的脑子是真出问题了,这是洛宁和咱们这儿的医院提供的报告,他在出事前就有心理问题。”一位女人插话了。 “我也说不清是不是梦,我怎么老觉得杀过人呢……哦,还不是一个人,嗨,我这不吹牛,在洛宁,我三下五除二就放翻了四个人,还抓了个逃犯……我一直觉着我是个好人呐,怎么我还犯什么事了……到底什么事啊?” 顾从军开始争执了,语气也不那么客气了…… ……………………… ……………………… 回传的声音很清楚,是分局询问的两位警察提供的,实时传输,接收点就在华联天厦不远的停车场里,两位如影随形的便衣,正认真的听着,不过听来听去,还是瞎子做拉面,胡扯! “高队,监视居住,是因为顾从军牵扯到网络赌博那事?”范承和问。 “那是个幌子,怀疑是他们的洗钱方式。”高铭欠欠身子,补充道:“结果刚一正面接触,传唤送到公司,这家伙就出事了。” “这个巧合怎么……太可疑了吧?”范承和道。 “可都是真实发生的,无懈可击啊,总不能因为怕担责任,把自己整失忆吧,这装不出来啊,脑袋挨一家伙掉河里,四月天又那么冷,这可是九死一生啊。”高铭道。 “看来还是灭口。”范承和判断道。 “要是灭口就更难查了,有作案动机的,得排队啊。”高铭说着,把手机递给范承和。 上面随意画了一堆可能有作案动机的,公司上层为掩盖某些事,可以成为动机;公司内部争权,可能成为动机;这个货私生活很滥,同时和几个女人交往,也可能成为潜在动机;当然,还有一个最大的可能是,鑫众的经营一直倍受置疑,其公司在彭州吸纳的大小股东、债权人多达四位数,因为钱,成为做什么事的动机都有可能。 “那这事应该让经侦上下手啊,大老远把咱们调来有什么意义?”范承和递回了手机,两个人老侦察员,对于这种牵涉广的案子,无异于杯水车薪。 “恐怕地方经侦,未必查得了地方的案子……再说了,这种经济案件,要比刑事案件难办得多,光我这个外行知道的假账手法就有几十种,正常的都是两本阴阳账,抓到凭证的机会几乎没有;更大的问题是涉案的资金,大部分涉案资金都无法追回啊……那些经济犯罪嫌疑人,个顶个都是高智商啊。”高铭说着,居然有点颓丧。 “那我就更不明白了,咱们绑一块,就真账都看不明白,掺合这种经济案件有什么作用?”范承和道。 “很快你就明白了,上面这么布置,肯定有深意。”高铭把传回来的音频提取成文件,用手机信号传输发回到了家里。 “家里”是个代号,按惯例应该是一个秘密案件的指挥地,至于在哪儿,由谁指挥,范承和没有问,因为这个保密事情,恐怕连高铭都未必能说得清楚…… ……………………… ……………………… 公司的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下班时分,上官嫣红来接傻坐在经理位置上的大兵了。 医院自然不用回了,富人的好处就是,什么事估计都有人代办了,第一站是水上人家酒店,在湖畔,到时早预订好人,吃饭时就他和上官嫣红俩人,而上官总是那么心事重重的,大兵都没敢多问。 于是这顿精致的菜肴,闻名的一鱼四吃,大兵根本没吃出什么味道来,远不如民工工地上那大烩菜吃得香。 吃完饭,该最重要的一站了,回家。 家是什么样子?大兵有点懵,记忆是碎片化的,他根本拼不起来,上官嫣红像教小孩似地教着他:“……住的地方在四环,上望路,麒麟山庄12号,车丢了,保险公司还没赔付下来……明后天吧,让刘茜去陪你办辆新车,就奥迪,不要太张扬……从家到公司要过四个红绿灯,有十七公里,明天我先让司机接你,过几天,你得学会自己上下班。” “嗯。”大兵应了声,好奇问着:“我家有什么人?” “就你一个人啊。”上官嫣红道。 “就我一个人?难道……没有亲戚,也没有女朋友什么的……哎对了,我是单身吗?”大兵问,现实太残酷了,这么富有还是条单身狗。 “对于你这样的,曾经自诩撩妹无往不利的,你觉得会有固定的女朋友吗?”上官笑着道。 “那我家人呢?难道我就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大兵突然觉得,曾经顾总的生活,未必像想像中那么美好。 “你父亲在里昂,法国……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慢慢想吧。”上官怕大兵受刺激,没有再多说。 就说也白说,大兵挠着脑袋,郁闷地自言自语道着:“我连我爸也没印象了,这可该咋办。” 上官噗声笑了,猛地觉得这笑声不合时宜,她赶紧憋住了,放慢了车速,打开了音乐,过了好一会儿才安慰道着:“从军,忘了这些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未 必都是坏事……你沉缅于纸醉金迷太久了,就即便不失忆,恐怕也快迷失了……知道你下落在洛宁,我就迫不及待去了,可我越来越觉得,好像办了一件错事。” “想起来终究还是要回来的……哎嫣红,你说什么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是指咱们公司吗?”大兵问。 “对呀,穷尽心智也就勉力维持,现在你这样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你不要自我感觉太好啊,你是职业经理人的身份,说白了,就是高级打工的,估计会被踢出局。”上官嫣红道。 对于这个大兵倒不介意,当民工的竞争比这个更残酷,感冒发烧休息一天都要扣工钱呢,不干活自己没有什么钱,只是,他有点失落地道着:“唉呀,我还以为公司是我的,我是个老有钱的人呢。” “法律意义上是你的……哦,看来你把和蔡总的协议忘了。不过你还是比大多数人有钱。而且比大多数会花钱……”上官嫣红说着时,车驶进了小区,被保安拦下来,车窗一摇下,大兵这张脸几乎就是通行证了,那保安瞅见了,笑着敬了个礼,把车请进去了。 “这就是有钱的好处,会享受到无处不在的尊敬。”上官说着,车一拐,直驶到一处别墅的门前泊定,太阳能的草地灯亮着,铁艺的栅栏,几处怒方的栀子花丛,一块草地,和记忆中的家,吻合了。 “这是我买的?”大兵激动地道,打地铺的日子可没想过今天。 “租的,公司付款,你早把买房子的钱挥霍了。”上官笑道,递给他一个纸包,钥匙、手机、一叠纸,就听她解释着:“有什么想不起来的,打电话问刘茜,你的生活秘书……你的手机号我刚申请下来,还打印了一封清单,你找找号码,看能不能想起什么来……明天七点司机来接你,按时睡觉,早点起床。” “你……你上去坐会儿?”大兵客气邀道。 “和一个失忆的帅哥**,我可提不起兴趣来。”上官嫣红笑着道。 第一次享受到被拒绝和被冷落的滋味,大兵悻悻下车,关上车门一刹那,他伸进脑袋来道着:“嫣红,虽然我失忆,但我觉得……我们之间好像发生过什么事?” “你觉得会是什么事?”嫣红笑着瞥眼,浓浓的挑逗和**。 样子明明像睡过了,可为什么她一直在极力否认,而且……大兵看着佳人如玉,美貌不可方物,那蠢蠢欲动的期待怎么也按捺不住,他试探问着:“……我失忆后,脑子里一直有一位女人的影子,就像这样,在草地上走着,身边是春光灿烂、头顶是阳光明媚,我一直看不清她的面孔……我觉得,应该是你。” “为什么是我?”上官嫣红笑着问,职场的女人,表情不代表内心,那怕恨你入骨也会笑脸相对。 “因为在原来的生活里,关心我的,好像只有你一个人。”大兵道,除了八喜之外,这是第二个走进他心里的人。 上官嫣红蓦地动容了,她像生怕被人窥破一般坐正了,一踩油门,轰轰一响,不容分说地告诉他:“麻烦从外面关好车门……我要走了。” 一关车门,那车轰声走了,给大兵留了一堆尾烟。 “好像她是真喜欢我。”大兵却一点也不着恼,乐滋滋地想着,不过回头看,车影已杳,转念一想,这特么是尿盆里的汤红枣,看得吃不得啊,万一真是上司的女人,那动了后果肯定是相当严重的。 啊呸呸呸,什么尿盆,又是王八喜的思维,他赶紧努力克制着自己,别把民工那一套带到现在富人的生活中,那真不行,惹人小瞧呢。 进屋,开灯,这个面积不算大的别墅三层,以大兵干过几天装修的眼光看,用料和布局都是很考究的,光可鉴人的地砖,得二百多一块吧?一层这水晶大吊灯,批发价也得万把块,更别提那雍容华贵的沙发了,他使劲把自己扔沙发上,弹了个高,唷哟乱叫几声,有点小兴奋了。 对了,还有二层呢,他奔上二层,小客厅,书房,卧室,卫生间里有个偌大的浴盆,旁边的衣柜间,一推门,整整齐齐的十几套西装赫然在目,再一拉抽屉,各色的表,眼镜,皮夹子,胸针……林林总总各放了一抽屉。 记忆里这个就是家了,他记得不止一次,一双纤手给他戴上表,给他打理好西装。对呀,老有个女人的影子,是谁呢?应该不是秘书,似乎比秘书还亲近,如果是她的话,她出现应该能唤起这么深刻的记忆。 可也不是嫣红啊?莫非,我还有一位……这么亲近的红颜知己? 按照现在知道的旧事,自己认识嫣红应该不是很长,那么之前的生活,又是个什么样子呢?还有我爸妈,我以前的朋友,哎呀,怎么一个都记不清了。 问题太难,大兵迅速放弃了,他像个暴发户一样,两个腕子套了数个表,左瞅右瞅,这衣锦夜行的让他有点兴味索然,而且冷冰冰的也给不了他什么回忆,来回踱着又上三楼,这里又是一个新的布置,组合式的健身器材两台,居然还挂了沙袋,临窗的位置,是一个精致的茶台,老船木的质地,而在茶柜里,却又不合谐地摆着几瓶红酒。 我到底是喜欢茶呢?还是更喜欢红酒呢? 他思忖着,不过脑子里全是工地大盆子往喉咙里灌白开水的味道,只有那喝法解渴,不管这小杯的茶道,还是浅斟的红酒,都特么是装逼的东西。真的,他觉得自己的味蕾不会说谎,一点都不喜欢红酒和浓茶的味道。 “应该不是我的记忆和感觉有问题,而是我以前的生活,本身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格。” 大兵如是想着,而且居然得到了很合适的解释。 对呀,明明关系暧昧,还要装得若无其事;明明勾心斗角,还装得一团和气;明明背后咒我,表面还尊敬不已;明明这公司里关系乱七八糟的,还要装得层阶分明。 对,就是这样,我跟秘书有一腿、跟财务部那位好像也有一腿,和公关部这位,似乎也有一腿,而这三个女人,好像并不介意和我有一腿。上官虽然我很喜欢,可似乎和上面那什么蔡总,有一腿。 第一天的关系数数,就快把大兵的手指头掰完了,这算是挑战他的智商和记忆,而且明显不够用。他放弃了,百无聊赖地下楼,看到带回来的东西时,一下子计上心头了。 “笨死我了,现成的嘛,瞧瞧以前和谁联系,看看朋友圈不就知道了。” 他兴之所来,抱着东西回了大卧室,兴冲冲地扑上松软的床上,手不小心一摸,哎妈呀,这枕头下,怎么放的都是安全套,两大盒呢? “这……我以前私生活也太不检点了,从今以后,我要守身……算了,守个屁,大行不顾细谨,我这么个老板,不算问题吧。” 他放起来 了,虽然心里有点抗拒,可架不住对曾经莺莺燕燕的向往,太爽了啊,我把以前的经历都忘了,这要挨个重来一回,又是全新的体验哦。 想着心里就偷着乐了,他翻着一摞厚厚的通话记录,自己的号码尾号四个1,符合身份,他看看记录,四月十五日之后,就再没有通话记录了,那之前的联系,应该就是自己的生活圈子了。 第一个号码,接通了,他好奇听着,对方女声:“喂…喂…讨厌啦,又调戏人家,顾总您什么时候回来了?” “明天约你哦,我刚下飞机,有公司的人在。”大兵诌着瞎话道,对方嗯嗯挂了。 估计是炮友,大兵略过了。 第二个号码,接通了,他好奇听着,又是女声:“呀?顾总还能想起我来啊?” “想不起来了,你是谁呀?”大兵故意道。 “没良心的,亏人家对你那么好。”对方忿道。 “明天约你哦……哎对了,考考你,还记得上次我们在什么地方,用什么姿势?”大兵挑逗道。 “讨厌啦,人家不喜欢在车里……明天我晚上才能回去,赶不上啊……” “没问题,反正我在,回来告诉我。” 大兵调戏几句,挂了,明白了,他妈的,上次约会不是老地方,是车震。 第三个号码,一通,却是奢侈品店的,老板也是女的,要推销表,他挂了。 第四个号码,一通,又是女的,却是个酒店大堂经理,问顾总安排什么,这个挂了。 第五个号码,还是女的,一通,那声音又嗲又浪:“……亲爱的,你终于想起我来了。” “我在外地,长夜漫漫,无心入眠啊,能不想你吗……哎对了,你叫什么?”大兵憋着笑问。 “啊?你给我打电话,不知道我叫什么?”对方生气了,生气的话也好嗲。 “我想起来了……” “那我叫什么?” “**。” “哈哈……你个流氓,嗨,说正经的,我怎么听人说,你携款出逃了。” “可不,警察正抓我呢,别给我乱打电话啊,我回去再说……挂了啊……” 不容分说挂了,大兵现在从兴奋已经到愕然了,他越来越佩服原来的自己了。 不佩服不行啊,这到底勾搭了多少女人啊? 第六个号码,女的,打张芬手机上了,就是所谓的公关那**,不过似乎她男朋友在身边,装得老正经了,电话里:顾总,我是张芬,正和男朋友在吃饭,有什么工作安排吗…… 第七个号码,终于是男的了,不过却是万江华,和男人无话可说,挂了。 第八个号码,女的,财务那妞…… 第九个号码,男的,私人司机。 第十个号码,又是女的,开口就叫他亲爱的…… 第十一个,女的,行政上的,以为他要订机票…… 第n个……大兵扔了电话,没拔出去,差不多都是女的,有一多半关系暧昧,不是叫亲爱的,就是叫完顾总,再叫亲爱的,你说老地方,她似乎都知道,可偏偏大兵想不起来;你考考她们上回什么姿势,她们里面一半会娇羞地道:你好坏哟,又想玩什么新的? 于是大兵被问住了,似乎大部分姿势都试过了?而且他意识到一个很奇怪的事,好像没人知道他失忆,不是听说他携款出逃了,就是根本一无所知。 封锁消息?这倒可以说得通。而且……顾从军似乎德性并不怎么好,之前就被监视居住了,据说是参与网络赌博……哟喝,这吃喝嫖赌莫非就是以顾总经理的生活? 他一骨碌爬起来,又看了一遍自己生活的地方,别墅、衣柜、饰物、红酒,还有电话里好多好多的女人,恐怕这个答案不用检测对错了,他慢慢地进了忽视过的书房,很奇怪,满柜子的书,英文的、法文的,哲学的、心理学的,随意翻翻,一半认识,却找不到曾经的刻苦好学的记忆。 坐下来,他试图从熟悉的地方和熟悉的环境找找记忆,双手自然地放到了桌上,手边一台笔记本,他摁了开机键,片刻傻眼了,有密码。 他计无所出,闭着眼睛摩娑着键盘,找着感觉,找着记忆,一次又一次的嘀声作响,显示他的输入错误,大兵的拼音、顾从军的拼音,全字母,缩写,好像都不对,对于这个微小的记忆节点,恐怕比想起那些女人来会更难,他手僵硬地放弃了,又开始手足无措地乱摩娑。 这时候,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他被吓得激灵地浑身抽了一下,定定心神,看着那部精美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没有归属地的号码,隐隐地,似乎这个号码很熟悉,他紧张兮兮地摁了接听,似乎这个动作也是下意识的。 “喂,您是哪位?”大兵问。 “大兵。”一位老男人的声音。 “我是大兵,您是?”大兵道,使劲想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 “我都听不出来了,我是你爸啊。”对方的道。 “啊?”大兵吓得惊声尖叫了一声,手机差点脱手。 那边的老子问着:“怎么了,你?” “没事没事……哎,我说爸……我手机刚通,您就打过来了。”大兵慌乱地道。 “我打了几天都联系不上你,出什么事了?”老子问。 “没什么事,爸,您还好吧?”大兵问着,这个爸……根本没想起来。 “好,都好,没事就好……早点休息啊,别老是夜生活。”对方慈爱的声音,让大兵感觉到了一种莫名地亲切,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老爸关心的多,问着他:“干什么呢?半天没吱声?” “我把电脑密码忘了……没事,没准记在哪儿呢。”大兵道,他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或者结束这个谈话。 “lilies,百合花吧,你最喜欢的花。”老爸道。 “啊?我的电脑密码您都知道啊?”大兵吓了一跳。 “你屁股上长块记我都知道呢……多来电话啊,有时间就回家看看,别在女人堆里鬼混……嗯,就这样,早点休息。”老爸道。 “啊,爸,您也早点休息。”大兵迫不及待挂了电话,输了这行字母,熟悉的界面出来了,密码正确,他翻查着电脑,是个人记录,一些日记,公司的报表,鑫众各管理层的联系方式,还有详细的进出账。 他入神了,在慢慢地寻找记忆中的影子,似乎这才是他熟悉的工作,似乎这才是顾从军娱乐之外的长处,一行一行的数字,像流淌的音符,对他来说有着越来越熟悉的感觉,他有点兴奋了,失忆后老觉得自己百无一用,终于在今天,找到曾经的存在感了……… (本章完 正文_第21章 一体两面 第21章一体两面 “昨天我去了,顾总已经在煅练了……后来就去了医院一趟,他肩上那伤拆了线,恢复的挺好;今天顾总说要开车自己来,我不放心,一直坐在车上……嗨,没事,他开得挺好。” 公司的老司机李振华道,四十多岁的老师傅了,又是个本地通,但凡接送任务,非他莫属,对于上官经理派的活,这老师傅汇报得井井有条,一丝不苟。 说他正常吧,他谁也不认识,也想不起来。说他不正常,他比正常人都清楚。上官嫣红狐疑地想想,又看向了另一位,出声问着:“刘茜,顾总一直在办公室?” “啊。”刘茜点头,表情也好奇。 “肯定不只是在办公室,否则你的表情不会这么奇怪,还有什么事?”上官嫣红问。 “就是……就是像换了一个人。”刘茜鼓着勇气道着:“一直在看报表,偶尔还把各部门的人叫过去询问,而且,他平时必喝的咖啡,和偶尔喝的红酒,都不沾了。” “那他喝什么?”上官嫣红问。 “喝白开水。而且还得换个大杯子。”刘茜道,表情上写了一个大写的郁闷,现在把疑问还回到上官嫣红这儿了,不过这儿可没有答案,上官坐着未动声色,摆摆手,示意着两人离开。 刚要出门时,敲门声却响了,应声而进的正是大兵,不,顾从军,一见两位,客气地迎着门笑着问:“哟,都在……那我一会儿再来。” “不用,不用,他们说完了,你有事吗?”上官嫣红道。 “我有些不懂的地方,正想请教您呢……哎,你们俩慢走啊,李师傅,辛苦了。”大兵笑着,送两人。 而那两位有点受宠若惊,紧张兮兮地出了门,上官嫣红好不气恼,这负作用终究还是一时半会消解不了的,她奇也怪哉地看着大兵,大兵看看自己,精心打扮过了啊?他不解地问着:“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上官嫣红起身了,慢慢地踱到他的身边,两指捻着,提着大兵的手,那袖子别起了一边,就听上官忿忿质问着:“你别着袖子,还准备在工地上干活啊?” “啊?不小心……习惯了。”大兵悻悻抹下了袖子。 “有没发现刚才两位看你的眼神很奇怪?”上官嫣红道。 “哦,好像是,怎么了?我哪儿还不对?”大兵在身上找着,好像没有了。 “有给下属和司机扶着门框送人的总经理吗?还李师傅您辛苦啦?你知道自己什么身份吗?月薪四十八万的总经理,不是工地上的小工,瞅见谁都点头堆笑。”上官忿忿教育着。 大兵挠着脑袋,不以为然地笑了,这动作被上官一把揪下来了,她指摘道着:“不要老做这个犯傻样子行不行?” “那我以前什么样子?”大兵懵然问。 上官想了想,拉着他,过来过来,找到了摇控,放着房间里的壁挂电视,存储的视频里有以前顾总的影像资料,走路的,步态雍容,目不斜眼;讲话的,口若悬河,天花乱坠;那扬手间,群情激动,那挥手间,掌声如雷啊。 大兵看着,又偷瞄了上官嫣红一眼,他弱弱地问着:“我怎么觉得这不是我?” “那好啊,脱下这身西装,自己回工地去,没人拦着你。”上官嘲讽道。 这不可能滴,总不能放弃这儿月薪四十八万,回去挣那日薪四十吧?大兵体会到八喜说的矮子过屋檐那种心境了,低声下气问着:“那我该怎么做?” “什么都别做,保持你的严肃仪容就够了。”上官嫣红教唆道,以前的顾总严肃到让人敬畏,自打当了几天民工,亲和得都吓人了。 “啊,这个会……我板着脸就行了,要不怎么当老板呢。其实我发现我以前挺装啊,不就走了路吗,至于拽成这样么?”大兵道。 上官一气结,又被逗笑了,其实越傻越真实,他说得倒是句实话。 确实很真实,她这难得地一笑,眉眼舒展,像冰消雪融一样,把老是受教育的大兵看晕了,笑起来的样子似曾相识,就一直藏在他心里某个角落里一样。 不过这一笑却是惊鸿一现,上官马上敛起了表情,坐回到了座位上,问:“又开始犯傻了……没事可以走了。” “哦。”大兵扭头,悻悻走,走了两步,又回头,恰看到上官对着手机孤芳自赏,像找着自己脸上的暇眦一样,一被发现,她慌乱地放下手机,不耐烦地问着:“又怎么了?” “我来找你商量事呢,你一笑,看得我心痒痒的,把正事差点忘了。”大兵道。 上官又被逗得笑了,似乎并不期待顾总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主导大局,当然,那种可能性也不大,她笑着问着:“好,说吧,什么事?” “我看了两天报表,怎么觉得咱们的经营有问题啊?”大兵瞠然道。 “哟……没受伤以前,都没这么关心过经营啊,什么问题?”上官嫣红来兴趣了。 “首先实体产品,酵素粉、刺枣酒,贴牌产品,它们成本价分别为十二块七毛五,十八块两毛四……但是我的销售单价分别为,六十六,和九十九块钱,几乎是成本的五倍啊?”大兵伸着大手比划着瞠然问道,这种暴利很罕见了,比当沙霸欺行霸市还黑。 “很意外吗?买涨不买跌是铁律,越是像我们这样一个新兴的公司,才越会有追捧,相比我们配售的原始股,利润并不高。”上官嫣红笑道。 “原始股就是我要说的下一个问题了,我们这样的公司,发售原始股的资质不全啊,顶多具备发内部股权的的资质。理论上,不能流通啊。”大兵道,这是明目张胆的胡来了。 而且他有点明白一直被警察盯着原因了,不料这么严肃的事,在 上官眼中却轻松无比,她笑了笑,纤手比划着:“我这样给你解释吧……彭州在售的楼盘,百分之六十,五证不全,有的连一证都没有;超市货架上的产品,有百分之三十的生产企业资质不够,其中包括很大一部分是食品生产企业……即便是彭州吹嘘的上市公司,盈利的也屈指可数,像我们这样销售额每月都在增长的实体企业,交的税可都是真金白银啊。” 解释不言而喻,就是咱们不规矩,可大家都不规矩,真守规矩,那不成傻瓜了吗? “好,就依你的思路。”大兵反其道而行了,换着话题道着:“大行不顾细谨,但从咱们资产管理上,好像也不对啊。” “你居然想起这个来了?”上官嫣红奇怪地问,这记忆的恢复,让她很意外。 “我没想起来,可我看得懂啊……总公司的设置在津门市开发区,那里并没有实体,二级公司十一市,辐射下去的三级、四级公司有多少我还没数,我的主要业务都是外包,中心是兜售‘消费养老’的概念,让大家消费搭售原始股……总公司应该是用这些实体和现金流,再进行民间配资,然后参与津门民俗园、津门天厦、鑫联物流等数个项目,这些滚起来的雪球我没有具体数据,可应该不是个小数目啊……还有回购咱们原始股的是谁?是不是咱们自己的换手把戏,我还没搞清楚。” 大兵愁容满面的说道,已经超出他的认知能力了,模式上极其类似p2p、o2o的商业模式,大部分结果是能赚了就撑着,赚不了就卷钱跑路。而鑫众不同的是,有辐射数省的实体企业、仓储,及外包生产,销售额居然相当可观,从报表和数据上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家蒸蒸日上的健康企业。 上官笑了,揶揄道着:“你不理解,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到高层,我们做的是经营,往上一层才是战略投资。” “你看你,我失忆,又没有脑残,这就是集资啊……而且是以小博大,我算了算,只要有几十万就能这些东西生产出来,都是代工的,再花上几十万门面和公司就出来了……加上包装、加上概念,加上营销,只要把这个市场做大……用这些钱再去拉更大更多的投资,就容易多了,当然,也隐敝多了……我粗略算了一下,仅我们彭州地区发展的名义合伙人,也就是认购超过一千股,一万块钱的客户,就已经六千多人了,最大的几笔,有投资超过一百万的,这已经有接近一个亿了啊。” 大兵道着,表情显得有点恐惧,那是因为他发现了,自己没失忆以前,可能干得事足够让他进监狱有足够的时间恢复了。 上官脸色稍变,不屑道着:“很多吗?准确数字是一亿零一千四百万,今年的总体目标是达到两个亿,勉强完成啊。” “我们以前谈过风险没有,这其中的不可控风险太多了。”大兵道。 “说来听听。”上官好奇道。 “首先是项目风险,可能受到政策影响,万一一纸文件下来,这么高的配资一夜之间可就垮了,上面一垮,我们可就是个空架子……原始股回收肯定是咱们自己收,即便这一块的钱合法不合理的咱们全挣了,那民间融资呢?百分之十八左右的收益再加上其他财务成本,把我们利润全部填进去也不够啊……”大兵道,上官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了,大兵像不知趣一样,又加了一句: “还有财务风险,就以咱们公司为例,各项成本高得出奇,一般中层的月薪加上提成奖金都要有四五万,一个接线员的月工资都要有五千多,每月的公关费用超过二百万,上半年的广告费用要有一千万……咦?我怎么觉得我没失忆以前,不会是脑残吧?而咱们总公司不会是控制在一个更大的脑残手里吧,他居然每月给我这个脑残经理发四十八万的月薪。” 腾……上官站起来了,像是生气了,大兵说到此处,已经隐隐识得厉害,其实当奸商的没有脑残,如果觉得他们的手法确实很脑残的话,那么肯定就要有人快倾家荡产变残了。 所以,只有一种解释,这不是在做企业,而是在想尽一切办法,在圈钱。 人似乎恢复了,可脑袋瓜好像不是原来那个了,上官嫣红瞪了片刻,像是生气一样在房间里踱步,大兵尴尬站着,犹犹豫豫道着:“哦,看你的表情,我似乎没猜错。” “猜什么?”上官不悦地问。 “就咱们这企业啊,这简直就是麻子的脸,全是坑呐。”大兵情急之下,民工学的东西迸出来了。 上官没有这次没有苛责,哑然笑了。 “虽然没有想起来,可我有点明白,我为什么见了警察有点紧张了。”大兵道,第一重发现,自己曾经有过很多女人,第二个发现是,堕落居然不是他干过的最坏的事。 “有些能让你更紧张的事,想听吗?”上官双手叉在胸间,严肃道。 “不会比我发现的更让人紧张了,我突然觉得当民工不是什么坏事……我在家里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大堆药,舒必利和阿普唑仑,全是抗抑郁药。”大兵道,这个发现让他很沮丧,甚至有点抗拒再回到原来的生活中。 “没错,以前的你确实有抑郁症,找过不少心理医生看过……本来我很为你高兴,失忆把抑郁症也丢了,不过现在看来不是好事,还得让你回到抑郁状态……”上官淡淡道着,就在大兵还没明白时,她曝料了,竖着一指道:“首先,你是公司注册法人,所有的收入和支出都是经你手出的,你挑公司的毛病,等于给自己找不自在啊,对吗?” 咝……他母亲滴,好像是这样,大兵噎了下,把这个最重要的关键给忘了,这岂不是偷了东西回头告诉别人自己是贼? “第二,这个消费养老的概念是你提出来的,这个策划让蔡总大加赞赏你,夸你是天才啊。”上官 嫣红笑着道。 呃……大兵脖子梗了下,没想到会是这样,傻眼了。 “第三,谁都可以讲成本,唯独你没资格……你来这儿不过几个月功夫,光吃住就报销了一百多万,每月四十八万的月薪对你来说尚且不够,出事前还欠着公司账上六十多万,您在彭州的商界可是一掷千金的形象啊,两个奢侈品专卖店,快把你当成形象代言人了啊……哦对了,中层的提成和收入,是你来之后,给涨了两成,被你关照提拔的女职员,可不在少数啊。”上官嫣红玩味的口吻说道,那一种戏谑的笑容,像等着看别人出洋相一样。 大兵开始出离愕然了,这才叫么蛾子钻炉膛,引火烧自己呢。 “好了,如果没有其他疑问,你可以走了……明天我安排你到周边各市看看,多指导指导下面的工作,省得关在房间里胡思乱想。”上官嫣红道,她轻柔地坐回了副总的位置,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没听到一样。 大兵自讨了个没趣,悻悻出门,门开时,他回头道着:“我不知道我以前和你是个什么样子,但我现在确实有点担心你……我明白把我找回来的意思了,我无所谓,但我想,如果我们都是被人当了马前卒的话,你能抽身事外,就早点抽身吧。” “谢谢你的忠告,我自己心里有底。”上官头也不抬地道。 那漠然让大兵很失望,他轻轻地掩门出去了。 或许不是漠然,门闭合时,上官嫣红慢慢的抬起了头,她美目眨着,像是有万般解不开的愁绪,第一次听到这样的透着善意的关心,却是从一个失忆者的嘴里说出来,让她竟然一时无语。 她默默地打开了电脑的草图,其实来之前这些已经准备好了,几副设计好的广告草图、新闻文案,《一个企业家的社会责任应该这样诠释》、《洛宁市见义勇为十大人物》、《千万富翁见义勇为更应表扬》、《见义勇为无关身份,只关精神》……等等,所有配图的主角都是顾从军,或者是,大兵。 可以想像到,下一轮的轮番宣传轰炸后,由此而带动的口碑效应会有多大。 “谁不想抽身事外呢?” 上官嫣红像是喃喃自语一样,轻声说着,手却在电脑键盘上敲击着这样一行字:中兴,宣传制作准备好了。 即时通讯工具里,很快回来了一行字: 发吧,坏事变成好事,鑫众太需要这么个形象了。 …………………… …………………… 回到办公室的大兵有点懵,总经理办公桌上的电脑里,资料也看了几遍了,这些绞尽脑汁想通的,发现的,现在全部变成了负面情绪写在了他的脸上。 价格欺诈?非法经营?财务造假?或者还有更大的事,没有崩盘的非法集资? 或许自己想错了?他拿着摘录出来的数据对比,又从头看了一遍,很郁闷地发现,应该错不了,就这还是备查的电子台账,要是实际账目的话,可能比见到的更怵目。 “凭证……对,原始凭证……” 他的脑海里莫名地浮现出这个词,很熟悉,又很让他心惊,这是关键的证据。 哦对了,他想起了,在极度紧张的情绪里,反而奇怪地一幕一幕浮现着曾经的记忆,他想起了和财务部女人在酒店密谋,似乎就是因为凭证的事,还送她一个爱马仕的包收买,好像还……咝,好像在床上还和我说什么来着。 他想起来了,那个大辫子的姑娘,满是暧昧的目光,和他从电梯里牵手出来,然后在洁白的被单上,开始啪啪啪的场景碎片……绝对没错,自己是因为凭证的事,去勾引她的。 可结果怎么样,却想不起来了,大兵瞠然咽着发干的喉咙,在想着,莫非……自己在洛宁被袭击,是因为这些证据的事?可奇怪的是又无法自圆其说,理论上应该到案发才有这样的狗急跳墙,但现在风平浪静,没出事啊? 越想越拧巴,不知不觉间,那位快乐、纯朴、帅气的脸庞已经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偶而一露的面目狰狞,那是大兵在想着最坏的结果。 叮…铃…铃…办公室的电话响了,吓得他差点从椅子上栽下来,被惊省才发现自己额上沁了一层细细的汗,抽着纸贴抹了一把,拿起电话,压着嗓子,捏着派头道着:“喂,您好,哪位?” 老总说话都这样,简单,时间宝贵着呢,不相干的电话会马上扣掉。 “顾总,您好,是我啊。”对方道。 “哟,没听出来,您是……”大兵根本不知道是谁,他估计就恢复记忆想不起来曾经有多少个女人。 “我是王耀萱,您的心理医生啊。”对方道。 “哦,是你啊……啊……什么事?”大兵结巴地应着,曾经的熟人全部变成陌生人,确实是件很尴尬的事。 “您有两个月都没来咨询了,我有点担心您的健康啊,还按时用药吗?”对方关切地问。 没有暧昧关系,这谈话就好说了,大兵胡乱应着:“哦,我已经治好了……嗯,那个,以后……不需要心理医生了,噢对了,还有没结清的费用吗?” “那倒没有,您上次来我这儿,丢了点私人东西,我电话上告诉过您,您一直没来……这私人东西,又不好让别人带给您,您要不方便来的话,我可给您送去。”医生道。 声音亲切,有一种莫名的好感,大兵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原因,反正觉得亲切里有种熟悉的感觉,他略一思忖便应了:“好吧,我去一趟?” “我等您……御景湾香梅街189号,a3幢17层。”对方道。 大兵草草画下了地址,旋即拿起随身的物品,出了自己这个陌生的公司,去赴另一个陌生的约会…… (本章完 正文_第22章 诡怪邀约 第22章诡怪邀约 大兵是乘着一辆出租车到御景湾的,严格地讲是溜出来的,虽然失忆,但并没有失去羞耻心,毕竟抑郁、找心理医生,并不见得是什么光彩的事。 下车地是一处小广场,不远就是人工湖,白玉石砌的门楼,莫名地让他想起在洛宁那个一品相府小区,和哪儿差不多,中高档的住宅,除了住户,肯定还星罗棋布着各类微商以及把家当生意场所的。 握着手机,他向里张望,不知道为什么他自从知道自己的旧事,神经就莫名地紧张,许是紧张情绪也是开启记忆的钥匙,他拿着手机,像下意识一样,把相机调到自拍,然后把手举过肩、腋下,把后面几个角度快速连拍了几张照片。 咦?这好像是下意识的动作。 咦?这种动作又有什么意义?似乎我经常这样做。 他愣了下,对于超出大脑指挥的动作已经习惯了,而往往这种习惯出来之后,就能想起很多相关的事,于是他马上想起来了,这是寻找偷拍和跟踪的方式,可以不动声色地找到跟在你背后的尾巴。 他边走边看,在第三副照片里的发现,让他瞬间沮丧了,放大的照片里,一辆泊在路边的车,车窗留了一道缝,车顶的天线不是一根,而是一个花形,潜藏的记忆告诉他,这是跟踪的车辆。 “完了,什么鸟经理,简直是屎壳郎爬在鞭梢上,光知道腾云驾雾,不知道死在眼前。” 他装起了手机悻然道着,莫名地用的还是民工的思维,那段苦日子现在开始让他神往了,每天介一身汗一身累,除了睡得死,都没有其他负作用,哪像现在。焦虑、暴躁、怀疑,像爬上身的虱子,你想赶都赶不走。 无心欣赏这个小区靓丽的风景,在门房登记呼叫,他匆匆进了楼宇,刚进a3,已经有一位女人迎上来了。他不认识,可这位女人像有魔力一样,让他迅速呼吸急促,两眼发滞。 白裙子,飘飘衣袂,长裙曳地,款款而来,恰如步步生莲,那似乎和记忆中的莫个影像格外地吻合,让大兵瞬间石化了。 那女人眼睛里似乎也格外地兴奋,款步到了他的面前,兴奋却在渐渐地消失,她看到了大兵脸上的迷茫、怀疑,以及陌生。 “你到底是谁?”大兵警惕道,他想起了,邓燕也穿过一件这样的裙子,他对邓燕没有恶感,可对她的职业却很警惕。 “王耀萱啊,咱们电话上通过话了。”女医生笑吟吟地伸出手来。 声音熟悉,笑容亲切,不像有恶意的样子,大兵狐疑地伸出手,象征性地一握,女医生邀请着:“请,诊所在十七层,仅接受预约。” 没有说话,大兵瞥了一眼,女医生像是并不介意,领着他到电梯,请他进去,这才站到服务的位置,摁着楼层,电梯运行时,她笑吟吟回看,见得大兵仍然是蓄势待发的警惕表情,她噗声笑了,笑着道:“顾总,您这是?您看我像坏人吗?就即便是坏人,也不是您的对手啊。” 是啊,这姑娘纤巧高挑,身材凸凹的,怎么可能是犯罪分子,勾引别人犯罪倒有可能。 大兵仔细盯着看了看,和上官嫣红相比,大多数美女会稍逊一筹的,就有漂亮脸蛋,也没有她那份雍容华贵的气质,可这位似乎不同,眼睛格外地大,你注意看,会在她如水眼眸里看到自己的影子,那眼睛亮得,简直可以当一面小镜子了。 对,清纯,不带一点杂质的清纯,他妈的不像公司里那些女人,都是些恨不得以身相许的眼神。 于是他笑了,王耀萱也笑了,笑着问他:“你想起来了?” “有点,我们的关系好像很亲近。”大兵道。 “当然,心理医生,是离你心最近的人。”王耀萱笑着道。 “那我们上过床吗?”大兵突然问。 “啊?”王耀萱惊讶一声,脸色徒变。 “哦,对不起,看来没上过……心理医生?你不会忌讳这种话题吧?你都深谙心理了,还在乎**?”大兵道。 呃……女医生直梗着脖子一吸气,然后强自定着笑容道着:“也是,可是顾总,我们之间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啊,你怎么会想这一层?” “对于一个有心理疾病的人,想到什么都不应该奇怪,您说对吗?”大兵道。 “完美的理由。”王耀萱尴尬道。 叮声电梯到楼层,王耀萱请着大兵出电梯,前行带着他,几步之外,挂着一个中英文标识的心理诊所招牌,王耀萱开门后,进去才发现这个地方很宽敞,是个大平米的住户改造成了工作室,理疗房间、书屋、茶座,像一个小型的酒吧,处处透着异域的风情。 “我以前经常来这儿吗?”大兵问。 “三个月,七次。”王耀萱开了一间房门。 踱进来时,落地的大窗,窗明几净,一桌一躺椅,似乎是谈话的地方,王耀萱纤手一指,正在躺椅,大兵没有坐下,而是站在窗口,打开窗户透了透气,对这位突兀出现的心理医生说道:“治疗时有录像吗?” “不可能有,除非病人自己要求,如果我偷录,会丢饭碗的……怎么了?顾总?”王耀萱好奇问。 “我是什么问题?”大兵问。 “抑郁,间歇性妄想,焦虑,以至于失眠……您按时服 药了吗?”王耀萱翻着病历,整出来的一堆。 “我停药很久了。”大兵道,现在才发现失忆的好处,连旧疾也给忘了。 王耀萱一愣,不解地看着他,大兵笑道:“有一种情况,可以彻底根除我这些毛病,你猜是什么?” “心理问题的根源在于,多思则多病,如果根治,除非你变成白痴,没有思维,所以也就无所谓心理问题了。”王耀萱道,直视着大兵,似乎期待他想起什么,不过她失望了,大兵像看陌生人一样,是很假很假的笑容。 “我受伤了,这次受伤,让我想不起以前的熟人,想不起以前我自己是个什么人,当然,也捎带把以前得过什么病都给忘了。”大兵道,微笑着看着王耀萱,像准备撩妹的帅哥,当他看到王耀萱若有所思时,他奇怪地问着:“您好像并不意外?” “我意外的是,你似乎不应该忘记……我。”王耀萱奇怪地,笑着,温情地看着大兵,像某种暗示一样,就听她声音几不可闻地道:“坦白说,我比你更失望。” 大兵斜斜地觑着,眼睛在转,可记忆却跟不上思维,似乎很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莫非,我和她经常**? 一念至此,他又马上否定了,这个女人明显是居高临下的姿态,绝对不会是那种送个小礼物就兴奋到尖叫的类型。两人默默地凝视了片刻,王耀萱看样是真失望了,她带着不置信地表情喃喃自己语着:“看来,是全盘失忆了。” “对,但我没忘,您说要取什么东西的。”大兵问。 “病历,对于客户的**我们是一贯尊重的,这里不会留底……还有一个信封是您寄存在这儿的,既然您已经痊愈了,我们就不是医患关系了……有时间我们可约一下,你的经历很奇怪,或许可以给我提供一个很好的案例。”王耀萱道。 大兵轻轻地踱步上前,拿起了信封,却没有接受这位心理医生的好意,女医生起身相送时,他却一摆手道着:“不用送,别装了,你不是心理医生。” “什么?”王耀萱一惊,惊讶问着:“你想起什么来了?” “突然打电话,而且告诉我详细地址,接到电话我就觉得有问题,告诉我这么详细地址,那说明你知道我失忆,否则我根本找不到这儿。而知道我的失忆的人不多,一类是我身边的人,另一类是袭击我的人,顶多再加一类……”大兵道,双目如剑扫着,嘴里迸出来两个字:“警察!” 这时候,王耀萱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王耀萱没有承认,笑着问:“我听说是警察把你从河里救上来的。” “没错,迟早要把我绳之以法。”大兵睥睨一眼,语带不屑,似乎对于警察,警惕和防范心理越来越甚。 看着大兵带着忿意地走了,咚声门响,是摔门走的,呆立着的王耀萱似乎这才省得事态的严重,她匆匆拿起手机拔通了电话,急促地说着:“我是白鸽……情况很糟糕,他识破了我的身份……不不,他不是回忆起来了,而是发现了我的疏漏……麻烦了,他现在已经不是大兵了,而是顾从军……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犯罪嫌疑人……啊?” “王耀萱”吓得扣了手机,不经意转身时,大兵根本没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门口,这个变化可真让“王耀萱”失态了,她惶恐地站着,生怕被袭击一样。 没有被袭击,大兵一步一步走进来,王耀萱一步一步往后退,却不料,大兵走到了他刚才的站位,伸手拿走了他放在窗台盆景边的手机,不用说,手机是开着录像的,这个眼皮下的疏漏,气得女医生直拿磕自己前额。 “大兵,不是你想的那样。”王耀萱出声道。 “但也不是你想的那样。邓燕穿白裙子一定是你教的吧?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我讨厌欺骗的方式。”大兵道。 “等等,我们是自己人……你,你其实给我们提供过很有价值的情报。”女医生奔上前,伸手拦着,生怕大兵误会似的。 可误会早已根深蒂固了,邓燕的反常,一品相府小区的乱战,被铐在刑警队,这里盯着的尾巴,还有刚刚知道的鑫众那些足以让他牢底坐穿的事,大兵的脸色冷了,慢慢地拔拉开女医生道:“你连名字都告诉我假的,我能信你吗?即便以前是,现在也不是了。” 确实不是了,袭击的凶手杳无音讯,而自己却成了被监视的目标,那股子愤懑,早让对警察不多的好感荡然无存,他头也不回地一扔信封,大摇大摆出了房间,嘭声关上门。 这次,是真的走了,王耀萱像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一样,委顿着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的手机一直在响,她都觉得自己像力气被抽干了一样,半晌都没有接。 “我是白鸽……情况不妙,他识破了我的身份……” “麻烦了,他现在已经不是大兵了,而是顾从军……” “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犯罪嫌疑人……” 电梯里,大兵看着刚才用小伎俩拍到了视频,“王耀萱”表情焦虑,完全不似见面装的那个淡定,一听到“彻头彻尾的犯罪嫌疑人”这个定义,让大兵莫名地暴躁。 对的,这是真相,警察早盯上这拔搞非法集资的,只是在找机会一网打尽而已。 那么我是……自己人?莫非……我这么明目张胆地胡来,是因为,我是给 警察提供消息的二五仔? 他使劲地,用手机磕着脑袋,突然间停了,他回想起了脑子里一直挥之不去的那个噩梦,被关在小黑屋里,总被人喝出来,然后虐一顿,被揍了多少回他记不清了,不过能让他失忆都没有忘记,肯定次数不少。 一面支离破碎的恐惧回忆,一面是刚刚感受到温情,泪涔涔的嫣红,是那么依恋地看着他,把他带回来,把他送医院,总是那么揪心的看着他。那怕就有点冷漠的地方,大兵知道,也是因为自己以前太放浪不羁的原因。 “他妈的,老子以前就是个王八蛋。” 他暗暗地骂着自己,患难才见真情,而真正关心他的,显而易见,肯定不包括警察,就有,恐怕也是别有用心。 他的脸色在慢慢狰狞,那是因为,他心的天平正在慢慢失衡,当他踱出御景湾门楼时,莫名地涌起了一股子恶从胆边生的冲动。 对了,尾巴还在。 他没有往那个方向看,直接步行着,越来越快,仿佛是惊惶失措,仿佛是慌不择路…… …………………… …………………… “这家伙不是吃错药了吧?”范承和奇怪地道,大兵失魂落魄得像个精神病患者,傻了吧叽横穿马路就过去了。 “停了,这是……想干什么?”高铭愣了,那货站到了临湖的路边,面前就是波几平方公里的人工湖,彭州市标志性景色。 不过肯定不是赏景,两人仔细观察着,不一会儿,这家伙像是失心疯一样,腿跨过了半人高的围湖观景栏,站在湖沿上了,几次倾身,又堪堪回来,像是下不了决心似的。 “哇,不是要寻短见吧?”范承和吓了一跳。 “不至于吧?没受什么打击啊?”高铭道。 不过俩人不敢怠慢,赶紧地向上汇报,这个重要目标的一举一动都要被记载到监视日记里,能得到这种殊荣,本身就不一般。果不其然,回传的命令是:务必保证他的安全,如若异常,可以强制控制。 控制……自然是可以拘回去,可这不同于抓捕,大多数时候拘回去,还得送走,那是谁也不愿意用的麻烦方式,范承和又一次看到大兵作势想跳时,终于按捺不住了,直接道着:“高队,拘回去得了,省得他出洋相。” “抓个屁,这么大的老总,不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啊,你以为是抓个毛贼……我去,你和他照过面。”高铭下车了,躲躲闪闪慢慢靠近了大兵站位的地方,那家伙看样果真像个寻短见的。 “嗨,干什么呢,跳湖呢?”高铭问。 不屑地看了一眼,大兵又望着湖面,像在思索什么。 “多不值啊,瞧谁搭理你呢?这个时间跳湖有人救你,要真想寻短见,你晚上或者早上没人时候来。”高铭贫着,不知不觉时靠近了大兵,不到100公分了,快到可以捕捉的距离了。 “你这人很烦啊,破坏别人的心情。”大兵道,那表情,绝逼像一个生无可恋的失意人。 “反正被破坏了,干脆跟我说说什么事要寻短见……要不留个遗言也成啊,嗨。”高铭说着,冷不丁伸手去抓,一把抓住大兵的胳膊了,大兵怒目而视,他呵呵笑着道:“上来吧,有什么想不开的。” 许是心志未决,许是没有机会了,大兵悻悻然地跨回了路上,眼睛却还盯着碧波荡漾的湖面,有点恋恋不舍似的。 “小伙子,有什么想不开的,跟我说说。”高铭关切地问着。 大兵长舒一口气道:“我还真有一件事告诉你。” “什么?”高铭问。 “我这双鞋……”大兵伸着腿,亮亮皮鞋道:“值两千美金。” “是吗?这么有钱?哎哟。”高铭冷不丁,那鞋直接跺他脚面上了,像被重锤砸了一样,他疼得弯腰揉脚。 却不料这正是大兵要的效果,腿一勾一绊,双手发力,一招老汉推车,高铭猝不及防,重心一失,啊声被推过护栏,咚声掉湖里了。 “这么昂贵的鞋踹你,你一定能记得住。” 大兵笑了,奸计得逞,得意非凡。 “嗨…嗨…”范承和吓得狂奔,快奔到护栏边时,手一拔枪在手,大喝着:“不许动。” “他腿肯定抽筋了,你抓我,还是救他?”大兵举着手,示意着湖面,高铭还在挣扎呼救,大兵却是笑着提醒着:“在洛宁就跟着我?那你应该知道我脑子有问题,负不了刑事责任的啊。” “卧槽,你特么等着,总有一天老子把你蛋黄捏出来。” 范承和气得插起武器,呼咚声跳到河里了。 脚被痛跺,高铭还真有点不利索,两人沿着湖沿狗刨了半天才摸到台阶处,范承和推着高铭,上岸的高铭拉着范承和,两人呃呃吐了一大会儿脏水,一摸手机都进水了,气不自胜地往路面上走,在不少围观群众诧异的眼光中,逃也似地上车,生怕泄了身份。 呜……车一发动走,方向跑偏,湿漉漉的范承和赶紧踩刹车,高铭脖子伸出来一瞧,气得一拳打在车顶上。 这个脑残聪明得很,把车搞残了,右轮的气放得一点都没剩下。 还有更狠的,还没想好怎么走,数辆警车鸣着警笛包抄上来了,如临大敌地把两人围住了…… (本章完 正文_第23章 未知深浅 第23章未知深浅 高铭和范承和离开110指挥中心的时候,天都快黑了,这回算是李逵被李鬼剪径了,跟头栽大了。 车没走就被110堵上了,彭州现今为了维持日渐混乱的治安,巡逻执勤已经是荷枪实弹了,110围路,几把微冲顶在车后,那架势比抓嫌疑人还要恐怖,两人乖乖举手,然后被铐了一家伙。 什么?你们也是警察。 这年头扮国家领导人亲戚诈骗的都有,谁信啊?等着核实。 枪支、警证、工作单位,一查二查傻眼了,抓回来的是津门市刑侦九大队的副大队和一名侦察员。内网一查,九队可是重案大队,系统里的功勋单位。可功勋队伍里出来的人,不能怂成这样吧,两人一对落汤鸡一样,羞得在同行面前愣是一直没抬头,也不解释。 不过情况他们知道了,那位大兵,也就是顾总军,不但把人踹下河了,把车胎扎了,而且回头就报警说瞅见俩持枪暴徒,地方警力哪敢怠慢,还不是倾巢出去堵人去了。 大水冲了龙王庙,两人坐着是唉声叹气,出来是垂头丧气,那位送两人的地方警察,好歹说了句暖心话:“兄弟,谁也有栽跟头的时候,这不丢人。” 丢人倒不在乎,可人丢了,这项任务可就中止了,高铭拱手道着:“谢谢,你们反应挺快。” “别客气,我们差点把二位当坏人了。”地方上人道,这个不用解释,都能理解。 “还好,没动家伙。”范承和心有余悸道,要是现场再乱一点,真要走个火什么的,那这身官衣得扒喽。 两人匆匆告辞,钻上了一辆吉普越野,车旋即发动,冒着烟驶离了。 驾车的是位女司机,如果大兵在的话,肯定认得出,这是给他咨询的心理医生“王耀萱”。此时她却又是一个样子,大副的墨镜,挽着的长发,洁白长裙已经换成了利落的短衫,像野外行军的那种既酷又靓的装束。 “二位,说话啊……被个脑残扔河里,又进兄弟单位转了一遭,多少有点感想吧?”尹白鸽头也不回地问。 “还真有,我说尹指挥员,这可是您指挥的啊,这叫什么狗屁任务啊,这号人还用我们保护他安全,搁我这样的再来几个,都不是他的对手。”高铭怒道。 一说这个范承和想起来了,他纳闷地道着:“对呀,我枪指着他,他眼皮都不眨一下……还有,在一品相府小区,我想拉住他,结果被他揍了一顿。我根本没还手机会。” “江湖的异人奇士多着呢,就你们那点三脚猫功夫还真上不了台面……他练过巴西柔术,这还是不清醒了,要脑袋没出问题更厉害。”尹白鸽道。 “哎尹指挥,您认识他?”高铭问。 “上次犯事见过面,不过他已经想不起我来了……之所以调你们保护,是因为他提供过很有价值的消息,可惜了,这脑伤的,他把该记的事都忘了。”尹白鸽郁闷地道。 “卧槽,这个货居然还是个两面派?这种人信不得。”范承和道。 尹白鸽回头瞥了眼,好奇问着:“为什么?” “绝对是想祸水东引,置身事外。”范承和道,对于大部分嫌疑人的反水,警察会习惯性地打一个问号。 尹白鸽一笑道着:“是信不得……但他不是终极目标,只是一把……” 思忖了片刻,尹白鸽若有所思地道着:“钥匙……一把钥匙。可惜这把钥匙,现在不攒在我们手里。” 对于有组织性的犯罪,其中意志不坚定的成员,可以收买,可以拢络人心,可以威逼利诱,可独独现在无计可施了,这个人的脑袋失忆,不管你用什么方式,恐怕都不会取得预期的效果。 “我明白了,您是想让他想起以前的事来?”范承和如是道。 “对,其实今天我受的打击比你们还大,我直接扮他的心理医生,他都没认出来,是根本就忘干净了,而且,他现在对警察有很强的警惕和敌意……就失忆,也不至于这样啊,毕竟在洛宁,还是警察把他救回来的。”尹白鸽疑惑地道。 “会不会这样。本来是脚踩两只船,但这回来一失忆,再一看自己干的事,就死心踏地上贼船了……我看这阵势,他们犯的不是小事。”高铭道,这么费尽周折,能暗示出来的东西太多了。 “只能有这种解释了。”尹白鸽道。 “尹指挥,这是去哪儿?我们车还撂在湖边呢。”范承和看方向不对,提醒道。 “来了一个专案小组,见见面,你们暴露了,外勤暂时做不了了……对了,鑫众可能又要有大动作了。”尹白鸽道,随手掏着手机扔回去。 提醒在截屏相册了,高铭和范承和凑一块瞧瞧,却是电子报纸已经开始报道一个千万富翁见义勇为的故事,故事的主角自然是两人印象深刻的大兵同志,那笑吟吟的傻脸,高铭现在都恨不踹上两脚了。 “这算大动作?”高铭问。 “吹个牛逼吧,民营企业就喜欢这一套。”范承和道。 “你们错了,警察眼光里看到的都是嫌疑,而商人的眼里看到的,都是机会,你这样设想一下,一个千万富翁,一个见义勇为的,那他名下的公司会是什么样子?这么高的道德水准,难道有人怀疑他们的诚信?普通人还就吃这一套……看着吧,他们会用这一个不起眼的支点,撬起更大的财富。”尹白鸽道。 “噢对了,他们在洛宁又是捐钱,又是赞助,不会从哪儿下手吧?”高铭惊讶道,一直不太理解鑫众那么花冤枉钱,现在看来,是借机做了一个很好的铺垫。 “猜对了,那儿是第一站……就像在彭州,他们会在几个月的时间里,渗透到县乡镇。” 轻轻地嘘了一声,尹白鸽却重重地踩着油门,连续加速,直驶刚刚到站彭州的专案小组驻地…… …………………… …………………… 大兵离开泉山区分局的时候,也快天黑了,公司的公关、秘书、上官副总、万助理,来了一行人车,那几辆鲜亮的豪车,登时把一个偌大的分局都比得寒碜不已。 听到袭击了两个警察的事后,在公司上官吓得花容失色,她紧急召急若干心腹议事,商量最好的方式就是耍赖了,反正是个失忆的人,有医院证明,你还能让他负刑事责任怎么着? 不过更进一步确认的消息让他们看到机会了,被袭击的是两个便衣,顾总不但袭击了,还自己跑到分局报案,搅得泉山区出动了一大队警车围捕,结果整成乌龙事件了。 搅来搅去,搅得警察仿佛理亏似的,有一位分局的负责人联系公司,让去接人,据说顾总坐那儿不走,威胁要通知媒体来报料呢。 什么事都是适可而止,这个时候不能坐观了,一行人直奔分局,几乎是危机公关的标准模式,有接洽具体处理人员的,有问候分局领导的,不出半个小时,把事情搞得妥妥贴贴了。 不过,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搞妥,最起码接案的两位小警,就一直用厌恶的眼光看着大兵,对了,是顾总,很有钱的人,在这里很嚣张,偏偏上面的买账,他们就明知道是故意的,也得放人。 “你可以走了。”小警挥手,打发着大兵,这时候,刘茜出现在询问室的门口。 大兵慢慢起身问着:“得给我的说法吧?我报案,怎么把我当坏人滞留了?” “没人把你当坏人,我得总得查清情况吧。”小警道。 “那查清的情况,您没跟我说啊。”大兵道。 “我有义务向你汇报吗?”小警道。 “但是你有义务尊重公民的知情权,我问你,那两人带枪的,那儿来的?为什么一直跟着我,还试图袭击我?他拿枪指着我啊,好恐怖的。”大兵颠倒黑白了。 “他们……正在处理,有处理结果,我会告知你的。”小警道。 “一瞧您这就是火烧大公鸡啊。”大兵道。 “什么……什么意思?”小警愣了,没听懂。 “耍官僚(冠燎……呵呵。”大兵道了句,得意洋洋地走了。 小警半晌才回过神来,气得嘭声直摔笔录。 小秘书在,好钦佩地看着顾总,万江华居然也在门口,不过今天很奇怪,莫名其妙地很欣赏大兵,竖了个大拇指,送了个笑容。 “小万,女人这么笑咪咪地看我,我喜欢。可你这么看我,我就有点不理解了,啥意思?”大兵问。 万江华放低了声音道:“你可把这把警察给整得够呛,到底怎么回事,他们没怎么你吧?” “我发现一直有这么两个尾巴,我特么,就一脚把个踹湖里了,嘎嘎。”大兵得意地笑道,万江华怔了下,然后和大兵一起,两肩乱耸地奸笑,这事真爽,他妈的警察跟蚂蝗一样叮着,让你又疼又痒又没治,还就得这种法子整他们。 “小心点啊,顾总,您被监视居住着呢。”秘书刘茜心虚地提醒道。 “切,服刑的还有在家住着的呢。”大兵道。 走着的万江华又是怔了下,这一怔大兵发现了,好奇问他:“怎么了?你好像很同情警察?” “不是不是……是您和以前大不一样,以前是谋定而后动,步步小心,现在是纵横开盍,风格相差太大,我一时接受不了。”万江华道,不知不觉间,那称呼换成您了。 大兵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他笑笑没有问万江华,却回头问着秘书道:“刘茜,那你喜欢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对你不避讳,我是受了点伤,脑袋有点失忆,很多事想不起了。” “啊,真的呀?”秘书紧张地问。 “别问我,我等你回答呢。”大兵道。 “嗯,以前的您,很威风……现在的您,很亲和……我……” “都喜欢?” “对。” 刘茜回答了,然后紧张兮兮地看了万江华一眼,生怕两人奸情被窥破似的。 “违心之言,我不喜欢,你要是做事没有性格,做人没有个性,别人对你喜欢的时长,会是非常有限的……哎,小万,你来,我们以前是不是关系不怎么样?”大兵问。 “哪有?”万江华否认道,一看大兵质问的眼神,他笑道:“反正您要想起来,可以说,虽然我是营运总监兼总经理助理,但我们的关系确实差点。” “原因呢?”大兵问。 “这个……”万江华没想到,会是这么直白地问原因。 “丑话当面说,我们在一条船上,要沉了可谁都没好。”大兵道。 万江华被刺激到,这丫顾总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没干好事一样,他定定心神道:“真没什么原因,估计是理念不同,您会想起来的。” “那理念不同,不会成为雇凶的原因吧?我这个位置似乎你最合适?”大兵突来一句。 这句把万江华噎得不轻,刘茜知趣地快走了两步,不敢听,万江华也不是省油的灯,微怔之后笑着道:“您找错了,绝对不是我,而且我们之中谁被人收拾了,另一位都不会意外。” “很深奥,什么意思?”大兵问。 “意思您刚才说了,我们在一条船上啊,而且是条贼船。”万江华笑道。 这个白面小帅哥有点阴,大兵看了他一眼,笑笑拍拍他肩膀道着:“对,不是你,你胆量没有野心大,呵呵。” 莫名其妙地道了句,大兵快步上前,和刘茜打了个招呼,然后奔向在车前伫立的上官嫣红,在上官面前,他却像个犯错的小学生,上官嫣红斥了句什么,他乖乖地上车了。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看来顾总,还是只能被上官降住。这个场景似乎让刘茜有点嫉妒了,她放慢了步幅,有意无意地和万江华并行了,万江华叹了句道着:“这是以前的顾从军吗?受了回伤,倒有蔡总的气势了。” 突来的问话让他心有余悸似地看了一眼,秘书道:“几乎彻头彻尾变了,以前小心翼翼,犹犹豫豫……真奇怪,人的气质能一下子变化这么大?” “人格分裂,这是他的另一重人格,按科学的定义,你可以把他看成另一个人。”万江华道,实例比什么都有说服力,现在他信了,一个人真能有多面。 “那我岂不是……”秘书喃喃道,想起了很难堪的事。 他姑奶奶的,以前以身相许恐怕是白忙乎了? “他有目标了,不会骚扰你的。”万江华撂了句,两人心事重重上了车,追上了前车的路线,万江华几乎瞥眼看副驾上的刘茜,这秘书,仿佛还怅然若失似的。 “怎么了,还想做总经理的地下情人?”万江华幽幽地问了一句。 刘茜白了她一眼,把玩着自己的美甲,却像一点也不在乎万江华这个助理兼总监一样,挖苦了句: “哟,万助理都学会嗤笑人了?我就喜欢他,怎么了?” “呵呵,不怎么。”万江华似乎忌惮什么,没有启恤,不过他在心里却是一百遍一千遍地暗骂着: 蔡总都腻了才把你扔这儿,谁不知道你什么货色似的,还逼上擦口红……装纯(唇。 ………………………… ………………………… 前一车里,上官嫣红在驾车,大兵几次想说话又咽回去了,上官那专心致志的样子,似乎根本没有和他说话的兴趣,于是大兵饶有兴致的欣赏着这位美人。 她的手,轻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纹理细腻,肤色嫩白,连美甲都没有做过,却更显得玲珑有致,像一座浑身天成的玉雕一样养眼。 她的胸,不说了,大兵觉得身上有点躁热,特别是眼光不经意瞥到端坐的双腿时,失忆遗忘许久的情愫在慢慢升起,那腿轻轻合拢着,偶而踩油门微微动着,修长、圆滑,缕空的黑丝,庄重中带着某种奇怪的诱惑似的,让他的眼神像被粘住一样,总是往哪儿瞟。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从窗户里进来的景像,总会和心里的旧象重合一部分,或许是心情格外爽的缘故,此时的景象,能勾起大兵心里很多回忆,恍惚间,似乎是在酒店,酒意微醺的时候,抱着一个女人在吻;恍惚间,又在是别墅的家里,他在上面,下面的女人在放浪的淫叫;恍惚间,又是一个宽敞的车里,他压在一个女人身上,有点局促地干同一件事。 涌起来的思绪让他莫名地有点负罪感,就像在喜欢的女人面前,羞于提及和想起和其他女人的事一样。这个念头一来,让大兵很是失望,他想像不出,以前自己是因为什么原因滥情,却恰恰忽略了这样一位值得珍惜的女人。 “我以为,你应该解释一下,为什么悄悄跑出去。”上官嫣红突然问。 大兵啊了声,然后顺口道着:“我有点闷,想到处走走,找找记忆。” 这是最佳的说辞,大兵自动隐去了和那个“心理医生”见面的事,而那件事也成了心病了,由不得他不怀疑,自己似乎曾经出卖过这个救他回来的人。 “那怎么会和警察发生冲突,他们不会主动找你啊。”上官嫣红奇怪地问。 “嗯,我站在湖边,他们以为我寻短见,就上来劝我,我就……把他踹下去了。我故意的……我出门就发现有两个尾巴,是警察。”大兵道。 上官嫣红轻轻地吁了一声,像是心事袭来,却久久未语,大兵按捺不住了,轻声道着:“嫣红,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想问什么?”上官道。 “我想问,以前是不是警察一直在盯着我们?”大兵问。 “这个我不擅长,不过就被盯着,我倒不意外,盯着我们的不光警察,那些投资商,那些投机的,还有想捞一把的散户,还有,很多很多……”上官嫣红语焉不详地道,她意外地瞥了一眼,似乎觉得说多了,对方也未必能听懂一样。 “那我还要说一遍,该抽身就抽身,我觉得这个雪球滚得不小了……我隐隐约约对这种操作好像有记忆,这像地基没打好的房子,垒得越高,就坍得越快……我好像觉得,快到了。”大兵若有所思道,而且隐约觉得,自己在这个骗局里已经沉缅很久了。 “知道为什么,那么多集资明知道都是陷阱,还有那么多人上当吗?”上官嫣红这样回问道。 “贪婪?”大兵给了个简单直接的答案。 “错,是因为聪明。”上官道。 “聪明?聪明还上当?”大兵不解。 “对,正是因为聪明,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能掌握,而且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的运气不会那么差,所以在这个骗局运转的时候,每一个局中人,就自然而然,也成为骗子……当然,在没有崩盘以前,没人会觉得这是骗局。如果永远运转,就永远不会是骗局。比如你投资的期货、股票,明知道有庄家在操纵依然投资,这是什么心态?你看准了,赚了一笔,你是什么角色?那看不准,赔进去了,就觉得自己是受害者,别人都是骗子?”上官嫣红道。 这个理论,让大兵一下子抓脑袋了,似乎并没有错误,就像八喜常唠叨着十亿人民九亿骗,还有一亿在犯贱一样,有歪理存在的土壤,那就有成为合理的可能。 “资本都是肮脏的,搞资本运作的人怎么可能会干净?我有点奇怪,你好像想起来一部分东西,可却从肮脏变纯洁了。”上官嫣红笑着道。 “我以前很肮脏吗?”大兵问。 “你现在有多紧张,以前就有多肮脏,你是蔡总倚重的助理,彭州的产业是你带头做下来的,你说呢?”上官嫣红笑道,嫣然一笑,侧眼回眸,那一笑的风情足以让大兵心旌飘摇、失守,不过这位如玉美人嘴里的话却和形象大相庭径,就听她说着:“你来到彭州,半年时间,鑫众膨胀了十倍不止,钱、女人,应有尽有;如果不是出事的话,你现在都快坐到区人大代表的位置上了……” “我明白了,这就是我以前抑郁、焦虑、失眠的原因吧,是明知道是错的,却没法回头?”大兵问。 “对,要么成功,要么成仁,没有第三条路可走。除非你把别人都卖了,可惜现在,你连这种机会都不可能有了。”上官嫣红幽幽地道,又给了大兵一个肃穆的,饱含深意的眼光。 “看来,我们之间似乎并没有信任。”大兵道,隐隐抓到了和这些旧识之间那种微妙。 “现在好了,都信任你。”上官嫣红笑了。 大兵却黯然了,他妈的脑子成空的了,知道的都忘了,当然能取得大家信任了,他喃喃道着:“我其实是有点担心你,本来我想劝你走的,不过看你这么确定,我就不多说了,反正横竖都是一条命,捡回来,就已经赚了。” “对,富贵险中求,大难之后必有大福……现在,安心地做你的总经理,你不是那条非宰不可的大鱼。机会还有很多。”上官嫣红道,隐晦地道。 大兵看不出,是什么让上官的心情如此之好,说了这么多,而且他隐隐地觉得,好像自己和她之间,还有着什么的秘密。 肯定不是好事,可却让他有着莫名的期待…… (本章完 正文_第24章 冰山一角 第24章冰山一角 顾从军、男、28岁,籍贯:津门市南泉区人。 受教育程度,区一所小学,津门市普通初高,大学华东商学院,出国留学三年。 高铭躺在招待所的床上,无聊地用手机浏览着警务网页里的信息,看到这里让他皱了皱眉头,这个大兵的原身,似乎那儿有问题……哦对了,曾经听洛宁的同行邓燕讲过,这家伙不但通两种外语,而且听得懂很多地方方言。可对比这个简历,似乎苍白了点,不足以培养出一个身手矫健,而且能做高智商犯罪活计的人。 警察不是一天能养成的,罪犯同样也是,他把大兵在洛宁袭击精神病院医生、勇擒歹徒、被刑警询问、以及自己被袭击的几次放一块对比,越来越觉得这个人的特殊。 特别是在袭击那四位暴力收债分子的时候,简直有一夫当关的悍勇,他拿出来又看一遍,当看到那家伙一脚把人胳膊踏折,又一刀把人手钉在砖缝里时,他莫名地打了个寒战。 眼光……对,那种眼光绝对不是一个普通嫌疑人的眼光。 高铭放大了拍下的视频画面,找了到这个疑点。 刑警看人的角度是不一样的,眼睛是最重要的一个观察点,往往眼光里,能意会到这个人表面反映不出来的气质,他看到大兵被刑警询问的录像时,那股子让他后背发麻的凛然依然没有消退。这家伙的眼光平静的像一泓秋水,打残了三个人,居然没起一点波澜。 这种眼光他很熟悉,那是一种悍不畏死,而且死不悔改的人,才会有这么平静的眼光。 “究竟是什么人啊?表面是一个金融骗子,骨子里却是一个悍匪……一脑残,又成了个傻呵呵的民工?” 他疑惑地想着,在执行这次任务时,录得最多的是当民工的经历,那家伙天天乐呵呵的跑前跑后,一度让他认为是上面错了,这样的人根本不会有什么危险。 想不出所以然来,正纠结时,嘭嘭敲门声响,他上前拉开门,范承和钻进来了,随口道着:“八点半开会……尹指挥让咱们准备一下,哎高队,这个尹指挥什么人啊,还挺漂亮。” 是来叫开会的,高铭早得到通知了,没头没脑的任务里,也有这么一个没头没脑的上级,高铭根本不知道她的身份,不过他猜得到,在这种指挥位置上几乎少有女性,可但凡要有一个,那来历肯定会很吓人的。他有点落寂地告诉范承和:“别乱评论,咱俩熬到退休加一块,估计都没有她现在的警衔高……承和,打好行李啊,完事取车,回津门。” “啥意思,不开会呢吗?”范承和奇怪了。 “你懂个屁,会上认真做个检讨,做完咱们趁早滚蛋。态度一定要诚恳啊,千万别跟在队里一样敷衍。”高铭教道,他是过来人,从普通的片警一步一步走到副大队长的位置,类似的事见得多了,预见自然有了,范承和明显嫩了点,傻怔怔瞧着,高铭斥道:“我仔细想了一下,这肯定是级别很高的秘密任务,让特么咱们搞砸了。” “没觉得很级别很高啊。”范承和道。 “第一,你看看大兵的身份,和他这个人,匹配么?”高铭道,把自己的发现,让范承和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范承和恍然大悟,愕然道着:“对呀,这家伙不管当民工,还是当顾总,都毫无违和感……而且动手的时候,根本毫不留情,对了,我枪顶着他,他眼皮都不眨一下。不会是那些地下钱庄,雇的影子吧?” 影子,那是些亡命徒,叫影子的原因是,他们自己都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有可能,金融诈骗,需要大量的资金藏匿,为了安全起见,那些作资金掮客的,身边少不了这种人,既是保镖,关键时候又能当清道夫。高铭一念至此,不确定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您这又点头,又摇头什么意思?”范承和问。 “那些人可都是刀尖上摔打出来的,浑身戾气,和大兵不一样。”高铭道。 “大兵也凶着呢。”范承和深有体会道。 “对,他是杀气,等闲不露,你看不出来。而那些走黑路的,你一眼就能看出来。”高铭道。 这话听得范承和微微点头了,开始相信队长的判断了,他出声问着:“还有第二?” “第二在院子里。”高铭道,指指院里泊的一辆大众警车,然后拿着手机,给范承和看一组旧照片。 车号,津a***,属于省公安厅公务车辆,那级别是一位二级警监,而且是两人仰望到不可攀附的人物。 “是咱们省副厅孙启同?打非专案组组长来了?”范承和睡了一夜,没有比这个消息更让他惊醒了。 打非专案组,全称是打击非法集资专案组,公安系统里统一成立的,地处沿海的津门类似的社会问题尤为突出。 “所以我说,一会儿检讨要认真,谁训也别犟嘴啊。”高铭教唆道。 范承和愤愤发着牢骚:“高队,万一被发配到交警队查酒驾去,你可罩着我啊。” “成,咱哥俩一块查夜班,省得白班碰见熟人。”高铭道。 两人看看时间,正正身形,准备把可能是在彭州的最后一天,要认认真真过好。 八时三十分,会议准时开始,阵势比想像中大,虽然来的都是便衣,可会议记录下来的名字都如雷贯耳,孙启同,打非专案组领导组长,省厅主管经侦的副厅、市经侦局一把手;马文平,经侦局副局长;巩广顺、孟子寒,两位布置会务的都是警督衔人物,至于那位坐在孙启同身边的尹白鸽,身份终于明了。 厅机关政治部一位副处,年轻貌美又身居高位,由不得高铭和范承和要胡思乱想一些,两人是从做记录的同行笔记本上瞄到的,那位做记录的发现这两人瞄,白了他们一眼,一搬笔记本电脑,把两人的视线隔绝了。 “不用介绍了,我是孙启同,在座的来自三个警种,经侦上的、刑侦上的,还有厅机关政治部的,咱们这就开始啊,我就开门见山来一句,今天所有空话、套话全部省略,我和老马是专程学习来了啊,一场影响深远的大行动,可能从这儿打响……万一从这儿打不响,那我们商量好,尽早换地方,小巩,子寒,你们俩开始……” 孙启同简单一句,果真和全员大会上满篇废话不同,一句也不多余,直入主题地开始了。 看样子,好像不是追究责任,高铭看尹白鸽,可那是位被 政治浸淫的女人,甭指望看到有什么表情,不过一开始就是案情介绍,他慢慢地放心了。 ………………………… ………………………… 下车伊始,映入眼帘的是一所老年大学的招牌,身处的城市是睢溪市,车程一个多小时,随车人员甚众,秘书刘茜跟在身边,万江华带了一队,公关和财务上都有人,大兵只认得公关部张芬,以及财务上那位大辫子妞,名字还是问秘书知道的,叫田晓萍。 就财务那妞特别一点,辫子大、胸大、黑里透俏的麦色皮肤,大兵心痒痒的总想找机会和她独处,奈何被秘书缠得紧,反而是这位花枝招摇的秘书他不太喜欢。 连自己一共九个人,有不正当男女关系的就有三个,大兵不知道自己当顾总的时候是怎么应付场面,反正他很尴尬,每每那些女人有意无意的一瞥一笑,他老觉得在给自己抛媚眼似的。 还有这位形影不离的秘书,这不,一下车就站在身侧,保持着随时听从召唤的样子。 不过大兵心里却是很不爽,是被上官嫣红给撵出公司的,让他随行跟着熟悉业务。其实真实目的,大兵估计是怕自己偷跑出去再惹事,他想到此处就愈发的不爽了,总觉得上官像是故意拒他以千里之外一般。 “顾总,这是我们其中做得最好的一个服务网点,万助理建议您来看看。”刘茜微笑道着,核心圈里都知道顾总失忆,不过没人敢提这事。 “让我来看老头,老太太有什么意思。”大兵显得心不在焉,嗯,他忽然想起来了,侧头问刘茜:“我们提供什么服务?” “免费理疗啊,您看,多热闹。”刘茜道,指着大门内,一群排队的中老年,还有的拿着小凳子,看样子是来迟了,得等好久。 对于自己这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公司,大兵是有心理准备的,不过还是被现场吓了一跳,他稍显紧张地悄悄拉着刘茜,刘茜不好意思地道:“怎么了顾总,您别这样,多少人看呢。” 说得好不娇羞,躲过几步,大兵看这羞红的脸蛋蛋,提醒她道着:“别发花痴,我问你个事。” “什么?”刘茜被斥,好不懊丧。 “咱们是从这些老头老太太身上下手?谁出的馊主意,也太不地道了吧?”大兵道,要是从这儿开刀的话,在现在的思维看来,是特么断子绝孙的生意。 “这叫营销,就像您想看免费视频,得忍受广告一样……您自己看。”刘茜没解释,笑眯眯地对他讲。 万江华和这里的负责人见面,带着财务和公关人员,估计是要核对一下账目,作为闲置的领导,大兵有机会欣赏这个闻所未闻的“营销”网点了。 整个大厅有四十多个座位,都是高档的按摩椅,清一水躺着老头老太大叔大妈,那享受的表情、那惬意的样子,你都不好打扰。这都还不算意外的,厅里数位身着鑫众logo制服的女子,个个唇红齿白,年龄不大,她们在来回穿梭着,或给这位大妈倒杯水,或到一处唤醒那位睡着流哈嗽子大爷,这服务,比特么亲闺女都贴心,不知道的,你得当成提前步入**社会了。 必须是**社会,茶水、按摩,以及一位医生模样的提供健康咨询的,全是免费的。 大兵震惊到直捏自己的腮帮子,有点怀疑自己在梦里。对于这个表现,刘茜非常满意,她也加入的服务的行列,和那些小姑娘一起,笑吟吟地嘘寒问暖,间或把时间到的某位请起来,到健康咨询旁边量血压什么的,然后空出来的座位,又补充上了新人。 对了,还有电视可看,是一组循环播放的宣传片,互联网+企业的未来,画面很精美,有很多是截av的画面拼凑的,逼格很高,沪指、港指、纽交所都有,逻辑很严密,从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直到现在,升值最高的是什么? 别觉得是讲炒股啊,不是,是原始股。 苹果公司一位800美元转让的股权,现在值十几亿;最早一万三千元买原始股的一位老教授,现在资产已经一点七亿了。 别觉得是推销啊,绝对不是,讲着讲着,就给你讲到防骗指南了。 一些“三无”企业没有任何实际项目,没有经营资产,更没申请上市,却自称马上要上市需要融资,这是诈骗……还有一些企业以证券投资为名义,用高额回报为诱饵,通过股权众筹的名义,也是诈骗……投资怕上当,鑫众来帮忙,防骗要看准三点:一,是否有健康经营的企业实体;二,企业是否有发展前景;三,是否正规注册成立的合法企业……云云。 大兵的眼球被吸引住了,这家伙说的有理有节,好像是在给别人做防骗指南,一边教大家防骗,一边告诉大家,什么样的公司才不会骗大家……对了,叫鑫众。 这就到主题了,厂房、仓储、物流、生产车间,一幕一幕放过,配着精心编制的解说,就大兵也对这样的企业开始肃然起敬了,瞧瞧,每年交多少利税,支援贫困山区多少资金、支援养老建设多少捐赠,那一组组数据加画面……应该不是真的,正经八百电视上的广告都全是水份,何况这种自己制作的影像,肯定是上楼抱屁股,自己抬自己。 “咦?莫非我搞错了?” 大兵心里暗暗道,想着这种万一情况的可能。不过他知道,这年头指望商人不缺良心,真的太奢求了。但眼前的事实却在颠覆着他的认知,好像自己名下的公司,的的确确是在履行社会责任,反哺社会的良心企业,就像电视里说的。 “怎么回事啊?我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 大兵忧心重重地沿着墙角踱步,不经意地听到有位老头在谈话时,他驻足了…… “王校长,您卖了多少?” “五万,一季度我卖了两万,这季度五万,款都存本上了。那酵素不错,基本等于白用了。” “保险吗?现在骗子可太多。” “放心吧,我让我闺女去他们厂考察了,哎呀,那生意做得可大了,现在可都抢着买呢,年前卖是得说好话,结果有其他大公司在收购鑫众的原始股,量就开始限制了……” “别的家收购?” “对,那一上市,肯定要涨,原始股每股九块九,将来涨到几十上百都有可能。” “真的假的?我觉得有点玄啊。” “胆小没办法,就跟股市疯涨一样,进去傻子都赚,等聪明人看眼热 了进去了,得嘞,开始赔了……啥事得赶早不赶晚,等上市了,还轮得到咱们?” “…………” 大兵慢慢踱过,交头结耳的、窃窃私语的,无一例外都在讨论能干不能干,而干过的,似乎都在一致叫好,听话音好像手里的原始股真的出手了,而且……赚了,有人赚得还不少。 我的天嘞,我怎么成了懒婆娘上鸡窝……笨(奔蛋啊。 大兵越听越糊涂,被这个闻所未闻的所见,直接把思维拉到笨蛋水平无法自拔了…… ……………………… ……………………… “刚才巩处讲了,利用原始股诈骗的案例在我国多地已经发生多起,涉案金额最大的目前有四亿多元,这是非法集资的一种,我们成立成立打击非法集资专案组的初衷也正在于此,目的就是要遏制此类案件的泛滥势头,鑫众这个案子是一年前进入我们视野的,根据我们长达一年的外围调查,他们的运营模式,可能算得上是创新了……之所以用创新这个词,是因为我们不但用法律无法准确界定,那怕选择一个正确的词表达都难……今天,我就从经营异常开始吧。” 孟子寒道,是位三十年许的经侦,学者型的,说话条理清晰,给人以好感,就听他解释道。 “他的经营模式很奇怪,最初发现异常是因为,他们在建一个互联网商城,提供多种商品,手机、电脑、百货等等,售价奇高,流量很小,而交易量却很大……比如这个叫酵素,据说能调制人体内分秘,售价六十多;这种刺枣酒,一瓶九十九,成本都是十几块钱,我们查过他们峰值时候的交易量,一个月能达一个亿……各位相信不?” 孟子寒在笑,而其他人脸色凛然,实在无法想像,那些奸商的鬼域伎俩。 “所以我们列为经营异常,一般情况下,比较成功的民营企业,说句难听话,在目前这种条件下,能苟延残喘没倒闭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而这家很奇怪,名气不算大,但绝对属于闷声发大财的,我们上半年对他们的财务外围调查发现,往来流水账,总额有四十多亿……这是三个银行的账户,而且,这个公司参与了数家投资、担保公司的项目众筹,初步估计,他们的盘子应该到百亿规模了。” 在座的倒吸凉气,还好是经侦上的,都见过钱,那两位刑侦上的就傻眼了,似乎没有想过,这个案子的级别,比他们想像的要高。 “集资这个事不好说,没崩盘,没跑路之前,我们可能无能为力,民间借贷双方,谁也不会把真本合同在事前给警察看……我们着重看鑫众公司的运营,他们创新的搞出一套,销售赠送原始股,消费养老,等级返还,以及回收股权的模式。”孟子寒放着录像,蔓延三省数市的鑫众,全部选在二三线小城市,像虱子一样爬在电子地图上。录像加实物,孟子寒掏出了一张盖着公司财务章的纸,笑着道:“这就是他们的杀手锏……原始股。” 传到了孙启同的手里,这位老警观摩片刻,有点明白了,他扬着问:“意思是,消费他们的产品,就以消费额赠送原始股?” “对,从九百九十九,直到九万九千九百九,三个档次,只有赠送,相当于自然人持股,可以变现。”孟子寒道。 “变现?”高铭不和谐地发了一声,然后引来了一堆诧异目光。 尹白鸽笑着提醒他道:“万骗不离其宗,比如最早的算命骗局是这样的,先生告诉你,你家三天之内有火光之灾,你信吗?” “那我肯定不信。”高铭道。 “是啊,所以随后就有人到你家放把火,当你再见到那个算命先生时,你信吗?”尹白鸽问。几位经侦笑了。 高铭一摸脑袋,瞪着眼道:“我明白了,其实回收股权的,和他们是一伙?” “对,这正是我们发现问题所在,在长达两年的时间里,有数家投资公司,不同地点的,都在回收鑫众的原始股,价格在逐步提高,去年是百分之五十五,今天已经到百分之七十五了,正符合上市前的看涨预期。”孟子寒道。 “这其实是一只羊身上的毛来回蓐吧?”孙启同说话了,有点愕然道着:“比如这种酒,按一百块算,卖的虽然高,可送你等值原始股,你把酒喝了,还能换回五十五块钱来,等到现在,说不定换七十五块钱……就即便鑫众把所有送出去的原始股全部回收回来,七十五加不到二十的成本,他们可以基本持平?” “对,正是这样,销售回款形成庞大的现金流,可以让他们干更多的事。”孟子寒道。 这时候,可能发生的事就呼之欲出了,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等不知不觉水一热,青蛙就是死路一条。这个模式,也是在用温水养着大批量的散户,只要任何时候停止回购,那积累下来的销售收入,足够酿出一个数额惊人的大案。 所有局中人都会像温水里的青蛙一样,死路一条! 棘手的就在这儿,孙启同难为地抚着下巴,拿着这张纸,此时已经重逾千斤。这种事不管查,还是不查,都将会出现一个同样的场景,大量被骗的群众欲哭无泪,大笔资金去向不明,接踵而来的是,涉案人跑路、公司被砸、甚至那些可怜的地方政府又要被当成替罪羊,被围堵。 “我有个问题,可以提吗?”高铭打破了沉默,实在是这件案子,比他接触过的凶杀案还要刺激。 孟子寒笑笑点头:“请讲。” “我有点奇怪,济一张纸卖这么贵,怎么卖出去……还有,怎么能让人相信,这原始股是真的,而且还卖给这么多人,究竟有多少?这么长时间,没人查?”高铭问。 “呵呵,有句话叫,群众的智慧是无限的,我们在外围摸了很长时间,才搞清这个很厉害的营销模式……我暂且用营销这个词,因为他们的每一步里,都挑不出违法的大毛病。” 孟子寒找着电脑上的资料,然后把几个营销片段都放出来了。 老年大学的,产品展示会的,旅游观光车的,保险推广现场的、甚至有广场舞训练班的,几幕之后,高铭和范承和目瞪口呆了,这是专以中老年人为目标的营销活动,从警务上讲,这一类是较容易受到侵害的群体。 是营销吗?肯定不是,除非奸商也人格分裂,良心知良知能回来才算。 高铭心提到嗓子眼了,长年基层的摸爬滚打,他最清楚,这种事的危害能到多么难解决的程度…… (本章完 正文_第25章 环伺宵小 第25章环伺宵小 没有人觉得自己不正常,那怕精神病人,也只会觉得发神经的只有别人。 于是在大兵这位失忆者的眼中,别人都像脑残了,失心疯了一样,让他怎么也看不懂。三台大电视轮番播放着防骗指南,巧妙地把有实体、有业务、有实力、而且有社会责任感的鑫众公司烘托得淋漓尽致,而这仅仅是一个陪衬,更有说服力的,是这些中老中间那些有头有脸有身份,甚至已经从中赚到利润的人。 “张处,您老也来了?” “啊,这不闲着,来消遣消遣。” “我问您老个事。” “我就进得早,其实没赚多少,去年还半信半疑进了一万块……哎呀,亏了亏了,早知道涨得这么快,我都不卖了……哎,老王,你的卖了?” “可不,刚卖就涨了,现在有人出到八十回收了,我卖早了。” “那算什么,你敢在手里搁一年,翻几倍都有可能……我专程让我儿子查去喽,这公司光场地二百多亩、在全国有一百多个分支机构,产品都卖到国外……要不能有这么大阵势,直接捐给咱们老年大学一个图书馆……” “那倒是……可现在买不上了,得预订啊。” “………” 大兵在墙根像贼一个猫来猫去,他觉得心跳加快,喉咙发干,如果自己曾经是顾总可以接受,曾经干过一些偷香窃玉的事也可以原谅,那眼前的事,他就恨不得找块豆腐把自己撞昏过去了。 拣谁坑不行,非挑这些大叔大妈大爷坑,这些人的智商还用坑么,都特么爱贪小便宜已经习惯了,超市萝卜便宜一毛钱,他们能排一上午队,别说这种坐着赚钱生意了。 瞧吧,那来来回回倒茶的姑娘,总是被大妈热情的拽着问长问短,刘秘书似乎也是这儿的熟人,不少中年大叔对她可是青睐有加,那贼忒忒笑眯眯打招呼的眼神。 贪婪不分男女,好色不分老少。特么滴,别说原始股,不给原始股让他们掏钱都乐意啊。 猫着,猫着,大兵猫到了做健康咨询的中年大夫不远,那女大夫年过四旬,风韵犹存,不谈胆固醇、脂肪肝了,在量着血压,给一位大叔说的却是:叔,您卖亏了,那些收购鑫众原始股的,都攒在手里等着翻倍呢。 蹭蹭蹭……那老头的血压直往上冒!眼睛像淫光外射一样,直勾勾地盯着隔壁房里的人。 对了,那是个展示的柜间,各式的产品,酒、酵素、手机、保健品,不过那都不重要,此时万江华手里正一摞一摞往外拿的,正是现在市场上炙手可热的原始股,那是用防伪的水印纸做的、有公司财务鉴章、有防伪码,而且是只送不卖的玩意。 好像……很熟悉。 绿色和蓝色的,代表不同的价位,落在大兵的眼中,他挠着脑袋回忆着,对于别人,这是或多或少的收益,对于他,这可能是联系着性命攸关的一个线索。财务上那位,向着顾总笑了笑,大兵浑身不觉,她坐下来,打开了一份财务收据,那红蓝收据映入大兵眼敛时,大兵一下子如遭电击。 对了,凭据……好像我要找的就是它。 可我为什么要找它? ………………… ………………… “他们的营销是这样做的,你购买999或者9999的商品,自动赠送你10份,或者100份原始股,多买多送……这就是消费养老概念的由来,也就是说,你消费了,但消费换成股权了,股权在三年后还能变成钱,而且比你消费的金额要高出很多。从他们经营的层面,这个顶多算得是经营异常,或者就再重一点,顶多算非法经营……因为他们明确标注了,这是赠品,非卖品,明确表明,在上市以后方可兑换。” 孟子寒列着数种原始股权样本,做得很精致,白红蓝绿金五色,最大的金额一万股。 他说补充道:“如果这还没有说服力的话,那接下来发生的事就要打消疑虑,据我们外围侦察,一直有投资公司在收购鑫众的原始股,一年内,从最初的55已经到现在的80,这是百分比,有买就有卖的,这个市场已经呈现出病态的火热了。” “这就是棘手的原因所在。”巩广顺,另一位经侦皱着眉头道着:“严格地说,他们还救活两个生产保健品的地方企业,原来滞销的这些东西都成了抢手货,一度还供应不足……不管我们怎么查,从经营的层面,似乎无法定罪……非法经营对这些已经成长起来的企业来讲,不算问题,至于法人,也值得商榷一下,他们的注册法人叫蔡青,今年已经71岁高龄了,据我侧面了解,是一个轻度老年痴呆的患者,长年住在医院。” 范承和和高铭听傻了,这损招,怎么净是从中老年身上想馊主意。 似乎难度很大,沉寂了片刻,孙启同提醒着:“小巩,你们的想法,一起说说。” “按正常的判断,回款达到峰值、被识破、资金断链,都可能引起崩盘,本来我们判断,今年的第一个财务季度应该是他们收割的时候,可没想到,判断是错误的,鑫众列出数个参与项目,开始吸纳投资了……看来他们的胃口,比想像中大。我是研究民间资本的,这个盘子能做到多大,不崩之前,我们根本无从知道。”巩广顺道。 马文平局长插话道着:“项目集资先放放,他们一时半会完不成……这个原始股,如果从这儿下手,是不是可以有釜底抽薪的效果,把损失降到最低。” “缺乏证据……大家看,现在的市场上流行炒作,不管是茶叶,还是茶壶,还是玉、黄金等等,一切在奸商手里都可以炒作,经过长时间的左右换手,现在这种原始股,在特定的群体里,已经相当于钞票了,但是鑫众的聪明之处于,他们没有明面上参与,而参与收购者,和持有自然人之间,是钱物交易,要界定非法集资和诈骗,那难度就 大了。”孟子寒道。 “你别光说困难,最好的结果呢?”孙启同问。 “最好的结果是,掌握据原始凭证,不但承销和经销商参与,其实鑫众内部也有大量的人在参与这事,左手买,右手买的事肯定都做,每销售一份,提成形成的原始凭证;收回原始股,变现的原始凭证;还有回收不可能再循环使用的原始股,也可以做为凭证……只有掌握这些东西,才能最终把鑫众和这些影子公司联系在一起,否则,我们将面临大量涉案人员和非法收入无法认定的尴尬局面。”孟子寒道。 说到此处时,他期待地看了尹白鸽一眼,似乎这位不属于经侦上的同事,才是解决问题的核心。 可尹白鸽却是满面尴尬,似乎犯了错误一般,那错误的性质,好像又高铭两人还严重。这个细微的变化,被列席的高铭和范承和看在眼里,两人终于明白自己接的是什么任务了。 那个脑残的,可能是掌握着原始凭据的重要人物。 “我来插一句。”孙启同这位带头领导开始说话了,他手指叩着桌面,像是思忖怎么开口,似乎很难,直叩了将近十秒钟,他才缓缓道着:“四月份的行动被紧急叫停,一直拖延到今天寸步未进,原因是……一个重要的涉案人出了意外。小尹,情况你跟大家讲一家。” 巩广顺、孟子寒两位经侦,满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怨不得行动搁浅,怨不得任务中止,敢情这其中还有着不为外人所知的原因,此时他们明白今天与会人员的压缩及会议地点选扯的隐敝了,能有这样的消息,那意味着什么都心知肚明。 无间道的故事,肯定已经发生了。 而尹白鸽此时换到了主讲的位置,接驳着他的电脑,第一屏跳出来,就是那位让高铭两位外勤刻骨铭心的人:大兵。 “据我们送进去的内线反馈回来的消息,这位,有可能掌握到这次原始股买卖及其他非法集资犯罪的核心,他叫顾从军,是疑似幕后人物蔡中兴的亲信,年前空降到彭州鑫众分公司任总经理,据内线提供的情报分析,这个人突然到彭州,其主要目的,就是彻底地销毁、藏匿可能形成罪证的各类凭据……” 回放着此人的日常生活,奢侈品店、夜店、酒店、商城、酒庄、各类欢庆活动等等,以范承和、高铭的外勤眼光,这些资料应该都是偷拍的,看得出,在他们接手之前,顾从军早被警察盯上了。 “之所以把突破点选在彭州的原因,是因为我们前后用了近六个月的时间,摸到了他们暗地经营的一些脉络,顾从军明面是总经理,但具体经营的事他却不插手,相反,他和其他几个分公司的负责人联系却很紧密,这个应该是幕后人物的授意……我们的内线暗中查明了,有一批在各地形成的原始凭证将要由专人处理,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我们把行动的核心,指向这批凭证,时间是四月十四日,地点是云龙区第87号机场仓库……行动,失败!” 行动的现场记录仪,公安、工商、税务联合组成的执法队伍,围堵了仓库,清查了在这里存储的包裹,大批量取样打开检查,全部是办公用纸,空白的。 知道后续事件的高铭眼睛睁大了,和他范承和互视一眼,对了,四月十四日,正是大兵出现在洛宁的前一天,难道哪天? “……本来我们的设计是釜底抽薪,可没想到被对方偷梁换柱了。当天发起行动的时间是中午,行动之后,监视点把跟踪的顾从军、上官嫣红、万江华几人齐齐跟丢,丢掉的地方在高铁站,但行动失败之后,万江华和上官嫣红却又奇怪地去向复返……这时候我们才明白,他们是做了一个要逃跑的假像,制造紧张气氛,同时也在掩护顾从军出行……之后查明,在行动开展期间,顾从军独自驾车,自彭州出境,经过数市,跨省……” 反查出来的交通监控,数个点连起来,就是顾从军的出行路线,目标在洛宁终止,但在座的知道,那个地方,绝对不是终点。 “当天晚上23时至凌晨3时,这段时间是空白,我们无从知道发生了什么,这辆车于凌晨3时10分驶上了洛宁入口,在23公里处杨沟湾大桥逗留了应该有一段时间,这一点没有证据,是推测出来了,因为桥下就是洛河,当天凌晨6时,顾从军被两位到沙场的民工发现,发现的地点,距这座大桥16公里……他是赤身**被发现的,脑后受了重击,之后被地方警察救起,不过清醒后,却失忆了……” 回放着洛宁警方提供的详细图片、视频资料,前后衔接在一起,每个人的脑海里跳出来了相同的一个判断:杀人灭口! 动机很明显,牵涉这么大的案子,只有死人才能让活人放心。 “洛宁警方的协查是两周后才被发现,为了避免被察觉这个人已经被我们盯上了,而且其时我们也无从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失忆,所以做了冷处理,一直任由他栖身一处民工工地……这段时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这位顾总经理为了保护他的工友,把几位暴力收债的打伤了,手段相当残忍,但意外的是,其中居然有一位在逃嫌疑人……这个机会把他送到了舆论风口,顺理成章地,被彭州他这些旧部接回来了……” 尹白鸽停顿了下,等着这些同行消化震惊,片刻后她解释道着:“不用奇怪他为什么做这件事,据数位脑科专科诊断,他是创伤和心因的综合作用引起的失忆,在失忆后接触的环境,已经把他变成了另一个人,据我们的内线反映,此人和先前在公司已经判若两人……我都有点不相信,在三个月前查处他参与赌博案的时候,我和他见过面,于是我在前天借用了他常去的心理诊所,扮成心理医生,他根本没有认出我来,失忆没有假,而且是全盘失忆了……” 下面在窃窃私语了,和高铭、范承和讨论过的一样,这种事应该怎么办?然后一讨论会发现,根本没有办法。 “还有一件事,虽然 他记不起我,但他在和我见面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就识破了我的身份。”尹白鸽道,她回放着当天偷拍的录像,当看到貌似诚恳的大兵居然悄悄拿手机当监视设备揭破尹白鸽身份时,高铭和范承和这两位老侦察都咂舌了,反应这么高,隐藏的这么好,怪不得能金蝉脱壳。 “基本情况就这样,他从诊所这里出来,就袭击了两位侦察员,然后跑到分局报警,分局不知道我们专案组在这里设点,结果出动了两队特警围捕……”尹白鸽眼睛使劲睁了睁,像是被噎得无法消化这种乌龙事,她尴尬道着:“我本身就是学警察心理学和犯罪心理学的,关于人格的裂变在理论上有这样一种解释:双重人格属于精神类疾病,但恰恰是这种人,他的情绪、感觉、判断、反应,比正常人要敏感的多,我一直很怀疑这种理论,不过亲身实践之后我才发现,那种敏感,几乎洞悉到每一个细节。” 这句话让见识过的高铭和范承和深以为然,两人直觉得栽得跟头不冤枉。 而听了许久马文平局长却是置疑道:“这个人还有价值吗?毕竟失忆,而且,这种情况,都可能成为他逃脱制裁的护身符啊。” “我们换一个思路,假如他参与了销毁或者藏匿凭证,那对于试图保守这个秘密的人,他还有没有价值呢?我要说明的一点是,不管是创伤性还是心因性失忆,不管是双重人格还是多重人格,被遗忘的记忆,在某种特定的刺激下,都有可能重现。”尹白鸽如是道,她的脸上,泛着诡异的笑容,和刚才相比,仿佛也换了一重人格一样。 这个就把在座的都刺激到了,个个精神回复了很多。 对呀,万一想起来呢? …………………… …………………… 凭证……凭证…… 在财务部田晓萍的手里,写完,压戳,她垫着硬物,仔细地撕下一张,递给了这里的负责人。 “是它……就是它。” 大兵喃喃轻语,这个熟悉的物品勾起了连锁回忆,像不连贯的片段回到了脑海里,好像有一个男人,在谆谆教诲他,这些东西要收集好。好像财务部这位女人,端着纸箱,好多纸箱东西,交给他,箱子里,都是这种凭证……对了,还那些回收的原始股,花花绿绿的,他总是按时……送给,泉山区那家…… “顾总。”秘书刘茜娇躯轻轻蹭了大兵一下,嗲声叫。 卧槽,记忆瞬间中断,吓得大兵一个激灵,浑身抖了一下。 “啊?您怎么了?”刘茜紧张地问,看大兵的脸色非常不好。 “我……我他妈我。”大兵瞪着眼,差点一大耳光扇上去,好容易想起来点,全给打断了,可眼睛所瞪之处,却是刘茜白嫩的颈、香馥的胸,前胸拉得很低,大兵发症的表情让刘茜错会了,一个娇嗔道着:“讨厌,不要这样看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一扭捏,手在胸前一捂,却欲拒还迎一般,把遮住的胸往低又拉了拉,瞅瞅没人注意,飞快地给顾总抛了一个媚眼。大兵被折腾的像泥塑木雕一样半晌反应不过来,果真是传说中的女秘书,发骚发得太特么专业了,撩得老子都有点发情了。 “怎么了?顾总……真的不舒服了啊?”刘茜看大兵反应不正常,倒真像关切了。 “有点闷……陪我出去透透气。”大兵换了一个交流方式,正身前行着,从走廊踱步出了这个老年大学的活动室,出门时,刘茜已经紧跟上来了,关切地问着大兵道:“顾总,您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我带药了。” “药?”大兵一愣。 刘茜赶紧掏包,四个塑料瓶子,她拣着舒必利递给大兵,说着这种药不嗜睡,可以吃两片,连着药和水,都递上来了。 “这个……这个……”大兵接着药,欲语还休,他干脆倒了两片,往嘴里一扣,灌了两口水,递回了药瓶搪塞道着:“谢谢你啊,感觉好多了。” “您还跟我客气啊。”刘茜笑着道。 “问你个事啊,刘茜……” “您说。” “我怎么今天隐隐想起,这些原始凭证,好像都是经我手的……可又不可能啊,不至于总经理干这活吧?但我觉得好像很清楚,不像假的,就财务部那田晓萍给我的,我好像……想不想了,被你打断了。” 大兵面带难色道着,这个不合理的记忆,他实在无法解释。 他看着刘茜,话说这位秘书还是不错的,烫发,纹眉,脸型就不怎么漂亮,也被美容成一位标准的美女了,特别是一发嗲,绝对有催人发情的效果。但听到大兵这句时,她却慌乱了,而且眼神严肃了,大兵随着她的眼光四下看看,没什么人,只有司机百无聊赖地靠在车边抽烟。 “顾总,我说句话,您一定得相信我。”刘茜正色了,不像平时发浪。 “嗯,说什么。”大兵点点头。 “我要说的是,您想起什么来都无所谓,唯独这事,您就想起来,也当忘了成不?千万别跟人说起。”刘茜道,眼睛里透着真诚,似乎还有对顾总的一点依恋。 “什么意思?”大兵懵然问。 “标准答案是不知道,所有人的口径是一样的……no,no,别再往下问了,我陪您走走,咱们说点别的?”刘茜邀着大兵,话题生生地拗过一边了,大兵对于别的可没兴趣了,悻悻然地一甩手,又回活动室了,把刘茜扔在原地,尴尬得一脸。 她似乎也不在意,趁着没人的功夫,她走远了几步,摸着手机,瞅瞅无人注意,然后拔通了一个号码,像做贼一样说了一句: “喂,有点麻烦,他能想起凭证来,刚才还问我了……嗯,我知道了,放心,他脑袋比被驴踢了还严重,不难对付。” 扣了电话,她扔进了包里,又若无其事地回活动室了,似乎发骚并不能全部概括她的工作内容哦…… (本章完 正文_第26章 见招拆招 第26章见招拆招 手机的铃声打断了会议室讨论的诸人,是尹白鸽的手机,按理说这样的会议,有任何会议之外的事都不允许的,特别是手机铃声,可意外的是,孙启同和马文平两位领导一点愠色也无,反而期待地看着尹白鸽。 内线,这是内线的消息。 经侦上两位,知趣地没有注视,像不在意,高铭和范承和表情肃穆,他们在一线的,更懂那类人的艰难。这时候两人倒是放松了,怨不得没受苛斥,敢情上面运筹帷幄,早有布置。 通话时间很短,尹白鸽和两位领导低声交换了句意见,旋即把手机里收到了照片传到了电脑上,屏幕上,多了一对近距离谈话的。 “刚刚收到的消息,鉴于在座的都将是专案组的骨干,就没什么隐瞒的了,今天他们的行程是在睢溪市一所老年大学,据大量的外围侦察发现,他们的模式类似于传销组织,选定的目标是易受侵害的人群,方式是也是洗脑,但有所不同的是,他们有实体,有产品,有销售,而且能实实在在让参与者得到一定利益……这个样的危害可能更大,财迷了心窍,和洗脑的结果是一样的……我们接着刚才的说。” 尹白鸽把刚刚罗列出来的嫌疑人照片,又重新划排了一下,点点屏幕道:“这个人出现了,那我们就先从她开始,刘茜,女,29岁,津门人氏,有保险从业的工作经历,加入鑫众团队有三年时间,算得上是元老人物,在之前的侦察里,她是在顾从军和上官嫣红之后空降到彭州的,两人关系暧昧。” 尹白鸽点着文件夹,出公司、酒店、饭局、甚至拍到了车里两人搂抱的动作,不用说,总经理和秘书能干些什么,用下半身去思考,基本都正确。 “第二位,此人叫万江华,27岁,有从事医疗器材销售代表的从业经历,到彭州的时间,比顾从军早一年,他是从销售经理做起的,彭州的数市的网络基本是他搭建的……但是很奇怪,他没有走到总经理的位置,幕后却空降了顾从军这么一位压在他头上,我们猜测,他们内部可能也存在争权夺利的现象。”尹白鸽道。 “这位我介绍一下,我们太熟悉了。”孟子寒道着,指指屏幕道:“她叫上官嫣红,32岁,硕士学历,在加入鑫众之前,她刚从监狱刑满释放出来。” “啊?”高铭不自然是啊了一声,这位娇滴滴的美女他可是见过,没想到有这么复杂的经历。 “而且,她的案子是我当年经手的。”孟子寒道,莫名地唏嘘了一声,介绍道:“案由是涉嫌信用卡诈骗,之前她有注册会计师资格,在一家上市公司当白领,交往的男朋友股市的套牢后急于翻本,她先后申请了六张信用卡套现,全部被男朋友投入股市,结果是越套越牢,所以直到案发,仍然有四十多万没有追回,这在五年前也算一个不小的数目……结果是,她锒铛入狱。” 尹白鸽听着孟子寒的口吻,好奇地问了句:“你似乎……有点同情她? “办案的都同情,他父母卖了房子还债,当求助到男方的时候,那位男友拒绝帮忙,不但否认拿钱,连两人的恋爱关系也否认,最终只能她担责,被判了三年零六个月,服刑两年零四个月出狱。”孟子寒道,说完他环视,见各人都诧异地看着他,他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很不幸,那位渣男跟我同过学,这件事想起来我就有点堵。” “工作中,不要带着感**彩,继续。”马文平局长提醒了句。 尹白鸽撇嘴一笑,表示理解,她点着鼠标,换了画面,依次介绍着在彭州兴风作浪的几位人物,自上官嫣红以下,刘茜、田晓萍、张芬,不是有销售经历,就是做保险的出身,这些身份在经侦眼中,都不是省油的灯。 两类人不要脸,一是做销售,二是卖保险,用这类人的铜嘴钢牙去推销原始股,正是人尽其材。 抓住了这些关键人物,关键的经营节点,整个团伙的脉络就清晰了,高铭以他的经验在思考着,这种事要查,肯定有效果,而现在投鼠忌器的地方在于,谁也不知道效果有多大,兜售原始股这是明打明的违法行为,但对方的高明之处在于,他们是前脚兜售,后脚回收,一直在抬高心理预期,这种手法对于查处却是个壁垒。 因为处在外围,你无法知道,他们究竟卖了多少,究竟有多少原始股在市场上流通,抓得轻了,可能仅仅算个非法经营,今天罚了,明天还卖,那种治标不治本的方式,在山寨流行的国度已经试验过无数次,其结果证明都是失败的。 证据……这个要命的东西,究竟会在哪儿? 主谋……这个掌握着案件命脉的人物,究竟会怎么做? 战机……怎么才能抓到最合适的行动时机? 这就是本次会议的意义,看来难度并不小。 当重量级的人物映上投影的屏幕时,高铭的思路被打断了,差点笑出声来,屏幕上,一位目光呆滞,头发几乎脱光的老头,就是所谓的总裁、董事长:蔡青。 “主谋的位置坐了个傀儡,这个人有点老年痴呆,长年在医院,我们暂且不考虑这 个人,关键是他的侄子蔡中兴,此人54岁,和大多数张扬的富豪不同,他在彭州很低调,深居简出,交游很广,一年大部分时间,都不呆在津门市,去向是世界各地……我想,这也是他的聪明之处,他可以用自己是否已经被限制出境来检测一下,自己是否被盯上了……所以,专案组为了防止打草惊蛇,至今仍然没有对他采取任何措施。”尹白鸽道。 蔡中兴,背头,厚唇大嘴,蒜鼻豹眼,一副市井屠夫的长相。既便是已经习惯人不可貌相的警察们,也有点怀疑,这种莽夫型人物能是号令数省销售,随时可能敛财上亿的人物。 “不要小看他,往前数三十年,他是街头卖虾米馄饨的,白手起家能到今天这么大,肯定有他的不凡之处。”孙启同插了句。 尹白鸽接着道:“可能有几组数据会让我们认清这位对手。” 她排着这位奇人的简历,20岁以前卖馄饨,翻身翻得也不光彩,是因为其叔蔡青时任津门五纺厂改制,在拍卖一处国有资产时,他成功竞标,之后摇身一变,他成了私营企业主。 一直有人在告国有资产流失的事,可惜此事久查未处,最终在蔡青退休后不了了之。 蔡中兴可不满足于此,之后又和台商搭上了线,把一个只能织纱的小工厂,变成了津门市的首批合资企业,靠来料加工掘到第一桶金。这时候他又不满足了,通过股份改制、稀释外商资本,甚至转移资产,没多久又把台商挤跑了,合资企业又变成了家族企业。 此事涉及的外商告状数年未果,还在告,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解决的机会。 互联网经济时代来袭,这位投机能人又坐不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悄然无声地把他的互联网商场、鑫众小公司,作成一个遍及数省的大产业了,一年多前津门市经侦局注意到了鑫众的经营异常,数次会议提及都被压了下去,直到这种“原始股”开始释放出危险信号。 尹白鸽排出来简历寥寥数语,勾勒出这位商场奇人的一生,和大部分先富起来的毫无二致,投机、投机,再投机而已。 “老领导,不好对付啊,这样的能人,恐怕牵一发而动全身啊,而且,您看他这经历,大风大浪可经过不少啊。”马文平道,这话似乎带着点黑色幽默,让老领导孙启同笑了笑,他像要说什么,又咽回去了。 “基本情况就这些,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不单单是一例非法集资的案件,大量的资金背后,可能隐藏很多不可控的因素,此人的社会关系又相当复杂,不排除他有涉黑涉外背景的可能。”尹白鸽结束了他的简介,看着两位上级。 “老领导,该您下任务了。”马文平道。 “这盘好棋,硬生生被搞成残局了,广顺、小孟,你们考虑过危害性没有……我是指,不用考虑蔡中兴这个人,而是抓他这个事,可能造成了不良影响。”孙启同出声问道。 “资金方面我来说。”巩广顺拿着笔记本条理道着:“根据我们已经掌握的账户资料,十七个账户分别掌握在蔡中兴的妻子、儿子以及直系亲属手里,关联的地下钱庄也在我们监视之下,这一年多,资金一直在他手里挪移,一面出售原始股,一面又回收,账面沉淀的资金并不多……我还是原来的观点,在资金达到峰值时,也就是他们出售原始股之后,查他们个措手不及,这样有利于把普通群众的损失降到最低。” 刑侦的武器是枪,那经侦的武器就是钱,只要控制住资金,就等于死死摁着他的命脉,这个思路百试不爽。 孙启同拱拱眉,像不太满足,点着将道:“小尹,你说呢?” “我提醒一句啊,他的账面严格讲,全部是销售收入,如果你无法界定合法与否,冻结就无从谈起。”尹白鸽提醒道着:“假如要界定属于非法收入,那证据呢?要考虑到这样一种情况,售出去的原始股分散在几十座城市的散户手中,你觉得我们有多少警力能办这事?原始凭证更不用说了,恐怕已经销毁的不在少数。” 提及此处,巩广顺抚下巴叹气了,这些经济犯的高明之处,恰恰是经侦无法跨越的壁垒……对呀,等你发现我钱到峰值时,事都办完了,谁还把可能成为罪证的原始凭证存着? “时间点,时间点非常关键,关系到是否可以定罪。抓捕没有难度,查处困难也不大,但要妥善地做好这一系列的事,不出大漏子,那难度就大了……子寒,你的意见呢?”孙启同问。 “见证留人,否则就只能等崩盘了。”孟子寒道,他排着理由道着:“鑫众是津门利税企业,明显民营企业、蔡青又是正邪代表、头顶着创业先锋的头衔,这个公司关联着四家银行的贷款,还有我们无从查清的企业间的往来,要么不查,要么查封,否则任何一种情况,都会把我们置于尴尬境地。” 这也正是难处所在,当警察的就是这样,既要考虑案子,又要考虑社会影响,还要照顾那些不省心的相关部门的情绪,任何一处都可能成为阻力来源,你不得不防患于未然。 尹白鸽看着老领导一样,孙启同抚着下巴,双眼睁着,炯炯有神 ,可眼光却还在犹豫,其实他在想,投鼠忌器的地方,恰恰是投机所恃的地方,对于较量的双方,胜负五五之数。 思忖了很久,孙启同的眼光,意外地投向了自开会以来,未发一言的高铭、范承和身上,看得两人如坐针毡,心里像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在这个高智商决择的局中,两人还有什么效用。 “你们俩……”孙启同出声道,两人腾地站起身来了,老孙迟疑地看着,若有所思地道着:“有时候胜负的关键,不在于车马炮唬人,而在于小卒子拱到九宫城下……我没有小看你们的意思,但是你们确实让我很失望,好歹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刑警,被人家一脚踹湖里,回头还把你们当嫌疑人报警了。” “对不起,我做深刻检讨,自请处分。”高铭低着头不敢往起抬。 “我也申请处分。”范承和道。 “我也很想给你们处分,但时间不允许了,你们刑警脾气又臭又傲的,再来几个不了解情况,没准还得吃亏,好歹你俩吃过亏的,应该长点记性了。”孙启同道,几句说得两人无颜以对,悻悻然地抿着嘴。 这个决定似乎和两人有关,孙启同意外地看向了尹白鸽,尹白鸽点点头,看来同意临阵不换将的处理。 “好吧,我要求你们俩给我一个保证,这个保证是:从现在开始,在我下达命令的最短时间里,名单上的嫌疑人,你们务必排除一切阻力把他们抓捕归案。”孙启同道。 高铭抬头一瞧,这些经济犯有名有姓有家有业的,可比那个流窜的刑事犯罪嫌疑人容易多了,他敬礼道着:“请上级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在此之前,这个失忆的顾从军要牢牢控制,他那颗失忆的脑袋里,可能装着消失的罪证,说不定还有人想要他的脑袋……能办到吗?”孙启同问。 这个有点难,范承和在桌下悄悄踩了队长一脚,两人齐齐敬礼:“是,保证完成任务。” “今天的会就开到这儿,广顺,子寒,把你们队伍拉起来,办公地点就在这儿,随时准备出发……老马,跟我去趟地方省厅,到人家地头上办案,少不了人家支持。小尹,把我带来的装备和人,交给他们,外勤你负责……” 孙启同在最后一刻,像是拍脑袋一样,一下子就决定了,然后他起身,忧色重重地和马文平离开了,几位要送的,被马局伸手制止了。 这时候,高铭和范承还保持着敬礼的姿势未动,一听省厅的领导把人都给他们,两人着实吓了一跳,目送着两位领导离开,尹白鸽招手着:“跟我来。” 两人和经侦上两位大员笑笑致意,快步跟着尹白鸽出去了,高铭追上尹白鸽问着:“尹指挥,这就决定啦?” 前一刻还在讲困难,后一刻就布置任务了,难道高层决断都这么草率。 “那还要怎么样啊,组织专家论证一下可行性?”尹白鸽且行且笑道。 “不是,那个……这个行动太大啊,我们能成么?”范承和心虚地问。这恰恰也是高铭心虚的地方,要组织围捕的歹徒还成,可要组织这这么庞大的行动,明显是力不从心嘛。 “放心吧,给你们的任务会很明确,只要控制骨干,其他的都好办。”尹白鸽道。 “我和承和都和那个脑残照过面了,对他的监视的跟踪很麻烦啊,这家伙的警惕性太高……而且身手很厉害,对了尹指挥,我总觉得这个人的简历有问题啊?”高铭道。 “什么问题?”尹白鸽头也不回地道,不过走在前面的她,眉头皱了皱。 “要说在洛宁干挺那几个暴力收债是巧合,那收拾我们俩就不是巧合了,我好歹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了,着了他的道连反手余地都没有。”高铭道,范承和附合了:“对,在洛宁我想把他引开,结果被他揍了一顿……那拳头,忽悠忽悠的,就像我把脸凑上去让他揍似的。” 前行的尹白鸽终于笑了,她笑着道:“他在国外呆了几年,经历我不清楚,内线提供的消息是,他在到彭州之前,给蔡中兴当过一段时间的助理,蔡中兴身边的保镖里有几位高薪聘请的,本身身体素质又好,估计跟高手又学过几招……内线提供过他跟人学巴西柔术的照片,很快你们就能看到的。” “巴西柔术?比咱们警体拳还厉害?”范承和好奇问。 “咱们这野路子,都是肉搏来的,警体拳都没学好。”高铭郁闷道。 “这个没必要担心,这次较量的主战场,在思维上,而不拳脚上。”尹白鸽回头,颇有深意地瞥了眼两人,带着两位径直到后院去了。 七辆闷罐运输车,一辆应急通讯车,这位政治部的女人,在院中站定,又展示出了她的另一面,身形标挺,中气十足地一吼,数辆车后门齐齐洞开,扛着装备,次弟下车的警力悄然无声列队,报数,足足五队、五十人众,全部是生面孔,全部是特警制服。 就闷在这儿一上午都不声不响,也就特警有这种严苛的纪律,那方队的阵势,让高铭和范承和兴奋了。 大行动啊,绝对要来一场摧枯拉朽的大行动……… (本章完 正文_第27章 鸟枪换炮 第27章鸟枪换炮 在睢溪停留不到两个小时就结束了,行程是马不停蹄地往下一站赶,此地的负责人喜滋滋地把一干上级公司人恭送上车,那像拣了个金元宝的样子,实在让大兵纳闷。 好像就是财务上把这些原始股的原件放在负责人手里,以大兵当民工深谙防人之心不可无的经验,这个做法实在弊端太多,不过碍于总经理的身份,没敢问这种白痴的问题,只是上车时实在架不住这份猫抓痒痒的疑惑,行驶不久便停了车,让秘书叫财务那位。 “啊?这大白天的?”刘茜凤眼一瞪,不悦了。 “是啊,大白天不谈业务,难道移到晚上?”大兵道。 这句有说服力,刘茜直接开了车门喊着后车上的田晓萍,那位下了车犹豫了片刻,不过还是快步上来,坐到顾总的车里。 瞅瞅司机老李,这是上官嫣红的亲信,叫李振华,四十多岁的老同志了,听什么玩笑话他都没表情,估计这就是他能成为亲信的原因,这个封闭的空间让大兵觉得有点安全感,他回头问着:“晓萍,这两天咱们的工作就是这个?” “嗯,对啊,下一期的发售,要在这一两天全部到各市的经销手里,然后经销还要给分销,根据销售数字,还要反馈到仓储上配货。”田晓萍道,一副正经人家的姑娘样子。 公司里都这样,那怕两人就有早上刚从一被窝出来的奸情,表面上也毫无表情,大兵倒是喜欢这个样子,他皱皱眉头,思忖着,理论上,这是奸商和骗子较量,尔虞我诈的,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信任基础? “怎么了,顾总?”刘茜问。 “这个合理不?比如我说几种情况,虽然是赠送原始股,但这个原始股能卖了钱,经销难道不会自己动脑筋,直接卖原始股,或者把原始股卖回公司变现?就即便不这样做,能保证他们按时回款?”大兵问。 “哦,这事啊,卖不动的才赊,卖得好的谁赊给他们啊。”刘茜笑了。 “他们要直接变现怎么办?”大兵问。 田晓萍却是笑笑解释道:“这是防伪条码的,只有回款到账,输入联网电脑,公司才认可发行的这张原始股,否则是无法卖出的。预付款肯定要先收的,否则配货也到不了位。” 卧槽,果真是奸商,这门户看得挺牢,大兵皱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什么地方有问题,此时却听着那位人来熟的秘书刘茜和田晓萍说笑上了。 刘茜说啊:“想想我刚来那会儿,差老远了,找经销他们都把咱们当骗子。” “那时候大家不了解公司的情况嘛。”田晓萍道。 “就睢溪这个二货,去年开得还是辆长安面包,现在都开宝马了……有时候想想,发家致富,几乎就是一夜间啊,哎晓萍,你和你老公……还分居着?”刘茜左绕右绕问,这话里有话的。田晓萍不好意思说着:“分着呗,一星期醉七天的,咋跟他过。” “那孩子呢?” “跟我妈。” “噢,说起来真不容易的,你们原来那小厂……” “刘秘书,您别提原来那厂子了,要不是您带带我,我估计现在还在保险公司跑业务呢。” “可不,我就见不得人受罪……瞧瞧那些年风里雨里晒得,皮肤都差多了。” 刘茜明显在说田晓萍不管脸蛋还是出身,都差太多了,田晓萍有点不自然地,看看顾总,又看看这位妖娆的秘书,免了那点自惭形秽的心态要出来点。 直到大兵都听不下去了,回头翻了刘茜一眼道着:“啥意思,看不起劳动人民啊,我还当过民工呢。你说话我怎么听着就是厕所里吃香瓜。” “啥?”刘茜愣了。 “你说啥?不对味嘛,你以为你自己是电线杆上挂暖壶,水平(瓶高啊?”大兵民工练就的损嘴出来了。 两句话把刘茜干得直瞪眼,猛地大呼一声:“停车。” 司机老李一踩刹车,刘茜哼了哼,下车坐后面车上了,田晓萍没忍住,噗声笑了,难得有表情的司机也嘿嘿乐了,撵走了这个自我感觉太好讨人嫌的,耳根子就清静多了,田晓萍反而不好意思地说了:“顾总,您说话太重了,刘秘书其实人不错的。” “我没说她错了,就是有点烦她……李师傅,我以前是怎么说话?”大兵好奇问。 司机憨厚一笑道:“顾总,您以前都没跟我说过话。” “哦……那我得向您道歉啊,这次我学到的东西可真不少啊,印象最深的一点就是人不可貌相,其实每个人都不简单。”大兵道。 那司机没明白,嘿嘿笑笑道着:“顾总您太客气了。” 大兵像是谈兴颇浓一般,回头看看有点羞赧的田晓萍问着:“晓萍,你觉得我很客气么?” “嗯,有点。”田晓萍不好意思道。 “呵呵,还是客气点好,没准就求着谁了,装高冷酷有什么意思啊……晓萍,咱们的业务以前也是这么做的?”大兵问。 “是啊,一直这样……回头我把那个……还是给上官经理吧。”田晓萍说着,猛地想起了顾总受伤,话题委婉地转了。 大兵知道自己没资格再插手业务了,他道着:“对,你都跟上官汇报,我这脑子现在不好使了,可我怎么瞅见睢溪这负责人不地道。” “赚钱的生意,他们还是有分寸的,以前刚做时候比较难,就赊给人家,人家都未必接,这不经营一两年了,名声和信誉都有了,大家才有信心了。”田晓萍道。 “以前回款没出过漏子?”大兵关切问。 “有过点坏账,不算多,大发展时期,避 免不了的。”田晓萍道。 “这样预付好,省得要账麻烦,什么时候改的?”大兵问,纯属故意,他根本不知道是改的,还是就一直如此。 “四月份就搞成这样了,条件成熟,减轻咱们财务上资金压力,肯定是势在必行的……对,顾总,就是您离开公司那段时间,刚给经销商实行的新制度,大家还是能接受的……顾总,您……” 田晓萍再问时,大兵又痴痴地歪着脑袋,不知所想。来时上官叮嘱过,顾总的记忆有问题,不要刺激,不要乱说等等,田晓萍知趣地闭嘴了。 而大兵的思维却是迅速而高效地运转了,就像在一品相府小区,怎么协调物业、装修公司、材料商之间的关系一样,他隐隐地从这些只言片语中,嗅到了点危险的味道…… ……………………… ……………………… 鸟枪一换炮,那掌控一切的感觉袭来,人是非常爽的。 高铭和范承和现在就有这种感觉,不愧是孙副厅长老将出马,带来的都是各专业的精英,半个小时,接通了彭州、津门两市到这个设点的数据直联,紧接着应急通讯启动,前后不到一个小时,指挥部已经和到达当地省厅的孙启同可以直联了。 现代通讯的便利给侦破带来了极大的便利,联结的交通监控,可以拍到华联天厦进出的每个人体貌特征,上了排查名单的,手机、固定电话的通讯记录会被秘密排查,日常生活无所不在的通讯、银行记录,就成了经济侦查线索的由来。 这其中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不但固定场所可以查,就顾从军、万江华那一行流动的车队,也能在这里看到实时的信息,车辆、车号、随车人员,都在案卷里开始登记编号了。 内线……有内线混进去了。 高铭和范承和这两位老外勤一眼便看得出,回传的视频和图片角度,都是偷拍。这时候,两人不但不佩服那位原先还颇有微词的尹白鸽了,就一个老侦察员能做到这种程度也相当不错了,而这位,可是指挥着一直在跟进。 “账户在动了,有一笔十七万进账……汇出地为宿北市,建行。”孟子寒盯着屏幕,经营异常已经让银行对标记账户做了示警,出入账的信息可以实时反馈。 正在调试电脑的尹白鸽凑到孟子寒身边瞧,高铭好奇问着巩广顺道着:“领导,咱们查账,会不会让对方警觉?” “你指银行示警?”巩广顺笑着问。 “对啊,咱们内部都保不齐有人通风报信呢,何况银行?”高铭问,这种秘密行动,自然是保密做得越好,成功的概率就越高。 尹白鸽和孟子寒呵呵笑了,巩广顺笑着解释道:“我们长年在银行标记的示警账户,至少有上千个,经济案件和刑事案件不同,刑事在于找人,而经济案件,侧重于找钱……还有经济犯罪嫌疑人也和刑事犯有区别,就比如咱们这件案子,你抓不到证据,就即便这些钱放在你面前,你都无计可施。” “国际上的热钱都这么进来的,你明知道是热钱,但你无法证明他是非法资金,所以只能疑罪从无。那些专业的资金掮客,可比银行人员的业务水平要高。”尹白鸽发了句牢骚。 “你们在津门,不会没有听说过蔡老板吧?”孟子寒问。 “当然听说过。”范承和说道,不过俱是道听途说那些关于富人的传说,脱不出老婆一群,孩子一堆,金银无数的俗套,他说了两句,知趣地闭嘴了,巩广顺却接着他的话头道:“传说不实啊,就像乡下人说皇帝顿顿吃肉夹馍一样,其实真相远比传说精彩,这个人不管是拍到纺厂的场地,还是挤走台商,那一件事都不地道,可那一件事都合法,我没上班的时候,经侦就对他立案侦查过。” “一点毛病没有?”高铭不信道。 “毛病很多,但那一项都不致命,直到后来这个董事长成了他叔蔡青,那个患老年痴呆,他彻底撇清了,我现在有点怀疑啊,就这件案子起底,能不能抓到蔡中兴还得两说。”巩广顺道。 “那得看起得是否彻底,如果资金都汇聚到鑫众,如果我们查到大批的原始凭证,那就错不了,这么大的资金盘子,津门玩得转的人,一巴掌都数得过来。”尹白鸽道。 “时间不好把握啊。四月份行动失利,估计他更警惕了,肯定要调整自己的部署。这种明打明的擦边,不管是我们,还是他,都知道要害在什么地方。”孟子寒道,要害就是凭证,可恰恰这事对方也相当清楚,以人传人、一级一级下分的方式,你不知道哪些原始的凭证,会人哪一级,会从谁的手里消失。 范承和听不太懂,纳闷地道着:“我就不明白了,明明都是骗子伎俩,怎么就有人上当呢?” “大科学家牛顿,也在最简单的庞氏骗局上中过招,你想一下,你花一百买了一瓶酒,怎么也值二三十块,虽然贵了点,可回头就有人现金收购你手里的股票,然后卖了六七十,你什么心态?”尹白鸽笑着道。 “好像挺划算。”范承和道。 “而且还在涨,下一次再喝一瓶,那赚送的股票,能卖到八十啦。说不定攒上两年,喝瓶酒吃点酵素什么的,还能赚好几百,何乐而不为呢?”尹白鸽笑道。 范承和不说话,以免觉得自己像白痴样,孟子寒道:“其实很简单,利用亲缘、人脉的渠道把第一批销出去,回收;接着第二批,只要骗局循环起来,就像滚雪球一样,会越滚越大……这中间的经销和分销是关键,他们是真正得利者,自然会不遗余力地推销……如果上市,或者一直循环下去没什么问题,怕就怕在,操纵的庄家在适合的时候收割,留下现金流、停止竞付, 相当于用等额的纸股票,换回来了钞票啊。” 不管冠之以多么堂皇的外表,骗子的最终目的,肯定要钱财落自己口袋的。 “如果肯定是骗局,如果肯定是非法,居然滚这么大,有点不可思异。”高铭喃喃道。 “除了股交所、股市等二级市场,所有一级半市场流通的股票、公司内部股都不受法律保护,违法肯定没问题,但不是所有违法都能受到应有惩罚……他们选择二线以下的城市为目的地、有经济实力的中老年为目标,是个很聪明的选择,监管松懈,法制意识淡薄,再加上他们搞出这么多公益、消费养老、社会服务等等噱头,别说你们,我们都觉得难以置信。”巩广顺道,他整理着各地鑫众的活动照片,一副牙疼的表情,那些大叔大妈可都是认死理的,谁对他们一点好,他们就说谁好,那怕是骗子。 范承和越听越怵然,难为地道着:“好像越听越难了,比我们抓刑事犯罪分子还要难。” “也有简单的。”孟子寒回头道:“那就是等崩盘以后,我们就师出有名了,不过恐怕这烂摊子,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 他搬过电脑,正在浏览的一页网页,《十大金融骗局揭秘》,配图无一例外,都是举横副、拉白条的投资人,一个个如丧考妣,欲哭无泪。 “好吧,我们估计领会不了,一切听指挥,能不出现这种情况更好。”高铭放弃了试图了解的机会,但那个结果他知道,无论谁也不愿意接受。 “很简单,我给你两个三三小组,到收网的时候,把那个脑残抓回来……一定、务必要抓回来,在此之前,要保证二十四小时监视到位,别让他被灭口了,他涉案很深,就找不回证据,也能提供一个有力的人证。”尹白鸽慎重道。 两个三三小组,要都是特警,那几乎就是抓持枪逃犯的水平了,不过对比大兵的表现,高铭一点也不意外,他和范承和互视一眼,范承和说了: “尹指挥,您放心吧……我们恨不得现在就把他闹回来,这脸丢的,我以为今天我们得卷铺盖滚蛋了。” 这决心表得,尹白鸽灿然一笑,没作评语,只是看两人,似乎仍然有点怀疑…… ……………………… ……………………… 中午饭是在宿北市吃的饭,这个团队的气氛还是不错的,女人居多,而且漂亮女人居多,饭间其乐溶溶,对万助理及顾总恭维之声不绝于耳,秘书刘茜虽然耍了点小脾气,可转眼就像没事人一样,坐在大兵左右添酒挟菜,捎带着对田晓萍也客气多了。 三位随行的司机更守纪律,酒不沾唇,用餐极快,等一行人下来,他们已经整装待发了。 这气氛和这效率,都让大兵心生肃然,这家伙做事和个纪律部队一样,个个精神抖擞的,又要到下一站开始卖原始股了。 “这个点在哪儿?”大兵上车问秘书,摁下车窗,又合上了,这里是个工业城市,污染很重,路面、楼宇,处处都是让人很不舒服的灰黑色,连路边的树上,都落着薄薄一层。 “老年病医院……负责的叫贺星明,哎对了,贺医生是糖尿病专家,要不让他介绍个大夫?”刘茜道。 大兵一愣,纳闷地问:“给我治治?” 一看表情不对,刘茜赶紧转移话题:“算了,算我多事。” “多事也不管用,刘茜,你说……负责人是医生?”大兵问。 “对,专家水平的。还给蔡老爷子看过病。”刘茜得意道。 大兵不解了:“那他个医生,搞这第三产业,合适吗?” “我们这就是当第三产业搞的,没有门槛,和安利直销一样,谁也可以做,加入人的多了,医生、当官的、搞批发的,还有原来很多推销医疗器材和教辅资料的,也在给我们做市场。反正谁的人脉广、关系多,谁就赚钱,贺医生差不多是最好的一家啊,再做一两年,我估计他在帝都买房都没问题。”刘茜道。 “吹牛了吧,帝都那房,是人能买得起的吗?”大兵不信道,就失忆都相信不了有这么好的事。 “一会儿您自己看啊,咱们鑫众制造的百万富翁,多得去了。”刘茜道。 假不了,大兵看刘茜边抹口红边轻描淡写说话的神情就假不了,他心事重重地不再多问了,不一会儿到了建设路上,车辆一停,震憾即到。 沿着老年病医院大门往外,队伍已经排了几十米,清一水的大妈大叔偶而夹带着老态龙钟的大爷,沿着队伍往里走,院子里几张桌一字排开,量血压的、看口腔的、验血的、号脉的,井然有序的队伍在慢慢移动,那专家义诊的牌子格外惹眼,其后坐着一位戴着眼睛,头发花白而精神却格外矍铄的老头,在刘茜的指点下,那就是这儿的负责人……贺星明。 从这里售出原始股? 大兵脑袋里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不过问号马上消失了,人脉广、关系多这是销售的要素,而这样一位老年病专家要推荐你酵素什么的,那真是飞机上点灯,太特么高明了!这些日薄西山巴着多活几天的老头老太太,还不是可了劲往外掏钱。 万江华带头的一行人,和贺医生打着招呼,进这所医院了。 大兵驻足了,因为他他忽然觉得一阵像疼痛一样的感觉袭来,在心里,很让他不舒服。 对了,那是良心还在。 或者说,记忆丢了,可良心却回来了,在他的心里隐隐作痛。 而更痛的是,他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挽回不了,只能看着那些面貌慈详,形容苍老,步履蹒跚,是谁父母、或者是谁亲人的老人们,无知无觉地走进这个看不见的陷阱…… (本章完 正文_第28章 妒火中烧 第28章妒火中烧 刘茜从医院门厅出来,急色匆匆地分开排队咨询的人,四下张望着,似乎没有找到目标,她招着手,把几个司机都喊上来了,附耳几句,三位司机像得到了命令,分开方向,边走边东张西望,找着一眨眼就消失了踪影的顾总。 “刘茜,找见了么?”万江华匆匆奔出来问。 “没事,都去找了,这人怎么这样,怪怪的。”刘茜显得有点生气。 万江华邀着她:“丢不了,先把正事办完,贺医生这儿你熟,老头什么意思,怎么答应得吞吞吐吐的。” “还能有什么意思?嫌返点低呗。”刘茜道。 每销售一份,从百分之四点五已经提到百分之七了,万江华算算,其实产品加上原始股回购再加上返还,二级公司基本已经没有利润了,他思忖片刻道着:“这老不死的,加上成本,咱们得倒贴了。” “那没办法,以前是渠道为王,现在是经销坐庄,少了他的客源,咱们什么也做不了。”刘茜说道,她下意识地回头看看排成龙的长队,免不了有点眼热,在推销的眼中,这可是个取之不尽的资源啊。 “那给他涨涨吧,只要能做到量,只要能先款后货。”万江华让步了,这一步让得,让他脸色有点扭曲,估计是上火了。 不过问题不大,没人会把情绪写在脸上,对于销售人,永远有一张笑吟吟的脸,两人踱入门厅后,那张习惯的、职业性的笑容又挂到了脸上,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外面的司机却在忙着找了,李振华却是注意到失魂落魄的顾总了,他沿着街道过了两家超市、一个花店,然后在拐进胡同的甬道不远,便很容易的找到了蹲在旮旯角上的顾总,那样子让他好不纳闷,愁容满面、两眼无神,像个准备寻短见的。 “顾总……您怎么在这儿。”李振华踱到顾从军身边,显得焦急地道着:“大家一直在找你,上官副总打电话找不到你,还以为您出什么事了。” 顾总?对了,我是顾总……大兵恍惚间省过神,却是莫名其妙问着:“有烟么?” “啊?哦,有。”李振华掏着口袋,不好意思地,把自己的廉价烟掏出来,大兵拿了一支,娴熟地叼在嘴上,凑着火,抽了一口,李振华好奇瞧着,居然没被呛着,一大口吞云吐雾地就出来了,那样子像个老烟鬼一样。 以前不抽烟啊?哦,失联一段时间,肯定抽上了,不为人知的这一面被窥到,李振华倒显得局促了,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眼看着顾总根本没有兴趣顾及别人的焦急。 “李师傅,咱们认识多长时间了?”大兵抬眼问。 “有半年多了吧,您来公司以前,我就在这儿。”李振华笑着道。 大兵讪笑笑说道:“我都想不起来了,经常听人说脑子进水,脑袋被门夹了,被驴踢了,我这比上述情况,好像都严重啊。” “没事,顾总,这得慢慢想,来时候上官副总安排了,一定要照顾好您。”李振华蹲下来,轻声道。 上官副总……上官嫣红,大兵默默地喷了一口烟,那张凄婉的娇厣,那双泪涔涔的凤眼,那位不远千里却把他接回来的佳人,让他万般愁绪,全化做一声深深的叹息。 “李师傅,我以前是个什么样子?”大兵突然又问这个问了无数遍的问题,李振华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他讪笑道着:“挺……挺好。” “又在骗我,就不可能是好人,我在工地有工友说了,这叫蛤蟆腚上插鸡毛,怎么看也不是只正经鸟……呵呵。”大兵意外地笑了,李振华噗哧被逗笑了,他赶紧收敛,不好意思地道着:“顾总,那有这样说自己的?” “咱们这一群,不带你们啊,包括我,包括公司的,都特么不是好鸟。”大兵恨恨道,李振华愕然了,不敢搭腔,大兵瞅瞅这位老实巴交的老司机,放低了声音问着:“李师傅……我,我问件事,你一定别骗我。” “问…问我?”有点木讷的老李司机,紧张到惶恐了。 “对,问您,咱们的上官副总,我和她以前,关系很好吗?”大兵问,那是他最在乎的事,也是现在最在乎的人。 “很好啊,您没来以前,我就是给上官副总当司机,您来了,她担心您对彭州不熟悉,就让我一直跟着您,您和上官副总,以前在津门就认识啊。”李振华司机道,有点可怜地看着大兵,知道公司传的顾总被袭击的消息应该是真的了。 “那我们……是……什么关系?”大兵比划着,如果能知道点,那恐怕就是最近的这位了。 老李纳闷了,狐疑问着:“您指?” “我是指,我们除了工作关系……或者说就仅仅是工作关系,没有私下的接触……噢对了,就有也不会让您知道啊。”大兵一抚后脑,发现自己犯傻了。 但他不傻的是,上官那若即若离的表情,他总觉得有什么事,可这么重要的事,偏偏想不起来。 看 大兵这么懊丧,老李不忍心了,告诉他道着:“顾总,我这号年龄算是过来人,感情的事吧我倒是知道点,每次上官副总回津门,都是您抢我的位置,亲自送她的,她来也是,您亲自接的……虽然上官副总表面上不怎么理睬,不过看得出,她心是热的,您出事后,她都不止一回往津门跑。” “那找了吗?”大兵问,毕竟呆了那么长时间。 “找了,都回津门不止一回了。好像您走前一天,你们俩吵架了……然后她老自责了,在车上总是一个人生闷气自言自语,埋怨自己不该给你甩脸色看,她是以为您回总部了,或者一气之下出国了,可谁也没想,您怎么在洛宁那小地方。”李振华道。 哦……大兵心里的浊气一下子尽去,升腾起一股子暖意,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除了血缘兄弟姐妹,总还是有关心着你的朋友,也许是恋人。怨不得那天见面她差点就哭了,怨不得她总是那么的幽怨,许是因为太过在乎,才显得那么的冷漠。 答案对吗?大兵思忖着,可他突然发现,之于男女关系,自己并不像看财务报表那么在行,其中的蹊跷、转折、暗示,实在太让人费解了,他一念至此问着老李道着:“李师傅,我以前是不是很不堪?” “这个……这个……我……” “您别不告诉我啊,不告诉我怎么改啊,这回我算是知道了,关心我的人是谁,我不能再做对不起她的事……那,告诉我,我的私生活,您知道多少?” “可…您别理解错,我是说上官副总人不错,可不是说您和上官副总之间有什么,这……这……这要命的事。” “什么要命的事?” “上官副总,和蔡董的侄子,那个……好像是那种恋人关系。” “啊?” 大兵惊得直瞪眼,然后一个猝不及防的记忆碎片袭来,他一下想起一个面孔,然后被烟呛到了,剧烈地咳嗽,李振华赶紧给他捶着背,片刻这口气缓过来,大兵扔了烟头,咬牙切齿地看着李振华,李振华吓了一跳,惊声问着:“顾总,您怎么了?可别说……是我说的啊,我可靠这营生养家糊口呢。” “没事,没事……我突然想起来了,是我搞混了……你先走吧,我静静,我想一个人静静。” 大兵说着,像被人揭了羞处一样地难堪,躲也似地,往胡同深处自顾自溜走了。 蔡董…侄子…前一天吵架… 几个碎片连在了一起,当他正觉得自己和上官嫣红曾经是恋人的时候,这些记忆碎片神奇地就连在一起,告诉他正确的答案。 他妈的,根本不是,一直想不起来的那个男人就是蔡董的侄子,就是蔡中兴,是个恶丑的,长得像个屠夫的大胖子,心中的女神上官嫣红,是他的女人,老子好像是吃豆腐被扇了一耳光。 他走到无人角落,背靠着墙大口喘气,寻回来的记忆告诉他。没错,就是这样,他捂着脸出办公室门的时候,正碰到了李师傅,那个场景,就像现在的掩面而逃一样,尴尬极了……… …………………… …………………… 金色的手机轻轻地放在桌上,司机回了电话,而顾从军依然没有接她的电话,上官嫣红莫名地感到一阵阵烦闷袭来,让她心慌,心乱。 她慵懒地坐着,无聊的时光,仿佛又被牵回了记忆的漩涡。 三年前,当她步出紧锁的铁门,迎面和煦的阳光,那一刻的兴奋和激动无与伦比,即便是枯燥、艰难的监狱的生活,也挡不住她对未来的向往。她发誓要拿回自己失去的一切。 一年过去了,依旧处处碰壁的她,落魄地走在津门大街上,放弃了北上广那些不切实际的向往,当过嫌疑人的经历会让大多数公司拒之门外,何况还是信用卡诈骗的罪名。她回到家乡是因为得到了一家公司的面试机会,生活的窘迫已经让她无从选择,她是坐着公交车去面试的。 面试的公司名字叫:鑫众。 命运的触底往往会反弹,她没有想到反弹来得这么久,而且弹得出乎意料地高,其时不过八个人的团队,一个月后成了五十人,又过几个月,成了三百人,而她,平步青云走上了管理者的位置。 其实就是推销“原始股”这个虚拟的产品,不过与纯粹的发行不同的是,它是嵌入在实体的产品里,附加在一个美好的愿景里,而且有鑫众幕后的财力支持,谁也没有怀疑,这是改变一生命运的机会。 对于一位熟悉财务的人,却能洞悉其中的奥妙,发行……回购……再发行……再回购,在这个循环资金流通中,鑫众并没有赚钱,赚钱的是经销和分销,得利的是持股人。鑫众不过是靠着沉淀在散户手里惜售的原始股那份本金在勉力维持,大量的捐赠和广告,以及高昂的财务成本,和赚回的吆喝、形象,几乎是不成正比的。 不过她清楚,谁也不是傻瓜,都觉得傻得最可爱的鑫众企业,才是最高明的一方,这个市场在人为的怂恿 下已经呈现病态的火热,总会在适合的时候,那些看不见的黑手,会毫不留情的收割,然后像所有集资的结局一样,留下一地狼籍、一片哭号。 她眼皮跳了跳,监狱里的生活场景又奇怪地反射回记忆中,让她莫名地恐惧,这种恐惧,和曾经遭遇给她的愤怒,成了一种精神上的折磨,她拉开抽屉,倒了两片药和水吞服,消化着这种不适应。 于是她又想起了,一年前,初见顾从军时,儒雅的淡吐,精辟的言辞,潇洒的微笑……那时候她又一次触到了怦然心动的感觉。 很可惜,她已经委身于人了。 上官嫣红默默了把玩着手指,这些回忆让她局促,让她紧张,她总是在自责,是自己把他拉到这个漩涡里,让曾经很阳光的一位陷在这个泥沼里,变得日渐堕落。 或许也是我的原因? 她在想,酒会上顾从军彬彬有礼的邀请,凝视她的目光,抚着她的动作,都莫名地让她心里悸动;她在想,他捧着玫瑰来送的样子,遭遇她冷眼相加,然后他落寂地把玫瑰扔了好远;她在想,每一次去机场迎接她,他总是那么的期待,而她总是在他送回家时,给他一个冷漠的闭门羹……她甚至在想,如果不是自己太过患得患失的话,生活或许又是另一个样子。 也许,和他漫步在梦幻巴黎,去听一曲老派的歌剧?也许,和漫步在夏威夷的海岸,享受渡假的时光。她心里交织着懊悔、期许、憧憬,种种情绪让她心绪很乱,乱得理不出头绪,却偏偏又一幕浮上心头。 ………… “嫣红,有件事我得告诉你。”顾从军鬼鬼祟祟关上门,站在她身边,像往常一样,含情脉脉的看着她,可她知道,自命风流的顾总,身边并不止一个女人,她下意识地让了几步。 “从军,你就不知道什么叫检点?你制造的闲话还嫌少啊,连津门的蔡总都有所耳闻了。”上官嫣红在斥着他,也在提醒着自重。 “你听我说,不管你怎么看我,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别让我喜欢的人,和这艘破船一起沉没。”顾从军道,脸上表情不像平时那么浮滑。 上官警省了,看着他,低声问着:“你想干什么?警察可盯着你,你赌博的事还没了呢。” “所以我准备走……你呢?适可而止吧,你现在的身家足够过上安逸生活了,别吃得太狠。”顾从军严肃道。 上官吓坏了,胸前起伏着,而且她想到了最坏的一种情况,往桌边走,然后顾从军拦住她了,不让她走,她推搡,却被顾从军捏着胳膊,抱起来了,她怒斥着:“放开。” “你别犯傻了,警察没动手,只不过在放水养鱼,这么大的盘子就十个蔡胖子也兜不住。要不是顾及社会影响,随时都可能抓他。”顾从军压着嗓子说话。 “这就是你给他的回报?在关键的时候捅他一刀?没有他,我根本没有今天。”上官嫣红俏脸扭曲着,虽然她想过有一天终归要沉没,可那一天,总觉得还很遥远。 “我并不想害他,可也不想陪着他完蛋……我送你走,出国,我们分头走,永远别回来了……我知道你喜欢我,虽然你无数次拒绝过我了,可这一次,我希望你听我的。”顾从军轻声道,磁性的声音说着,上官嫣红的心一下子软了。不过她理智地说道:“这一次我还是要拒绝你,即便他可能给不了我未来,可他给了我一个安逸的现在……即便我喜欢你,你也无法接受我的过去。你走吧,我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又一次被拒绝的顾从军眼光渐渐地冷了,他漠视着,声音像带刺道:“如果出事,他会毫不犹豫地扔下你,毁了你……钱能买来的东西他都不会在乎,包括你。” 这一句像刺激到了上官嫣红心里痛处,她蓦地像雌兽一样,挥手“啪”地扇了顾从军一耳光,怒不可遏地指着门:滚。 …………… 蓦地,那声清脆的声音又响起地耳边,惊省的上官嫣红才发现她又走神了,这个抹不去的回忆成为她心里的噩梦,她抚着右手,仿佛刚刚扇过耳光一样,手还是那么火辣辣地疼。 不欢而散的一个上午,那天是四月十四日。 当天中午,机场仓库被查,远在津门的蔡中兴被传唤,她事先得到了消息,带着公司几位骨干登上了高铁,幌子,都是幌子,机场仓库里没有东西,公司里也没有,这些撤离的人并没有走,而是只坐了一站就去而复返,唯一不是幌子的是顾从军,他被蔡中兴调走,第二天,赤身**地出现在刚发过洪水的洛河里…… 她无从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这一次她知道了,顾从军的喜欢和关心,没有掺假,否则他有很多机会可以抽身事外。可他却没有走,似乎就是为了证明,这个故事不会有善了的结局,而为了她,他宁承受不管是什么样结局。 不知不觉间,两行清泪自上官嫣红的脸颊上轻轻淌下,她默默拭去。 泪是凉的,可心,却有了一丝温度…… (本章完 正文_第29章 巧与不巧 第29章巧与不巧 十六时,顾从军、万江华一行人离开了宿北市,又马不停蹄地到下一市,按照行进的方向,应该是距宿北一百四十公里的淮西市。 外围的调查不可能接触到核心,不过即便是外围也够怵目惊心了,宿北反馈回来的信息,老年病医院的退休返聘医生贺星明这个市代理,在一年零七个月的时间里,其本人及家属名下的账户资金流水已经达到八千万元,仅在宿北市,层级下来的经销分销有九人,究竟通过人传人做了多少单生意,恐怕要是个天文数字了。 通信的发达为一切都提供了可能,像直销、微商、电子商务一样,这个建立在人际关系上的销售网络一旦发挥其效力,那创造出来的收益会是相当惊人的,据宿北经侦的不完全统计,鑫众这些经销和分销通过对特定群体的营销,发展用户有接近两万人众,更棘手的是,还有大批国家公务人员参与,那种纸质的“原始股”在很多人眼中,比收益缩水的股票更值钱。 十七时,津门调拔的第二批经侦人员到位,数百g的文本、电子凭证、监控资料在他们手里分门别类,开始甄别,这将是一个相当繁杂的工作,能不能找到突破点,能不能把危害降到最低,是一个越来越严峻的任务,犯罪嫌疑人也许好对付,可那些数以万计的参与者,就令警察头疼了。 十八时,监控拍到了上官嫣红离开公司。 华联天厦的交通监控、楼宇层监控都被做了标记,整个彭州鑫众的员工,都在这里登记备案了。而这里却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像,经理开得是靓车,来接她的是几位女人,查了查车号,一位是做化妆品的女老板,另外两位,居然是某官员的家人。 查到这儿,巩广顺就哑然失笑了,他说了:“这可是一地鸡毛啊,别看武警招待所这儿荒凉,等着案子一公开,说情的恐怕得把这片路堵上。” “对,这是个问题啊。”孟子寒提醒道,他在本子上做着记录说着:“可能已经有大量的公务人员参与了,这一层要区别对待。” “不能公务人员,也往这坑里跳吧?”范承和正百无聊赖地看,插了句。 “公务人员也是人啊,炒股的、放债的、投资的,还就缺不了这个群体,在津门,都有银行里的人往原始股上投资呢。你以为他们真傻,不懂这是违法的?”巩广顺道。 “知道违法还干?”范承和不解道。 “首先,所有被非法集资骗了的,都知道这有问题,但有问题为什么还要参与,那就是侥幸心理,总觉得自己聪明,总觉得不会在自己恰恰进入的时候崩盘,万一从中再赚上一次,恐怕就上道了……次之,公务人员有他的天生优越感,总觉得这些做生意的有家有户有产业,不敢骗他,所以他们的胆子反而大,再次之,所以的民间集资都是非法的,但不排除很多集资其实也是在办正事,作为集资人,也许并不是抱着骗一笔的心态,但往往他们会高估自己的能力,那怕就有点利润,也会被高额的利息压得喘不过气,最终还是只剩携款出逃一条路可走。”孟子寒给简单解释着,听得范承和直瞪眼。 好像这非法集资,还有情有可原的一类。 “蔡中兴不属于这一类。”尹白鸽插进来了,她盯着屏幕道着:“他做的成衣加工生意,这个生意两三年就已经惨淡经营了,他最值钱的就是当初拍卖到的纺厂这块地,顶破天了,一个亿……可你们算算,他用这点固定资产,撬起了多少资金?” 贴牌产酵素的食品厂,成了他们的附属企业;临海县一家酒厂,他们是股东;还有让人眼花缭乱的七八家厂家,都和他们是战略合作伙伴,而鑫众的原厂,只有一套老式的设备,已经沦落到加工点学生校服的水平了,可就这样一家公司,却有着三省十数市的分支机构,在大肆兜售着原始股。 “这是养虎成患啊。”高铭抚着下巴,默然道了句。 “对,最大的问题就是还不清楚,这个隐患究竟有多大,他们以互联商城为噱头,又组织项目建设,吸纳的投资究竟有多大盘子,咱们无从知道啊。”尹白鸽道,脸上浓浓的愁意。 孟子寒心算了一下,以资产抵押可以贷款、以关联公司担保,可以贷款、可以融资;甚至以企业账户上的经营现金流,也可以斥借到资金,对于一个商人,只要有业务,那来钱的渠道可太多了,汹涌的社会游资可是最喜欢这种能看到效益的短平快投资。 算了几次,孟子寒放弃了,这个估计,他知道就用最大的胆子去做,应该都是错的。 谜局,像一盘高手布的棋局,所有的落子都摆在你眼前,而你却看不透其中的蹊跷,当然,也无从找出破局之法。 对于刑警,可能倾向于抓人,可对于经侦,棘手之处正在于此,这些人把自己的荣辱和千千万万的人绑到一起了,让谁敢动他们,都得掂量一下能不能承受得起后果。 “我还是觉得像一团乱麻啊。”巩广顺道,他监控的账户,在下班以前,正不断有资金打入,是彭州鑫众的账户。 “偏偏又无法快刀斩乱麻,这一次的销售额,恐怕又要刷新销量了。”孟子寒道,这个左手换右手的把戏,已经玩得让经侦都心惊肉跳了,本来在四月份省厅布置就是查封彭州,结果没有抓到有力证据,又遭遇重重阻力,两三月之后,这一 拔来的更凶猛了。 他看了看尹白鸽,这位省厅政治部的女人习惯性梳条马尾,让她显得硬朗化,本来觉得她有靠脸蛋混的意思,可相处不久很快发现,在她身上体现出来素质和业务水平,那一样都超过脸蛋的水平了,怨不得是省厅政治部的,这才几个小时,隐隐地她已经成了这个小组的领头羊。 “尹指挥,我有一个想法。”孟子寒看着她,狐疑道。 “不要叫我尹指挥,总指挥是孙副厅长,直接叫我小尹吧,你有什么想法?”尹白鸽好奇问。 “我在想,如果这次销售量还不足以满足他的胃口呢?如果他还要再组织一次回购,再把投资的欺望值提高一点,就像庄家炒股,拉到最高点……如果那样的话,我们是不是又得重蹈覆辙,被困在彭州?”孟子寒道。 这个提议让众人上心了,白忙活一场的事经常有,可这次陆续调来的人员这么多,再来一次滑铁卢,就不怕累,这脸面上也须是过不去啊。 师出未捷,反而剪羽而归,那可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尹白鸽抬眼看看众人都看她,她笑笑道着:“这个案子我跟了最一年了,很多嫌疑人我都照过面了,可能最没面子就是我了,我调进专案组前后三次传唤过蔡中兴,结果……他都很嚣张地大摇大摆走出去,回头我们还得道歉,以取得嫌疑人的谅解。” 啊?这样啊……高铭听着这故事,倒不觉得自己委曲了。 “其实我可以放开,我们专案组也可以放开,等着主谋出逃,等着集资崩盘,等着大批上当受害的投资人哭着喊着围攻政府,那时候我们再以救世主的面容出来,就即便解决不了,似乎过错也没有多大……反正现在的金融市场混乱一片,谁要没被骗过,倒不正常了,有挣几大千的我们什么事?” 尹白鸽反向道着,说到此处,她摇摇头否定道:“可是不行,警察是什么,我们食民之禄,却不做忠民之事,不去解民之危,不去悍民之权,难道能明知道是个骗局,而作壁上观?” “这点政治觉悟我们还是有的,我是就案说案。”孟子寒笑道,这位不愧是政治处的,几句就上起思想政治课了。 “那你就应该相信组织,这么安排是有道理的。”尹白鸽笑着道,她思忖片刻,解释了句:“也许你们会认为这一句说辞,不过,假如你再往深处想想的话,大部分亿万富翁的富字,多数要变负,正负的负,蔡中兴就有再大的能耐,也脱不开这个魔咒。” 咝……巩广顺、孟子寒两位经侦眼睛睁大了一圈,然后换着角度思考,蓦地像灵光一现,巩广顺道着:“对,我们可以借助大数据对这一块进行研判,财务成本、人力成本、损耗、应付款及利息,如果这一块超过他盈利率很高的话,那他就坚持不了多久了。” 所有跑路的,都是被压垮的,不垮谁也舍不得跑。 “这个不用算,他根本没有盈利,表面的繁荣,应该来自于惜售投资人手里的原始股带来的资金沉淀,如果现在市面上所有原始股都回收回去,他都赔不起。”孟子寒道。 这一点让高铭和范承和两人豁然开朗了,成本都是从这里出,那些惜售的投资人,无形中在支撑着鑫众这座大厦,其实只要一纸定论出来,马上就要崩盘了。 “而且,他根本就没有准备赔,津门专案组提供的00341号档案文件,两天前的,你们还没有看,赶紧抓紧时间看完,否则到案情出现的时候,会影响你们的判断。”尹白鸽道。 巩广顺和孟子寒赶紧从刚搭建的服务器里找出文件,草草浏览,很快巩广顺惊讶道着:“啊,蔡中兴全家都办移民啦?所有直系亲属都要走?” 惶然抬头,尹白鸽笑笑,点点头,再无赘言。 真相胜于雄辨,两人不敢发猜忌之言,而高铭却注意到,这位尹指挥的电脑一直停留在一个屏幕上,根本没有动过,仿佛屏幕上那个才是重心,而案情讨论才是闲谈一样,但屏幕上的东西,在很多人眼中却无足轻重。 是一位美女肖像,正笑厣如花地看着什么,她身处一处奢华的酒会,可她身边的人却被ps掉了,成了一片大煞风景的黑色。 那位美女是上官嫣红,被p掉的,高铭隐隐猜到了是谁…… …………………… …………………… 夜幕降临了,千里的之外的洛宁市,新华街头,一位窈窕的女人弯腰,捡起了一张废弃的报纸,借着路灯的光,她看到了报纸上套色的大标题《千万富翁见义勇为更应表扬》,里面的主人公是她熟悉的一位。 那是洛宁晚报,还有大河报深度报道《一个企业家的社会责任应该这样诠释》,甚至还有彭州的报纸报道《见义勇为无关身份,只关精神》,她捡了不止一张,每一张上都有顾从军的事迹,可每一个事迹,都不像她印像中的大兵。 是邓燕,她在这里呆了好久了,左近就是老年活动中心,今天的捐赠仪式排场不小,请到了医院、市妇联、工会、残疾人联合会、甚至还有一位市府的副职领导出席,捐赠给老年活动中心的设备,以及那位传奇经理的故事,成了很多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对呀,在一品相府见义勇为的小伙子,好样的! 完全不对的是,根本没有提及,他是在失忆地情形下做这种事的。 一面是文质彬彬、温文尔雅;一面是见义勇为、不惜己命;又一面是蝇营狗苟,锱铢取利;可能还有一面是违法乱纪,究竟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邓燕有点凌乱了,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悄悄来这儿,就像她自己也有两面一样,一面强迫着自己把那段经历永远忘记,而另一面,却记得更清。甚至她还在期待,说不定今天的仪式上,能见到他。 不过她失望了,主持这里的是当地人,刚刚成立了鑫众分支,据说已经开始兜售一种神奇的,能根治糖尿病和消化道疾病的保健品了。 她没有关心那些,只是觉得很失望,说不出来的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就像她发现有警察一直在追踪着大兵一样,那种失望,让她觉得整个世界都没有阳光了一样。 仪式已经开始撤席了,留下的只是一地狼籍,她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不时地回头,仿佛还期待一个突兀降临的惊喜一样,就像某一天她突然接到了他的电话,听到他带着磁性的声音:我是大兵。 “这是大兵吗?” “是,就是,他就叫顾从军。” 咦,有声音传来了,邓燕回头,想白马王马呢,把两头夯货想来了,王八喜、任九贵这一对,拿着报纸,从活动中心出来了,就那歪戴帽子别裤腿的德性,估计是被赶出来了。 果真是,就听任九贵说着:“妈b的,咱们跟他们老总是兄弟啊,居然把咱们撵出来。” “就是啊,这开业呢,大兵咋也不回来看看啊。”八喜幽怨地道。 “咱们是啥?冰块掉醋缸,寒酸;人家是啥?小母牛坐上高压线,蹭蹭牛逼带闪电,能想起你来?”任九贵道。 “切,曹丞相的钱,未必(魏币。肯定没忘咱们。”八喜道。 邓燕噗声被逗笑了,这俩货说话,从不直说,话里带话,说他们没文化吧,哪个有文化的也讲不出来。 一笑,两人认出回头的邓燕了,兴冲冲地奔上来了,八喜问着:“呀,邓警官,您是不是瞧见大兵啦?” “哎对呀,他是不是回来啦,我们怕他去找,就先来找他来了。”九贵道。 邓燕抿着嘴,笑笑,不过摇摇头,示意自己没有看到。 两人兴奋瞬间化为失望,邓燕现在有点喜欢这对狡黯而纯朴的夯货了,她道着:“有电话啊,你们想他,就给他打电话呗。” “打个屁,那头一听我们是民工,直接把电话扣了,留的电话根本打不通。”九贵道。 八喜也说了:“大兵走时脑还不清呢,肯定被他们换号了,不让他跟咱们联系……要光大兵,我敢保证,他绝对不会不联系咱们的。” “那他肯定记得你们电话,他的记忆力很好,要想联系,肯定早联系了,你说呢?”邓燕道,委婉地告诉两位问题所在了。 是啊,要想还怕联系不上,任九贵道着:“走吧走吧,还想赶着王母娘娘叫大姑,沾点仙气呢,拉倒吧。” “别跟着我,跟你就是赶庙会走失孩子,活丢人呢。”八喜烦躁道。 两人和邓燕再了个见,你骂一句,我损一句,忿忿然地奔工地那辆小破车上去了。 正欲离开的邓燕,身上的手机蓦地响了,她掏出了手机,看看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归属地,是彭州,一下子觉得心跳加快,摁了接听问着:“喂,是大兵吗?” 对方沉吟了一秒钟道:“哟,看来你对他的记忆挺深的。” 是个女声,不像是上官嫣红,邓燕奇怪问着:“你是谁?怎么会有我的私人电话?” “这里是打非专案组,全称是打击非法集资203专案组,我叫尹白鸽。”对方道。 “那找我有什么事?”邓燕奇怪问。 “你和嫌疑人有过接触,可能需要的时候,会用到你,先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如果不拒绝的话,我们可能通过你们的省厅直接调拔……当然,尚在保密时限。”对方道,口气不容置疑,或许仅仅是打个招呼,那些来头很大的临时专案组织,同系统调人几乎就是一个电话。 机会,或许是个绝好的机会,参与一次大案,可能比辛辛苦苦工作十年的累积资历都要大,片刻的思忖,邓燕拿定主意,却说道:“可以申请回避吗?” “理由呢?”对方问。 “他的情况很特殊,现在可能尚在失忆中,我不知道他曾经做过什么,不过,我觉得他不是一个坏人,最起码初心善良,而且比大多数人有血性,我所见的都是他善良和阳光的一面,如果让我亲手毁了他,我可能做不到。”邓燕道,又补充了一句:“对了,彭州来的同行我见过,他们难道没有告诉您,我还是个在实习期的菜鸟?” 对方似乎被说服了,片刻后幽幽道着:“本来我不确定,不过你的理由很好,更让我相信你是合适人选,很快你就会接到通知,准备动身吧。” 言尽于此,电话嘎然中止,邓燕懵了下,逻辑不对啊?越犹豫的理由,会让组织置疑你的忠诚度呢,自己好像歪打正着,反而被敲定了。 可越是这样,越让邓燕觉得惶恐,她尴尬地站在当地,久久没有回味过来,满脑子全是那个羞涩地请她吃烩面、那个紧张地问她消息的大兵,那个符合她心中白马王子形象,而现在却要亲手去毁掉的 ……大兵! (本章完 正文_第30章 折枝花好 第30章折枝花好 什么叫灯红酒绿? 什么叫醉生梦死? 大兵此行开始对曾经的自己有直观的认识了,以前其实自己就生活在这种氛围里。 宿北市的经销商贺星明亲自把总部一行送到淮西市,这里的总代已经摆好酒宴,接风洗尘了,路上刘茜秘书告诉他,这一站有很很牛逼的经销商叫王云龙。不光名字牛逼,能力更牛,他一个人的销量,能抵上总量的五分之一。 草莽多龙蛇倒是不假,可咋个就能这么牛呢? 秘书说了,他爹是扶贫办的,大兵不信,这扶贫办的,和特么保健品、互联商城有毛关系? 秘书解释了,人扶贫办的签个字扶贫款就下去了,让谁推销点东西,他敢不干?全公司还就他做的市场大,人家的业务都做到乡下了,咱们的刺枣酒都成了村委招待的指定用酒了,还别小看咱们这生意,好多乡长级别的都是咱们的三级四级代理商,挣得不比工资少。 这个秘辛把大兵雷到了,恢复部分记忆以来,看不惯、看不懂、看不明白的事太多,可这种畸形的挑战你心理承受能力的事,还是层出不穷,关键是这种事……可能,或许,他还亲身参与过。 “我知道老子为什么掉洛河里了,这特么不是报应,是天谴!” 他心里如是道着,兴奋的小秘书,雀跌的财务妞,一直像打了鸡血在忙碌的万江华,这些光鲜的外景之下,那些龌龊的勾当,可损了多少阴德啊。 不过人还得装下去,谁也是跟着奈何走的,就像他失忆,无可奈何地留在民工工地一样,此时深陷其中,已经快没有自拔的能力了。是啊,就离开这儿又能去哪儿?就不干这个,又能干什么?就反感这些,难道警察还会认为你是清白的? 于是,很多人感觉到,曾经的顾总似乎又回来了,说话不苟言笑,言语不多,大多数时候,像一尊坐神一样纹丝不动。 抵达淮西已经是晚二十时了,大兵没想到,这个经销很年轻,不到三十岁,锃亮的光头,正带着一行人笑吟吟地迎在天府酒店前,下车就先朝他走上了,兴奋地握手,那喜出望外的表情,像知交好友一样道:“军哥……哎呀,您可把我担心坏了,怎么听说您出事啦……哎呀呀,您怎么去见义勇为啦?” “呵呵,换种活法嘛,怎么,对你很难理解?”大兵笑道。 “亲哥哎,您别跟我逗了,就您这能耐,还没准是把谁收拾了呢……哎,都进来,哟哟,贺老爷子,我爸让我给您问好呢啊。”这个货绝对没有点官家子弟的嚣张,相反,客气得人见人爱,贺星明甚至摸摸这小子的光头,直说他纵欲过度,给他开两副中药补补。王云龙说了,老爷子您绝对看错了,我只爱财,好色那是我哥的事。 这亲哥长短的,自然是指大兵了,大兵却是真想不起,和这个货色有过多深的交情,上包间时,他刻意地落在了队伍后面,悄悄问万江华道:“哎,江华,我和他以前很熟?” “嗯……算熟吧。”万江华一摇头道:“别当真,生意场上都这样,赚钱时亲的像一家,不赚就成仇家了。” 哦,大兵释然了,还真怕和这类货色以前是狐朋狗友,没准又干过什么缺德事。 刚一放松,这话又来了,万江华小声告诉他:“不过他以前给您介绍过一个电视台的妞,您还记着么?就是他身边那个。” 王云龙的身边,跟着位穿着蓝裙的卷发妞,下车时就注意到了,大兵懵然道:“我以为是他女朋友。” “哎呀,顾总啊,谁带自己的正牌女朋友来这场合啊?”万江华道。 好像也对,如果是自己的女朋友,大兵估计不会带到这个群体里,他问着:“那这啥意思?” “生意是这么谈的。要么灌醉,饭桌上谈;要么陪睡,回床上谈……上次您来淮西,就是王云龙和那女人招待的,您给他让了三个点,记得吗?”万江华提醒道。 “我……我想不起来了。”大兵捂着半边脸,难堪地说道,他估计,那趟八成是在床上谈的。 酒宴一开,就更显王云龙八面玲珑了,逢男唤哥,逢女称姐,恭敬敬酒,你真不喝,他替你喝,这礼节算是尽得你无可挑剔,斛筹交错中,大兵这思维凌乱的,总是莫名地想起在民工工地,那些叉着大馍、端着大盆烩菜乱吼五大怂的民工兄弟们。 相比之下,还是那种要饭的唱大戏,穷开心的让人坦荡。 这饭桌就不行了,三言两语,像挠痒痒一样,怎么看都像黄鼠狼给鸡露笑脸,没安好心啊。 “顾总,来,我敬您一杯。”那位蓝裙的妞,含情脉脉地端起酒杯了,凑近了点,一股香风袭来,动作刚来,王云龙就说了:“敬酒可以,得交杯啊。” “对对对……丽凤,顾总可还是钻石王老五,赶紧使劲。”秘书刘茜唯恐天下不乱道。 王云龙故作不解问:“刘姐,您指在上面使劲,还是在下面使劲?” 这话双关的,一众男女哈哈大笑,那位叫丽凤的媚眼如丝,却也不惧,明显是上下都行的主。 大兵端着酒倒有点忸捏了,坐在他身侧的王云龙帮着腔,架着胳膊,硬是来了个交杯,大兵不好意思的讪讪坐下,那妞却是好贴心地给他挟菜斟酒,还很客气地问他受的伤重不重。 大兵一概搪塞过了,这边还没吃安生,那个闹心的又凑上来了,这回却到正题上了,他趁着别人吃得聊得开心,和大兵小声道着:“哥,有件事,兄弟得说你两句啊。” “怎么了?我做对不起你的事了?”大兵懵然道。 “不是不是……您别误会,我是说啊,公司这回的框框可不地道啊,让先款后货,有什么风声,您得照应着兄弟我啊。”王云龙道。 大兵瞥眼,这位貌似憨傻的光头佬看来是最聪明的一位,有点起疑了,大兵笑了笑,没回答。 他妈的,我能知道?就知道也不告诉你啊!大兵心里如是想着,不知道为何,对这号货有点深恶痛绝,实在想看到他赔光是不是还能笑得出来。 不过王云龙领会错了,给丽凤使使眼色,于是大兵蓦地觉得腿痒痒,往下一瞅,却是丽凤的美腿在悄悄蹭他,哦哟,这情调得,把大兵整紧张了,那妞笑吟吟小声问着:“哥,跟上您,我可赚了不少,我还没好好谢谢您呢。” 声轻嗲,眼媚飞,唇润红,舌轻动,酒意微醺的大兵,被撩得腿上不痒了,心里开始痒了。 这个场面上,什么都是适可而止,意会到就行了,这时候,一只酒杯伸过来,却是王云龙笑着递给他一杯酒道:“哥,上次蒙您关照,我也得谢谢您。” 一手端酒,另一只手,却已经插到大兵口袋里了,不动声色地把一张卡放进去,他笑着道:“哥,您那 份……来,干杯。” 一饮而尽,大兵省悟到了,自己以前不但坑蒙拐骗,还特么吃里扒外,他愕然放下酒杯,瞧瞧左边美人如玉,瞧瞧右边,丑汉演戏,这场景可怎么应付得来?此时他的思维快速转着,开始明白怎么回事,肯定是这一对货私下和他有协议,降了几个百分点,然后暗地分赃,而这一单生意,公司的条件提高了,要先款后货,两人是不确定,才有了这出戏。 放下了酒杯,王云龙小声告诉大兵:“初始密码,六个零……哥,兄弟可是只信得过您,以前都是咱们谈,上官通知这次是万助理谈,我不放心啊,是不是把哥哥您给架空了?” 大兵笑了,看来这上下都在玩心眼,他酒意微醺地告诉王云龙道:“想听实话啊,那我不骗你,咱这生意,肯定不地道,越往后风险会越大。” 一般谎言要从实话开始,这么说王云龙果真接受了,他看看没人注意两人,笑着道:“是啊,谁都知道怎么回事,但知道具体怎么回事的,可不多。” 两人互视,笑眯眯地,大兵也明白了,王云龙在探底,他笑了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可在王云龙看来,这位顾总,似乎比以前更高深莫测了。 两人的小动作让刘茜窥到了,生怕有闪失似的问着王云龙:“王经理,你干什么呢?又想勾引我们顾总下水?” “那……那有?顾总什么身份,我们商量生意呢,嗨我说,万助理,咱们合作可不是一天两天了,一下子让先款后货,这资金压力多大呢?”王云龙开始发牢骚了。 “快算了吧,王总,谁都有压力,唯独您没有。”财务上田晓萍逗了句。 万江华说话了,很客气地道着:“这个是自愿的,先款后货可以降几个点,您可以选择先货后款啊,王总,您是不信任咱们公司啊,至于么?第一批到津门参观的可就有您和贺老。” 贺医生被刘茜早灌得五迷三道了,乐呵呵地点头,王云龙笑笑道:“正因为信得过蔡总,我才追随啊……来来,不谈生意,喝酒,丽凤,敬一圈,大家远道而来的,聚一次可不容易了。” 王云龙带的这位女人果真是应酬场上的厉害角色,己方五人,对方六人,提议自任酒司令,一盘十二杯排着吆战,那边刘茜带头,万江华护阵,捋着袖子应战,掷骰子叫点,搂着脖子灌酒,那位德高望重的贺医生也开始失态了,被灌了几杯,腮上多了几个女客的唇印,可把王云龙和大兵笑惨了。 一桌人乱时,大兵借故起身,王云龙赶紧作势搀着上卫生间,万江华生怕这位脑子不清的“顾总”胡乱应承,也要跟着起来,却不料被丽凤水蛇般的胳膊绕住了,要单挑。 一个小小的动作给了两人独处的机会,卫生间里,两人解了裤子,并肩放水的功夫,王云龙问着:“哥,您得给个准信啊,没您说话,我不敢拿主意啊。” “那你担心在什么地方呢?”大兵笑着问。 王云龙瞅瞅四下无人,小声道:“上次不听说您携款出逃了,可把我吓坏了,咱们做的这原始股生意,要赚着钱屁事没有,可要特么成了废纸,那像咱们这经销的,不得被人拆成零件?我就问下,这兑付,还有准么?” 对了,越聪明的人越多疑,越多疑的人越容易走错路,大兵系着裤子,想了想道:“兄弟,我要告诉你怎么干,出了岔子,那不得落埋怨嘛,再说这公司上层决策,我实在不方便跟你说啊。” “哥啊,我把你当亲哥啊,有钱一块赚,我还真不愁给您销。”王云龙见快吐口,赶紧表忠心。 “这我相信,估计你这摊派下去了,是不是配送的股权,全攒到你手里了?”大兵笑着问,这个货吃得可能比任何一个经销都狠。 王云龙嘿嘿一笑道:“要么不碰,要么就狠,这不您教的么,不是您替我下决心,上回我都不敢接那么多……哎哥,老规矩,您拿主意,我听您的,好处少不了您的。” 嗯?听话音,好像还是我教的,大兵愕然撇撇嘴,有点牙疼了。他掏着口袋,那张王云龙分的赃,他灿然一笑把卡拿出来,插回到了王云龙的口袋里,王云龙可惊到了:“别介啊,哥您这什么意思,这可是给您的那一份。” “我什么内幕消息也不和你说,这次得你自己判断。”大兵严肃道,这严肃的表情让王云龙不适应了,愣了,然后大兵却又委婉地道:“但我委托你一件事,就这些钱,算到你的货款里,等下次来的时候,再给我。” 说罢,扬长而去,那派头,那气度,那潇洒劲,把拿着卡的王云龙给惊呆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然后兴喜若狂,这是最好的提示了啊,他连裤子都没系好,急急跑着喊着: “哥啊,等等我……我懂了,先谢谢您了啊。” ……………………… ……………………… 淮西市,龙腾大酒店,目标车辆,九辆。目标人,十三人。 王云龙、徐丽凤、陈芸芸……一列经销商的照片,名字,在专案组的打印机里喷吐而出,范承和无所事事被拉壮丁了,负责给初始的档案编页,一个档案从人员到账户、到个人情况,基本能反映出一地的经销轮廓了。 “淮西市的情况比较严重,据我们数月前的外围侦察,这个市连营销都没做,差不多是行政手段推下去的。”尹白鸽看着屏幕,点出了一个光头男的照片,放到了屏幕上道着:“这个人列到经销商重点目标里。” 对于以彭州为中心幅射开的分支,津门市的两位经侦就不大理解了,巩广顺好奇问着:“行政手段?” “他不是公务人员啊?”孟子寒也道着。 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如果不识其中蹊跷,恐怕很难理解了,尹白鸽介绍道着:“他父亲王峰在当地是扶贫办主任,近几年全国扶贫政策力度很大,所以就出来了很多专门跑拔款的掮客,这位应该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据我们侦察的情况反映,这个人把生意都做到乡镇一级了,只要拔下去的扶贫款,差不多得有一半变成鑫众的各类产品,据说鑫众产的一百块钱一瓶的刺枣酒,已经成为当地乡、村一级干部招待的专用酒了。” 那几位同行愕然了,大张着嘴合不拢,没想到营销还能这个样子渗透,孟子寒马上意识到其中的暴利,他道着:“那王云龙赚的就狠了,和产品的一起配送的原始股就会落到他手里,而且可以变现,那每一百块钱,落他手里就有八十了。” “没那么多,也差不多,县乡镇村几级基层小领导,差不多是他的代理了,所以,他是鑫众经销商里做得最好的一位。”尹白鸽道,一支身,展直腰一伸臂,活动着久坐已僵的身体。 其他人可僵了,攀附在权力上做的营销,那是最犀利的一种,也是体制无法解决的一个痼疾,可却没有想到,这种非法方式都 有门路侵蚀进去。 “怎么了?你们很惊讶吗?”尹白鸽笑着问,又放了颗卫星道着:“我如果把他做了多大金额告诉你们,估计你们得备速效救心丸了。” 不用说,那个数字肯定很恐怖,高铭插了句道着:“都做到这个程度,居然没出事?” “真正贫困的人群未必有机会拿到扶贫款,其实很多扶贫项目也是假的,借上一群牲口就是搞养殖业,等考察完了,回头再还回去……一级一级瓜分,账目做清楚、口径统一好,你好我好大家好,自然就相安无事了。”尹白鸽道,表情却不那么轻松。 “这就是骗子大行其道的原因啊,往往公家成了最大的冤家。我们曾经抓过个冒充领导秘书诈骗的, 骗子都交待了,被骗的居然都不承认。”高铭道。 话题开始沉重了,孟子寒制止道:“不谈这个了,依法办事,能查到那一级算那一级。” “对,撒再大的网也要有漏网之鱼,我们只能尽力做好本份,不过鑫众肯定要连根起底了,已经上过省厅的常务会了,剩下的就是个时机问题了。”尹白鸽道。 这时候,整理档案的范承和也意识到一个很震惊的事,那就是,这位政治处的,怎么可能洞悉每一地的案情细节,这些追踪那一行人的档案,有些明显是早就掌握的,而通过地方警务掌握这些东西,似乎又不太现实,谁敢保证那些在滚滚红尘中打滚的基层民警没有被诱惑到。 “范大,好像您有疑问?”尹白鸽发现范承和的表情了。 “对。”范承和狐疑道着:“我想到一件很牛的事,或者说,一个很牛的人。” “你指我们的内线?”尹白鸽笑道。 “对呀,我看这个轮廓已经很清楚了,咱们的人要钻到对方核心,可没那么容易,还查得这么清。”范承和道,附加了一句解释:“我就有点敬佩,没打听他的意思啊。” “是不容易,可也并非铁板一块,没有点绝招还真斗不过这些奸商……等这个案子完了,不用我说,你们就能猜到是谁了。”尹白鸽笑道。 这个不难猜,最终有消失的一位,或者有不在案卷上的一位,更或者根本就在你的监视视线里,你从来没有注意过的一位,最成功的内线,应该是最不起眼,或者最不可能的哪一位,而鑫众里的这一位,无疑已经做到了……… ……………………… ……………………… 吃吃喝喝用时两个小时,结束时,王总已经安排了一行人的下榻之所,这时候最惊讶的莫过于万江华了,本来以为和这位谈生意会很艰难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位王总和顾总去一趟卫生间,回来直接拍胸脯了。 “哎我说,哥,您原来不是这酒量啊?”王云龙和徐丽凤搀着大兵,纳闷地道。刘茜在一旁斥着:“顾总受过伤,这不还没好呢,被你们灌得……哎王总,我上次电话跟你说的,给我找的东西呢?不会忘了吧?” “亲姐姐哎,我敢把您的事忘喽……芸芸,给你车钥匙,给刘姐拿上来,后备箱里,一草绳编的袋子。”王云龙谄媚道。 “这还差不多,那我等着……你们把顾总送回房间里。”刘茜安排着,王云龙暧昧一声笑提醒着:“姐啊,要不您给我留着门,我送了哥来找你啊。” “你个死货,叫着姐都敢调戏啊。”刘茜的粉拳头,使劲忤了王云龙一拳,可不料杵得这货更乐了。 地主之谊尽完,有的陪万江华回房间,有人招呼着刘茜,还有提醒着给司机安排住处,大兵呢,自然受到了格外的优待,王云龙和徐丽凤专程要把他送回房间了,进了电梯,大兵醉眼朦胧问着王云龙:“你把我秘书也收买啦?” “哎呀,哥,你说啥呢,我这不把我秘书给你了,是吧,丽凤。”王云龙孰无正形道,那位丽凤嗤嗤笑着婉拒了句:“王总,你好讨厌啊。” “是挺讨厌的,你给刘茜送什么了?明儿我得审审她。”大兵故意道,总觉得这私底下,自己不知道的关系太多了。 “壮阳药酒,我们这儿一个挺出名的老中医兑的,可管用了。”王云龙淫笑道。 大兵一呃,愤然道:“她长那玩意了么?你给她壮阳……搞反了吧,滋阴还差不多。” 丽凤在嗤笑,王云龙笑着道:“我也不知道她给谁壮,替人找的吧……哟,我电话。” 王云龙掏着手机一瞧,却是万江华的,他应承着,送完顾总就去找他,看样子这生意得敲定了,说完王云龙瞅瞅大兵又问了句:“哥,千言万语还是一句话,全靠您在上头照应。” “错,你是靠本事挣的,没我照应你照样赚。风险和利润是共存的啊。”大兵笑道。 “您要是没回来,我一准撤,不过您在,我想错不了……丽凤,招呼好我哥啊,我和万助理对对账去。”电梯门开时,王云龙却没有再送的意思,招着手,在闭合的电梯门后消失了,大兵笑了笑,不自然地看看还挽着他胳膊的丽凤,此时不无奇怪的想着:这女的是卖原始股的?还是特么卖身的? “哥,这边,我送您回房间。”徐丽凤轻声道,嘴角上翘着微微的笑意。 “那回房间后呢?”大兵好奇问,想不起以前来,而且在纠结,是不是撵走这位娇滴滴妞。 “讨厌,问人家这个。”徐丽凤在大兵的胳膊上轻轻揉捏了一下,生气像娇嗔一样,媚的可笑,艳得撩人。 大兵不敢往下问了,抿抿嘴,喉咙有点发干,进了房间他还没有思定该怎么处理,徐丽凤却像回到自己家里一样,大大方方地脱了衣服,在大兵面前展示着一丝不挂的**,尔后嫣然一笑进了卫生间,哗哗地放水洗澡,那通透的玻璃隔间,看得大兵血脉贲张,偏偏那妞还**蚀骨地叫了一声: “哥,你也来洗啊。” 大兵表情僵硬地看着这一幕,身体的某一部位开始发硬,而且明显地感到血脉贲张,往头上涌,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发情居然很有助于恢复记忆,有关这方面的记忆如潮涌来。 我……我果真是个禽兽! 他想起来了,刘茜、田晓萍、徐丽凤,还有想起来的面孔,却记不起名字来的女人,胖的、瘦的、胸大的、腿长的、毛盛的、腰细的,在不同的地方,上演着同样的偷情以及滥情故事。 那问题就来了,我是做现在的正人君子呢?还是做回以前的衣冠禽兽? 大兵如是想着,一手摁着下身的坚挺,一手捂着胸口的矜持,心理上的坚守和生理上的冲动在剧烈地做着斗争,斗争的结果很明显,一会儿披着浴巾的徐丽凤笑吟吟出来,擦着身上的水迹却傻眼了。 顾总痴痴地看着,那帅气的脸庞上,厚实的上唇和鼻子间,像大姨妈来了一样,正汩汩地流着鼻血…… (本章完 正文_第31章 为贼为盗 第31章为贼为盗 位于泉山区的武警招待所,没有人注意这里不知不觉的变化,出入的车辆多了,每天供应的菜蔬也多了,本来不多的客房,也快满了。 最初见面的顶层大会议,已经被布置成了指挥所,偌大的行政区图,直观地标注上了编号的案发地点,密密麻麻的,可以清楚地看到,几乎蔓延到了全省十七个地市。 其间有一条婉蜒的红线,标注着这些天的追踪路线,自彭州到睢溪、到宿北、到永城、到毫州,绕了一个大圈。 “现在在什么位置?”站在地图前的孙启同问道。 “山泽市,距离我们这儿170公里,应该天黑之前回来。”尹白鸽道。 “津门那边有什么动静?”孙启同又问,这是几地联动的办案,原因在于,这**商,作案也是几地联动。 “深安区酵素厂、成安县的刺枣酒厂,一直在24小时连轴转,发出来的货已经有九个批次了,都是专车专运,到彭州有五个批次,一共三十七辆货车,都堆在机场仓库一带……根据内线的消息,推销的这一行人里,万江华应该是主脑,每天他都接到一包装箱的原始股纸样,我们估计是通过快递发送的,不过可惜的是,我们无从查到来源。”孟子寒道。 现在的网购带动了快递业的高速发展,想从中找一件两件可疑物品恐怕没有那么容易,何况这么隐秘的东西,估计就查到,也不会用他的真实姓名。 “这个不急于打草惊蛇……蔡中兴呢?”孙启同头侧向尹白鸽,尹白鸽道着:“没有什么异动,但是,他的家属,老婆带着侄女,还有两个堂兄一家,出去旅游了,遵照厅里指示,我们暂且没有对他和家属限制出境,所以,现在,都在香港。” 孙启同回身,坐下,马文平马局给他递了支烟,他拒绝了,看样子戒掉的瘾,又有点犯了,他忍着转移着注意力,问马文平道:“老马,你觉得呢?” “肯定要跑,但什么时候跑,就不确定了。”马文平道。 “你这不是废话么?我也知道要跑……可你看,这么庞大的一个摊子,就这么扔了?而且他这个资金回流,还需要时间啊,上一次,前后要有近一个月的时间。”孙启同狐疑道。 从公司到经销商手里,再从经销到散户手里,这之间需要一个过程,现金收入也是从散户手里,到经销手里,再回流到鑫众账上,这个双向的过程,绝对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 那个最佳的时机就在于,能一手控制资金,一手抓到证据,光抓证据资金流失了,给投资群众交待不了;可光抓资金也证据不全,恐怕给上级、给检察院又交待不了,没准案子打回来补充证据,没准让那些奸商反咬一口民告官会更麻烦,他们可比警察更会搏取舆论同情。 “有多少资金了?”马文平问。 巩广顺统计着一直在增长的资金道着:“十九个监视账户,累计金额现在达到了一点四亿,相比前两次同等时间里,分别提高了31%、19%,他们的回款速度在加快……这仅仅是本省的统计,津门市目前达到了七千一百万、中州市达到了四千九百万……四省不完全统计,已经超过五个亿了。” 也就是说,他们是四省联动,有几个像顾从军、万江华这样的营销队伍在各省兴风作浪,他们发展的各市经销商,已经具备了在短时间大量聚敛资金的能力。 这个数字还吓不住长年搞经侦的,对于巨奸巨骗都有免疫能力了,不过这么短的时间,还是让众人心跳了跳,马文平道着:“蔡中兴被咱们盯上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心里有底,要抓到证据上次就要对他采取措施了……我想,这应该是最后的疯狂了。” 一周啊,这才一周,要是多放几天,谁能想到他们能疯狂到什么地步。 这时候,尹白鸽补充了一句道着:“对,还要加上他们新加入的经销商,这个目前没有统计,不过据内线消息,县级市经销商入门的门槛是五十万,地级市到一百万了,可能已经有为数不少的人掉进去了……还有其他我们没有发现的账户。” 骗局,又一次展开了它狰狞的爪牙,那些被收益搅得蠢蠢欲动的投资者,将会是他们最好的猎物了。 本来很确定的事,到此时又让孙启同有点犹豫了,几十批次的货堆到了彭州待发,账目上不断充盈的现金没有异动,处在核心的目标,也没有什么异动,似乎就像以前一样,他们会让钱在公司里绕一圈,再回到投资者手里。 就像坐庄炒股一样,高明的庄家会在高位逃离,但要逃离的那个高位,实在不好猜测,往往是等你发现,庄家早溜了。 “继续监视,不要妄动,现在的维稳大局,谁也不敢捅这个马蜂窝,真是成千上万的投资者闹事,那一级政府也吃不消……小尹,布置一下,对即将回归的这行人的监视,重点目标盯守责任到人,谁出了岔子处分谁……账户的监视更要盯牢,一旦发现有外逃迹像,马上拿人。”孙启同道,他背着手起身,有点心事重重,走了几步,又返回来,把马文平的烟和打火机全部拿到手里,踱步出去了。 几位看到了,没敢笑,都知道从现在开始,就进入倒计时了,那个谁也恐惧的崩盘的后果,随时都可能上演。 “大家辛苦几天,有什么需要,都提出来啊,我给大伙儿做好后勤工作。”马文平客气了句,领导的客气别当真,那是激励你拼命干活呢。几位笑了笑,下属自然不敢说什么,老马问着尹白鸽道着:“小尹,现阶段有什么具体困难没有?” “现在还真没有,一个内线消息就够我们梳理的了。”尹白鸽道。 “这个内线不简单啊,我们查非法集资,一般都在崩盘后,查了几个月才能有定 论,这次好,未雨绸缪啊。”马文平道。 可能这位政治处的来人参案,也就是因为这样一位内线,尹白鸽笑而未语,没有更多提及,马文平却是兴趣大起,问着尹白鸽道着:“堡垒可是最容易从内部攻破,小尹啊,这一役,决胜的关键掌握在你手里啊,关键时候,我是说关键时候……一定要让这条线发挥作用。” “呵呵,放心吧,我尽最大努力。”尹白鸽搪塞到,这时候她的电话响了,就像魔咒一样,巩广顺的电话、孟子寒的手机,次弟都响起来了。 事挤到一块来了,尹白鸽接到了电话,门卫通知有人报到。 而孟子寒接到的消息是,本案的首要人物蔡中兴,驱车出行了。 巩广顺却是接到了资金划拔的消息。 整个专案组瞬间凌乱了,二层一层的经侦男女在追踪着资金去向,尹白鸽接通津门的行动组,询问监视目标的去向,搞了半个多小时才整清楚,资金去向是酒厂的货款,正常出入,而那位蔡中兴老板的去向更邪门,居然是朝着彭州来了。 这消息让大家登时放松了,好一会儿尹白鸽才想起还有要办的事,匆匆下楼,奔向被大门口。 一位提着个普通旅行包,个子高挑的女人,正站在门卫生,她伸手上来握着:“对不起,刚才有个突发情况……一路顺风吧。” “还行,您是……尹……怎么称呼您?”邓燕道。 “外勤指挥……尹白鸽,别客气,叫我尹姐得了,邓燕,你是公安大学毕业的,哪一年?” “大前年,在家坐了两年才考上公务员。” “我比你高一届,校友……别拘束,这儿的经侦有一半是女性,等会儿带你认识一下专案组的各位,生活上有什么要求,可以告诉我,这个案子目前刚开始,可能你得在这儿呆一段时间……” 尹白鸽说着,蓦地邓燕停下了,她好奇跟着驻足了,问道:“怎么了?” “尹姐,我专业不是经侦,那账我那看得懂?”邓燕苦着脸道。 噢,敢情紧张的原因在这儿,尹白鸽笑了,回身拉着她道:“我还是学心理学专业的呢,怕什么?说不定解决问题的关键,会在你身上。” “啊?在我身上?”邓燕更惶恐了。 “对,顾从军被人袭击,扔到洛河里,要不是你坚持往各省发协查,我们都找不到这个追踪方向……他可是本案的二号人物,很多证据可就装在他失忆的脑子里。”尹白鸽道。 “他现在情况怎么样?”邓燕问。 “能怎么样?又和老部下沆瀣一气了,各地市转悠着拉人兜售原始股呢。”尹白鸽道,邓燕随口道着:“我们那儿也出现了,我就奇怪了,一级半市场流通原始股就是违法的,怎么就那堂而皇之上市了。” “你当警察久了就知道了,合理不合法的事,在我们生活中太多了。看得出你正义感挺强的,这是好事……以你的理解,如果我们有和顾从军接触的意向,你觉得可能吗?当然,前提是……可能他已经不是你认识的大兵了。”尹白鸽道。 邓燕又一次停下了,像失落了一样,尹白鸽跟着她的步伐停下,征询似地看着她,像是等着一个答案。 “我不知道。” 邓燕给了尹白鸽一个失望的答案,尹白鸽不死心地道:“如果让你去呢?从心理学角度上讲,失忆后接触的初始环境,初始人群,在形成他人格特征占主动性,我想,现在支配他的人格倾向里,你应该起到了某种作用。” “我?”邓燕愣了,她解释道:“真不是我,他和那群民工天天混一块。” “但是在穿警服的人里面,可能接受的,除了你没别人了。”尹白鸽道,邓燕傻眼了,没想到是这种事,明显抗拒的表情浮在脸上,尹白鸽却是爆了个猛料道:“他回到彭州后,袭击了两名警察,全被他扔湖里了……以他现在做的事,估计回头都很难了,我在给你一个、挽救他的机会,你……想接受吗?” 这一句又敲到点子上了,邓燕默默地点点头。 两人且行且上楼,二楼一圈,津门来的经侦办案人员,果真是女性居多,到了房间放下行李,尹白鸽又带着人上专案组办公室,介绍了这位特殊的加入人员,案情什么的,已经超出邓燕的接受范围了,一路疑窦,就问了一个她最关心的问题:“大兵,现在怎么样了?” 这个?其他人无语,尹白鸽迟疑,好大一会儿才敲着电脑道着:“自己看吧,这重人格你肯定没见过。” 坐驾是一辆宝马,进口款的;偶而车边的照片,那西装革履的,那还有半点大兵的影子。一行人走时那是前呼后拥的,派头十足,更有甚者,还有拍到的酒店、甬道、电梯里的照片,不同的美女,或挽着、或倚着,那其乐溶溶的样子,怎么就和记忆中质朴纯良的大兵,差异如此之大呢? 尹白鸽注意到了,邓燕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尔后变得一片煞白,于是她相信,自己这一步棋,一定会发挥效力……… 车疾驰在高速路上,午后的阳光渐渐化作一轮挂在天际的夕阳,摁下车窗时,那扑面而来的热气里已经带上了清凉的舒爽,让酒意方醒的大兵,直舒服到呻吟了。 一瓶水递上来了,大兵随手接着,拧开盖,抿了两口,回头时,却是对这位老李司机青眼相加了,老司机特别有眼色,该开车门时时间恰到好处,口渴里水就递上来了,不管你什么时候出来,他总是忠心耿耿地守在车边。 “顾总,您歇会儿,就快回彭州了,再有四十分钟吧。”李振华道。 此车仅剩两人了,中午在山泽市遇到位酒量颇豪的,直接放倒了一车人,那群女将,差不多都是被抱着扔后面的商务车上的 ,大兵喝得着实也不少,不过现在才发现自己和的酒量很凶悍,喝得多了,眯一会儿就能反应正常。 不过在老李的眼中,这位顾总的变化可是无时无刻不在,刚出来时还怯场,越往后越轻松,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了,他赞叹道着:“顾总,亏是您的酒量啊,山泽那位,他也就您能收拾住。” “哈哈哈……那老板挺实诚啊,直接说了,你把我喝倒,我听你的;喝不倒我,那得按我的规矩来。”大兵道着,这生意场千变万化的,真是什么鸟都能碰上,他一倾身,稍放了放座位,随口问着老李道着:“李师傅,公司里私底下搞原始股的不少,你参与了吗?” “少买了点,不多,几千块钱。”李振华道。 “多买不如少买,少买不如不买……李师傅,赶紧出了手啊,咱们的蔡总是个能人啊,谁可能想到,就特么一张破纸,能玩这么大。”大兵靠着,若有所思地道,可能对这位老实巴交的司机有点好感,难得地良心发现点儿。 李振华的手颤了颤,像紧张了,他问着:“顾总,您的意思是……” “别相信什么愿景啊,根本就是黄鼠狼瞄鸡窝,想投机(偷鸡……那点辛苦钱就攒牢了,别跟着起哄。”大兵道。 “啊,我知道了,谢谢顾总。”李振华恳然道,然后他听到了顾总,重重地一声叹息。 瞥眼间,又看到了,顾总像头痛一样,扶着额头。 此时的大兵已经无法来形容自己了,失忆也就罢了,那天晚上他妈的没守得住,还**了;后来某天,又极度无聊,于是酒后又和财务上那位田晓萍**了一回……男人都这样,在发泄兽性的时候,生理主导心理;而在冷静的时候,心理又主导生理。 于是总在扪心自问之后给自己找到无数个借口证明:其实我还是很善良、很纯洁的。 可偏偏大兵现在连这点自我安慰也做不到了,熟悉的人、熟悉的方式、熟悉的酒桌应酬、熟悉的床上运动,让他恢复的记忆太多太多了,他记得下面的经销商不止一回给他介绍女人,还带他去做大保健;他记得不止一次拿经销给的黑钱,出卖公司的消息。 本来这个公司就够黑了,而他还是黑里添墨,不止一次把钱往自己个兜里揣。 其实他不想这样做的,而且知道这样做没有好结果。 可偏偏那种境况就像看着个**女人站在眼前一样,心里明明显得不应该,可生理却不受控制,非要特么扑上去,事后就使劲的自责,然后再遇到,又开始犯老毛病。 “我特么怎么是这种货色……我原本以为我本性善良、三观很正、嫉恶如仇、甚至他妈的还除暴安良过呢。” 大兵深深的自责着,尽管他身上曾经的那个大兵已经所剩无几了,可偶而“大兵”总会出现,然后让已经成为“顾总”的他良心备受谴责。 “人格分裂?我的人格分裂了?” 他突然惊起,想起这个严重的事,本来觉得医生是扯淡,可现在体会到后果了,焦虑、抑郁、失眠,又开始如影随行的跟着他,有几天需要靠刘茜秘书带的药才能入睡,每每想及这个原始股盘子做得这么大,肯定有一天会崩掉,他就开始头疼,焦虑,然后恐惧,怎么也压不住。 “什么人格分裂?”李振华司机好奇问道。 “噢,没事。”大兵搪塞着:“其实他妈的,都是人格分裂……你看那些当官的道貌岸然,其实背后都是男盗女娼;你看咱们经销里的美女不少,一个个如花似玉,恰似淑女,其实都是贱货破逼;还有我们这些商人,一个个满口仁义,其实都在斤斤算计……还有特么的那些警察,个个表面伟光正义,其实唱的是变脸好戏;就普通人也这鸟样,见了领导恨不得当儿子,柴米油盐累得像孙子,偶尔上网发泄一回,又觉得自己是老子……哈哈,李师傅,你说是不是?” “好像是,顾总您总结的,相当准确,最起码我就分裂了。”李振华无语道,最后的生活写照似乎适合与他。 “我这叫……”大兵一摁额头,想歇后了,问李振华:“叫裤裆里点灯,知道怎么讲吗?” “什么意思?”李振华那会玩这一套。 “英明(阴明……哈哈哈。”大兵失声狂笑着,李振华也没忍住,跟着笑了,说笑着就渐看到城市的轮廓,谁可料到出邪**了,电话响了,还以为是属下,大兵掏着手机一瞧,显示的来电却是洛宁的,他愣了接听着:“喂,谁呀?” “你猜。”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腔调。 大兵一下子喜出望外了,思维迅速转换,逗着电话里的八喜道:“我是草帽当锣敲,想(响不起来啊,你到底是谁?” “耶,你还厕所里搭棚,摆臭架子呢,再说一遍想不起来?”八喜斥着。 “哈哈哈……我说八喜,你文化又高了,咋想起我来了。”大兵乐得开怀了,恐怕这么多日子里,就数这一刻的高兴是真实的。 “哈哈……我可不是铁桶里放炮,空想(响,我和九贵来彭州啦,下火车啦,你在哪呢?你要不管吃不管住,我们就不去找你了啊。”八喜道着。 “嗨,这不屁话么?别别别……你和九贵等着啊,我马上到……我可是天天做梦吃黄莲,想得苦呐……哈哈……八喜,穿防盗裤衩了么,小心点啊,彭州车站那块贼多呢……哈哈,这次我非掏掏底,看你到底能整出多少鬼话来。” 李振华眼中,刚刚稳重、大气没几天的顾总,瞬间又变样了,变得开朗,变得毫无心机,变得他都不敢相信,像完完全全另一个人一样。 车如离弦之箭,直驶火车站,风驰电掣都不足以代表大兵那急切的心情,他乐得像个小孩一样手舞足蹈……… (本章完 正文_第32章 心雄易老 第32章心雄易老 有些事情是你无法忘记的,比如,懵然醒来,发现一个个陌生的面孔,发现自己脑子里成了空白。那种恐惧是无可名状的,经过过这些的大兵对此体会尤为深刻,在那个恐惧的世界里留下的温情不多,大多数都来自于那些穷得天天吼五大怂的哥们。 噢,看见了,八喜正蹲在车站站外路牙上,怀里抱着包,嘴里啃着什么,让八喜意外的是,居然还多了一位女人,老粗的大辫子,腰臀也不细,像加强female版的八喜。偏偏那女的,似乎和九贵很亲近,两人焦急地盯着路上瞧。 大兵悄然无声踱上来,伸着脖子一万个好奇地瞧,发现的八喜呃地一声,被啃着的冷地瓜噎住了,万分艰难地把这口咽下去,还是老惊讶了,眼前的大兵,西装笔挺、衬衫雪白,皮鞋是光可鉴人,脸上是帅气逼人,腕上还有块锃亮的表,和一品相府那些买得起别墅的有钱人打扮如出一辙了,怎么着就接受不了呢? 他拽拽九贵,九贵乍一看,也愣住了,那气场把两位穿着短裤,套着两股筋汗衫,背着破背包的哥俩比得,半天都没吭出声来。 “我为什么就喜欢看你俩这被吓怂的样子呢,嘎嘎。”大兵乐不可支地道。 “鸡披袍子狗戴帽,一看就是衣冠禽兽。”九贵道,八喜这时候智计见拙了,愣是找不到合适的表达,大兵催着问:“嗨,八喜,你也来一句?” “我咋觉得你跟那狗日的孙老板一样了,苍蝇叮菩萨,没人味啊。”八喜瞠然道,这架势让他想起了见过的无数有钱人,好像还没发现个有人味的。 “你俩真个是老娘们生娃,血口喷人啊……见了面没句好话。”大兵郁闷地道,身份的差异造成了明显的隔阂,他拽着八喜,使劲捏捏他的小肥腮,一把抱怀里,揉揉他的脑袋,又顺手一拽九贵,哥仨像商量怎么赚钱一样,浑然不见外了,这时候那位女士就惊讶到无以复加了,八喜得意道着:“大丫,瞧见了吧?我们是兄弟。” “你姐?”大兵好奇问。 “不是……就是那马寡妇她家闺女,你忘了,九贵滴相好。”八喜含糊道,哦,刚到一品相府时,听说过,那位卖凉面的。好像是谈对象,可瞧着两人有点别扭,大兵拽着九贵问着:“你们这是……准备结婚?” “结个屁,八字没一撇呢,她妈不同意。”八喜道。 “啥原因呢?”大兵问。 九贵说到这儿就叹气了:“她妈嫌我没文化,又是农民工呗,想让闺女找了城里人,也不想想,那城里人能看她个卖凉面滴。” 大兵一愕,愣住了,可不料那马大丫悖然大怒了,揪着九贵吼着:“九贵,你妈痹,你笑话谁呢?我妈就不对,也不是让你骂的啊。” “我没骂,光她骂我了,上回门,骂我一回,还打过我。”九贵委曲道。 大丫呸的动作一呶嘴:“活该。” “大丫我跟你说,你妈小瞧我就算了,我不在乎。你要小瞧我,那就算了啊,大不了我打光棍,给谁脸色瞧呢?”九贵在大兵面前,似乎丢不起这个面子。马大丫多少还是给大兵点面子的,好像也是心事重重,唉声叹气地拎着包包。 “走走……上车,上车,先吃饭,有啥慢慢说。” 大兵拉着八喜,拽着九贵,后面跟着马大丫,走开几步,大兵小声问九贵:“贵啊,这啥意思?人家妈不同意,你们怎么就……” “跟大丫过呢,又不是跟她妈过,我才不在乎呢。”九贵道。 大兵马上意识到问题了,瞠然问着:“那你这是把人家姑娘……拐这儿来了?” “那不咋地?给她妈说,能走得了?”九贵道。 大兵被刺激到了,这一对坑货的办事风格一向如此,他噎着惊讶,竖了个大拇指道:“有种,我喜欢。那接下来呢?” 八喜教了:“出来过两年娃都有了,她不认都得认,我们那儿都这么办的。” 九贵一 指八喜道:“对,八喜教我的,还是八喜有文化。咦,咋了,大兵?” 大兵蹲下了,捂着肚子,笑得那口气就他妈喘不上来,马大丫有点羞色道着:“别拴个秋裤当围裙,以为自己多好看呢,人家笑话你呢。” 一说又要争执,大兵赶紧起来,笑得虽然肚疼,可看这光棍二去一了,怎么着也算高兴啊,他正色问了:“大丫,我问你句话,你要愿意,我给你们当家……你要不愿意,别跟着这俩混球瞎跑,我派人把你送回去,你自己说吧?” 八喜,九贵,齐齐看向大丫,大丫一抿嘴,悻然道着:“那能不愿意吗?不愿意我一黄花闺女跟上他瞎跑。” 哟嗬,这不带一点含羞的表白怎么这么痛快呢,九贵得瑟了,扬着脖子道:“看看,不骗你吧,我们是真心相爱。” 大兵刚止笑,一听又笑歪了。 “就是,早不是黄花大闺女啦。”八喜补充着。 然后大丫怒了,甩着包砸八喜,九贵也脸红了,却是拦着大丫,八喜早呲笑着钻到大兵背后,大兵被这一对半搞得哭笑不得,赶紧地,一手拽一个,像劝架一般,拉得远远的。 亲自给开车门,上车,大兵要了李师傅的车钥匙,载着一车兴奋到凌乱的货呜声跑了。 司机没跟着,总经理让他自己打车回呢,车刚走电话来了,是上官嫣红的,问着他怎么还没到,情况一说,李振华叫苦不迭地喊:坏了,坏了…… 总部要来人,这经理却跑了,电话都不接了,也不知道疯哪儿去了,可咋办呐? 可把这位老实司机给吓住了,赶紧地往公司回…… …………………… …………………… 这个突兀出现的人物可不仅仅给大兵带来了震憾和刺激,最受刺激还是躲在暗处监视的警察们了。 三个人体貌肖像,摄录,甄别,嗨,邪了,不在专案组提供的人员信息里。 再一连结铁警信息网,售票记录找到了,一查,邪了,一个任九贵居然劣迹斑斑。 信息迅速上报泉山区专案组三层的时候,尹白鸽和那几位齐齐皱眉头了,叫来的高铭、范承和一瞅,两人倒忍俊不禁了,范承和提醒着:“我们在洛宁的录像上有啊。” “农民工?”尹白鸽好奇问。 “瞧那德性还能是谁?”高铭道。 身份迅速确认,而且迅速被扔一边了,专案组的全部精力都放在蔡中兴身上,这个蔡老板自津门出发,看了两个厂,走走停停,已经快到彭州了。 “大家讨论一下,他的目的何在?”孙启同扔下了那几位农民工的信息,随口问道。 这个问题,尹白鸽最有发言权了,她思忖片刻条理道着:“先去的酵素厂,后去的刺枣酒厂,现在的位置在重坊县,据我们先前得到了信息,这儿应该是‘艾思利华’产品的生产地,就是这一种,刚出来两个月,每份价格一千八,据说在中老年群体里很受欢迎。” 电脑上显示着一副精美的包装,和酵素、刺枣酒一样,都是用于附加原始股的替代品,孙启同好奇问着:“成份是什么?确如他们说的,对中老年有保健作用。” “呵呵,其实,重坊县这个艾思利华厂,原来是麦乳精的生产厂家,这个产品连工商批号都没有。”尹白鸽道,然后一圈人哭笑不得了。 生意和贼胆一样,都是越做越大,现在连起码的掩饰都省掉了。 “天将其亡,先使其狂。离跑路不远了啊。”马文平道,大凡非法集资的,越到越最后越疯狂,除了敛财,再不做其他之想。 “高铭,合理安排轮休,从现在开始,外勤进入临战状态。” “是!” “小孟、广顺,你们虽然坐在电脑后,可你们看的是整个案子风向标,注意所有异常,这一次凡回流到账目上的资金,千万不能让他转移走,发现重大异常,马上通知冻结账户。” “是!” “注意啊,同志们,即将进入最后的时刻了,能不能阻止一场集资灾难,能不能挽救成千上万的投资人,就有赖诸位的努力了……老马,跟我来。” 孙启同布置了几项任务,叫着马文平出去了,几位接收命令的慢慢放下敬礼的手,感觉到了领导这话里无形的压力,唯一无动于衷的是尹白鸽,她在无聊地看着电脑监视,仿佛这个习惯性动作,可以消遗时间一样。 “尹指挥,那我们先去吃饭了。”高铭告了个缺。 “好的,今天恐怕你们得在暗处迎接蔡总,没机会休息了。”尹白鸽摆摆手道。 孟子寒看她一直若有所思,好奇问着:“怎么了,白鸽?有什么纠结的事没有捋明白?” “好,你们帮我参谋一下。”尹白鸽敲着电脑,把屏幕投影到幕布上,然后孟子寒和巩广顺,看到了今天传回来的一组监视照片,在顾从军和两位男子欢呼雀跃的样子,画面极不和谐,一个讲究到了极致,两位渣到了极点,如果不是知道这位顾总曾经流落民工工地话,都无法理解这种事是怎么发生的。 “……洛宁的医生、彭州的脑科大夫,包括津门精神病医院的专家,都给出了一个极其雷同的诊断,那就是,人格分裂……顾从军在受伤导致失忆之后,这一段记忆的空白,被一群民工填补了,从高铭带回来的监视来看,没有作假,彻头彻尾的失忆,而且还很享受民工的生活方式,更让人出乎意料的是,洛宁来的警官对他赞誉有加,因为他在最不可能的时候挺身而出,做了件让我们都瞠目的事……” 尹白鸽说着,又一换屏幕,全屏都是本周顾从军出行数市,花天酒地、佳人相伴的生意场,可从渐近的画面上判断得出,似乎他已经熟悉了曾经的身份。 “这是另一重人格,和他之前的完全相反,穷和富、奸诈和纯朴、地位之悬殊、待遇之高下,都是天差地别的,心理学上讲,两种人格的冲突会带来思维的混乱,引发诸如抑郁、焦虑、妄想等等症状,这个诊断可能是正确的,顾从军的秘书刘茜,已经购买了两次抗抑郁类的处方药物,我的问题是……”尹白鸽停顿了下,看着两位入神的同事,问出来了: “现在支配他的人格,是顾从军总经理,还是农民工大兵?” 同时存在,交替出现,当总经理没假,当农民工似乎也心安理得,并不见他对那个身份排斥,这种匪夷所思的事,让孟子寒和巩广顺思忖了好久,都无法下定论。 “这个有意义吗?”巩广顺问。 “有,他回来时,袭击了高铭和范承和,把高铭扔到了湖里,自那时起,我们就把他当顾从军了,但今天我似乎发现,他身上还有大兵的影子,如果他心里还有点良知的话,似乎可以给我们后续的排查省点事。”尹白鸽道,她不确定地在办公桌的窗前徘徊着,拿不定主意。 “其实每个人都有双重人格的倾向,特别是我们体制内的,使命和生活、大义和私情、纪律和自由,都是相冲突的因素,不同样都存在于我们的身体里?但是我不介意尝试,因为我从不对奸商的良知抱有幻想。”孟子寒道,他补充说了,其实所有的犯罪嫌疑人,都会生活在焦虑、抑郁,以及惶恐不安中。 巩广顺点点头道:“我同意子寒的意见,蔡中兴还做了不少慈善呢,难道这代表着,他这个人很有良知?所有非法集资人的初衷未必都是想捞一把,但在最后发现自己无法掌控时,首要支配他们的是自私、自保,而不是对投资人负责。” “对,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惜我们不知道这个人格分裂的人会怎么想。” 尹白鸽淡淡说了句,像是犹豫不定地踱步出去了,孟子寒和巩广顺好不奇怪的互视一眼,总觉得这位尹白鸽有点高深莫测。 其实,所有的判断都是错误的,尹白鸽躲在走廊尽处的窗口,痴痴地看着夜幕渐起的城市景色,没有人发现,她正抹着泪,似乎哭了,悄悄地在哭,悄悄地,一把一把地抹着控制不住的泪水…… (本章完 正文_第33章 斯人已杳 第33章斯人已杳 万江华回彭州脚不沾地就奔重坊县来了,先到的艾思利华厂,不料没碰到蔡总,这一行救活县里一个集体大厂的老总,早被县府和县招商局的领导接去当座上宾了,他匆匆又往县城里赶,眼看着时间越来越晚了,恐怕应酬会结束得很晚,如果回彭州会更晚。 所料不错,他在县里唯一一所大酒店等了两个小时,才看到一行人酒意盈然地从门厅出来,现在招待卡得太严,县领导也爱惜羽毛,一俟有招待酒筵,会直接调县武装部的执勤,像万江华这样生打生的,愣是被挡在大门之外了。 只等这一行领导次弟上车离开,岗哨方开撤走,万江华联系着蔡老板的跟班。这才进了酒店,那一行送人的停下了,一辆阿斯顿车前,六个8的车牌后,又高又胖,几乎和车门等宽的一个男子,正是跺一跺脚能震憾华东数省金融界的老板:蔡中兴。 “哟,小万,你怎么自己跑来了?”蔡中兴笑着过来了。 万江华惶恐握手,腰佝着,恭敬道着:“上官经理让我来接您,我直接去厂里了,没见着。” “哦,没办法,厂里和县里大小领导,硬拉着不让走……哈哈,太热情,却之不恭啊。”蔡中兴说话声音洪亮,配着这大胖个子,说不出的豪爽。 万江华恭敬问着:“蔡总,已经二十一点了,离彭州还有一个多小时路程,需要我通知公司给你安排……” “不用,不用,我这人随便惯了……刚才我们商量,今天不到彭州了,住督公湖景区,明天上午陪老爷子逛逛,明天中午过去就成。”蔡中兴道着。 “那也好,我给您安排。”万江华道。 “早安排好了……你也别回了,一起住下,夜路多担心呢。”蔡中兴说着,回头看了眼自己的车,然后给司机摆摆手,司机下来了,蔡中兴直接道着:“小万,把你的车给他……来,坐我的车,我载你一程。” “啊?蔡总,这我怎么敢?”万江华受宠若惊了。 “有什么不敢的,你们一线营销最辛苦,我是坐享其成的,载你一程,是我的荣幸……哈哈。”蔡中兴豪爽地道,看样和司机的关系也不赖,那司机笑吟吟并无不悦之色,这时候万江华心里也兴奋得像揣了一窝兔子乱蹦哒,蔡总的如此安排,自己是别有深意喽。 五辆车即刻启程,有一辆保姆车,车里是老蔡,蔡总的叔叔,法律意义上那位才是老董事长,不过公司里都知道,蔡中兴很是念旧,而且仁义,虽然执掌公司多年,仍然把患了老年痴呆的叔叔捧在最高的位置上。 这不,走之前还安排护理小心,他这辆车成了殿后车,不远不近地跟着保姆车。 “小万啊,这一趟走得感觉怎么样?”蔡中兴像是随口问着。 私营企业主多数有自己的风格,这种类似家长里短的谈话,就是蔡总的工作风格,万江华条理地汇报着:“相当可喜,签出去的单子码洋有三个亿,加上新入的经销押金,以及销售开始后还要有一部分效应,这个月过两亿没问题,到目前,咱们几地的一级经销商一周的回款,已经有七千两百多万了。比上一期发售,要高出百分之三十左右。” “哦…不赖,干得不赖。”蔡中兴高兴了。 “主要是总部支持到位,货源充足,回购及时,咱们的信誉和市场,差不多都起来了,现在县级经销商的入门资格提高了五十万,还是有人挤着要进来。”万江华道。 “好,非常好,你们在彭州辛苦啦,一月一个大变样啊,当初招你们进公司的时候啊,都还不情不愿的,说咱这是皮包公司呢。”蔡中兴道。 “那时候不了解嘛,现在招聘,怕是挤破咱们公司大门了。”万江华道。 做起来,像个造反派一样,迅速而坚决地做起来了,但这个似乎并不足以让蔡总兴奋一般,喜色一闪而过,几次撇嘴的动作过后,善于揣摩的万江华已经知道蔡总的心病何在了。 但他不敢讲,其实空降到彭州的两个人才是蔡总的心腹,一个上官嫣红传说是蔡总中意的女人,另一个据说当过他的助理,那关系能亲近到什么程度,肯定是万江华望尘莫及的。 “把你留下来,不是让你当哑巴的啊,呵呵。”蔡中兴温和地提醒道。 万江华讪笑应着:“我不能在背后编排别人的事啊。” “对,不能编排,我也最恨吃里扒外的……但是你可以实话实说啊,不要附带个人感**彩。”蔡中兴道。 万江华思忖片刻道着:“蔡总,您是想知道顾总的事吧?” “对啊,这小子可真命大,恢复的怎么样?”蔡中兴问。 “不怎么样。”万江华道。 “嗯?说说,怎么个不怎么样?”蔡中兴好奇心,这时候反而有笑意了。 “所有的业务,基本想不起来了,所有人,基本记不住了,就和一个完完全全的新人一样,据医生说,这是人格分裂的倾向,现在支配他的人格,不是原来的顾总,而是一个从民工队伍里出来的愣头青。”万江华道。 蔡中兴似乎对此更有兴趣了,笑着问着:“那说说,这蛮有意思啊,鸡窝里出个金凤凰听说过,可要金凤凰抖落成一个落毛鸡,就有意思了。” 老总似乎是戏谑的态度,万江华放大了胆子道着:“回来没几天,就袭击了两个警察。” “哦?我听说了,这小子拳脚不赖,跟我保镖学过几手。” “下面经销商可能……我是偶而撞见的,给他送女人,他照收不误。” “哟?失忆就特么没把这茬给忘了……这个正常,从军挺有女人缘的。” “公司的财务让他搞得很混乱,他在里面乱七八糟开支的各种费用,总有一两百万不合理的支出了,连我们的财务主管,也和关系暖昧。” “这是失忆前的事,还是失忆后的事?” “失忆前后都那德性,我不是说顾总的坏话啊,但是有些事他很出格,这一路和经销见面,他拍着桌子就当家了,谈都不谈,有些地方给经销的让利很大,如果按成本稽核的话,公司在这一块是要亏损的。” “哦……这样啊。” 蔡中兴的脸色稍稍凝重了,万江华知趣地闭嘴了,背后捅刀子也得捅得恰到好处,不能太浅,浅了不伤筋动骨,也不能太深,否则会降低上一级对你的看法,这些事他估摸着,份量差不多了。 “那他到底是失忆,还是装相呢?你说他要是民工群里的风格,不得被那么多钱吓住?”蔡中兴突然问了个很直接的问题。 “这么说吧,差不多是半失忆。” “半失忆?” “对,就是以前的业务能力、谈吐、处理账务水平,全忘了。可以前毛病,还全留着,特别是私生活,很不检点,公司里风言风语的,实在不怎么好听。” “这……” 意外的结果,让蔡中兴倒噎了下,思忖片刻他倒哑然失笑了,笑得浑身肉颤地道着:“本色,本色,其实这才是本色,哈哈……男的剥掉外面那层光鲜皮,差不多都是吃喝嫖赌的货色。哈哈,这失忆的太好了啊,我都想失忆了。” 对于万江华更意外了,没想到居然起了逆反的效果,他郁闷地看着笑得乐不可支的蔡总,实在不知道,留着这么个祸害,有什么可乐的? 一路疾行,直朝督公湖而来,那里已经属于彭州境内,万江华有点奇怪的发现,难得来一次的蔡总,心思根本不在公司业务上,下车没多久就安排夜宵,还饶有兴致地问服务员这里的景致,那闲适到让人蛋疼的样子,实在不像一位掌控一个超级资金大盘的企业主。 对了,倒和大兵那个脑残差不多。 万江华如是想着,直觉得自己办了件蠢事,似乎蔡总,一点也不介意公司放这么一个脑残。 …………………… …………………… 晚二十二时,大兵摇摇晃晃开着车进了小区,速度稍快,把拦杆撞斜了,门房刚喊,他伸出脖子来吼着:“明天赔你。” 于是就没事了,值班另一位赶紧把保安拉进来小声道:“喝高了,别跟人争执,明儿让物业找他要钱,这些主儿,他妈就愁钱没地方扔呢。” 开车的大兵把车斜斜泊定,一摆车顶:“下车下车。” 同样几分醉眼的八喜,九贵钻下来了,没喝酒的大丫倒觉得不妥了,光亮的车顶蹭了一大块,她紧张问着:“哥,你喝成这样还开车,抓住要拘留判刑滴。” “没事,反正他妈迟早要判,乐呵一天算一天。”大兵不屑道,九贵心思没那么深,附合道:“揍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判刑不用坐。” “你跟那儿学的?”大丫拧了他一把,九贵哎哟哟地喊疼了,八喜扶着大兵,大兵掏着钥匙一开门,一展臂揽着八喜问着:“八喜,我没骗你吧?别墅、豪车,这就是我住的地方……我特么在洛宁跟你说,你都不信呢。” “我信,信……哎,还有美女呢?大兵,我听说有钱人,那是想日谁就日谁?你有几个相好滴?”八喜好奇问。 “别提这事,太郁闷。”大兵道。 “啥意思?这都郁闷,那我们打光棍的敢咋办?”八喜道,理解不了了。大兵不好意思道着:“我真不装,我睡过好几个……嗨,可我想不开啊,你说还有比这更郁闷地事吗?我明明跟他上床,然后我想不起来了。” “噢,也对,这比提上裤子不认账还不要脸。”八喜道。 “我不是不要脸,我是想不起来。”大兵纠正道:“哎对了,不要脸,咋编歇后呢?” “光着屁股上吊,死不要脸。”九贵在后面说了,八喜怒了,回头啐他一口:“老抢我的词,这是我教你的。” “啥好话似的……九贵你再恶心,看我以后理你。”大丫发飚了,惹得九贵回头又坚决跟八喜划清界限。 这时候,大兵已经开门进家了,张臂一呼道着:“不恶心,说得好,其实老子就是他妈的光着屁股上吊,死不要脸……哈哈……兄弟们,进来,看看我这狗窝,今晚除了大丫,谁都不准不醉就睡啊……上来上来,这么多好酒,要特么喝不完,太浪费了……” 领着三人上楼,二层的客厅,大兵就搬砖一样,一兜就兜了几瓶红酒,跟着又是个保湿箱,一箱子高档雪茄,下酒菜嘛,大兵翻了翻冰箱,倒是找出几块火腿来。 八喜、九贵傻不愣瞪着瞧着造型别致,从未见过红酒瓶子,看得有点不敢下手,大丫小声说了:“我听说,可贵了,一瓶能顶一头驴,就咱村那大草驴。” “不要没见过世面,让人笑话,瞧八喜……多有派?”九贵斥着大丫,示意着他看八喜,这货拿着雪茄在鼻子上嗅,然后很懂行地说:“这就是那烟叶卷的,和咱们村老头抽的那毛烟样。” “卷得比**还粗,咋抽呢?”九贵起身拿了一支,无从下口了。 大兵上来,拿着雪茄刀,蹭蹭一剪,一人一支,递上,点上,两货握着吞云吐雾,好不惬意,八喜道着:“咦,比毛烟好抽,这那儿产的,没见过。” “蒙托克里斯托雪茄,古巴产的。”大兵笑着道。 “多少钱?”九贵好奇问。 “二百八。”大兵道。 “他妈的,怪不得这么好抽。一箱好几天伙食费呢,”八喜道。 “王主任,是一支二百八。”大兵笑着道,像故意刺激八喜一样,看他愣住了,又告诉他:“还是不含税的价格。” 咳……咳……八喜、九贵被齐齐呛住了,直咳嗽,大兵笑得两肩直耸,就喜欢看这俩土货出洋相。 “妈的,故意看我俩出丑呢是吧?有钱了不起啊,厕所里照镜子还臭美呢。”八喜愤然道,被刺激了。 大兵开着酒瓶笑着道着:“这炫富是鸡毛掸沾水,时髦(湿毛,哈哈……让我臭美一下咋啦?没见你俩笑话我脑残呢。喝……一瓶也是好几千呢,喝不完兜回去,给你姐夫,给三蛋、林子他们,让他们也开开洋荤。” 八喜瞬间释然了,大兵的风格就是这样,一给你,一准裤底的钢蹦也会兜出来,他叹了口气羡慕道着:“这日子真是特么……粪堆上开花,美死(屎了,过上一天也值啦。” “那是……咝……这抽一口就 得十块啊。”九贵兴奋了,抽了一口,就着酒瓶子又来一口感慨着:“哟,这喝一口,得好几百啊……酸不拉叽的,没有茅台好喝。” “一看你就没文化,啤酒才对瓶吹,红酒得在杯里喝呢,给我弄个大杯。”八喜接着大兵递的大杯,倒了满满一杯,一饮而尽,然后瞪着眼回味道:“是酸不拉叽的,厕所里吃香瓜,不对味儿啊。” “还是就瓶吹,你喝法不对……丫儿,给你一瓶。”九贵又对瓶闷了一口,吧唧嘴,好享受地道:“一口就是好几百啊,过去财主老爷也不敢这么浪费吧?” 本来是蹲着放盘子的,现在大兵已经笑得坐地上了,那俩货放开了,不在乎他笑了,于是连大兵也开始对瓶吹了,边吹边就着切片火腿,八喜还牢骚了,尼马早知道,弄盘花生米配着多舒坦。大兵附合,对对,就是就是,醋泡花生米,保堂那手艺。 这一层最欢乐的记忆尚在,于是这一对半,喝着嚷着说着,开始哼哼五大怂了,口袋里的电话响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还是大丫提醒,大兵才摸着是自己的手机响,他看看这个号码,蓦地记起来了,是一位很特殊的人物。 “等着我,我接个电话……女的,不能让你俩听着。”大兵往阳台上跑,八喜提醒了:“还请我大保健呢啊,别忘啦。” “算上我啊。”九贵接茬了,然后吧唧吧唧,大丫在背后开扇了,八喜喝着肥脸通红,得意地问他:“九贵,现在知道光棍滴好处了吧?有钱人都喜欢打光棍,理儿在这儿,方便……啊,你又不是我媳妇,打我干啥?” 大丫连八喜一块揍了,三个人在客厅里,乱作一团了。 大兵轻轻地掩上了阳台门,他都不确定这个电话是不是该接,无人接听自动挂断,他又不确定,是不是该打过去。 对,他在犹豫,那是一位阳光女孩,可惜是一位警察,更可惜的是,已经找回记忆的大兵,现在觉得不但无法面对自己,而且无法面对昔日的她。 那是一组最纯净的记忆,他惶恐地站在那位女警面前,她没有拒绝。她很热心,而且是没有掺合任何杂质的热心,就为了拉他一把,帮他一次……而我,恐怕不是她希望中的样子。 大兵纠结中,电话又来了,这一次,他赶紧摁了接听,话到了嘴边什么也没说出来,然后听到对方的声音:“大兵?” “是我。” “你好吗?” “挺好,你呢?” “我不大好,我……听到、看到了一些事。” 警察,她是警察,她肯定知道,鑫众也到了洛宁了,大兵沉默着,没有解释,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看来,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了?”邓燕轻声道。 “我……你,你有事吗?”大兵结巴了。 “有点事,刚见你的时候,我记得我说过,希望你不是坏人,否则就对不起那些把你救回来的警察了;我还记得你也说过,一个人要对社会负责,那就首先要对自己负责……你还记得吗?”邓燕问。 “我……我记得。”大兵嗫喃着,听着这话,他莫名地额头见汗,酒意开始清醒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袭来,让他从混沌慢慢走向清醒,可越清醒,却越恐惧。 “你还愿意听我说一句话吗?”邓燕问。 “您……您说,我,我听着。”大兵道。 “作为警察,我没有尽到职,在你告诉我讨薪事的时候,我一点都帮不上忙,但后来的事让我很欣赏你,敢挡在黑恶势力面对,豁出命来也在所不惜,不是谁也办得到的。”邓燕轻声道,那带着磁性的声音,仿佛让大兵回到了那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回到了那些挥汗如雨的欢乐日子,他心情莫明地平稳了。 对了,失忆干得那件傻事,成了现在唯一值得骄傲的地方。 “我不知道现在你是个什么样子,不过我想,不管是我,还是你,都应该知道鑫众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你知道吗?”邓燕问。 大兵那口不敢出的大气出来了,喃喃道:“知…道。” “那就好,我可以告诉你更准确的信息,原始股肯定是非法交易,他们一直用虚高的价值出售商品为掩护,私底下变相发行原始股,而且还在不断地回购,再发行,慢慢地推高市场期待,这个一年前不到一百万的份额,现在已经做到几个亿了……蔓延的速度和范围超乎想像,四个省,几十个地市,包括洛宁也没有漏掉,我想以你的聪明,不会看不出这是在干什么吧?”邓燕问。 无限放大的恐惧袭来,终究还是难逃深牢大狱的下场,大兵软软的靠在墙角,萎顿地坐下了。 “好吧,假如这个还让你无动于衷,那其他呢?他们的手法你应该很清楚,大部分目标客户都是有经济实力的群体,大部分都是针对中老年,他们中有很多是空巢老人,有很多投的是那点可怜的养老金,他们都是别人的父母亲人……你在洛宁,为了几十万的工钱,为了一群工人,都拼命想保他们周全。而这一次,被骗的何止几十人?被骗走的,可不是只有几十万……告诉我,你还像在洛宁那样,躺在砖块上就睡得着吗?还像在洛宁那样,总能笑得出来吗?”邓燕道,声音很轻,却有震耳发聩的效果,让接着电话的大兵手都开始抖了,自己的结局是什么大兵已经想过了,并不害怕,可却在莫名地抖。 “四月十四日,你出事前一天,彭州公安、工商联合查处鑫众公司,可惜有一批作为了证据的原始凭证消失,其时,你是经手人,之后第二天早上,你就赤身**出现在洛河里,差一点就一命归西了……我不期待你对社会还负责,对自己负责一点就好,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谁在作恶,这么简单的问题,你还分不清吗?”邓燕轻声道。 这句句如锤、字字如刀,敲在大兵的心头,刺在他的心里,他拿着电话的话,无力地垂下了,然后像失魂落魄一样,摁了拒绝键,把邓燕那些能直指他内心的话,都屏敝掉了,当他抬起头,唏嘘一声,大手抹了把脸时,那失神的眼睛,像瞬间苍老的十几岁,即便他想极目,也看不到那怕一点星光。 对,前路是黑的,不会有再有光明了…… (本章完 正文_第34章 咫尺之遥 第34章咫尺之遥 “他挂了。” 邓燕郁闷地拿着手机,瞠然道,没想到是这种结果。 专案组领导孙启同在狐疑地看着,尹白鸽也没料到这样,为难地抚着下颌,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最迷糊的还是邓燕,用的手机是她的私人手机,说的话是拟好的草稿,说了这么多,她都不清楚这个案子的盘子究竟已经做到了多大,不过从这个专案组的级别来看,应该不小,而且这事干得鬼鬼祟祟的,也让她起疑了。他甚至有点心虚,以大兵的敏感,肯定能猜得到,是她把电话号码给八喜和九贵了。 “要不,再拔一次?”孙启同道。 “不行。”尹白鸽摇摇头,她若有所思道着:“可能已经引起他的逆反了。” “尹姐,到底怎么回事?”邓燕弱弱问,在这个专案组,最没有说话权力的数得着她了。 “没有失忆以前,他给我们提供过消息。但是现在……这条线断了。”尹白鸽道,邓燕马上反驳道:“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尹白鸽掩饰道。 “不管他是什么人,绝对不是一个出卖同伙的人。”邓燕道。 她莫名地想起了大兵剽悍的一面,那状如杀神的疯狂,那鲜血淋漓的凶狠,让她做出一个这样直观的判断,很可惜,这样人却站到了警察的对立面。 这个判断也让孙启同重视了,他好奇问着:“你对他了解多少?” “不多,但足够了,一个一饭之恩也要拼死相报的人,难道会在关键时候当个小人?”邓燕道,孙启同蓦地皱眉了,他打开了电脑,寻着下午的监视,看了一遍大兵重见民工时的场景,他开始接受这个判断了,喃喃道着:“对,如果他认可顾从军的身份,恐怕他不会选择出卖同伙。” “认可,难道?”邓燕狐疑问,总觉得话里有话。 “双重人格,我估计他自己也分不清,自己是大兵,还是顾从军,抑或是,心里是大兵,但已经开始接受顾从军的行为习惯了,而且知道以前自己做的事,迟早要起底,所以才……一条路往黑里走了。”尹白鸽道,她也直观地做出了这样的判断,而且以现在的情况看,似乎不会有第二种选择。 对,不会有,邓燕心里凛然想着,这么大的阵势,恐怕嫌疑人不会有机会了。 但奇怪的是,这位专案组领导并没有一点儿兴奋,反而重重一声长叹,起身了,落寂地踱出了房间之外,空房间里,只剩下了尹白鸽和邓燕两人面面相觑,而且眼神闪烁,像互相窥视对方的底线一样。 “学姐,您在校的时候,玩过猜心游戏吗?”邓燕换了一种口吻。 “玩过,而且赢得时候比较多。”尹白鸽眼珠动着道。 那公安大学学生常玩的一个游戏,不能说话,不能用动作手势,只能用眼神来告诉别人该干什么,猜错了挨罚。男生洗饭盆,女生洗衣服,可能那应该是少男少女时代最美好的记忆了。 “那我猜,你隐瞒了一件事,是有关大兵的。”邓燕轻声道,她直勾勾地盯着尹白鸽,而尹白鸽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片刻后,尹白鸽笑着道:“你想从我的表情上找答案?你会失望的,我是心理学专业,最擅长伪装。” “但是,有个人没有你的伪装水平。”邓燕看了看孙启同的座位,不言而喻了,孙启同表现出来的难堪、愁容、犹豫,足以让心细的邓燕发现不对劲了,邓燕步步紧追问着:“他到底是谁?” “呵呵,我打赌,你永远猜不到正确答案。” 尹白鸽道,坐了下来,身上的手机嗡嗡响着,是外勤的线索联系,她看了一眼信息,然后把这个房间里监视的电脑移了移,让邓燕能看到屏幕,屏幕上,扣了电话的大兵正走出别墅门,而在门外等他是,是那位专案组挂名的 三号人物:上官嫣红。 “不管他是谁,一只脚已经踏进地狱了,而可惜的是,没有人能拉得住他。” 尹白鸽落寂地道,依然是面无表情,就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冷漠,这个表情,又让邓燕把心里浮起的猜测,全部否决了…… ………………………… ………………………… 大兵是接到上官嫣红的电话匆匆下来的,楼上八喜、九贵还在胡闹,却是不好意思请嫣红上楼,不过出门才发现,她根本没有上楼的意思,而是看着他,从未有过的那种凝重,尚有醉态的大兵不好意思了,赶紧道着: “我不是不去公司,而是在洛宁几个朋友来了,我招待他们了。” “那两个农民工?”上官嫣红道。 口气不对,大兵反问着:“怎么?你也看不起他们?” “恰恰相反,我从来没有看不起过谁,因为我体会过比大多数人都窘迫的日子。”上官嫣红轻声道,一摆头道着:“走走吧,占用你一点时间,估计明天中午蔡总才能过来。” “哦。”大兵不置可否的嗯了声。 上官蓦地侧头向他,这一刹那,大兵闻到了扑面而来的馨香,而且吓了他一跳。于是上官嫣红笑了,笑着道:“其实我看得出来,你现在不是顾从军。” 那种心有灵犀的感觉是无法替代的,大兵知道她所指,知道自己的伪装恐怕骗不过她,他懊丧地道着:“对不起,有很多事我真的无法回忆起来,那怕能回忆起一部分来,也是不堪、堕落,以及能让我失眠的事,我想否认,却否认不了真相。” “是的,我也感同身受,很多时候我们都会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然后终有一天会发现,其实那个自己,早在不知不觉中垮掉了。”上官嫣红幽幽地道。 口吻像决别?大兵听出不对劲来了,好奇问着:“你今天怎么了?怎么想起来我这儿来了?” “因为我辜负了一个人很多次。”上官嫣红道。 “是我吗?然后呢?”大兵问。 “他失忆了。”上官嫣红轻轻地道,又看了帅气的大兵一眼,然后黯然说着:“他忘了所有的事,所有的人,却独独记得,那些只对我说过的话……aime—moimoins。” 大兵愣了,嗫喃着:“aime—moilongtemps.” 记忆,在动情的时刻,惊鸿一现出它的影子,仿佛一所响着悠扬音乐的酒吧,大兵看着在角落里的上官嫣红,正托着腮,笑吟吟地看着他,那笑容如此地惊艳,让他能感觉到,从心底泛起的悸动。 ……………… “我要给你揉揉脚。”大兵下意识地看地上,那双高跟鞋的样子。 “为什么?”上官俏皮地问。 “因为,你每晚都在我的梦中奔跑。”大兵痞痞地撩道。 上官咧着嘴告诉他:“你用这句电影台词,撩过很多女人?” “不,这种很文艺的**只适合你,其他女人只在意男人的腰包,和有能力给她们卖什么样的包。”大兵笑着坐下了,挥手,帅气地叫着服务生。 上官是那么的恬静,恬静地看着他,那微笑,你说不出是喜欢,是戏谑,还是其他什么,不过能肯定的是,并不是厌恶。 ………………… 记忆的叩门让大兵驻足了,他想起来了,在嫉火中烧的背后,还有这样的温情过去,那是嫉忍的忿恨的来源,因为相知却无法相守,因为喜欢却无法触到,因为两人之间,还隔着一位,无法逾越的人……蔡中兴。 “也许不该把你带回这个环境里,这个充满着嫉妒、欺诈、金钱、靡烂的地方,只会把你变得越来越糟糕……不过我又庆幸把你带回来,最起码我知道了,你把我放在心里, 而不是只想把我抱到床上。”上官嫣红微微笑着,那熟悉的笑厣,那俏丽的眼眸,像黑暗的星星,灵动,仿佛下一刻,会跳进你的胸膛,会钻进你的心里。 大兵释然地一笑,轻声道:“谢谢,我也很幸运,有机会发现曾经的我不是那么不堪。” “是够不堪的,一直在鼓动我和你一起私奔。”上官嫣红笑道。 大兵难堪地挠挠后脑,伤处,好奇问:“那为什么我没有成功?我刚才想起来了,我们有过……那种心意相通的时刻。” “因为我放不开,也放不下,骨子里我也不过是一个贪图安逸的小女人……你不会怪我吧?”上官轻轻地道,仿佛有无限的歉疚。 “怎么可能?要怪只能怪我自己太窝囊了。”大兵道。 “应该怪我,可能是我害了你,应该一开始就拒绝你,而不是这样若即若离,让你越陷越深……而且,我都没有能力弥补你,明天,蔡中兴就要来了,我想你这个总经理位置也坐到头了,听我的,把这仔细看一遍,这是公司年会录的,该认的人,都想想,该用的称呼一定用对,千万别让他看出来,你根本记不起来,那样的话,你会被踢出公司的,商场有时候比战场还残酷,输掉的,连粉身碎骨的机会都没有,只会生不如死。”嫣红轻声道着,拉着大兵的手,把一台手机放到了他手里,替他握住。 大兵感受着,那双柔荑传递的关心,很柔很柔,却是冰凉的,他蓦地捉住了这双手,有点舍不得放开,这时候压抑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了,他道着:“那我们一起走吧,离开这儿,离开这鬼地方……这个盘子迟早会崩得,我夜夜吓得睡不好觉了,警察应该追着我很久了,怪不得我清醒的第一刻,看见警服的人就发怵……嫣红,我们走吧,守着这艘贼船,迟早会一起沉下去的。” “你别这样……别这样。”上官嫣红挣着被大兵握着手,声音颤抖地道着:“即便我真的喜欢你,我也不会选择和你在一起的,我很脏,有一天你知道我的过去,会嫌弃我的……蔡中兴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收留了我,给了我现在的一切,你难道你非要逼我再多上一层负心和背叛?” “对……他是那只黑手,我们都是他的棋子。”大兵在情绪纷乱中,找到了记忆中这个悬而未决的事,他痴痴地看着表情决然,已经死心踏地的上官嫣红,轻声道着:“对,我想起来了,我们那天就是因为这个争执……你……” 蓦地,他触电似地放开了,清楚地回忆起来了,在试图带着她的私奔时,结结实实挨了一耳光,很清脆的一耳光。 被捉着,她紧张;而一放手,她又觉得空落落的,像走在悬空的钢丝绳上,一下子丢掉的依托,上官嫣红无从理清自己纷乱的情绪,她有靠着一个坚实肩膀的冲动,却怕面前这座山一样的肩膀,会像火山爆发一样不可收拾。 冷静,冷静,上官嫣红退了一步,冷静地问着他:“你想起来的还不够多,想起自己为什么被袭击吗?” “我……”大兵抚着后脑的伤处,模糊的记忆中,他和几个狰狞面孔的男人坐在一起,像腾云驾雾一样,耳边是隆隆的声音……不对,是在车里。他使劲地拍着额头,这一处最重要的记忆,却怎么也唤不回来。 “如果想不起来,也许会相安无事的,要是……”上官嫣红嗫喃地,犹豫地看着大兵,轻轻地告诉他:“……真想起什么来,就走吧,走得远远的,我怕有一天,你会恨我。” “哎,嫣红。”大兵伸手试图抓住,却见得她慢慢地倒退着,留恋的看着,可却是准备离开的架势。 她笑了笑,匆匆地走到了车边,坐进了车里,车发动了,车灯亮了,刺眼的车灯下,是大兵懵然而且手足无措的样子,她不再犹豫了,倒着车,车身打了个旋,几声引擎声起之后,只留下了两盏尾灯的影子。 (本章完 正文_第35章 晨曦将晓 第35章晨曦将晓 大兵拿着手里的手机,发愣了好久,似乎自己成这个样,和她有某种联系……难道,是姓蔡的灭我?因为我知道的太多,还是动了他的女人? 可他妈我还没动呢?我也不知道那么多啊。 对了,他理清这其中的逻辑了,恰恰还是个失忆的白痴,或许是安全的;如果什么都想起来,那恐怕还是只剩下远走高飞这一条路了。 “大兵……大兵……” 有人在叫他,是八喜,走路打摆,不愧劣质烈酒养出来的胃,还不至于被红酒灌倒,他眼神迷离地走了几步,想凑近了看大兵怎么了,一瞅这货深沉的样子,他吃吃笑着道:“井里埋人,玩深沉呢啊。” 有这货在,你就想深沉也难,大兵笑了,揽着八喜往回走,告诉他道着:“其实我真想刨个坑把自己埋了,你咋出来了?” “九贵不行,喝逑多了,我把他扔床上了啊……大丫也累了,我让她先去睡了。”八喜道。 “你累不累啊?”大兵关切问。 “本来我准备睡,可瞧见你俩……”八喜瞅瞅大兵,贼笑问:“简直是四两花椒煮只鸡啊。” “四两花椒煮只鸡?怎么讲?”大兵被考住了。 “肉麻啊,哈哈。”八喜乐了,每每把别人问住,就彰显得他老有文化了。 “拉倒吧,我猪上架挨刀,心尖上滴血啊,肉麻个屁。”大兵道,曾经彬彬有礼的大兵,已经变得越来越污了。 “嗨,啥意思?把你蹬了?”八喜好奇问。脑袋一转念又不解了:“按理说不该啊,你干活像牲口,干床上活估计也不比牲口差,咋可能呢?” “啧,我们之间根本没那事,别想得那么龌龊好不好……这不是**上的事,感情上的,跟你说你也不懂。”大兵指指心口的位置,没给八喜再多解释。 八喜这么有文化岂能不了解,他嘿嘿笑着道:“我知道你俩的关系了,是仙人作爱。” “仙…人…作爱?又特么出什么鬼话?”大兵思维完全跟不上了。 “呵呵,神交啊……神仙作爱当然神交啊,哈哈。”八喜笑到全身发抖,大兵气得一甩膀子,这货叭唧一声坐地上了,瞅着大兵怏怏不乐,他一骨碌爬起来赶紧追着,缠杂不清说着:“大兵,大兵,你别生气啊,我不是故意的啊,我看你咋个老不高兴的……这不给你逗乐子么?你不都说了,睡了不知道多少个,都记不清了,又不缺睡的,有啥想不开的,跟我们又不一样,我们想找女的,还得花好几十块钱呢,长得还不咋样……” 大兵哭笑不得了,在民工队伍里一天挣个百儿八十,花几十块找嫖算是高消费了,他估摸着八喜这个文化人,没少去试那调调,于是他边关门边笑着问:“哟,我看你这兴致高的,得给你找个妞发泄一下啊。” “真滴?这个可以有,我不介意**滴。”八喜流着口水,醉眼亮了。 “那得明天啊,今天多累呢,我还有事,你先睡。”大兵搪塞着,八喜却是急了,催问着:“这月高风黑滴,正好办事去……嗨,大半夜的你有啥事?我又不是非叫你花钱,这不生打生来人,得找个老司机领路啊……哟嗬,这是谁啊?” 大兵没心情和他扯,坐到了沙发上,八喜却从沙发后翻过来,凑上来看,那是一个年会的场景,美女如云的,看得八喜心猿意马,好奇问着:“呀,这么多水灵b货,是不是老贵了。” 大兵一摁暂停,听得他快哭出来了,八喜这酒品倒是不错,他不闹事,就是嘴不停,只要不闭眼,能一直说到天亮,大兵求着他道:“八喜,我真有事,而且性命攸关的大事……说不定,我这好日子也到头了。” “啊,咋回事,跟我说说。”八喜上心了,看得出大兵脸上的为难了。 大兵想了想,坐着都不舒服,一屁股坐到地上了,长长地展着腿,唉了几声,想想自己确实也没有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干脆开始发泄了,他拉着八喜说了,话匣子一开,这倾诉似乎也如同发泄一样,舒服多了,可是听得王八喜开始人才斜眼觑他了,特别是说到以中老年居多的问题,八喜开始牙疼了,直吸凉气。 说完了,大兵一摊手道:“就这样,我这富人就是这么当上的。” “虽说富人多数干滴都是生小孩没屁眼的事,可你们这也太不冒烟了,真的假的?能骗这么多钱?哎这事听着好像也不难嘛。”八喜想不通其中的决窍了,不过他想起来了:“对,我来前,洛宁也有了,我们去看了,好大的排场,把我们都赶出来了。那宣传报纸上,都是你的照片。” “是啊,我特么是罪魁祸手啊,你等等,把我包拿来。”大兵指着,八喜一骨碌翻起来,拿过来大兵的包,这 个富人的包里,拉开一拽,却是几张剪报,大兵递给八喜道着:“我一路收集的,其实就是软广告,很容易办的,给钱就行。” 一页一页,都是这个见义勇为的宣传,从个人事迹联系到企业精神,从企业精神扯到企业文化,从企业文化再联系到经营业务……哎,我艹,你难道怀疑我们这么高尚的总经理,会是在骗人? “这特么是老鳖怀孕,出来就是一串王八蛋啊。”八喜愤然道,他抬头,一瞅大兵正盯着他,蓦地想起吃喝都在兄弟这儿呢,他嘿嘿一笑道:“不是说你啊。” “别客气,我也是这么想的,包括我在内。”大兵颓然一靠,像走投无路了。 此时的大兵气质已经截然不同了,最起码和八喜印象中的不同,双眉锁着、额头皱着、总是不自然地哎一声,像郁积的心事无法解决一样。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八喜默默地坐到他身边,轻轻呶呶问着:“那这咋办?咱把钱退回去?” “退个屁,有多少钱,都去哪儿了,我都不清楚,我只是从中分了一部分,我都想不起来我把钱藏哪儿了。”大兵道。 “哦,这是组团去骗人的,你还不是吃大头的,但是有可能成为顶缸的,对吧?”八喜问。 大兵默默地点头道:“差不多,要找负责的,应该就是我了……” “哎呀妈呀,这事弄得……我给你出个主意,赶紧跑啊。哎呀,敢情邓燕把你的电话给我们,是有想法了,让我们拖住你,然后带人来抓你……对,肯定是这样,赶紧跑吧。”八喜凛然道。 大兵苦着脸道:“跑哪?你以为跑得了啊?就跑得了,这么大的事,警察会放过我?就即便放过我,我也放不下啊……我脑子很乱,我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这跑也不行,不跑也不行,非得是王八蛋扣布袋,憋(鳖死?”八喜忿然道着,恨恨地推了他一把催着:“挺豪爽个人嘛,咋这时候犹豫啥?大不了豁出去啦,反正债多不愁,虱多不咬。” “切,这特么要都是我干的,我真无所谓,可不都是我干的,不能别人花钱,我特么还债吧?还不知道里头谁干了我一家伙,差点去阎王爷那儿报到去,事都没眉目呢,我进去算什么?”大兵怒道,吧唧一扔手机,这气实在无处可发了。 “钱在谁手里,就是谁干的,那还用说。我当时一见你就猜得正确,就是谋财害命……哎妈呀,我咋这么英明呢。”八喜决然道,这时候,大兵却做了个暂停的动作,不让他说话了,然后他侧耳,听着什么…… 噢,是手机的声音,像熟悉的声音,他一支身,把扔到沙发底的手里摸了出来,那一摔之下,居然把暂停的视频给放开了,此时放的,是年会欢庆的场面,轻柔的舞曲,男男女女成双成对在翩翩起舞,八喜指着喜出望外道:“咦?那不接你回来那女的?” 不过他马上又发现不对了,和那女人相拥起舞的,不是大兵,而是另一位,高壮个子,大背头型,挺有派头的一位,和电视里的豪门大佬有几分相似,就像长相有点像杀猪的屠夫。翩翩起舞的两人,俨然是整个会场的中心,舞曲将尽时,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噢,我明白了,毛病在这儿,你放不下的是她。”八喜终于文化了一回,窥到大兵的心结了。 “如果有人千里迢迢的把你接回来,你也会放不下的。”大兵轻声道,这段视频,让他隐约地想起了,年会的那段故事,那朵百合花的故事。 “可人家有男人,你啥样的找不上,非找个……”八喜没敢说破鞋,事实上,这么漂亮的,他也真不忍用龌龊的词去形容。 在视频的剪辑之后,又一段凌乱的拍摄,却是一簇花丛的影子,配着细腻磁性的声音: “我孤独地坐在灯下,看着桌上一朵非常孤单的百合花,百合花如此纯净、优美、芬芳,有着近乎透明的细腻质地。心情竟有如潮水,汹涌起伏。这世界,能爱百合花的人很多,能珍惜那纯净、优美、芬芳的品质的人很稀有,这是百合花显得如此孤单的原因……其实人也如此,一合尚不易,何况百合……” 这是上官的朗诵,好像很熟悉,好像是关于他最喜欢的百合花的,大兵听入迷了。 在八喜听来,这是好有文化的泛酸,可这段话仿佛有魔力一样,让大兵两眼发痴,沉浸在寻找回来的记忆里……那天,就是那天,他叩响了上官的家门,准备参加年会的她盛装出来,好奇怪地看着他。 ………………… “我来接你参加年会。”他说。 她笑了:“我有车。” “但是,你没有像我这么优秀的司机啊。”大兵也笑了。 像心有灵犀一样,上官嫣红让他进了房间,在阳台上,有一簇开 放的百合,那似乎是所有记忆里最美的画面,不是因为花美,而是因为在它旁边的人,显得花与人,都是那么美。 “走吧,好看吗?”她在他面前,转了一圈,显着飘飘的裙裾,宛如画中佳人。 “太美了,但是,有点缺憾……我要送你一样礼物。”他犹豫着,手攒在口袋里。 她斜斜地、顽皮地看他,告诉他:“如果不喜欢,我会扔掉的。” “所以,我选了个你一定会喜欢的。”他轻轻地掀开了盒盖。 她惊咦一声,眼睛亮了,盒子里躺着一朵金色的百合。他轻轻给她戴上,当看到她洁白的颈项、柔软的发际时,忍不住轻轻抚摸着,她慢慢地抬起头,那样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然后她掂着脚,伸手揽着他,轻轻地吻向了他。 那是一个怎么样的吻啊,就像佳肴的馥郁,就像百合的芬芳,就像一切美好在唇边绽放,他紧紧地抱着,生怕错失一样,那么忘情地吻着。 过了很久,很久,她慢慢地放开,捧着他的脸庞,眼神是那么的幽怨,轻声地告诉他:“从军……我们不能再这样了,你和我不会有结果的。” “会有的,只要你愿意。”大兵轻声道。 “说出来很容易,恐怕我做不到……我已经陷得很深很深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没有机会回头了……我不爱他,可我也并不恨他。我不想背叛他,因为我知道,被人背后捅刀子的滋味。”她轻声说着,轻轻地放开了他,抱得依恋,离的决然。 大兵想再抱住她时,她却转身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 手机里轻柔的音乐,放着夏空舞曲,是空放的,可却引导着往昔的记忆纷至沓来,在招聘现场,那么惊艳地一瞥;在营销推广会上,那么从容地挥洒;在加班熬夜的公司里,又是那么翩然而至,给他留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还有……在很多很多次悄然的邀约中,两个人总是那么深情脉脉的注视。 大兵布满血丝的眼睛睁得大了,心跳得砰砰直响,这段若即若离的感情,他终于找到了源头,终于找到了,在洛宁重见,她泪涔涔的原因;也终于明白了,今夜她不约而至的原因。 其实她和我一样,早把彼此放到心里最深的地方了,那怕失忆也抹不去那些曾经怦然心动的往昔。 大兵僵硬地像座石雕,在他已经变得冰冷的心里,慢慢地泛起着一丝暖流,曾经的记忆里曾经有过这么美好的往昔,却被他忽略了,被他放弃了……或者,那怕就想,也无法去拥有。 对了,那正是放浪形骸的缘由,因为无法拥有的嫉恨,他转而用猎艳来添补心里的空虚;同样因为无法如愿,他在变着法和她争执,不止一次的争吵,不止一次地纠缠,甚至他回忆起了曾经心里最恶毒的想法,等得到她,要狠狠地,狠狠地蹂躏,要撕下她那张淑女包裹着的外衣,狠狠地……插进她的身体,倾听她尖叫声的美妙。 吧嗒……手机摔下去了,摔在了地上。 记忆,剥下了他无耻的外衣,裸露的是丑到灵魂深处的卑鄙。 大兵使劲地咽着口水,他被这些旧时的记忆惊得后背冷汗涔涔,或许,失忆不是坏事,可以用旁观者的眼光,把一切看得更清。 “aime—moimoins,aime—moilongtemps.(爱我少一点,爱我久一点其实她一直在喜欢着我,只是身不由己。” 他喃喃地道着,那是两人在电影吧看过了巴黎小情歌,像玩笑一样的**,可后来却有了不远千里的寻找,相见含泪的凝眸,还有今晚,谆谆叮嘱的担心,她陷得很深,却想让他走得远远的。 “她准备豪赌一场,把自己一切都押上。” 大兵心里这样对自己说到,可却被她的选择微微地感动了。 记忆,无法告诉他何去何从,只是让他看到泯灭黑暗中的一丝光亮,像她的眼睛,是忧郁的眼光,抑或是,泪光。 大兵轻吁了一声,慢慢从记忆回到现实,茶几上一片狼籍,沙发上的八喜已经沉沉睡去,鼾声正美,他起身,在柜子里找了条毯子,轻轻地给八喜盖上,熄了灯,然后蹑手蹑脚地上楼,孤独地坐在阳台上,看着夜色沉沉的远方,等着黎明的晨曦到来。 大兵像过山车一样回放着苏醒过来的记忆,贫穷和富有、纯朴和奸诈、甚至好人和坏人他都不在乎,而在乎就一直在那里,在心里,如果在地位、钱和那份珍贵到从未得到的感情之间选择,似乎并不难,随着天色渐亮,他慢慢的放下羁绊,他觉得自己格外清明。 “妈的,谁想灭老子,老子就先弄死他。” 一夜苦思,他终于想明白了,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本章完 正文_第36章 顺手牵羊 第36章顺手牵羊 旅行社的商务车七时三十分准时泊在麒麟山庄12号,田晓萍小心翼翼地摁了门铃,招手叫着两位旅行社的人上来,叮嘱几句。 专车专人服务,要的就是贴心和周到,顾总的朋友自然不敢怠慢,收费不菲的定制服务,也只有这种有钱人消费得起。 门开了,田晓萍仰头看到顾总在三楼,她打了个招呼,领着两人进院子了,稍待片刻,顾总开门,让两位稍等,叫着田晓萍上楼,田晓萍却是不晓得大清早怎么让她个财务的安排这事,好奇问着:“顾总,您什么朋友啊?我找的这家成不?” “成,他们不太挑剔。”大兵笑着道,不料侧面的时候,田晓萍却是注意到他面色苍白,精神有点萎顿,关切问着:“看样您没休息好,今天总部要来人啊。” “没事,我现在心情好得很呢。”大兵带着田晓萍上楼,一见客厅几位,登时把田晓萍看愣了,两男一胖一瘦,胖的滑稽,瘦的更滑稽,女的又胖又滑稽,正拿着块三明治往嘴里塞,一口喀嚓一个就消失了,那吃相惊得田晓萍心一抽,仿佛她自己被噎住了一样。 “稍等片刻……八喜,九贵,大丫,我顾不上陪你们啊,给你包一个一周游,衣食住行就都有人管了,不用操心了,我忙完要没事,就去找你们。”大兵道,往衣柜间走。 八喜觉得不好意思了,放下杯子,唇上还沾着奶迹道着:“大兵,我们不是来宰你的,就顺道过来看看你,你弄这多不好意思呢。” “就……就是,大兵。”九贵话音有点虚,这好事实在不意思推拒了。 “兄弟兄弟,不宰不亲嘛……九贵,就当你和大丫的蜜月,不,蜜周,我跟你姐夫说了,这事他包办,大丫他妈再不同意,抢也抢回去,耍玩回去好好干活,你把大丫拐走了,大丫人家妈,去骂你姐夫好几回了。”大兵人在衣柜间,传出来戏谑的声音了。 这话让九贵喜出望外了,可却让大丫情不自禁了,一抹泪,拳头吧唧吧唧就捶九贵骂着:“尼马痹,就是你哄我出来的,我妈一人多可怜涅……我不跟你走了,我要回看我妈去。” “嗨,嗨……别别,你妈还在气头上,回去得连你一块打。”九贵教唆着,八喜也帮着腔:“你哭啥,这不走一回吓唬吓唬,她以后就不敢管你啦。” “就是,再管你,以后她老了,咱俩不管她。”九贵顺口道。一说完大丫眼睛圆睁,怒容再现,他立马省得说错了,可改口也来不及了,又被大丫揪住,甩凉面似的就要来一家伙,八喜眼疾手快,赶紧地抓住大丫的另一只手劝着:“打啥呢,他不管你妈,你也别管他妈不就行啦。” 大丫一听,这怎么还成家呢,就要分崩离析,不对味了,放开九贵了,看看八喜,然后呸,直接一脸:“滚,我妈他妈都是妈,关你屁事。” 哎哟我艹,八面一脸面包渣子,气得欲哭无泪,实在干不过这胖婆娘,只得悻然罢战。 田晓萍站在当地,看得哭笑不得,片刻大兵出来,却是很习惯似的一点也不着恼,手里拿着东西,一把八喜的胳膊,蹭,给他戴了一块表,八喜眼睛斗鸡到一块了,激动地道:“啊,给俄滴?” “还有你。”大兵蹭又给九贵戴了块,给大丫的腕上套了个粗粗的男式手链,笑着对两人说道:“丫儿,我跟他姐夫说了,非你不娶,还得马上就娶,回头他对你不好,告诉我啊,我揍他。” “嗯……谢谢大兵哥。”大丫乐滋滋地道。 “好,开路……兄弟们好好玩,耍高兴了早点回家,哎八喜,你掏啥呢?”大兵瞧着八喜拉包袱,八喜却是掏着一袋子给回礼了:“花生、豆豆,我给你炒的。” 田晓萍一呲,这一袋二斤花生,换走的可是几十万的重礼,可不料大兵高兴地提到手里道着:“那我得省着点吃……秋后去你家昂,你准备好给我吃啥。” “好吃的多呢,就怕你嘴长得不够……哎大兵,昨晚上你说那啥,不会有事吧。”八喜顺口问了句,九贵嘴长,追问着:“啥事?” “没事,他喝多了,非让我带他大保健去。”大兵掩饰过了。 然后九贵和大丫吃吃笑,搞得八喜好不尴尬,再说话时,大兵肩膀上一拍,话给咽回去了。 领着下楼,那两位迎接的引着上车,大兵揽着八喜笑着道着:“快,给来句喜庆点的,今天还没听你文化一句,耳朵不舒服。” “很简单嘛,西施坐飞机,知道啥意思?”八喜得意地问。 “嗯?”大兵被猝来的歇后考住了。 “笨死你……美上天了,哈哈。”八喜乐了。 “我也会,我也会,粪堆上开花,美死(屎了。”九贵接腔道,大丫一听,大手一戳骂着:“你恶心不恶心,刚吃早饭。” 三人嘴不闲着,大兵是开怀笑着,送着上车,那仨依依不舍坐车走了,回头时,田晓萍还在扶着墙栏笑,笑得花枝乱颤,可能是真无法想像得出,顾总居然还有这种奇葩朋友。 这一拔打发走时间就不早了,上楼匆匆洗了把脸,整装下楼,大兵看着默默等着田晓萍,心里又有点隐隐不忍了,失忆后他们唯一找到点印像碎片的就是这位田晓萍,又一次重续旧好之好他发现原因了,这妞予求欲予都温顺如一,是那种让你爽到死都舍不得下来的类型。 下楼时,心里想着这些的大兵微微一笑,田晓萍都莫名地脸红了下,大兵道着:“坐我的车,一起到公司吧。” “嗯。”田晓萍轻轻应了声,像新婚的娇娘,默默地随在大兵的背后。 上车,坐好,缓缓驶出山庄这段窄路,驶向开阔车交汇处前,大兵的速度放慢了,一夜的思维还有很多节点没有理顺,他换档的功夫,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摸到了田晓萍的大腿,田晓萍呀咦轻声,不好意思地把大兵的手推开了。 于是就这样开始,大兵嗯了声,故意道着:“哦,对不起……摸错了,晓萍,其实我一直想问个问题,我们,我们这样多久了。” “啊?”田晓江猝不及防听到这个问题,然后不好意思地道:“怎么问人家这个问题?” “实话实说,我其实是想不起咱们是怎么开始的,只是有点印像。”大兵道。 “还能怎么开始?你有天说谈工作叫我出去应酬个饭局,结果只是陪你吃饭。”田晓萍道,大兵没听明白,好奇问着:“然后呢?” “然后喝得稍多了点,你就带我去开房了。”田晓萍道,有些忸捏地把玩着他那束粗大的辫子。 估计是顾总经理因利乘便,找了个机会把淫爪伸向公司女下属,大兵愕然了,不知道下文该如何开口了,他估计这事干得不止一回。何况在 失忆后,又借机会干过一回。 男人都是这样,干的时候不顾一切;干完的时候,总是试图否认一切。 但无法否认的是,寄存在**上的精神和心理,总会有对这些荒唐事有那么点愧意,特别是在你觉得根本无法给予对方什么的时候。大兵沉默半响,轻声道:“说对不起你肯定会小看我,所以,我想说的是,我的的确确是有点喜欢你,不管在失忆前,还是失忆后。” “我……我也挺喜欢的。”田晓萍羞羞道,不知道是真情还是假意,不过偷瞥大兵的眼睛里,郁着满满的偷乐。她似乎不想讨论这个话题,而是转移着话题问着:“顾总,你怎么了?怎么今天怪怪的。” “因为,我想和你说几句心里话,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大兵道。 “当然。”田晓萍侧头道,眼睛亮了亮。 这姑娘很俏,黑里透俏,不过大兵估计她领会错了,又以为是顾总要给她私下许诺什么,想到此处,大兵深觉得自己有点邪恶,选这么个心眼没有胸器大的姑娘下手,他定了定神,犹豫道着:“财务上就四个人,年纪都不算大,你的资历还不足以驾驭这么大个账务……在来公司之前,你是干什么?” “总部当过一年多出纳啊,我正在考助会证。”