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怪物才能杀死怪物》 初变 美利坚合众国,宾夕法尼亚州。 静谧的夜如同永不停息的流水,随着时间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轻易地占据着天空,钢铁丛林里的高楼大厦不复白日的喧闹,只剩下若有若无的城市萤火。 凌晨一点。 姬宁的脑门上抵着一把枪。 也许这是一把劣质的cosy道具,但姬宁还没蠢到去赌一赌额头上的枪口会不会在三秒后变得炽热。 没必要为了意气之争用性命兑换筹码。 沉默就像规矩,总有人会去打破,这种事情总是年轻人更主动点。 离自己二十岁生日还有一周的姬宁酝酿了许久的勇气后,终于勇敢地吐掉了嘴里塞得并不严实的餐巾纸,说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朋友,你是不是该说点什么?无论是劫财还是劫色至少都要给人一个交流的余地吧,就算是要割我腰子,咱们也不是不能商量,无论对方是谁我都出双倍的价钱......”姬宁尽可能地试图进行一场平和的交流。 可黑衣人的回答十分简短有力,并且简直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一记平淡无奇的枪托让姬宁学会了如何在没有东西塞嘴的情况下闭嘴。 不是每个飘洋过海在异国他乡走夜路的留学生,都会挨上一记枪托,人生本就贫瘠的姬宁自然也毫无心理准备。 当姬宁从昏迷中醒来后,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继续保持沉默,上次问题的答案让他心有余悸。 这算怎么回事?现在的黑哥哥们已经不流行零元购,转而开始逆向三角贸易了? 虽然情况很糟糕,不过姬宁却有点想笑,他本以为自己会像绝大部分人一样,按部就班地走在普通人的道路上,在人生岔口不停做着选择,倘若对的多,那么就稍微日子鲜艳一点,要是错得多,那生活就灰暗一点。 十九岁,高考失利,恰巧家里似乎有了些发迹的迹象,于是便在父亲的安排下念了个给钱混日子就能拿毕业证的野鸡大学。 直到现在,姬宁也很难想象那个喝酒吹牛,微信头像是财神到的父亲,是怎么想到这出的。 “给你念个外国大学,将来当海归,也算是光宗耀祖啦!” “老爹啊,我其实觉得你不如把这些钱直接给我,我开个网吧什么的,再招几个漂亮的女网管,每天啥也不干就坐那里调戏小姑娘,可能更适合我这种新晋富二代。” 可是这些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出国多年撑起一家老小的父亲在家中拥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每个男孩都想过挑战父权,但只有当他们成为经济独立的男人,才能真正获得挑战的机会,其余时刻不过是小孩子的玩闹,和闹脾气不吃饭没什么区别。 所以他还是来了。 哪个年轻人不是随波逐流的呢? 他有时也想过自己的未来,也许他会为了生存,找一份不那么合适的工作硬撑着做下去,和一个偶尔会爱自己的女人凑合在一起生活下去,几十年如一日地生活在城市的角落,等到救护车呜呜地响起来,他摆摆手示意家人不用浪费钱了,然后就干脆利落地装进小盒里。 这么说来,一生其实也不怎么长,一眼就能望得到头。 而现在,他终于有了做出改变的机会,他可以上一次新闻,虽然很有可能是和“哀悼,惋惜”这些的字眼放在一起,但至少,无趣的生活中终于多了一丝变数,这大抵是唯一值得称道的地方了。 在经历漫长的黑暗后,姬宁的头套被直接拽掉,映入眼前的不是沈阳大街而是一间手术室,头顶刺眼的光芒让他忍不住流出眼泪。 他眯着的眼缝中看见一双手套,一种与医院里象征着希望与新生的白色无菌手套截然相反的颜色,手套纯黑犹如万物凋零,让他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就要被这双手套的主人一点一点吞噬掉所有的生机。 他试着挣扎了一下,但很快就选择放弃,自己被戴上了背铐,绑猪似地死死绑在了束缚床上,除了某些兴趣盎然的人士,这种束缚床通常特供于精神病院。 黑手套拍了拍他的脸,“欢迎来到scp宾夕法尼亚分部site-21,挺绕口的是吧,我也不喜欢,不过我们也不怎么喊这个名字,我们更喜欢叫这里21分部。” 姬宁强忍着因为突然光照刺激而导致的生理性泪水,慢慢地在类似于牙医无影灯的灯光下抬起头,一个身披白大褂却戴着一双黑手套的中年男子面带微笑,那笑容跟小时候告诉小孩打针一点都不疼,打完还有糖吃的医生一模一样。 姬宁可以肯定,这一针自己是挨定了,他闭上嘴笃信非暴力绝不接受任何合作。 但沉默并没能持续下去,因为黑手套正在慢慢排空针管里的空气,针头溅起晶莹的水滴。 “我是不是就要被你这个王八蛋注射稀奇古怪的药剂,然后死得不能再死,唯一证明我来过这里的东西就是你看完我的死状后,记录的几个数据?”姬宁满脸绝望,他紧紧盯着男人正拿着棉絮在自己手臂上擦拭的手,刺鼻的消毒酒精味将他隐藏于童年回忆里的所有恐惧慢慢勾起。 白色口罩让姬宁看不清黑手套的面容,但那微微眯起的眼睛表明了这家伙正在微笑,“不用那么悲观,我们一向对听话的孩子足够温柔。” 消毒结束,黑手套从一旁拿起一支针管干脆利落地扎在了姬宁的胳膊上。 注射完毕后他倒是很体贴地拿着一团棉絮压在了注射处,用胶布固定好后,他便从容不迫地坐在姬宁面前的椅子上,“不过随便骂人的孩子可不属于听话的好孩子哦。” “好了,开始给他介绍吧。”姬宁扭头看向后面,一个同样装扮的女人坐在他的身后,姬宁刚好和她对视,白色口罩一样遮住了女人的面容,一头黑色的长发也被扎成了干练的马尾,唯一能看见的黑色瞳仁中充满淡漠与理性,她看着姬宁的目光就像看着一支一次性试剂。 那冰冷的眼神让姬宁把所有对中年男子的亲切问候咽回肚子,他乖乖坐好,同时无比希望自己此刻看起来像一只人畜无害的哈巴狗。 “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你只需要知道她的。”黑手套看似懒散地喝了一口茶,又指了指那个女人。 “你可以叫我奎琳博士。”那名女子缓缓开口,声音冷漠地像是被冻了起来,若不解冻,直直地听进耳朵,除了冰冷绝不可能感受到任何情绪。 一道只在科幻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光幕清晰浮现在姬宁面前,自小在小城市里长大的姬宁睁大了眼睛,虽然他不关注更新换代比女孩心情转变还快的数码产品发布会,但这并不妨碍没吃过猪肉的他对会跑的猪感到惊叹,“高科技啊!” “以后你就会习惯了,比起我们每天做的事,享受这种最先进的技术是理所当然。”姬宁丝毫不怀疑那个半躺在椅子上的黑手套正享受着微妙的一种优越感,这家伙的语气虽然很平淡,但是那堵无形的墙却立在了姬宁的面前。 “你可比我第一次看见这些东西时冷静多了。”黑手套从白大褂的上口袋里取出一包烟,他点燃一支看向窗外,眼里是姬宁从未见过的火焰,屠龙者面对恶龙时的骄傲一览无余。 画面上的介绍就像姬宁14岁那年一直想建立的中二组织。 “你们是打算让我承认这玩意是真的?”姬宁嗤之以鼻,“大家好歹都是成年人了,不用玩这些花里胡哨的,毕竟......” 后面的话被姬宁硬生生吞了下去,因为一直安静站立的奎琳按下了一个按钮,地毯逐渐透明,露出玻璃地板下的景象。 庞大的机械造物遍布整座建筑,充满科技感的光影ai指挥着机械臂,腋下夹着文件包的白大褂行色匆匆,光滑的地面绘满与机械气息格格不入的宗教图案,那些图案姬宁从未见过,但丝毫不影响他感受到灵魂深处的震撼。 “怎么样?这些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家伙。”黑手套很满意姬宁的反应,"我们请密斯卡托尼克大学教授画的,这可不是那些魔鬼一顿早餐能吃掉一堆的货色。" “难道我就是传说中的救世主?这个世界是不是危在旦夕,需要我来力挽狂澜了?”无视掉某位沉浸在幻想的中二少年,奎琳打断了他。 “不,准确来说是我们将力挽狂澜你的人生——对于你而言,你可以称呼我们的组织为scp基金会,基金会的目标是收容异常物品,个体及现象,而且其本身运作不受各个主要国家政府的司法管辖权,授权和委托的干扰。这些异常透过物理或心理危害对全球安全造成显著威胁。基金会维持常态,从而使世界各地的平民得以生存并免受恐惧,不信或对个人信念的怀疑的影响,并从地外、异次元和外层空间的影响中维持人类的独立自主。"这段绕口的话他没有一丝停顿,显然已经说了成千上万遍。 “我们收到了来自上层的命令,你可能是潜在的异常,不过你很幸运,对于你的评级是safe级,所以我们决定采用温和的方式收容你。”黑手套脸上挂着捉摸不透的笑容,像极了哄着小鸡仔的大尾巴狐狸。 “收容?” “对,我们习惯这么说。” “我上有老下有小的,又不是孤家寡人,不用收容的。” “好吧,换个说法,我们打算非法拘禁你。” “喂,你都说非法了.....” "以普通人的角度这样更好理解,我们当然不是非法的,我们可是世界秩序维护者哟,俗世法律的最终解释权在我们这。” “能问问我犯了什么罪么?” “目前还不能确定,但未知本身就意味着威胁。” “你们这是侵犯我的人身权利!我要求你们至少应该为我聘请一个律师,在见到我的律师前,我拒绝和你们的一切沟通,并且我有权不配合,我要公平,我要自由,我要人权!” “基金会没那些狗屁东西,请记住,本次谈话不是为了和你协商,而是单方面的通知。”尽管眉目姣好但已经被姬宁在心里印上大龄单身内分泌失调老女人标签的奎琳,干脆利索地将一支注射器插在了他的肩膀上,这次不再是注射,而是抽取。 姬宁的惨叫声刚涌到嗓子眼时,她便按着衣领上的纽扣式对话机说出了本次谈话最后的一句话,“把他带走。” 十秒钟后,两个看起来是施瓦辛格同胞兄弟的壮汉拖死狗般地将姬宁拖出了房间。 可怜的姬宁甚至连无能怒吼都不敢再持续下去,因为他看见了两人腰间的电击棒,他只好用愤愤不平的目光盯着那两个毫无人性的家伙。 “真搞不懂,为什么我们需要抓一个普通人,还得装模作样的把他当成异常,我们不是已经查清他那短暂的十九年生活了,这就是一个完美的社畜预备役模板啊。” 黑手套看着被安保人员拖走的姬宁摇了摇头,他起身给自己的杯子接了一点水,又重新躺在椅子上抿了一口,姿势惬意而淡然。 “来自上级的命令就算再古怪也并不妨碍我们执行,而且,你难道真的想去理解这些异常?只有怪物才能理解怪物。”奎琳拿着笔,头也不抬地书写着档案,档案里最上方的照片一栏贴着姬宁的大头贴,那是他两个月前被朋友拉去游乐场拍的,由于那位朋友的性别刚好和他一样,所以他自己甚至都没怎么在意这张照片,不知道什么时候便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但此刻这张大头照却被严密地裁去了那位无关人等,只剩下嘟着嘴一脸不开心的姬宁。 在这座堪称奇迹的建筑最深处的地底,一间偌大的房间只有一个小小的容器,容器里是清澈见底的“水”。 一名刚刚进行过日常维护的派遣人员随手关上了房间的大门,他脱下防护服,准备在写完维护报告后和女朋友一起去看一场电影,顺便再次讨论一下人生的大和谐。 时间回到352小时34分13秒前,一只本该死于巴掌里的蚊子因为某种原因躲过了那双粗糙有力的手,它飞过充满汗臭的空气,躲过一只饥饿的雨燕,安静的躲在角落,直到一名外出的机动特遣队员路过。 此后它的经历本可以在蚊史留名,让自己的传奇随着基因留给下一代蚊子,只要它交配的话,很显然它并没有自己的心上蚊。 它成为了蚊子界的堂吉可德,向着一件防护服冲了过去,口器毫无意外地被折断。 但令人惊异的是,风车居然被骑士刺穿,一个微小到以毫米为单位的漏洞已经产生,于是在这次自杀式袭击的十秒后,一缕“水蒸气”悄无声息地穿过了防护服。 scp-655的维护报告已经写完,维修员舒了一口气,给女朋友打了个电话,在约好晚上一起看电影后,脸上流露出所有男人都懂的笑容,所有的过程都是为了结果嘛。 没有人知道此刻一缕近乎不存在的“水蒸气”正在这座大楼中游荡,等待着它的命定之人。 从一开始的暴力抗拒到无声抗议再到享受生活,姬宁用行动充分实践了既然不能反抗那就享受这一信条,关押他的地方甚至比他在大学的寝室面积还稍大一点,所以在居住空间这一方面,他倒是没有什么异议,同时他不需要进行任何劳动,每天有专人安排将他的食物准备好,不知道是不是被学校食堂阿姨调教了这么多年的原因,这里饭菜味道对于姬宁来说倒是出奇的不错。 房间不仅有独立厕所,浴室里还二十四小时有热水,而且每隔三天都会有人来打扫,虽然那帮可疑的清洁工总是在打扫完后揣着一堆试剂管离开,不过总归是有人帮他把唯一要花费时间的事情都做了,这倒是让姬宁产生一种自己只是在度假的错觉。 一切看起来都不错,除了一点,也正是这一点让姬宁从未动摇他要越狱逃跑的初衷——这里没有网络,除了每周他可以指定的一本书籍外,他没有任何娱乐方式,也没有任何和外界取得联系的渠道。 这里就像一座孤岛,一座没有沙滩与海水,伪装成房间的孤岛。 两周后,因为好奇导致选错书籍,正被《芬尼根的守灵夜》折磨的姬宁突然合上了书本。 尽管已经接受这个世界并不像看起来那样平静的事实,但姬宁还是很难接受刚刚自己听到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的事实,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被这本该死的书弄成精神衰弱者了。 “人...人...类。” 姬宁发誓自己从未听过这种声音,那更像是从脑中出现的声音,而非通过耳蜗。 “逃离。”那个虚幻的声音越发清晰,尤其是在姬宁拿纸巾搅完耳朵后。 “您贵姓啊?”姬宁忐忑开口,他觉得自己不出一周可能就要和满屋的小纸人说话了,不过这种独处的生活方式继续下去的话,变成这样也是迟早的事,这么一想他倒是平静不少,他索性顺带着思考起他是否应该给第一个自己做的小纸人取名亚当,第二个取名夏娃。 “你们,叫我,scp-655。”声音陡然变得清晰,像是擦拭完雾气的铜镜那样雅致,却又生涩的像人工合成。 再三确认这声音真实存在后,大脑一片空白的姬宁试图让自己听起来有恃无恐,但微微颤抖的小指暴露了他的内心,“你这名字还真够别致的,好吧,别扯这些没用的了,逃离这里需要我付出什么代价?不要说这是你的善意。” 他当然清楚一个囚犯鬼鬼祟祟地和另一个囚犯交流的目的,除了越狱难不成还会有第二种事情要商量? 尽管姬宁已经知道这个世界存在非人类的异常,也知道它们天生立场和人类不同,但他依然选择与之合作,原因很简单,首先,年轻人接受新事物能力总是很好,其次,他可没忘记scp给他划分的新身份——他也是异常。 不过scp-655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或者说它除了对话什么也做不到。 “合作,你,我,有利,你,离开,我,回家。”略显生涩的语句并不影响姬宁的理解。 在权衡利弊三秒钟后,本来就一无所有的姬宁决定放弃后半生在这间该死的小房间度过的想法。 文艺点说他才20岁,他来人间一趟,想要见见太阳,通俗一点就是去他的,男人的生命要浪费在金钱和女人的肚皮上,他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在这里当个乖巧的读书宝宝? 想到这他发了狠,将那本《芬尼根的守灵夜》重新打开翻到第一页,质问着自己,是选择再看这东西一遍,还是来次肖申克的救赎,他全身上下的每个细胞从未这么一致过,他甚至能听得见自己的大脑在大喊“救赎!救赎!” “成交,那么我该怎么....”话音未落,姬宁感到自己吞了什么东西下去,他开始干呕,“我...靠...什么东西。” 语言的本能开始离他而去,他张开嘴只能发出些无意义的音节,舌头和牙齿的存在渐渐消失,这种消失感很快蔓延到面部,胸口,直到全身。 姬宁陡然发现自己的视界发生了一些变化,整座房间以一种奇异的视角的呈现在他的视网膜中,姬宁刚准备感受一下这神奇的视角,他猛然发现自己成为了一滩水,一滩再真实不过的水。 "你,帮助,scp-655。”生硬的声音在姬宁的脑海中回荡,他倒没有像卡夫卡那样恐慌,早有心理准备的他坦然接受了这一事实,这种坦然直到他发现自己好像无法控制这滩水时才碎成玻璃渣。 “我怎么变回去啊?”无人应答,一阵沉默,“喂?在么?” 直到姬宁停止徒劳无功的呼喊,scp-655才终于有了回应,不过这回应也只有两个字,“感受。” 此刻的世界在姬宁的面前跳动,旋转,像是一杯正在混合的鸡尾酒一样绚丽,他如同溺水者般试图挣扎着,但一切都徒劳无功。 五感扭曲地回应着他的大脑,一切都是那么陌生,所有的界限被模糊,所有的感触被侵蚀,一切都在他的理解之外,有些自暴自弃的姬宁甚至觉得就这样溺死也不失为一种选择,随着他渐渐放弃抵抗,那股窒息感变得柔和了起来,就像是在无垠的黑暗中跋涉了万里才找到唯一的光源,发光体的表面萦绕着一层淡淡的氤氲,它点亮了姬宁的世界,那股沛然莫之能御的感触在姬宁的大脑皮层中形成固定的神经脉冲,随之而来的是一套陌生而完整的神经调节系统。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scp-655在他体内制造了一个器官或是一团发光的精神体,不过当他的意识靠近时,那东西却并不显得排斥,反而十分平静,就像是他与生俱来的权柄。 “为什么d-547房间的监控画面持续定格?” “我不知道,或许是网络波动?毕竟只是safe级的看守房间,设备差一点也情有可原,不是吗?” 观察室内的两名研究人员百无聊赖地搭着话,随后切换着屏幕显得并不在意,说到底谁会讨厌在上班时间摸鱼呢? 在千里之外的大西洋的一个小岛上,黄昏时分海天相接的白线被落日的余晖所染红,火烧云晕染得宛如绽放开来的血色玫瑰,一名身穿哥特式长裙的女人面朝大海,她轻声低语“普罗米修斯计划已经成功。” 随后她亲吻着手上的洛丽玛丝玫瑰,玫瑰如消融的冰渐渐消散在空气里,潮水没过她白嫩的脚踝,当海潮退去时沙滩只剩下浅浅的两个字母——“l.s”。 精心制造的逃亡 对监管者c-023来说,姬宁的生活作息从未发生改变,穿衣,起床,吃饭,对着监控唱该死又难听的歌,这样的生活持续了整整一个月。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 并非所有流浪者都迷失了自我,总有人在等待着道路再次亮起。 姬宁每晚都躲在被窝里尝试着与scp-655的沟通,虽然监控里的奇怪睡姿和若有若无的动作曾引起过监管者的注意,但是每当姬宁觉得交流的时间过长,他都会将准备好的纸巾揉成一团扔到了垃圾桶里,这样一来,古怪的行为倒有了一个极为合理的解释。 纵使基金会的人足够变态,但在检查了几次垃圾桶后,他们便没有再去询问姬宁。 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只要是正常人,就都不会对一个二十岁的男孩夜晚里的鬼鬼祟祟感兴趣,那些邪恶又堕落的幻想还是别亲耳听到比较好。 这些天的实验让姬宁成功确认了scp-655仅仅给他带来一个如同鸡肋的能力——变成一滩液体,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不过,在认真思考后,姬宁并没有痛恨命运的不公以及scp-655的废柴,真要是让他走龙傲天路线,一路杀将出去,恐怕他还得三思而后行。 