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隅田川的夏天(日系原耽)》 第一章 最后一程 下午四点五十分，最后一堂课还有十分钟就下课了。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没有再继续震动，应该是简讯。中村雅治左手摸了摸长裤口袋里的手机，没有拿出来。他的眼珠趁隙瞄向教室正后方高挂在冰冷白色墙上的圆形褐色时钟，四点五十二分，他的目光挪回讲桌上的教科书，停留在第40页，余光瞥见有个女学生从十分钟前就一直注视着他。 「夏目漱石…的作品，自己挑一部，下个星期上课，要交一篇衍生性创作。」中村雅治的眼珠再度飘向白色墙上的时钟，四点五十九分，女学生仍盯着中村老师的脸孔注视着，其他同学纷纷收拾着桌面及书包。他再度摸着黑色西装长裤口袋里的手机，等待秒针竞走。 五点整，下课钟声响起。 「下课。」中村对着全班同学说着。 他取出口袋里的手机，打开简讯仔细读着…… 两颗眼珠子紧盯着手机萤幕上的字眼：『…下午四点四十分断气…请节哀…仪式会回到静冈的老家办，正式时间会再告知中村老师。』他看着这些字，无法立即反应，双眼呆滞在手机前，手不断地颤抖。 「中村老师…中村老师…系主任要找您…」梅泽优子不知何时进来的，站在中村身后喊着。 中村此刻宛如一座僵直的雕像，伫立在讲台上，任何声音都流不进他的耳里。 「中村老师？…你怎么了…」梅泽优子绕到中村眼前问着。 中村雅治呆滞的眼神瞥了梅泽优子一眼，眼眶有一点濡溼，他合上手机，置回口袋，快步离开教室。他在校门口搭上计程车，打开手机拨通。 「喂…我是中村，我现在赶过去，要半个小时。」他的声音发抖，努力抿着发抖的嘴唇。 半个小时后，计程车停在樱木医院大门口，中村下车迅速冲进医院。 樱木幸子32岁，是樱木竹的妹妹，神情哀恸，带中村到灵安室。中村站在灵安室门口，全身微微发抖，呆望着里头躺着的人，半晌，他才缓缓走进去。他看着他的脸上被盖着一条白色的方巾，完全没有气息拂动，他的手颤抖地伸了过去，缓缓掀开那条白色的方巾。中村的下巴、嘴唇不自觉地因哽咽而颤抖着，他摸着他那张苍白毫无生机的俊秀脸庞，泪水滚落到他逐渐失去温度的肌肤上。「为什么……小竹……小竹……小竹…」中村唤着樱木竹的小名，哽咽着，悲恸地泣不成声，久久不能自已。他摸着樱木竹的额头，前倾身子，把唇紧紧地贴在樱木竹的额头上，斗大的泪珠不经意地沾在樱木竹的头发上。中村抱起樱木竹的身体，亲吻着他的脸庞，樱木竹闭着的双眼从眼角淌下最后一滴泪……… ** 两天后，中村雅治只身来到静冈，樱木竹的老家。计程车在樱木家大门口停下。穿着黑色丧服的中村走进樱木家，樱木幸子招呼着：「老师…中村老师…」 中村跟着樱木幸子进屋去参加仪式。和尚在前方诵着经，樱木竹俊美自信露着微笑的照片被摆在前方正中央，两边装饰着满满的香水百合，还有麻生医院、内科医学会等致輓的单位名称。樱木竹医学系毕业取得医师执照后，一直在东京的医院担任内科医师，直到上星期发生车祸，被紧急送医。 「很感谢中村老师赶过来送哥哥最后一程，他一定很欣慰。」樱木幸子泪水止不住地又流了出来，她拿着白色的手帕擦拭着脸颊。 红肿着双眼的中村摇摇头，问：「令尊……没有过来？」 「那个人…不会来的，他从未关心过哥哥，连在医院的时候，也不曾来看过一次……」樱木幸子装满泪水的双眸看着中村雅治，泪珠斗大地淌落脸庞。 中村的眼眶也濡溼着，盛不住悲恸的重量，再度化为眼泪滚落双颊。「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中村的情绪又崩溃一次。 第二章 那张难以置信的容颜... 「悦子，悦子，什么时候早生贵子呢？」神崎龙之助手上拿着酒杯，高举着。 「龙之助你也太猴急了吧，你又不是新郎。」高桥健二搭着腔。 神崎龙之助转头望着高桥健二，道：「关健二啥事？悦子…以前健二就暗恋妳，从高一开始。」神崎趁着酣醉之际，开始爆料。 看着神崎，高桥突然发现，神崎脸上该有的眼镜怎么没戴。 高桥索性一只手绕到神崎嘴巴上摀住，不让酒后胡说八道的神崎坏了他的好事，因为高桥的女朋友也跟来了。 「你这傢伙喝醉乱说话，再罚一杯…」高桥为了堵神崎的口，又倒了一杯酒给神崎，神崎竟不分青红皂白，一口就干了。