田晓萍道,不好意思了。 那就对了,要是奸似鬼老会计,大兵估计鑫众未必敢用,他接着话头道着:“我记得我们之前,好像密谋过什么……你记得吗?” “凭证啊,你一直担心凭证不安全,可这一块是总部直接干涉的,我也当不了家,不过管理有点混乱,各地都是统一保管的。”田晓萍道。 到关键部位了,大兵好奇问:“是些什么凭证?” “就是各经销商、代理商出售的物品,配发的原始股签字;还有公司要回收一部分原始股,这些交易形成的凭证,要作为咱们和总公司对账的东西,对完账就没用了,要封存的。”田晓萍道。 “那天,我就问你这个?”大兵奇怪道。 “对啊,都在机场仓库啊……每次都是存到那儿,嗨,奇怪了,就是您出事那天,有人查机场仓库了,可什么也没有查到。”田晓萍说着,眼睛狐疑地看着大兵,起疑了,不过疑惑一闪而逝,总不是总经理、注册法人找不自在吧,能把这事捅出去。 这就是了,那个伪装的心理医生“王耀萱”说的话从这里证实了,大兵在想,许是自己真是二五仔,出卖了这个消息,然后获取自保机会?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自己所有的行径都让他觉得深恶痛绝,如果出事的话,可能这位年纪不大,涉世不深小会计,会为这种她都没搞明白的事蹲上几年大狱。 “怎么了?顾总。”田晓萍的声音,变得低沉了,觉得事态不像那么简单了。 大兵微微吁了声,无语地问着:“那咱们公司干的生意,你心里应该很清楚了?” “肯定没那么规矩,可华联天厦多半幢楼,不都是搞集资、p2p的投资公司么。”田晓萍道,和其他人一样,过于繁荣的表像,已经让她忽略了潜在的风险。 大兵没有说话,而是提醒着田晓萍,系好安全带,接下来,我要带你兜一会儿风,他用手机拍了倒视镜两张,然后慢慢起步,汇入车流时,冷不丁逆行驶上了人行道,蹭了两个路墩,田晓江吓得尖叫了几声,一眨眼,大兵把车开进了一个活动门没拉住的小区,急速地转弯,漂移,绕了小区一大圈,从另一出口,嗖声跑了,出来路上,大兵却奇怪的平静了,汇进了车流缓缓开着。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田晓萍愕然看着,大兵把手递给了田晓萍,让她看那张照片,提醒着她道:“右后方,很快这辆车会从咱们的路线上出现。” 话音未落,田晓萍拿着手机比对着,惊咦了一声叫着:“啊?你怎么知道?” 是一辆不起的suv,就是刚才远远在背后的那辆,车号一致,这个奇怪的变化让田晓萍惊讶的大嘴合不拢了。 “你可以说公司很大,没事;蔡总关系很广,没事;我们总部影响很大,不会出问题等等,那怕有一千种理由可以用来安慰自己,但要出事,只有一个结果,我们都得被警察请去喝茶。”大兵道。 看看顾总从来没有这么严肃过,田晓萍认真了,紧张地放下手机,手开始发抖了,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她结巴道着:“那…那…怎么办?” “一般公司出事,就两种人最倒霉,第一种管事的,比如我;第二种管钱的,比如你,看来我们的缘份未尽,得到看守所里当同命鸳鸯了。”大兵又来了句黑色幽默。 不料过头了,姑娘可没他这么神经大条,脸色一苦,吧嗒吧嗒开始抹泪了,这下大兵急了,直劝着:“你哭什么,还没到那时候呢?” “可是……可是,到那时候谁管我,凭证我也不知道在哪儿,账都是我经手的……呜……我就不该来彭州,怪不得我没助会证他们都用我……我就是个小出纳,出入账都是蔡总安排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我……”田晓萍一下子失控了,敢情心里早知道这问题的严重,但可能没想到会严重在自己身上。 嗄……车停住了,停到了路边,大兵抽了几张纸巾,揽着被吓坏的会计妹子,给她擦擦眼泪,这时最需要的安慰的姑娘可算是找到依靠了,一头歪在大兵膀子上抽泣着:“顾总,人家那么喜欢你,你别害我啊……我,我,我可怎么办?” 嘤咛一声,梨花带泪的,人直往大兵身上靠,想法奏效,可没想到效果这么明显,姑娘吓得连矜持也不要了,大兵给她擦擦泪,扶正人,正色道着:“别哭了,听我说,天无绝人之路,就绝处也有逢生机会……我嘛,估计比你惨,差点把小命丢喽……有两个问题,你认真回答我,然后我教你怎么办,ok?” 说话的自信,让田晓萍忘记了她面前是个失忆的人,就听大兵问着:“四月十四日晚上我出事,我也想不起我怎么出的事,在出事有两个电话,最后一个电话是给我家里打的,倒数第二个是你给我打的,我们在电话上说什么了?” “哦,是通知你去彭泽高速路口啊。” “你通知我?” “对呀,那天出了事,谁也找不着了,蔡总给我打电话,让我通知你,他说他直接给你打电话不方便。” “哦……蔡中兴?” “对啊。” 大兵瞠然片刻,迅速回溯着,记忆里这种小事却消失了,想不起来,他干脆往下问着:“第二个问题,走江湖的都会给自己留条后路,当会计的都会给自己留本黑账……你有吗?” 没音了,大兵看她,她紧张地躲避目光,不敢正视,大兵道着:“那算了,请下车吧,你自便 。” “不不不……顾总,我要有,不得和你一样,被人扔河里。”田晓萍一紧张,死死地攒住了大兵的胳膊了。大兵哭笑不得道着:“那多少总得有点吧?你不能智商低到不留点后路吧,凭证消失了,账目将来销毁了,你就浑身长成嘴,靠嘴说谁信?到底有么?” 田晓萍为难地看看大兵,喉咙咽了两下,才战战兢兢地点点头,嗫喃地说着:“顾总,就一点儿……那个,那个……” “别误会,我不是要你手里的东西,而是提醒你,千万别让保命符成了催命符。”大兵达到预料的目标了,他重新发动着车,慢慢地开着,车里的田晓萍紧张和惶恐之后,开始慢慢地冷静了,她不时地瞄着这位和他有过几夕之欢的男人,似乎是斟酌是不是可信。 不用斟酌了,大兵直接问了:“相信我吗?” 田晓萍暗暗唉声,没有说话,这种事,能信谁啊?她开始后悔说这些话了,不说还好,说出来,倒把自己置于进退维谷的境地了。 “不管你相信我不相信我,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是现在下车,把这事告诉蔡总或者其他什么人,然后我可能再被扔进河里一次,至于有没人救你、在乎你,我就不用操心了。”大兵道。 “不不,我不会的。”田晓萍慌乱地解释着。 “第二种,也是现在下车,随机找一个地方,不要和任何人联系,我给你一部电话,万一有事,里面存了一个号码,你去找这个人,她会带给你一条活路……你选吧?我们好过一场,我可不想留下遗憾让你恨我一辈子。”大兵道。 磁性的声音、深沉的眼神,那传达出来的真诚是如此地强烈,田晓萍几乎没想点头道:“顾总,我听你的。” “手机……还有你的财务密钥。”大兵伸着手,接过了田晓萍的东西,然后换给她一部,且走且说着:“你仔细听好,可能没事,可能是大事,但不管有没有事,你都不要再出现,万一有事,你再打那个电话……不管躲到哪儿,谁也别告诉,包括我,呆上一两天,就会看到结果……从现在开始,你除了自己谁也别相信。” “顾总,那你……”田晓萍微微感动地道,这样的安排,她知道用心良苦了,肯定是担心她的安危。 “安全了,我会联系你的。如果出事了,就别管我了,先救你自己。”大兵道着,车慢慢地加速,在市中心地段一处路边,他停下了,依依不恋的田晓萍下了车,他冲着车外笑了笑,然后一加油门,绝尘而去。 这女会计抹了把泪,快步汇进了人来人往的热闹地段,一转眼,已经消失不见了…… …………………… …………………… 嘭……高铭重重地一击桌子,在千辛万苦跟上的目标车辆里,仍然出漏子了。 “怎么了?”尹白鸽匆匆进来了。 “这兔崽子,把四号目标藏了……人在广场下车,手机还在车上,现在是高峰期,不到一分钟,就从监控找不着了。”高铭气愤道,最难对付的就是这个人。 “四号?是那个会计?”尹白鸽问。 “对,田晓萍,原始股经手人,今天早上就去找顾从军,好像安排这几个货去旅游,之后他们上车绕了几个弯子,估计是发现监视了。”高铭道。 尹白鸽思忖片刻,主意未定,范承和问着:“这几个用跟么?” “不用不用,估计他是把人支开了。”尹白鸽道,指的那两位民工,知道底细,这两男一女是她的手笔,想拖住人,可不料顾从军轻飘飘把人给哄走了,更出乎意料的是,连财务上这位也给藏起来了。 肯定是他,以田晓萍的履历,根本无从知道她自己被监视了。 “先抓主要的吧,她先放放,跑不了……蔡中兴一行今天要抵达彭州,肯定是别有目的,组里正在讨论是不是借此机会对他采取措施,不管怎么吧,千万不能让让这个人走出视线之外。”尹白鸽道着,她看到了被安排在角落里的邓燕,神情有点失落,于是安排了几句走上前,坐到了邓燕身边,手搭上她肩上,邓燕勉力一笑。 尹白鸽笑着问道:“你在为什么沮丧?” “在为违法者肆无忌惮,而执法者却投鼠忌器而沮丧,尹姐,就这么个人,身上光环太多了。”邓燕道,她在读着蔡氏这个家族企业的信息,像所有的民营一样,有了钱就使劲往自己身上贴金,又是正协、又是慈善、又是文化名人什么滴,以警察的直觉,但凡这种货色,都不好对付。 “方针是:要么不钉,要么钉死。”尹白鸽道,这样说容易,要办到就太难了,牵涉甚广的线索,从那儿突破还是一个未知数,绕来绕去,还是只能从非法资金上想办法。 邓燕对此不精通,她道着:“这种人似乎就是为了证明我们法律的漏洞和法制的滞后而存在的,据我所知,除了崩盘跑路留下个烂摊子,好像还没有提前控制住人的。” 问题就在这儿,要顾忌大量的资金安全,要顾忌众多的投资人失利可能引发的社会问题,还要顾忌银行、私蓦等等多方影响,天知道这号人,能把多少相干不相干的都卷进个漩涡里。 态度不甚端正,尹白鸽却哑口无言,连彭州的地方警方估计都很难同意仓促就动手查封,她转移着话题问着:“这个事先放下,早上的情况看了么?” “你指大兵?”邓燕问。 “对,有点异常,一夜未眠,早上把我们邀来的人打发走了,现在又把田晓萍藏起来,他要干什么?”尹白鸽直接问邓燕,仿佛她才知道正确答案似的。 邓燕郁闷地看看这位上级,做了个摊手无奈的姿势。是啊,谁知道那脑残会怎么想。 “我换个方式问,你觉得现在支配他的人格,是大兵,还是顾从军?”尹白鸽问。 “有区别吗?”邓燕问。 “当然有,如果是大兵,那就多少还有点良知;如果是顾从军就麻烦了,他失忆前一直在追求上官嫣红,出事后,又是上官嫣红把他从千里迢迢接回来的。”尹白鸽道,那结果就明了了,只会沆瀣一气。 邓燕在放着大兵和八喜、九贵瞎乐的样子,还有昨晚拍到了模糊图像,上官的离去,让他足足呆立了十几分钟,尔后在阳台上蹲了一夜。他对着尚不确定的尹白鸽道: “作为大兵,他会很讲义气,一饭之恩尚不忘,何况把他找回来,还对他这么关心的;作为顾从军,那他会继续守护在上官嫣红身边……所以,这没有区别。” 两种支配人格,结果是相同的,那位上官嫣红在他的心里的份量可能高于任何人。 尹白鸽看了半晌,脸色铁青,一言不发走了,留给了邓燕一个越来越大的问号……… (本章完 正文_第37章 无风起浪 第37章无风起浪 刘茜从门厅匆匆奔回公司的时候,已经发现不对劲了,上官副总亲自去接蔡总一行,万助理昨晚就去了,偏偏留下个脑残的顾总,在这节骨眼上胡来了,一大早和财务主管田晓萍不知道搞什么,现在联系不上,回到公司他倒替财务干活了。 干什么呢? 发钱! 对,发钱,普通员工上半年奖增发百分之六十,中层翻倍,跑外的业务员,所有开支实报实销,补助加倍,连各地的经销、分销按签约应得的提成也增加了不少,除了个人奖,还加发了集体奖,有感谢电话已经打到她手机上。 这本来是让蔡总来宣布的,而且根本没有这么多,粗粗一算,顾总这大笔一挥,得多开支出去接近八百万,能不让刘茜着急么,她忿忿走着,总经理办,没人;财务部正兴高彩烈忙得满头大汗;市场部,一群年轻男女,快乐疯了,刘茜一现身,一群姑娘围着,这个说,刘姐,谢谢您,谢谢顾总,终于把钱发了;那个说,刘姐,我们商量着休假一块玩,请上你和顾总怎么样? 实在不怎么样,不过刘茜表面上还得装得高兴,问着顾总在哪儿,有人说了,刚来看了我们,应该到咨询上了吧?一听刘茜扭头就跑,顾不上后面人的诧异了,奔到咨询台,又让他狠狠吃惊了一下子。 这儿是市场部的核心,招了五六十位话务员,专司接听各地咨询来电,此时顾总正踱步在成行成列的话务员中间,视察一般地挨着握手,唉哟,把那些姑娘小伙们给感动的,一个个紧张兮兮地鞠躬。 “总经理办通知的消息,大家知道了没有?”大兵在问。 知道啦……一群人兴奋地应声。 “今天中午之前,肯定发到大家工资卡上,我就说一句啊,非常感谢大家的辛勤工作,你们才是公司的基石,而我呢,就是个样子,没有我可以,但没有你们,是不行的。”大兵挥手道着。 下面那个激动啊,兴奋啊,全化作如雷的掌声,拍得手都麻了都舍不得停。 大兵没想到胡来一把,能找到这么兴奋感觉,就像在工地,多挣了百把十;就像那些民工兄弟,多加了顿荤菜。其实大多数人都是衣食之谋,谁又能分辨得清,自己在做着什么呢? 刘茜匆匆陪上来了,这场合让她无从发作了,只是摆着样子,陪同顾总,把这个秀做完,离开这里大兵还意犹未竞,一振臂,大呼道:“兄弟们、姐妹们……” 或许是激励一句,大兵蓦地卡住了,难道激励去坑更多?卡住时,几十双眼睛都在期待地看着他,他灵机一动,说了:“钱到手赶紧花啊,下个月还要涨,别到时候花不完发愁啊……女的多去美容院,男的多去大保健,人生就这么一回,别对自己不好了,将来后悔……” 话味不对,刘茜把他拽出去了,一众员工听惯了总经理讲投资、讲收益、讲盈余,可被今天讲的大保健给惊呆了,个个目瞪口呆,哄堂大笑,然后又发现这话糙得别提听着多舒服了,马上又是掌声四起,经久不衰。 “你干什么?”刘茜怒了。 “鼓舞士气啊?”大兵道。 “你知道多开支多少钱?”刘茜惊恐道。 “和咱们的回款比,九牛一毛啊。”大兵道,掌声这么热烈,他兴奋地回头指着道:“瞧瞧,大伙多高兴啊。” “那是一回事吗?蔡总中午就到了,节骨眼上给你搞这么一出,你想干什么啊?”刘茜怒容满面,几乎是质问的语气。 语气不对了,大兵的表情也不对了,他瞪着刘茜,蓦地让刘茜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一下子觉得不妥了,赶紧解释着:“顾总,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收支都得通过总部,你自己要怎么花无所谓,可这回太大了,八百多万,您一句话就都没了……咦?不对啊,你怎么能发出钱来?财务上支出,企业网银行划拔只有田晓萍有。” 刘茜发现问题了,大兵一下子打断她的思路了,吼了句:“我是不是总经理?” “是啊。”刘茜道。 “我有没有权力,给下面的员工、经销商发点奖金?”大兵又问。 “当然有,可是……”刘茜欲言又止了。 “我特么又是总经理,又有权力,我发钱关你屁事?哎我说刘茜,我怎么觉得我这总经理,还得听你的?要咱俩上床,你在上面我不介意,这在公司里,你也要站我头顶,你把我当什么?”大兵怒容满面质问着。 刘茜咬着下唇,快憋哭了,喃喃道着:“顾总,你是真没想起来?咱俩都是给蔡总打工的,您是在砸蔡总的摊子,我替您担心啊。” “放屁。”大兵怒斥一句,那威风把刘茜吓退了几步,就见他背着手不屑道着:“现在公司财源充足,渠道通畅,需要的是士气高昂才能成大事,就你这小心小胆的能办个屁事,回头去财务上,给你多发一百万。” 哎唷,不说还好,越说越胡来了,刘茜吓得腿一软,差点崴了脚,此时再看大兵龙行虎步,凛不可犯的气势,她却是不敢再拿架子了,赶紧地躲一边,通知还在督公湖旅游的人了。 电话还没通,又听到顾总在公关部动员了: “张芬,你们公关部劳苦功高,除了个人奖,再给你重奖五十万……今天兑现,从加盟费的账户里走……” 哎呀妈呀,这窟窿捅得,这回吓得秘书刘茜真是站不直了,靠着墙,浑身直打战…… ……………… ……………… “0187在动……” “0211在动……” “0101在动……” 不断地有扬声器传出话来,那是二楼的经侦,在监控的数十个账户,以往顶多不超过十个信息,都是进 款的正常流动,不料今天突然间放量了,十数个账户全部有异动了,而且都是划出,这无异于在担心资金安全的专案组引爆一颗手雷。 孙启同、马文平,神色凝重地站在当地,面前座位上,孟子寒、巩广顺两位经高手,正排着资金动向的出入图,理论上,可以追踪到任何一笔钱的去向,但在实际操作中未必如此,很多资金掮客会比经侦还深谙账务处理,典型的操作是他大额的钱分流到不同地区、不同银行、不同账户里,这一道坎对于经侦几乎是无法逾越的。 因为你无从知道,有多少潜规则、有多少土政策、有多少阻挠和不配合,会成为执法的绊脚石。 两人忙得额头见汗,结果没有出来时,尹白鸽匆匆奔进来了,站到了两人身后,小声问着:“马局,什么情况?” “突然开始划拔资金了,量还不少……看情况,彭州鑫众可能还有我们没有掌握的账户,这是什么情况?”马文平也愣了。 孙启同抚着下巴,奇也怪哉地道着:“按理说不应该啊,蔡中兴还在督公湖,三号目标也不在这里,而钱也不是划回津门……白鸽,内线有汇报吗?” “没有啊……如果有大动作不可能瞒住。”尹白鸽懵然道。 “也不合常理啊,正常情况不会选在蔡中兴即将到的时候,来这么一出,对啊,窝里没有头,谁在操纵?”马文平想到这一出了。 “能操纵的应该有四个人,二号、三号、五号、六号,但三号和五号,都不在公司,难道是六号?”孟子寒提醒了句,六号嫌疑人,窗前的案件板上钉着呢,一位女人,她叫刘茜,也是从津门空降到了彭州任总经理秘书的。 “不会,绝对不会,她没有这么大手笔,也没有这种胆量。”孙启同马上否定了,像这样违法行为都不多的秘书角色,顶多是个传声筒,顶多是靠脸蛋混饭的小角色。 “难道……是大兵?”尹白鸽迸出来了,然后嘴合不拢了,突然袭来的恐惧想法让她心凉了一半:“他会不会趁这个空档转走一部分钱,携款出逃?” “那都不用我们插手了,他还得掉洛河里。”马文平道。 “好像不是……”巩广顺追踪的第一批资金去向有结果了,紧跟着,越来越多的结果出来了,账户、名称、金额等等,延迟的信息,显示出来了一个又一个接收人,和整个案情奇怪的衔接在一起,看了一大会儿,孟子寒恍然大悟道:“啊?他们把收入款,直接分了,好几百万呢。” “本公司的……还有经销商一部分,连起码的掩饰都不做了,真是要钱不要命了。”巩广顺道,私营企业里都不规矩,但也不至于不规矩到这么胡来的程度,好歹从支出账户里走啊。像这么干,简直就是明打明的分赃了。 想不明白了,大早上财务部那位消失,现在财务上又开始异动,发生了情况,缺少了内线的信息,可无从知道了。 “孙组长,怎么办?”马文平问,神情显得紧张了,越到这种关键时候,直觉和判断越显得尤为重要,孙启同却做不出这个判断,只能从大局上的考虑,停了半晌他撂了句:“继续监视,不要管他……小尹,你来一下。” 他叫着尹白鸽出去了,余下诸位,一脸牙疼的表情,这列失控的火车,看样子要先从内部乱起来了。 门外,孙启同走到了角落里,临着楼角的侧窗,可以看到正在训练的特警,防护盾、警棍、防护衣全副武装,可能要对付,就是人多的乱场,其实孙启同更愿意这些警力别用上,因为那样的纷乱场面,谁也说不准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孙组长。”尹白鸽默默地站在上级的面前,一脸愧意。 “这出戏要开锣了,我想听听你的想法。”孙启同道。 “您指蔡中兴?”尹白鸽问。 “你明显知道,我不是在指他。”孙启同眼如利刃,不悦地盯了眼道。 “我知道您在指谁,可他已经出局了,不管对于我们,还是对于蔡中兴,他都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弃子,之所以还留着,恐怕是蔡中兴需要一个站在被告席主犯位置的人。”尹白鸽道,这是弃子的宿命。 “那我们就要沦在笑柄了,成千上万的投资者奔走呼号,一座城市都被搅得乌烟瘴气,各种媒体上一片指责,积弊的不安定因素会在那一时间集中爆发,而我们,作为社会的守护者,会疲于奔命……你愿意看到那个结果?”孙启同问,眼神黯淡了,因为同样的结果,已经出现过了无数次,现在连偏远乡村的墙体上都会有这样的标语:打击非法集资,保持社会稳定。 其实不管什么用,你忙得焦头烂额,他们照样玩得不亦乐乎,经济和城市的野蛮成长,带来了负作用不会简单被消灭的。 “其实……”尹白鸽心胸起伏着,愧色满脸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给特警下命令吧,发现有任何可能脱逃的迹像,立即抓捕,还有那位溜走的女会计也一样,万一惊动了蔡中兴,你可负不起责。”孙启同训斥了一句,拂袖而去。 尹白鸽呆立着,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不过,命令还是下了: 窝在华联天厦不远的便衣手里,都看到了警务通手机上的即时命令: 进入戒备状态,随时准备抓捕二号目标:顾从军! …………………… …………………… 万江华接完电话,快步追上了游兴颇盛的一行人。 四个保镖、两个随从,一个医护,柱拐的蔡青已年愈七旬,被一个漂亮的医护搀着,那老头偶而口眼歪斜,说话不甚清楚,反观他的侄子蔡中兴可就仪表堂堂了,五旬年纪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得多,微微发福的身材,满面红光的国字脸,怎么看也是一副成功人士 的表像。此时他正和上官嫣红踱步在督公湖畔,那怕是郎财女貌的标配,也并不显得很突兀。 万江华被刘茜传来的消息给吓蛋碎了,他都不信,打回电话问了好几个人才确定,此时犹豫着怎么告知前面那一对,毕竟是彭州公司出的事,他也难逃其咎。 刚追上几步,被保镖挡下了,万江华喊了声:“上官经理。” “小万,有什么你安排吧,咱们吃过午饭再走。”蔡中兴回头道。 “不是,蔡总,是公司里有点事。”万江华道。 瞧见脸色不对,蔡中兴招招手,保镖让开路了,万江华战战兢兢奔上来,却不知道该给上官,还是该给蔡总汇报,蔡中兴却是笑着道:“什么事啊,把你吓成这样?警察又上门查了,那查呗,我们不就一直在争议中成长起来的嘛。” “不是,蔡总,比那严重。”万江华苦着脸道。 “别急,怎么了,江华。”上官嫣红不解了。 万江华定定心神,雷破天惊一句:“刘秘书不敢给您二位打电话,就通知我了,咱…咱们顾总,顾从军……在…在…在公司,现在在公司发钱。” “什…什么意思?”蔡中兴听得也结巴了,莫名其妙嘛。 “本来准备您召开全体员工大会发的半年奖,他全发了。”万江华道。 蔡中兴一愣,然后不悦地道着:“哟,他把自己当根葱了啊。” “不但发了,还加倍了,最少加了百分之六十,中层都翻倍发了……经销商的一期提成,款到没到,他都给发了,现在公司都在庆祝呢……刘…茜说,她拦不住,他让财务上划走八百多万……公司账户的网银密钥不知道怎么到他手里了……”万江华结结巴巴地说着,两手垂着恭立在蔡总面前,上官嫣红手抖了抖,却是没想到,出这么大漏子。 蔡中兴兴致一下子坏了,脸阴起来了,眼皮跳着,像要暴起,偏偏不敢直视的万江华又捅了一句:“对了,刘茜还说,找不到田晓萍,早上她和顾总一起,一上午都没见着,打电话也联系不上,家里也没人。” 咝……蔡中兴牙咬得喀声一响,吓得万江华两肩一耸,上官嫣红赶紧圆着场道着:“江华,你先去照顾好老爷子,这事一会儿再说。” 托词而已,那个傻老头有护士陪着呢,万江华借机溜了老远,生怕直面蔡总的怒火,他远远地瞧着,心魂难定。 蔡中兴看样子是动了真火了,他不悦地盯了上官嫣红一眼,咬牙切齿问着:“你不是说,他脑残了?” “是啊,你看这像正常人办的事?”上官嫣红反问道。 “那这是……什么意思?妈的拆台呢?那会计怎么也跟他穿一条裤子?”蔡中兴嗅到了危险的味道,特别是那个已经不能以常理度之的脑残人。 “我也不知道,兴许他感觉时日不长了,想捞一笔走人……可不对啊。”上官嫣红不确定了,捞钱走人在预料之中,可不能都给下面人吧?这似乎不是她印象中顾从军的风格。 “这狗食的,顺鸟养成大尾巴鹰啦……咝,我……”蔡总失态了,方言骂都迸出来,可见被压抑的怒火有多大,上官嫣红好奇地瞧着,冷不丁地问道:“老蔡,你跟我说句实话,他怎么会去洛宁,怎么会在那儿出事?” “那事真不是我干的,我辛辛苦苦培养这么个顶缸的容易么?我就脑残也不会针对他啊,他出事我不还得找一个?就他见钱见女人都眼红的德性,被谁收拾了也不奇怪啊。”蔡中兴说道,对于上官似乎根本没有什么隐瞒。 而上官的心像被刺了一下一样,微微不适。这也正是她无从找到事由的原因,似乎不是身边人做的这事。 “怎么了?”蔡中兴见上官面色不对,出声问。 “没什么,可能,他并不理解你不会针对他,而有可能,把你作为他的目标。”上官隐瞒道,她讪笑着看着蔡中兴。 “呵呵,跟我玩,他还差一辈哦……胡闹去吧,没几天蹦达了。”蔡中兴略一思忖,便如是道着,似乎在这一刹那,已经消化了此事带来的不爽,他一伸手,揽着上官的肩膀,侧头看了美人一眼,笑吟吟地问着:“别理他了,废人一个了,自己找死,就由他去吧……一会儿尝尝这儿的时鲜,嫣红啊,我还想问你个事。” “什么事?”上官嫣红道。 “嗯,你准备好了吗?最后一支舞曲,压轴的,稍有不慎,我们都会身败名裂。”蔡中兴轻声道,他的眼光望着碧波万顷的湖面,眼光里竟有万般留恋。 “时刻准备着,我等这一刻很久了。”上官嫣红轻声道,冷静地连她都感到意外。 “加州太浩湖的风光,要比这里美得多,适宜居住,而且适合养老,我们下一站,会的那儿,在哪儿有我们一幢别墅,刚装修完,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蔡中兴笑着道,轻轻地抚过她的秀发,揽着她,靠得近了些,那些保镖,很知趣地扭过了身,背对着两位雇主。 上官嫣红偎依在这位高大的男人肩上,脸上是幸福的笑容,可为什么,眼睛还有一丝涩涩地滋味,为什么……为什么她那么若有所思地,心里却不是什么太浩湖的风景,而是顽皮的大男孩在挑逗她: “我要给你揉揉脚。” “为什么?” “因为,你每晚都在我的梦中奔跑。” “你用这句电影台词,撩过很多女人?” “不,这种很文艺的**只适合你,其他女人只在意男人的腰包,和有能力给她们买什么样的包。” 她想到这儿,眼瞟着蔡中兴,心里在嘲讽着自己,对啊,其实她在意的和大多数女人一样,那个文艺的、那个清纯的、那个相信爱情的女生,她像失忆一样,已经忘记很久了……… (本章完 正文_第38章 卿本嚣张 第38章卿本嚣张 午后一时,整个指挥部空气莫名地紧张起来了…… 警力不算多,可都是省厅调集的精锐特警,这些在封闭环境里训练出来的煞神,只认命令不认人,他们没有压力,握这把利器的人才有,因为要对付的是,是至今无法确定违法犯罪行为的嫌疑人……两个字前缀:疑似! 经侦局目前只能给出这样一个定义,对于经警,不见凭证不下手已成工作程序,但这一次实在是太大了,万一卷走钱,万一浮出一个诈骗大案,那作为守护一方安宁的警察恐怕又要站在舆论前沿。那怕你就可以推托,也无法接受那个千疮百孔的结果。 这些想法在孙启同的心里闪过,犹豫更甚了,他甚至希望自己是错的,那样最起码可避免无法挽回的结局,可种种证据表明,这个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的集资骗局,离引发雪崩,就差最后一点重量了。 重点和重心在什么地方?触发的时间会是什么时候?这些,都仍然是悬而未决的,仿佛你只能看着而无计可施一样,让孙启同心底升起一股浓浓的无力感。 蹬蹬蹬一阵高跟鞋声音传来,孙启同回头,看到了焦急一脸的尹白鸽,尹白鸽的眼光却落在窗台下一堆烟蒂上,两人相视时,俱是愣了下,像是被对方的形容憔悴给惊到了,不过这时候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尹白鸽汇报道着:“孙组长,二号试图躲开监控视线,是否抓捕?” “搞什么嘛?这是失忆了还是失心疯了?蔡中兴在什么位置?”孙启同问。 “正在回彭州的路上,还需要半个小时。”尹白鸽道。 二号,二号,失忆的大兵,不是终极目标,但他的份量似乎并不轻,可能结案的证据,就藏在他失忆的脑袋里,可偏偏这家伙站在专案组的对立面,孙启同焦虑地踱了几圈,然后像情急一样问着尹白鸽:“你确定,支配他现在的人格,不单纯是顾从军?” “确定,邓燕的判断是正确的,脑伤未愈,他也不可能记起全部,而且从王八喜几位民工的到来看,农民工这个人格成份对他的影响还是很大的。”尹白鸽道。 “那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虽然他站在我们的对立面,但也未必就和蔡中兴穿一条裤子?”孙启同问,附加一句:“毕竟他被袭击的事,还悬着,他就脑残也应该想得出,是因为知道的太多了。” 尹白鸽眼神一凛,然后惶然点点头道:“对啊,今天他的表现很反常,把田晓萍藏起来了,然后鑫众彭州的财务就一片混乱,不会是……” 下文没说,如果是这个脑残捣的鬼,那无论警方还是鑫众总部,都该哭笑不得了。 一念至此,尹白鸽掏着电话,开着扬声问着:“一组,报告目标位置。” “正在三环路上,开往南泉的方向。” “继续监视。” 尹白鸽扣了电话,然后和孙启同瞠目相视,一下子明白了。 蔡中兴一行的抵达地,正是南泉区的温泉大酒店,这个脑残不是想脱逃,而是去接头去了。 “他是一个人走的?”孙启同好奇问。 “对,单车独行,连秘书也没带。而且是悄悄溜的。”尹白鸽道。 “他不是想跑,而是去火拼蔡老大去了。他的钱和喜欢的女人,可都是蔡中兴的。”孙启同凛然道,把自己的思维放到最脑残的层面上,应该就是正确的了,他思忖片刻,带着哭笑不得的表情道:“也好,咱们不敢轻易动蔡中兴,有这么个搅局的倒不是坏事……拉开监控距离。” 说罢,他匆匆地奔回指挥部所在的会议室,几处回传的监控,正播放着几个重要节点的动向,蔡中兴的车队正赶往彭州、顾从军总经理的车,正飚向温泉大酒店,此时,又拍到了一个奇怪的画面,那位秘书刘茜,刚刚离开鑫众公司所在的华联天厦,匆匆上车,去向也是同一处: 温泉大酒店! “看来今天有出好戏啊。围绕着财富、美女的争夺大戏,我现在倒觉得这个重心,暂时要在上官嫣红身上,你们看呢?”孙启同莫名心情好了几分,问着参案几位。 “应该有戏,同伙之间,特别是像组团的骗子,谁技高一筹,谁就笑在最后,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上官嫣红,我们几乎没有掌握多少东西,可她上连蔡中兴、下联彭州整个市场环节,连顾从军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咝,会不会她挑拔一下,让顾从军和蔡中兴扛上?”马文平如是判断道。 “不容易吧?蔡中兴形影不离跟着的私人保镖有至少四个,近身都难。”孟子寒道。 呵呵……孙启同莫名地笑了,在场都没有明白,只有尹白鸽知道究竟,可她一点都笑不出来。 对了,这家伙可还有另一面,洛宁那个血腥的场面…… ……………………… ……………………… 一个……两个……三个……又去掉一个…… 大兵躲在帘子后,用微型望远镜瞧着,镜头里,可疑的车辆退走一辆,又退走一辆,只剩下了一辆,车里一位男子,下车的一位扮住旅客,进了大厅。 很奇怪,失忆的脑袋能告诉他,这就是可疑目标,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认出来了……对,眼光,下车先朝后看、手里总是拿着东西,有意无意地遮着腰部武器;还有步幅,几乎像机器丈量过的,每步距离相等。普通人不管你一摇三晃、贼头贼脑、 平平常常,都和这种人不是一类。 妈的,警察! 大兵骂了句,他没当回事,自己从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失忆都可以当成护身符后,就没把警察当回事了。抓了还得放。 稍等不多会儿,又看到了秘书刘茜,匆匆奔进门厅,不一会儿又出来了,在车里拿着东西,那东西大兵一眼就认出来了,是淮西市那个光头经销商王云龙送的东西,据是老中医开着壮阳药,那玩意……卧槽,难道是刘茜用来贿赂蔡总的? 蔡总阳萎?这个恶念头泛起来时,他莫名地有点兴奋,而且是找不到原因的那种兴奋。 她不放心地又仔细看看,没错,就是那玩意,藤编的提兜,很古朴,也就越有钱的金主,才越喜欢这种千金难觅的土玩意。 容不得多想,很快视野里看到蔡中兴的车队,大兵在窗户上看到这一行人,数了数,蔡中兴和上官嫣红相随下车,蔡中兴依次和来迎接的人握手,五位保镖,三位司机,还有一位女人搀着位蹒跚的老头,估计就是鑫众的董事长了。那刘茜很会来事,一步三摇地殷勤去搀老董事长了。 看到上官和蔡中兴春风满面,一股子妒火中烧的,大兵轻轻拉上了帘子,把门虚掩着,一闪身,出去了……… ……………………… ……………………… “张芬,顾总呢?”上官嫣红瞅了个空,随口问张芬。 公关部这位,好奇看看:“咦?我们以为他早来了,这么重大的事务他不会错过吧?” 人多眼杂,都忙得和蔡总套近乎,有领路的、有摁电梯的、有做请势,只等蔡总和上官两位上了第一部梯,余众这才挤着下一部上楼,反倒是那位蹒跚的老董事长没人搭理了,被两位姑娘搀着,慢悠悠地刚进门。 此时正从二楼下来的大兵瞥见了,一闪身,露了一只眼睛瞧着,那家伙七十多的人了,明显看到胳膊肘往刘茜胸部碰,满是褶子的脸眯着,似乎说了句什么笑话,让两位姑娘都不好意思了,这德性特么的比记忆中的八喜和九贵还猥琐。 三人上了电梯,大兵闪身出去了,不足为奇,有钱人和普通人在生理需求上是一致的,档次稍有差别而已,而刘茜这样靠脸蛋和卖骚混的,估计是不会介意勾引那个男人的。 不对……他走到门厅口停下了,又看到了三辆车,下车的一位,顺手和蔡中兴的司机打了个招呼,本来准备收拾司机的大兵,蓦地驻足了,返回了大厅,坐到了沙发上,拿了张报纸装样子。 又是七个人,似乎还不是一路,分三拔在总台登记,大兵不动声色拍了几张,躲在角落地悄悄瞄着,一位剃着庞克头很扎眼,脖子上隐隐有个纹身;还有一位精瘦的引起了他特别注意,穿着千层底布鞋、走路像灵猫一样悄然无声,摆着的手,能看到手背粗糙,皮肤颜色很深……这是练家子,别看瘦小,估计打几个大个子都不在话下。 一层……二层……一直到十八层,停下。 蔡中兴一行住在十九层,这几位,莫非是暗镖……卧槽,难办了,七加五,十二个人,大兵思忖下,实在没有一个打十个的能力,不过这仅仅让他犹豫了下,然后马上又开始付诸行动了,明攻不行暗箭,好像这一套对他来说并不难,就像下意识的动作一样,他已经想出了若干种袭击的方式…… ……………………… ……………………… 十九层,数位保镖在房间里用仪器检测了一遍,点头示意,往外走。 窃听和偷拍无处不在,反窃听是保镖的首要工作,窗户上架起了一个吸铁石似的仪器,这种用发光二极管制作的仪器会干扰成像,让远程摄录的仪器上显示一层浓重的红色。 保镖做完这一切,轻轻地掩上了门,那些坐等在会议室的公司中层,挨着个进去给蔡总谈话。估计是勉励加褒奖,一个一个出来都是面带喜色,还有的握拳,像疯子一样轻呼着:蔡总万岁。 保镖对此似乎习以为常,面无表情,不闻不问,就在这时候,一个意外悄然来临,某位保镖身上的手机,铃铃铃响了…… ……………… 楼下,脑残的大兵正在诈蔡中兴的司机,司机好奇地盯着他,大兵严肃地问着:“怎么?不认识我?” “我认识啊,可您这叫……保镖,干嘛?”司机不解。 “啧,你身后七点钟方向,一辆哈弗,那是便衣,让保镖多长点眼,别什么事落人家手里。还有,一直在大厅里一位,是他们的同伙。”大兵指着两位,这司机眼睛有点拙了,明显不谙此道。 大兵更严肃地教育着:“你太没点警惕性,真不知道,蔡总是怎么教你这个司机的。” “顾总,我只管开车,别的我学不来啊。”司机郁闷了。 “不多点眼色会吃亏滴,比如我,就被人在脑后干了一家伙,稀里糊涂就掉河里了,九死一生啊……哎我的事,你听说了没有?”大兵问。 司机像听天书一样,愣眼看着,憋给大兵一句:“头回听说。” 哎妈呀,是个二傻子,该着大兵郁闷了,把这家伙哄得上楼,回房间,然后他就等在电梯口上,只等着被通知下来的保镖带头的,叮声电梯到层,这位保镖刚踏出电梯门,然后大兵就贴上来了。 话说这一招简直是神来之笔,手里的报纸卷筒,一戳喉结,那保镖啊声叫疼,二戳进 嘴里,声音就发不出来了,刚蓄势反抗,却不料胯下一疼,却是大兵的大手抓住他裤裆里的一机两蛋,于是哟哟哟只能跟着大兵的脚步走,一闪进安全出门去了。 一进门,大兵手一加力,往墙上一撞,保镖跟着贴墙上了,报纸一抽,他刚要喊,蓦地又插回去了,那人嘴里难受地,眼神惊恐地看着大兵,蓦地再抽出来,他倒不敢再有动作了,高举着双手,瞬间投降了。 没办法了,老二被制住了,先保命根子啊。 “小子,他妈的以为老子认不出来你来是不是?” “什么什么?” “装,再尼马装……说,你们中谁去洛宁了?” “啊?没有啊。” “再说没有……” “啊……” 近身打得又狠又准,一肘拳一窝心,再问掌沿敲喉结,想缩都没地方,喉结、心窝、胯下几处齐齐受制,那滋味可不好受,保镖崩溃了哀求着:“大哥,大哥,轻点,轻点……” “你要不告诉我点什么,我捏碎你家老二啊。”大兵凶相毕露,其实他并不知道什么,只是觉得在蔡中兴的身边应该有答案,而司机和保镖里,就是最近的一层了。 那保镖疼得呲牙咧嘴道着:“大哥,大哥,误会了……我我我,我根本不认识您啊,什么洛宁,您是谁啊?就就就,追债也不能冲着我们啊,我们就挣点辛苦钱……” “啊?”大兵傻眼了:“你特么再说一遍,不认识我。” “真不认识啊,您是……谁啊?”保镖带着哭腔道。 呀,坏啦,打错人了。可不对呀,自己和蔡中兴这么近,司机都认识,保镖不可能不认识啊,于是大兵手一加力,逼问着:“他妈的你再装,敢说不认识老子,以为老子真脑残了是吧?” “大哥,大哥,真不认识,我跟蔡总才俩个月,你们有什么恩怨,不能发泄在我一跑腿的身上啊……真的,我武校刚毕业了,这不头份工作。”那保镖吃疼乱叫着。 “胡说,你刚毕业,就特么当头儿?”大兵问。 “我们都刚毕业,也就穿身西装戴个墨镜装装样子,哎哟哟哟,大哥,轻点轻点……”那保镖被折腾得已经没有反抗意识了。 这时候,大兵却失望至极了,全放空了,他慢慢的放开,人戒备,手蓄势……考验,试试这人的斤两,却不料他失望了,这人疼得直捂自己裆部,根本不像个硬角色,还会伺机反击。 那就错不了了,这特么是个菜鸟,大兵一转身要走,蓦地又回来了,揪着这位问着:“你真不认识我?” “真不认识。”保镖战战兢兢道。 “就来了你们四个?”大兵问。 “啊,五个,我们一届的……不信您去问问。”保镖生怕对方又施辣手。 啪啪……正反一对耳光,大兵打得极其潇洒,骂了句,尼马逼,连保镖都有山寨的,这么假,打架都不会。 转身嚣张地走了,几步回头,那保镖像被强暴的小媳妇,缩在墙角根本不敢反犟,于是大兵郁闷地啐了口,知道这是如假包换的劣质品了,和他们原始股一样,都是唬人的。 坐着电梯直驱十八层,七个人开了四间房,还不是一个位置,他只问到一间房号。五星级酒店,大兵就脑残也知道不太敢胡来,最起码在能看得见的地方不敢胡来,他转悠了两圈,瞄着楼道里的电话,慢慢地拿起来,找着生气的情绪,拔着总台吼着:“喂……总台吗?房间刷不开了,消磁了……给我上来开下门,1819。” 不一会儿,有位服务生匆匆奔出电梯,对着怒容满面的大兵直抱歉,大兵把自己房卡扬着:“什么破房卡,才多大会就开不开了。” “对不起先生,可能是您和手机放在一块消磁了,我帮你加磁去……请稍等。”服务生拿着管理卡一刷,嘀嘀一响,门开了,大兵一只脚伸着压住了门,卡扔给了服务生:“快去,一会儿送上来。” 服务生被这凶相吓得赶紧走,然后听到了屋里喊着:“谁呀?” “我。”大兵道。 “你谁呀?”对方又问。 “就是我吧,还能是谁。”大兵操着和对方一样的方言,像熟人一样,说得像真的一样,那服务员不明白了,回头时大兵笑着告诉他:“对不起啊,兄弟,我忘了我房间同伴在呢……赶紧给我加磁去。 见是熟人熟口音,那服务生进电梯了。然后大兵推开门进去了。 一位正提着裤子的男子从卫生间出来了,直愣愣瞧着大兵,大兵笑着招手道:“嗨,很惊讶是吧,又见面了。” “你谁呀?怎么进来的?” 那男子像没有反应过来,这特么突然进来一个人怎么回事,然后眼前一黑,嗷地一声,直接被踹进卫生间了,然后劈里叭拉咚、劈里叭拉咚开始猛响,夹杂着大兵怒气冲冲的话: “装不认识是吧,老子在洛宁见过你,化成灰老子也认识。” 其实是真不认识,也真想不起来,他是期待用拳脚让对方想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大兵抽了条毛巾擦着手出来了,背后那位遭殃了,裤子掉了一半,爬在马池上哼哼,鼻血长流也没想起自己怎么惹了这个陌生人。 他们根本不是蔡中兴的人,而是蔡中兴的债主派着跟来保护投资的。 大兵关上门,悻悻骂着:他妈的,又打错了! (本章完 正文_第39章 层出伎俩 第39章层出伎俩 “有消息了吗?”尹白鸽焦急地问。 几位技侦摇摇头,技术遭遇客观条件的意外了,温泉大酒店四周找不到等高的监视点,而地处郊外,实时的警务联结也未到位,他们的监视是封闭式,远程无法看到,偏偏这类财大气粗的五星酒店,连接洽的警员也爱理不理。 他们说了:我们的安保在彭州是数得着的,不能随随便便来个人,我们就把监视交给你吧?客人**被侵犯了,我们酒店信誉受损算谁的。 侦察员级别太低,他们要市公安局的通知,可偏偏这种事,是跨过当地公安的,侦察员好说歹说,甚至告诉对方可能有歹徒,都没把对方唬住。 协商是需要时间的,尹白鸽瞧瞧时间已经到了午后三时,那里面是个什么情况,已发生和将发生什么事,现在可都是一抹黑了,她急切地踱步之后,开始直接接通一线的便衣了,命令就一句: 想办法混进去,注意二号嫌疑人。 在这种情况下,似乎最危险的,还不是头号目标…… ………………… ………………… 这个歹徒,一直在作坏事。 叮咚…叮咚…两声清脆的门铃响起。 一位女客人开了半条门缝,好奇看着门口笑吟吟的帅哥问:“您找谁?” 错了,不在这一间,大兵眼睛一转计上心头,色色改口道:“美女,需要点特殊服务,排遣您的寂寞吗?” 那女人本来十分警惕,可这场景似乎勾起她心猿意马来了,她试探地问着:“难道帅哥你……是那种特服?” 坏了,女的尼马也想大保健,大兵一翻眼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下流,思想真不健康,我说的是陪你参观温泉景区。” 气着的,那女的杏眼一翻斥道,不要!嘭声关上门了。 叮咚…叮咚…又按了一间房间的门铃,房间特么太多了,实在不好找那几个暗镖,大兵就想出这馊主意来了,门一开,是位中年男,也在警惕地看着,大兵笑吟吟地问:“先生,我们这儿有陪浴的美女,需要给您介绍一位吗?” “啊,我说怎么没有骚扰电话,改成上门啦?”那位客人愕然道。 “思想真不健康,一看你就是常嫖的,不给你介绍啦。”大兵见不是目标,直接回绝了。 谁可料这么倨傲,反而让客人相信了,脑袋伸出来了问着:“嗨,多少钱?都有什么服务?” “房间里电话拔四个8,随时接受咨询。”大兵胡乱扯道,那门嘭声关上了,估计是打电话咨询去了。连摁了几家门铃都没找到目标,不过也没引起注意,他又摁向了下一家。 叮咚……片刻门开,露出了一只犀利的眼,就是他了,那位穿千层底布鞋的精瘦男,他看着大兵,却没有说话。 “你一定知道我是谁?”大兵虎气道。 “干什么?”对方直接问。 “站在门外我可没兴趣告诉你。”大兵不屑道。 一位是人傻胆特大,一位就是艺高人胆大了,那人大大方方一开门,把大兵请进去了,身上门碰上的刹那,大兵蓦地转身,一直拳直捣,那位估计根本没料到大兵出手,双手一架,蹬声一退,重重地撞在门上,大兵跟着起腿蹬腹,那人慌乱间双手一垫,又躲过一踢,不过并不好受,力道又把他踢回门上。 咣……房间里的一位冲上来了,直接拉着台灯砸上来了,这一位可是差多了,大兵回身一脚,嘭声把这位踢回床上,高弹力的床垫就是好,吧唧一弹,弹了老高,一不小心,我擦,台灯把自己脑袋磕了。 最凶还是面前这个小个子,电光火石间他一蹬门,身形瞬间拔高,直拳直捣大兵面门,大兵一矮头,直接抱住了他,他化拳为肘,在大兵背后咣咣猛砸,大兵却嗷声忍着痛,直接抱着他扑进卫生间,把他当垫子,狠狠摔在马池子上。 砰……那人后背砸在马池沿上,一下子脱力了,大兵顺手一拿放厕纸的塑料桶,往他头上一扣,咣唧咣唧开揍了,膀上、胸上、腹部,连打带踹,顺手扯着浴巾,边打边裹,瞧着反抗弱了,一脚踢到淋浴头下开了水,蹭蹭水下一淋,衣湿巾厚裹那么多,想动都难了。 床上磕脑袋那位昏昏间似乎被人拖进卫生间了,等水一淋清醒了,惊得尖叫了一声,往右手,是同伴被塑料桶扣着脑袋,胳膊腿裹着浴巾难动分毫了,往下看,是自己的裤子被拉了,皮带在踝部打结了,想动也难了。 水一关,大兵蹲在两人面前,喘了口气,这俩最难对付,喘气功夫那位被扒裤的紧张道着:“兄弟,兄弟……要钱包里有,自己拿。” “他是老蔡的人。”扣脑袋的道。 “啊,老蔡的人?那就更好说了,自己人嘛,何必这样呢?”那人吓了一跳。 蹭……大兵一拽厕纸桶,扣这个脑袋上了,明显不知道情况,那位被掀的定睛看看大兵,眼神稍有不服,大兵抽着另一位的裤带,直接把他腿绑上了。 “嗨,有必要吗?那儿惹着你了,手这么黑?”小个子道。 “少特么装蒜,怎么认识我的?”大兵问。 “一块吃过饭啊……我操,你特么真是脑残了,想不起来了。”小个子恍然大悟道。 这就不好办了,知道底细的,就没法诈了,大兵倒愣了。 “嗨…到底怎么回事?我们无怨无仇的,怎么下黑手啊。”小个子追问道。 大兵觑觑眼,不屑道:“老板看你们不顺眼,让我弄死你们……这,这认识我,就更不能放过你们了。” 啊……救命啊……那位脑袋被扣的吓坏了,扯着嗓子开喊了,大兵一拽,直接把他拉过来,倒栽在马池里,立杆见效,不敢喊了。 那小子胆子却是真不小,盯了大兵片刻道着:“不可能,我们就是跟人的,弄死我们也不顶用啊,钱还得还。我们又不是债主。” “债主是谁?” “王昊王老板,津门府西开发商。不比你老板小多少。” “那……那就不弄死你们了,不过得给你们点教训,免得特么像苍蝇跟在我们老板后面……嗨,你叫什么?” “薛诚……咱们以前交过手,不偷袭,输赢各半。” 都这份上了,这小子还挺横,不过大兵莫名地有点喜欢了,他盯了片刻,严肃道着:“输就是输了,找理由我也不会放过你……但是,好像我们以前有点交情,那我就于心不忍了,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脑残了?” 呵呵……那小个子薛诚笑了笑,未语。 “你一定觉得老子不敢收拾你,是吗?”大兵道。 薛诚嘴角一撇回道:“那你一定不是老蔡派来的,没错吧?” 他妈的,这是个明白人,大兵愣了片刻,点点头道:“是没错。” “那这样,也不是谈话的方式喽。”薛诚眼睛示意着自己被缚的腿和胳膊。 大兵马上做了一个决定,蹭蹭给他解了,一伸手,把那位也拽出来,两人就坐在浴室的地面上,大兵蹲着瞧着,勉强客套了句:“刚才对不起了,我实在不知道该相信谁……薛诚,告诉我,怎么回事?” “我只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是老蔡的保镖郭金荣一次喝酒说的,说你被人拍了。”薛诚道。 大兵问道:“郭金荣?你怎么和老蔡的保镖在一块?” “都这一行的,又有生意上往来,免不了照面。”薛诚道。 “但是……他好像没来?老蔡用的都是新保镖?”大兵问。 “对,他根本不需要保镖,现在债主恨不得给他雇个警卫连呢,谁特么敢动老蔡,我们得拼命保他。”薛诚道。 哦,对了,这年头欠债的才是爷,怨不得老蔡浑然不惧,敢情有债主保着他的周全呢,这些保镖怕是和老蔡的人也熟悉了。 这一层没有问题,大兵思路转着,又问着:“那我的事……你还知道什么?” “呵呵,这样说吧,也许有一天,我们老板会赏我一个生意,让我当个小老板……或许这个生意半黑半白,但挣的钱有我一份,当然出了事,也得我扛着。”薛诚道,这是亲信最好的出头之事。 “什么意思?”大兵明白点了。 “意思就是,如果有人觉得我知道的太多了,也许,就是我活到头的时候了……顾从军,兄弟们挺佩服你的,听说你不但大把捞钱,还特么动了老大的女人。”薛诚撇嘴笑笑,还真像是神往。 大兵蓦地整个人耸着笑了,以讹传讹的,倒还真有几分根据,他笑着道:“你在挑拔我和老蔡的关系?” “不用挑拔,老蔡的合伙人下场都不怎么好,他连台商都往死里坑,你离他那些大合伙人可还有点距离。”薛诚道。 “知道他不地道,你们不也和人家合作吗?”大兵反问。 “跟着狗吃屎,跟着狼啃肉呗,谁有本事弄钱,谁就是爷啊。”薛诚道。 没错,有鑫众这个聚敛财富的盘子,恐怕眼红想分一杯羹的不在少数,而且,已经啃过肉的恐怕都不在少数,大兵眯着眼,以他现在脑残的思维也想得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群怕不都是富贵险中求的货色。而且他们的世界,有他们自己的规则。 此时,他对自己曾经身处的环境却有了深深的厌恶,尔虞我诈、弱肉强食、贪婪如狼,他不知道能从这个环境里幸存下来,是不幸,还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问最后一个问题。”大兵盯着这两位,似乎并没有伺机和他拼命的意思,他思忖说道:“以前那几位我熟悉的保镖,你们见着没有?就是你说,有个叫郭金荣什么的。” 那两位互视一眼,摇摇头,另一位道着:“没看着,有些时候没见着了。” “妈的,没骗我吧?老子现在可是脑残,回头就准备去拼蔡胖子去。”大兵恶狠狠地道。 “真没见着,不过未必是蔡老板动你的。”薛诚道。 “你怎么知道不是他们动我?”大兵问。 “太亲近了,不科学,没弄死更不科学……而且老蔡好像不是那种人。”薛诚道。 大兵怒了,愤然道着:“你都不是这伙的,还特 么知道老蔡是什么人?” “是啊,都知道,蔡总吃人不吐骨头的,根本不需要动手就能逼得你家破人亡。”薛诚道。另一位补充着:“而且还让你家破人亡的合理合法……那台商被他整得都不敢回大陆了,他那公司有片地原来是职工集资房的地盘,上百人一直在告状,不照样归人家了。” 言外之意,蔡总收拾你,似乎都特么不用拍脑袋,分分钟捏死你,都不会让你知道怎么死的。 那些发展的经销、那些加盟的分销、那些老态龙钟,也一个一个被拖进来的客户,大兵脑海中一闪而过,知道两人所言不虚,他默默地起身,若有所思地走了,那神情竟如失忆又加失心疯一样,失魂落魄地走了。 “薛诚,啥意思,他妈的就这么算了?”另一位轻声问着,两人被收拾的狼狈不堪了,裤子掉了,衣服破了几处,那位额头还殷着血。 “坏人好事,不得好死……和一个死人计较什么。”薛诚摸摸被打痛的地方,虽有忿意,可并不着恼,哥俩一对互搀着出了卫生间,刚换了身衣服,同伴就叫着薛诚,指着窗外,似乎这才是重要的事。 对,就是这事,数辆豪华大巴驶进了温泉酒店的停车场,这个本来幽静雅致的地方很快热闹起来了,就见一群奇怪的队伍把酒店外场子填满了,穿着花花绿绿的大妈大婶、戴着凉帽的大叔大爷,特么的不像是五星级酒店,倒像是广场舞开演了。 “喂,王总……我是薛诚,没错,老蔡正忙着接待各地的大户,刚到了,好的……对了,有件小事,原来老蔡手下那个顾从军,一直在找事,他把我们当成老蔡的暗镖了,刚交过手吃了点亏……我知道,非常时候,少惹事。” 薛诚眼看着场面,如是汇报道,给人当狗腿的事,其实没那么风光,有时候很窝火,比如这趟,都不好意思说。 …………………… …………………… “什么什么?我的人打你的人?放什么蔫屁呢?我还需要动手?我把活给你,你都得替我干吧……啊?顾从军,不能吧?我都没见着人,倒被你们见着啦……啊,我知道了……” 蔡中兴放下电话,奇怪、诧异、愕然种种字样写在他脸上,让他一时拿捏不定主意了。 有个生意伙伴打来的,说是顾从军他的人给打了,打得还不轻。打了谁倒无所谓,但在这个节骨眼出洋相,就有所谓了。 “蔡总,嗯,睢溪、淮西几地的经销商刚到……咱们……”万江华弱弱提醒了一句。 环伺着张芬、上官嫣红、刘茜以及公司中层一行人,不知道这个节骨眼上又出什么意外了,这时只有上官敢说话,她轻柔地手搭在老蔡的肩膀上问着:“出了什么事?” “你们顾总,在18层打人了。”老蔡瞠然道。 啊?不可能啊,最起码彭州这一行接受不了,那可是文质彬彬,学富五车,几乎受公司所有女性青睐的顾总啊,从来没见过他暴力的一面啊。 “这……这不可能吧?”上官哭笑不得了。 “有什么不可能的……嫣红,你去接旅游团,刘茜,吩附几个人,赶紧找着人,带我这儿来……咝,算了,都去接旅游团吧,他会来找我的,都去吧。”蔡中兴道,仅仅是微微不适,然后又变得气定神闲,言罢起身,带着众人一行,出房间径直到了隔壁看叔叔,那位有点痴呆的蔡董去了。 余众谁也不敢多问,分乘两次电梯,下了大厅。 大妈一多就乱,大叔大爷再一多,就特么更乱了,上官嫣红一行从电梯现身的时候,有经销商带头鼓起掌来了,然后瞬间是全场雷动,上官嫣红微笑着和一行客户握手前行,辛苦不绝于耳,偶见经销商,又是催问着办理入住,待站到人群中央,她对着众人轻施一礼道着: “各位鑫众同仁,首先我代表蔡总预祝大家旅途愉快,一路顺风……今天来的都是公司的大客户,没有你们的支持和厚爱,我们就没有今天的发展,也不会有未来的繁荣,借此机会,我代表公司全体员工,向客户,致以最真挚的谢意……这里是今夏消暑旅游的第一站,接下来,我们要游览四省十二个景区,明年的现在,我们的旅游就要安排在境外了,我相信,不仅仅是消费养老这个计划的全盘实现,而是会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下,为更多的客户创造一个安逸、闲适、幸福的后半生……谢谢大家。” 掌声中,上官嫣红似乎瞧到了顾从军的身影在角落里一闪而逝,她给随行分配着接待任务,自己却有意无意往那个角落里走,不过等她在客户的热情里脱身出来,却再也看不到一直躲躲闪闪的顾从军了,角落是条员工通道,直通后厨。 她有点懵然地想了想,却想不出所以然来,事情变化的太突兀了,拐走财务上人,拿了密钥发钱,现在又开始对合作商派来的人大打出手,这究竟是要干什么呢? 她很想弄明白,不过可惜的是,根本没有机会,一回头就是熙攘如闹市的人群,光扫描身份证入住就够头疼的了,更何况还有不少是她认识或者认识她的人,一眨眼功夫,她又被热情的人群包围在中间了……… (本章完 正文_第40章 如狐如狼 第40章如狐如狼 “哥哎,哥哎,您这是唱那出啊?轻点轻点……” 王云龙被大兵从人群里拽走了,直接拽到了后厨,穿过忙碌着的厨房,一出小门,大兵停下了。 淮西这位经销商虽然是个官黑二代,可总体来说算是大兵的知交了,还送了个女人呢,大兵问着:“你一个人来了?” “哟,想丽凤……呵呵,不早说,我把她给您带来。”王云龙抚着光头,淫笑着道。 那事……让大兵很尴尬,毕竟知道你嫖过的人,这关系就不拉也近,大兵压低声音道着:“我还真有点想,功夫不错,当过主持人,嘴上功夫更不错。” “那是,就没有她拿不下来的人。”王云龙得意道,美色和钱都是杀器,官家子弟天生都懂这个。 小辫被揪了,一听这话大兵怒了,揪着他领子怒道:“我艹,你特么都知道,肯定上过……还口口声声说是你妹。” “啊?”王云龙一下省得漏嘴了,一撇嘴,表情由愕又淫,笑着拉开大兵的手道着:“哥你这事还纠结啊,**和做饭都是一样的,眼不见为净,你瞧这地方,还五星级,还不就那么回事?” 是啊,这厨房脏兮兮,言外之意,跟你上床的女人,怎么可能干净得了。 要说话,是说不过这号油条的,大兵瞪了瞪他,自己心里的疑惑在于,这么大的活动,他居然根本不知道,他换着口吻问着:“你那边来了多少人?” “四十多个,一万股以上的,还有没来的……哎我告诉你,我这可是老干部团啊,就五星级的标准人家都未必看得上眼,怎么了,哥?”王云龙好奇道。 “你什么时候接到的通知?”大兵问。 “昨天啊,本来准备下个月,这不通知提前了,我说公司牛逼啊,发钱都特么提前了,直接派车去接人……哎哥,谢谢你啊,半路上我就收到钱了,我还琢磨着,我们提成那么大大款项,公司不会好好给呢……嗨,居然特么超额给了。”王云龙咧咧道着,对于此事自然是千恩万谢。 他妈的,本来想搅乱的,看这样是搞反了,反而让这个团队的凝聚力更强了,大兵懊悔得直拍额头。王云龙理解错了,紧张问着:“咋了,哥,有事啦?有啥一定告诉我啊,我给您出出主意。” “还真有个内幕消息告诉你。”大兵突来一句。 “啊……哦哟,亲哥哎,我真后悔没有妹妹送你。”王云龙乐歪了,这内幕可就意味着钱啊。 “老蔡联合了一个地产商,好像叫王昊你认识不?”大兵问,对于那个层面的人,他实在想不起来。 王云龙可认识,点头道着:“认识啊,不过他不认识我啊。他光卖地,不做地产,他舅给他拿地,老拽了。” 又是一个,大兵有点明白为什么有人跟蔡中兴这号声名狼籍的人做生意了,那是因为,对方肯定比他更黑而已,一念至此,大兵严肃地告诉他这个内幕:“这次表面是老蔡出面,其实是王昊几个人搞的,准备把盘子再翻一番,股交所登记已经申请下来了。” “哎呀,我日……这是要小三上位啊。”王云龙吓了一跳。 一级半市场流通的股,严格讲是不合法滴。可要上二级市场,那就是合理合法圈钱了,这种特么的光明正大洗白去圈钱的机会,那可是千载难逢呐,王云龙激动地拉着大兵问:“哥,消息确定吗?” “过了今晚,就明朗化了。”大兵隐晦地道。 接下来不会告诉你了,总不能告诉你,明天媒体要宣布,某某地产大享收购某某公司多少股份吧?大兵正钻了这个空子,赚内幕这号人赌性都特别重,越神秘,他们越相信。而且对于骗骗这号官黑二代,大兵奇怪的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王云龙是真信了,他兴奋地喃喃道着:“对呀,本来是浑身毛病,贴个收购标签,这可就成实实在在的上市企业了,原始股这点盘 子,可不够玩啊……要涨,怪不得现在门槛越抬越高了……哎呀,我傻逼了,我才弄了多少。” “赶紧,去找万助理,多囤点,要不把其他人手里的,兑过来点,我告诉你,到明天,你想收谁也不卖给你了。”大兵教唆着,王云龙直拍额头,对对对,我得赶紧找点去……谢谢哥啊,回头我请您。 这边告辞,这边就风风火火奔回大厅去了。 大兵可怜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稍有点不忍,这家伙肯定要收紧了,惜售了。对于可能发生的情况在大兵的眼前越来越清晰,他有点奇怪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就像他是个从来没有在局中一样,是一个…… 局外人! …………………… …………………… 乱了,乱成一团了。 监控的驻地距温泉大酒店不足二十公里,对于警务而言这不算距离,可谁也没有料到,突兀而来了数百人队伍,完完全全地打乱了部署,连起码的监视也无法进行了,从现在回传的屏幕上看,那些几米高的豪华大巴,像个大屏障一样,把几个监视点视线都堵上了。 还有更乱的,好容易以协查的名义在酒店监控室里派进了两名侦察员,刚进去就出事了,顾从军像个服务生一样,在十八层挨个按门铃,好像在找人,呆过的房间登记里一查,哎妈呀,数个有前科的坏分子,二劳的、受过刑事处罚的,居然还有位取保候审的,生怕出事的侦察员扮着总台打电话确定,有某间根本无人接听,又用时很久才说服酒店方同意去一探究竟,结果傻眼了。 一个遭到袭击的趴在卫生间里,一片血迹,人还清醒着,就是啥也不说发生了什么事。 这些人处事有自己的方式,损失照赔,可特么你们别管闲事啊。于是关心他们的酒店方和便衣,倒被骂了一通。 出事了,肯定出事了,但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便衣、酒店的保安,都在找顾从军,可没办法在乱嘈嘈地场面上公开进行,毕竟生意为大,于是那位顾总,得天独厚地在那个小环境里滑如泥鳅,反而两个无意撞上他的保安,又被他打昏了。 啧……高铭撇嘴了,两名被打昏的保安,发现在安全出口处。 嘭……范承和拳掌相击,有力无处使了,满脸愤怒。 是大战前夕,抑或又是一场乌龙戏,两人说不清楚,出去的只有便衣,监视和保护为上,肯定不是抓捕,而这些人已经嚣张到无以复加了。 “现在什么情况?”孙启同匆匆进来了,刚在外面通了一个长长的电话,肯定是向家里请示汇报了,草草一览,他奇怪地问着:“顾从军怎么袭击这些人……他和这个薛诚,应该是认识的。” 没人说话,那脑残怎么想的,还真不好判断,更奇怪的,被打的那些人,都不吭声,特别是薛诚那地方,他们除了掏钱赔损失换房间,余下什么也没做。 这个真说不清楚,那是另一个世界,有自己的规则,尹白鸽解释道着:“他似乎想起什么来了,而且和这些人纠葛很深,我们无从知道。” “账户,什么情况?”孙启同换了个角度。 “如果不是银行下班,估计还得涨。”孟子寒道。 巩广顺补充着:“四省都差不多,这次回款非常凶猛,中州那块比咱们这儿还快。总额现在已经有八个亿了。” 