但是现在,情况就变得再明了不过了,毕竟能够变成一滩无形的液体这种事听起来就和越狱很搭。 而且还隐隐有些少儿不宜,谁不想成为拦住女勇者的史莱姆呢?抱着这样的念头,他甚至还在越狱计划后面规划了三份女澡堂潜入计划。 在准备了一个月后,姬宁知道自己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待,一个好的时机远比徒劳的努力要更有用。 偶然充斥着生活,但发生时它又成为了必然,尽管梦中温柔体贴的小姐姐刚要准备给他做个全身spa,但当刺耳的警报声让姬宁从甜美的梦中醒来时,他还是果断地像是被浇了开水的青蛙,一个激灵就从床上一跃而起。 他一边开始穿衣服,一边注意着囚室外的声音和光线,闪烁的红光和一直响个不停的警报让他像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反社会分子一样兴奋了起来,他知道,这就是他一直在等待的机会。 姬宁穿上自己来到这里时身上的t恤,这套五十五块包邮的t恤已经等了太久,虽然基金会给他准备了不少材质舒适,大小合身的衣服,但只这套廉价的t恤才能给他带来能够自我感动的仪式感。 我姬宁就是穿着这套衣服被抓进来的,现在,我要出去了,我依然选择穿着这套属于自己的衣服,我不是想证明什么,我就是想告诉所有人,属于我的自由谁也没法夺走。 这种仪式感只持续了十几秒,准确地说,是变成液态的他刚刚顺着平时送饭的小口流到囚牢外的走廊上时,他就觉得或许自己话说得有点早。 经过多次测试,每五个小时,他可以利用scp-655的能力维持大概一百到一百二十次心跳区间的时间,这是穿衣服的情况下,如果不带着衣服一起液化,可以达到两百次心跳的时间。 但鉴于基金会这个混蛋组织在一间房间就安装了十七个摄像头的豪横,在能避免生理性死亡的情况下,他绝不想要社会性死亡。 为了不浪费变身的时间,从囚牢出来后他就再次脱离了史莱姆状态,在离开这座囚禁了他一个月的牢笼后,外界的一切都让他格外注意,几乎是他恢复人形的一瞬间,他就听见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流动,像是清晨路过花园的小溪,流水涓涓。 低头望去,走廊上不知从何处出现的鲜红液体正在缓慢朝着另一端流淌,那触目惊心的深红色顺着地板上的花纹汇成陌生却又令人下意识感到毛骨悚然的图案,姬宁想起了一个月前黑手套曾经给他介绍过这些图案的用途——这些图案正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作为二级退堂鼓专业表演人员,姬宁看到走廊里的屠宰场后当机立断做出了选择,或许今天不宜外出。 他开始和scp-655沟通让自己变成液态史莱姆重新回到牢房,但scp-655突然冒出的一句话让姬宁顿了一下,随后便什么也顾不上,犹如一条脱缰的野狗朝着血液流淌的反方向拼命狂奔。 “后面,危险,到来。” 作为一个没有蜘蛛感应的普通人,他还没蠢到和恐怖电影里的配角一样,非要用身体力行来验证一下scp-655所说是否属实,虽然他现在仍是个无神论者,但是如果有需要他随时可以将无神论者的帽子摘下一会。 这世上最消耗体力的事情大概就是在恐惧的状态下进行剧烈运动,仅仅十分钟后,大口喘气同时干呕的姬宁就半靠在一扇全封闭的合金门前。 这扇该死的门是进行虹膜识别的,他并不能再像之前一样用从通道捡到的id卡轻易通过,他死死盯着面前的门,他努力让自己忘记一切外界情绪的干扰,逼迫自己强忍着恶心开始回忆自己来到这里前所遇到的最近一具残骸的位置。 在确认位置后,已经连胆汁都快吐得一干二净的姬宁不断进行着深呼吸,一边休整恢复体力一边闭上眼睛开始模拟自己找到那个倒霉蛋后要做的事情。 谢天谢地,还好他高中时玩过的游戏里血还不是绿色的,高考完的那个暑假里他听取了贴吧里老哥们的建议误入歧途,投身了到拥有大片法外之地的欧美单机游戏里,经历了《虐杀原型》《极度恐慌3》《亵渎》等等一系列番茄酱作品后,尽管他最终还是没有成为奎托斯那样为了信念,捅自己一剑仍面不改色的光头猛男,但也绝不是一个会因为手指破皮就要哭唧唧的家伙。 年轻而充满活力的心跳声在走廊里回荡,姬宁并没有给自己留下太多的休息时间,停下脚步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意味着危险离自己越来越近。 他默默地给自己加油打气,振作一番后准备回头,但才扭头到一半,就有一只苍白的手搭住了他的肩膀。 闪烁着红光的紧急指示灯,键盘上快速跳跃的指尖,疯狂的气氛在这群白大褂中蔓延,一位原本应该和他们一样坐在计算机前的中年男子浑身颤抖,神情癫狂的嘶吼,“明明dr.m说过没事的,怎么会这样.....它出来了,我...我们都会死.....” 黑手套与奎琳博士冷冷注视着监控图像,黑手套率先开口,“机动特遣队mtf-eta-3已经接到通知了,之前的先遣部队只救回了这家伙,不过看样子我们应该从他得不到什么有效信息。” 还没等奎琳开口,地上的中年男子又开始疯狂的叫喊,“二十分钟!不,只要十分钟,我们都会在自己的血肉中变成那种东西!它来了,.....” "介于本次事故由你的失职引起,我决定将你临时降为d级人员,研究员你可以闭嘴了。"奎琳皱了皱眉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她记得在这次为期一年的交流访问中,本部似乎好像还有两名意外事故的名额,那就好,这里还可以用掉一个。 “我还是觉得基金会没有必要和普罗米修斯实验室开展纯粹的学术交流访问,他们居然真的派一群只会捧着书满口科学伦理与学术规范的人过来。”黑手套鄙夷地看了一眼崩溃的研究员,而后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过说不定,他们是故意留下意外事故名额给我们,很显然没人能忍受自己的同事是个愚蠢的傻蛋。” “都会死..我们都会死...”伯克尼已经开始谵语,他从未接触过这种异常事故,那些停留于影像与资料中的东西真正出现在他面前时,那种极度无助的恐惧彻底摧毁了他的理智。 “送他出去,开始编号为scp-610-d01的实验。”奎琳淡淡转身不再看他,全息光幕的画面定格在一个模糊不清的背影上。 仅仅两分钟后这位名为伯克尼的研究员就出现在全息光幕的影响中,他面容扭曲,朝着摄像头无法探测到的走廊另一端癫狂的大笑,“来啊.....我在这里...” 监控画面中伯克尼仿佛凭空消失,一瞬间他又再度出现,不过此时的他变成一个近乎完美的球。 无需命令,基金会的技术人员已调好监控播放速度重新回放,一只干枯的手拉出一道残影,几乎静止的伯克尼像棉花般融化在温柔的触摸下,在他变成一个“球”后,温热的血液才因为容器的破碎溅得到处都是,像凝滞在空气里的蛛网。 短短的影像回放了三遍后便继续跳至了实时监控,大部分研究人员像闻到血液的欲肉教徒那样兴奋地分析着数据,除了少部分人,他们眼中仍有一个普通人正常的反应,恐惧,不过这点恐惧很快就烟消云散,管他呢,干一行就要爱一行,咱们处理的不就是这种事情吗? “千分之三秒的时间内用单纯的力量将人体重新塑造,看来scp-610-08在交叉实验后已经进化的更加完美。” “仅仅20分钟的感染时间,不愧是keter级别的存在。” “我再放一遍,谁去拿点爆米花,我这有可乐。” 黑手套敲了敲桌子,他面带微笑,“我们需要更多资料,有谁想成为下一个d级人员?” 嘈杂的会议室内瞬间寂静,然后便是狂风暴雨般的键盘击打声。 “联系总部请求开启biological全境封锁....” "通知特殊收容措施维护小组,keter级....." “激活载具通道遥控武器系统,进行自我扫描......” 奎琳像是想起什么,转身命令助理打开某个监控画面,房间内不出意料的空无一人,她眯起了眼睛,正当她要有所动作时,她的电脑上却收到了一封普普通通的邮件。 所有位于这栋建筑内的电脑都是只连接区域网,与外界互联网隔绝的状态,作为拥有宾夕法尼亚分部最高权限的site主任的秘书,她理论上只需要对黑手套负责。 她点开这封幽灵般的邮件,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让他走。” 她往下拉了一点,刚看到落款开头的05这两个数字,便犹如被烫着手一般关闭了这封邮件,她刚抬起头,一直优哉游哉的黑手套已正襟危坐,数十年间她不曾见过老朋友这副认真的模样。 普罗米修斯之火 恐惧是强者对弱者最有效的武器,但这柄武器却是由弱者亲自递于对方手中的。 不受控制一直狂跳的心脏让姬宁无法再次像之前那样找到化为一滩史莱姆的感受,空气中浓郁的怪味让他干呕着,那是种复杂的混合臭味,鱼类腐烂发酵的腥臭,旧房鼠群浑身化脓的腐臭,还有深埋地底棺材的霉味,黑色的铁门已经布满墨绿的铜锈味,刺鼻的味道像是一道闪电突破嗅觉的雨夜帷幕,不断地往他脑海里灌输着各种各样未知的恐怖。 他一边干呕着,但嗓子却像被掐住了一样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他此刻就像是被床底下的东西拽住了小腿的孩子,没有惊叫出声是他最后的倔强,不过也仅此而已。 他已经闭上眼睛在等待,极为没出息地想着最好能够快一点,或许这样就不会太痛。 仅仅是往后觑了一眼,他就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非要将注意力集中在眼角的余光。 苍白的手连接着皮肤被剥离露出狰狞肌肉的手臂,那只绝对不是活人所拥有的手正搭在他的肩膀上,空荡荡的走廊里只剩下了那只手的主人的呼吸声,沉重得像是被撕扯的破烂风箱,对于姬宁来说这就是来自深渊的低语,他会和之前他所遇见的那些零零散散的残骸一样被当成洋娃娃轻易撕碎,体内的棉花将会被扯的到处都是。 不过也许是那只手的主人是个黑哥们,所以见不得棉花。 几秒钟后,姬宁感觉到那只手离开了他的肩膀,全身零件完整的姬宁又孤零零地站了一分钟,直到身后的动静彻底消失,他才慢慢瘫在地上,用尽最后的力气化成一滩水,慢慢向走廊另一端挪动,尽管他此时视角几乎是360°无死角,他始终控制着自己不去向身后看哪怕一眼。 出了走廊,站起来的姬宁像只无头苍蝇撒腿狂奔,他的幸运之神似乎还未走远,他误打误撞地看见了一扇像是刚刚被砸过的门,门正中心的标志是三个黑色箭头在水管横截面内指向圆圈中心。 姬宁觉得有些眼熟,思索片刻后这才想起,这个该死的标志他在那些把他当作小白鼠的研究人员胸口上看过,不出意外这就是基金会的标志符号。 通常来说只有在出口或者入口处,建筑的所有者才会标注自己的符号,这也是他一路上唯一看到标有基金会标志的门,他没有犹豫直接变成史莱姆,从被巨力撞击出的缺口渗了进去,离开了作为主体的地下设施后,姬宁终于找到了通风管道。 走廊顶部开始燃烧,楼板一块块坠落,掺杂着钢筋的混凝土砸在地上裂成碎片,通风管道的裂缝中射出满天焰火,枪弹声,惨叫声,濒死之人的悲鸣,各种声音宛如第三次世界大战。 时间缓缓流逝,一滩“水”在通风口管道里慢慢流动,无论是爆炸声还是惨叫声,一切都无法阻止他的前进,离开这里——这个念头驱使着他不断向前,向前,再向前,这场意外的逃离终究以意外结束,不知道哪个混蛋打开了通风系统,他被直直吹向前方,根本无力控制自己停下,在流过最后的管道口后,他像只毫无准备的小鸟那样摔落了下来。 做好了荒野求生准备的姬宁有些茫然,因为他踉踉跄跄地直起身子后,第一眼就看见了一旁路灯下的柏油路,也看见了不远处栉次鳞比的高楼大厦,回过头,是一间看似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式房屋,他刚刚摔落的管道是空调外机的出风口,所谓的基金会居然把建筑设施安放在了城市之内? 这种荒诞的反差感让那些建筑都变得如同虚幻的海市蜃楼,他沿着柏油路旁的人行道朝着城市更深处走去,像是一头逃出囚牢朝着钢铁丛林进发的小兽。 越来越多的车流量让他无比的安心,但这股安心并没有持续多久,群体的喧闹很快就让他意识到了自己作为个体的孤独。 他找了一条长椅坐下,霓虹灯下望去皆是盛装出席的男男女女,孑然一身的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他想要给家里打个电话,却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基金会这种机构难道会让他就这样安然回到家继续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他们是设下陷阱的猎人,等待猎物的归来,犹豫许久,他决定去一个更适合自己的地方——自助银行。 那里二十四小时有光,没有啮齿类朋友们的打扰,而且处于监控下,不会有法外狂徒们来这里挑选倒霉蛋,这里是流浪汉,乞丐,无家可归者过夜的最佳去处,而且足够幸运的话,他还可以碰上来这里取钱的好心人,说不定有人可怜他扔点钱让他买点吃的。 毕竟这里是城市中心,有钱人和德拉瓦河里的鱼一样多。 现在的天气还不是太冷,根据曾经叛逆期离家出走的经验,只要弄点报纸就能在那里度过一夜,当然前提是自助银行里监控摄像头没被人盯着,不然只能一边听着叫你滚蛋的训斥,一边推开玻璃门独自面对陌生而冰冷的城市。 姬宁并不能做到怀着如同去码头弄点薯条一样的心情走在道路上,街道上的人群川流不息,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刚刚走出囚牢但内心迷茫又无助的大男孩,他们要和恋人约会,要去通宵热舞,要去纵情欢娱,然后回家。 这一切的热闹都和他无关,明明不是深夜,他却再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孤独,世界像一头沉默的巨兽毫不在意的就把他碾了过去,只留下干瘪而空空荡荡的心。 姬宁坐在公园里的长椅上,他想起了一句话,“人的死亡有三次,第一次是他停止呼吸,从生物学上他已经死了,第二次是下葬的时候,从社会上死了,第三次是所有的人都忘记他的时候。” 这该死的命运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沙尘暴,他像只被吹到空中的蚂蚁那样无处可躲,退无可退,任由命运将他抛上抛下。 他抬起头,试图在灯红酒绿的光污染中找到点星星的影子,可是他努力了好一会也找不到,他闭上眼睛陷入深深的迷茫,他在基金会时像个小孩那样拼命逃跑,想要逃回家让所有的一切都被掩盖,他甚至不停地暗示自己,自己只是被抓错了,只要他能回到家,一切都与他无关。 可他离开那里后才发现,自己并不能像个晚归的小孩那样回家,他也没蠢到去试着联系家里人,他毫不怀疑如果真的能够回到家,哪怕是掀开马桶盖,里面都能跳出两个基金会的特遣队队员给自己来上一下子,再把自己拖死狗般拖到那间该死的牢房,最后再把那本《芬尼根的守灵夜》重新塞回他的手里。 不知何时,一个穿戴灰色西装和浅顶软呢帽的白人男性悄然坐在长椅另一端,姬宁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决定起身离开,不过这个念头很快被他自己打消。 “逃亡之旅过得还好么?”风衣绅士微笑着看向他轻声说道,一如中世纪舞会上向客人优雅问候的伯爵。 “并不怎么样。”姬宁全身紧绷,而后又努力让自己放松,靠在长椅上,他知道如果是基金会,以那群人的实力,逃跑只会让自己更狼狈,反正也跑不掉,没必要露怯丢这种无意义的脸。 “用不着这么紧张,我们不是基金会的人。”风衣绅士对姬宁微微一笑,姬宁注意到他说的是“我们”。 察觉到姬宁眼中一闪而过的疑惑后,西装绅士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我代表nobody,你可以直接称呼我本人为nobody。” "为什么找我?"姬宁决定单刀直入,直接开口询问,他并没有把那个奇怪的名字当真,怎么会有组织取这么奇怪的名字,想来是面前的男人随口找的代名。 “蛇之手都另眼相看的人,我们组织当然会有兴趣。”风衣绅士缓缓抛出一个陌生的词,男人摘下绅士帽放在胸前优雅致敬。 “蛇之手?”又是一个奇怪的名字,姬宁在心里暗暗记下,照这个趋势他说不定还能遇到一个来自飞天面条神教的家伙,那样他晚餐至少还有着落。 无论是nobody还是蛇之手,这些对他来说都不重要,谁能帮他,这才重要。 “我虽然不喜欢基金会,但仍然不得不承认基金会的收容措施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最准确最有效的安保,你该不会蠢到以为你是凭运气逃出来?不是什么组织都可以自称世界守护者的。” 姬宁低下头,让目光被夜色掩盖,远处的人工湖上微风吹过,月光涌动,一切都那么安静,这种静谧反而让他格外烦躁。 他讨厌面前这位衣冠楚楚的绅士,就和讨厌黑手套,讨厌那个叫奎琳的女人一样,这些所谓的组织,都从骨子里透露着对普通人的轻蔑,纵使他们或许不是故意的,但作为被轻视的一方,姬宁并不愿意就这样逆来顺受,因为弱小便选择无动于衷,至少他还有表达厌恶的权利。 “弱者的愤怒算不上愤怒,你只是个无法反抗命运,选项中只剩下顺从的孩子。”他顿了顿,又接着开口,"如果你不想再让过去一个月的事情重演,那么你需要一个小小的机会,而我们恰好乐于给予一个小小的机会。" "听起来像魔鬼的诱惑?"姬宁抬起头,带着一丝苦笑,所有他人给予的机会,都在暗地里有着它的代价,不过他已经没有拒绝的资格了。 “小小的机会当然只需要一个小小的代价,魔鬼也是讲究公平交易的。”风衣绅士从上衣取出一支雪茄缓缓点燃,吐着烟雾从绅士帽里取出一封信放在长椅中间。 “从这所学校毕业,这就是我们伸出援手的唯一要求,当然你大可以折成纸飞机扔到垃圾桶里,继续你的逃亡,悉听尊便。”西装绅士起身离开,在街角消失前他又补了一句“如果你想再次被基金会收容,那你可以回家看看。” 幽邃的夜里,火星摇曳,那支只吸了几口的雪茄被随意地抛弃,在灰褐色的地砖上滚出了一段距离,姬宁忽然觉得自己和这支雪茄没什么区别,他们都是这个世界可以随意地碾在脚下的东西。 “我难道还有拒绝的理由?”姬宁叹了口气,他踩灭火星,然后捡起那支雪茄,远远隔着垃圾桶扔了出去,一个完美的三分,他重新坐回长椅,拿起信封细细端详。 信封上两只长着翅膀的鹿不怀好意地盯着姬宁,姬宁和它对视了一会,随后径直取出信纸借着昏黄的路灯开始阅读。 多年以后姬宁才明白,只有当你踏入剧院的那一刻,你才会知道原来自己并非以观众的身份出席,命运的舞台早已搭建就绪,帷幕也已经拉开,你总会被一只无形的手猝不及防地推上舞台,然后开始属于自己的表演。 这绚烂的独舞将贯彻个人的一生,唯有死亡方可停下。 鹿学院 鹿学院是魔幻之地。当然,你们大概已经知道了,这大概就是吸引你们到这里来的原因。但大多数招生的东西都是废话:那更像是给你们的家长而不是给你们听的,向他们保证他们会明智地花掉所有金钱。我们要求杰出的学生提供他们对什么是真正需要知道的新鲜事的看法,并且只挑选出符合我们高编辑标准的两个。还有就是其中一位勒索了我们,而另一位给我们买了啤酒。 