高桥看着一脸长相斯文清秀的神崎，老喝成这副模样，忍不住拍了神崎的头一下。 「干嘛打我？」神崎也回敬了高桥一下。 高桥不甘示弱，继续拍打神崎的头；神崎火大，也反覆拍打高桥的头。 「你们两个是几岁了？还玩…」梅泽优子一脸不屑这两个大男生的幼稚行径。 「关梅子什么事呢？」神崎一只手在头上抓痒，一边说着。 「我不是梅子，我是梅泽优子。」梅泽优子最讨厌神崎在高中时期就喜欢乱叫她的名字，嘟着嘴大声纠正神崎。 神崎两只手摀住耳朵，眉间紧锁，一脸痛苦：「妳不要那么大声，我头好痛啊…」 梅泽气沖沖，大声靠近神崎耳边道：「活该，谁叫你喝那么多…」说毕，梅泽便跑到其他桌去。 「哈哈哈…，你这傢伙，你的青梅竹马发火了！」高桥落井下石，嘲弄神崎一番。 「谁跟她青梅竹马了…」神崎非常不屑，回瞪了高桥一眼。 神崎在静冈高中毕业后，举家迁至东京定居，高中同学会也难得举行，这次高中同学小林悦子在老家静冈结婚，全班索性就在婚礼上顺便办起同学会来了。 「…你别小看梅子，她可是在东京学艺大学担任讲师，明年若是拿到博士，很快升助理教授啰！」高桥健二对着高中死党神崎龙之助详细补充说明。 「讲师哦…这么厉害哦…」神崎远远望了梅泽一眼，又把手中的那一杯干掉了。 一个小时后… 「你好了没呀？……叫你不要喝那么多，还拼命喝…」高桥站在洗手间门口，双手抱胸，望着抱着马桶狂呕吐的神崎，一脸担心。他皱着眉头，弯下腰前倾身子，在神崎耳边，放低音量说道：「我不能等你啰，到底要吐到什么时候呀？我女朋友在催了…」他把手放在神崎背上轻轻帮他拍着。 手撑着地板吃力地站了起来，神崎趴在洗手台前，转开水龙头，把整个头都移到水柱下方沖着水。神崎又吞了几口水，用毛巾把濡溼的脸和头发胡乱擦拭了一番，那双轮廓深邃的大眼眸里还是醉意矇眬。 「几点了？」神崎看着洗手台上方镜子里的高桥问着。 高桥看了看手腕上的錶，道：「八点半了，我要先走，真的不能等你了。」他的双眸在神崎背后紧盯着神崎，有一种模糊的矛盾感。高桥的右手拍了拍神崎的肩。 神崎点着头，凌乱的发梢上水滴一颗接着一颗沿着额头、鬓角，滑过脸颊、脖子，浸湿白色衬衫的领子和前襟。高桥又盯了镜子里的神崎一眼后，转身离开。 晚间八点五十分，同学们三三两两离开的差不多了，神崎还坐在榻榻米上继续喝着。 梅泽优子正打开计程车的车门，又转身望向屋内，吼着：「神崎龙之助…你要不要回东京？…」看着神崎醉茫茫的背影，梅泽心里既担心又生气。 车上还另有三名同学在等着梅泽优子要一起共乘去车站，见神崎没有回应，梅泽又不好意思让车上的三名同学等太久，索性就上车出发，没有再理会神崎。 「该走了…」过了几分钟，醉醺醺的神崎步出小林悦子的新家，踏着时而悠哉时而踉跄的步伐，往车站方向走去。 神崎把手机拿出来查询新干线的时刻表，发现末班车是九点十五分，完全来不及赶到车站，现在已经九点十三分了。神崎的目光朝前后看了一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全都打烊休息了，加上矇眬的醉意，已经分不清楚天南地北。他突然愣在路上，无法思考要不要继续往前走。过了数分钟，神崎摀着嘴，胃里一阵搅和，他跑到暗处，把胃里的东西认真地再吐了一遍。 ＊＊ 中村雅治悲伤地送完樱木竹最后一程，晚餐在樱木家用餐，喝了一点酒，打算今晚在静冈住一晚，明天再返东京。大约九点十分离开樱木家，前往下榻的旅馆，中村雅治坐在计程车上，脑海里仍全是樱木竹的身影，这悲伤不是短时间内可以治癒。中村看着窗外的路灯一盏一盏昏黄地移动着，这个时间静冈的街道上已经没有什么人。忽然，中村的视线停留在路边一个倒地的人身上。 他对着司机说：「可以停一下吗？…」中村下车，走近那个人，穿着白衬衫和黑色西装长裤，黑色西装外套扔在一边，他摇了摇那个人的肩，问：「你还好吗？…需要帮忙吗？」中村闻到很浓的酒臭味，他大声再问：「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好吗？」 半昏迷状态的神崎龙之助睁着睁不开的双眼，胡乱回答着：「嗯……好…回家…」 此刻的神崎虽然是醉汉一个，但映在路灯下俊俏清秀的脸庞和雅緻的五官仍是明显可见。