这个数字让孙启同暗吁了一口气,看来,迅速敛财,以备随时出逃,这个思路应该错不了了,他思维跳跃地又问道:“突然来这么多人是怎么回事?” “是给各经销的奖励方式,集中一批购股大户旅游,也是他们推销的一种,很多购买就是在旅游途中完成的……这次是上层直接通知的,我们的内线位置,没有机会提前得知,不过据他刚才的消息,说是晚上有个聚餐,聚餐后还有员工和客户之间的互动联欢。”尹白鸽道,这些推销的玩的花样千奇百怪,你真不知道他们能玩出 多少花招来。 “看来,这是最后一场大戏了,还有消息吗?”孙启同问。 “依照先前的行程安排是,先到彭州,再到睢溪、然后再到淮西,之后再出省到中州,蔡中兴应该是试图做一下最后的激励,彭州是他的第一站。”马文平道,难点在于,你知道他的行程,但你无从知道,他可能从哪个节点上收割。 “峰值预测会在多少?”孙启同问。 “14亿到16亿之间,以彭州为中心的本省几地,应该能达到四个亿。”孟子寒道,想让这些钱消失可不是容易的事。 “看来时间不多了,也只能以钱盯人了,密切注意账户的动向,如果发现有大额的转出,马上申请冻结,刚刚省厅已经做出了决定:介于鑫众的违法行为,要求我们专案组因事制宜,严密控制这些非法资金的流向,绝对不能让崩盘跑路的事件在我们手里上演。”孙启同环视一眼道。 这个命令有含糊性,都是老公安,听得出省厅似乎还没有下最后的决心。 是啊,离最后只差最后一步了,马文平圆着场道:“大家不要有情绪,之所以暂未下达行动命令是为了稳妥起见,这件事可以引蛇出洞,而不能逼着狗急跳墙,毕竟涉及面太大了,不说别的,就面前这些组团来的老年投资队伍,万一闹起来,你们有办法解决吗?” 没有,肯定没有,否则就不会这么愁云惨淡了。 “再派两个小组,想办法进入酒店,一旦出现突发事件,让他们会同酒店安保维持秩序。”孙启同下令道,其实这个命令等于没下,小组早派出了,已经抵达温泉酒店,只是没有机会进入酒店了,原因是: 客满! …………………… …………………… 十六时开始,蔡中兴开始接见远道来的经销商,七八位业绩突出的,获得了此项殊荣,终于有机会面见传说中的奇人了,一个个出来好不兴奋,挨着房间去和投资的老年团小聚,说白了还就是老一套,前景,前景,无限的前景呐。 十七时,酒店来找蔡中兴了,是因为发现了顾从军的身份,但又有点投鼠忌器,大小两位都是财神爷,最起码出手阔绰道直接把一个大酒店包场的魄力,一般人是没有的。 这个好解释,顾总脑袋有问题,我们也在找了。 打发走了酒店方,蔡中兴回到了叔叔蔡青的房间,从那位漂亮护士的手里接过了护理,护理朝他笑了笑,知趣地离开了,这位蔡总在别人眼中是很孝顺的一位,总是抽时间来看看叔叔,在她轻轻掩上门出去的一刹那,一只手伸向门把手,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了。 “嘘。”大兵示意噤声,挟着小护理进了房间,脚一勾,带上了门。 房间里的景色让他愣了下,蔡中兴正笑着削着一个苹果,柱着拐的老董事端坐在沙发上,脸一下子扭曲了,顿了顿拐杖,蔡中兴懵然抬头,然后看到了挟着小护理,目露凶光的大兵。 “放开她,没她的事。”蔡中兴淡淡地道,面不改色,甚至连削苹果的刀手都未抖一下。 大兵放开人了,那小护理吓得战战兢兢侧立到了墙角,大兵环视房间,没人,只有点药味,矮柜上几样估计是公司中层送的礼物,真正到了这一刻,他却不知道怎么处理了,一切都和料想中不一样,行将就木的老董事长,还有专心致志削苹果,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的蔡中兴。 对了,一直以来,大兵以为他就是凶手的。可现在却莫名地被他镇定的气度折服了。 “你一定认为,是我杀人灭口,把你扔在洛河里?”蔡中兴削着苹果,最后一点皮削下来了,整整的一条没有断,像强迫症一样,削下来的皮几乎等宽。 不过在大兵看来,这是在心境极其稳定的状态才能办到的,那怕就他也办不到,最起码现在的心态办不到。 这个细节让他愣了,这好像……特么的又错了。 (本章完 正文_第41章 舌箭唇枪 第41章舌箭唇枪 就错也得错着来,大兵凶狠狠地恶声问:“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我的水平还没有低级到去用暴力解决问题。”蔡中兴把苹果切成小块,放在盘子里,端着,放到了蔡青的膝上,给老人擦了擦口水,然后喂了一块,那老头有点惊恐地看着大兵。 “给个面子,不要吓着老人好吗?”蔡中兴起身,客气地提醒了大兵一句,然后背着手出门,对大兵道着:“跟我来,我想你肯定会找我的,只是没想到你来的比我预料的要晚,坦白说,我还是很欣赏你的能力的,不声不响就把田晓萍给藏起来了,还拿了公司网银账户的密钥……尔后又袭击王总的人,呵呵,不简单啊,怎么觉得你倒比失忆前更厉害了。” 蔡中兴刷卡开门,进了房间,像朋友一样邀着大兵进去,寥寥几句勾勒着大兵干的事,让大兵有点羞到无地自容,其实他是试图激怒这个人物、搅乱的他的计划的,却不料像小孩子恶作剧被大人窥到一样,实在是提不上台面来。 “我以前很厉害吗?为什么我自己都觉得不和谐。”大兵戒备着进了房间,却发现他多疑了,根本就没人,唯一的可能是,知道保镖被袭击,蔡中兴干脆把保镖全撤了。 “不厉害我都看不上,拳击、巴西柔术双项专长,我们保镖顶多和你旗鼓相当;口才、长相,又是一流的,你没发现你的女人缘特别好吗?其实你这样的人放什么位置都不太差了,事实证明我并没有看错了,你在彭州干得很不错。”蔡中兴笑着坐下来了。 大兵皱着眉头道:“我特么根本就没什么都没干,我记得的,就是怎么花钱、怎么消费,还有和女人上床。” “对呀,那就什么都干了。”蔡中兴道,解释着:“有钱人这个圈子里,还不就是吃喝嫖赌那一套,玩得越好的,追随者就会越多……你呢,成功地在彭州树了一个标杆,让很多人都成你的忠实拥泵了。” 对呀,只要你煞有介事,就有人把你奉作神明,而自己可不是煞有介事,是确有其事,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挥金如土、依红偎翠,谁特么不羡慕这种生活啊,只要稍加引导,还怕没人跟在你屁股后取经?大兵蓦地省悟道这位老板的高明之处了,其实派他就是来彭州吃喝嫖赌给别人作榜样来了。 “这是个骗局……一定是的。”大兵直视着这位,不管他用什么眼光,眼前这位发福的,身材高肥的蔡老板,都没有丝毫的怯意,那怕面对的是个可能袭击他的脑残人士。 “呵呵,没人说不是啊。”蔡中兴笑了,一点也没有据理力争的意思,反而绕着道:“全国的货币发行量十年间增加了一百倍,某种程度上讲,其实就是个骗局;闻名全国的经济教授狼咸平,自己都身陷集资丑闻,某种程度上,就是个骗子而已……你现在可以打开电视看一下,一定是社会和谐、四海升平;也可以打开网络看一下新闻,一定股市重大利好消息,一定有经济重大举措,一定有房市上涨消息,事实真的想宣传的这样吗?呵呵,这取决于你从那个角度去看某件事物了,也许都想往好处走,于是有时候使用的方式方法,流于下作而已。” 对呀,失忆的大兵三观瞬间被颠覆了,好像就特么这么回事啊,遍地山寨的互坑年代,谁好意思要求别人诚信似的?何况自己并不咋地,也许还不如面前这个人,最起码刚才照顾老人那场景,就让大兵对此人去掉了一半的恶感。 “咱们不会有好下场的。”大兵气势萎了,如是道,不知不觉中,已经视对方为同路了。 “咱们”,这个词让蔡中兴笑了笑,点点头道:“没错,坏人可能没有好下场,但好人是肯定没有好下场,对于这一点,你流落到民工队伍里,一定有切身体会了吧?” 蔡中兴纹丝不动,双目如隼,那双利眼像能看到大兵的心里,大兵在这一刻微微动容了,流落街头的日子,恰不是他体会人间寒冷的日子,他慢慢地笑了,笑着道:“你错了,那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时间,不用夜夜失眠,不用心惊胆战,不用他妈的看到警察心里就抽紧。” “是吗?那你愿意再回到民工队伍里喽?重新体会一次那种高尚的贫穷?”蔡中兴不屑道。 这个反问恰中要害,大兵语结了,那是一个被鄙视、被遗忘、被所有人嫌弃的群体,没有任何地位和价值,就像卢刚说的,被人追得像条狗,难得站直腰当回人?而同样恰恰相反的是,在鑫众却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一切,钱、女人、尊敬……那种高高在上的地位,那牺牲再多也会让大多数人去换取。 大兵在犹豫,在彷徨,在挥汗如雨和挥金如土间摇摆,在莺莺燕燕和唾弃白眼中摇摆,他此时才发现,心里的天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倾斜了,竟然对这些不属于自己的生活,凭生出这么多的留恋。 “知道我为什么很喜欢你,也很重用你吗?因为在你身上,看到了我过去的影子……我没上过几天学,十五岁就缀学,连个招工的机会都没摊上,只能在津门火车站卖馄饨,和你一样,其实我现在挺怀念那段艰难日子,心安理得地数着浸着汗的小钱,不用操心这些烂事……可是。回得去吗?每一个成功人士背后……不一定非要有一位伟大的女人,但肯定会有一段不光彩的历史,只要倒台,那些不光彩的历史会来一次秋后算账,你连想做回普通人的机会都不会有。” 蔡中兴说着,正色看着大兵,像在给大兵的犹豫和摇摆加着砝码,他总结道:“这个机会我没有,你也没有。” 肯定没有,变相发售原始股,财务造假、非法经营,这些污七八糟的事究竟干了多少,大兵那怕想不起来,也知道少不了,这个念头的袭来让他颓丧了,刚刚蓄起来气势慢慢地在消失。 “好吧,我就在这儿,你准备怎么解决?快意恩仇?一刀了断?哦,你记心不好,是不是忘了带凶器?”蔡中兴提醒着大兵,桌子上一把手掌长的水果刀。 辛辛苦苦想了一夜,忙了一天,却什么也没有得到,此时蔡总的大方,有点让大兵羞到无地自容,他咬牙切齿道着:“你肯定会走,留下我们背这个黑锅。” “当然会,这也是选你的原因,跑路,对你有困难吗?”蔡中兴问。 咦?好像困难不大,大兵想想自己的身手,猛地省悟,恐怕是为迎接这一天而煅练的,对了,那些对付跟踪的手段,那些判断危险的直觉,似乎都和这个有关。 “那究竟是谁袭击的我?我记得,是你通过田晓萍通知我到高速路口的……然后,发生了什么?”大兵道,那股子愤怒又隐隐升起来了。 “其实那是你我之间的最后一个交易,是你提出的,要走……做最后一件事,然后我付你一千万,你远走高飞。”蔡中兴道。 “什么事?”大兵屏息静气,在找着可能回来的记忆。 “销毁…凭证。”蔡中兴声音极低、极低。 脑子里轰然一声,像平地惊雷……不,是隆隆的卡车声音,是他在暗夜里领着路,领着这辆重卡去什么地方,大兵一下子抱着头,使劲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没错,最核心的一件事,是他经手的。他一步踏上去,双手揪着蔡中兴,恶狠狠地道着:“当然是凭证,等着我销毁,再把我灭口对吗?以为我想不起来,是吗?” 养尊处优的蔡中兴身架子魁梧,不过也就一个架子而已,身肥体虚的,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被大兵揪着衣服勒得喘不上气来,不过他的眼神很镇定,那怕是这口气快憋过去了,依然没有求饶的意思,大兵可不 是真想起了,到这份上,他一下子放开人了,无计可施了。 蔡总……又多了一层看法,这位昔日上司,可比那些拿钱办事的保镖骨头硬多了。 他咳了一声,揉揉被勒痛的地方,淡淡地告诉大兵:“好吧,我这样回答你这个问题。我简单说不是,你肯定不相信,那就假设是我……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趁你脑子不清的时候再补一刀不更好?难道我不怕你想起来报复?难道我是脑残了,再花上百把十万把你接回来,放这么一个定时炸弹在公司里?呵呵,你今天干得不错,是想逼我现形,然后对付你,那样就自露马脚了对吧?” 淡淡一句,直指大兵的内心,大兵抿着嘴,无语了。 对付这个人,简直就像厕所里吃大餐,张嘴不行,下手也不行,还就干看没治了。 “我从来不用暴力解决问题,那样有点太低智商了,要学会怎么用脑子,而不是用拳脚。你这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将来迟早要吃亏的……在我们认识之前你的背景就很复杂,看样你暂且还没有解决方式,那这些都暂且搁过一边怎么样?想听我提出的解决方式吗?”蔡中兴问。 大兵凝视了良久,意外地这个蔡骗子眼中,是那么真诚的眼光,他现在明白为什么这个人是他的噩梦,因为无论用脑子还是用拳脚的方式,他都无从解决这个人。 于是他颓然点点头,蔡中兴得到了肯定,起身,走到门口,在房间的保险柜里拿出来了一样东西,一个精致的手包,然后回到沙发上,把包打开,一摞蓝本,几块深色的石头,在灯光下闪着诡异的光芒,让大兵的眼睛一亮,居然认出这东西来了。 原石,钻石原石,未切割的原石。 “按照我们事前交易的约定,这是给你办好的护照,英法日加美五本,你去哪儿自己选择;六块原石,如果要正常卖出,肯定不止一千万……交易方式很简单,据财务估算,彭州这个二级公司幅射下去了十一个经销、分公司,此次回款应该在四个亿以上,你继续做你的总经理,等这笔钱到账再走怎么样?非常时期,我不想出任何乱子。”蔡中兴提议道。 “警察一直在盯着,也许楼下就有便衣。”大兵道,这钱特么的不好拿。 “没警察盯着,那就不叫富贵险中求了……要是容易,机会就轮不到你了,我想时间不会超过一周,其实很短,而你的身手和警觉,足够应付几个还投鼠忌器的便衣,你说呢?”蔡中兴问。 从敌对到合作,不过一瞬间的功夫,蔡中兴转换的行云流水,已经反客为主了,大兵痴痴地盯着桌上的东西,眼睛闪着贪婪的光芒,这是额外的报酬,就公司账上的钱不好转走,面前的,可是唾手可得。 “其实你今天试过了,有没有你,它会照常运作,汹涌而来的游资,没有谁挡得住……顾总,该做决定了。”蔡中兴淡淡地提醒了一句,看了看表,今晚的应酬恐怕会安排得很紧。 此时思忖方定的大兵似乎已经有点决定,他一言不发看了看护照,是自己的名字和照片,装好,连着价值千万的原石收起,夹在掖下,起身就走,几步之外突然回头,蔡中兴笑眯眯地看着他,根本没有怀疑他的决定,大兵看得清了,不客气地道了句:“我随时会走,陪葬的会很多,我可不想成为其中之一。” “当然,坐庄的一定要选在高位出逃,否则早了,亏得你将来会后悔。” 蔡中兴笑着道,不知道是在讲股票,还是在讲骗局,大兵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开门走了。 走了,好久都没有声音,蔡中兴的脸上,慢慢地浮着一层似笑非笑、似怨非怨、似怒又非怒的表情,其实他心里更复杂,最难对付的就是这个脑残,那怕他做了这种选择,依旧让蔡中兴心神不宁…… (本章完 正文_第42章 粉墨登场 第42章粉墨登场 出乎意料的是,五星级酒店,成为警务推进的泥沼,数小时寸步难进…… 十八层有四个房间的人被袭击,伤不重可也不轻,只要没死人,酒店方最关心的可不是伤,而是赔偿,偏偏那几位被袭击的很大方,给赔偿了,而且恫吓,要报警就算了,找警察要赔偿吧。 私仇,少不了寻个地方解决,酒店并不鲜见,于是回过头来了,酒店方的安保是可了劲拦着便衣,要解决怎么也得出了酒店才成。与此同时,安保在满楼道里堵那个乱敲房门的,可偏偏堵不住也罢了,还有四个安保先后被袭击了,手段相当精悍,包括拽裤子绑腿、包括勒脖子捆着扔杂物间,甚至还有更绝,直接一张大床单把人包着,像木乃伊一样扔安全出口,等你挣扎出来,他早溜得没影了。 过了十八时,奇怪地消停了,人也消失了,二十几名保安忙得焦头烂额,捉秘藏似的跑了一幢楼没找着人,又接到新任务了,聚餐开始,让他们抽调人手维持秩序,今天的人可能要超出接待能力了。 进去的四个便衣可没落着好,酒店方派保安跟着,绝对不可能让他们亮警察身份,也不可能让他们抓人,可就郁闷了,想抓也未必抓得到啊,这时候家里的命令也反复了,让四位便衣蹲守门厅和监控室,随时准备策应。 随着越来越多的客人走向餐厅,长达两个多小时的追逐开始进入下一阶段了:吃饭。 实时的信息反馈在专案组的数个屏幕上,只有信息,没有现场监控,对于动用大批警力依然未下决心,实在是这个决心根本没法下,接近三百位中老年投资商,几十位公司普通职员,根本不符合秘密控制的行动宗旨,这种场合要带走蔡中兴或者公司重要人物,用不了一个小时就传遍全省了。 难……没想到是这种难法。 孙启同在走廊里不断地踱来回,本来戒烟来着,这回场上倒只有他一个人抽烟,马文平带的烟都快被他抽完了。 “又进一笔,六十七万,睢溪。” “0912账户也进两笔,一共一百四十四万,山泽市。” “0124账户又进来了……网上银行转账的。” “………” 二楼的经侦不断刷新的账户出入的信息,反馈在孟子寒和巩广顺这里,各行的延迟不到二十分钟,即便在这个即将天黑的时候,鑫众的账户仍然在进账,十数个账户,像一只无形的手操控一样,在不断地膨胀,膨胀。 “来来……小尹。”马文平在电脑前,叫着门口的尹白鸽,尹白鸽踱步上来,扫了眼,解释道:“这样的情况会持续很久,以前几次的调查来看,从回款到出货,需要接近一周时间,回购则时间更长,需要接近一个月左右,这些钱会以货款、应支账目、人工工资等等名目打入到成本里慢慢消化,其实大部分是支付给了那些收购原始股的影子公司。” “那以最短的时间看,收割会在什么时候?”马文平问。 “据内线的消 息,蔡中兴这一行会在四个二极公司停留,作为始作俑者,肯定要现身给经销商坚定信心……这就像炒股,庄家会在高位出逃;集资作局也是这样,会在峰值溜走。”尹白鸽道。 孟子寒计算一下补充着:“现在刚刚接近上次的水平,以这样密集的回款速度看,应该不到了收手的时候,账面能划出的资金不到八个亿。” “这是刚出来津门第二天,应该还不到跑的时候……可这个搅事的家伙怎么办?他袭击的这些人,没一个好货色,这中间……”马文平经侦出身的,有点不明白这个脑残的行事方式。 本来指望他和蔡中兴对着来,没想到他在胡来,尹白鸽不确定地道:“可能是私怨吧,他似乎想起什么来了。” 嘀…嘀…喊话声音,传来了高铭的声音道:“报告203,我们监控无法进行,人太多,不管设点、下桩都行不通,而且几辆大巴挡着视线,我们的通讯车根本发挥不了作用,周边没有制高点可供选择。” 啧……这把马文平愁的直撇嘴。场面太混乱了,容易出事,而万一出事,恐怕不好解决。 “不用协调了,趁乱进入,发现大兵,直接带走。” 尹白鸽发狠了,这个搅屎棍还放任自流,恐怕要收拾不住了。 “收到,我们马上进去。”传话的声音挂了。 孙启同进来了,要汇报的尹白鸽被他制止了,对于这个决定似乎没有异议,他提醒道着:“把现在的情况写一个简要,小孟,你做一下……小尹,查下蔡中兴的家属在什么位置,是否有出逃迹像,我在考虑,现在申请对他们的限制出境条件足够了,再放任可就有风险了。” 尹白鸽奔向自己的电脑,和津门方联系着,在香港旅游的那一拔直系亲属,是这里行动的风向标,即时通讯上联系了五分钟,尹白鸽看向孙启同的眼光却诧异了,孙启同吓了一跳,惊声问着:“怎么了?不是跑了吧?” “没跑……又回来了,刚在上海降落,香港直飞的。”尹白鸽道。 哦,孙启同和马文平齐齐嘘了一口气,有点虚惊一场的意思,应该就是个旅游,而不是想像中的准备出逃,回头再看外围的监视,机场仓库的重卡正在装货准备出行,按照惯例,这些酵素、酒类,还有什么名字很花哨的艾思利华,会运输到各地市经销、分销手里。 五分钟后,传回来了清晰的视频,入侵的特勤干脆没通知酒店方,把视频信号通过通讯车中转回来了,此时,跻跻一堂的鑫众员工和客户的聚餐,方才开始…… …………………… …………………… 高铭和范承和已经到达了现场,向参战的便衣强调了一下目标的危险性,采取的方式是扑倒,按上级指示,所有人收缴的武器,这种高档场合,就执法也得顾及到可能造成的影响。 三个三三小组,九人,按着监控方位开始寻找目标,可也奇了,从蔡中兴房间出来的大兵,又像鬼魅一样消失了,偏偏这时候,电梯、甬道、总台 那儿都是人,接出来的监视,警员揉着眼睛在仔细分辨,就是找不着又不知道藏哪儿的目标了。 “他妈的,这王八蛋肯定背景不浅,脑残了都这么厉害。”范承和愤愤骂了句。 “少发点牢骚,还嫌不够丢人。”高铭斥道。 这边还在找,那边又出事了,一位警员嚷了句:“有情况……有辆救护车……咦,目标楼层好像有意外了。” 高铭这时候神经已经绷得很紧了,紧张地凑上来看,却见得十九层数位西装革履的男子往1908房间走,那儿住的傀儡目标蔡青;另一个方向,向着酒店驶来的,是辆救护车,他联系着进入内部的便衣,暂时真空地带,双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走,下看看。”高铭道,叫着范承和跳下了通讯车。车身身处的地方是一处加油站,距温泉酒店两公里,两人小跑着,往酒店的方向奔,回头远远地已经看到了救护车的灯光。 “高队,我觉着没事,那老头是不是犯病了,咱瞎着急呢。”范承和跑得开始喘气了。 “没听尹指挥说嘛,这个人随时都可能跑路,他一跑就是一屁股烂债,都时候又该咱们擦屁股了。”高铭道。 范承和气愤道:“凭什么咱们擦?” “不擦不行啊,那些投资的有钱可拿谁也吭声,要没钱可拿了,到时候还不都堵着警察要公道。”高铭道。 两人气喘吁吁,在接近酒店的时候,救护车已经超过他们,泊到了门厅口,此时收到了汇报,是市华侨医院出的急诊,病人正是蔡青,老年痴呆并发癫痫,抽得厉害。两人远远奔到一辆大巴左近时,门厅处前呼后拥出来的一行人已经能看到了,背着蔡青的正是蔡中兴。 医护接住人,上了救护车,蔡青安排了两三位随行,救护车又急驰着走了,这一行惊鸿一现,又回到了酒店。 “都说没事吧,这跑得累得。”范承和扶着车框喘着道。 “怎么不懒死你啊,出了岔子你想跑都没机会了。”高铭道,此时的现场还真让他头疼了,人太多,进进出出的,在院子里纳凉的,还有到处喊人集合的,还有更扯淡的,几个大妈手机放着音乐,居然在一处假山前,跳特么广场舞。 那怕是见过多少惊险场合的刑警,也快被这次任务搞得没脾气了,骗子是大爷,轻易不敢动,被骗的也是大爷,得照顾着人家的情绪,偏偏这些大爷们真是一点都不消停,估计还沉浸在“消费养老”的幻想中呢,瞧这一群一队乐得,让警察怎么看也不是滋味啊。 “回去?”范承和问,他四下瞄瞄,酒店通往公路只有一条路,守着岔路口就是一夫当关,而且这光景,那像要跑的迹像。 “别回了,进酒店,找着人摁住,别人家都不跑,让那脑残给吓跑。”高铭道。 估计对自己被踹到湖里还在耿耿于怀,范承和呲笑着,跟在他背后。 混进去没有难度,超出接待能力的酒店怕是焦头烂额了,根本没人注意两人进了酒店…… (本章完 正文_第43章 我心彷徨 第43章我心彷徨 “蔡总,老爷子没事吧?” “没事,老年病了,没办法。” “要不您顾着老人家吧,这边我们守着。” “不用不用,先忙这边,经销商都到了?” “到了。” “见见去。” 万江华领着一行人,刘茜跟着两位保镖照顾老爷子去了,这个机会很多人只恨没有表现机会,万江华跑前跑后的领着蔡中兴、上官嫣红一行,直趋经销商那个中餐大间。 上官嫣红有点心神不宁,有种怪怪的感觉,好像是老爷子突发病症,让蔡总显得忧心重重了,知情达意的她,找了个无人注意的空档,轻轻提醒着:“老蔡,要不你去医院陪老人,这儿人支应着就行了。” “也好…不过经销商我得挨个见见,这是咱们公司的中坚啊,少了他们的支持,我蔡中兴就再有能耐也玩不转这个市场。”蔡中兴道。 还是放不下生意,上官嫣红不多劝了,商人重利轻离别,那点亲情恐怕不会比生意更重要。 第一桌,彭州的经销商,一见公司一行进来,握手寒喧加持杯敬酒,万江华和上官嫣红陪着,谈笑风声的蔡中兴一点情绪也无,和这些男男女女挨个碰杯,这位蔡总向来豪爽,碰杯绝对不是沾唇了事,而是一饮而尽,酒一多就妙语连珠。 好几位请教楼市的经销商,蔡中兴哈哈一笑告诉他:“这是个博傻游戏,你还没跳出来?房屋多少价值不重要、买贵了多少也不重要,关键是找个更大的傻子接盘重要,老于,你不至于连这个也想不通吧?” “可不,这不好几套押手里呢,蔡总,您在津门肯定有路子,抽空指点我一下。”一位头颓肚腆的商人恭敬问道。 “很简单啊,抵押给银行啊,卖高不容易,想办法估高抵押还不容易啊?”蔡中兴笑道,那人一愕,连拍脑门受教了。 又一位女士,却也是见过蔡总的,敬着酒问着股市,遮遮掩掩说着自己被套了多少,蔡中兴诚恳地道:“这个我真没办法,散户玩不过庄家,庄家玩不过国家,要么割了,要么搁着,没有更好的办法。” 一杯饮罢,他对着众人道着:“只要过热的生意都是在博傻,我们鑫众的原始股,现在似乎也炙手可热,所以风险意识还是要有,那怕我们在做的鑫众这艘大船,也并不是不可能沉没的……但是博傻也分两种,感性博傻,和理性博傻,我相信众位都是理性的,理性的理念应该是这样,要博傻,但一定不要做最傻的人……所以,各位千万别囤手里太多啊。” 经销商那是哈哈一笑,没当回事,博傻的生意是空穴来风,而鑫众的实体企业、地产、入股公司遍布各地,和那些搭个空架子敛财的皮包公司,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这不,重头戏来了,和以往的见面会是一样的,一位随从按着写好的名字,给经销商一人一个信封,不像平时发的那些现金实物,有人抽出信封里的东西里,惊咦了一声,然后一房间经销商,劈里叭拉鼓起掌来了。 车,发的是车……宝马一辆,车辆购置的订单,交费凭据,早预料到这个结果的上官嫣红笑吟吟看着。 “别高兴得太早了啊,车订好了,你们可以随时到彭州4s店开走,但是购车费用还悬着啊,完不成销售任务和没有及时回款的,上官经理可是要从你们的提成里扣部分车钱啊……哈哈,看看,好歹都是百万身家的,光想沾便宜,不想出钱……好了,大家随意,我得到下一家。” 蔡中兴哈哈大笑着,被这一行簇拥送出房间,没有比白来一辆车更兴奋的事了,经销商们个个可是热情百倍了,估计在寻思着,特么的这辆车,怎么也得白提走。 经销商三个房间,掌声和欢呼不断,整个大厅里用餐间已经是交口相传鑫众的大手笔了,很多加入早却没有做经销的现在该悔青肠子了。 三个房间出来,蔡中兴已经有几分醉意了,上官和万江华轻搀着,有位保镖匆匆上来附耳几句,神情焦虑,怕是老爷子的事,蔡中兴跟着保镖到了甬道上,紧张问着:“情况怎么样?” “情况不乐观,要转院。”保镖道。 “咝……这个,嫣红,你支应一下,我到医院看看……老爷子可不能倒,他可是注册法人……小伍,把车开到后门,免得又跟一群……哦哟,这事闹得。”蔡中兴说着,又回头看看熙攘的餐厅,似乎舍不得离开这个热闹的场所。 “没事,我们应付得来,你照顾好老人。”上官嫣红温言劝道。 “一定要把经销商们给打点好了,让大家满意而归……江华、嫣红……小张,全靠你们了,现在是七点四十,我估计得一两个小时。”蔡中兴道,随着两位保镖到后厅,他阻止了众人的恭送,匆匆走了。 突然间上官嫣红感到微微的不适,一闪而逝的疑念,她随即有点自责不该这么多疑。 领着众人进了餐厅,经销完了,分销商待遇也不错,服务生推着一 餐车手机,当礼品送的,被繁华和热情包围着的上官,很快在频频不断的敬酒间,变得谈笑风生了。 蔡总的那辆阿斯顿驶出酒店就被盯上了,技侦在模糊的监控里看到了三人簇拥,开门,把一位男子请上车,那车迅速离开,正是蔡中兴的坐驾,突发的情况让通讯车的紧张了,几次试图识别从阴影里走出来的几位男子都失败了。 不过还好,手机定位,蔡中兴就在车上。车驶向的方向,正是去华侨医院。 是进城,而不是出市。那疑点就没有了,没有跑路还往市里跑的。 除了离开的豪华大巴驶向加油站,监控里没有再发现可疑车辆,站在监视屏前的尹白鸽长舒一口气,孙启同在后面,悻然发了句牢骚:“你说这人挺懂孝顺的,偏偏专坑中老年。” 没人应声,这种事怎么可能解释得清,又来了个紧张情绪,又是一个乌龙事情,孟子寒道着:“应该没问题,蔡青确实是突发癫痫,他有这个病史……这个傀儡他应该还舍不得丢掉,要追究法律责任,理论上蔡青是主谋。” 有这么个一个行将就木的主谋,那是多好的一个档箭牌啊,就警察都不敢把这号人关看守所里吧? 这等险恶用心让在场的人心里不寒而栗,人心黑到什么程度,才能想起用亲人来替罪的方式。 “继续监控,布置好跟踪的,这一次他要巡回数地,估计是最后一次表演了。”孙启同面无表情地说了句,心里有点堵,离开津门的蔡中兴已经属于不可控的情况,省厅严令,只有发现出逃迹像才允许控制。直到现在,省厅的抓捕命令尚未确认。 而现在,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惶乱感觉,却不知道这种感觉来自何处…… ……………………… ……………………… 餐厅里依旧热闹非凡,公司的电视片播放着,请来的曲艺团说唱着,一桌一桌斛筹交错个个兴高彩烈地吃喝着,正被劝酒的上官嫣红身前蓦地伸出一只手,替她挡下了一大杯,喝得脸红的一位和替酒的不客气了。 是王云龙,被一位中年大叔拽着训:“嗨,你谁呀?抢着喝敬酒。” “上官经理我上司啊,替一杯,没看她不行了。”王云龙抢白着。 “那不成,敬一杯罚三……喝三杯。”大叔不客气了。 王云龙恬着脸说着好话,自罚三杯,回头拉着上官嫣红就走,上官嫣红晕晕地甩开他斥着:“怎么了,你?” “顾总要见你。”王云龙附耳道:“他说很紧急,要命的事。” “啊?”上官嫣红愣了下,跟着王云龙出了甬道,门一闪关上,她奇也怪哉地追问:“到底怎么回事?他今天惹的乱子还不够啊。” “我也不知道,打我电话上了,都是上级,我不敢不听啊。”王云龙道。 此时上官才想起自己的手机,掏出来关成静音的一看,是十几个未接来电,同一个陌生号码,一想又是顾从军,她驻足,像不确定,跟着又狠狠地摁了回拔电话:“喂,从军,你在哪儿?公司这么大事,你不帮忙,还添乱啊?什么,你在…” 一回头,顾从军从一层的购物中心出来了,匆匆跑上前,拉着上官就走,上官挣扎着问干嘛,顾从军更野了,一手揽腰几乎是抱着人,一闪一拐消失到安全门后了。 这情景看得王云龙可是大眼瞪小眼了,半晌喃喃地自言自语了一句:“哎哟我艹,吃伟哥了也不能猴急成这样啊?” 想想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想得他一脸淫笑,颠儿着小步回餐厅了,四下瞄着,瞅瞅看那个妞水灵值得他今晚发泄一通。 楼上发生的事却不像他想像的那样,醉意微醺的上官没想到顾从军这么粗鲁,几乎是抱着她往楼上奔,她捶着他,她蹬着腿,她急了,甚至掐他脖子,可不料大兵像失心疯了一样,抱着她直奔到四楼才放下,一放下她气得甩手就是一个耳光,啪声手被大兵捉住了,大兵说了:“听我说,有人一直在抓我,不想今天玩完就安生点。你也有危险。” 啊?上官惊声尖叫一声,安全门响。 背对门的大兵回手一个直拳,扑上来一位男子,迎面中拳,直接向后仆倒,另一位刚现身,大兵眼疾手快,一脚猛踹活动门,那人咣声撞在门上,直接向后倒了。 “快走。”大兵拉着上官,继续往楼上奔。 上官蹬蹬跑着,机械地问着:“到底怎么回事?” “他妈的,我也不知道,有酒店保安,有便衣,还有不认识的人。”大兵唾了口,现在他成全民公敌了,只要在酒店一露面,跟着就有人来追。 上了一层,连上两层,大兵都没闲着,到安全门处,踩着梯子一纵身,伸手就墙上布线箱子,上了两层却又下去一层,拉着上官闪身而进安全门,就近一处房门,两人一闪身进去,门关上了。 跟着大兵耳朵贴着房门,其实不用贴,就上官也听到了趿趿踏踏的脚步声,往楼上跑,此时惊得她醉意消了一 半,拽着大兵问着:“到底怎么回事?” “来不及跟你说了,快走吧,一个人走,否则再等会儿,谁也走不了了。”大兵道。 “你发什么酒疯呢?换招了,吓我跟你私奔?”上官哑然失笑了。 “你真傻,大家都是骗子,你怎么敢把心随便就给人了。”大兵轻声道。 “什么?你什么意思?”上官心抽了一下。 “他走了。”大兵突然道。 上官心一慌,瞪着眼道:“不可能。” “只有连他最近的人都觉得不可能的时候,你不觉得这是最好的时候?非要把聚会提前,又在这里聚集这么多人,难道真是为了公司大计,白天不行吗?你不觉得这是一个绝好的浑水摸鱼机会……你打电话试试,要能联系上,我把脑袋赔给你。”大兵不屑道。 上官慌了,吓坏了,抖抖索索地拿出电话,拔着熟悉的号码,通着,却一直没人接听,她喃喃地道着:“一定不是,一定是担心蔡董的病情……” “都现在了,你还相信他能回来?”大兵道。 “不会的,现在销售刚开始,他凭什么走?”上官嫣红不信道。 “我今天的袭击了四拔跟在他车队后的人,都是保护投资的,他比你会玩资本游戏,还需要等账户上的回款吗?用那些看得见的回款,完全可以斥借到钱,而且他借的不少,光地产商王昊就给了他两个亿……你不傻吧,现在警察盯得鑫众这么紧,敢从账户上拿钱,跑得了吗?”大兵道。 “不会的……不会的……”上官惶然惊恐,摸着手机,通着,却再没有人接了。她惊恐地拉着大兵,语音颤抖地问着:“怎么可能?警察盯得这么紧,他在路上都说了,津门的经侦跟着给他保架护航呢。” “所以他才创造机会啊,你没发现,他换了保镖?”大兵道。 “我知道啊,换保镖不很正常?”上官依然不信。 “可你没发现,他换的和他身高都差不多,这个也很正常?恰恰在这个时候发病也正常?恰恰这时候电话打不通了,也是正常的巧合?”大兵问。 上官紧紧抓着大兵的手慢慢放开了,失神的双眼中,回忆着那四位从不开口的保镖,对,似乎身高都差不多,然后她想到了一种最可怕的后果。 后果,就在大兵的手机上,是远程拍的,蔡中兴的坐驾驶离不到一分钟,几个人影走向大巴,五辆,首尾相接地启动,离开,虽然看不清楚,可上官明白,猫腻可能就出在这里面。 所有的人的视线,可能都被刚刚驶离的阿斯顿豪车吸引住了,谁会注意那些大巴司机。 是走了?还是没走?是该相信蔡中兴?还是该相信面前这位失忆的人,失忆前还患过抑郁症。 上官试图点燃着最后一点希望,可慌乱的心竟然在这一刻,根本无法做出判断,而且她越来越不敢置疑顾从军的话,那么清楚、条理,完全不像失忆,甚至比失忆前还要精明,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你就凭这个判断?”上官冷然问。 “是啊,我还判断,车不是你们定的,一定是津门某旅行社直接订好的。”大兵道。 “那又能说明什么?”上官试图反驳。 “如果其中一个被别人忽视的司机是他的人,那好像就方便多了,我今天其实一直想激怒他,看是不是他害我,我藏起了田晓萍,他不在乎;我在公司乱发钱,乱动账户,他也不在乎;我甚至袭击那些跟来的保镖,他也不吭声……你觉得这是蔡总的风格吗?或者,你觉得,他还很在乎这个公司,这些人吗?”大兵道,一夜的想法来验证凶手,却不料阴差阳错,验证出了这件事。 上官失魂落魄地看着,嘴唇翕合,却没有声音发出。她知道,应该错不了了。 “其实只需要跨过公路到酒店这两公里,只要在这两公里不露馅,在公路上随时可以接应,那几位消失的保镖,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接应他,现在,估计他已经成功了。”大兵道,他伸手拿着上官的手机,拔着号码,刘茜的号码,奇怪的是,这时候连刘茜也不接听电话了。 “刘茜……我一直找不到这位秘书不图名利,处处为公司着想甚至献身的原因所在,那,现在就是了,她可能知道的比你多一点。她不用跑,但也不用陷在这个乱局里。她也可以局外得利。”大兵道,印证了判断,却高兴不起来了,就像蔡中兴说的,坐庄的一定要选在高位出逃, 而高位并不是能拿到最多的时候。应该是恰到好处的时候,现在就是了,原始股正在销售、产品正在运输,膨胀的生意让经销和投资一片疯狂,警察也在死死的盯着鑫众的账面资金。而他,可以用这些表面的繁华去局外圈钱,然后在适当的时候从容溜走。 上官像被抽掉了脊梁骨,顺着门框,慢慢地萎顿了,慢慢地坐到地上,神情枯槁,欲哭无泪,她知道,这是最佳的结果,所有没有走的人,都会是博傻游戏里被骗的傻瓜,包括她在内…… (本章完 正文_第44章 乱起萧墙 第44章乱起萧墙 “他们快到医院了。”大兵对着木然的上官说道,附下了身,上官一直在拔电话,一直就没有接通过,此时已经到崩溃的边缘了,她抽泣着,伏在大兵的肩上,落着泪。 “以后再哭,现在听我说,告诉我,你做好跑路准备了?”大兵问。 “嗯……可有什么用,来不及了。”上官轻嗯了一声,那人一跑可就是连锁反应了,她一想,急急地拉着大兵的胳膊道着:“对,趁这个机会,我们也马上走,否则消息一出来,先抓的就是我们。” “你太乐观了,跟我来。”大兵拉着她起身,此时才注意到身处的地方,是服务员的房间,全是被单和毛巾,而角落里,还蹲着一位被缚着的服务员,手脚被捆着,眼睛被蒙着,估计是情势所逼,找不着说话的地方。 拉着上官到了窗口,大兵指点着几个方位,三辆监视车还在等着,其中一辆还有人下来,跟着蔡中兴来的数辆津门牌照的车似乎也觉得不对了,几个人往下跑,有一辆已经启动了;远处,大兵让上官从微型望远镜里看看,那几辆大巴还泊在加油站,路边停靠的一辆车,和大兵半个小时前拍的画面还是一致的。 盯上了,富贵险中求,未必有富贵,可肯定有危险。上官嫣红黯然叹着:“看来我又要进去坐几年了。” “如果我帮你走出这两公里,你自己走得了吗?”大兵问。 “你……”上官蓦地感动了,颤声道着:“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 “你还没聪明起来,我比你目标还大,门厅都出不了。”大兵道,晃着她的身子道:“问你,自己走得了吗?这时候得学会自救,我想办法让你走出这儿,如果蔡中兴跑了,那这儿肯定会马上出乱子,顺着加油站的方向走,一公里多一点是养路站,门口停了辆不起眼的轿车,钥匙在左前轮……” “啊?你这是……”上官听懵了,从来不知道顾总还有这本事。 “我本来准备以牙还牙的,可没想到,我根本确定不了是不是他收拾我。”大兵道,恶狠狠地表情。 这个表情上官一点也不介意,她惊声道:“那你……你把车留给我?” “对,洛宁你没丢下我,我也舍不得丢下你,从我恢复记忆就发现自己浑身龌龊不堪,你是我唯一美好的记忆……这次真得听我的,走得远远的,别再回来,也别回津门。”大兵道。 情急的时刻,唤回来被压抑的情感,上官嫣红一下子失控了,伸手抱着大兵动情道着:“从军,我们一起走吧,我害怕……我不怕坐牢,我怕你嫌弃我……我一直和你保持距离,就是怕你有一天会嫌弃我……可没想到,有一天我身边会除了你,再没有别人……我们一起走,趁警察还没发现,我们悄悄走。” “呵呵,你真傻,其实警察早在我们身边呆了很久了,你这么善良,真不该搅和在这个原始股骗局里。”大兵道。 上官嫣红又是一惊,呆呆地看着大兵,今天的变故太多了,如果身边有警察而没有发觉,那真是插翅难逃了。 大兵把自己的手机掏出来,耳机塞到了上官耳朵边,里面低沉的一句话,让上官如遭雷击…… ………………… ………………… 一辆救护车驶出去了,白车蓝灯,去势很急。 又一辆救护车驶出去了,白车蓝灯,依然很急。 第四辆救护车出去的时候,尹白鸽蓦地站起身来了,心里疑窦丛生,就长了一堆乱草,她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又具体地说不出来。 “怎么了?”巩广顺问。 “好像不对劲啊。”尹白鸽忧心道,看看时间,路上用时二十五分钟,进去五分钟了,跟着的警力刚刚到位,这位疑似嫌疑人把警察可是折腾的不轻,抓不敢抓,放不敢放,只能这么形影不离的盯着。 “哪儿不对劲?”孟子寒道。 除了大巴,没有车辆出入;医院里一行人进去,似乎也没有发现不对劲,尹白鸽踱了几步,电话问着酒店的便衣,几人干脆连大兵的影子也找不到了,去的便衣又躺下两个,而且那些追着蔡中兴保护投资的人似乎也在蠢蠢欲动,有两辆车往医院跑。 “对了……手机信号。”尹白鸽脱口而出,她急急附身来看,一拍桌子道着:“有问题,你们看,长达半个小时的时间里,手机居然没有通过一次话,不管是安排工作还是询问病情,总该有吧?而且现在现场也看不到上官嫣红了……是不是……快,快,通知医院监视的,到急救上。” 命令即时下达,一直尾追着救护车来到此处的警员,两人下车直奔急救室,那地方有数个人,却连一个熟悉的面孔也不认识,他们问值班的护士,护士指指,哦,插着氧气管的蔡青还在。只有秘书刘茜和小护理陪着。 不对啊,其他人呢,家属呢,来看病人的人呢? 护士一下懵了,看看门外奇怪地道:“咦,没来人啊?” 坏啦……两位警察吓得心跳加速,往回汇报,家里指示着定位,两人在走廊中间的一个垃圾边上停下了,手机信号的定位显 示在这里。 倒出来,几台精致的手机哗声落了一地,屏幕上未接来电还在闪着,其中一部,正是信号追踪的蔡中兴的手机…… …………………… …………………… “手机给我……衣服,换上这身。” 大兵拿起了上官的手机,抽了一身服务员的衣服,紧张气氛里顾不上其他了,上官脱了ol工装,露着蕾丝的文胸,筒裙扣子解开了,昏暗的光线里,一副曲美玲珑的躯体。 “真可惜,你的记忆里将要留下我的糗相了。”上官羞赧了一句,拿着大兵手里的服装,套到了身上,她边穿边说着:“别骗我,我在津东乡下等你,那儿的那所房子,除了我,没人知道……我等你来,我们一起走。” “那你得保证走得出去?”大兵道。 “你这么镇定,我想错不了。”上官穿好的衣服,这一刻她有抱着大兵的冲动,却还像放不下心里的羁绊,相视着,却不知道最后一句该说什么。 “拿着。”大兵掏出东西放到了上官手里。 上官摊开手一看,萤萤的光线在几颗丑陋的小石头身上发出,她惊讶道:“这是……原石?” “老蔡给我的,妈的想骗我老实呆着……东西都带不走了,我只有这些了,你出去后路上小心,别走高速,按照我给你画的路线图走,出了彭州再上高速……准备好了……”大兵说道,却不料这一刻,上官嫣红一下子揽着他的脖子,狠狠地,不顾一切地吻上来了,带着酒味的吻、带着泪痕的吻、带着喜悦的吻,一切在梦想中的场景,这个不合时宜的进候出现了。 出现的是如此惊艳,让大兵恍如仙境漫游,恍如饮尽甘露,他抱着温香软玉,能清楚地体会到,这应该是记忆中从未出现过的感觉吧。 片刻,上官嫣红轻轻地分开了,却抽泣了一声,幽怨地说着:“你说过很多次带我走,可最后却让我一个人走。” “我……” “别说了,我知道,如果走得出去,我等你;如果走不出去……” “别犯傻,等不到我,就自己走,走得远远的……听见没有,答应我……” “嗯……呜……” 决别,竟然是如此地艰难,两人都发现,想要说的心里话是那么多,却一句也说不完整。大兵轻轻地拉着她,跟在他背后,大兵示意着,上官一咬牙,推着清洁车出去了,沿着甬道,低着头慢慢走,刚进监控区域,就看到电梯左近守着人。 她慌乱地慢下来了,却不料此时恰恰响起了一声很大的踢门声音,安全出口的方向,那两人拔腿飞奔,往声音响处去了。 上官推着清洁车,继续前行,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她不时地回看,却再也看不到了,她不时地抹着泪,抹了一把,又流下来了…… 另一方向,大兵往楼上蹿了两层,坐着电梯上了一层,监控上看,以他为中心,几处的人都调动了,在顺着往楼上奔,却不料到了十一层,人又消失了,过了一会儿又奔回四楼去了,等便衣们追到此处,发现了被蒙着头的服务员。 这次高铭出离愤怒了,也恰在这时候,通讯器里乱了,要彻查出行大巴,要封锁温泉宾馆路面,他急急带人往下奔着,这点警力实在是杯水车薪,怕是要出大乱子。 也就在这个时候,大兵已经奔到了一层,购物处等着张芬愣了下,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大兵一把拽走了。 “怎么了,顾总,您从哪儿冒出来了?”张芬奇也怪哉地道,喝得不少,走路有点晕,而且很不适应大兵这样子,她扭捏说着:“哎呀呀,你慢点,这才几点……大家还在联欢呢。” “我给你找个地方,咱俩寻欢去。”大兵笑着拽着她跑。 “不会去野战吧?”张芬含混不清地道,然后她自己倒哈哈大笑了。 “哎呀尼马这傻娘们。”大兵哭笑不得道。 出了门厅后面的门,是一处贵宾楼,上官嫣红的坐驾已经等在那里了,大兵拉开后门,直接把张芬扔进去了,张芬吃痛尖叫了一声,司机老李好奇问着:“咦?不是上官经理打电话要去医院吗?” “一会儿再说,你下来,我开车。”大兵不容分说,把老李拽下来,自己坐到了驾驶位置上,老李急急跑着坐进了副驾,大兵一脚油门,车打了个旋,直驶上了路。 高铭恰恰奔出了门厅,看到这辆熟悉的车离开,他急急汇报着:“三号的车刚出去,情况不明,是否拦截……” “放他们走,不用拦截……高铭,务必封锁温泉酒店,地方警力很快就到……那几位大巴的司机马上拘捕,重复一遍,马上拘捕……” 没头没脑的命令,高铭传给了通讯车里,他奔到路面上时,上官嫣红的车已经只剩下了一对尾灯,远远地,通讯车动了,已经驶向加油站,那儿泊着大巴居然还在,他心一凉,明白可能发生什么事了…… …………………… …………………… 路面在设障,酒店方发现不对劲,有安保出来协调,直接被扣了,消息被压缩在很小的范围里,还 有待于确定。 那数辆大巴就泊在加油站外的路面上,居然没有找到司机,紧急调出监控才发现,几位被忽略的司机居然是自己走回去的,守着酒店的便衣按图索骥,控制住了几人,三下五除二就发现了真相,少了一位司机。 这一时间调出了加油站的监控里也发现了真相,有一辆加油的越野车路过,大巴上下来的两位,是乘这辆路过的车离开的,监控拍下了远景,其中一位体貌特征极似蔡中兴。而上车的位置,离通讯车不到一百米,那时候,通讯车正紧张兮兮地盯着驶去医院的蔡总坐驾。 专案组的梳理也搞清脉络了,蔡中兴的手机被发现在医院的垃圾桶了,送人去医院的数人齐齐消失,最终定位却是其中一辆驶出医院的救护车,外勤刚摁住人,医院方交涉已经来了,这业务是承包出去的,和医院无关。 有钱能使鬼推磨而已,司机收了钱,把几人送出医院,现在那些人,已经消失在彭州了。 专案组里静得可怕,一个个瞠目结舌,重重监视的封锁,居然就这样堂而皇之溜走了,孙启同痛苦地按着太阳穴,千算万算,怎么也算不到,刚登场就落幕这种剧情,现在所有的部署看上去都成了笑话。 “孙组长,我们不推卸责任,可省厅迟迟未下命令,这唱得是哪一出啊。”尹白鸽有点忿然地问道。 “蔡中兴组织的津门文化园项目,是被市政府圈定的重点项目。”孙启同道,下文没有说,肯定是涉及地方官场,肯定要顾及脸面,肯定还心存幻想。而且这种已经披上代表外衣的商人,本身就有一层护身符,抓这样的人是需要通过政府班子领导知情的。孙启同长叹一声道着:“这个高人做了一个局中局啊,我们盯着原始股涉及的非法资金、那些投资商也盯着原始股带来的巨大利益,他根本没有准备动这些非法资金,而是从局外圈钱……坏了,这是彭州失火,要殃及津门啊。” 最担心和最不愿看到的事,可能是那些没有查清的融资、斥借款、高利贷,天知道这个骗子能圈到多少?可谁也没有想到,他居然很有节制的,只取了一部分,而不是像设想,会在回款达到峰值出逃。 传真机滋滋响着,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屏幕后,能看到地方警力已经抵达温泉酒店,封锁,是封不住了,孙启同幽幽地道着:“崩盘……从现在就开始了,没有什么能挡得住了。” 孟子寒撕下了传真,却是省厅的措辞严厉的抓捕命令下来了,巩广顺接着电话,直接按着免提,不出意外的是崩盘消息,已经有数家地产商、零售商、酒店业经理选择报案,估计跑路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明天还不知道来报案的有多少。 孙启同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步履蹒跚地出了专案组的办公室,将出门时留了一句话: “照单抓人吧,鑫众涉案场所,全部查封。” 晚了,就晚了也要亡羊补牢,孟子寒起草着命令,马文平提醒道着:“还跑了两个,顾从军和上官嫣红。” “跑不了,有拦截在等着他们了。”尹白鸽默默地说了一句。 马文平愣了下,然后灵光一现,想起那位一直还没有发挥效力的人:内线! …………………… …………………… 车飚回了市区,在公交站嘎然而止,开车的大兵回头吼着:“下车。” “啊?顾总,怎么了?”张芬酒意还在,吓了一跳。 “你个傻娘们,赶紧收拾东西,能跑多远跑多远,老总跑路了,你等死啊。”大兵吼着。 “不可能吧?”张芬吓得花容失色,痛不欲生地道着:“真的假的,我上家公司就是老总跑了,这不坑死大伙嘛,我还在原始股里有投资呢。” “快下车,再磨叽来不及了,你自己打打蔡总和刘茜的电话,傻娘们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赶紧跑路吧,就你赚得那俩,还不够罚你呢。”大兵催着。 哦,张芬酒吓醒了一半,下车就摸电话拔,一拔二拔没人接听,她拍着大腿一屁股坐公交站台开始嚎哭上了,哭了一声发现不对,又蹬蹬蹬跑到路中央伸手拦车。 车里的李振华也吓了一跳,好奇问着:“顾总,到底怎么回事啊?” “呵呵,我刚才不说了,蔡总跑了。”大兵道,说得很轻松。 李振华觉得好诡异,笑着道:“顾总您开玩笑吧。” “那我再告诉你一句不开玩笑的话,你一定得相信啊。”大兵笑道。 李振华憨厚一笑道:“什么呀?顾总,您今天怎么神神秘秘的。” “呵呵,其实我没有你神秘。”大兵随口道着,突来一问:“李师傅啊,您当警察有些年头了吧?” “啊。”李振华淡淡一应,跟着全身像触电一样,一挺身,一瞪眼:“啊?你说什么?” 哈哈哈……大兵仰头大笑着,像当民工揭破了八喜和九贵的羞处一样,他猛地一踩油门,车速迅速飞飚起来了,不经意地瞥眼,李振华脸色发青,表情愤怒,两眼如匕,那还有平时木讷老实的样子,如果不是顾及车速的话,恐怕要扑上来了…… (本章完 正文_第45章 绝路疯狂 第45章绝路疯狂 “顾总,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李振华深呼吸了一口,眼睛瞟到了车速,已经上了一百,这可是郊区公路而不是畅通无阻的高速路,他真怕这个脑残的顾总胡来。 大兵像血脉里加入兴奋剂了一样,袭击那一群不明来历的人,窥破这个内鬼,如此刺激的一天,他有点忘记疲倦了,哈哈笑着道:“被心理诊所那娘们骗了一把我就上心了,离开彭州那么远都没发现跟来的尾巴,我特么就想肯定在窝里。” “就凭这个判断?”李振华不信了。 “呵呵,记得这辆车吗?我本来想窥探上官点个人**,所以就在回来的时候……悄悄往她车上放了个东西,谁知道白忙乎,她把车和司机都派给我了……有些事就是阴差阳错啊,我稀里糊涂发现,你和我一样,也是人格分裂了。哈哈。” 大兵掏着手机,随手一摁播放键,音乐播放,放得是一段录音: “203,地勤9号汇报,凌晨七时四十分,六号目标接收到了一宗快递,*通发来的,签收地是龙腾酒店……” 正是李振华的声音,李振华也想起来,那天他坐在车上,把这一目击拍下来,并汇报回了家里,沿着快递的线索,是要查找原始股纸媒的印制窝点。 很可惜,窝点没找到,他却露馅了,栽在这么个脑残手里,李振华有点无法原谅自己了,他郁闷地道着:“你早发现我了,直到现在才吭声?” “早吭声把你吓跑了,那玩得多没意思。”大兵笑道。他像神经质了一样,笑了几声,脸一拉,又忿忿骂着:“我说老李,你这有真不地道,凭心而论,上官待你怎么样?据我所知,公司上上下下百把十号人,多数都受到过上官的关照,她性格那么善,你在背后坑她?” “顾总,我不否认不错,这不是一码事,和警察讲同情,和骗子讲良心,你觉得能讲得通吗?”李振华淡淡的反驳一句,直接把顾总给噎住了。 对呀,好人未必干得都是好事,各为其主而已,一句松动,李振华紧追道:“我听说,你在洛宁被袭击,是警察把你救回来的;而且有一位很敬职的警察,一直在寻找你的身份。我们怎么做的我不评价……但他们怎么做的,你心里难道没有一杆秤?” 大兵唉叹了一声,心情瞬间灰暗了,那种焦虑、那种纠结,最终让他走到这一步,那怕细细检索,他也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让他这样做。 可这却是唯一能做的,而且意外地这样做了,心里反而一种释然的感觉。 “你知道他们有多疯狂,专骗中老年,消费养老,未来投资,免费医疗,十几块钱的酵素、刺枣酒卖一百多,而且是让那些老人成件成件的往回搬……要是你的亲人父母被别人坑得把养老钱一分不剩地都买了这个,你能看得过眼吗?”李振华铿锵道,他觉得,这个失忆的顾总,比之前的多少还有点良知。 “哎……我知道。可那又怎样?法律不会因为我有良知而免罪。我自己干得我心里清楚,不管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我不会逃避责任……有什么冲我来吧。”大兵不屑道,不知道是骨子里的,还是民工堆里学得,光棍劲道倒是十足了。 “自首吧,顾总,你不是主谋,还有回旋余地。”李振华徒劳地劝了句。 大兵半晌无音,下了路口飞速漂移而过时,他严肃地问着:“老李,你有在乎的人吗?” 李振华一怔,没有理会这一句。 “我看出来了,有,所以你不敢拉急刹拼命,我想是你的父母?妻儿?不管是谁吧,总有一位让你牵挂到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人,对吗?”大兵问。 “对,警察也是人,可能未必都是好人,但你们这些骗人父母害人家庭的,连人都算不上。”李振华双手叉在胸前,呼吸急促,似乎也有点愤怒了。 大兵浑然未觉,也在陶醉地道:“还好,我觉得这次,我有资格算回人了。” “你走不了了,如果不这么发神经可能还有溜走的机会,现在没有了。”李振华隐隐地看到,在黑暗的尽处,有一簇星光闪闪……不,似乎是警灯的闪烁。 “呵呵,谁说我要走了?也许咱们是一类人,只要牵挂的人安全,都不会在乎自己的。”大兵笑着道,他似乎没有发现,前方就是绝地。 李振华蓦地惊省了,省悟到行动又要出现重大失误,是上官的电话通知的他,而现在他又被羁绊,那可是个比顾总要重要很多倍的目标,他情急之下,手伸手兜里。 嘭……大兵像多长了一双眼睛,一掌切向了他的喉咙,瞬间整个气管像被拧住一样,他喘不上气来,剧烈的咳嗽着。 “我说过了,你有牵挂,而我没有了,想死你试试。” 大兵冷冷地道,对于这位年龄偏大的老警察,根本不屑一顾。 车像离弦之箭,原地绕了一圈,穿进了一个小区,在一车宽的通道上飞速前进,片刻后又驶到了另一出口,半掩的自动门尚未来得及开,被他迎面撞歪,一路嚣张地飞驰而走。 背后,围堵的警力在调整部署,围捕这辆行踪不定的嫌疑人车辆…… …………………… …………………… 温泉大酒店,成列的警车呼啸而来,防暴警架着盾牌在第一层,警车在第二层,大队的警察开始按图索骥传唤鑫众的涉案人员,一个接一个被男女警察带出来,捂着脸,上了载人的大巴。 酒店方被勒令关闭线路通讯,在各层劝阻试图出来的客人。 这中间不可能不出乱子,一看这阵势都明白怎么回事了,忙着打电话给家里的,哭着喊着赔了多少钱的,还有更甚的,痛不欲生要跳楼的,据说投进去几十万,就等着回钱呢。 崩盘了,又一个不新鲜的诈骗崩盘了,以温泉大酒店为起点,很快就会蔓延到其他地区,这个后果不管有多么沉重,都得咬着牙挺着。 投资人是这样。警察,也是这样。 在距离事发地三公里以外,路旁不远,绿化带后的树丛里,上官嫣红正惊恐地看着这一切,没有想到来得如此激 烈,警车几乎把一个酒店围成了铁桶,她差一点点就没有跑出来,根本不敢走公路,鞋提在手里,袜子早破了,深一脚浅一脚地躲躲闪闪在绿化带里走着,每逢警笛嘶鸣都吓到她心跳肉跳,半晌不敢抬头。 终于看到顾从军所说的藏车养路站了,她看看没有过往警车,加快了速度,往那辆不起眼的车身处跑。 她不知道自己有多么狼狈,也不知道自己有多么紧张,几乎是趴在地上摸索着车钥匙,上了车深呼吸了一口,那颗慌乱的心才渐渐跳回了正常。 倒车,出了路面上,朝着相反的方向慢走一段,加速,加速,直至倒车镜里看不到了让她恐惧的红蓝警灯颜色,直到看见空荡荡的路面,树着通往另一地的路牌,她这口浊气才呼了出来,也才感觉到浑身的生疼,以及脚上的刺疼。 可所有的疼痛都感不上心疼,顾从军带着李振华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一个她仅是好感而从没有准备托付的男人,在最后一刻把机会给了她,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曾经憧憬过的爱情。 对了,我根本没有拥有过什么爱情,有的只是欺骗,有的只是尔虞我诈,有的只是背信弃义。 “蔡中兴,你这个王八蛋。” 她愤怒地咬破了嘴唇,愤怒之后,却是扑涑涑的泪水直流,其实前一天还在商量着和蔡中兴一起出走,把这个彭州这个烂摊子丢给失忆的顾从军,她虽有不忍,可竟然默认了。她知道有她有,顾从军就不会走,而且他知道,在财富、地位,和穷困潦倒之间,理性会告诉她该选择什么。 可这个选择,却错过了一生在寻觅的真情。 他在挑逗说:“我要给你揉揉脚。” 他在柔情说:“因为,你每晚都在我的梦中奔跑。” 他在傻乎乎地说:“我觉得你是在吓唬我,你人这么漂亮,心地又善,一定是不忍心看我什么都忘了……真的,嫣红吧,能给我说说以前的事吗?我怎么觉得我们很亲近啊?” 他在赞叹地说:“太美了,但是,有点缺憾……我要送你一样礼物。” 他在愤怒地说:“如果出事,他会毫不犹豫地扔下你,毁了你……钱能买来的东西他都不会在乎,包括你。” 相识相处的点点滴滴如潮涌来,那些回忆像影子一样跟着她,泪眼朦胧的上官嫣红,心里满满地装的都是他,是自己的冷漠,把他拒以千里之外;是自己的阴暗,把他推到今天的境地,而最后……却是被她害过的人,把逃走的机会留给了她。 她蓦地停下车,摸着怀里**的原石,狠狠地摔在车里,然后伏在方向盘上号陶大哭。 因为,还有比钱、比地位、甚至比自由更珍贵的东西,与她擦肩而过了,留下的全部是后悔的伤心…… ………………… ………………… 那辆车还在流窜,几次与警车堪堪错过,顾及影响的围堵警力施展不开手脚,以至于这辆嚣张的宝马,快成脱疆野马了。 不过从警务图却能看得到,这辆车已经快到强驽之末了,从彭祖路到泉山北路、从三环挤到环外、它正被一点一点地挤到华山路以南的立交桥一带,那儿已经被交通管制了,环绕的路面像一张蛛网,迫停的倒刺拉了一公里,就坦克装甲也会被缠到死。 奉命赶来的高铭、范承和没想到城外开枪,城里红火,两人奔到指挥车前,报告一声,已经是尴尬满面,都是从那儿溜出来的嫌疑人,实在无法交待。 “你们等着,另外有任务布置。”一身戎装的尹白鸽,在一群特警制服的队伍里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她正和几位专业的抓捕特警商议着,那位神情剽悍的特警也在发牢骚:尹指挥,要动武器,我们一枪就逼停他了。 “这是市区,你们是纪律部队,不是恐怖分子,不用顾及市民的感受啊。”尹白鸽直接训了一句。 那位无可奈何道着:“可这太窝火了,那可是辆宝马七系啊,咱们这大车跑不动,小国产警车,跟屁股后吃烟都跟不上啊。” “那就张网让他进来,执行命令,你们只管抓捕。”尹白鸽把电子地图递给他。 那位敬礼,离开,命令发布即时,车成箭头形,人成戒备队形,沿着华山路向三立堡立交桥一带,拉开了散兵线。 这时候,尹白鸽才有机会回过头来,看着又失误一次的高铭和范承和,高铭苦着脸道着:“对不起,我们…这次,已经没脸可丢了。” “专案组对形势估计不足,情报不够确切,省厅又迟迟没有下达命令,责任不全在你们。”尹白鸽说了句公道话,高铭难堪地道着:“蔡中兴漏了吧,是没发现,这个顾从军不知道怎么也知道消息了,我们去的便衣,被他伤了四个。” “没事,很快你们就见面了。”尹白鸽黯黯道。 范承和抱着万一希望问着:“尹指挥,咱们那位,内线……” “内线已经发出示警,正和顾从军在一辆车上,不过,估计他不是顾从军的对手。这个家伙想带着美女突出重围。”尹白鸽道,好像是一种哭笑不得的表情。 “不对呀?”高铭瞬间警觉了。 “什么不对?”尹白鸽问。 “您说,他这失忆,那笨不笨?”高铭指着自己的脑袋问,范承和替他回答了:“精得跟猴样。” “肯定不笨,分裂型人格,比普通人要敏感,多疑。”尹白鸽道。 “那不笨,为什么往市里开,不是自投罗网吗?”高铭道。 突来的疑惑让尹白鸽警觉了,可这种警觉却没有信息参照,她一下竟然无法判断,那位脑残还能干出什么让她更意外的事来。 来不及了,步话里乱了,宝马车已经冲向华山路…… …………………… …………………… 路口设障、背后尾追、偶有岔路袭扰,这种绞式围堵,就是专为驾车嫌疑人设计的,真正身处其间才发现,像这样的天罗地网,那怕就开着冲锋车也冲不开一层一层的警力。 李振华情绪已经稳定了,不知道是认命了,还是被大兵连拳带掌收拾住了,接近华山路时 ,他蓦地一笑道:“顾总,为一个女人值得吗?据我所知,她之前涉嫌信用卡诈骗,之后在鑫众又和蔡中兴穿上一条裤子了,根本就是情人关系。” “老子的事,你有什么资格评价。”大兵脸色扭曲道。 “是没资格,据我所知,你也是处处沾花惹草,不知道她,是不是认为你值得她喜欢……冒昧问一句,你没有机会上她吧?”李振华道,像是故意激怒大兵。 嗖……一伸手,李振华赶紧躲,大兵哈哈笑道:“老李,我不想欺负你,我的脑子没有那么复杂,如果有人在你困难的时候拉过你一把,难道在她需要你拉一把的时候,却推她一把,明明知道那就是万劫不复。而且,那还是个你喜欢的人……别说谁肮脏,这个世界又特么有几个人是干净的?你就当警察,难道干得就都是光明磊落和光明正大的事?” “是啊,我也是个阴暗性格的人,唯一不同的是,我不会把阴暗发泄在别人身上,你想过那些被骗家庭,他们会怎么想吗?”李振华暗暗蓄势,知道今天无法善了了。 “没时间想,反正老子废了,这肮脏世界老子也烦了,换一种活法未必不是坏事……他妈的,来这么多警察,真看得起我。”大兵脸上洋溢着一种病态的兴奋,他看到了密密匝匝的警车,那种血脉贲张的刺激让他开始疯狂,他莫名地喜欢这种像飘在云里的感觉。 “顾总,你有信仰吗?”李振华问。 “好像没有,什么意思?”大兵问。 “有时候信仰,能让人放弃牵挂的。”李振华笑着道,他在做着最后的决定。 “可惜你能力太弱,信仰给不了你力量……哦对了,老李,你的信仰是什么?”大兵谑笑问,一打方向,侧撞了一辆贴上来的警车,然后一脚油门,开始加速,那病态的兴奋,让李振华想起来了这个蠢货在洛宁差点杀了人的事。 “我的信仰说出来,会让你心惊胆战的。”李振华道。 嗷声,他扑上去了,大兵右肘直击,却不料李振华死死地拉起了手刹,车身瞬间失控,开始倾斜,在路上了划了几道黑痕,尖锐的擦地声音响得格外刺耳,大兵没料到一直不堪的李振华这么拼命,一下子激起他的凶性了,他撕着李振华往后摔,李振华死死地陷着他的脖子,这时候再顾不上把方向盘了,大兵一手揪头发,一手托人,以头做武器,嘭嘭撞得李振华满脸血花。 李振华也像疯了一样,满脸血污咬牙切齿道:“你想找死,你害怕了。” “去你妈的,要死一起死。”大兵怒道。 嘭,他迎着大兵的脑袋,撞上去了,两个拼命的对撞,眼冒金星、鼻血长流,这一刹那的功夫,车身已经失控,撞上了路牙,接着斜斜地飞起,轰声倒扣在路外的绿化带里。 嘭嘭几声轻响,气囊把两人紧紧地挤到一块了,特警成队围拢上来,冒着缕缕黑烟的车里,那两人居然还在互掐着,谁也不放谁。 大兵是被特警从车里拖出来的,这个困兽犹斗的家伙实在不好对付,几个人摁着才上了戒具,执法仪拍不到的角度挨了几枪托才老实了几分,四人挟着把他拖到路面上,靠着闷罐车蹲着,车撞变形的居然没受多大伤,而李振华就惨了,一条腿被夹在变形的车缝里,特警用了几根撬杠才把人救出来。 救出来,这位老警被特警架着不走,要见大兵,两人搀着他走到被枪指着蹲在地上的大兵,此时的大兵已经萎顿了,李振华可怜地看着他道:“顾总,你不是想知道我的信仰是什么吗?” 大兵翻着白眼,斜斜觑着,那是一千个不服气的吊样。 “听清楚,老子是警察,最不怕的就是拼命。”李振华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然后呸……一口带血的唾沫直唾到了大兵脸上,那凛然不可犯的神情,莫名地让大兵心悸了几分,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似乎这个木讷的人身体里迸出来的力量,把他吓住了。 人抓到了,现场开始清理,李振华的汇报又给专案组蒙上了一层阴影,三号人物,上官嫣红去向不明,这个大兵带着上官嫣红的手机,又挟持了李振华,把追捕队伍引上岔道了。 一辆车去医院送李振华,余众分流,一部分赶赴温泉酒店支援,一部分开始传唤彭州上名单的嫌疑人,核心的警力放在追捕出逃的蔡中兴身上,已经追出市了,刚刚找到被弃的嫌疑车辆,最新的消息还没有传回来。 回到专案组驻地,就只剩两辆车了,一辆押解着二号嫌疑人顾从军,另一辆坐着尹白鸽数人,匆匆奔上楼里汇报,高铭和范承和留下来了,待命。 结果出来了,却出乎意料,该抓的漏了重要的,原本以为随时可以抓到,却费了这么多周折,高铭和范承和俱是神情落寂,这趟任务窝火到了极点。 “妈的,我真想上去揍他一顿……哎高队,咱们都不知道内线,他怎么知道内线是谁,还把人挟着,放走那个女的了。”范承和问。 “你问我,我问谁去?我也想上去揍他一顿。”高铭道。 两人伸着脖子看看荷枪实弹的武警看着,明显没有机会,但那个货表现出来的悍勇也着实让两人惊愕,高铭想想道着:“你说这家伙出于什么心态,就想拼命了,咱们没把他逼急啊?莫非就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对呀,这是个问题,范承和想想道:“脑残人的想法,我怎么知道?还是别人的红颜。” “这个脑残算是把咱们整得一点脸面也没了,我估计回去,没准还真得被撵去查酒驾去。”高铭道,范承和附合着:“没事高队,查夜班,我陪您。” 吧唧,高铭气不自胜地给了属下一巴掌,这时候,恰恰看到尹白鸽匆匆下来了,之后下来的专案组长,什么也没说,把高铭和范承和撵到押解车上,然后几人同乘一车,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津门……居然是回津门,在路上看到路标时,和大兵关起一起的高铭两人好奇怪,想不通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可能脱离指挥回津门。 没人给他解释,被铐着的大兵落网了,反倒成了最坦荡的一位,靠着车角,沉沉睡去了,那舒坦样子,让高铭恨不得真揍他一顿…… (本章完 正文_第46章 李代桃僵 第46章李代桃僵 一场灾难像山崩海啸一样来袭了……… 事发次日,各地的经侦、工商按部就班地进入各地鑫众经销部,包括传唤嫌疑人,封存资产,冻结账户,各地行动时间不太统一,直到案发账户里还在一直进钱,这是一个用贪婪和下作织成的营销网络,不少地区甚至出现了,那些经销商、代理商私开印发鑫众原始股发售的事,从县市到省市、从二级公司到总部,涉案账户多达一百七十多个,而且财务混乱不堪,根本无法对账。 于是在各地特警查封的五花八门经销点门上,贴上这样一张通知: 经查,鑫众有限责任公司存在非法经营、及变相销售原始股的违法行为,现正在调查取证阶段,请各位投资人存好凭证,到所在地经侦支队报警。 一层石激起了千重浪,一听生意黄了,一听消费养老黄了,一听经销商也跑了,组团来的大妈讲理队、大叔大爷讨说法队把经销点围得水泄不通,那些身处其中的警察就不好受了,讲理讲不通,给说法给不了,门都快守不住了,站那儿倒是不累,就是浑身都是各种口味的唾沫星子。 陆续增加的报案让专案组发现,底层的乱子一点也不比上面小,这个亲缘构建起来的销售网络问题极多,很大一部分资金还囤在这些二级三级分销手里,消息一出来,先出问题的就是他们,忙着隐匿资金的、忙得往外跑的、忙着销毁证据的,反正到手的钱是不准备交出来或者还回去。 上面跑路、下面溜号,除了控制几个城市大经销点,二三级居然有一半经销都找不着人了。 于是引发了更大的乱子,除了拉着条幅堵门、组团讨投资、围堵各级政府要说法之外,那些被无甄别骗子的中老年队伍,在博眼睛和博同情上,可要更甚一筹。 淮西市发生了静坐事件,数百鑫众投资人队伍在交通干道静坐,一度使交通瘫痪,市政府全体动员到现场劝返都未奏效,不得已只能基层民警全体动员,连劝带抬到天黑才清出路面。事件还未解决,媒体有关政府不作为、警察胡作为的评论已经是满天飞,至于配图,就是路面上那些赔钱赔到如丧考妣的投资人。 山泽市发生了更严重的暴力事件,有数位投资较大的私人业主听闻崩盘,堵着经销商要钱,经销商拿不起了,于是解决方式就换成江湖口味的了,砸公司、扣车、房子也押上……我艹,钱还不够,得嘞,老婆闺女弄走,看你特么敢不还钱。 于是,这儿有了首例经销商的主动报案,等警察火速救援,把这群胆大妄为的拘回来,却发现他们更惨,刚交购买原始股的款项也是拿房子抵押的,就准备靠这个捞一笔呢。 贪婪的驱使下,都在豪赌一个未来,一个没有赢面的未来。 在彭州,乱子虽然不大,可盘子一点不小,仅在市区,就有两百余商家、超市、奢侈品店以及各类大大小小的企业主加盟,甚至其中还不乏很多灰色收入不菲的公职人员,华联天厦鑫众的公司所在地的所属财产刚贴上封条,就被撕了,有神通广大的地方人士居然挪走了不少鑫众的实物财产,更有甚者,专案组下令查封的账户,在冻结前居然被临时转走了上百万,气愤的经侦们按图索骥,没想到查出了一个银行分理处主任,居然也是鑫众的经销商。 在温泉大酒店,一窝端了鑫众两处老干部团,可那些投资、旅游都成泡汤的投资者就不干了,堵在酒店不走,围着警察要说法,一哭二闹三上吊被这些投资人演绎的淋漓尽致,一直有往楼顶跑的,逼得酒店把天台门焊死了;一直都有往窗台上站的,逼得酒店往楼层外上放了一圈气垫;仅仅到第二天,这所彭州最大的休假酒店就关门歇业了,被强制遣返的投资人走后,有的房间连台灯被罩枕头巾都不知去向了。豪华的房间和厅堂一片狼籍, 再肮脏的地方,也比不上人性里的龌龊。 当远在津门的问题浮出水面时,专案组才发现蔡中兴的高明之处。 鑫众的实际资产只有一块地,这块地被他玩了好几手,抵押给了两家商业银行,然后又搞出了文化园的项目,吸纳参股和投资,这个项目进行的并不顺利,于是他又炮制“原始股”销售的盘子,在这里让他找到了用武之地,如簧之舌可能说不动那些精明的投资商,但要诳倒那些小利小惠都放在眼里的中老年就没问题了。 于是消费养老的概念出来了,于是社会责任和企业文化出来,于是遍布几省的经销也出来,融汇贯通的奸商,把所有社会上的阴暗综合在他的手段里,打了一套让人眼花缭乱的组合拳。 账面上庞大的现金流再让返过来玩项目,那就如鱼得水了,津门民俗文化园、津门天厦、鑫联物流、酒厂、酵素厂,还有前身是生产麦乳精的艾思利华厂,一个一个开工全满、供不应求的项目让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吸纳到投资。 两天内先后到津门经侦支队报案的注册私蓦、企业、投资机构有十七家,他们注入到鑫众不同项目里的投资,累积有八十亿之多。 这才是大鱼,原始股那点资金,不过是用来诱大鱼的饵,蔡中兴也许心知肚明警察也在盯着,所以他根本没有准备拿。 又一例报案显示在孟子寒的电脑屏上时,他长长叹了一声,听到敲门声,随口叫了句请进,然后颓废地靠在椅子上。 进门的是邓燕,场面让她张口结舌了,两位经侦处长头发散乱,形容枯槁,满眼血丝,和二层那些连轴转的毫无二致,她是看到马局离开才来敲门的,却不料两日不见,如隔三秋了。 “怎么了?邓燕?”巩广顺道。 “哦……也没事,要不我…回头再来吧,现在还在保密期。”邓燕退缩了。 “等等,坐坐,保什么密啊,现在都知道跑得一个不剩了,就剩了个痴呆老头……哎呀,咱们算是成了大笑话了,现在这乱子出得,压都压不住啊。”孟子寒道。 邓燕给两人的杯子加上水,轻轻放桌上,两人瞧瞧邓燕,这才省得,忙 得都把这一位从洛宁调来的给忘了,巩广顺征询着孟子寒,孟子寒倒没主意了,这是尹指挥调来的人,怎么调配却是不好当家。 于是孟子寒客气道着:“邓燕,要不你就先呆着吧,反正一时半会也完不了,孙副厅和尹指挥回津门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嗯……那个,孟处……我想问下,现在……”邓燕喃喃道。 “不用对你保密,我们就抓到一个万江华和一小秘书还有点份量,蔡中兴溜了,上官嫣红也溜了……田晓萍也找不到了,咝,基本熟悉鑫众财务的人,都找不见了,哎……”巩广顺气愤地来了句粗话,直骂着:“那个脑残顾从军,要不是咱们内线出手,他敢冲击武警中队去……哎,疯了疯了,八十亿啊,咱们是光盯芝麻,让这个集资诈骗的,抱了颗大西瓜跑了。” “这么多钱啊?”邓燕表情难堪了,没想到这么严重,她问着:“没有早点发现?” “怎么发现啊,我看这被骗的几家啊,本身就是蔡中兴的同伙,肯定也从回收原始股里得到了好处,觉得鑫众这摊子有利可图……这真得气死你,一块干坏事时,他们往口袋里的塞钱;一到犯事时,就来找警察讨公道,咱们倒里外不是人了。”孟子寒郁闷地道,这个烂摊子超乎想像地大,而那些消失的资金,恐怕要比蔡骗子还难找回来。 “那个……我想问……尹指挥。”邓燕还是喃喃在说话,似乎有事。 早知道这位女警是最早发现脑残大兵的人,而且似乎和大兵关系很近,孟子寒提醒着:“她和高铭几人解押顾从军回津门了,这也是保护他,初发地在这里,保不齐有什么意外……真的,咱们办案真不敢忽视地方力量,前脚冻结账户,居然还有人后脚从里面转钱,这两天都疯了,有二十几家在上诉,要法院把鑫众的厂地判给他们。” 巩广顺看看时间,刚刚早上六时,天刚亮,又是一夜未眠,他打了个哈欠道着:“邓燕啊,我看你这像有事啊。要不就是想家了?” “我……我是看看,能不能帮你们什么。”邓燕不好意思道。 “估计是不行,我们已经焦头烂额了啊,这个烂摊子超乎想像啊,老蔡是个最大的骗子,其下面有无数个骗子,那些投资持股的,甚至到这种境地,还在想办法出手,乱成一锅粥了……睢溪刚出个人命知道吗?有几个要不回钱的,就在老年病医院直接跳楼了,现在咱们束手无策啊,厅里的命令是严防死守,杜绝**、跳楼事件再次发生,我真不知道这行文怎么行下来的,这跳楼我们管得着吗?”巩广顺一大堆牢骚。 孟子寒也快失控了,他揉着太阳穴道着:“这个老骗子比我们快的不是一步,高的不是一着啊,我们在盯原始股非法生意,而他却干得更大的非法集资;我们盯账户里的钱,而他根本没在乎这些,我觉得,甚至他已经料到了今天这种乱局,只要他一走,大大小小的经销加上公司的人,都忙于自保,这笔账自然就乱到无法梳理了,等我们搞清眉目,恐怕亡羊补牢的机会也没有了。” 巩广顺电脑里放着几地回传的视频,叫声嚷声哭声喊声骂声,声声入耳、人头攒动,警车和警察,就成了汪洋一粟了,那场面就像几十年前的万人空巷的批斗,唯一不同的是,恐怕找不到正主了。 “那到这一步,问题关键在什么地方?”邓燕突然问。 理论上,这个人是没有案情讨论资格的,巩广顺和孟子寒相视一愣,一想这个姑娘虽不多话,可偶也有一两句说到点上的,反正也无计可施了,孟子寒道着:“最好的结果是,抓到蔡中兴,起获藏匿的资金,他玩的是外围放饵,中心钓鱼的把戏,在津门几地非法集资八十多亿,这笔钱是在出逃前一天才把最后一笔转到厦门的,钱藏在什么地方,是不是已经出境,都是个未知数,如果找不回来,那损失就大了……次之点的结果,找到所有的原始凭证,上官嫣红、田晓萍之中有人落网,她们熟悉彭州的财务运作,而彭州又是整个原始股发售和回购的中心……偏偏关键部位的几个人,都溜了,连蔡中兴的直系在上海落地也是看幌子,昨天确认,他们是连夜登上一艘远洋轮渡走的,现在就剩下一个患老年的痴呆的蔡青了,一个人给扔在医院里。” 说得是愤懑不已,这个骗子离开津门不是来巡察来了,而是创造机会溜走,现在想想,选在郊区的酒店,又邀来数百经销和投资人,无非是做个出逃的掩护而已,可偏偏省厅投鼠忌器,迟迟不下采取措施的命令,于是就像所有携款出逃的一样,等鸡飞了,才发现早就蛋碎一地了。 两人的愤懑和疲惫似乎触动了邓燕,她犹豫片刻道着:“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跟谁汇报?” “什么事?”孟子寒随口问。 “但我怕我汇报了,我也说不清楚。”邓燕道。 “那你得说出来啊,怎么不清楚?”巩广顺没当回事。 “就是你们刚才提到的田晓萍,我进来之前刚接到了她的电话。”邓燕道,然后两位经侦惊得直站起来了,邓燕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道着:“她是直接打我的私人手机上的。我不知道她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我想是大兵告诉她的,可听你们刚才所说,似乎大兵又不可能跟我们站在一条线上……那,你们也不信吧?” “不不不,宁信其有,人呢?” “快快,组织外勤,马上带人。” 两人不说信不信了,直接拉着邓燕,问通话时间、手机号,定方位,尔后一辆载兵闷罐急驰而去,驶进市区………… ………………… …………………… 尹白鸽放下电话,匆匆蹬着上楼,走廊口,高铭等在那儿了,问了句孙副厅,高铭指手示意着,那位领导陪同的一位同是警服的男子正从一间办公室出来,看到尹白鸽,孙启同问着:“有什么消息?” 已经被如潮而来的坏消息听得麻木了,这句话问得有气无力,尹白鸽却是稍许兴奋了,道了句:“彭州专案组找到田晓萍,正 在把他带回组里,她掌握着彭州鑫众的部分账目,是在事发前就藏起来的。” “她怎么可能知道消息?又是怎么找到的?”孙启同问题直接来了。 “据她说,是事发前顾从军告诉她要出事,让她藏起来……走时给了她一个电话号码,让她出事后联系,联系人是邓燕。”尹白鸽道。 余众全怔了,出事前,有预料,然后把这个重要的线索,交给了一个地位上不了台面的实习警员? 孙启同撇撇嘴,牙疼的样子,尹白鸽安慰道着:“他们在洛宁有信任基础,鑫众的非法生意可能对他确实也有触动。” “这个混蛋袭击了我们几位同志,最后还差点害死我们一位内线,我都想亲手把他送进监狱……这个消息要是我们早知道几个小时,就不用现在面对这个么收拾不住的烂摊子了。”孙启同愤然道着,背着手和另一位下楼,高铭和范承和噤若寒蝉跟着,一直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也不敢问,两人对案情的所知,倒不如通过手机查的知道的多。 尹白鸽快行一步在孙启同背后道着:“他应该是在找袭击他的凶手,准备报复蔡中兴,可不知为什么放弃了,据田晓萍提供的信息,他给出的两个选择,要出事就找邓燕,要没出事,就自己走。” “还是想逃避罪责。”孙启同长叹一声,没来由地哀痛了。 一行五人,乘着破晓和曙光下了办公楼,这里是津门市特种警察训练基地,地处南郊,掩映在山林秀水间,不过因为鑫众的事这里的警力已经调空了,穿过空荡荡地大操场,带着湿意雾气里,能看到远处林木以及更远处的城市,偶而的一两声早起的鸟叫,会打破这里的寂静,不过却不突兀,反而让人更喜欢这种幽清。 一幢加着岗哨的小楼,西北角,就是顾从军的临时关押地了,高铭和范承和在这里呆了两天,明显觉得不合程序,没有批捕、没有送看守所、甚至没有起码的讯问,就关系通天也得不到这种优待啊。他妈的,最郁闷的是,伙食比他们俩的还好。 通过岗哨,径直上楼,二楼一处阴暗的办公室,开亮灯光,自这里可以看到单向玻璃另一面,是一个摆着各式器材的室内训练场地。打开监控,出现的一个房间内景,被抓回来的顾从军,正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睡觉。 “状态怎么样?”孙启同问。 “很好,伤口已经处理了,回来就一言不发,睡觉,除了昨天清醒几个小时,都在睡觉。”尹白鸽道,像如同嫌疑人落网一样,没指望了,也就特么的心安了,什么焦虑抑郁失眠都没了,睡得香呢。 “噢对了,昨天我送饭,到门口,他唾了我一口。”高铭补充了一句。 那位陌生人说话了:“正常,解离性人格分裂,他现在是另一个人,患这种人格分裂,隐藏起的那一重人格,恐怕都想不起来。” “哎……您指哪一重?”范承和奇怪了。 “除了大兵和顾从军,不会还有一重吧?”高铭想到了一种最不可能的后果。 “对,不用对你们隐瞒了,他被袭击的案子交给你们负责……他是从这里走出来的人。”孙启同道。声音好不难堪,尹白鸽头回脸上表情丰富了,不过也是尴尬居多。 “内线不是李振华吗?”范承和愣了。 “谁告诉你,只有一个内线?”尹白鸽淡淡道。 范承和惊得上牙打下牙了,这事乌龙了,内线a挟持了内线b,把特么几个重要嫌疑人全放跑了,这事就面前警监恐怕也交待不了。高铭识趣,脚踢踢范承和,不敢多问了。 那位陌生人,瞥眼看了孙启同一样,像是不确定接下来的事,他见孙启同没有反应,提醒道着:“孙副厅,小尹,不一定保证能见效啊,你是学心理学的,应该知道强行附加一重人格的后果,这相当于反洗脑。” 就像洗脑,给一个赋予既定的行为、思维甚至生活习惯,所不同的是,这次是把洗出来的装回去而已,可能难度会更大,尹白鸽沉声道着:“那您愿意他成为我们的对手……而且是亲手训练出来的?” 陌生人犹豫片刻,拔着手机,对着接听的另一方吐了两个:“开始!” 于是听到了不知那里传来的脚步声,夹杂着出操、喊队以及训练的声音,那是特训队用来鼓舞士气的战歌,这时候,看到床上的大兵动了,似乎在潜意识里的碎片唤醒了他,他随着脚步声蓦地坐起来,迷迷糊糊中还没有开始思考,就听到了像噩梦一样在他记忆里重复过无数次的声音: 咣当,铁栅门开了,一位穿着没有标识制服的男子,一半脸隐没在阴影里,整个人堵在门口吼着: “大兵,出来!” 他像条件反射一样,起床,床头柜一伸手,衣服披上,裤子套上,他丝毫没有发现,根本不是他的思维在主导,那衣裤也不是他放置的,好像就应该在那个位置一样。 标准的程序,两分钟穿戴整齐,门口的人退了一步,大兵下意识地奔出门,往室内训练场地跑,跑了几步,清醒的思维发现不对了,他回头看看,那位面无表情的男子,又看看这个陌生的地方,他记得好像是蒙着眼被带进来的,他一直以为是监狱到了,可眼前,似乎要颠覆他的思维了。 “你特么要把我忘了,我今天得拆你几根骨头。”那位男子握拳,指节咯咯在响,他撇着、斜眼,挑恤地问着:“大兵,记得老子怎么虐你的?” “我操,果然有你这么一个人,我以为是做梦。”大兵愣了,没想到那些记忆居然是真的,他被关、被虐,还有这个关他、虐他的人,都是真的。 “我是你们这些所有菜鸟的噩梦。”那人几步上来,飞起一腿,大兵猝不及防,咣声被踹出去几米远,那人啐了口,睥睨不屑地看着大兵,蔑视到了极点。 “艹你妈的……早想干死你了……” 大兵一个蛟龙出海,漂亮地后空翻站定,蓄势积力、神情极怒,一声大吼,劈里叭拉和这位拳脚干上了……… (本章完 正文_第47章 李代桃僵(2) 第47章李代桃僵(2 警中有奇人,这话行内人都信,有多奇的犯罪分子,就有多怪的警察来对付,仿佛这些人都是应劫而生的一样,一旦现身,要多震憾有多震憾。 反观大兵就成了蚍蜉撼树、螳臂挡车了,一个直拳撸捣向对方面门,对方一抬头,前额直顶大兵拳面,挨打面不改色,大兵拳面疼得直甩手,嗖一下转身换招,肘拳直击对方下颌,却不料对方手一拔拉,轻轻巧巧就卸力了,再换招,大兵一跃而起,另一肘砸向对方头顶,这个蓄着全身体重的泰山压顶,估计打实了得把人打成脑残。 可不料那人更快,嗨地一发力,像击沙袋一样,把跃起了大兵甩出来几米远。 拳头,那一拳不知道怎么正插在空档里,直击大兵的胸部。 大兵岂能服气,捂着肚子揉揉,啐一口,随手抄着个做附卧撑的铁支架,嗷声叫着又扑上来,那样子貌似疯虎,凶赛恶狼,手里的凶器毫不客气地往那人的脸部、喉部招呼,那位且打且退,招架的游刃有余,片刻又找到个空档,一脚踹上大兵小腹,这次不是后摔,而是趴着飞出去几米,吧唧,来了个狗吃屎。 “唉,没长进啊,我说大兵,酒色把身子掏空了啊。”那位失望地道。 大兵这口气喘过来,思维可跟不过来了,记忆中最恐怖、最耿耿于怀的景象重现,却意外地让他发现,这个剽悍的恶人,似乎对他并没有恶意。 “想起什么来了?”对方问。 “没想起来,好像你让我着?”大兵道。 “不让着,你就不脑残了。”那人笑道:“得全身残,生活不能自理那种。” 这话绝非虚言,几招交手,大兵知道遇上劲敌了,对方身高比他还高半个头,人要粗一圈,怕不得二百斤往上,可奇怪的是并没有一点雍肥之感,但一举一动,都特么像只人形狗熊,像放倒他,就像试图和辆拖拉机顶牛一样,根本无济于事。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打我?”大兵纳闷了。 “呵呵,我的专业就是虐人,直虐到你想起来。”那人慢慢走近,大兵感觉到危险来临,这危急时刻,他借着喘息的一瞬间,又是个前翻滚,头下脚上,嗖地蹬向对方的小腹。 这一招来势奇快,眼看几不可躲,谁可料强中自有强中手,这位比想像中更损,一后仰,右腿前蹬,直踹大兵臀部,电光火石一交手,那位手撑地,瞬间起来了,大兵屁股上挨了一脚,又倒扣着飞出去了,吧唧摔在地上。 好一会儿,吃痛声音才喊出来:“我艹,特么太欺负人了……你到底是谁?” “偷袭的不错,不过这一招兔子蹬鹰都是我教你的。”那人笑了,招招手挑恤着:“再来?” “不来。”大兵捂着屁股,被踹到尾骨了。 “来吧,我用一只手怎么样,给你个报复的机会。”对方调戏开始了。 大兵一抬头道:“你把两只手全捆住,我跟你来。” “呀?学会不要脸了。”对方奇怪道,要追着大兵交手,大兵却是连滚带爬,围着器材兜圈子,知道特么打不过,这不能找虐,又一次被那人揪住时,大兵开始耍赖了,一屁股坐地下喊着:“停停停……到底干什么?把老子关起来得了,有这样玩的吗?” “这都想不起来?”那人怒了,手僵在空中。 “哎,对,我好像……”大兵眼睛一滞。 那人一喜,揪着大兵问着:“想起什么来了?” “我……他妈想弄死你。”大兵瞬间变脸,嗖一下膝撞上身,然后连退几步。 中招了,这位高手捂着裆部直呲牙咧嘴,指着大兵,那话却没有憋出来,大兵小胜一招,保持着距离挑恤着:“知道这招么?老子在工地学的,百试百灵。” 不过说完,他又有点后悔了,那人只是揉了揉,而且咬着牙挺直了,估计像这号人形狗熊,怕是一转眼就得恢复过来,想想那恐怖的拳脚大兵就有点心虚了,他做着停势道着:“停停停……嗨,你到底是谁?不对呀,我被抓起来,我以为进那个看守所了……咦?这是哪儿?” 却不料拳脚打不倒的对方,这句话却像有魔力一样,一下子把对方击垮了,对方面带愁容看着天花板,大兵顺着他的视线看,那儿,是个摄像头。 还没搞清楚,门开了,尹白鸽现身在门外,一身警服正装,看得大兵眼睛滞了下,迅速用心算测量着这个女人的三围,身高。 “我的胸围多少?”尹白鸽突然问。 “90。”大兵道。 “身高呢?”尹白鸽又问。 “167左右。”大兵道像应试,莫名地脱口而出。 “女人喜欢浪漫情调,如果让她们感觉浪漫的气氛,那智商和感觉会有什么变化?”尹白鸽问。 “智商下降,感觉出错。”大兵道。 “aime—moimoins。”尹白鸽看着大兵,发了句音。 大兵眼睛大了一圈,犹豫地嗫喃着:“aime—moilongtemps.” 尹白鸽笑了,然后大兵傻怔着,自言自语道着:“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这一句。” “我还给你挑了一件金百合的项坠,你送给谁了?”尹白鸽问。 “你……你……”大兵记得,是从一只纤手里接过了坠饰,可他一直以为是营业员来着,他看着穿着警服的尹白鸽,一千个一万个不相信,然后气愤地迸了一句:“是不是你们收买我,让我出卖鑫众的?” “这个,由你自己来判断,跟我来。”尹白鸽道,叫着大兵出门,出了门回头看大兵没动,尹白鸽笑着邀道:“你的记忆里一定还留着阴影,比如,这个训练基地,被你当成监狱;体能训练,被你当成天天挨打……难道不想知道,在你脑海里,那些死亡、血腥是怎么来的。” 这句管用,大兵蹬蹬跟上了,那位人形狗熊唯恐有失,戒备地追在大兵后面,上楼,尹白鸽打开了一扇虚掩的门,空荡荡的全是大屏幕,大兵不知道怎么回事,却见得尹白鸽一摁开关,屏幕一个一个亮起,海滩、艾菲尔铁塔、大幅的香水广告,几十寸的大屏包围着中间的人,仿佛置身地真实的环境里一样。 “欢迎来到巴黎。”尹白鸽回头笑着告诉他。 然后大兵傻眼了,这特么怎 么回事,怎么记忆里,好像这个就是法国来着…… ……………………… ……………………… 高铭和范承和可能和大兵一样惊讶,原来这家伙说的不是梦话,所谓进过监狱,敢情是封队;原来被人虐待,敢情是这里的体能训练。可难道这个地方也能模拟出国外的场景来,就能模拟出来,也得像啊。 那位陌生的人看了高铭和范承和一眼,似乎有点忌讳,孙启同说话了,他道着:“两位老刑警了,知道轻重,大兵的案子由他们俩往下办,凶手还没有找到,可能和集资案,是搅在一块的……高铭、承和,特训处的石景春,直属省厅指挥。” 两人敬礼,对方还礼时才看清,是位年届四旬的同行,这种地方规矩严,不像刑警天天便装,那人的额头已经被警帽勒下一圈压痕了,看得出从警足够久了。 高铭总还是没有压抑得住好奇,出声问着:“这个人我们一直跟着,当民工,当老总,当嫌疑人,都像。就没看出他是自己人来。”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石景春顿了顿,看着画面上迷茫的大兵道着:“我想你们可能知道点特勤是怎么培养的,隔绝环境,在短时间里要适应一个新的身份,破绽越小,成功的可能性越大,随便说一句话,那怕是假的离谱,也能骗过测谎仪;他们的训练要细化到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甚至连晚上睡觉都会被录像,有说梦话习惯的都不合格。” “啊?这样啊。”范承和油然而生一种祟敬,敢于接受这个训练的人,本身就值得尊敬。 可又不对了,总不能训练得,连老本都忘了吧? 石景春接着道着:“鑫众案件他做得相当完美,已经潜伏到了非法集资的高层,我现在都说不清是那儿出了漏子,他被袭击……脑伤,加上心因因素,形成了现在的人格分裂,可惜啊,花天酒地,纸醉金迷都记得,忘了的,是他的职责和信仰。” 咝,高铭地吸气,嘴成o型,他插了一句道着:“也许有救,在洛宁,他火拼了四个收债的,还有一个是在逃嫌疑人。” “那是本性,而不是他的身份,纪律队伍出来的,怎么会那么鲁莽。”石景春道,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大兵,惋惜地叹道:“他现在有多么可恶,曾经就有多么可敬。在这个志愿加入的计划里,能坚持下来的不到五分之一,能合格的不到十分之一,真正参加实战能毫发无伤回来的,可能少之又少……他是历届来,最优秀的一个,却没有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回来了。” 一股莫名的悲伤袭来,高铭有点难受,这个职业的艰难困苦,不身处其处,是无法体会的,就像这位,伪装坏人都变成彻头彻尾的坏人了。他说不出,一个人背负着这种不幸,会成什么样子。 “那他能想起来吗?”范承和期待地问。 “执行任务的要求,就是让他忘记自己所有的一切,接受一个全新的身份和履历,这可能就是他的心因……他真的忘了,把自己的以前,全部忘了。”石景春挽惜道。 沉默了片刻,范承和轻声问:“他就叫大兵吗?” “不。”孙启同道:“那是他是训练营和此次任务中的代号:大兵。” 蓦地一股酸意冲上来,范承和掩着口鼻了,这个脑残的病因说出来,让他有种想哭的冲动。 …………………… …………………… 大兵是懵然看着,记忆的碎片重合在这里,他妈的,夕阳余晖下的艾菲尔铁塔简直一模一样,他在怀疑自己在是现实里,还是梦里,他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 妈的,很疼,好像是真的。 “lefrllanguplusbelle.”尹白鸽开口了,如莺莺黄鹂来了一句。 大兵没理她,这个女人骗过他一次,让他警觉了,尹白鸽笑着道着:“法语是情人的语言,是最美的语言……你就是从这一句开始学的。每天有三个小时时间观看风光纪录片和法语电影,记得**那一句吗?我要给你揉揉脚,为什么?因为你整夜都在我的梦里奔跑……” 我艹,这可是他和上官之间的秘密,大兵一拍额头,愤怒道着:“难道我是在这儿训练过,然后去骗上官?” “差不多就是这样,你是通过她进入鑫众任职的,真正的顾从军现在住在精神病医院,我们借用了这个身份……要不伪装,你个穷警察,她怎么可能多看你一眼,你的年薪只够给她买两双鞋。”尹白鸽道。 受打击了,大兵脸色,扭曲,不舒服了一点,又猛地想到了,他道着:“什么,什么,你刚才说……我,我是……我是警察?” “对,否则,现在你该在看守所里了。”尹白鸽道。 哈哈哈哈……大兵仰头狂笑,笑得浑身直摇,笑得眼中见泪,仿佛遇到了失忆后最大的笑话一样,笑了好半天,他脸一拉瞪着着:“少来这一套,麻利点,送老子去看守所……有什么直来直去,少特么拐这弯弯绕。” 后面的大个子要上手,尹白鸽摆手制止了,她微笑道:“你是想保上官吧,而且觉得自己失忆,是一层护身符了?你难道没有想过,你会两种语言,怎么来的?你的拳脚厉害过一般人,哪儿学的?你能说十几种方言,难道天生就会?” 大兵梗着脖子道:“我天资聪明不行啊?” “是吗?记得你爸吗?”尹白鸽突然问。 这一层大兵却是不吭声了,尹白鸽一伸手,递着手机,却是大兵的那部,手机在他的手上,叮铃铃响了,放在他眼前,熟悉的号码。 “不会我爸也假的吧?”大兵欲哭无泪了。 “你说呢?”尹白鸽问。 大兵一把抢过来,拿到耳边,一摁接听,里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大兵,你在哪儿?” “你……你到底是谁?”大兵不敢喊爸了。 然后他听到了脚步声,然后孙启同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手机,摁了,就那么看着他。 大兵嘴张着合不拢,使劲地咽着唾沫,无法消失这越来越多的惊讶,此时尹白鸽却不多言,放着一组录音,清晰地传来了大兵的声音,是大兵记不清自己说过的话: “我是大兵……现在安全,总部让我们扩大营销,新招录的人 员68名,都有从事营销的工作经验,具体由万江华负责,详细情况,我汇总在云盘里,密码****” “我是大兵,今天是3月27号,我查到了三处凭证下落,它们运作方式是,全部汇总在彭州处理,谁负责这个还没有找到,我觉得应该是刘茜,或者万江华……” “我是大兵,鸽子啊,老爷子呢?呵呵,警示我……你们把我扔染缸里,又警示我不要变色,那你换个人来试试,我总不能在这公司里搞八不准吧?好好,不废话了,今天彭州财务上的一部分凭证运走了,是快递收货的形式拉走的,田晓萍负责的……应该就藏在彭州……” “我是大兵,机场仓库48号,是藏匿地……” “我是大兵,通知老爷子,蔡总邀我赴约,在荷泽高速入口……啊,没有?有危险……” “……没事,这节骨眼上他敢动手,那是找死,我有分寸,等着我消息……” ……………… 这些貌似凌乱的通话,或和尹白鸽、或和孙启同,勾勒出了一个完整的框架,在事发前双方联系的框架。可惜的是,并没有唤回大兵的记忆,而是让他越来越显得难堪。 “你和家里的联系,中止在四月十四号……之后,你就有记忆了,我们一直在等着你恢复记忆,却没有想到,你恢复了大部分记忆,却独独忘了,你的职业和任务。”尹白鸽喃喃道,这话里,是幽怨,而不是埋怨。 “我是警察?”大兵懵然道。 “我是警察?”大兵愕然道。 “我特么的,是警察。”大兵怒不可遏地道。 假的,全是假的,那份触动他的感情,是假的;那份心动的感觉,是伪装的。就像蓦然地发现,自以为聪明的自己,是个彻头彻尾被蒙在鼓里的傻瓜一样,大兵愤怒了敲着自己的脑袋,恨不得敲得自己忘记所有事一样。 可这也是徒劳的,他看到了身边的几人了怜悯的眼光,那股子逆返的心态又油然而生了,他咬牙切齿道着:“别问我案情的事,我特么想不起来了。” 无人回话,他一摊手问着:“对了,我是警察,你们关着我干什么?是不是该放人了?” “看来你并不相信,还有什么疑问?”尹白鸽问,知道一腔热情,又要倒地臭水沟里,他确实是人格分裂,根本不相信以前自己是警察。 “别想唬我。”大兵挠挠耳边,神情严肃地看看尹白鸽,突然问着:“我记得好像有一个女人,白衣白裙子,好像在我的记忆里很重要……她是谁?别骗我,不是你。” “哦,这个我还真知道。”尹白鸽点着光电笔,翻着一处屏幕上的画面,一堆私人物品里,夹着一张照片,上面放大了,上面一位恬静的女人,白裙,扶在一棵花树下,微微笑着,好熟悉的感觉,大兵的使劲想着,问了句:“这是我女朋友?” 孙启同开始扶额头了,狗熊大个子开始撇嘴了,大兵怒道:“到底是谁,她应该对我很重要。” “一直随身带着,当然重要。”尹白鸽声音放低了,说出答案来了:“她是你妈妈。” 哎呀我……大兵眼珠子凸得差点掉地下,尔后气得蹲下了,直扇自己耳光。 脑残到这份上,恐怕就真是警察,也不好意思回来了。 尹白鸽提醒着:“好像还有最后一个疑点,你记忆里杀人的场面……你在洛宁几乎杀了人,面色都不改,你不会认为这是天生的吧?” “我杀过人?”大兵吓了一跳,有关那种血腥的记忆,也是挥之不去的噩梦,那失忆了也如影随行。 “杀过,而且不止一个。” 接下来的是肃杀的场面,戴着口罩的一行法警,从层层铁网架起的甬道里带出来了嫌疑人,押上囚车,换场景,秘密的执法地,砰砰枪响,跪着人向前仆倒,枪响处溅起一缕红白浆物…… 这个场景让大兵蓦地全身一震,下意识地去摸自己脸上的东西,却摸了个空,可记忆在这时候终于唤醒了,他愣了,那是隐藏在心里最深处的东西,从来都没有提及过。 “你二十一岁参军,在武警某部服役,而且是最后一批武警行刑枪手,服役期间,一共枪决六名罪大恶极的犯罪嫌疑人……退役后因为你的特殊经历,转业到市中级法院任法警,供职期间,也参与处决过两名极刑嫌疑人……两年前省厅跨警种选拔特勤,四十三名志愿者,其中就有你……一年零六个月以前,你化名‘顾从军’,奉命调查鑫众公司的违法事实……四月十四日提供了机场仓库藏匿凭证的线索,我们扑了个空,你从那天起,失忆……” 尹白鸽轻声说着,表情严肃,眼神悲悯,那是一种壮志未酬身先残的悲悯,一个人心理上的创伤,可能远远要甚于身上的,就像这样,忘记了所有一切,即便让昔日的战友,又如何面对。 尹白鸽点着光电笔,换到了简历表,一位警服大头照。 姓名:南征。 训练营代号:大兵。 剃着短发,表情严肃得有点可笑,可大兵知道,那就是自己,错不了的自己,就像灵魂投影,可能扭曲,但不会失真,那确实是他,一个曾经憎恶这个世界,憎恶那些坏蛋,包括憎恶自己职业的大兵。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了,表情里带上了庄重,似乎是那一声枪响,那一眼死亡,唤回了他曾经的记忆,而记忆里,和现在一样,依然没有阳光。 “大兵是你在训练营的代号,想起来了吗?”尹白鸽问。 “没有完全想起来。”大兵摇摇头,此时说话却不带感**彩了,他淡淡地道:“但我,记得杀人……记得因为这个,让我厌恶自己,让我总是在噩梦里惊醒……我明白了,我当顾从军的抑郁、焦虑、失眠,并不是因为我还有良知,而是因为……我一半是好人,一半是坏人。” 房间里鸦雀无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尹白鸽把画面的声音关了,那里面播放着的,是这里训练的场景,像炼狱一样,腰上放着成摞的砖做附卧撑、一群人在瓢泼的雨中喊着号子奔跑,一室的格斗乱战里,大兵看到了自己,被打倒了,又爬起来,又被打倒了,抹一把嘴角的血迹,又爬起来…… 可这一次,还有机会爬起来吗? 大兵看看身边的人,被他遗忘的人,曾经敌对的人,他说不清,此时的自己,成了什么人…… (本章完 正文_第48章 一线明光 第48章一线明光 “他是个好人。” 田晓萍瑟瑟发抖地拿着邓燕递给她的一杯水,两只手捂着,紧张和惊恐全写在这位昔日鑫众财务总监的脸上了。 邓燕一行人找到她时,她正蜷在一所闺蜜开的美容院里,两天没出门,几次想走都没敢迈出美容院,直到警察去时她才像解脱一样,神经放松下来。 这是对顾从军的评价,是孟子寒随口问的,不料得到了这样一句回复,东西交的不少了,真实交易的流水账,加上通过零售、折旧、人工成本洗走的资金,也有一本黑账,再加上她经手的原始股,这位女财会多少也留了点实物图片,恐怕就是备着有朝一日的不时之需呢。 这些够忙乎一会儿了,奇怪是孙副厅要顾从军协助她逃走的详细细节,于是就从这个奇也怪哉的评价开始了。 好人?巩广顺哭笑不得了,可能嫌疑人,都觉得自己的同伙是好人吧。 “他……他现在还好吗?我一直有点担心他。”田晓萍又问,期待地看着邓燕,邓燕可没有过审讯经历,看这可怜兮兮的样子,瞬间心软了,她道着:“我说挺好肯定是骗你,所以我只能说不太好,不过你能走出来,已经是往好的方向发展了,无论对你,还是对他。” 田晓萍蓦地两眼盈泪,点点头,直道谢谢。 “把那天的详细经过说一下。”巩广顺道。 “那天一大早,他联系我,让我帮他找家旅行社,直接到他住处,要招待几个朋友去旅游,于是我就办了……”田晓萍回忆着,那是她生活的一个转折点,现在回头再看,尽管同样是坐在警察面前的结果,可却不能同日而语了。她回忆着顾总邀她的细节,这时候才觉得,一切都是有意为之,就像他已经洞悉了上层的阴谋一样,把一个减轻罪责的机会,给了她。 不过在巩广顺听来,就不这么看了,这家伙是藏起了会计,要走了企业网银的密钥,然后到了公司就大肆发钱,加上之后的行径,恐怕是为了激怒蔡中兴,拉这位小会计一把不过是个顺水人情。 邓燕也有自己的看法,她心里压力莫名地轻松了几分,那天晚上的电话还是有效果的,最起码他还没有坏到丧心病狂。 小会计把这个并不繁复的过程讲完,又开始泪涟涟的抽泣了,孟子寒和邓燕起身了,巩广顺换了个话题,问着她账目上详细的情况。 出了门的两位,孟子寒把这一段视频压缩,迅速回传给要这东西的津门方面,此时邓燕的怀疑更甚了,大兵被带走了,逮捕记录、嫌疑人记录、起码的案卷开页,该有的什么都没有,甚至连“顾从军”在逃的扉页都没有来得及撤掉,由不得她不往歪处想。 发这些,孟子寒无意发现,邓燕正眼巴巴盯着他,他惊讶问:“哟,怎么了?” “没什么?不合程序啊,怎么顾从军这么一个重要的嫌疑人,非要带离案发地。”邓燕问。 “我也不知道,服从命令吧,现在上层比咱们还焦头烂额,这个蔡骗子捅的窟窿可是真不小,现在都盯着咱们冻结的账户,想拿回资金呢……这带走的钱究竟有多少,还是个未知数啊。”孟子寒牢骚着,这笔烂账,还是艰难地往前推进,真不知道这个像老鼠过冬的骗子,还有几个户头。 两人踱步在走廊里,偶看看某间的审讯,唯一抓到的一位重磅人物,现在算得上万江华了,正和经侦狡辨着,我一不是法人,二不是嫌疑人,三没有违法行为,你们滞留我四十八小时了,为什么还不放人?什么原始股啊,我怎么可能知情,那是总部和分公司的赠送优惠,都没收钱怎么叫非法发行?我问您,有非法赠送这条罪名吗?有回收?不可能,就有我也不知道,我只负责把公司的产品组织配送一下,您可以看看合同的,都是销售合同,那点违法了?没有证据你们不能乱抓人啊。 开启抵赖模式,邓燕和孟子寒互视一眼,知道当初预计的几种后果,最难的一种出现了。 主谋溜了,证据丢了,钱不知道藏哪儿去了,这锅夹生饭,恐怕不好往下吃了…… …………………… …………………… 石景春、孙启同、尹白鸽三人把刚刚回传的这段视频看完,又看了两遍,相视间,似乎都有点疑窦丛丛。 大兵回训练营的住处了,那儿和一个小监室差不多,今天的震惊应该不小,监控的视频上,他保持着腰挺、身正、双手放在腿上的坐姿已经很久了,纹丝不动,现在尹白鸽也说不准,他是民工大兵、还是顾总,或者是……代号大兵! “他居然把邓燕的电话号码,给了田晓萍。”孙启同踱步着,手抚着下颌,琢磨不透这个脑残的心态了,说他还有点良知残留吧,他明知道死路一条,还去拼命;说他没有吧,似乎又不对,在关键时刻,拉了田晓萍一把,而且让她选择投案。 “是不是这种心态,田晓萍涉案不算重,要加上主动交待,检举揭发,罪责会很轻。而上官就不行了,她是创始人团队里的,所以大兵,在顾从军的人格支配下……协助她逃跑。”孙启同问。 “不对。”石景春摇摇头道:“顾从军的人格特征……假如去掉他身上附加的大兵成份,应该是尔虞我诈,判断出事会先自保,或者逃跑,不可能选择去帮上官嫣红……他应该是试图报复蔡中兴,可为什么放弃了,转而选择协助上官逃跑?” 信息的缺乏,让几位警中大员无从判断,而且又是复杂的性格,民工、顾总、特勤,能混淆到什么程度还真不好说,尹白鸽盯了很久都没有看到大兵动一动,这让她觉得为难了,想开口,又不确定地闭嘴了。 “石处长,从专业的角度讲,你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孙启同问。似乎看到了恢复的苗头,最起码他能想起当刽子手的经历。 “孙副厅,如果不是警察,您也不是我上司,我才可能从专业的角度告诉您……您……”石景春吞吞吐吐,似乎有忌讳。 “告诉我实话,关系到一个人的后半辈子,总不能像嫌疑人一样关着他吧?对于这个案子,他比任何人的贡献都大。”孙启同道。 “那我就说了,您别不爱听,首先,据统计……我们国家没有这种统计,我是参照欧美国家的,比如美国,现在3000名死囚,百分之十是退伍军人;重刑犯里退役军警的比例比这个更高,这类人自杀概率,比普通人高出百分之三十。”石景春道。 “这什么意思?”孙启同脸色难看了。 “我的意思是,一切强化训练都是反人性的,就像竟技体育会对运动员的健康造成永久伤害一样,一切反常规的训练,都会对人造成负面影响。”石景春轻声道。 利器,同样能成为凶器,这是无法避免的事,就像石景春研究的专业是预防警察职务内犯罪一样,孙启同不置可否地道:“还有呢? ” “还有就是不确定性,正常的人格分裂,患者会彻底忘记之前的生活经历,而他是通过训练强制隐藏人格特征的,比如,教他礼仪、强化外语、恶补金融知识,他这个人格分裂是人造的,和真正的人格分裂精神类疾病又有所不同,有些事,是忘不掉的。比如处决极刑犯人。”石景春道。 “你说了半天,就说不确定?”孙启同质问了。 “是不确定,一个开过枪的警察都需要心理评估,他枪下可死过八个人……从国体的角度,那些危害社会罪大恶极的罪犯该死;但从个体的角度,那种心理压力,就得处决这些罪犯的行刑手去承担了,毕竟是……杀人。”石景春道,他调着一帧录相,却是洛宁警方提供的,是大兵淡定,冷静的面部特写。 可那正是刚刚袭击四名收债人员,被铐在审讯室啊。 “这种人不是没有恐惧,而是恰恰恐惧和血腥,才能给他们镇定和冷静,您看……”石景春道,眼光示意着此时的监控画面。 回去快一个小时了,依然纹丝不动坐着,石景春拉近了画面,看到了侧面的特写,大兵像泥塑木雕的脸部表情,根本和所有监控留下的影像,宛若另外一个人。 于是这个问题无解,谁也无从判断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尹白鸽一直看着,冒出来无数个想法,都瞬间被她否定了…… …………………… …………………… 另一处,那位拳脚功夫相当了得的教官办公室,高铭和范承和在一大堆文字、影像资料里泡了一个小时,越看越佩服到无以复加了。 体能训练、适应训练、反审讯训练、测谎训练、语言训练……可能除了拳脚打不过这位教官,其他上还真挑不出大毛病,一列评价都是优、优、优……偶有评语,也是好得不得了的表扬。 比如作风过硬、比如思想正派、比如训练刻苦等等等等,范承和佩服地看了高铭一眼,那一眼传达的意味高铭清楚,这是和顾从军的风格相比去了,这位坚定的战士转换到吃喝嫖赌坑蒙拐骗的总经理,实在太特么违和了,太让人佩服了。 “你们……笑什么?”那位教官似乎发现了。 “没有笑。”范承和道。 “笑了,我看见了。”教官霸道了。 “绝对没有笑,是吧高队。”范承和耍赖了,高铭跟着扯了:“没有,绝对没有。” “瞧你们那德性,笑了都不敢承认,这事是可笑,他把他妈当成他女朋友了,哈哈哈……我经常碰到抑郁自杀的,可是头回碰到人格分裂的,他……特么怎么不分裂成个娘们呢?那样不是更有意思。”教官哈哈大笑,如是评价道。 看清了,这是个武力值过高,导致智力值太低的那类,让这号人理解人格上分裂恐怕会有难度,高铭放下档案道着:“哦,还没请教怎么称呼您呢。” “姓张,名如鹏,大鹏展翅的鹏……我是特训教官,你们还想知道什么。”对方道。 “这里没有他的家庭情况啊。”高铭问。 “家庭情况是保密的,再说,你从那儿下手合适吗?他都不认识他妈了。”张如鹏翻着白眼道。 也对,这个教官虽然有点二,但这话没错,放在组织里是个意外,可放在家庭里,那就是悲剧了,高铭为难地撇撇嘴道:“张教官,您应该是和他最近的一位,您觉得……我们怎么开始合适?” “这个我怎么知道啊?我们这儿处理办法简单啊,一般喝两顿大酒,有什么想不开的,都不就揭过了。”教官道。 这个处理方式正常,就范承和都赞同,很多压力都是从酒瓶子里释放的,他随口道:“要不整几瓶,把他灌醉,问问。” “胡扯,上头领导盯着呢。”高铭道。 “没用,灌不醉。”教官摇摇头道。 啊?高铭和范承和齐齐惊讶了。 张教官蒲扇般的大手一比划说道:“最多时候吹过五瓶,没事……他不一样啊,当过行刑手的人,知道怎么当的,头回杀人得胳膊腿哆嗦,有的得吓尿裤子,那还不是开枪前后一大碗酒蒙下去,胸口一烧,头一热,砰就干了……这酒量就那么出来的。” 看来,从这位教官嘴里,恐怕是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两人一筹莫展了,本来被挑选出来,还当个是机遇呢,可现在看来,恐怕两人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抓住这个机遇。 两人又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枯坐在房间里的大兵,一个半小时了,仍然没有动。 “集训学员,住这种房间?”范承和觉得不舒服了,像个牢房,门都是铁的。窗都是焊死的,房间里就一张床,什么都没有。 教官不屑道着:“这是特训人员,住的都是志愿者,如果他们身份败露,那待遇可还不如这个……让他们提前做个心理准备而已。你们也是当警察的,还不知道警察有没有人权?” “不说这个了,我们能和他交流一下吗?”高铭换着话题,征求道。 “等下,我请示下。”教官起身,拿起了电话。 高铭不无郁闷地瞧着张如鹏请示,这种环境里办事真的是很麻烦,请示汇报哪一步都少不了,像这样办下去,两人真不知道,等找到真相都猴年马月了…… …………………… …………………… 大兵端坐在**的床上,静的可怕的环境里,是思维和记忆的涌动。 最清晰的记忆是刑场,从碎片走向完整,没错,的的确确是亲手杀过人,或者不是杀……而是处决! 他记得每次执行完任务,都会像这样静坐很久,静静地坐着,让贲涌的血脉平静下来,毕竟亲眼目睹着一个活生生的同类成为尸体,还要近距离地检查是否已经死亡,否则还需要再补上一枪,那些狰狞的、带血的、带着弹洞的丑陋面孔,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妄想出来的。 他记得无数次告诫自己,这是执行任务,这是替天行道,可仍然会被无休止的噩梦折磨,谁也不愿意在梦里还见到这些丑陋的面孔,可在梦里,却挡不住他们的不约而至。 他记得自己很无奈,就像泥泞中跋涉的路人,只能一步一步往前走,艰难地走,无法停下来,因为停下来会被这些折磨搞垮,会被心里的那些阴影淹没,会被自己抛弃……对,他厌恶自己,厌恶自己的职业,就像身处鑫众,厌恶自己身份的那种感觉一样,总希望跳出去,却斩不断那些羁绊。 名利、美色、金钱……在缠着顾总。 荣誉、信仰……在扯着南征。 就像一处裂开的地缝,而他就站在缝隙的上方,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一面是沉沦,而另一面,却也不会有新生。 对了,这就是曾经抑郁的来源,对一面的忠诚就意味着,对另一面的背叛;对一面的信任,就意味着对另一面的谎 言,那些失眠的长夜,是在受着心理上的折磨;那些焦灼的感觉,是因为整个人被生生扯成两半,一半高尚,而另一半已经堕落。 这就是自己,一个支离破碎,再也无法复原的自己。 是大兵,也是顾从军,抑或还是南征……多重记忆的凌乱组合,让大兵找不到头绪,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人,或者即便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成为那一类人。 铛…铛…铛… 几声轻轻地叩门,大兵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尹白鸽站在中央,高铭、范承和站在两侧,后面还站着那位剽悍的教官,四个人,在复杂地看着他,那眼神里是同情?是怜悯?还是期待?就那样复杂看着他,似乎等着他在开口。 “你们想知道什么?”大兵问。 “谁袭击了你?”尹白鸽问。 大兵摇摇头道:“想不起来,别高估我的脑袋,我现在仅仅想起来服役的经历,一部分,可能是它们记忆很深刻的原因吧……对,我还记得囚车,法警制服,还有去刑场的事。我一直以为监狱就是我的归宿。” “不,那是你的职业,从看守所提人,到法庭接受审判。在进入特训之前,一直是你的工作。”尹白鸽道,她有点失望,训练可能太入戏了,他真的把卧底这一段,按上级要求全盘遗忘了。 大兵顿了顿,看看尹白鸽,没错,第一感觉是正确的,她是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出现,是自己的上级,他直勾勾看着尹白鸽问着:“此事之后,我会怎么样?” “不知道,需要组织做出处理。”尹白鸽直接告诉他。 “那你可以走了,我不想和一个没有人味的说话。”大兵闭上了眼睛。 尹白鸽徒然变色,没想到是这种结果,可她却无从发作,张教官赶紧拉拉她,把她拉过一边,隐去身形,这位教官敲敲门问着:“大兵,想和说说话吗?” “不想,你是被格式化的一位,身上职业味道太浓。请不要挡住视线。”大兵淡淡地道。 这时候发现不对了,似乎不是熟知人格里的任何一位。 高铭沉声问着:“你到底是谁?” “我也不知道,或许,你们两人应该能理解我。”大兵好奇看着,两人满面愁色,不修边副,那样子多少有点亲切感,再脏点,就有民工范了。 “因为我们跟得你够久?”范承和问。 “不,因为你们当外勤的,肯定和我一样,都不干净。”大兵道。 这理由,让高铭和范承和脸红,尼马,不要摆到桌上说啊,高铭悻然道着:“对,手脚有时候是不干净。” “心里也未必干净,假如你身处的就是遍地污垢的地方,目睹的都是人性的自私、贪婪、丑恶,又怎么可能干干净净,你们一定有过头很痛、人很难受,却找不到病根的时候吧?还有过心里很难受,却没地方发泄的时候吧?所以,这些问题就惯出了很多毛病,抽烟、酗酒、滥用暴力……然后会被普通人诟病,而你们自己,又会被所谓的荣誉、信仰、职责牵挂着,有时候也认不出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人了……对吗?”大兵轻声道着。 全对,就像感同身受一样,高铭现在相信面前这位是如假包换的警察了,除了警察,除了一线的警察,没有人能对这种操蛋生**会到这么清楚。他道着:“对,就是这样。你想起什么来了?” “没有想起谁袭击的我,也没有想起鑫众这个案子的关键在哪儿……想起了很多本该忘记的事。”大兵道。 “是什么?”范承和好奇问着,对面前的这位好感徒增了。 “是只有你们能理解的事。”大兵幽幽道着:“我想起了,其实我内心很厌恶我自己,不管是当兵还当警察,贫穷、自私、偏激、辛苦,像影子一样跟着我;想升职,想跳出底层,而且压抑着自己的想法,生怕别人看出我思想有问题,作风有问题……当我有机会当特勤的时候,我想应该是这样一个心态,我在拼命地弥补一个警察享受不到的生活,我使劲花那些不义之财、我勾搭了好多可能正眼都不会瞧我一眼的女人,钱、地位、让我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感……可这种生活是假的,我的真实的身份是警察,一真一假的两个角色要我同时出演,呵呵……有时候,免不了要搞混的。” 大兵轻声道着,在碎片化的记忆里,勾勒出了一体两面的特殊角色。或许不是一个高尚,一个堕落,而是一个不堪,另一个更不堪。 高铭张着嘴,哑口无言,在那种环境里,想干什么都可能,唯独想干净是不可能的,话说这种事还真只有外勤才能理解。 “我的人格分裂不分裂其实都没有什么区别,都是生活在阴暗里,表面的文质彬彬,是训练出来的;外观的衣冠楚楚,是装扮出来的;和女人的信誓旦旦,都是在堆砌谎言,甚至向组织汇报,肯定也夹带了很多私货……你们是不是也有过认不出自己是谁的时候?有过厌恶自己的时候?” 大兵问,他的眼神是那么的清明,清明到坦荡,让范承和顿生知己之感,范承和甚至忘了被这个人袭击,他憨笑着道:“就是干脏活的,哪有那么多挑剔?” 啧,高铭撇嘴,很虚弱地反驳了一下下,侧眼就能看到脸色煞白的尹白鸽,这场合两人喧宾夺主就有点不对了。 “那么,我想不通,为什么还要当警察?”大兵皱皱眉头道。 “没办法吧,不当外勤还能干什么?”范承和直言道,高铭一把把他推进一边了,瞪了他一眼,然后面对着大兵道着:“大兵,你纠结的是最简单的一个问题,可也是最难回答的一个。” “对,所以他们回答不了,高高在上的人,只懂服从的人,都不可能知道正确答案。你知道吗?”大兵问。 高铭愣了下,思忖道着:“这个社会,聪明的人太多了,他们都不愿意承担那么多埋怨,那么多责任,那么多苦难,可总得有人出来当傻子,我算一个……而且我相信,你也是一个。” “为什么?”大兵问。 “因为你曾经挡在卢刚面前,而不是躲开了;因为你最后拉了上官嫣红一把,而不是推了她一把……对错暂且不论,但一个好警察应该就是你这样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人,而不是冷冰冰的枪和警械。”高铭道。 大兵异样地审视着这位脸膛晦黯,相貌凶恶的男子,这位曾经被他促狭一脚踹湖里的男子,慢慢地,他笑了,笑着向高铭和范承和竖了个大拇指,然后慢慢地,心安理得地躺下了,他像疲惫了一样说了句:“谢谢……我想好好睡一觉,谢谢你让我理解了曾经的自己……谢谢。” 他头仰着,看着天花板,慢慢地声音轻了,居然闭上了眼睛真的准备睡觉了,可在闭上的一刹那,高铭却是分明的看到了,他的眼角,清晰地划出一道痕迹。 是泪痕,却不知为谁而悲……… (本章完 正文_第49章 暗涌浊浪 第49章暗涌浊浪 马文平局长匆匆赶回津门,在省厅大院门口等了四十分钟,方才等到孙启同和尹白鸽一行,厅长办公会议要求直接汇报,分在两处的人员这才回聚,马文平却是无从得知这两位指挥为何要擅离指挥位置,难道就为了那个顾从军? 好像说不太通,重要嫌疑人潜逃,非法资金去向不明,省厅高层震怒,金融业界又是一场地震,他匆匆地跟上孙副厅的步伐小声道:“孙组长,田晓萍的交待我们拟了个文字资料,在这儿……据她留下的部分原始凭证的图片,实物他不敢留,都是蔡中兴直接安排人带走的,处理这事的叫郭金荣,明面上是蔡中兴的保镖,据她交待,最后一次的存储地,就在机场仓库……她拷贝的电子账目可以反映出,回购的原始股的几家,鑫荣投资、大光私蓦、青江地产等几家,都在名单上。” 尹白鸽驻足惊讶道:“啊?报案的也有这几家。” “可不,要没这几家大户的推波助澜,鑫众一家怎么翻云覆雨。前段时间传说鑫众要被收购上市,估计也是他们鼓捣的,要不是蔡中兴溜了,这次原始股发行,总额撑到十几个亿没问题。”马文平道。 “那应该是草根出身的蔡中兴不满意老是当出头鸟,干脆把这伙也骗了一道吧。”尹白鸽道,奸商之间的你来我往,想搞清楚其中的关系,实在是太挑战你的智商了。 这就是当前的金融行业里的现状了,前一刻一块赚钱眉来眼去,后一刻生意崩盘反目成仇,蔡中兴是用原始股这个饵,钓了一群闻着腥味来的大鱼。孙启同脸色阴沉地道了句:“准备好接受批评吧,蔡中兴毕竟是在我们手里溜走的,要债的找不到债主,抓人的找不到嫌疑人,这汇报可怎么办啊。” “最起码原始股销售的回款,账户还被冻结着。”马文平道,那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老马啊,你这眼光太浅了,蔡中兴这一步肯定算计到了,这钱他没准备动,而我们恐怕控制不住,现在的证据根本不足以把这些资金划定为非法资金,而讨债来的债主,对这个钱肯定个个都虎视眈眈,恐怕关系通天了……不信你看着,今天议题,在这些资金,而不在外逃的主要嫌疑人身上。”孙启同愤然道着。 很多事都是崩盘后才看得更清,这是一个预谋很巧,很深的设计,庞大的涉案人群体、受害人群体,还有无法界定的部分资金,足以把为数不多的警力拖住,你就再大的精力也会被耗尽在这些烂事上。 话音刚落就应证了,一位省厅的同行在门厅处拦着孙启同要问什么,孙启同说了句开会,撂下人就走。没多远又有政府里数位认识的官员,打着哈哈上前寒喧,孙启同一行停都未停,一句开会全挡回去了,那些准备握手的官员,好不尴尬地缩回了手。 说情、打探,都到省厅大院了,这个会恐怕是难开了,进了电梯好容易耳根清静了片刻,孙启同莫名其妙问了一句:“得多长时间?” “应该在天黑之前有消息,前提是,不出意外的话。”尹白鸽也在莫名其妙地回答。 “我一直从事经侦工作,没有那么深的阴暗思维,你说可能吗?”孙启同又在莫名其妙问。 “我一直在机关大院里,所有的经验都来自于书本和案卷,即便我以最阴暗的思维判断,也觉得不可能。”尹白鸽莫名其妙地思忖道着,话锋一转又变了:“但是我觉得,当所有可能都证明有偏差的时候,那最不可能的事,就是真相了。” 