他们就在这。 和以前一样。 欢迎,新进的大一生,进入你们生命中最糟糕的四年(嗯,平均是4.5,但是谁会去算呢?)。在你们的鹿院时光,你们会经历前所未见的恐怖:五小时的奇术实验、连续的彻夜苦读、食堂咖啡的无底马克杯、社区安全人员的全视之眼,在最后潜伏著可怕的毕业专题论文。你们的身体、心理和灵魂健康都会恶化。你们会不顾品质地大量生产一篇又一篇的论文,每篇的主题都比之前还要神秘晦涩。你们的父母会问你们在学什麽,你们会发现自己无法回答。你们会度过这种经验:怀恨且破碎的灵魂,在毕业以后许久依然游荡在校园,勾搭比你们年轻许多的人,以试图重温你们在被我们称呼为学术界的可怕机器之齿轮碾碎前的辉煌日子。最后,你们将继续前行,只留下足迹以及未来几十年萦绕于校园的可怕诅咒。 这并非全是坏事──黑暗中总有一线光明。你们将遇到令人兴奋、有趣和聪明的个体,并与它们建立长达一生的联繫,甚至可能更长久。你们的神秘专门知识将被磨炼到如剃刀一样锋利,你们能够在你的哲学课上使那个自由意志主义者闭嘴,让其他人说话。你们将学习人们不应该知道的事情、进行违背自然法则和自然之神的行为,并看到现实的结构,看到它实际上身为的幻像──甚至可能在你们清醒的时候也是如此。当你们完成后、当你们杀死专题之蛇、满足你们的分组课程要求,并在毕业典礼走过那个舞台之时,你们将收到最终奖励:一张花哨的纸上写着你的名字,这其实对现实世界中的任何事情都没有好处,因为fbi说我们无法告诉大家我们实际去了哪里读书。 在那一天结束时,请记得原本可能会更糟。你原本可能会进icsut。 —mordecaidiabolus,鹿学院总部学生会终身主席 这里一定就是那个地方 好吧,你们必须要相信我:不要听信mordecai说的任何事,他真的是敌基督。我不是百分之百确定他们会把他的文章放进去,但他握有某些对整个学生会的重大勒索材料,所以这几乎是定当发生的。值得庆幸的是,我可以在本周的任何一天用贿赂来胜过他,所以我很确定这条消息也会放进去。那么,无论他说什么,鹿学院都是好的。嗯,机构本身很棒,但是社区和成员呢?棒极了。每位教授都是各自领域中的佼佼者,而且大多数课堂都是小型的,让你们能真正了解教导你们的人。校园里总有一些事情在发生,无论是学生活动中心的舞蹈、四方广场上的即兴咒语决斗、甚至只是在你们宿舍的公共休息室裡齐唱一首民谣。甚至当你们陷入毕业专题时也不是真的全然那么糟糕;而且要是你们选择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主题,那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并不是说校园生活有时不会比较艰辛。与任何官僚机构一样,管理层在做出改变的方面可能令人心智麻木地缓慢;社区安全委员可能会没收你们的大麻一两次;而且很不幸的,会有你们不喜欢的人:那种为了性爱而把正在洗澡的你们赶出去的室友、在轰趴勾搭你们的诡异校友、还有那个在你的哲学课上不肯闭上嘴的自由意志主义者(老实说,我相当确定那家伙实际上是某种古老诅咒或怨灵),这些以及其他更多会是你这段时光的污点。还有,有时候在你们连续清醒了37个小时之后,灵魂之暗夜降临在你们身上,你们的双手会无法停止发抖足够长的时间来输入毕业专题的下一段,你们会想要回到过去警告自己别来这裡。 但即使鹿学院使你遭遇挫折,请记住原本可能会更糟。你原本可能会进icsut。 —gwenhwyfarthistlebranch,鹿学院总部学生会流亡主席 一张薄薄信纸,除此之外一张金色机票和一张黑色的信用卡被贴心地附在信的最下方。 “小小的机会,反正也是逃亡,难道还有什么都比无人知晓的死在某个废弃的下水道更差?”姬宁自嘲的笑了笑。 三波特兰,一个陌生的略带绕口的名字,享受着专人航班接送的姬宁的旅程在这里停下,也从这里开始。 庄严肃穆的哥特式建筑矗立在残破的夕阳下,绘满纹章的道路蜿蜒曲折,一扇孤零零的门立在学院的前方,突兀的像是一道神话里的异界之门,三三两两地行人丝毫不在意这扇诡异的门,尽管门过于狭小以至于让他们不得不停步等待,但没有一个人试图绕开这扇门从旁边走出。 “一只年轻充满活力的小鹿。”一名学院工作人员注意到姬宁的迷茫,冲他笑了笑。"报道处在安德森大楼一楼,就是那里。"姬宁道谢后向报道处走去。 姬宁略带犹豫,正在考虑要不要叫醒这位趴在桌上睡觉睡到几乎要流口水的新生接待员。想了想还是打算等一会,刚准备坐在桌子对面,睡得正香的金发女子伸了个懒腰和姬宁四目相对,片刻失神后金发女子戴上眼镜正视姬宁。 安徒生应该也曾经坐过姬宁现在坐的位子,不然他的笔下怎么会有睡美人这一童话,璀璨如融金瀑布的长发被草草扎成马尾,秀气而又姣好的脸庞宛如春风吹过姬宁心上的荒原,当姬宁看向她的淡蓝色的眼睛时,他忽然觉得这该死的世界竟是如此的美好。 “终于来了,还以为要再等一个礼拜呢,我叫伊琳娜·德·斯图尔特,一般情况下我自己都懒得念全名,所以你可以叫我伊琳娜学姐,按照规定由来我负责你的入学安排。”伊琳娜慵懒地戴上金丝眼镜,一边从柜子夹层里取出文件一边开始询问,一口地道的中文让姬宁愣了愣。 “姓名?” "姬宁。" “入学证明。” "这封信可以么?"姬宁小心翼翼地从上衣内袋中取出那封信,他谨慎地像第一次乘高铁回家来到中转车站捏着身份证的大学生。 “随便什么都可以,只要你不从包里掏出个破碎之神教会的入会申请表。”伊琳娜撇了一眼,顺手接过然后耸了耸肩,然后利索地将填好的表格盖上印章递给姬宁。 “请问有没有中文的?”姬宁盯着写满密密麻麻天书的表格愣了愣,他不太确定那些字是否真的有实际含义,因为那些玩意看起来就像是随意拼凑的字符。 “正式的表格统一采用拉丁语书写,不用担心,我已经帮你填好,这是中文版的。”伊琳娜又递给姬宁一份,姬宁重新阅读了一遍,指着最后一条新生加粗印刷的必知守则“每位大一新生将由一位大四学生进行为期一年的指导''弱弱的开口”请问指导我的那位学长在哪里?” “很遗憾,本该指导你的学长在上次任务里被破碎之神教会的疯子改造成机械人了。”姬宁愣了愣,伊琳娜推了推眼镜,"不过不用担心,算你运气好,我是你新的指引者。" 伊琳娜又掏出一管散发着湛蓝微光的试剂递给姬宁。 “每位新生都会喝下一瓶附魔后的药剂,这东西是以巴别鱼为原料,通过精神力逸散原理,哦,现在你应该还不知道那玩意,简而言之这瓶药剂能让你们和世界各地的同学们用学院语进行口头交流,而且只要你想,哪怕是普通人也可以听懂你的语言,不过这并不能让你们理解印在纸上的文字,但是不必担心,学院通用语是必修课。” 见怪不怪的姬宁坦然喝下效果如同从哆啦a梦口袋里取出的试剂,就算伊琳娜现在告诉他,他其实是外星人,他最多也就眨眨眼睛然后询问自己的母星是不是在m78星云。 伊琳娜收拾好文件背上双肩包向外走去,姬宁这才得以充分观察她,修长挺拔的身材,干脆利落的战术冲锋衣让她看起来既英姿飒爽又不失女性的魅力。 “别看了,我对小孩子不感兴趣,走吧。”伊琳娜头也没回,略带尴尬的姬宁快步跟在伊琳娜的身后。 伊琳娜带着姬宁直接来到宿舍中心,一路上遇见的每个人都对于伊琳娜带着一个男生充满好奇,甚至一位女性还对姬宁说了一段话,可惜的是姬宁并没听懂。 “随便挑,不过最好不要挑那些已经有人居住的寝室,虽然校董会规划的寝室空间是二人寝的模板,但是鹿学院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想你也不希望自己因为看到陌生室友的祭祀仪式,而被偷偷灭口吧?所以我建议你最好找一间单独的寝室居住,不用担心寝室不够用,鹿学院是一所允许有死亡指标的学院,所以常有空出来的房间。”伊琳娜推了推眼镜,指着宿舍分布图对姬宁缓缓开口。 在姬宁挑选好寝室后,伊琳娜记下房间号,然后开始在电脑上登记,随后又从文件夹里取出了一个u盘递给姬宁 "这是什么?"姬宁疑惑发问。 "你那错过的新生仪式录像,好好看看吧,至少能让你对你即将面临的学院生活有个心理准备。"伊琳娜翻出新生迎接手册,看了几眼后轻舒了一口气,确认自己完成所有工作后她开始关闭眼前的电脑。 “鹿学院没有院系,我们不生产书呆子,所以除去那些必修课,例如超自然历史,神秘主义基础学等等之类的,你只需要挑选适合自己的课程,然后修满学分就行,不过我建议你先准备好应对明天的入学考试。”在等待关机的时间里,伊琳娜从背包里拿出一瓶威士忌,毫不在意姬宁那惊诧的眼光对着瓶口来了一口。 “什么入学考试?” 回答他的,是那台老式电脑的关机声,伊琳娜略带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仰头又喝了一大口,“祝你好运,明天见。” 伊琳娜随后慢慢悠悠地转身离开,如同一位按时下班的公务员,她的态度看似温和但却透露着无法拒绝的意味,姬宁能做的就只有对着远去的背影挥挥手,像一份被抛弃了的工作。 当姬宁来到宿舍楼找到自己的寝室插入房卡后,眼前的一切让他有些不敢相信,比起逼仄的六人寝,万恶的资本主义果然足够铺张浪费,映入眼前的客厅略一估计至少能铺下四十平米的地毯,洁白的墙壁上挂着一个鹿头标本,还有版画整齐挂在墙上。 镶着玻璃窗的大型橱柜里面摆着华丽的杯具,擦得亮晶晶的杯子像是量好距离一样整齐并列,大片金黄的阳光透过阳台上的落地窗倾洒在地板上。 屋子里的门都没有上锁,与客厅相接的卧室里,一台飞盘形状的自动扫地机器正严格按照预设程序打扫着房间,碰到姬宁的脚时它的显示屏上短暂地跳动出了“unknowngarbage”,姬宁没有理会正试图把他扫进垃圾桶的小机器人,他直接坐在了铺上了蓝白条纹床单的床上,比起用眼睛,屁股才能更好地评价,仅仅三秒钟后,他那被折服的屁股就给出了五星级的好评。 卫生间里足够塞下半头大象的浴缸更是意外之喜,姬宁打开花洒调节了一下水温后,便当机立断做出决定,先泡个澡缓解一下那并不存在的疲劳,至于后面的事情还是后面再做吧,等洗完澡再看u盘里的开学典礼录像也不迟,通常来说,这种录像连摄影师都恨不得捏着鼻子快进。 在等待水放满浴缸的时间里,心情本该不错的姬宁却莫名觉得有些孤独,如果不出意外,自己以后就要一个人在这间大屋子里居住了,不过转念一想,至少还有某个同一战线的存在共同见证着他这几天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突然试图性地喊了一声“655?” “我在。”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姬宁脑海里响起,尽管那声音依旧清冷,像是某种机械合成音,但这回答的速度却给了他莫大的安心,对于一个被旧世界抛弃,独自一人步入未知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回应更能使人安心了,哪怕他和scp-655仍处于对彼此一无所知的陌生人阶段,他知道自己正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地卸下心理防线,但这种感觉却出奇地好。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无论怎样宣传防诈骗,还是总会有人给骗子创收了,人无法永远秉持着绝对的理性,像鲁迅先生所说的那样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别人,因为无论是怎样理智的人,也都会有需要他人的时候,孤独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不治之症,所谓的人生,从某种角度来说就是与这种绝症对抗的过程。 很多时候人们需要的仅仅是一个让自己感到不那么孤独的回应,或许我们明知这点温暖不足以支撑着走出长夜,但仍然没有人能抵挡着这点温暖的光亮,因为爱与被爱是镌刻在所有人灵魂中的必需品。 等水雾在浴室内弥漫,暖流从外界慢慢流入姬宁的胸膛,他一边脱衣服一边和scp-655说这话。“目前看来,没个十年八年的,我是不能送你回家了。” “时间站在我们这边。”说话一直磕磕绊绊的scp-655突然吐出一句流利自如的语句,这让姬宁愣了一下。 他突然意识到scp-655在学习,它正在学习人类,或者说一直都在。 演讲 直到多年以后,当姬宁站在世界的尽头凝视着深渊时,他脑海里想起的还是鹿学院第一次开学典礼上校长的演讲,尽管他并没来得及参加,但那段录像他看了很多遍,很多遍。 “下面有请校长德·斯图尔特·伯明翰。”戴着黑框眼镜肚子肥大的校董会发言人终于结束了那漫长的发言,原本跟大多数学员一样正神游天外的姬宁在看到那个男人时瞬间就来了兴趣。 一个衣着凌乱,头发依稀还能看出发型师巧妙用心的老男人摇摇晃晃走上了讲台,他长着一副典型的盎格鲁-撒克逊人面孔,气质散漫却在上台的那一瞬间让全场归于寂静,那是所有人内心深处对强者的本能畏惧,尽管此刻的老男人看起来就像个中年失意的醉鬼,但所有人都知道鹿学院的校长是经历过世界第六次超自然战争并活下来的人,他是这个领域里真正的大师。 他只需要站在那里,在他开口前,世界便只能等待。 他醉醺醺地调试着话筒,嘴里嘀咕着,但话筒优良的扩声让每一个人都听到了他的自言自语。 “该死的,我把演讲稿丢在垃圾桶里了,他妈的,我真该死,我居然把那玩意丢入了可回收垃圾。” 当刺耳的音爆声停下,伯明翰抬起头,环顾了一圈会场,几乎是在顷刻之间,锐利的眼中醉意荡然无存。 坐在前排的教授们见怪不怪,反倒是校董事会的人面色难看,他们避开台上老男人雄狮般的扫视,心里不断思考着提出改立校长的议案。 “伯明翰又喝酒了。”斯科特教授面带笑意对着克里斯蒂安教授开口,教授们可不会在意维持所谓体面,他们以一种超脱于俗世之外的淡然交谈着。 “根据他身上的奇术传送余波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他三个小时之前还在法国波尔多左岸的梅多克产区的拉图酒庄。”克里斯蒂娜教授闭起了眼睛,尽管她并不希望新生们眼中的鹿学院校长是个酒鬼,但她无法阻止伯明翰行使他作为校长的权力。 “早上好,各位小鹿们,欢迎来到......”伯明翰握紧了话筒将其从固定架上拽了下来,“这个操蛋的学院!” “我不在乎你来自哪里,想在这里学到什么,作为鹿学院的校长我只能告诉你,这里什么都教,但是,那从来不是重点。”说到这,他打了个酒嗝。 “重点是你们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或许你们仍因自己天赋异禀而沾沾自喜,幻想着会在将来某天成为救世主,认为理所应当地享受着长达一生的荣耀,但是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这个世界极其浑蛋,你们也不例外,我见过太多迷失自我的学员,金钱,权力那些从来不会出现在童话故事里肮脏的东西,会在残酷的现实里腐蚀一切人心。” “我无法要求你们做一名正义的使者,毕竟现在离最后一名骑士死去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几百年,我只希望你们能清楚地认识到,那些欲望不过是促使你们那可怜的大脑分泌了多巴胺。” “在这里我们只负责教导你如何在这个世界活下去,而活着是为了什么这取决你自己,除了你自己没有人能给你的人生真正的定义。” “我已经猜到了你们之中一些人的未来,当然,当然不是一事无成35岁时从公路桥上跳下来的那种,你们都是天之骄子,拥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天赋。不过天才的坏处之一就是如果你们想当个浑蛋,也不会是那种在身上绑好电话炸弹,却因收到运营商的垃圾短信而触发死的不明不白的蠢货,你们每一个人都有着成为好莱坞电影里最终大反派原型的机会,只是当你真的选择去满足自己的欲望或者是相信了什么毁灭人类才能获得救赎的崇高信条时,请你做好被校友逮捕时自杀的准备,我不希望从这里毕业的人会跪在地上痛苦求饶或是在一座孤岛上接受永世的囚禁,你可以做一个混蛋,但必须是一个独一无二有着自己尊严的混蛋,不然我会亲手把你烧死在鹿学院,我们的传统是用你的毕业证书当作燃料,因为这样才能继续维持我们学员的高尚性,不必怀疑那张薄薄的纸是否能产生足够的热量,坐在你们前方的每一位奇术专业的教授都能让你轻松地溺死在空气里。” “我不知道你们是否在进入这里时就已经做好了未来的职业规划,是去scp基金会当一名机动特遣队队员还是去goc当一名特工,反正都不关我的事,我说这段话的意思很简单,学院不包工作分配,哦,哦,我看到后面有个小胖子在撇嘴了,没错,肥腻得像涂满黄油的果冻的小胖子,该死的,你想的没错,这座混蛋学院甚至都不会提供就业咨询,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这他妈的根本不重要,知道大四学生的毕业率是多少吗?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是百分之一百。没错让我听听你们的欢呼声,这里没有该死的毕业考试,甚至在校史上都没有过延期毕业的大四学生,只要你能活到大四,哪怕毕业论文是一坨从厕所捡起来的纸,我们都会擦干净然后在上面盖上学校的印章让你以优秀通过。” “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们会有四分之一的人会死在某次学院任务中,无论是马里亚纳海沟还是阿尔卑斯山脉,那里都有着你们学长学姐的残骸,没错,我们不会教你们如何写出一篇影响因子足够在某个不知名科学刊物上发表的文章,我们只会教你如何将堕落的血肉和机械造物驱逐出你邻居的生活,那些来自深渊不可名状的存在会在你的耳边低语,神话传说中的怪兽会将你拖回它们的巢穴,让我听听,有人在害怕吗?哦,多么虚伪,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我好害怕,没关系,我希望你们在看见那些亵渎生命的造物时,你们还能像现在一样保持沉默。” “现在让我们回到刚刚的话题,为什么在这所该死的学院里经历了游走在死亡边缘的大学生活后,连份工作都要靠自己来找,甚至还要在毕业后整天关注邮箱里让你来面试的邮件,很简单。因为如果你们能够侥幸活到大四,你会怀疑这个世界,怀疑一切,而怀疑的后果就是你们不得不需要一份足够让自己对人类社会产生存在感的工作,想想看,晚上你去跟一个天天做梦都想吃掉一整个街区的人的脑子的欲肉教徒战斗后,白天的时候你难道以为你可以去看心理医生?当然你如果是个反人类的疯子那大可不必。” “人是软弱且脆弱的,但这并不可耻,可耻的是那些仅仅因为软弱而做的事情,在鹿学院,我们不会教你如何成为对着自己大腿开完枪眼皮都不眨一下的钢铁硬汉,我们只会教你如何不让自己因为一时的懦弱而做出后悔的抉择,你将在这里学会如何面对压力保持优雅,鹿学院允许你们害怕,只有被洗脑得没有人性的家伙才没有恐惧,你们终将会在这里学会如何掌握恐惧。” “请一定要记住,无论你们将来会在这所学院学到什么,都不要丢失掉那些可以让你称之为人的东西。或许将来有些人会质疑你有何权力杀死一千个人,但那些理解的人明白你没有权力让他们活着!或许你将背负恶名,永世不得翻身。