中村把侧躺在地上的神崎翻过来，只见中村目不转睛地紧盯着神崎的脸庞直勾勾地看，嘴里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小竹…小竹…是你吗？」中村雅治摇晃着神崎的身体，对着神崎唤着樱木竹的小名。 神崎睁开矇眬双眼，双眸的轮廓曲线以及乌黑浓长的眼睫毛，让中村更加错愕，理智上虽知道不可能有这样的事，但眼前这名醉醺醺的年轻人与死去的樱木竹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甚至让中村相信眼前的神崎龙之助就是樱木竹。中村二话不说就把神崎扶了起来，一起搭计程车到中村下榻的旅馆。 第二十二章(1) 我们算分手了吗 过了两个星期，高桥健二坐在办公室自己的座位上，正在回覆公务上的电子邮件。编辑长田中孝太向办公室的同仁宣佈：「各位，我们这次年中聚餐改成派对，顺便也邀请有签约的作者一起来参加，详细时间及地点，再请小野寺发电邮通知大家。」 健二投向田中孝太的眼光收回，继续注视着键盘和笔电萤幕。天野俊作的座位在健二正后方，他转了半圈椅子，靠近健二，小声说着：「高桥，这次神崎龙之助也麻烦你去载他了。我会用电邮通知他。」 健二沈默了半晌，道：「我拒绝。」 「咿……？拒绝？……他不是你的好朋友吗？一直都很熟的…」天野俊作大吃一惊。 健二冷酷的语气道：「不是。天野，他是你负责的作者，你自己想办法去载他。…我还有好几个签约作者要安排，忙不过来。」 天野俊作看着健二的背影，愣了一愣，觉得不可思议。天野起身走至茶水间，巧遇小野寺沙代。 「小野寺…」天野叫住她。 沙代端着一壶热茶，看向天野。 「小野寺，高桥最近和神崎龙之助怎么了？」天野好奇问着。 沙代一脸疑惑：「他们怎么了？…没听说呀，怎么了吗？」 天野抓了一下鼻子，道：「我一向都拜託高桥去载神崎，可是刚刚他居然一口回绝我，还说他们不是好朋友…」 「啊……这个，我也不了解。」沙代困惑地瞥了天野一眼。 中午吃饭时间，健二在办公桌前吃着三角饭团，沙代走向健二，拍了拍他的肩，健二转头看着她。 「你和神崎怎么了？」沙代倚在旁边的桌前，看着健二问。 健二又咬了一口饭团，转回笔电前，嘴里咀嚼着，没有立刻回应。 沙代的脸靠近高桥眼前，双眸孤疑地盯着他，在等他的回答。 「什么怎么了…」健二一副事不关己。 「那为什么不去载神崎？」沙代问。 健二瞥了沙代一眼，问：「我们算分手了吗？」 「干嘛现在谈这个…」沙代眼光回避。 「如果，我们之间算分手了的话，我就去载他。」健二道。 「这两件事情，根本不相关。」沙代娇嗔着。 「是吗…」健二喃喃道着。 第二十四章(2) 探望竹 两天后，中村雅治、龙之助、健二到静冈的寺里探望樱木竹的墓，健二帮忙点燃线香，置于墓前，龙之助把百合花束置于墓碑两边，发现一张折叠的小纸片被一块石头压在旁边，他把小纸片抽出来，翻开，里头只写了短短的一行字：『亲爱的小竹　爱你　母』，龙之助看着小纸片，眼眶热热的，呆了一下子，又把纸片折好，放回去，用石头压住。 健二看着龙之助的双眸，有些心疼，有些担心。 中村在一旁看着健二关注龙之助的眼神，觉得有些落寞。 龙之助蹲在樱木竹的墓前，双手合掌，闭上双眼…… 晚间，回到东京，健二的车子停在隅田川附近，龙之助坐在副驾驶座，两眼若有所思，半天都没有说话。健二坐在驾驶座上，担心地看着他，摸了摸他的头，问：「你在想什么？」 龙之助的大眼眸转向健二，道：「我在想……铃姐就是我父亲的外遇对象，她就是让我的母亲十年前抛下我们，离家出走的人。我的母亲怎么样都不肯告诉我她在哪里……」龙之助手肘靠在车窗，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双眸又移向健二，道：「我到现在还是很难接受，铃姐是我的生母……」 健二看着他，握着他的手，道：「不是龙之助的错，也不是樱木竹的错，是大人们的错，却要你们两个人承担……」 「健二，谢谢你……」龙之助楚楚可怜的眸光里含着泪水，看着健二。 健二看着他，不一会儿，他眸光里的泪水晶莹剔透地滚出眼眶淌下脸颊。健二嘆了口气，把他拉过来抱着，安抚着，嘴唇轻轻吻着他的耳畔，道：「我会陪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