孙启同似乎被说服了,无语,马文平好奇问着:“孙组长,到底是什么事啊?” “告诉你,我怕你消化不了。”孙启同道。 “不会吧,到现在还有我消化不了的事?”马文平不信了,都这份上了,还有什么能吃惊到的。 “那站直喽,我告诉你,省厅连立案也暂缓了……我们现在可能连给投资人一个像样的交待也做不出。”孙启同沉声道着。 果真消化不了了,马文平听得眼凸嘴张,直到电梯门开都没反应过来,迟了两步才反应过来,匆匆追着孙启同的步伐问着:“这……这……真的假的?” “省厅同意立案正是因为我们掌握了大量核心资料,但仅限于资料,离证据链可差远了,没人主要嫌疑人、没有非法资金,只能是这个结果,蔡中兴跑得真及时啊,全部在他这儿断了。”尹白鸽淡淡地道了句。 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将来,恐怕连被告席上一个像样的被告都没有了。 马文平知趣的闭嘴了,来到省厅多功能会议室,整个领导班子已经在座了,旁听的还有数位政府、银行来人,个个像非法集资的受害人一样,拉着脸,瞪着眼,瞅着专案组几位,像讨债。 汇报效果差得出奇,撇嘴的,咬牙切齿的,气不自胜的,孙启同如坐针毡了。 “我来说两句啊。”正府来人,痛心疾首地以拍桌为节奏,辅之以甩手手指,愤然道着:“……无法想像,这种事居然出现在我们津门市,这对于正府公信以及整个金融行业是一场灾难,案发到现在第三天,咱们政府大院门被堵了超过五十个小时,区、市、省三级政府,几乎没法正常办公啊……而且这事不能拖啊,越拖乱子越大……现在群众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已经有人发起倡议,要组团进京告状了……况且都不用进京啊,那网上都传遍了……我就纳闷了,这明打明违法的事,怎么可能存在这么多年呢?为什么我们不能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非要等到收拾这个烂摊子啊……一句话,务必以最快速度妥善处理……” 孙启同和尹白鸽三人,羞赧地低着头,银行来人说话了,排了一组数据,冻结的账户财产、车辆估算、土地价值、房屋产权等等,千言万语也是一句话,这些财产务必查封,实在不行就强制执行,要优先保证弥补国有银行的损失,国有资产,绝对不能因 为这件事流失。 土地厂房抵押的四点二亿贷款未还,那是最大的一宗了,两家银行在这里反映了一个很气愤的现象,他们协调数家商业银行,要把鑫众账户的资金归拢到一起处理,那些商业银行居然不买账,此时已经反映到省财政厅以及银监局了,有他们好看的。 “好了,好了……还留了点,这是不幸中的万幸,这事随后再讨论。”一把手说话了,直视着孙启同问着:“孙副厅,马局长,现在的鑫众销售账户回款,我看了下,有八个多亿……我问下,以目前的证据,能不能界定,这是非法资金。” “肯定是非法资金。从蔡青开始,老蔡这一家就没干一件好事。”正府那位抢答了。 银行补刀了:“我觉得在这方面,我们是一致的,非法资金必须查扣,用于归还他们的贷款。” 就在众人全部期待地看着孙启同时,孙启同却是泼一瓢冷水道:“理论上,无法界定,他们的原始股是赠的,属于变相发行,所有合同都是销售合同,根本反映不出问题来,冻结可以,但要查扣和罚没就没有法律依据,除非我们找到更多证据。” “强制执行不就行了。”正府那位提醒道。一句听得在座警察都羞愧地低着头,他又说了:“这没有难度吧?我们可以给你们正式行文。” “您说的风险更大,现在我们这身官衣不好使,没有证据没有法律依据人家不买你的账,毕竟是银行啊,不是个小卖部啊。”孙启同哭笑不得解释着。 “好好……这个也暂且放放……马局,汇总出来的总损失有多大?”一把手高厅转移着话题。 “现在报案的,有八十七亿了,全部是项目集资以及银行贷款,其中最大一宗十一点七亿,最小一宗,有八千万……”马文平汇报着,这个最终还没有确认的数字让在座的倒吸一口凉气。 详细的没有汇报完,争议又起了,银行的反映,投资给鑫众的,根本也涉及原始股销售,那些私蓦和投资公司,手脚也不干净,吃肉的时候不吭声,锅砸了倒出来喊冤了,根本就是助纣为虐,正府的也说了,他们是以欺诈的手法获得项目批文,这个要严密控制消息啊,工商部门已经证实他们的营业执照有问题,对此,不予认可。 争议再起,正府是试图消弥事端,银行要试图减少损失,省厅方面,又对案子的推进非常不满,闻听不但蔡中兴,连他大部分直系亲属都在上海消失了,经证实是乘远洋客轮偷渡走的,现在能剩下的只有一个患病还在医院的蔡青了,难道把这个法人推到被告席上? 这个倒是不难办,可难服众啊,被骗的资金怎么办? 一说到资金追踪,问题又扣到马文平身上了,现在案情已经明朗化了,原艰股是个饵,被骗的集资款蔡中兴在津门有足够的时间化整为零,那这些总能追到吧?这么大的款项,就有本事也全部洗不走,而且洗不了那么快。 于是马文平又开始了繁琐的汇报,以目前掌握的信息,鑫众的是以年利百分之十八的利息吸纳投资,由于有网上商城、实体企业、物流等多个实体,而且时间长达两年,所以在表面损失的八十七亿里,有百分之二十五点七,属于利息,已经返还给投资人了;剔除人力成本、财务成本、固定资产等多项支出,被骗的资金应该在四十亿到五十亿之间。 老骗法,你要利息,我拿走你本金。而且这是笔烂账,根本算不清,只能大概估计,还有很多没有报案没有统计的数字,除了老骗子,原始股发行催行了一大批以经销为名的小骗子,最头疼的问题还在其他地市,直到现在为止,账户里居然还有进账的钱。 所以这笔钱,马文平建议不能动,否则各地的经侦更难办,交钱的散户现在可能连一张废纸都拿不回去了,天知道会出什么事。 争论成了辨论,辨论又成了争吵,会间还有某府要员的电话不断进来,这个会算是热闹了,整整几个小时,愣是没有讨论出一条有价值的处理意见,就警方也倾向不敢动现在账户里的钱,那可连结着成千上万散户,万一出漏子,谁愿意担那责任。 谈不成一章,就过了下班时间了,这时候,孙启同身上的电话急促地响了,他拿着电话一接,徒然色变,如遭雷击,不管不顾地给一把手使着眼色,两人出来密谈,不料刚出来就听到一把手咆啸了: “什么?人跑了?孙启同,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马上开始全城搜捕,先把所有看守的,全部关禁闭……” 啊?跑了,嫌疑人跑了?与会的吓得噤若寒蝉,一把手回来,面色铁青地对着众人说了一句:“因为我们中间某些同志的疏漏,致使一位被捕的重大嫌疑人刚刚脱逃……对不起,马上散会。” 匆匆而走,尹白鸽和马文平逃也似地出来了,跟着孙启同快步下楼,这里依然有很多等着打探消息的,而这个消息,无疑是个重磅炸弹,先把警营内部炸穿了…… ……………………… ……………………… 三人带着一行警车接近特种警察训练基地的时候,那里已经有大批的警察拉着散兵线归队了,看样子,没有搜到目标。 大兵?我艹……跑了? 马文平苦着脸问:“孙组长,到底怎么回事啊?” “这不,找了个心理医生,想让他想起来什么来,可这……也不能跑了啊。”孙启同难堪地道。尹白鸽心慌意乱地道着:“其他人不会有危险吧?” “快点。”孙启同催着司机。 “这地方是特种警察训练基地啊。”马文平道,人放那儿都不应该放这儿,违反规定啊。 尹白鸽更难堪地告诉他:“可不,他脑残的不至于还认识路吧,这要跑出来,要出大乱子。” 两人的表情实在有问题,马文平不敢问了,觉得其中还有更大的问题。 车急速刹停,三人奔着往小楼上跑,二楼已经去了几位医护,像只狗熊一样壮实的教官张如鹏,头上正缠着绷带,气急败坏地骂着外勤搜索的人,角落里,范承和一只眼青了,捂着脸不敢直视,高铭更惨,胳膊脱臼了,正杀猪般地叫唤。 “你们三个,呆着别动,等候审查……监控呢,石景春你在不在场?”孙启同喊着三层现身石景春,石景春吓得脸色煞白,紧跟着孙启同身后,省厅几位已经追来了,一堆人进了监控室,石景春惊魂未定道着:“没想到……一点都没想到啊……他不知道那儿搞的毒品,在关押间里吸毒……把如鹏吓了一跳,要去看究竟,结果不是吸毒,是勾引他进去,一进去就着道了……” 放着监控,大兵清醒后,对着监控打个了招呼,然后从身上摸着什么东西……咝,观者眼直了,居然在地面上画了一条白线,那是标准的鼻吸方式,他就着一吸,好享受的表情……然后就地地上躺着,兴奋到手脚抽搐……这时候,张如鹏匆匆离开了办公室位置,奔向这里,开门,附身探究竟……然后躺着地大兵暴起,顺着扯着床上的衣服,缠上了张如鹏的脖子,拉着人,咚……撞向墙壁。 一下……两下……三下……看监控的都吓着了。 之后来的两人就更不是对手了,高铭刚进门,被他挟着卸了胳膊,捎带肚上一脚,走廊里,范承和被他一拳封眼,直接一个大背摔,扔到了楼梯上……他是踹开走廊尽头的窗户跳下去的,那后面的两米多高的围墙根本拦不住他。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关在这儿?”省厅一位来人,看出不简单来了。 “鑫众集资诈骗案的二号嫌疑人,你厅办公室的,怎么也跟着来了?”孙启同认出其中一位来了,那位解释着:“哦,高厅临时通知了几个人,让我们保护现场……而且,谁也不能动监控。” “好吧,这里交给你们了……看来我这仕途,要毁在这个家伙手里了。” 孙启同怒容满面,蹬蹬下楼,气急败坏了训了那三位受伤的,先关禁闭审查的,倒是他们三个了。 现场很快查清了,监控没有动手脚,嫌疑人是抠掉了墙灰当“毒品”、假扮吸食诱使教官入毂,然后暴起伤人,当问及此人为什么违规被关在这里时……问题到这儿就中止了,保密局的插手了,又把所有到场的,全部圈起来了。 之后一把手又到现场了,就在走廊里,咆吼着劈刀盖脸骂政治部的尹白鸽、训和他年龄相仿的孙启同,一点情面都没有留,谁也知道,这件事,问题很大,也闹大啦…… ……………………… ……………………… “跑啦?” “啊,坏啦。” 孟子寒、巩广顺先得到的消息,通缉令传出来了,加急的,直达专案组以及驻地特警,自津门到彭州,路口设卡搜捕已经开始,两人的任务是协调彭州警方加入,上级判断,脱逃的顾从军很有可能潜回彭州。 一边给地方发信息,孟子寒惊惶地一边道着:“怎么搞的?把人放跑了……不会又是谁作手脚了吧?” 私放?巩广顺摇摇头道着:“开玩笑,谁敢啊?这要命的事,就孙组长也兜不住啊,二号嫌疑人。” “啧……我越来越觉得这个身份有问题,你看,是在特种警察训练基地跑的,这人不能关在那儿啊。他不会是……”孟子寒道。 巩广顺细细啧摸,被想到的可能吓了一跳,他嘘了个噤声的手势道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我警告你不要乱想……你忘了,他可是人格分裂患者,之前的经历,未必还能想得起来。” 对呀,就即便像怀疑的那样,恐怕上面也得将错就错了,何况现在通缉令都出来了。 孟子寒想了想,不吭声了,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提醒了一句:别告诉邓燕! 乱局正在向更乱的方向发展,谁也说不清它的走向,特警在封着彭州的来向路口,逐车逐人盘查,津门在全城搜捕,车站、码头、机场,加派的警力一直忙到午夜之后还未撤离。 有句话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个脱逃嫌疑人的事,在混乱的形势里像纸里包火一样根本藏不住,很快便不胫而走,有很多神通广大的投资人居然都知道消息了,那些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间,一个电话,一条短信,便能火速传播着这个坏消息。 凌晨四时,一辆普通的马自达轿车慢慢驶近彭州市郊不远的机场仓库地带,车在幽静的夜里慢了下来,司机在车灯的光线里似乎寻找着什么目标。 找到了,一位现身的灰衣人,帽檐压得很低,朝车走来,司机停了车,熄了车灯,然后摁下了驾驶位置的窗户,上来的人扶着车顶,接了里面递出来的一支烟叼上,却没有准备抽,司机随口问着:“郭哥,什么事啊,大半夜让我出来,这些日子不太平啊。” “给你找个永远太平的地方。”对方道。 “什么意思?”司机觉得不对。 砰……一声枪响,他脖子耷拉下来了,站在车窗口的人,右手自左腋下出枪,一闪而收。 车钥匙都没来得及拔,他匆匆离开,拔腿飞奔,不远处就藏着车,那辆车启动后一眨眼就驶向公路,迅速消失在将晓的夜色里。 早上五时四十分接到报案,出警的110迅速通知法医、刑警到场,六时四十分,现场检测报告刚出来,又是一个定时炸弹,被枪杀的居然是鑫众公司的一位货车司机,法医在车顶部提取到了多组指纹比对,有一组吻合率高达百分之九十的指纹,指向一个嫌疑最大的凶手: 顾从军。 通缉令发出几个小时后,就在这里现身了,不过是以更激烈的方式,这个貌似挑恤的行为,把地方警力都激怒了,七时,彭州地方出动大批警力,以案发地为中心,寻找追捕线索…… (本章完 正文_第50章 孤行独闯 第50章孤行独闯 尹白鸽一行是上午八时自案发地返回专案组驻地的,自津门到彭州,她是先去的案发地,滞留一个多小时,包括亲自勘查模拟了一次现场作案,苦就苦了高铭和范承和了,两人一个模拟受害人,一个模拟凶手,自仓库路面往公路跑了十趟,才找到了那点感觉。 汇报的情况如下: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近距离中枪,死者手里还拿着烟,发现死者的时候,车仍未熄火。籍此判断是熟人作案;凶手自开枪处往路上跑了800米左右,由于过往第一现场过往车辆多,没有提取脚印,不过可以判断出,作案仓促(原因:未检走弹壳;选址随机(仓库地从凶杀案的特征看,并不是一个最佳的场所;但同样是这种方式,反映出应该是老手,毕竟近距离开枪,尔后再徒步离开,不是谁也具备这种过硬心理素质的。 证据两样,一样是弹壳;一样是仓库顶部一处监控拍到的远程画面,清晰度仅限于能看到一个戴风帽的黑影,据判断,身高在一米八左右。之所以要徒步,也是避免车辆被拍到,由此推断,应该是熟悉仓库地形的人。 当然,还有刚刚鉴定出来的指纹,显示是通缉人员顾从军。 对于这个结果,孙启同瞠目了一会儿,然后奇怪的呵呵了,尹白鸽跟着呵呵了。 “要是找不到证据,这个黑锅只能他背了啊,我说你俩胆子可真够大的啊,陪他一起玩。”孙启同看了高铭、范承和一眼,两人尴尬站着,没吭声,不解释,一般捅了娄子,都是这种表情对付上级。 当警察多少都有点破罐破摔的光棍劲,就这德性,还就没治。 “进来,小尹,恐怕人手我不能多给你了,保密,和忠诚、贞洁基本一样,根本信不过。”孙启同意外地说了句玩笑话,然后他的办公室门紧闭上了,站到政区图前,他自津门画一条线道着:“昨晚十八时三十分顾从军脱逃,这个消息瞒不住;今天的案发是凌晨三到四时,反应太快了啊,不到十个小时……看来,生意崩盘的下一层,应该还有人啊。” “屎臭苍蝇多,钱厚招贼来,肯定有。”高铭道。 “对,非法集资的这些人,多多少少都和道上有联系,不管是放债还是收贷,通过正常途径解决不了的事太多,少不了这些人,比如一直跟在蔡中兴背后的那些人,也是防备他溜走的。”范承和道,作为警察,对于社会的灰色层面是熟知的。 “看来这家伙大张旗鼓的出行,一路招摇到温泉大酒店,还炫富似的搞了个旅游团,就是为了浑水摸鱼,借机溜走啊……棋差一招啊,蔡中兴恐怕现在已经到境外逍遥了。但我有点不理解,既然扔下一切都走了,为什么背后……”孙启同一下子没转过弯来了。 “他吃的不是独食,这趟生意从中得利的太多,钱走得很乱,肯定谁也不愿意被起底。”高铭道,以他的思维考虑,那种习惯于幕后拿黑钱,还没有现身。 比如,谁袭击的大兵;比如,谁在保着鑫众这艘贼船。想在别人的地头扯旗拉人行骗,实践中并没有那么容易,你能保证那些各式各样的地头蛇不来分一杯羹? “肯定不想让起底,否则刨出来的黑幕就太多了,在淮西,整个就是扶贫办主任的家属在推,传出去又是丑闻,而且蔡中兴又是长年搞这种半黑半白生意的,身边不可能没有这种人……对了,郭金荣为首的四个保镖没有跟来,这几个最可疑。”范承和道。 “查了吗?”孙启同问。 “消失了,一时半会不好找,肯定躲在暗处。”高铭道。 一个“逃跑”,换了一件凶杀案,尹白鸽把手机里照片整理递给孙启同,孙启同一面盯着地图,一面看着手机,尹白鸽汇报着:“死者王传兵,大货司机,有过两次的打驾斗殴的案底,不过是几年前了,他是个搞运输承包的,此前除了接鑫众的单子,还替数家物流配货……他的社会关系正在查。” “四月十四日,他在哪儿?”孙启同问。 “自彭州起运,装货时间比咱们行动早四个小时,仓库的监控被毁,不过交通监控有记录,他在距彭州十一公里的服务区停留了几个小时,和顾从军离开的时间几乎等同,两车在行驶间……距离不超过五公里。”尹白鸽道。 这个明了了,是押车,是直接运送凭证的人。 “看来这就是他的死因了,有人担心顾从军回来找他啊……咝,厉害啊,居然能把顾从军的指纹给留在案发现场……厉害,可能这个暗处的对手,要比蔡中兴难缠十倍啊。”孙启同若有所思道,追问着:“监控能找车辆的去向吗?” “正在找,有准确目标,速度就快了,我们之前一直追的是顾从军的车,那辆车绕过好几次路,而且荷泽之后就不是顾从军在开车,方向偏了,到现在没有找到车。”尹白鸽道。 “警务不是万能的……总有漏网之鱼啊。”孙启同叹道,他看了高铭、范承和一眼,拍拍肩膀道着:“小伙子啊,你们这是玩火啊,思想稍不稳定的同志,都不能让他上任务,这个家伙,人格都不稳定,我真怕是放虎归山啊,他要和这些人沆瀣一气,我们再抓到可就难了。” “不会的。”高铭道。 “你这么确定?理由呢?”尹白鸽不信道。 “当然有。”高铭正色道。 “是什么?别给我讲信仰和职责,那玩意明显信不过。”孙启同不客气地道。 “当然不是什么信仰,是……博弈,从接这个任务我们就一直倒霉,我就不信,能一直倒霉下去。其实您想过没有,他现在是一把更锋利的凶器,那些藏在暗处的人,可能不担心警察,但绝对会忌惮他。”高铭道。 “可基地那场戏有点假啊,瞒不过内部人,都知道那地方是 干什么的。很可能能判断到,是我们故意的。也有可能判断出,他身份还有一重……”孙启同道。 尹白鸽慢慢笑了,她和高铭相视笑道:“好像这样的话,让忌惮还要增加几分。” 一语惊醒梦中人,孙启同脱口道:“哦,也对……假如这一层身份产生怀疑,那睡不着觉的人,会更多啊,不确定的事才足够引起恐慌……不,应该是已经吓倒他们了,否则不会对运输的司机下手。妙棋……这条线应该能带我们走到以前没有发掘的领域。” “呵呵,还好,我们这两下挨得值了。”范承和捂捂还未复原的眼睛,如是道。 孙启同心情慢慢好起来了,他看着整个现场的勘查,尹白鸽却是好奇问着:“高队,他怎么说服张教官的?那戏骗旁人还行,别说大兵一个人,就两个他一起偷袭都未必能得手。” “这个……您得去问他,惺惺相惜嘛。”高铭道。 男人间,特别这些极糙的男人那种惺惺相惜,尹白鸽有点恶寒,兴趣骤减。 哟,好像很轻松啊。四个都像在等什么,孙启同看完手机,看完地图,又坐到了办公室的位置上,看着案情通报,案情的推进在僵着,作为总经理的蔡中兴出逃,而在这个光怪陆离的环境里,警方目前居然没有更多的证据来指控他,理论上,现在连非法集资诈骗都构不上……当然,如果他现在现身还钱的话。 于是就又出现了一个怪事,被骗的大户们现在都盯着鑫众的资产,以及现在账上沉淀的资金,按销售合同这是合法资金,理论上……不归警察管的,所有在上蹿下跳的投资商,都试图从这里拿回损失,可经销和散户都不答应啊,有的已经到手原始股眼看着成废纸的,有的是回了款根本没收到货,生意从中间给掐断了,不乱才怪。 于是整个案情的线,又牵回到了大兵的身上,找到证据,可以界定这些非法资金和违法的证据,那一切就师出有名了,当然,最好的结果是,把那些藏在暗处的人,也引出来。 “有难度啊,他是一个人啊。”孙启同莫名其妙说了句。然后又有点颓丧,能用的人很多,但能相信的人却不多。 “要不,我们也去?”高铭道。 “不能太急,通缉犯,要有通缉犯的样子,戏不能太假,况且这个时间,大兵应该刚到洛宁。”尹白鸽道。 这点没意见,但这单枪匹马的,让范承和有点不忍了,他问着:“尹指挥,他背了这么的黑锅……这完事了可怎么办呢?” “先说这件吧,那顾得上想以后……小尹,第一步判断,其实我们是半对半错啊,判断要出事,这个对了。但判断的地点不对啊。”孙启同道。 “我们应该换一个思路,之前好像觉得长途运输这些凭证不可能、好像觉得肯定已经销毁、好像觉得应该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但所有的可能,应该都被否决。”尹白鸽道,她想想此案的过程,然后指摘道:“这是风格,蔡中兴的风格,就像我们推测了很多种出逃的方式,所有的可能都是错误的,而最不可能的一种发生了。彭州虽然我们没有预测到,但在洛宁,绝对会出事,最起码我现在觉得,怎么也不可能把海量的原始凭证运走吧?” “可是从哪儿下手啊,地方一百多平方公里、他现在以被通缉人的身份出去的,寸步难行啊。”孙启同道,开始替大兵担忧了,却不料听得此话,范承和噗声笑了,一笑高铭白了他一眼,他赶紧收敛,孙启同奇怪看着小警问着:“怎么了?很可笑吗?” “不可笑,您低估一个人的能力了,他失忆了都在那儿过得挺滋润的,就现在的水平,抓不到人的。”高铭道,很放心,不过话里似乎隐藏了点什么。 对,那就是不足为外人道的阴暗面,其实一个优秀的警察和一个高明的罪犯某些地方是相通的,比如,很快适应一个陌生的地方。 嘀…嘀…尹白鸽的手机响了,他看着即时的案情信息,笑着亮着手机道:“中奖,被害大货司机的车,没有出洛宁境内,就在洛宁。” “那就好,现在是……早上九点三十分。”孙启同看看表,出声道着:“你们可以启程了,路上慢点走,到那儿差不多就该出事了,虽然,我想不出会是什么事,但肯定有事……武器装备带全,接下来的较量,可能要白热化了。” “是!” 三人齐齐敬礼,匆匆离开,赶赴千里之外的洛宁……… …………………… …………………… 大城市有大城市的繁华,小城也会有小城的风景,从终点又回到了起点,大兵踏上洛宁的地界时,心里免不了感慨万千。 从一无所有的一个失忆患者,到一品小区的民工,一夜之间变成富贵荣华的顾总。转眼间,又变回一无所有了,以前听说很多一夜赤贫后跳楼的、疯掉的、锒铛入狱的,他有点不理解,不过现在能体会到那种绝望以后的心境了。 一无所有地出现在洛宁的时候,那是一种带着悲哀的绝望。 身陷囹圄被关在警车里的时候,那是一种带着恐惧的绝望。 而目睹罪恶的时候,又是一种带着愧疚的绝望。 一个人之于这个世界实在是太渺小了,不管那一种绝望让你看不到明天,大兵估计对这个世界都没有什么改变,这或许就是他心里一直是阴暗色彩的缘故,总觉得视线里那些人来人往、形形色色的男女,都像抱着什么心怀叵测的动机。 “他妈的,怪不得我心里这么阴暗,原来是警察。” 他暗道着,找到顾总曾经自私、贪婪、狭隘以及伪善的根源了,不管有多么崇高的使命,顾总那个身份和位置,都是他可以尽情释放阴暗的籍口,或许从某种程度上讲,他觉得自己比那些骗子并 不高尚。 嗯?他怔了下,看了一处狼籍的场面,泊了好多警车,赶紧地摁起了出租车的窗户,问着司机道着:“师傅,那是怎么了?” “非法集资呗,摊被砸了,上午砸的,叫什么众……” “鑫众?” “嗯,对,好像是,专骗老头老太太,说是那酵素刺酒什么的,喝了延年益寿,包治百病,嗨,我日,居然有人相信,有人花好几万卖产品……这不一下子曝出来是非法的,就被家属给砸了……” “哦……” 大兵不敢往下问了,下意识地捂着半边脸,生怕出租车司机认出他这个经理,司机却是无暇旁顾,随口道着:“这还不是最狠的,那中金、中银什么的,赔几十万卖房卖车的都有,根本要不回钱来啊,有人给急的,直接就在他们公司门口上吊自杀了……” “自杀啦?”大兵吓了一跳。 “啊,真事,特么没人管啊,就自杀了都白搭。”司机道。他在诉说着一个网上没曝出来的故事,一个没有引起任何波澜的悲剧故事,故事的结局是一个屁民的归宿:钱没了,人也没了。 他没有注意到,乘客的脸色变得难堪,表情变得尴尬,很快又变得狰狞,下车的时候连车钱都忘了付了,还是他叫了一声,这位才回过头来,扔了张五十就走,像有急事一样进了大院。 那儿是:彭州市第一人民医院。 “这个社会,聪明的人太多了,他们都不愿意承担那么多埋怨,那么多责任,那么多苦难,可总得有人出来当傻子,我算一个……而且我相信,你也是一个。” “因为你曾经挡在卢刚面前,而不是躲开了;因为你最后拉了上官嫣红一把,而不是推了她一把……对错暂且不论,但一个好警察应该就是你这样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人,而不是冷冰冰的枪和警械。” 大兵慢慢的踱步着,故地重游了,他莫名地想起了高铭的话,和那张凝重的脸,他依然想不太清楚自己曾经是一位什么样的警察,可这话却像触到了他心最软的位置一样,让他不自然地,想成为那样的人,想成为一个挡在罪恶面前,把善良和阳光护在身后的人。 “妈的,得把这帮狗日的刨出来,否则老子脑袋上挨的这下太冤枉。” 蓦地,这个恶念反而成了驱使他往前走的最佳理由,是啊,身在事中,已经无法善了了,没有回头路可走。 他大踏步进了医院门厅,挂号处拥着一大堆人,片刻思忖,他径直向办公楼的甬道走去,门卫一拦,大兵派头十足地拿着警证一亮,低沉道:“警察,执行公务。” “高…铭?”保安瞅着大兵亮开的证件,照片处被捏着,他抬头看大兵时,大兵的证件已经收起了,不客气地问他:“你们院长办在什么地方,有事找他。” “四楼,四零二。”保安一指头顶,没发现异状,警察来了都这吊样,惹不起。 刚要迈步,后面一位叫着:“咦?顾总……顾总……军哥,军哥。” 大兵蓦地回头,看到了一位奔向他来的男子,三十年许、精干身材、穿着薄夹克,正兴冲冲地朝他招手,他傻站在当地了,这特么,回洛宁居然还能碰到熟人。 “乱叫什么,警察。”大兵又掏出警证来了。 “哎呀……我没认错啊……来来,军哥。”那人上前拉着大兵的胳膊,往外走了两步,压低声音问着:“您真不认识我了?” “废话不是,我当然不认识,你认错人了吧?”大兵怒道。 “顾从军!”那人低声道,大兵一愣,那人斥道:“你特么刚从警察手里逃出来,就扮警察,活得不耐烦了,翻开警证我瞧……你特么要是警察,我把裤裆里老二切了送你。” “哦……呵呵,尼马,居然被识破了。”大兵笑了,亮开证件,是高铭的证件,假的,他装着证件道着:“有这玩意好唬人,顺来的,哎你谁呀?我怎么想不起来。” “哥哥哎,您脑袋还真是残了……来来,借一步说话,您一出来,我们兄弟都在找你。”那人拉着大兵,刻意往楼角僻静处走。 “我真记不得你,你们怎么找到这儿了,我来这儿谁也没告诉啊。”大兵道。 “这不……碰巧了,我们想您在洛宁出的事,洛宁又当过几天民工,没准会来这儿……哎,还真撞上了……我说军哥,你是怎么跑出来的?”那人带着大兵穿过车隙,到了花墙边上,眼光犹豫不定的张望着。 大兵指指自己的脑袋道着:“我脑残了,他们带我去精神病医院鉴定,看我是不是装的,我就跑了……很难吗?” “不难,可也不容易……您跟我说实话,您来这儿,干什么来了?”那人严肃问。 大兵挣脱他道:“我想不起你来,我怎么告诉你?你到底是谁?不会是警察吧?” 大兵警惕地退了一步,那人一撕胸口,一簇纹身亮着:“你看我像吗?” “哎哟我艹,纹了个水灵妞,那这好像不是了……”大兵瞠然道。 那人郁闷地把纹身遮住道:“你脑残的可以啊,我纹的观音姐姐,什么水灵妞。” “哟,没看出来,兄弟你还有信仰啊……噢对了,咱们老板跑了,你们兄弟几个没事吧?”大兵关切问,看得更清了,这位纹身的就笑时都有几分狠辣颜色,那眼光里的怀疑很重。 “我们都是跑腿的,能有什么事……军哥,我得跟你说个事……”那人手凑上嘴边,要往大兵的耳朵上凑,而另一只手,却轻轻地把藏在袖筒里的短匕握在手里,大兵浑然不觉地把耳朵凑向他,这一刹那,那人手一搭大兵的肩膀,挥手直刺大兵的心窝。 一道眩目的刃光闪过,大兵几不可躲,一下子疼得腰佝起来了…… (本章完 正文_第51章 一路昂扬 第51章一路昂扬 啊!~~~~~~ 大兵痛吟,而下手的人也在痛吟,他感觉像刺到了木桩上,根本刺不进去,下意识地抽手,却不料也抽不回来了,弯腰的大兵侧眼看向他,似笑非笑、似痛非痛,那分明是调戏眼光,那有半点被袭的惊慌。 他紧张了,再抽……一看手腕被大兵握着,他一跃就想来个剪刀脚,却不料大兵暴起,一扭腕一别胳膊,他一下子疼得弯腰跪在地上。被的扭的手腕,叮当一声,一把精美的短匕掉地上了。 “艹你妈,老子这么牛逼个通缉犯,你居然只拿把刀,小看人是不是?” 嘭,大兵一脚踢对方脸上了。 “干你娘,欺负老子脑残了是吧,还想骗人。” 嘭,又是一拳头,直吧在对方侧脸上。 两下把人干得晕头转向,大兵一拎胳膊,半跪着压着这人的脑袋,脸贴地压着,在他身上迅速掏着东西,钱夹、手机,连手表和值钱的链子都不放过,一古脑都塞自己口袋里,这时候可惊到不少人了,院里里的在躲,躲得远远地指指点点看,围墙外的,也不少,大眼瞪小眼的,这特么什么世道,光天化日就这么干? “看什么看……没见过抢劫啊?” 大兵嚣张的吼了一声,那位脸被压着贴地的,张着变形的嘴道着:“顾从军……你特么死定了,有种你弄死老子。” “我还就喜欢嘴硬骨头硬的。”大兵一伸手,拣着匕首,哧溜就插到那人的屁股上了,那人疼得啊嗷一声惨叫,本待有心制止的保安,激灵灵一缩头,跑了,大兵拔出来,带血的匕首亮在那人眼前问着:“老实说,你特么是谁?怎么知道老子在这儿?” “哈哈……你特么真的脑残了,哈哈……”那人痛极反笑。 哧溜,大兵又一匕,刺在他腿上:“问你正经话,以为我开玩笑是不是?知道脑残什么好处吗?捅死你都不负法律责任。” 啊嗷,那人疼得又是直打牙,知道落在脑残手里的恐怖后果了,根本不顾场面这么大,第三刀又要刺时,他急急道着:“别插,别插……我告诉你,我们来拿样东西。” “拿什么东西?”大兵张牙舞爪问。 “你来拿什么,我们就来拿什么。”那人费力地道。 “吹牛会死人滴信不信,被人捅死。”大兵明显不信,又要来一刀时,那人杀猪似地喊起来了:救命啊,杀人啦。 大兵愤然道着:“我还没杀呢。” 嗷……那人趁着大兵一愣神的刹那,咬着牙一滚脸,挣脱大兵的压制了,脸上被蹭了层皮,火辣辣地疼,他不管不顾地回头抱着大兵腿就咬……狗急跳墙、兔急咬人了,大兵一闪,蓄力咚声一脚,直踢这人的脑袋,那人啊都没叫出来,脑袋直磕一辆泊车的车前杠,咣声一响,软软绵绵地躺下了。 咦哟……人群惊咦一声,齐齐后退。 却有两位分开人群,一看那场面,狂惊狂怒之下,手下意识地伸向腰间,却不料其中一位迅速压住了另一位掏枪的动作,再一看,那脑残一点都不傻,正拿着手机拍他们,喀嚓嚓几张,还挑恤似地叫着:“掏啊,掏啊……看谁死得快?” 围墙外几十人围观,医院里也越来越多,这场合就悍匪也不敢掏武器啊。真被当暴恐分子,那特么真是别想活了,两人一忌惮,大兵一手拿手机,一手挥匕首,唱大戏一般吼着: 东风吹、战鼓擂,老子精神病人怕过谁; 天作孽、人犯贱,谁拦路老子放谁血啊; 他脸上抹血,吼声铿锵,舞姿张扬,人群那敢拦这号疯起来了,自动让开了通道,他跑出人群,吧唧一扔匕首,拔腿就奔,没敢往医院外跑,直接跑医院门厅里了。 “快报警啊……快抓杀人犯啊……” 其中一男子吼道,人群惶恐间,不见凶手反而胆壮了,几个保安喊着往一块聚,无数人拿着电话报警。这位男子拉着另一位,赶紧上前去看那位被打伤的,一翻一探鼻息,倒是没死,就是一张脸像被驴踢了,血污一片,他拍着脸,眼看着怕是要耽误事了,两人一人一个肩膀,赶紧搀起来,往医院里走。 再说大兵奔进门厅,这地方他倒是熟悉,先挤进了挂号人群,一看保安出去一队,他转悠着上楼,躲进了男厕所,刚准备洗把脸,厕所里蹲坑的一位出来了,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首,居然是给他做脑手术的吴医生,吴医生比他还惊讶,瞪着眼问着:“你怎么在这儿?” “别吭声,刚捅了个人……别动。”大兵吼着,把吴医生吓得贴墙立住了。 匆匆洗手洗脸,大兵不怀好意地瞅着医生,听得隐约的警报声,再看吴医生这计上心头了,一拽他脖子里的听诊器,一拉他的白大褂,警告他道:“以后别收红包,收红包是要遭报应的……看看,应验在我身上了吧。” 他披上白大褂,挂上听诊器,套上大口罩,大摇大摆走了,厕所里的吴医生半天不敢稍动,等回过神来想想这货洗血手的场景,又听外面乱成一片的警报声音,吓得靠着墙慢慢萎顿坐下了。 “哦哟……这个脑残,不会真杀人了吧。”他欲哭无泪地道着。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这场事件发生的虎头蛇尾,开局那么激烈,结局却像没事犯贱,110出警来了十几位民警,愣是没找着捅人和被捅的,要不是院子里还有血迹,还有那么多目击的话,都不敢相信发生过这种事。 那好办,找万能的监控呗,谁闹事让谁吃不了兜着走,一行警员匆匆奔上五楼的监控中心,接下来的场景让他们傻眼 了。 三位保安,两位被打昏,一位被扎带捆着,扔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四列机架倒没有被毁,只是存储监控的硬盘,全部被拆走了……… …………………… …………………… 尹白鸽、高铭一行是两个多小时后才到医院的,下车直奔出事地,始料未及的是,这个出事地依然有点让他们意外。 “……接到报警称有人在医院大院里捅了人,我们就出警了,没想到凶手和受害人都找不着了,对了,有人认出这个凶手就是曾经在这儿住过院的一位患者,叫顾从军,我们查了下,在通缉名单上……本来准备找到现场监控,却无意中发现,这里被袭击了。”地方警员给远道来的同事汇报道。 “丢什么东西了?”尹白鸽问。 “硬盘,监控循环存储的硬盘……那倒是值俩钱,可不值得这么干啊。”警员道,他递着伤情报告,两位被打昏的,轻伤,那位被捆着的,伤更重一点,还遭到了殴打。 “现场勘查呢?”尹白鸽问。 “没什么发现,这是防静电地板,只要套着个脚套进来,基本就留不下什么了,硬盘是推拉式的,一拽就下来了。”警员道。 正常的取证程序,恐怕找不到这类老手的蛛丝马迹,相互留了电话,这一行退出了现场,有点忧心重重了,下了两层楼,高铭幽幽地道着:“大兵要有危险啊,这可能才是幕后的真正实力,不显山不露水,关键节点,雷霆一击。” “莫非,他们就在这儿等着大兵出现,要灭口。”范承和道。 “应该是巧合,他们来取走监控硬盘,一个放风,两个下手,放风的恰巧碰到大兵了,直接就下手了……可没想到被反制了,真快啊,彭州货车司机灭口和医院这儿,几乎是同步的。”尹白鸽若有所思道。 “可是医院里的监控,难道真有什么?”范承和好奇道,那顶多能找到住院时候的影像,难道还能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 “不管有什么,我们都迟了一步,不过还好,离目标又进了一步。”尹白鸽道,高铭随口问着:“下一步呢?” “对方肯定知道大兵会去哪儿,现在他们不敢冒险了,肯定得假设大兵能想起一切来,那么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尹白鸽驻足,眼神肃穆,判断道:“灭口。” “我们做什么?”高铭问。 “幕后没出现之前,我们做的也只有一件事:追捕他。”尹白鸽道,启步蹬蹬下楼,步幅加快,似乎知道自己的话会让对方反感一样。 高铭、范承和相视,很不舒服,不过,只能服从命令。 一纸通缉令自市局、分局、到派出所、到治安点,迅速开始了,各派出所民警、协警加上治安联防,成队地巡逻在大街上,旅馆、酒店、ktv、出租房,又特么不知道有多少人遭殃了…… ……………………… ……………………… 一路上碰到了四个巡逻队和不知道多少辆警车,司机开车的手都有点抖,本来以为洛宁这点小事手到擒来,可没到,刚下手就捅到马蜂窝了。 “……东西全拿到了,毁了……小马受伤了,被那货捅了两刀,我们是上午十点到的,中午才摸清那儿的地方,趁换班时下手的,小马说,那货根本不认识他……郭哥,现在满城警察都在追捕他,我们……嗯,知道了,一品相府……” 副驾上的男子扣了电话,司机迫不及待等出声了:“哥,这么多警察,别说干活,就住店都怕出问题啊,咱们这外地牌照车,肯定是重点排查对象。” “咱们能去的地方不多,他能去的地方就更少了,郭哥说了,他在洛宁,熟悉的地方在一品相府一带,民工棚里。有地方就好说。”副驾上这位道,身后呻吟了一声,回头时,受伤的同伴在哼哼,九死一生从医院溜出来,根本没敢去就医,就那么胡乱包扎了一下。 “这钱不好拿啊。”司机有点犹豫了。 “郭哥还要再多给一份,你要想退,就拉着小马先走。”副驾上的道。 “算了吧,一块滚刀尖的,临阵溜了算怎么回事。”司机道。 黑道,黑道,另一层意思就是,没有后悔药可吃,更没有回头路可选,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副驾上这位无言地拍拍司机肩膀,不再赘言了,这时候他的电话却意外响起来了,以为是给他消息,却不料一看号码愣了,回头骂着:“小马,你的手机呢?” “被顾从军搜走了。”后面受伤的道。 “艹你妈的,让你打完电话就删号,你他妈猪脑子啊。”副驾上这位怒道,一摁车窗,下意识地就要扔,在扔的一刹那,他又停顿了,眼前天色渐黑、华灯初上,已经到城郊了,这一刹那让他改变主意了,拿在手里犹豫不定,司机道着:“咱们没露面,监控全毁了,不应该被警察咬住吧?” 铃声停了,副驾上这位道着:“警察倒不惧,好歹讲证据,可这个脑残不一样,没章法敢胡来啊。” 他心有余悸地看了座后同伴一眼,大庭广众,就那么嚣张地捅了两刀跑喽,正常人还真干不出这种事,那怕是个正常的坏人。 “我说,人确实脑子已经坏了,干嘛还追着非要命啊。”司机又道,觉得这事也乱章法了。副驾上这位喃喃道:“谁知道啊,我不也莫名其妙,这活按理说都结了,非来这么一出画蛇添足,兴许这家伙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非得灭了才安生啊。。” 蓦地手机又响了,那个脑残不依不挠地拔过来了,副驾上这位一咬牙,接听了:“喂,你找谁 ?” “谁接,我就找谁。”对面声音,很熟悉。 “打赌不,我就站你面前,你都认不出我是谁来。”副驾这位道。 “下午我给你拍照留纪念了,小子,别让我碰上你,下面照面老子弄死你。”对面声音,极其嚣张。 这口吻让副驾上这位笑了,他问着:“顾从军啊,你特么脑残后,越来越厉害了啊,敢跟爷这么说话了,有种约一架。” “你……到底谁啊?”顾从军纳闷了。 这就是难对付的地方,他特么脑残,你无从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想激怒想诱拐想收拾都没那么容易,副驾上这位道着:“你不就在找……谁把你变成这个鸟样了。” “是你?”顾从军奇怪问。 “不是我,但我知道是谁,你猜我会告诉你吗?”副驾这位调戏道。 “不是就滚远了,老子懒得跟你玩,下午给你点教训啊,再跟在背后,小心老子收拾你。”顾从军道,喀嚓,挂了电话。 接电话的倒傻眼了,本来生怕有问题,这倒好,人家弃之如敝履,根本没把他当回事,他愣了半天才瞠然道着:“咦,艹了,这狗日的。” 他一气愤,电话又拔回去了,一接通他怒道着:“顾从军,你特么真脑残的可以啊,现在全城警察都在抓你,用不着老子动手,你完啦。” “那又怎么样?老子命大,活过来好几回了……在洛宁老子几百兄弟,你玩不转信不信?”顾从军道。 “吆喝,行啊,怎么着,出来亮亮。”副驾上这位,怒了。 “明知道我不能出来,哎对了,你叫啥?别胡编个阿猫阿狗哄我,我看能不能想起你来,要以前有交情,我放你一马。”顾从军道。 哈哈哈,这边这位狂笑着,对他说道:“你都快死逑了,我会告诉你吗?等着你报给警察立功赎罪啊。” “这么警惕,看来不是个小角色,那就有的玩了,我说……称呼你什么呢?” “随便。” “好,小随便,别以为我记不得你了,你小子肯定就是跟我一起到洛宁办事的其中一位,而且我想起来了,是拉了一卡车凭证处理,前四后八,车号徐em89,差不多,我忘了后两位了……” “………” “怎么了,不说话了?呵呵,是不是现在挺后悔没把我弄死啊?” “………” “说话啊,害怕了言语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没死是个意外对吧,肯定还有人到医院去瞅我咽没咽气,结果那时候我已经跑喽……你们今天就是来取监控的,你几个货也快死定了啊,就把医院的监控毁喽,你敢保证没人拿手机拍一张?” 长久的沉默之后,副驾上这位幽幽地道:“顾从军,你脑残了,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全特么猜错了,我们是头回来洛宁,医院的事倒是猜对了,可问题是,我们已经全毁了,你说……怎么办?医院里人都是你捅的,我们是受害者啊……呵呵,警察现在是抓你,不是抓我们啊,傻逼。” 这位直接摁了电话,不和脑残说话了,他输着信息,后面的受伤的忍着痛,开始接寻址仪了,手提式的,通过蜂窝移动通信定位,可以找到大致的范围。 很快,定位仪显示,居然就在距离他们不到三公里的地方,三个人瞠目结舌了,然后又发现,这个位置,居然和上面讲的一样,正是导航显示的一品相府小区,车加速往目标驶去…… …………………… …………………… 妈的,又猜错了。 大兵踱进了熟悉的小区,且走且想着,理着纷乱的线索,他是期待这几个追杀的,就是和自己来洛宁干黑事的,可没料到不是。这种情况下他判断应该没假,应该向上还有一层,那一层已经呼之欲出了。 袭击肯定是灭口,但出了意外,肯定还要有二次补刀,可那时候阴差阳错,他被吴医生诳走了,再之后被警察发现,而且一路有人保护,想下手就没机会了,或者不需要下手了,肯定知道自己失忆了。 如果保持着失忆的状态进了监狱,那应该是个安全的去处。可现在又重装上阵了,这件事之中的不确定性,大兵判断,不管是想起什么不该想起的事,还是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都会成为必须灭口的理由。 可问题是,他依然想不起来啊。 是什么?藏在哪里?一个大货车几十方的东西啊……那的原始凭证根据体积和重量计算,能整整拉一货车,开车的都被灭口,那这些东西,很可能没有被销毁。 他使劲拍着自己的脑袋,实在想不出,这么大宗的玩意,能怎么干才不动声色让它永沉海底,就特么刨个坑埋也不容易啊,找什么地方?用什么人?怎么才能不被人发现,这几乎都是无法逾越的难题啊,越想越有点佩服对手了,反正这事,他觉得自己就做不到。 刚进小区不远,有人迎上来了,是卢刚,二话不说来了个熊抱,大兵被他抱着道:“卢工头,我现在可是一个被通缉的坏人,而且被人追杀,走投无路了。” “那就太荣幸了,多了一个包庇的坏人。这次你落难了,哥哥我可是兵强马壮了,哈哈。”卢刚笑道,二话不说,拉着他上车,呜声一踩油门,自小区里飞驰而去,刚出去就和一辆国产宏光错开了车,车上的大兵手伸在窗做着手势。 于是追来的两位,看到了路灯下,车窗口,向他们竖了个一嚣张的中指,然后那辆破皮卡,冒着黑烟疯跑。 他妈的,追……后面这辆,调过车头,急不可耐地追上来了。 (本章完 正文_第52章 绝地张网 第52章绝地张网 呜~~~ 卢刚驾驶着破皮卡冲进了一处在建工地,这破车皮实,后面尾追的宏光一直不敢硬撞,几次都没堵住,反而被皮卡撞了两下。 呜~~~ 宏光尾追着进来,一进去司机下意识的放慢速度了,隐隐地感觉不对,偌大的工地,灯还亮着,就是没人,那辆驶进来的皮卡,孤零零地停在工地前,它的不远处,就是一层迭一层的脚手架,层叠间像个人造的cs战场。 “妈的,他跑不了。”副驾上这位出真火了,打开了枪保险,这种没目击没监控的僻静地方倒正合他的口胃。 突突突突……一辆农用四轮,倒着驶向他们,司机倒车镜里看到了,惊得直打方向,要往侧面避开,却不料不谙路况,车嘎唧一声,一只轮陷坑里了,他加着油门冲了一次没过去,第二次刚踩下去,那辆农用车已经突突突开上来了,在距离很近的时候嘎然刹停,司机和副驾两位怒火中烧,嗒声开门下车,要冲上去。 却不料,那大三轮是带自卸的,两人刚抬腿,哗声一股洪流冲得他们站立不稳……不对,是稀稀的、黏黏的,我艹,是混凝土,副驾这位艰难的拔了条腿,可不料随着自卸越抬越高,那涌出来的混凝土越来越多,眨眼埋过了他膝盖,另一位就少了点也不好受,冲得他脚面像灌了铅,迈一步都很困难。 一个扶着车,另一位好容易走出这个混凝滩,那车却轰隆隆走了,他叫骂着,要奔着追时,头顶却隆隆响了,一抬头吓得心胆俱裂,根本没注意到,此时的站位,恰在搅拌机口子下。 晚了,说时迟,那时快,一愣神的功夫,搅拌机通电了,溜口子一泄,稀黏黏的混凝土像拉肚子一样,自上而下哗啦啦啦往下灌,车顶、人头顶,淋了个通透,两人抹着脸,四脚着地,惊恐地往外爬,可不料还没爬出来,又来了两辆三辆,倒着开上来,哗声,又是一大股,再来一大股,把两人冲回了原地。 “顾从军……我艹尼马。”一位吼着:“有种出来单挑,老子弄死你。” 没有回音,也看不到人,轰隆隆的声音不绝于耳,一个重型挖掘机铲着一斗渣土,慢慢的开过来,然后那半车大的斗,直直地悬在这辆宏光地正上方,两人吓得连滚带爬,直在泥地里打滚,往外滚。 车里那位吓得直哆嗦,根本没敢下来,他抹着车窗上的混凝土看看车窗外的形势,最终还是放弃了,一簇一簇的黑影从脚手架后,从坑里,从工棚出来,提着镐、拎着锹,把两位泥里滚出来的,一层一层的围上了。搞把、钢筋棍、锹头,围了一圈,两人陷在如林的冷兵器里了。 “举手,举手……” “跪下。” “艹你尼马,让你跪下听不懂啊。” “啊……” 一位直接被拍倒了,锹顶着喉咙,除了喉咙,不知道有多少镐顶着腰、钢筋顶着裤裆,一位稍有不从,直接被一锹拍地上了,那位悻悻然地跪在地上,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车里还有一个。” “出来……” “我艹,不出来是吧,埋了他……” 有人吼着,呼隆隆的铲车要启动,里头这位小马吓怂了,踹开门,连滚带爬举着手出来了,瞬间被侯张锹头顶着脖子,和那俩跪到了一块。 到这种时候,才该领头出来了,自从要回了钱,重新恢复了工头的信誉,卢刚曾经的威风八面的姿态又重现了,这种法外之地那可是农民工的天下,揍你个生活不能自理,你特么都不知道找谁说理去。 噢,今天的主角不是他,他侧让开了,大兵笑着上前了,掏着这两位的身上,一把藏刀、一把手枪,枪黏得满是混凝土,恐怕就用也打不响了,一堆东西放在脚边,他笑吟吟地问着:“兄弟,现在羡慕我当过民工了吧?你叫啥?” 那位被制的,咬牙硬挺,瞪着眼,没理。 大兵一挥手:“拿锹来。” 锹一递,他站起来呼地一声,直拍那人后心,这可不是威胁,二话不说,咚地一声闷响,那人向前仆倒,直抽搐,那手狠的,连卢刚看得也眼皮直跳。 “我需要个报信的,谁先开口,我就饶了谁……你,叫什么?”大兵问那位下午刺他,已经受伤的。 “马峰。” “他叫什么?” “李鹏进。” “躺那个呢?” “张向东。” “谁派的?” “郭哥……郭金荣。” “来干什么?” “取…医院监控的硬盘。” “东西呢?” “加磁铁然后点把火,都…都…毁了…” 这个现场审讯奇快无比,叫马峰的这位迫不及待的交待郭金荣指使,干的什么事,几个人什么关系,言言凿凿,都是脱口而出,一点也不意外的是,是蔡总的保镖,在鑫众领工资着呢,所知的仅限于此,顶多再加上那天在温泉酒店,张向东,李鹏进,正是接应人。 说完了,这位叫马峰的,紧张地看着大兵,哀求道着:“顾总……您说话算数吧,我都说了……下午我是猪油蒙心了对您下手,看在咱们以前认识的份上,您放我一马,我就一跟班的……” “跟班的都敢对我下手,手脚挺利索,不是头回干了吧?”大兵问。 “都出来混的,谁没捅过两刀,挨过两刀……我是犯傻了,他们说,你脑那个了,根本不认识人,好下手的很。”马峰战战兢兢道。 “所以你就想挣这钱,我这脑袋值多少钱?”大兵笑着问。 “一……一百万……”马峰紧张道。 “哈哈……傻逼,你要少了。”大兵起身,叫着拉水管,逼着这货脱光,然后水管哗哗一冲,吧唧,一堆破脏衣服往他面前一扔,等穿上之后,活脱脱地也成了一个民工了,大兵把他的钱包拿出来,一个身份证,一百块钱扔给他道着:“从这儿往南,五公里,火车站,晚上有趟车,自己搭车走……你可以报警,无所谓,那玩意不知道得把谁钉着……你也可以溜,就当老子放你一马……或者你可以办点事,回去通知一下郭金荣,就说你这俩兄弟都被我扣这儿了,让他想想,给我多少钱合适,能办到吗?” “能能能……” “那滚吧,不送……”大兵道,连手机一起扔给了他。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脱身了,这位一瘸一拐,拼了命地往工地外跑,那速度,竟不比一个正常人稍慢半分。 对呀,这得逃命,吓死个人了。 剩下的这俩就没有优待了,被一干民工挟进楼里,扔在没封口的地下室坑里,本来就行动不便的,大兵还手黑的找了根八号铁丝,把两人手绑着,脚拴在一起,直到确定很安全了,这才坐 在口子上,打着手电筒,看看两人失魂落魄的眼睛。 浑身都是混凝土,还就只能看眼睛,大兵看着看着,本来是装威风的,可不料先把他自己看乐了。 余众被卢刚屏敝回工棚了,这位工头很是有眼色,知趣地远远躲着,不去偷听对方私怨。 “长夜漫漫,二位说句话啊……我先说,谁知道蔡中兴在哪儿,我立马放人,赔礼道歉加上送路费。”大兵道。 没人吭声,大兵晃晃手电筒,那两人已经神情萎顿,一身混凝土开始凝固了,那滋味肯定不好受,再过一会儿,那衣服和裤子都将是**的,憋死人呢。 “来个简单点的,你们谁知道,是谁拍了老子一黑砖,我也放人。”大兵道。 “你说话当真?”张向东问。 大兵听出来了,是和他通话的这位,应该是领头的,他道着:“已经放了一个了,还能有假,总不能老子一毛钱没落着,背上你们三条人命吧?不过别蒙我啊,弄死你我可能得犹豫犹豫,可整残你们,老子眼皮都不眨一下。” “对不起,你这么问,我可不敢说了。”张向东道。 “玩我?信不信我让你想说都开不了口了?”大兵阴森森地道,这话配上这环境,让人听得毛骨怵然。 那位叫张向东的思忖片刻回着:“这行大部分都是栽在自己人手里,我不在场,不知道是谁,不过那天是郭哥、郭金荣和你一起去的,按理应该有个司机和押车的,肯定在半路上等,是谁就不可能让我们知道了……我们这行规矩是不多问,也不多想,知道的就这些。” “那就是郭金荣喽?”大兵狐疑道。 “顾总,你原来的位置可比我高啊,你的事,我们怎么可能知道,再说你放小马走,这有问题啊。”张向东道。 “什么问题?”大兵问。 “能派出来的,都是知道的不多的人,您觉得郭哥,会救我们这号知道不多的人吗?小马那孙子,我估计他都不敢回彭州。”张向东道,似乎质疑这个脑残的作法。 “也对啊,看来这行关系没那么铁嘛,你还卖命?”大兵笑着问。 “只要给的钱够多,你不照样也卖命?栽了算自己命不好,你看着办吧。”张向东道。 这是个死硬人物,老炮了,一横下心来就是光棍一条,大兵提醒另一位道着:“嗨,那位,李鹏进?说句话啊,以前干什么的?咱们关系怎么样?” “司机,以前你都不正眼看我一眼……再往以前,哥是蹲大狱的,顾总你够狠,我们认栽了,要怎么办给个痛快的。”司机道,梗着脖子,很操蛋的德性。 于是把大兵难住了,“派出来的都是知道的不多的”这句,是实话,绝对如假包换的实话,估计也是蜀中无大将,寥化当先锋了,重金把这几位派出来了,而大兵真正想知道的事,却还是一头雾水。 一位大货司机,一个押车人,还有他和郭金荣。而司机已经被灭口,他又险被灭口,那知情的,只剩郭金荣和那个神秘的押车人了。 他默默地起身,踱了两步,张向东看他犯疑了,提醒道着:“顾总,我不求饶,我们兄弟俩本来就是来收拾你的,落在你手里没二话,来个痛快的。” “没问题,给你个绝对痛快的,让你们心服口服,等着吧,很快。”大兵踱着步,到前面楼口了,阴暗的地方,烟头火花明灭的,正是忧心重重的卢刚,他起身小声道着:“大兵,你这不是要……灭口吧?” “要是灭口,你一定不惊讶吧?”大兵小声道。 “不惊讶,我给你开车,啥也别说,欠你这个人情,我提着脑袋还也没二话。”卢刚道,想明白了,下决心了。 “你不惊讶多没意思,我得干点让你惊讶的事……卢哥啊,认识您真荣幸啊。”大兵道。 “说什么呢?没你我都没今天,这行当就是混个信义,那狗日的孙老板坑得我,都快成光棍一条了……有时候拼命一回,就特么改命了,还真不能不信,咱们兄弟那一架打得真叫痛快,艹他妈的,自那以后,连派出所也不来找我麻烦来了,别说周边这些地痞,到我这工地偷东西他们都不敢来……”卢刚道,那是一个逆天改命的日子,由落魄的民工,改命成牛逼的工头了,大兵笑而不语,卢刚追问着:“对了,你说怎么弄呢?” “看,来了……去堵住工棚,谁也别出来,谁也别吭声……什么也别问,我一会儿都告诉你。”大兵道着,卢刚深一脚,浅一脚奔到工棚里,在他的视线之外,却泊了两辆车,一辆suv,另一辆却是明晃晃的警车。 不科学啊,那些警察,也像做贼一样,悄无声息就上去了。 不合理呀,还和大兵在一块嘀咕什么呢。 眼见着那两位被穿警服的押上车,眼见着有人拖出来了那辆作案车,分出一人开走,卢刚这回真的是惊讶了。 黑暗里,大兵大致把情况一说,尹白鸽质疑道着:“怎么放了一个?” “能拖一时算一时嘛,真要几个小时联系不上,郭金荣溜了或者起疑了,会更麻烦,追踪这个手机号,他肯定急于和郭金荣联系……对了,赶紧审郭金荣在什么地方,这两货嘴硬得很。”大兵道。 高铭接着道着:“这个我们来……接下来怎么办?监控硬盘被他们毁了,藏货的地点,我们刚才路上商量了,你未必知道啊,要是他们就是把你引到洛宁灭口,根本没带你去过藏货地点呢?” “所以,拖一时算一时,我好好想想辙……来的是什么人?可靠吗?”大兵问。 “放心,家里过来的,没惊动地方上。”高铭道。 “那就好……你们赶紧走吧,对了,别给这儿留下后患。”大兵道。 “放心,有特警埋伏着,万一有事,他们应付得了。”尹白鸽道。 一切妥当,大兵却是再无赘言,从高铭手里接过了东西,朝着工棚方向去了,几人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然后匆匆上车。 此时,出离惊讶的卢刚还痴痴地盯着那些警察,嘴张得好大,合不拢,紧张地道着:“这…这…这…” “这是个很长的故事,卢哥您要有兴趣,咱们边喝边聊?”大兵提手扔扔手里打包的菜,两瓶酒。 “你……到底是谁啊?”卢刚糊涂了。 “其实,我是警察……哎,别紧张,我说卢刚,我是逃犯你都不紧张,我是警察,你怎么反而哆嗦了?”大兵赶紧扶着卢刚,卢刚一副悲喜交加的表情小声道着:“也对,手这么黑,肯定是有执照的。” “我要不够黑,不够狠,会给您留下后患的……现在放心吧,等他们出来已经人事全非了……来,卢哥,我给你讲个更黑的故事,您得给我想想辙啊,兄弟我快难死了。”大兵揽着卢刚,这哥俩凑到了一处 凉快地,拉着电灯,搬着预制板,席地一坐,边喝边聊上了…… ……………………… ……………………… 可能更震惊的是张向东,李鹏进两位了,被警察带走,就隐约明白怎么回事了,当坐在审讯室里的时候,震惊已经成了恐惧了,揣着枪来杀人的张向东都紧张到嘴唇哆嗦牙打战了,这算是栽了澡堂子里了,谁身上的长相可都瞄了个精光。 这两人被整得突破已经没有难度,高铭就一句:加上你们,他是第三次被灭口了,现在明白,你们被坑得不轻吧? 一句就突破了,那两位竹筒倒豆子,要来个痛快的了,外面那个落单的都斗不过,何况这个成组织的。 审讯在迅速地推进,嫌疑人、枪源、参与事件,渐渐把鑫众案子遗漏的地方补缺了,接走蔡中兴的正是郭金荣,审讯室里的李鹏进,其时正扮着客车司机,正是他带着蔡中兴走出了监控密集的两公里,然后被余众接走,走出彭州不到二十公里,在高速路就换车接送了,下面的那一段是谁,又将是一个新的未解之谜。 “尹姐,现在该告诉我真相了吧?”一位女警,站在刑警三中队的门口,轻声问了句低头出来的尹白鸽,尹白鸽笑笑道:“其实你已经猜到了。” “他是警察。”邓燕平静地道,不意外这个结果。 “对,特种警察训练基地出来的队员,代号大兵……虽然还在保密,恐怕这个身份废了。”尹白鸽道,欣赏地看着,带着后续警力远道而来的邓燕。 废了,肯定废了,接触到这么多的嫌疑人,而且这种分裂的性格,恐怕不再适合这种职业了,邓燕随口问着:“那为什么还启用他?他回忆起来了?” “没有,不用他又能用谁啊?现在只有他是对手还忌惮的威胁,我们都算不上。”尹白鸽道。 邓燕想想也是,彭州的专案组,在嫌疑人和失踪资金里的打转,像进了迷宫一时半会出不来,能接触到核心的,也只有这么一位了。 “可这样做……岂不是很危险?”邓燕喃喃道,莫名地为大兵担忧了,彭州那位货车司机的死就是警兆。 “没有危险,那特勤存在的意义也就没有了,我知道你心里质疑组织上的作法,这个我不解释,不过可以告诉你,所有的特勤都是独狼,他们有自己的方式,没有和别人协作的习惯……还有问题吗?”尹白鸽道,那是一条不成文的准则,任务的结果,永远大于过程。 邓燕摇摇头,没有说话,似乎没有了,但似乎更多了,这个职业,她不懂的地方还太多了,背负责任的人,似乎都无从指责,不管是经侦的日以继夜,还是这些刑警的奔波忙碌,抑或是那些在隐敝战线上的人。 “跟我来,对与错、功与过,是留给别人评说的,能留给我们的,永远是时间紧迫,永远是毁誉掺半,一个合格警察的评判标准,不是他为维护正义做出了多少壮举,而是他为自己钟爱的职业,付出了多少努力,那怕很多努力都是徒劳的。” 尹白鸽走着,带着邓燕踱进了灯火通明的刑警三队,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刻,所见处处提满脸疲惫的人,还有询室门外,那些在较量的、在抵赖的人,就像她平时的工作,辛苦是一个常态,而很多时候,却不知道辛苦的意义何在。 踱进了队长办,一位刑警把彭州传来的资料交给了尹白鸽,尹白鸽示意着邓燕到电脑前,看着一屏追着被杀司机所驾货车的交通监控画面,谁也没想到,四月十四日在机场仓库查找证据,而证据就这样被一辆大货车,堂而皇之地拉走了。 “前四后八货车,驾驶位置后有一个休息位置,这儿这一位,我们还没有找到是谁……目前所知是,当天大兵被通知到高速路口,和郭金荣一起出行,货车上除了司机王传兵,还有一位押车的,司机已经被灭口,那对大兵下手的,就在郭金荣和另一位押车的中间,或者是他们两人一起下的手。”尹白鸽判断道,大兵放出来是招妙棋,一下子就把暗处的惊出来了。 “我能做什么?”邓燕问。 “给我的脑子加点力,现在知道证据下落的人,有三个,大兵可能参与,也可能在参与前就被灭口。郭金荣是肯定知道,但这个人是蔡中兴的死党,现在一直藏着,找到他可能得费点功夫,还有一位是谁,我们就无从知道了。”尹白鸽道。 邓燕皱起眉头了,这可是寻找个失踪人口更难,他道着:“不会藏在洛宁吧?” “人不在,可东西在,王传兵的货车是四月十五号返程的,各处交通监控并没有发现他离开洛宁的迹像,所以,这些东西,应该就在洛宁……你看车速,自彭州来时,车速是均速六十,而回去的时候,速度就快多了,还有几次超车动作,这说明什么?”尹白鸽问。 “卸货了。”邓燕脱口道,她真无法想像,得用多少警力,才把把这些细枝末节变成翔实的参照数据。 “对,鑫众两年多的非法经营,形成的原始凭证是个天文数字,以他的狐疑性格,肯定谁也信不过,也肯定要亲自处理,而处理这一车……体积至少有50方大的东西,是很麻烦的,总不能在陌生地方随随便便点把火烧掉吧?就即便烧掉,也应该有残余吧,或者还有可能找到……这些东西是销毁了?还在藏在哪儿?是整个案子定性,及大批涉案人定罪的关键,如果无法定性的话,我们可能连账上的非法资金都保不住……那些从普通投资人手里回来的钱,恐怕要被判决偿还欠债了……”尹白鸽道。 偿还给的,恐怕还是鑫众那些合作伙伴,而不是遭受损失的普通人,因为那些人是“买”产品,那怕是高价,也是合法交易。 “可我……”邓燕为难地嗫喃道,这么大的重任,她根本不敢尝试。 “你是洛宁人,想想,怎么把这样一车东西藏起来不被怀疑,甚至没有目击,而且很难被人发现…这一层原始证据如果找不到,本案中大部分明知欺诈仍然参与的经销商,还有在回购里渔利的影子公司,都将脱罪。”尹白鸽道,鑫众留下的烂摊子,不是一般的难处理,而现在,解决的焦点到了这些原始凭证上,偏偏这东西的下落依旧云里雾里。 “我试试。”邓燕拉开了电脑,警务图、行政区图,一页页摆在电脑屏上,开始陷入沉思了,她知道自己被选中的原因了,寻访失踪人口、到各乡宣传警务、走街串巷登记外来人口,那些点滴汇聚的经验,对于突破案情将是弥足珍贵的。 可惜到用的时候,还是嫌少,她愁云满脸,一页一页回忆着道路、河流、滩涂,偶而有疑惑的地方停一下,然后又否定,继续标注可疑地点。 尹白鸽悄悄离开了,她站在走廊里来回踱步,被焦虑的情绪困挠着,依然找不出头绪,就像这个漫长的夜,她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