但这和你所要拯救的东西比起来,根本不值得一提,如果你想要承担荣耀,那就做好接受随之而来的痛苦。” “你们中大部分人或多或少的拥有着别人无法理解的能力,无论是流淌在血液中家族传承的奇术还是与生俱来的特异能力,又或是遭受了无人知晓的诅咒。我知道你们无法被正常人理解,有人骂你们怪胎,将一切事都怪罪于你们,同样有人崇拜你们,将你们供奉在神坛之上,就像牛羊无法理解猛兽为什么食肉,不被常人所理解正是我们的常态,但是你必须在内心里找到与这个世界和解的方式,你不是撒旦之子,这个时代也不是愚昧无知的中世纪,你不应该被烧死在火刑架上,但也同样不是耶稣的继承者,你并不能在普通人之中行使神灵般的权柄,你有权利享受人类整个文明的一切,同样你必须得遵守这个世界的种种规则。你若认为世间的人类理所应当地会崇拜你与我这样的人,会把我们抬到神坛上,向我们磕头,祈求,为我们奉上谷物、牲畜和处女,仅仅是希望我们能够不以他们为食,以为我们会是王,领主,皇帝,行走在人间的半神,不被任何世俗道德和法律约束的超人类,那么你可能连个稍微人道主义一点的下场都得不到,因为人类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将一个又一个旧神拉下神坛,这一点毋庸置疑,无论如何,我们总会找到杀死神明的办法。” "你们来到这里之前,应该都已经接触过这个世界超自然的力量,没错,既然这个世界上存在着科学无法解释的诡异雕像和布娃娃,那么自然存在着创世纪中的那些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我知道,你们此刻一定在想着,人类一定掌握了某种方法去阻止被毁灭或者甚至是掌握那种力量,但自大是灵长类动物的通病,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我们无能为力,我们一直想否认这世界上有可以把人类当作玩具的存在,但祂们是存在的,用一种非常有力量的沉默存在着。"伯明翰深吸一口气然后狠狠的朝讲台砸了一拳,突兀的声音惊得坐在前排的董事差点躲到座椅下。 他像一头垂暮老矣但仍然暴怒的老狮子,怒视着这个世界,怒斥着光明的消逝,抗拒着阴影的滋生,“这正是学院存在的意义,世界永远危在旦夕,我们不知道你们之中是否存在下一个救世主,但总要有人站出来。” “用尽一切方式让这个世界仍然属于我们人类,这就是你们在鹿学院接到的第一个任务,我知道对于新生来说这个任务听起来就是我这个醉醺醺的老男人因酒精而胡扯出的,但它的的确确是鹿学院给每一位学员发布的第一条任务,等会那些新生们就可以翻开演讲结束后发下去的学生手册,不用往后翻,第一页就是。别担心,这个任务的期限有长有短,取决于你从现在开始还能活多久,哦,对了,学习死灵魔法的学员的任务期限取决于灵魂何时消散。” “我知道,这在某种意义上就像一个永远无法给出答案的哲学问题,但是不同的是那些让人头疼的哲学家会死去,而这个任务是所有人的达利克摩斯之剑,你们能够站在这里,正是因为你们的先辈中有一些人飞蛾扑火般地解决了那些看起来像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我知道你们都自诩聪明人,总想着独善其身然后享受胜利果实,但是,你们真的足够聪明吗?”伯明翰没有像之前一样回答自己提出的疑问,他环顾了一圈寂静无声的学生们,然后接着开口。 “你们都还年轻,有着大好青春,拥有着年轻最大的好处——还可以为自己的过错而付出代价,不要害怕在鹿学院犯错,因为你们根本做不出正确的选择,但没关系,你们不像我这种老男人,除了在懊悔中独自活下去一无所有,你们拥有可以犯错的权力,如果你们来到这里时就已经是圣人,那还要这群坐在你们前面的混蛋教授们干什么?”伯明翰随后话音一转,目光落在了会场的另一边。 “这一届新生典礼到场率只有百分之四十,据我多年的经验,新生中剩下的百分之六十此刻正在经历自己人生中第一次的考验,等你们来到鹿学院时会看到此刻的录像,不要为错过自己的新生典礼而感到遗憾,此时此刻你们所经受的磨炼才是你们真正的新生典礼。” “最后,请各位傻的可爱的新生们,滚回宿舍烧掉你那可笑的大学生活计划表吧,这里离天堂要走上三个月,但是离地狱只有一步之遥,我们唯一的职责就是告诉你地狱的模样,告诫你如何站在门外,用不着指望我们在你真正跌入地狱的时候拉你一把,因为只有你自己才能真正的救赎自己。” 过了很多年姬宁才知道原来那天伯明翰校长并没有喝醉,那个老男人一直都清醒得像个独自游荡在这个世界上孤魂野鬼,那些荒谬的讽刺不过是一位经历过风暴的船长对着刚出航的水手讲述的人生经验,这个世界一直都是一片海,海上的人们看得见照射在比基尼上的明媚阳光,却从未见过海面下的万丈深渊,但那些人类无法的理解的事物,其实并不在海沟底部,它们就在海面下,时不时浮起在暗暗窥视着弱小而无知的人类。 而姬宁,就是那些能够潜入海底的人中的一部分。 开学 姬宁原以为像鹿学院这种高大上的地方是不会有入学考试,但说到底,这里是所学院,一所教授学生的学院,而学生的天职大概就是准备考试。 尽管有着多年应试经验,但姬宁还是忍不住在每次考试前,暗暗地诅咒着发明考试的家伙,什么样的家伙才会发明这种专门用来恶心刚度过一个完美假期的学生的事情,愿那家伙的灵魂在深渊里和古神玩情歌对唱。 看着绘着复杂且令人生畏图案的羊皮书,足有一人高散发着幽幽蓝光的巨剑以及朴实无华的冲锋枪,姬宁单知道自己错了,但不知道错得这么离谱,毕竟再怎么做好心理准备,在被告知第一场考试内容就是评估随机召唤邪神奴仆应对措施时,没有哪个正常人还能稳得住性子。 鹿学院同样有入学考试,并且所有新生都需要花上两个星期的时间来进行有关语言,精神,体能等一系列考试,从古乌拉尔语到类人机械肢体语言,从混沌分裂者信仰邪神分类到第二海拖世教会教义,几乎无所不包,唯一人性化的地方就是你可以提前交卷,或者说放弃考试,但能来到这所学院的学生没有一个是混日子的,他们或多或少能在某一特定领域进行考核,当然,某人除外。 所以说独一无二的好处就是不管在哪都是那么具有辨识度,哪怕这种独一无二应该没人想要的f级评价,姬宁很快便成功在入学考试后扬名立万,简直称得上名动四方。 结束入学考试去餐厅吃饭的路上,总有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他倒并没有什么过激行为,说不出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这样的话,他作为当了二十年普通人,倒是感到了种亲切的熟悉感。 这个世界总是这样,人们虽然总把品德和灵魂放在嘴边,但却从来都不是用那些看不见的内在去评价一个人,世俗的社会里需要金钱与地位才能得到尊重,在超自然的世界里则被简化了不少,这里只看实力。 考核结束的第二天,无所事事四处晃悠的姬宁再次见到了伊琳娜学姐,姬宁一边低着头一边偷瞟着学姐靓丽的大长腿,直到伊琳娜似笑非笑的盯着姬宁,他才不得不将目光稍稍抬起,转而大大方方的欣赏着大长腿。 没人会喜欢被别人偷偷摸摸地看,但如果你用正直且带着赞赏的眼光欣赏的话,那么绝大多数女性最多只会回看你一眼,看看你从哪里来的底气,如果你的底气来源于容貌尚佳或者气质多金,那么你最多受到个嗔怪的眼神,除此之外她们都会在心里给你判个死刑。 那张黑卡姬宁还没有用,所以目前他的气质里和多金沾不上半毛钱关系,不过在看了看他的脸后,伊琳娜却并没有再追究他那不甚礼貌的目光。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来历,也不想知道,我目前只知道一点,你,是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伊琳娜不知道从哪里又掏出一瓶威士忌抿了一口,眼神飘向鹿学院竖立的众多不可名状雕塑。 姬宁长叹一口气,“学姐我也别无选择,可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啊。” “我不关心你为什么来到这里,也不关心是谁推荐你入学,总之你来到了这里。”她顿了顿“这里不是普通人该来的地方。” 不等姬宁开口,她自顾自继续说了下去,"所以你必须变得不普通。因为,我,是你的监管者。”伊琳娜踩着皮靴慢慢靠近,说到“我”时,伸出白玉青葱般的手指点在了姬宁的肩膀上,让他不得不后退了两步。 “我不能容忍当一个f级菜鸟的监管者,因为你在被人指指点点时还会捎上我的名字。”伊琳娜平静地说出这一句伤透了f级菜鸟的话,明明三十七的体温却偏偏能说出如此冰冷的话语。 姬宁捂住胸口咬着牙装出十分痛心的模样,像受伤的败犬发出最后的叫嚣“为了爱与正义,为了世界的和平,我一定会成为s级的存在!” “知道什么是f级吗,这玩意就是f级。”伊琳娜随手指了指趴在露天长椅上懒洋洋晒着太阳的肥猫,肥猫斜眼看了一眼姬宁翻了个身接着享受冬日里美好的阳光。 姬宁又一脸衰仔的模样,哀叹道:“我也没办法啊,这么大的世界又不是我一个人的舞台剧,我又不是主角,嘴上喊着什么热血台词就能变强,我只是个普通了二十年的家伙,来到这里也只是为了混日子活下去,没有人想当菜鸟,可这种事情又不是我不想就可以不当的。” “很好,知道自己是个菜鸟,并且不愿就此沉沦,从这个念头开始,你就已经走在了脱离f级的道路上了,不用担心自己学习的时间太晚,你才二十岁,还有大把的人生可以挥霍。”伊琳娜吹了个口哨,她极为潇洒地打了个响指。 “热武器训练课、超自然理论课、格斗课和冷兵器实战课,周一到周六满课时,这是我对你最低的要求,至少能让你在学期结束时成为一个不那么菜的菜鸟。”伊琳娜并没有给姬宁回绝的余地,她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张表格,“签上你的名字。”她的语气极其自然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宛如一位女王对着她的仆人下达了命令。 命令之所以是命令,是因为它没有选择的余地,姬宁接过表格略有一丝惆怅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每一个学生都曾有过这样的念头,去他妈的上学,老子今天要睡到明天。 但命运总会安排点什么打破这美好的计划,也许是铃声设计成唐朝乐队《国际歌》的闹钟,也许是掀开温暖被窝的妈妈,总之所有学生都不得不去执行他们的任务——学习。 在鹿学院上学第一天的清晨,叫醒姬宁的不是逃亡少年心中的热血,也不是对生活的期盼,而是一柄产自美国史密斯·韦森公司号称世界上威力最大的m500转轮手枪。 “起来小子,你是今年这所学院第一位在我的课上迟到的学员,你,很不错。”一颗锃亮的光头绽放出姬宁清晨里的第一抹阳光,黑洞洞的枪口则是最好的清醒剂。 姬宁曾听人说过,“只有爱你爱到无法自拔的人才会拿枪顶着脑门问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是你热武器训练课的教授,弗拉维乌斯·狄奥多西,你可以叫我狄奥多西教授。”一身肌肉如同刚从英伦黑帮退休的光头顿了顿,打断下面的自我介绍,“你可以先穿好衣服再双手抱头。” 完美复刻二战时期法国军礼的姬宁放下双手,他面色腼腆地小声开口,“狄奥多西教授你能不能先出去等我换好衣服,毕竟接下来你如果仍然站在这里,恐怕会看到一些有伤风化的场景。” 在充满束缚的生活中,年轻的身体需要一段能够如同小鱼在水中游曳般无拘无束的时间,而衣不蔽体的入睡,便是姬宁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倔强。 "现在我宣布我的课上第一条规则,准时就是迟到,你们最好在每天睡前确认第二天是否有我的课,如果有课,你又不想被我亲自叫醒,那么就把你们床边闹钟拨快两小时,因为该死的教务处把这门本该要上两个学期的课程压缩到了一个学期内,所以,为了你们能活到在期末给我写教学评价,我不得不从你们这帮兔崽子身上夺走一些私人时间,最后,虽然大概每位教授都和你们说过这句话,但是我还是要重复一遍,你们在这里所学的每一门课都不是为了学分,比起学分,真正重要的是你能在这里学到的东西。" 狄奥多西叼着雪茄着拔出m500转轮手枪,面前数十位仍未睡醒的少年瑟瑟发抖。姬宁跟随光头一路上横跨半个宿舍区,看着光头“亲密”问候了每一位选修热武器训练课的同学,狄奥多西教授闯入了每一位男性学员的宿舍,用他那把12.7mm口径的转轮手枪代替了小鹿们样式不一的闹钟。 姬宁算是明白了,自己根本不是什么第一个在大光头课上第一个迟到的家伙,他只是第一个被选中的倒霉蛋。 不过这家伙却没有闯入女性学员的宿舍,但出乎姬宁意料的是,等狄奥多西教授带着他们来到训练靶场后,那些女性学员正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摆弄着发到手的枪械,一副等待许久的模样。 尽管狄奥多西在课后说明他本来打算以邮件的形式通知所有学员,结果在本着女士优先的原则给女性学员们发完邮件后,恰巧教务系统网络波动导致邮件无法发出,出于无奈他才选择了这种别具一格的通知方式,但大概只有傻瓜才会相信他随口编出的说辞。 姬宁敢保证,这家伙绝对故意的,如果不是因为进入异性宿舍需要得到管理员许可,他绝对会对他的女性学员一视同仁,毕竟他上课时就从没怜香惜玉过。 教学 “现在,记住我课上的第二条准则,口径就是正义,射程即真理。所有人打开你面前的武器箱,取出你们的枪,在我的课上你的枪就是你的第一生命,现在像爱抚你的情人那样检查枪械每一处,记住每一处纹理,在检查无误后依照我举例的这几种姿势,感受不同的角度握住枪后腕部的触感......” 姬宁环顾四周,无论是金发碧眼的外国少女,还是黑发黑眸的亚洲少年,他们都在有条不紊地拆卸枪支,姬宁装模作样地站在自己的武器箱前,他不太确定自己是否能直接将箱子里的枪拿出,他记得枪好像是有保险栓的,就是不知道这把枪有没有栓好保险,话说保险栓在哪来着?很快狄奥多西就发现了这个与其他人相比显得格格不入的大男孩。 "你是在准备给枪械上一个物体支配的魔法吗?"狄奥多西面色不善地盯着姬宁,他已经盯了这家伙好一会,这个叫姬宁的家伙一直在磨磨蹭蹭,狄奥多西不明白他究竟在看什么,难不成他是戴斯蒙德·道斯那一派的? “不...不是...”姬宁尴尬地否认。 “那你他妈的还不跪下,向你信仰的神明祈求你敌人会大发慈悲给予你怜悯,还有,永远不要把枪口朝着自己!看来我还得把杰夫库佩的安全射击准则单独向你说一遍,听好了,始终认为每一把枪都已上膛:永远不要将枪口指向你不想摧毁的目标;不准备射击时要将手指放在扳机护环之外;反复确认标靶和标靶周围的情况。要敬畏枪械,敬畏它能做的事,永远要记住正确使用枪械,这是尊重别人也是尊重自己。” 狄奥多西没好气地说完,然后走上前将姬宁面前的枪械箱转了个方向,这个傻小子甚至傻到一直让枪口对准着自己的腰间,尽管他昨天晚上仔细地检查过每位学员的枪械,并且再三确认过没有任何一个枪械箱内有子弹,但是他仍是先将枪械箱内的枪口调转到无人方向才开始训导。 “我以前从没见过真枪,更别提接触了,不会就是不会,万一擦枪走火就算打不到人打到花花草草也是不好的嘛。”姬宁一脸无辜地试图为自己辩解,虽然枪械这玩意操作简单易上手,美国的初中生玩两天都能带到学校给同学们来点惊喜,但是对于从未接触过枪支的姬宁来说,这东西真的就像他的情人一样,从没见过,陌生的甚至都无法想象。 “你来自中国?”狄奥多西瞥了姬宁一眼,黑色的头发还是具有很高的辨识度。 “对。”姬宁点了点头,他注意到狄奥多西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但也仅仅只有一点。 狄奥多西并没有让姬宁等太久,大概五分钟的时间,他就拿着一本厚的能当板凳的笔记本递给了姬宁,“等到你把这些资料看完再和他们一样进行实战训练,在上午课程结束的时候,我会随机提问你笔记本内第一章关于枪械零件的知识,并且你需要在二十分钟完整地演示一遍枪械的组装,还站在这里看我做什么?离下课还有五个小时零四十二分钟,相信我,你绝对不想知道我对那些没有完成教学任务的学员有什么样的惩罚。 垂头丧气的姬宁刚走了两步就被狄奥多西叫住,他看着眼前的弱小又无助的家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露出一个极为和善的狞笑,“不过这样你的课程进度会比其他人慢上一大截,看来得单独授课了,今天晚上8点,我会在这里等你。” 上午的热武器训练课结束后,满脑子都是助退器与减震器图样的姬宁像一只刚刚接受了整个梵蒂冈唱诗班洗礼的食尸鬼蹒跚而行,在吃完午餐后他决定牺牲午睡时间提前一小时来到上格斗课的地方,这回总该不会有人在他睡梦中拿枪抵着他的脑门,给他来一个充满爱意的叫醒服务了。 一座巍峨的建筑高傲地屹立在这片空地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到达这里的道路只有一条,每个第一次看到它的学员都不由自主的怀抱着朝圣的心情走上这条道理。椭圆式的建筑分为四层,底部是久负盛名的多立克柱式,艾奥尼柱式,科林斯柱式这三种柱式装饰。 虽然没去过罗马,但姬宁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座建筑的原型,心想这些外国佬总是在这种地方舍得下血本,姬宁一边赞叹一边观赏,毕竟不是每个学校都能以等比例复制的罗马斗兽场来充当教学场所,磅礴大气的建筑让每一位第一次上格斗课的学员都怀着敬畏之心,也许这就是校董事会的目的,让所有学员都与千年之前技艺精湛的角斗士灵魂共鸣。 过早到来而百无聊赖的姬宁溜达在决斗场上,正当他回忆自己曾经看过的《罗马假日》,靠在无人处打盹,脑海里宛如天人的奥黛丽赫本一闪而逝时,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被一只手抓住,然后天旋地转世界颠倒,他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轻而易举地反绞双手按在地上。 蜜糖般绽放在夏日里的小麦肤色,棕色的马尾辫如同不羁的野马,健美的马甲线,全身上下每一处肌肉都恰到好处,就像从神话中走出的瓦尔基里,只要见过她一次,就没有人能忘记西尔维娅·贝内特那锋利的眼神,以及那所有女性都梦寐以求的身材。 "偷袭!你这是偷袭!还讲不讲武者尊严!"姬宁义正言辞,先发制人,这似乎有些用,因为他感觉到背后那只有力的手放开了他。 "姬宁同学,一个合格的格斗家从来不会因为偷袭而大呼小叫,他们只会怪罪自己放松了警惕。"西尔维娅一边热身一边笑着看向姬宁,那种眼神和健身房里的肌佬们盯着十公斤一组的哑铃没什么区别。 “格斗课是单独教学,你很走运,我是你的格斗老师西尔维娅·贝内特。来吧,让我看看你的身手,中国不是有句古话叫因材施教吗?”西尔维亚大大方方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并示意姬宁展示一下。 虽然脸皮厚度是姬宁唯一为人称道的地方,但这并不代表就能抗揍,并且他还足够明智,远没蠢到试图用王八拳对战一名格斗大师,他甚至已经能想象出自己被一拳打趴下后西尔维娅那诧异的眼神。 “您不会真想见识一下东方古老的王八拳吧?”姬宁两手一摊,然后高高举起,一个标准的法国军礼。 "开个玩笑罢了,以你的站姿和肢体行动速度,要是看不出来你的脆弱,我也当不了你的格斗老师。"西尔维娅笑了笑,“我只是很好奇。”话说得很委婉,但姬宁依旧听出了言外之意。 “f级就这么稀有吗?” 西尔维娅露出了一个不置可否的微笑,这让姬宁想起了那只躺在图书馆晒太阳的肥猫。 “先简单说一下我的教学计划,先从最基本的身体素质开始锻炼,大概一个月后我们开始空手格斗的学习,至于冷兵器格斗,至少得等到下学期了,没错,你的格斗课已经在教务处备案过了,将会由一学期延长至一学年,别跟个气鼓鼓的小孩子一样看着我,这可不是我干的啊,通常来说只有少部分极为优秀的学员,才有资格上为期只有一学期的课程,要记住,姬宁同学,学分从来都不是你所要追求的东西,比起学分,你能在这里学到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好吧,简单的课程描述后,我并不会再继续浪费时间了,现在开始进入上课时间。”西尔维娅教授开始带领姬宁做热身运动,不过似乎她对“热身”的定义和姬宁对“热身”的定义不太一样。 “腿为什么不能再压下去一点呢?像这样不行吗?嗯,看来你身体的柔韧性有待提高,不能再提快速度一点吗?过来,脱掉上衣,对,没错,上衣要全部脱到,我需要看看你肩膀和背部的肌肉,要加强锻炼啊,小家伙,你之前是有过突然加大运动量的事情吗?在这种超出体力上限的消耗后,要注意保护自己的身体,休整和锻炼在这门课里是同样重要的地位,真奇怪,你的肌肉这么少为什么还这么僵硬......”年轻而富有活力的西尔维娅教授毫不在意姬宁赤裸的上身,她像对待小朋友那样对着姬宁指指点点,不过这也没什么,在她眼中,姬宁的战斗力和小朋友确实没什么区别。 “我以前曾经跟随过一位来自中国的格斗家学习,他有句口头禅就是‘花架子’,不过比起花架子,至少我们得练到你稍微有个样子,你的体能太差了,我们需要在每天的课程之外延长一点上课时间,你可以理解为特训,别这么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放心好了,对于体能不达标的学员,作为教授我是有权限帮你向鹿学院申请附魔药剂配额的,而且每周周末我都会带你去泡营养液的,所以尽管运动量可能比较大,但是绝对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过大负担,也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的。” 原本按照正常上课计划,肢体训练结束后就是格斗技巧的教学,但鉴于姬宁目前的体质,西尔维娅将这部分教学挪到了以后的日子。 趁着他在一旁休整体力的时候,西尔维娅游刃有余地在他面前将课程中所有要教给他的搏击术都展示了一遍,从咏春到巴西柔术,从极真空手到俄式桑搏,西尔维娅让姬宁见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武学宗师,但在以后的日子里,这位英姿飒爽的教授的教学方式却让姬宁从心理和生理上都感到了不适,相比于“传统”学派的狄奥多西教授,西尔维娅教授的教学更加富有生气。 每节课西尔维娅都会花上半小时进行热身,然后开始体力锻炼,在最初的一个月后,体力得到极大提升的姬宁开始接触格斗技艺,于是体力锻炼后加上了技巧演示和动作指导,最后则是西尔维娅式的独家教学,这一部分的占比随着他所学的时间越长变得越来越多。 所谓的西尔维娅式教学内容极为简单,一个字,打,或者两个字更准确些,挨打,据其本人原话,肌肉记忆在战斗中远比需要经过大脑的神经反射重要得多。 姬宁是被西尔维娅拖着交给狄奥多西的。 当第一天鹿学院课程学习终于结束,入夜后躺在床上因为全身疼痛而难以入睡的姬宁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好像待在scp基金会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待在那里他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吃喝拉撒,而现在他要学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他一边嘴上发着牢骚,一边看了眼明天的课表,将定时闹钟往前调了两小时后,浑身酸痛精疲力尽的姬宁终于沉沉睡去。 今晚他没有再失眠。 真正的第一课 一个月后,空旷的靶场内,金黄色的弹壳散落一地,一个背着aug的光头大汉已等候多时。 “端好你的枪,作为一名鹿学院的学生,哪怕是死,你也要确保你能在死前发挥最后一丝余热。”狄奥多西教授锋利的眼神盯紧微微颤抖的姬宁,热武器训练课的实弹练习依旧和过去的几周一样在友好的氛围中展开,因为姬宁与其他同学截然不同的教学进度,在最初的几堂大课后,狄奥多西便调整了姬宁的热武器训练课程的时间,这些日子里姬宁一直享受着一对一的教学,不过这滋味并没有那么好受。 狄奥多西是姬宁所有课程里最严厉的教授,姬宁甚至一度怀疑这家伙单独授课只是为了肆无忌惮地折磨可怜的自己,只不过自己每次都咬着牙完成了他布置的任务,没给他找到惩罚自己的借口。 尽管来自意大利黑手党世家的狄奥多西教授从没真正对他干出过什么心狠手辣的事情,不过还要过很长时间,姬宁才能真正意识到这位教授不过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家伙,毕竟比起一个把凶悍写在脸上的光头,人们更愿意相信只有可爱的小姑娘才懂得温柔。 在仅仅半小时的动作指导后,狄奥多西教授便潇洒地将自己枪中的子弹全部倾泻在了人形靶上,随后踢了踢脚边不远的一箱子弹,扔下一句话便悠闲地朝着靶场门口走去,“如果下午六点之前我还看见这箱子弹,我保证你的晚饭就在这个弹药箱里。我不相信什么天赋异禀,我只相信子弹会把你喂成神射手,当你把开枪这一动作刻在本能里时,你才不会比敌人先撞上这些黄澄澄的小家伙。” 整整一天的实弹训练让姬宁几乎双肩残废,唯一人道的地方就是在上课前,狄奥多西教授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支黑色的药剂,这支药剂的药效显然比西尔维娅向学院所申请的附魔药剂效果要更好一点,姬宁甚至能在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感受到体内流淌着的热流,那股温热经过酸痛的肌肉时,似乎像是给机体直接注入了能量一样,十分有效地缓解了姬宁的疲倦。 姬宁趴在地上大口喘气,默默地想到单人授课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不用担心被人看见宛如死狗的样子,不过这点可怜的自我安慰并没有持续多久。 “姬宁。” 这熟悉的声音让姬宁不得不叹了口气,他努力地让自己翻了个面,躺在地上犹如被翻过来的鸡蛋煎饼。 尽管来人戴着战术头盔,身着黑色的紧身作战服,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任何地方能显现出个人特征,但姬宁也还是知道了她的身份。毕竟到目前为止,只有伊琳娜认识他。 “下午好,学姐。”姬宁努力试着站起来,但感官里几乎断掉的双臂让他只是在地上打了个滚。 “第一次都是这样,慢慢就习惯了。”伊琳娜站在姬宁的头顶前方,而后俯下身注视着他,距离近到让姬宁能隐隐看见那淡金色的瞳孔。姬宁想起小时候躺在老家的麦田里,放眼望去都是那种璀璨的颜色。 伊琳娜用头盔碰了碰姬宁的头,姬宁努力想从地上爬起来妄图捍卫最后的尊严,但他的所有挣扎被伊琳娜用一根抵在他肩膀上的手指给轻松掐灭,她缓缓开口,“你运气不错,ghl7号试剂并没让你留下后遗症。” “就是刚刚狄奥多西教授给我注射的那支试剂吗?”姬宁看着天花板,回想起了狄奥多西教授今天早早从手提箱里取出药剂时鬼鬼祟祟的模样。 “你认为一个没接受过训练的普通人能够开枪一整天?ghl7号主要原材料来自阿斯特拉罕,它的效果还在临床实验阶段,据研究数据表明它几乎可以修复所有短时间内过度训练导致身体产生的肌肉拉伤,肌溶解及横纹肌溶解症,不过百分之十的使用者在使用后下丘脑、边缘系统和脑干网络结构出现部分神经阻断,简单点说就是失去部分情绪。”伊琳娜随后又接着补上“不是每个老师都舍得用这种药剂的,负面效果对强大的药效来说几乎不值一提,狄奥多西教授大概是马上要执行任务,所以没时间慢慢教你了。” “狄奥多西教授还真是大方。”姬宁苦笑着看了看遍地的弹壳,黄灿灿的弹壳在阳光下映着夺目的光泽。 一阵微妙的寂静,伊琳娜打破沉默,她从地上拾起一粒弹壳慢慢揉捏着,"你为什么来到鹿学院?" "我的过往让我觉得或许此刻我应该说是为了复仇,可是说实在的,我其实也并没有恨到那份程度上,还做不到哪怕牺牲下半辈子也要讨一个说法和公道的决心,比起其他人的远大理想,或许我来到鹿学院的真实目的渺小的不值一提,我只想活下去,若要求再高一点,那就是不要太孤独的活下去,仅此而已。" 伊琳娜没有问原因,她停顿了片刻,战术护目镜让姬宁无法确认这段时间里她是否在凝视着他,过了一会后,伊琳娜淡淡地开口,"希望你能活到毕业。" "你呢,你又是为什么来鹿学院?"姬宁对这位突然出现的学姐感到深深的好奇,她像是刚执行完任务的模样,可却连衣服都没换就找到了他,他觉得伊琳娜应该是有什么关于他的事情要和他说。 伊琳娜似乎怔了一下,她抬起手似乎像是要摘下自己的护目镜,但当右手刚刚触碰到时,她又停了下来,姬宁确信此刻的伊琳娜正在注视着他,她的声音无比的平静,“它就在这里,所以我来了。” 伊琳娜没有再说什么,她扔下一句“狄奥多西教授要来了。”然后姗姗离去,姬宁迷茫地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直到一个锃亮的光头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独属于鹿学院的两个月亮已经挂在了夜幕上,学院里多的是昼伏夜出的夜行学员,所以这里的夜晚并不寂静。 "下次上课记得通知你的朋友,我可没时间送你回去。"狄奥多西教授拖死狗般拖着姬宁穿过学院,让他再次享受到万众瞩目的感觉,不过也许是狄奥多西教授考虑到了他那若有若无的尊严,他给姬宁戴上了口罩。 当姬宁独自从疗养室走出来时,已经是夜宵时间,而饥饿恰巧是最能唤起孤独的感官体验,姬宁试着呼唤scp-655,但是体内却静悄悄一片,他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它在自己身体内的停滞,但无论他试着怎样去尝试,都无法和居住在自己体内的家伙取得联系。 浑身无力的姬宁费力地用一支法棍解决了晚餐,浑身的痛楚让姬宁躺在床上,却丝毫感受不到一丝睡意。姬宁呼唤着scp-655,但仍旧无人理会,他只好数着绵羊步入梦乡。 姬宁并不知道在他服下那支名为ghl7号的药剂,正被自己体内湛蓝色的scp-655解析融合,这一过程的进度极为缓慢,导致其后的两个月里scp-655再也没有出现,姬宁甚至觉得那个曾经与自己对话的声音只是自己潜藏在心底的呓语。 两个月后,鹿学院安德森大楼第13层,一手夹着雪茄的现任校长德.斯图尔特.伯明翰深深吸了一口,而后慢慢地吐出那轻柔的烟雾,校董们面色阴沉不发一语,良久才由一人表明了他们的意见。 “这次事件本该交由scp基金会处理。” "基金会的手已经伸得太长了,你们已经忘了我们的前辈是为什么创建这座学院了么?" “学院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们...” “无论是什么样的浩劫,我们都一直在砥砺前行,还记得我们牺牲了多少先烈才能让今天造出一支射向黑暗中的瞳孔的箭吗?我们有义务也必须要去处理这一切,从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这是校董事会的决定,就这样吧,伯明翰校长,学院不会发布任何相关任务,从原则上来说我们也不会支持任何学员去参与到此次事件中。” 伯明翰披上外套走出会议室,他想起在自己还是一名教授时曾经在这个会议室里所做出的一切决策,那时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像在黑暗中擦拭一柄猎刀。可现在除了自己这个鹿学院有史以来最loser的校长还坚持着古老信条,所有人都站在大腹便便的校董事会那边,就像古老的东方说的那样识时务者为俊杰。 年轻的小鹿们在学院里穿梭不停,伯明翰无心观赏堪称壮观的学院建筑,他坐在一处长椅上感到阵阵疲惫,或许自己真的已经老得跟不上时代的步伐,纵使年轻时的他也曾意气风发,可他自己也知道,那都是年轻时的事情了,现在他估计自己在其他人眼中只是一个脾气古怪性格倔强的老头罢了。 正当他感慨岁月侵蚀的残酷时,他突然看见一个与周围几乎格格不入的东方青年,一个拖着斩马刀缓缓穿过正热情讨论第五宗教人群的青年,他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一个计划在他心中升起。 会面 姬宁对于面前这位老男人自然是印象深刻,那卷新生典礼的录像带他看了好几遍,不是每位校长都会在新生典礼上喝得醉醺醺,所以每位新生学员都对伯明翰记忆犹新,他停下脚步,低头问好。 “你好,年轻人。”伯明翰温和地笑了笑,慈祥得像是面对自己孙子的爷爷。 “您好,尊敬的伯明翰校长,请问您有什么事么?”姬宁总觉得这个笑容让他不舒服,但他从小到大所培养的礼貌让他不得不用上敬语。 “或许你已经在开学典礼上见过我,你可以直接称呼我伯明翰校长。”伯明翰并没有对姬宁略有敌意的回应而感到不适,甚至他在心里大声赞叹,像极了以前的自己,桀骜不驯又实力强大,尽管在他的感知中面前的男孩如他外表一般弱小,但伯明翰并没有过多怀疑一位拖着炼金武器坦然穿过校园的学员,除了不谙世事的菜鸟,只有真正骄傲的家伙才会这么张狂。 姬宁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面前这个老男人心中被定义为一位颇有实力的学员,他只想快点结束这场对话,完成伊琳娜学姐交给他的小任务,将这把炼金武器带到武器研究室补充希伯来神系的附魔,这种高阶炼金武器还远不是他目前所能使用的武器,而伊琳娜学姐在这柄斩马刀上的留下的封印最多只能够再维持半小时,所以他真的很焦急。 鹿学院的氛围一直是很悠闲的模样,除去那些因专业所限制服饰面色苍白的死灵法师们,大部分学员都如同普通大学生那样说说笑笑,不过只要认真观察,谁也不会认为这些家伙懒散,他们身上透露出的气质更像是处于进食完毕后的狮子,眼中不时闪过的寒光,时刻位于腰间以便第一时间拔出武器的右手,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们锋芒毕露。 所以姬宁本能地选择了和危险人物们保持了一定距离,他并没有走学院的大道,而是选择了一条较为偏僻的林间小道,据他所知,除了那些无所事事整天讨论第七宗教的神学学员几乎不会有任何人走过这里,可惜,也正是因此,他很显眼地被某个老混蛋挑中。 “幸运的小鹿,学院决定给你一个机会,一次重大的考验,一场机遇。”伯明翰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人畜无害,尽管他已经不是被人叫芳心终结者的那个年纪了,但他对于自己面部表情的控制一向都很自信。 "抱歉,伯明翰校长。我才刚刚入学,我确信我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完成考验。"姬宁不假思索地拒绝,在知道这个世界并不平静后,他对一切都充满敬畏,他知道自己还没有能力参与到超自然事件中去,毕竟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伯明翰有些失落甚至可以说有点伤心,现在的学院已经衰落到只有新生才会在校园里扛着武器了吗?以前他当学生那会,学院里到处都是背着猎魔弩扛着焰型剑时刻准备狩猎的疯子,出门更是怎么光明正大怎么来,但凡有点偷摸的鬼鬼祟祟,指不定就被哪个见义勇为的家伙随手干掉了。 伯明翰叹了口气,不过他并没打算放过姬宁,为了行动避免出任何意外,一切有可能导致校董会提前知晓的因素都会被消除。 伯明翰看了看姬宁,“只是一个小小的侦察任务,我以学院的名义向你保证不会有任何危险。” “恕难从命。”姬宁转身准备离开,就算真的没什么大问题,多一事也不如少一事,他哪有空去听一个老人的絮絮叨叨,特别是这个老头是超自然领域的大师时,这种上了年纪的人,总爱说点过去,他要是运气不好听到点什么本该被时间抹去的秘辛,被人灭口了找谁说理去? “像我这种德高望重的老人自然不会让学生的秘密外泄,但如果今天晚上喝多了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下午7点之前我都会在老宿舍区c-601稍作休息。”伯明翰故意叹了口气,背着手慢慢走开。 姬宁停下脚步,随后继续拖着斩马刀前进。 伯明翰看着姬宁的背影露出老狐狸般的笑容,"年轻的小鹿,没有秘密谁会来到鹿学院?"他慢慢悠悠迈开脚步,步子踱得胜券在握,像极了在自己领地巡狩的狮王。 拖着斩马刀的姬宁转过身眯起了眼睛,目送着老狐狸消失在视线中,这个老混蛋难道要把我送回基金会?去往武器研究室的路上姬宁一直在思考从三波特兰展开逃亡的计划,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在异国他乡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找了个借口就和学姐匆匆道别后,姬宁便决定去看看那个老狐狸打的什么算盘,尽管姬宁的心神不宁并没能逃过伊琳娜的眼睛,但伊琳娜并没多问,狰狞的斩马刀在她手里安静地宛如一柄乖巧的水果刀,她低着头轻轻抚摸着刀刃,看上去对神情异样的姬宁漠不关心,等他离开后,伊琳娜才伸了伸懒腰,像是即将因为孩子的淘气而无奈的父母那样,对着关上的门摇了摇头。 老宿舍区c-601,四个脸色难看的年轻人共同坐在一张圆桌旁,他们默默等待着,没有人说话,在沉默中思考着自己的事情。 伯明翰推开虚掩的房门,他面带微笑行了个无比标准的绅士礼,但没有一个人回应,他们只是冷冷看着伯明翰,一语不发,向上帝起誓,这四个人里至少有三个人都考虑过灭口的事情,但也只是在考虑阶段就打消了念头,整个世界异常都没能做到的事情,他们要是能做到,那校长的位子上坐着的该是他们。 他们面对的可是经历过第七次超自然战争的大师,他的本身就代表着人类在超自然领域内的登峰造极,虽然他看上去只是个不着调的老头,但是他们都心知肚明,在这一行还活到能自然老去的年纪,就已经很能说明情况了。 “那么,各位先分别来个自我介绍怎么样?”伯明翰毫不在意,随手拉了一张椅子坐下,一点校长架子都没有,在姬宁看来,他和公园里放下遛鸟笼子就开始下棋的老头没什么区别。 一名扎着脏辫的黑人青年率先开口"我叫卡尔.西瓦尔,主修热武器实战。" “我叫阿芙拉.舒尔茨,目前跟随安娜教授主修古乌拉尔语。”坐在靠门一侧扎着红色长马尾的女孩声音很活泼,无框眼镜下,那双浅蓝色的眼睛正不住地打量着周围的人,甜美的娃娃脸让她看上去像是上帝用甜美的奶油混合着晶莹的蜂蜜一勺一勺堆出的精致少女。 “凯瑟琳.伊万诺夫,计算机及战术分析。”位于阿芙拉左侧的戴着金丝眼镜的金发少女肤色白皙目光冷淡,一如西伯利亚终年不化的积雪,不过她的相貌却俊美到无以复加,拥有欧罗巴人挺拔的鼻梁,白皙如牛乳的皮肤,瞳孔是近乎透明的湛蓝色,长长的头发则是璀璨的淡金色,在明亮的阳光中展开优美的弧度,当你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你的眼中里就只会剩下荒芜的世界和精灵般的女孩。 “姬宁,辅助战斗。”姬宁留了个心眼,后方总比战斗一线安全,贪生怕死没什么可耻的,该鄙夷的是盲目自大导致因为自己而拖累队友的人。 “年轻人总是不懂得热情一点,不过你们会慢慢熟悉的。”伯明翰一边感慨一边取出文件分发给每个人。 姬宁盯着诡异的封面愣了愣,一个绘满扭曲符号的纹章仿佛嘲笑着生命的无知,像是某种诡异的偶像崇拜。 黑人青年卡尔显然比姬宁懂得更多,他神色激动跳了起来开始用家乡方言大声嚷嚷,姬宁并没心情去听他在说什么,他翻开文件开始察看,不过他的学院通用语学得并不是很好,看了半天只从满本歪歪扭扭的字眼里认出了两个字,吃人。 “亲爱的卡尔,你应该学学这位来自东方的年轻人,何必这么大惊小怪。”伯明翰并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吐了口烟圈。 冷静下来的卡尔转换到学院通用语,这次姬宁听懂了。“欲肉教不是我们能够处理的问题,你应该去让goc或者基金会的人来解决。” “这份文件就是从基金会那里借来的。”伯明翰略带得意的笑容已经清楚地表明借的方式。"四级权限的文件可不是想看就看的,就连校长我都费了一番功夫呢。" “我可不想被基金会追杀,你们自己看吧,我退出行动。”卡尔动都没动面前的文件,准备起身离开。 “谁会相信从这个房间出去的人没有看这些文件?”伯明翰目光平静地盯着卡尔,那直到他不得不重新坐回位置,所有人都知道,对于基金会来说,如果他们怀疑你做了某件事,那么你最好真的做了那件事。 “那么克里特计划正式开始,还有人有意见么?”伯明翰抽着雪茄,感受着血液的燃烧,心中的汹涌澎湃让他再次感觉自己还未老去,一切都还在掌握之中,而回答他的只有沙沙的翻页声。 初见欲肉教 阿芙拉丝毫不在意胡乱扎起的头发已经影响到了她的视线,她抱着厚厚的古乌拉尔语词典对照着文件的副本一字一句地进行着翻译,卡尔面色苍白地擦拭着枪管,凯瑟琳时不时在投影光幕上做着注释,姬宁磕磕绊绊地对照学学院通用语辞典翻译着文件主体,和无数次做完形填空的经历一样,他还是碰到了一个字典上也查不到的专有单词,他犹犹豫豫最终下定决心出声询问,“请问谁可以告诉我这个单词是什么意思,我学院通用语学得不怎么好。” 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事物,先是看清了他所询问的单词是什么,然后一致地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姬宁,姬宁几乎以为自己是中了什么奇术魔法,现在是只养的胖乎乎等待实验开始的小白鼠,卡尔放下枪,几乎自暴自弃地冷笑,“老混蛋甚至还打算让我们带一个雏完成任务。” 凯瑟琳推了推挺拔上的鼻梁的金丝眼镜,看了眼姬宁后又继续开始敲击键盘,阿芙拉放下厚重的词典,叹了口气坐到姬宁身边,"你就是那个f级吧。" 这个年纪的男生本该是无法忍受这种屈辱的,但是姬宁还想多活一阵子,便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既乖巧又人畜无害。 “是的,漂亮的小姐姐,请问你可以简单说一下这份文件的内容吗?” "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是看上去那么平静,学院并不是唯一对超自然与异常事物感兴趣并投入研究的组织。还有许多其它组织,要么为了自身利益,要么为了保护人类。欲肉教就是其中之一,欲肉教,也就是这个单词的代指,它并非只是一种信仰系统,而是一种秘密存在的古代文化,它保有自己的语言、传统和社会规范(但在表面上与所在地的主流文化相适应)。要理解欲肉教的心理,必须记住他们的心理是在完全不同的社会环境中塑造。因而,被大多数人视作超出底线的行为在欲肉教徒中可能是完全可接受的。"阿芙拉推了推眼镜没有具体阐释那些行为,但从她唾弃地眼神中姬宁有了大致的推测。 “欲肉教最迫切的威胁来自其对活体生物的异常创造及操控。在这些生物中已发现有足够多的固定模式,使其可被分为不同“种类”。这些生物没有恐惧或痛苦的表现,能以反常速度自愈伤口。生物操控使得欲肉教派的部分教徒变为异常存在,超出基于人类的物理限制。疾病被欲肉教所崇敬,曾发现其宗教祭坛上供奉有肿大淋巴結和肿瘤等祭品。” 姬宁茫然不知所措,她不明白这位可爱的小姐姐在和他科普什么,于是出声询问“那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不用这么着急,不说清楚,你还会有很多疑问,慢慢听好了。” “欲肉教的武器、护甲和饰品曾在圣托里尼岛的克里特文明遗址中被发现,这可能将其起源推到约公元前1500年导致克里特文明彻底毁灭的火山爆发事件前。可追溯到公元前1800年的daevite碑文上记载了极北省份发生的一起奴隶起义,其领导者是一名极有魅力的异教首领和“混血”。在其中发现的卷轴内有欲肉教派原型的文段和词语,包括“大术士亚恩”。这些发现说明欲肉教已经存在了近4000年时间。欲肉教似乎是将大术士亚恩视作必将登神的存在,对欲肉教而言,登神终会发生且亚恩是唯一途径。欲肉教似乎相信亚恩正处在登神的过程中,待他完成变形,这个“缺陷、死产”的宇宙将被毁灭,被重塑成名为“ikunaan”的乐土,大众终将在那里知晓救赎与快乐。” “根据预言,登神的时间节点就在明年后。”她顿了顿,面无表情地继续开口“校长的意思是让我们去侦察预言中的降临点,去看看哪里会有什么样的征兆,不过从某种角度来说,你可以理解为他是想让我们去送死。” 两个星期后,英国,伦敦的特拉法尔加广场。 姬宁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以街头艺人的身份出现在伦敦,在这座承载着日不落帝国最后辉煌的城市里去完成一项几乎可以认为是自寻死路的任务。 但命运总是比戏剧更加离奇,当务之急是赚取他们接下来的生活费,因为他们本次任务并没有在鹿学院教务处备案,自然也就没有任何经费来源,姬宁还没有蠢到在一群陌生毫不知底细的队友面前显摆自己有一张无限额黑卡的事情,于是四人小队白日打零工,晚上才按照计划分头行动,不断摸索这座城市里欲肉教的根基。 姬宁一边腹诽着凯瑟琳的计划一边微笑着面对游客,整整两个星期的时间都被要求弹一首曲子,纵使姬宁一窍不通,此刻的吉他声听起来也不再像是一头分娩农用器械的海象,不过他还是搞不懂为什么作为小队长的凯瑟琳却挑选《伦敦铁桥》这首曲子,如果是因为简单的话,他宁愿去选《欢乐颂》,至少这首的兆头不错。 “注意7点钟方向背黑色双肩包的游客,放轻松,自然点从他身边经过,放置42号微型窃听器。”凯瑟琳的声音依旧那么冷清,姬宁不得不收起吉他,看起来像个蹩脚艺人准备换个地方碰碰运气。 此刻位于伦敦塔特拉里酒店朗伯斯套房内的三人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准备,尽管他们看起来就像报了伦敦七日游的旅行团,但不是每个遵纪守法的旅客都会在床底下藏着一具pf89式80毫米单兵火箭筒,天知道叫卡尔的兄弟从哪里搞到这家伙的,姬宁发誓他亲眼看着这哥们就去了一趟厕所的功夫回来后就鬼鬼祟祟地把这玩意从裤裆里掏了出来,简直就跟个把裤裆当成了神奇口袋的哆啦a梦一样。 “神餐......引领血肉....."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在耳机里回荡,姬宁摘下通讯器"听起来就像是在一群食谱特殊的英国人进餐,我还以为他们只有炸鱼薯条和仰望星空。" “你最好戴上,你每多知道一些情报,就能减少一些我们听到你的惨叫声的可能性。”凯瑟琳头也不抬,在纸上记录着什么,在两周的相处中,名为的凯瑟琳姑娘用她那缜密的计划制定和永远波澜不惊的语气让所有人都对这位临时选出队长的心悦诚服,尽管她对谁都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不过说到底,你是愿意跟着一个会因为牺牲而动摇,变得畏手畏脚,随时更改作战计划的领袖,还是愿意跟着一个坚定不移,冷静且不掺杂一点情绪,朝着既定目标前进的领袖? 姬宁乖乖戴上通讯器继续听着“进食交响乐”,“阿拉卡达的大使将提前穿过雅努斯之门,准备好血肉和灵魂......”随后一阵刺耳的电流声中断了信号。 姬宁率先开口"我们已经侦察到一个足够劲爆的消息,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把消息传给伯明翰,让他派遣行动组来完成后续计划,好了,克里特计划圆满结束,晚上有人想和我一起去特拉法加广场看夜景么?我可以请你们吃夜宵。" 卡尔和阿芙拉都点了点头,除了凯瑟琳。 凯瑟琳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姬宁的幻想,冷淡地开口道"我昨天收到伯明翰传来的关于行动组的消息,下面我报一下行动组人员名单,凯瑟琳,卡尔,阿芙拉以及姬宁,我们需要亲赴指定的地点去将所有收集到的情报进行核对,确保资料的真实性。" “我们为什么不偷偷溜回去?”阿芙拉试探性询问,毕竟他们的护照都没有被扣下。 “老狐狸已经对我们进行权限封锁,别说通过海关了,事实上连军情六处都已经对我们进行了备案。” 一阵沉默,随后便是暴动。 在分别用各种语言对伯明翰的父母进行亲切的问候后,最终大家不得不接受这一事实。 “他想要什么?”“一份评级不低于b级的行动报告。” 卡尔喘着粗气“他难道以为我们是scp基金会的天启四博士?” 阿芙拉躺在沙发上叹了口气,“要不我们再拖一段时间,等过几个月,随便找个欲肉教的集会混进去做份情报?” 纵使是凯瑟琳也忍不住紧咬银牙“我们的资金最多能再撑三天,三天后唯一的资金来源就是吉他小子了,我们都知道他的琴盒里一天能收到多少钱。” 姬宁面无表情,“要不我们加入欲肉教算了,他们不仁那就别怪我们不义,我们弃明投暗吧。” 来到伦敦后,他没有用过一次黑卡,他是才来到鹿学院不久,但他可不是第一天来这世界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他还是懂得,那张没有额度上限的小卡片可不应该在他这种弱鸡的身上被人发现。 凯瑟琳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最终否定了这个提案,四个满心绝望的年轻人在黑暗中静静等待着黎明的来临,年轻人大概就是这一点比较好,在退无可退的时候,他们往往不会选择妥协,而是带着傲气的选择就向死而生。 凌晨,黑暗中的伦敦街道上空无一人,寂静的夜里雾气开始弥漫,昏黄的路灯下姬宁一边默背着《琵琶行》,一边有感而发拨弄着吉他,看上去就像一位刚被房东赶出来的落魄艺术家差不多。 时间缓缓流逝,直到一名黑袍男子出现,凯瑟琳冷清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响起“目标出现,卡尔锁定目标,姬宁行动。” 姬宁伸了个懒腰大摇大摆地走到黑袍男子面前,冲他打了个招呼“goodevening,sir.”黑袍男子愣住刚要开口,一把吉他就在他的瞳孔中不断放大,直到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脸上。 姬宁看了看手中断开的吉他毫不可惜地随手扔到了垃圾桶里,他已经忍了这玩意很久了,随后他冲正躺在地上挣扎的黑袍男子咧嘴一笑“素食主义者万岁!”话音刚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地撒腿就跑,同时不忘冲着通讯器拼命狂吼。 “火力支援!” “你吼那么大声干嘛!”卡尔强忍着揉了揉被震得生疼的耳朵的冲动,眼睛一直盯紧那个在地上扭曲的肉体,在没有被发现前,他需要为自己的第一枪尽可能地寻找最佳的射击时机,因为这一枪是他解决掉目标可能性最大的一枪,一切都在预料之中,目标紧紧追逐着姬宁,他有充分的角度命中目标的尾椎骨。 “估测可能为sk-bio类型Γ教徒,卡尔开火,保持其上身完整,一分钟后姬宁保护阿芙拉靠近。在警察到达之前完成取样,a点集合。”凯瑟琳清冷的声音在所有人的通讯器里响起。 炽热的枪火撕裂了浓雾,枪声在黑夜中肆无忌惮地游荡,尽管如此,四周的房屋依旧黑暗,没有灯光,没有人声,黑暗像海潮淹没一切。 凯瑟琳突然变了脸色,通讯器里的声音不再如同以往一般波澜不惊,“检测到奇术波动!撤退!重复一遍,请所有人撤退!目标并非单独行动!” 雾气悄然浮起,姬宁却觉得安静,脚步声似乎很遥远,仿佛这里是世外之境,与外界毫无关联,他下意识回过了头,然后便苦笑着站在阿芙拉面前。对着通讯器说道"不用说了,下次,算了,没有下次。" 时间在那一瞬仿佛被拉长,他慢慢地想着,果然在这个世界里,普通人是看不了几次太阳的,他又不是主角,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不知道就死在了哪次任务里,不过运气未免也实在太不好了些,第一次就要嗝屁,真背啊。 刚走到目标前的阿芙拉同样叹了口气,晶莹剔透的眼睛里蕴藏着深深的遗憾,“没想到我会死在这里,还以为技术人员能活得久点。” 黑暗中荧光闪烁,它们一同睁眼,猩红色的瞳孔像是火炬般明亮,一双双眼睛注视着猎物,宛如浩瀚的恒星。 占领制高点的卡尔在枪火中看清了靠近他的生物,苍白松弛的皮肤,一张巨大的多齿大嘴占据着整张脸,细长的手臂末端是一柄猎刀状的外骨骼形成物,这些古怪、丑陋又危险的怪物,它们中的任何一只都能因彻底违背进化论而令达尔文感到绝望。 随着黑暗生物沐浴在凄冷的月光下,尽管姬宁早已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是过去那样安宁美好,但惊惧还是极大地冲击了他的认知,常识的崩塌和重建让他略微愣神,在这渎神者的造物面前,恐惧哪怕看不见,也会像风一样在躯壳上流淌。 直到卡尔看见自己的心脏出现在自己面前,他都没有感到一丝疼痛,他只是想起自己第一次拿枪的那个下午。街道上有人在庆祝狂欢节跳着桑巴舞,酗酒多年的父亲终于不是在殴打在地上缩成一团的母亲,他一手拿着酒瓶一手抓住瑟瑟发抖的母亲,醉醺醺地站在阳台上放手,而后高声欢呼,小鸟飞吧飞吧,他还记得那柄伯莱塔92f型手枪,扣动扳机的那一刻他第一次觉得狂欢节的音乐那么安静,那么美好。 “sk-bio类型a,scp基金会叫它贝希摩斯。”虽然阿芙拉努力想要自己镇定下来,但她的声音仍有些颤抖,当死神来临,没有人能保持冷静。 “我还年轻,还没谈过恋爱,传了十几万年的基因组难道要在我这断了吗?”姬宁看着四周越来越近的荧光开始胡思乱想,他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人生中最青春的日子他选择了孤独,明明可以将就些,这样或许人生最后一刻时的走马灯会丰富些。 鲜血与死亡在无人知晓的城市边缘盛放,年轻的小鹿们清楚地听见通讯器里悚然的咀嚼声,卡尔甚至连遗言都没来得及留下。 生命的消逝是如此的轻易,死亡从来不是一种精巧的设计,它突兀地敲响房门,远比明天来得更早。 姬宁将耳边的通讯器拉到了嘴边,对着传话筒慢慢开口道,“凯瑟琳在吗?” “向b点跑,我在b点准备接应。”凯瑟琳没功夫理会那问话中的点点惆怅,她的声音里带着轻微的喘气,依稀能听见枪声。 “我听说学计算机的大都三十岁秃顶,你应该趁着还没掉头发没事多笑笑,应该会很好看。”姬宁摘下通讯器扔在地上,随后他和阿芙拉背对背相站,总要反抗一下吧?哪怕是逃脱不了被当成食物的命运,至少也要让这群怪物知道,人类是种会塞牙的食物。 在那些东西逐渐靠近的时间里,他忽地想起年少时一望无际的麦田,漫天都是璀璨的淡金色。 他早就知道自己作为普通人的生活其实在被scp基金会抓住的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从那时到现在不过是窃取了一点时间,明明下定决心要微笑着迎接最终时刻,想要好好度过每一天,可是孤寂的心仍旧并没有从这段时光汲取如何值得回忆的事情,真的好可惜啊。 不过,就这样吧。 酷到爆炸的学姐 白色死神越来越近,姬宁听到阿芙拉的尖叫声,在几近有机体肉体巅峰水平肌肉的推动下,那速度快到像是要撕开空气的外骨骼利爪连残影都没留下,几十米的距离转瞬即逝。 一道寒光划破夜幕,庞大的贝希摩斯被重重砸入地底,混凝土路面纷飞的碎屑轻而易举地划破姬宁了的侧脸,刺痛感让他有种失真的感觉,仿佛此刻他才意识到这里不是游戏世界,被怪物杀死人就会死,在被恐惧完全笼罩的前一秒,他那渺小而无助的世界里出只剩下一道淡金色的光芒,匹练般的月华照在柔软的金发上绽放出惊艳的光芒。 伊琳娜甩了甩几乎一人高的斩马刀,被击倒的那头贝希摩斯已经露出白色骨骼下暗红色的肉体,浓稠的血液从断层喷涌而出像一场黑色的雨,缓缓流入这座城市的下水道口,它挣扎着站起,而后被一柄斩马刀贯穿前胸死死钉在地上。 伊琳娜转身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又不是在玩勇者救公主,我难道非得干掉所有的家伙才能带你走?你能不能学学旁边的小姑娘,别像个傻小孩一样呆站着。” 姬宁这才发现身后的阿芙拉早已逃之夭夭,姬宁来不及思考开始狂奔,下意识迈开脚步以一种玩命的觉悟朝伊琳娜的背后方向奔跑,如果世界上所有游戏里正处于拯救任务中的npc都像他这样后知后觉,那么这种任务绝对是最高难度。 伊琳娜拔出斩马刀,眯着眼睛看了看姬宁的背影,幽幽叹了一口气,“都不问问学姐怎么办,真是没心没肺。” 她慢悠悠地拖着斩马刀,优雅的如同漫步在后花园的贵族小姐,黑暗中的荧光一拥而上,像盛开在她四周的紫罗兰。 十分钟后,姬宁看着指在自己脑门上的手指,想躲开又不敢,只能老老实实地等待手指的主人挪开,毕竟纤细的手指上干干净净,可想而知学姐屠戮一群贝希摩斯是多么游刃有余。 “胆子够肥的啊,救世主?” 伊琳娜冷笑着抽回手指,面前三人乖乖坐好,就连凯瑟琳都温顺地如同主的羔羊。 “你们四个,哦,死了一个,你们三个蠢得无可救药。” 伊琳娜毫不客气开口,她抿了一口酒继续说道“伯明翰那个蠢货以为伦敦塔的欲肉教教会仪式是家庭聚会么?因为那个该死的预言,整个欧洲的欲肉教信徒都聚集在这里,你出去买瓶酒都能顺手掐死两个信仰血肉的混蛋。” “校长一开始告诉我们只是一个侦察任务,一个连学分都少得可怜的简单任务.....”阿芙拉弱弱地解释,声音小得她都觉得像是谎言。 “那个满脑子都是暴力的疯子,他叫你们来就来?他有学院盖章的文件么?”伊琳娜揪住阿芙拉的耳朵,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不过她没使劲,没人能真的对着怯生生的小姑娘生气。 “你们难道把新生手册顺手放到厕纸筒里了?连监管者都没有,别说保障安全,死了都没人收尸,那些欲肉教的疯子会很乐意享受一顿大餐。” “我们本以为只是侦察,伯明翰校长临时进行权限封锁,我们不得不执行任务。”并没有感觉耳朵有多疼的阿芙拉继续小声辩解,她傻乎乎地以为学姐其实手劲就这么小。 “那个老不死的东西,算了,估计他这时候已经抹除了一切与你们交流的痕迹。”伊琳娜无奈地摇了摇头,本想着抓住姬宁出气,但鉴于这家伙对自己一脸崇拜的模样,她决定小小地心软一回,口头批评教育即可,她相信这三位年轻的小鹿已经吸取了教训,毕竟没人会拿自己的小命再开第二次玩笑。 姬宁没有问为什么伊琳娜会及时赶到,他隐隐相信学姐无所不能。 回程的航班上姬宁梦见一片金黄的麦田,微风吹动麦浪,站在麦田尽头的学姐拎着酒一边喝一边看着落日余晖,既潇洒又帅气,他只好呆坐在麦田的另一边,连搭话也不敢。 接受“私自行动”和“无故旷课”的双重处分后,姬宁略微算了算,一门课3学分,扣了5学分大概离毕业又延长了两个月时间,看着在阳台上拎着威士忌冲太阳吹口哨的学姐,姬宁突然想到这个处罚其实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回到学校的第二天,老流氓伯明翰校长敲响了姬宁宿舍的大门。老流氓嘴上说着是因为内心的担忧才来看望姬宁,但除了已经把灵魂献祭给深渊的疯子外,恐怕这所学院里没有人相信这句话,姬宁心里虽然恨不得操起水果刀,手起刀落剁下老王八蛋的狗头,但迫于自己目前举目无亲的情景不得不装出对于此次事件的理解,最终和伯明翰达成一致,即伯明翰校长本着让所有学生都能到第一线学习的目的才下放了小小的侦察任务,本是出于好意却因小小意外弄巧成拙,才发生了大家都不愿见到的后果。 在假惺惺的问候后,老流氓笑呵呵地走出了姬宁的宿舍,在顺手关上门后,用恰到好处的声音让姬宁听见他的塑料中文“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姬宁第一次觉得中文这么优美的语言居然会有这么难听的一天,他按捺住心中的愤怒,对着大门竖了个国际通用手势,他真傻,早该在看见这个老混蛋的第一眼就调查清楚,伯明翰绝对是个宽以待己,严以律人的上位者,就是传说中混蛋到极点的那种校长。 关上的门后,原本笑呵呵的伯明翰却脸色平静,他似是自言自语道“你们确定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随着他将质疑询问出口的那一刻,伯明翰不再是那个董事会上无人支持的校长,不再是那个在新生典礼上酗酒的老男人,在那些虚无的荣耀背后,他唯一永恒的身份只有铁与血的厮杀中活下来的老猎人,他杀死过权柄遮天蔽日用意念操控人类的神话生物后裔,也曾独自踏入深渊用那些堕落者的头颅堆叠成对异常的警告,他比谁都更明白这世上唯一的真理——只有最好的怪物才能杀死更多的怪物。 “一切才刚刚开始,用不着这么着急。” 风中若有若无的回答让伯明翰深深舒了一口气,良久他才再次恢复成那放荡不羁的模样,“希望如此。” 来到鹿学院的第一个月就让姬宁好好上了一课,永远别在没有监管者的看护下执行任何任务,哪怕是听起来就像去幼儿园蹲点抢个棒棒糖那么简单的任务。 死去的卡尔并没有任何葬礼,他成为了黑白名单上一个不起眼的名字,除了一阵回荡在校园里的钟声,他什么也没留下,就像他从未来过。 每当鹿学院的古钟响起时,教授们都会停下讲课静默一分钟,那是一项古老的传统,当一位从鹿学院毕业的学员因为执行任务而被确认死亡时就会有这样一段钟声,鹿学院的古钟几乎每天都会响起。 活着的人应当缅怀死去的人,但脚步却不能因此停下,残酷的世界容不得有人停留在过去。 每天在热武器训练课、超自然理论课、格斗课和冷兵器实战课之间奔波的姬宁几乎感受不到时间的存在,等他注意到时第一学期已经接近尾声。 热武器训练课的狄奥多西教授已经回到了意大利,他一边摸着锃亮的光头说自己记错课表了,自己现在正在度假,一边单手压着一把芝加哥打字机,嘈杂背景音中不时传来一声惨叫,姬宁这才想起狄奥多西教授曾说过来鹿学院当教授只是副业,他的主业是雇佣兵,全息投影里叼着雪茄光头扔下手里的枪,扛上了一把rpg在给姬宁口头布置好假期作业后就招呼手下发起了冲锋。 空荡荡的训练室让姬宁感到有些无趣,已经习惯每天在训练室,寝室和餐厅三点一线的他有些茫然,他决定看看这个学院,每天早上6点到晚上9点的课程几乎让他只能在宿舍和训练室之间来回,当然,偶尔也要去趟医疗室,西尔维娅上课一向严谨,完美地将他去医疗室的次数控制在了每周两次,哪怕他觉得自己已经变强了许多,每周两次依旧雷打不动。 站在走廊上向学院内景望去,除了偶尔在空中悬浮行走的同学之外,这座学院看起来和普通学校没有什么太大区别,或许还多了一点生气,毕竟其它学校最残忍的手段也不过是让学生们上早八,鹿学院上午的第一节课可是从七点开始哦! 姬宁决定去看看学姐,尽管姬宁在报道后只主动找过学姐两次,一次是在他第一次课上,一次就是他第一次执行实习任务时,这位学姐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但每周还会来看望他一次,虽然眼中毫不掩饰那百无聊赖的态度,学姐就是履行义务来看你死没死,千万不要自作多情哦。 一路上东问西问总算找到学姐的教室,看着紧闭的教室门,姬宁捧着威士忌耐心地等待,这可是他特意从安布罗斯餐厅外带的高级货,虽然他不懂威士忌,但是他懂价格,只挑贵的,基本就等于挑了对的。 “你的小朋友带得怎么样啊?”一个陌生而温和的女声响起,姬宁只听得出很年轻,但本能地觉得该声音的主人也很好看。 "第一次带有点紧张,后来就习惯了,他吧,一般,别的都还凑合,就是笨笨的。"熟悉的声音让姬宁竖起耳朵,这毋庸置疑是学姐,那慵懒而带着点女性磁性的声音实在是太过有标识。 "听说那个姬宁,是这一届新生第一个外出执行任务的,好像还是主动要求的。" “别提了,被伯明翰那老东西骗得差点被欲肉教信徒做成烛光晚餐,蠢的令人伤心。” "那你还千里迢迢去救他,难不成看上小朋友了?"一阵口哨声响起,姬宁有点紧张地继续偷听。 “毛都没长齐,姬宁,你说是不是啊?”声音陡然靠近,紧贴着门的姬宁猝不及防跌入教室。 学姐对面坐着一位面带微笑的红发女子,“你好呀,我叫克莉斯.d.洛佩兹,你可以叫我克莉斯学姐。”“我叫姬宁。”姬宁有些尴尬,偷听总是不好的,更何况还被发现了。 “既然是来找你的,那我就出去了,明天见。”克莉斯挥了挥手,潇洒离开。 学姐毫不客气地顺手拿过姬宁手中的威士忌,单手拨开橡木塞,毫不在意形象低往嘴里灌了一口“又是什么事需要我给你收拾烂摊子了?” “没什么,就是这学期课上完了,到处逛逛。”姬宁挠了挠头,动作拘谨的像是上课被老师提问的小学生。 “怎么就逛到g楼了?”伊琳娜满脸不相信,虽然她并不怎么关注姬宁,但是她可不认为这家伙能有时间到处闲逛,如果把鹿学院给他安排的课程当作药剂,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那绝对是致死的剂量。 “想观摩一下学姐的修行,看看怎样才能成为学姐这样强大的人。”姬宁义正词严,丝毫不带做作。 伊琳娜伸出手指摇了摇,“学不了,天生的。”姬宁却听出语气里带着一股淡淡的悲伤。 夕阳穿过玻璃,光晕笼罩人影,伊琳娜整理着文件,阳光照耀着的金发渲染出一股极深的红色,像是燃烧着的火焰,姬宁托着下巴看着窗外,余光中满是璀璨的焰色,教室里唯有宁静的心跳。 “走吧。”战术靴后跟和地板清脆的碰撞声在楼道间久久回荡,姬宁屁颠屁颠地跟在学姐的身后,没出息地偷偷闻着若隐若无的发香,偷偷地想着,其实有时候不坐电梯也挺好的。 刚好赶上最后一丝余晖,伊琳娜脱下战术靴爬上楼顶,像群星之主般注视着她的天空。姬宁坐在她的身旁,微风吹起衣服的下摆,他仰头眺望着淡淡的月痕。 他们并不说话,时间将夜幕挂上群星,三波特兰夜晚的天空让所有人都会沉醉其中。 “那是仙女星系,它发散的星芒得跋涉二百五十万年,才能飞进我们的眼里。如今,它以每秒三百公里的速度慢慢靠近银河系,像你们中国人说的牛郎织女般,在未来重逢,最终合并成一个新的星系。而这个过程,至少要三十亿年。” 姬宁不想暴露自己贫瘠的知识储备,所以他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当然,是故作的平静。 “面对浩瀚的星空,人类能感受到的只有渺小,但人类只敬畏却并不自卑。在命运的齿轮下,每个被星光注视的平凡人背后,都有自己的痛苦、绝望和孤独,也都有活下去的意义和坚持。" “或许在你刚刚直面这个世界真相时,觉得恐惧和无助,可这个世界本就该这样,充满着孤独和荒诞,你想要变得强大,那么就要做好迎接真实的准备,哪怕这份真实以残忍为基调,先从心境开始磨炼吧。”伊琳娜起身拍了拍手,姬宁只觉得漫天的星空在那一刹那被淡金色填满。 伊琳娜冲姬宁笑了笑,张开双手向后退去,在姬宁眼中重力捕获了一只精灵,她向下坠落。姬宁的世界在那一刻陷入寂静,而后便是混乱,这股不知所措直到他听到宛如耳边响起的告别声。 他看见地面上小小的身影挥了挥手,而后踏着月光离开,步伐轻盈似前去赴一场只属于她的晚宴。 “酷爆了。”这三个字在姬宁的脑海里飘荡了一整晚。 姬宁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接触一下这位神出鬼没实力强悍的学姐,毕竟在见识到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后,姬宁对自己的实力有了很深的了解——一个连炮灰都算不上的杂鱼,在经历一学期的训练后,也只是变成了一个稍微能阻碍敌人一下时间的杂鱼,只有抱紧大腿才能在这个充斥着妖魔鬼怪的世界里好好地活下去。 第二天,姬宁起床脑海里第一个念头就是他好像又忘了要学姐的联系方式。 学院日常 早上的学院餐厅虽然名义上提供各式餐点,但在环顾四周,发现除了几个明显因使用不知名巫术而精神力透支导致精神错乱,所以尽管脸色苍白但仍然在大堂里裸舞的学员外,其他人都优雅地享用着看起来就像要花费一位普通社畜一个月薪水的早餐,姬宁想了想决定还是要融入集体,尽管这帮人早上一边赏鸟一边吃饭。 “来二两猪肉大葱馅的包子,再来两根油条,一杯豆浆。”姬宁慢悠悠地对着金发碧眼的侍者说出了他的早餐要求,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豆浆的现榨的啊,别拿水冲地忽悠我。。” “好嘞,稍等片刻。”金发碧眼的侍者一口地道的普通话让姬宁不禁对他多看了几眼,金发侍者的口音听起来就像是刚从老北京的地道里爬出来的一样。 “呦呵,够地道~”姬宁捏着嗓子学了学他的口音,他准备问问这位侍者还会不会其他的方言,最好能说说自己的家乡话,没有什么比乡音更亲切的口音了,但刚一想到他突然有些小失落,人们只记得宏伟的首都,谁会专门去学一个小城市的方言呢?他将刚准备吐出口的问话收回,装作无事发生,实在心情低落。 这里再好,终究也是异国他乡。 侍者并没有因他不礼貌的模仿而生气,反而用着流利的普通话解释到,“安布罗斯餐厅招聘的第一要求就是至少精通六门外语,中文一门顶两门。”姬宁愣了一下,然后很没出息地问了一个问题,"你一个月多少工资?" “应该是您此刻心理预期的十倍。”侍者笑着离开,姬宁咂了咂嘴才回过味来,哪个有钱人会问这种问题?自己问得失礼,所以这家伙礼尚往来,不着痕迹地刺了他一下,他突然对这家伙生起了兴趣,以后也许可以在吃饭的时候和这位侍者聊聊天。 这是姬宁第一次在安布罗斯餐厅用餐,平时繁重的课程让他不得不在凌晨4点就开始鹿学院的生活,所以总是在速食贩卖机前解决每一餐。 姬宁一边往嘴里塞着包子一边环顾四周,这可是为数不多观察深藏不露的同学们的机会。 在漫无目的的扫视中,姬宁眼前一亮,发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阿芙拉和凯瑟琳正在往面包片上涂黄油,姬宁连忙塞下最后几个包子,赶在黄油快要涂完的前一刻坐在了凯瑟琳的对面。 阿芙拉不动声色地挪了挪屁股,拉开了与不速之客的直线距离,姬宁当作没看见,打了一个中国人最经典的招呼。 "吃了吗,二位?"姬宁觉得自己此刻应该作为范本出现在礼仪课上,他相信自己这一刻就是礼仪之神的化身,哪怕是最挑剔的大爷也找不出这一句的毛病。 “你觉得呢?”凯瑟琳拿起手帕优雅地擦了擦嘴,这家伙出现的时候她就加快了咽下口中面包的速度,嘴里吃着东西的时候可不宜说话,但随着这家伙的打招呼,她开始怀疑面前的男人是不是因为惊吓过度导致颈部以上部位出了什么问题。 姬宁尬笑了一下,试图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早上好,你们最近怎么样?" 姬宁盯着阿芙拉,他无比确信自己此刻表现的像是一名成熟的学长在问候温柔可人的学妹,但是阿芙拉朝他吐了吐舌头,丝毫没有对学长的尊敬,“忙着写检讨书呢。” “姬宁同学,有事就说吧。”凯瑟琳开始收拾面前的餐具,动作轻快而不失优雅。 “没什么事,就是来打个招呼。”姬宁心想我总不能说我来是混个眼熟方便以后抱大腿吧,真要这么说了凯瑟琳八成以为我下贱馋她身子,虽然我确实馋她身子,想到这姬宁又偷偷摸摸瞄了一眼少女洋溢着青春气息的曼妙身姿。 凯瑟琳和阿芙拉对视了一眼,互相交换了眼神,这种视线她们可见的多了,又是一个好色之徒,既然如此,怪不得她们顺手利用一下了,毕竟是送上门的炮灰嘛,不用白不用。 "刚好我们有个委托,缺点人手,正打算去学院中心招募,不过有你的话刚好能凑齐。“阿芙拉又挪了挪屁股,拉近了距离。 "很抱歉,我下午还有课,真是可惜,那就不打扰你们去学院中心招募了。"姬宁起身,拒绝,一气呵成,"委托委个屁啊,这鸟学院没有一个正常人,这帮变态都要委托的任务傻子才接啊。"姬宁一边腹诽一边向餐厅正门走去。 “发布者是伊琳娜学姐,我已经问过了,委托的难度并不高,所以学分奖励少的只有我们接下。”凯瑟琳的声音在姬宁快要迈出餐厅的那一刻清楚的传到他的耳中。 姬宁重新坐回原位,单刀直入,"多少学分。" 在鹿学院这种地方多待一天都是对美好生命的亵渎,当然要早早修满学分然后毕业,然后干爆scp基金会的混球们,最后过上正常人应该过的生活。 “每人一学分,完成委托期末结算。”阿芙拉也整理好了餐具,用双手托着下巴,同时还补了一句“三年级的学员有权利在学期期末将自己的学分转移给指定低年级学员,当然,是有上限的。” “能协助两位淑女是我的荣幸。”姬宁摊开双手示意她接着说下去,他心里多了点小期待,这种学院里的支线任务通常只有主角才能触发,难道自己要走上一条龙傲天的道路了? “委托很简单,找到不听话的小狗狗。”阿芙拉招呼侍者点了两份甜点,一边轻声讲解委托一边将另一份甜点递到凯瑟琳的面前。 "三天前有个失眠症患者在三波特兰商业区看到了一只疑似大魔犬的生物,对此我抱有怀疑,如果真的是大魔犬,我们的委托应该归学院失踪人口调查处管理,根本轮到不到我们。"阿芙拉小口吃下一颗镶嵌在提拉米苏上的樱桃,顺带着舔了舔手指上的蛋糕。 “这次只要调查就行了,无需干涉目标的行动。”凯瑟琳并没有表现出对甜点的兴趣,她在“无需干涉”四个字上加重了字音,姬宁严肃地点了点头,某个被盖上白布回到学院的黑人兄弟已经证明了一条新生守则,没有监管者的任何行动都是走在去往天堂的道路。 “具体内容下午5点在学院中心的图书馆见面谈吧。”凯瑟琳看了看挂在绘有小幅墙上的钟,姬宁知趣地起身离开,走之前因为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又问了一句“阿芙拉,难道这才是你的正餐?” 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的阿芙拉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姬宁“你难道不知道女孩子有专门用来装甜点的胃吗?”她把两张光可鉴人的餐盘叠在一起,然后满意地拍了拍肚子。 下午,在忍受了两小时西尔维娅单方面暴打后姬宁提出了提前下课的要求,在他解释完原因后,西尔维娅失望地甩了甩手,“去吧去吧,现在的年轻人呐....难道和几个小姑娘见面比得上一场酣畅淋漓的搏击吗?”姬宁没有搭理西尔维娅如同已经经历了大半人生浮沉的感慨,一个正处于女性生命中最富有魅力时期的女人说出这种话实在令人悲哀,姬宁没敢表露任何心中所想,他强忍着浑身的酸痛跌跌撞撞地向学院中心的图书馆走去。 这是姬宁第一次来到这里,还没有进去他就确信这地方就是疯子与狂信徒的聚集地,毕竟一座普通的图书馆不会叫做被放逐者图书馆,虽然只是分部。 一个大大的告示牌就立在图书馆门口,上面以多种语言重复了一段话,以确保所有人都能读懂并遵守上面的规则。 欢迎你,被放逐者。请勿折叠、旋转或者转变你的同行者。 图书馆是一个独立于正常空间所存在的地方,藏有几乎每一本被写就的书籍,以及大量从未被写就的书籍。全世界各地都有通往图书馆的门径,在其他世界也是如此。当你爬到书架顶端时,你将会看到更多的书架,一直排列到你视野之外。图书馆有墙壁,它并非无穷无尽,但它依然远比任何人造建筑都要大得多。 自从图书馆存在开始,至少对于每个人的所知而言,一直用来收集和提供书籍和信息。所有人都欢迎来到图书馆查阅书籍或其他材料。有许多图书馆的作品对访客来说是神秘的。其中被称之为归档的一部分仅对某些特定的人开放,而其他的一些通常只对图书管理员开放。 图书馆仍有些许规则:按时还书;不要毁坏书籍;不要盗取书籍;不要损毁图书馆的财产;不要伤害图书馆里的人。图书管理员这一阶层的人都是由那些不会或是无法遵守规则的人组成的。 图书管理员是图书馆的看护人,监督着图书馆的日常维护。访客大部分情况下一天只能碰见三类图书管理员中的一类。 归档员在图书馆主厅的长桌后为人们服务。他们没有眼睛,但是却本能地知道如何找到图书馆内的任意一本书。他们也负责分发图书卡、向人们出借书籍、并持续对外借书目进行追踪。如果你看向桌子后面,你会发现他们没有腿,而是直接与固定在大理石地板上的椅子相连。 整理员将图书馆内的书籍归还到书架上。他们有六到十条胳膊、弓形的腿、和矮胖的身躯,这使得他们成为了一流的攀爬者,无需梯子也能到达最高的书架。他们其实并不怎么接触地面。 讲解员为图书馆的访客提供向导,告诉他们该去哪里找书,同时也追踪违反规则的迹象。他们是完全静默的,事实上他们并没有嘴。他们的左手被一条链子取代,与一盏永不黯淡的黄铜提灯相连。 特别地,讲解员担任着图书馆面对敌对实体时的第一道防线。退一步来说,有人认为他们在敌方通过密径进入之前就能感知到他们的存在,尽管这个说法有所争议。 密径是连接不同世界及现实的通道,而图书馆则是密径的枢纽,几乎所有世界都有至少一条密径通往图书馆。 每一条密径都是一扇某种程度上的“门”。它可以是一扇字面意义上的门,也可以是一个拱门或者一面镜子。当你要穿过密径的时候,你必须要“敲”门;也就是说,执行一个特定动作或满足一个特定条件。或许是以正确的方式吹口哨,或许是携带一片七片叶子的四叶草,亦或是拆卷一份《龙争虎斗》的vhs副本。诸如此类。“敲”开密径,走进去,然后你就会发现你到了一个新世界。 并非所有的密径都通向图书馆,有些通向其他世界,有些通向同一世界的不同地点。那些智者,包括蛇之手当中的智者,都无法找出这些密径是如何工作的。如果密径的运作有逻辑的话,还没有人能够发现其中的逻辑。 在图书馆的世界中,那些惊奇之物是隐藏着的,但从未真正远离。然而,永远不要忘记,这是一片比我们自己的世界更加狂野的天地,它也绝非安全。小心前行。 大魔犬 当姬宁迈入这间图书馆的那一刻,他甚至感觉到时间停滞了一瞬间,这种诡异的感觉笼罩着姬宁,他确信这所图书馆的每一个角落都有一双隐藏的眼睛。 空荡荡的一楼大厅只有几个面色苍白的学员在翻阅着书籍,姬宁刚准备过去询问一下有没有看见两位少女,但当他靠近,“蠕动在血肉中的灵魂不值得唾弃,我的主慢慢靠近,城市沐浴在鲜血。冰冷的钢铁混合着血肉,生命在死亡中升华.....”神色癫狂的阅读者的喃喃自语让姬宁做出了明智的选择,远离这群人,越远越好。 姬宁到处瞟了瞟,书架上的标签让他打消了翻阅的好奇,苍树与血,灾兽梦语,梦之谏言,欢声笑语,灰烬残页,游人志异,恶性裂痕,这些标签让人感觉这些书都受到某种恶意存在的注视,当翻开书页的那一刻也许平平淡淡的人生要么成为波澜壮阔的史诗,要么就在不久的将来成为不可名状存在的饭后甜点。 “姬宁,来这边。”抱着一叠书的阿芙拉那清脆的声音叫醒了趴在阅览桌上昏昏欲睡的姬宁。 阿芙拉将书放到阅览桌上然后一边偷偷吃着小零食一边翻阅,凯瑟琳打开电脑敲击了一会将电脑转向姬宁,“这是我们目前所掌握的资料,有什么疑惑的地方再问我。”她摘下眼镜开始闭目养神,看上去略显疲惫。 如普通的黑魔犬一样,大魔犬的外型类似于一只大型且似狼的狗,有长而浓密的深黑色皮毛。除了超自然的力量和速度之外,牠们还具有无声移动的能力,并且在没有被直接观察时可以出现或消失。牠们的眼睛通常是红色或金色的,并且在黑暗中或激动时会发出明亮的光。牠们肯定比普通的狗活得更久,甚至可能是长生不死的。最令人不安的是牠们的嚎叫。声音足够响亮,可以传到数英里之外;并且具有令人毛骨悚然的特质,只能被描述成有人走过你的坟头。 大魔犬和黑魔犬的区别在于,尽管牠们有狼的特质,但牠们的行为无疑类似于狗。牠们聪明而富有感情,而且高度可受训练。牠们是非常有效的护卫犬,因为牠们会用残暴地攻击任何对主人的威胁,那种景象真的令人触目惊心。他们倾向于攻击喉咙或头部,有时结果是咬一口就完全斩首。肢体被肢解也很常见。 应该要注意的是,大魔犬不只是被制服,牠们是受驯化的。有人对黑魔犬进行了数代人选择来制造这些东西。虽然牠们毫无疑问是极为罕见的,但牠们是一个品种的事实代表至少在某个时间点不只有一只,而且现在也相当有可能如此。 如上所述,据说大魔犬最根本的忠诚度在于创造该品种的家族。遭遇过大黑犬的天眼通已经观察到牠们的灵气显示出牠们天生就预备对特定真名的个体留下铭印。然而,时至今日,没有方法──不论是奇术还是其他手段──能够揭示真名为何。 因此,那些培育出大魔犬的人一定有以某种方式隐藏的真名。这就是为何我们称呼他们为无名勋爵。神秘贵族随伴著凶猛但是忠诚的超自然黑犬的故事可追溯到几个世纪以前。在1764年到1767年间在法国热沃当省带来恐惧的热沃当野兽(beastofgevaudan)就常常被认为是大魔犬。 最近确认的大魔犬名为ol''shock,是由威尔逊野生动物应对组发现的,他们在威尔逊三波特兰收容所将这隻动物饲养了两年。牠的血统由至少两名外部顾问确认。2012年5月,犯罪集团芝加哥幽灵的领导人领回了这隻动物。 对芝加哥幽灵的领导人所知甚少,但目击到他可以与这个生物瞬间建立关系,也能命令这个生物。虽然这可能是他未知的超自然能力的结果,但有些人声称这证明了他是一位无名勋爵。 与普通的黑魔犬不同,流浪的大魔犬不太可能无缘无故地伤害你。它们似乎有强烈的服侍欲望,并且会和第一个有办法建立联系的人形成密切关系。 然而,如果它们有已经有了主人,他们会毫不迟疑地依照主人的命令或是为了保护主人而杀人。虽然大黑犬确实拥有肉体,但牠们也有幽灵性质,所以物理攻击不太可能对牠们造成严重伤害。御性措施应主要由反灵体屏障和护符组成,但仅作为最后手段。大魔犬非常危险,因此最好尽可能地避免和牠们的主人敌对。 虽然大黑犬的照料方式与其他大型犬差别不大,但不建议领养,因为无名勋爵可能会试图收回牠,并且可能不会像芝加哥幽灵对威尔逊中心那样感激你。 我们在三波特兰收容所里面养了大约两年的ol''shock,大多数时间我们都把他当成一般的狗来对待。我们送养了几次,但从未成功。一旦我们确认了他是一只黑魔犬,我们就考虑将他送到更有能力照顾他,也许还能研究他的地方,因为他显然不是一只普通的黑魔犬。 除了ol''shock的例子之外,确定遭遇大黑犬的情况是非常罕见的,而且未经证实的目击和攻击事件数目远远超过这类情况。因为这一点,以及该品种非同寻常的凶猛,使得研究的机会十分难得。大多数关于大黑犬或任何类型的魔犬的报告仅仅是传闻。令人遗憾,人们对牠们或它们服侍的无名勋爵的理解相当有限。 “看起来有点危险。”姬宁试探性地抛出了一句比较委婉的读后感。 “只是侦察,而且也不一定就是大魔犬,这只是最坏的打算,也许只是一只从小吃炸鸡长大导致过度肥胖的哈士奇。”阿芙拉抬起快要埋进书里的脑袋,一脸诚恳的看向姬宁。 “这是最基础的委托了,如果连这你都打算拒绝,那么当你修满学分毕业的时候你已经可以凭借年龄直接转职为三波特兰的守墓人了。”凯瑟琳则直截了当地表达了她对于姬宁畏畏缩缩的态度,在鹿学院,必须谨慎,但绝对不能胆小,那会和鲁莽一样都活不长。 “侦察啊,就只侦察啊,情况不对,立马撤退。”姬宁叹了口气,心想自己前阵子运气已经够差的了,应该不会一直这么差下去吧。 “这么怕死,唉,真拿你没办法,喏,把这个戴好,危急时刻能救你一命,当然,只是暂时借你。”阿芙拉像个小大人般叹了口气,比姬宁要矮上不少的红发少女脱下鞋子,踩在椅子上从自己脖颈上取下一枚护符,系在了他的手上。 “魔法物品吗?” 阿芙拉露出一个难以捉摸的笑容,她弹了弹这个已经成为自己任务同伴却毫不掩饰贪生怕死的家伙的脑门,“信仰虔诚或许有用。” 当制定完行动计划后,姬宁走出被放逐者图书馆时,月亮已经高高挂起,他回头望去,图书馆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就像矗立在波涛中的灯塔。 三波特兰的商业街 第二天,将所有有关大魔犬资料翻看完毕的三人还是接下了委托。 三波特兰的街道与世界上任何城市街道都没有太大区别,没有共享飞天扫帚摆放区,也没有电磁轨道列车,除去那些小巷中不怀好意的目光,这里和姬宁高中上学每天都要经过的街区一模一样。 凯瑟琳和阿芙拉都穿着黑色天鹅绒小西服,配上布洛克女式皮鞋,领花上是一只不怀好意的鹿。姬宁同样穿着男式校服,特制的带着浓浓学院风的西服里是纯白的小方领衬衫,下身则是泛着靛蓝色的牛仔裤,如果不是本该戴在头上的绅士帽被他拎在手上转圈圈,那么他们和每天穿梭在鹿学院里最普通的学生没有两样。 普通就是侦察的第一要素,在三波特兰遇见鹿学院的学员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商业街并没有正式的称呼,也许是因为三波兰特只有一条的原因,也许是因为人们故意遗忘了它的本名,毕竟这条街道上进行过太多足以影响整个世界的交易,真名对那些混沌中已知或未知的存在有着难以解释的意义,无论是人还是物,谁能保证那些邪神不会因为一条街道的名称而在多元宇宙中定位到这里? "根据我们了解的情况,目标可能会在深夜才出现,不如找个地方坐一坐?"阿芙拉已经迈开脚步向一家名为“世界边缘”的饮品店走去,尽管入夜以后这条街道清冷得可怜,但仍有几家店还未打烊。 凯瑟琳冲姬宁扬了扬手中的微型对讲机,然后跟着阿芙拉找了个位子坐下。 “听得见吗”姬宁正了正领子以一种不太引人注意的方式小声低语。 “一切正常,开始a计划。”凯瑟琳的声音清晰地透过小小的纽扣,永远那么清冷,那么淡漠。 姬宁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街道上,“为什么a计划就是到处晃悠啊,还有为什么是我一个人?”他将“一个人”咬重了发音。 “难道你要让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像无家可归的高中生那样到处游荡,这就是你的绅士风度?”阿芙拉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像是在喝着什么。 “我一直是一名平权主义支持者,从小我就赞同女性应该享有和男性同等的权利,当然还有义务。”姬宁坐在长椅上,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离午夜还有整整4个小时。 “10点以后我去接替你。”凯瑟琳的声音一如既往听不出什么波动,姬宁有时候会产生错觉,和他对话的其实只是凯瑟琳之前早就录好的录音。 “凯瑟琳你是北欧人吗?”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聊聊天打发一下时间,聊天是缓解压力最好的途径。 “不,我是西伯利亚人。” “那里也挺冷的。” “是的。” “但听说那里很美。” “没错。” 姬宁开始觉得找凯瑟琳聊天并不是个好选择,但幸好他还有个选择。 “阿芙拉你呢?” “我在纳维亚半岛的海风中长大,我是一名瑞典人,但我有着犹太人的血统。”还好阿芙拉拥有这个年纪应有的活泼,不然姬宁可能要枯坐2小时,或者是尬聊2小时。 “我记得你是主修古乌拉尔语的吧。”姬宁想了一会才想起这个绕口的名字。 “对,你知道什么是古乌拉尔语吗?6000年前,乌拉尔语各方言的差别还不算太大。石器时代生活在东欧平原的乌拉尔先民随着社会发展他们需要拓宽领土以获得充足的食物来源,使用着乌拉尔语各方言的群体于是开始朝四面八方迁移,渐渐疏远。方言间的差别越来越大,最后让人无法再沟通。最终于公元前4000年前分化出萨摩耶德语跟芬-乌戈语。大部分芬-乌戈尔人定居于俄国北部和中部乌拉尔山区。在以后的2000多年间,芬-乌戈尔人最远抵达波罗的海。此期间他们还与斯拉夫人、突厥人同化。公元前2000年芬语支从芬-乌戈尔语中分离。于是非芬-乌戈尔人种的萨米人采用了这种初期芬语,在公元前1000年的时候萨米语雏形产生。而芬兰语跟卡累利阿语、爱沙尼亚语等的分化是在纪元后。现在古拉尔语的主要作用就是解读那些先民留下的神话遗迹以及传说,你知道北欧神系吗?”阿芙拉显然很乐意向他人介绍这一伟大的课程。 “了解得不多,只有以前看小说留下的一点印象,好像诸神的黄昏让所有的神灵都死去了,算是神话里比较悲惨的了。”已经被绕昏了头的姬宁一边看着挂满繁星的夜幕一边随口应付着阿芙拉,原本只是有些活泼的小姑娘在提到自己专业时的狂热让姬宁心里有些后悔找这姑娘聊天。 “你说的就是神话的结尾了,那是诸神的黄昏,我很乐意讲述向你讲述那些奇幻瑰丽的神话,但故事或许有点长。”阿芙拉的语气像知道问题答案忍不住想要别人来问的小学生。 “现在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话刚出口姬宁就有些后悔,谁又会真的想听一个漫长的神话故事,尤其当讲述者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时,你难道指望从她的嘴里听到那些神祇们混乱的私生活? 姬宁只在高中时看过一本关于希腊神话的书,所以在他的印象中,除去那些大家都爱听的男欢女爱,神话故事大概就只剩下干巴巴的史诗了,比起历经无数考验才得到金羊毛的英雄们,他对美貌引发了特洛伊战争的海伦更感兴趣。 但姬宁最终还是因为该死的绅士风度不得不听着通讯器兴致满满的声音,这就是为什么鹿学院的礼仪课是必修课的原因吗?难道穿燕尾服的人就不能是个不解风情的混蛋吗? 阿芙拉清了清嗓子“一切的开始始于光明之神巴尔德之死......” "......世界树燃烧一尽,世界毁灭了。至此,北欧神话鲜血染就的大幕在历经最终惨烈的高潮之后,终于缓缓地落下。但毁灭决不等于消亡,在“诸神的黄昏”后,随着世界树的重生,三界的幸存者开始了重建世界的艰苦历程." 不同于情爱浪漫的希腊神话,北欧神话中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一切都会由昌盛走向衰落,周而复始,轮回不息。 漫长的故事后总要有人打破沉默,“神灵也会真正地死去吗?在我们中国神话里那些强大的灵魂要么被封印要么转生,而不是像北欧神话那样归于虚无。"为数不多的倾听者提出了他的疑问。 "当然,凡是存在必有与之对应的消亡,不然也无法证明其存在。”凯瑟琳清冷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响起,声线就像是第一缕照在贝加尔湖冰上的阳光,澄澈中带着一丝隔绝的清冷。 姬宁靠在长椅上,月光倾洒在他的燕尾服上,面对浩瀚的星空他开始思考那个从人类第一次抬头望天就开始寻找答案的问题,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十九岁前他孤独而平静地过着普通人的生活,疏离地看待这世间的一切,唯一的梦想就是在死掉之前弄清楚自己该在这世上扮演怎样的角色,十九岁后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被一记闷棍带走,一群混蛋告诉了他这世界的另一面同时也切断了他所有的选择,他只能来到这所学院为了活着而挣扎。 淦他妈的基金会,一群反人类的疯子,他们说我是异常,我看他们才是异常。 眼角划过的一道残影惊醒了正在感慨的姬宁,“疑似目标物体出现,目前正在高速移动。”姬宁觉得今天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刚准备摘下通讯器走人。 “保持距离跟上去,就算调查报告上只有目标能高速移动这一条情报,我们也至少需要几张照片来证实真实性。”凯瑟琳轻而易举地打消了他的期盼。 乌云逐渐笼罩住月亮,有人哭丧着脸开始了今晚的行动。 路灯灯光昏暗,没人能走出黑夜。 有惊无险 黑影在夜色中快速穿过街道,相比于呼吸急促的姬宁,悄无声息的它更像是游曳在黑暗中的一条鱼,直到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巷,鱼才停下了,它看向渔夫,或者说看向了一路跟随的饵料。 黑影缓缓迈出步伐,当面前的生物出现在光照下,姬宁从未如此讨厌过给黑夜带来光明的路灯。 黑色的皮毛也掩盖不住健硕的肌肉,狰狞的头颅看上去更像是一台绞肉机,长长的利齿从上颌里探出,成弧形扣在有力的下颚上,口水顺着剔骨刀般的牙齿缓缓滴落,当它低下头盯住姬宁的那一刻,硕大的金色瞳孔里满是对血肉的渴望。 这他妈要算小狗狗,那刻耳柏洛斯也属于能在小区里牵绳遛弯的小型犬了!姬宁按捺住内心的恐惧,强行夹紧颤抖着的双腿,在野外碰到大型野兽千万不能跑,一旦掉头逃跑,刻在猎食者dna的本能会让它不由自主地开始狩猎。 通讯器里没有了风声只剩下被压抑住的呼吸声,凯瑟琳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连按两下纽扣是实时照相,至少我们能让学院行动处在三天内消灭三波特兰所有位于照片上的生物。”然后通讯器里的声音顿了顿,“抱歉,请再支撑一会,我们会以最快速度前去支援。”她总是冷静地让队友无话可说。 但很显然姬宁所需要的不是理智的建议以及毫无作用的道歉,他只想活下去。 所以当堪比一辆加长版五菱宏光的巨犬朝他扑来时,经历了一学期训练或者说殴打的姬宁本能地用一个毫无章法的翻滚与绞肉机擦肩而过,大魔犬落地时罗马石铺设的路面发出沉重的哀嚎。 姬宁踉踉跄跄站起身,连滚带爬地向大道跑去,大魔犬金色的瞳孔中流露出猫戏老鼠时的残忍以及愉悦,它大声咆哮,低沉的咆哮声让逃跑的猎物加快了速度,而这正是它所想要的。 姬宁仿佛已经闻到那张血盆大口里腐烂的血肉味,死神的镰刀在他身后高高挥起。 “停下。”消失了太久以至于姬宁快要遗忘的声音再次在他脑海里响起。 scp-655宛如人工合成的声音让姬宁没来由地燃起了希望,尽管它所说的话语让姬宁怀疑这孙子是不是想换个合作伙伴了。 “快让我变成水!”姬宁声嘶力竭的叫喊声对scp-655来说,并不比后面那头大魔犬的动静小多少,尽管它已经观察了长达四个月姬宁的生活,但它对人类这一生物的行为以及思维感到困惑。 “如你所愿。”在听到这句话后姬宁眼中的世界再次颠倒,他看见黑色的恶兽踏过自己的身躯,却丝毫没有疼痛。 姬宁觉得这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形态,谁又能杀死一滩水呢?他不慌不忙慢慢向着来时的路移动,任凭大魔犬在他此刻的身躯旁来回打转。 一切都是那么顺利,直到一双锃亮的马丁靴挡住了姬宁的路,姬宁费力地朝上看去,逆着光的魁梧身影犹如山岩,拖长的乌影完全把姬宁压在漫天碎屑般的渺小里,幽暗将他的双眸衬得倍加烁亮,宛若一头夜狼。 他的眼神里没有讶异,没有期待,也没有厌烦,什么情感都没有,只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那是只有同类之间才能感受到的感觉,就像是快乐的人很难察觉到别人的痛苦,只有同样痛苦的人才能敏感地感受到别人的痛苦一样,姬宁感受到的就是这么一种类似于同性相吸的东西。 相比于修长的眼睫毛下那双冷峻的眼睛,黑发就不那么引人注目了,他静静注视着姬宁,如同长夜里的君王注视着他远方的来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人掐住了喉咙,整座城市像是立在随时可能跃起的巨兽的脊背上,一切都摇摇晃晃,但偏偏一丝声响都没有,安静得如同老旧放映室里的无声黑白电影。 黑发男子从背后拔出那把足有半人高的阔剑,他平静地像是王座上的君王,用最平淡的语气下达最无法阻挡的律令,“回到你该待的地方。” 大魔犬低声咆哮着向他发起了冲锋,空气像是被速度切割成了碎玻璃,刺耳的摩擦声让人牙酸,姬宁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黑发男子任何的动作,他就已经出现在大魔犬的身后,脸上带着旁观者的冷淡,谁也不知道他何时拔出身后背负的单手剑,一记朴实无华的侧切就这么轻易地被挥出。 动作精准而又优雅,剑刃游走过隐藏在健硕肌肉下的骨骼,像切开一块黄油那样自上而下划过大魔犬的脊背,简直就是最完美的配合,没有一丝多余的动能,从手吻自肩胛切出的剑刃刚好在破出肌肤的刹那停下,令人心悸的嘶吼声就这样戛然而止。 刃光如水,将乌云切开,澄澈的月光继续落在三波特兰的街道上。 在他将阔剑插入剑鞘后,被凝滞在时间里的大魔犬才轰然倒下,腥气扑鼻的血液迅速淹没了姬宁的视线,当他奋力离开血池时,黑发男子已经站在他的面前,黑色连帽衫此刻已经染成了暗红色,在幽冷的月光下,暴力与杀戮被凝结成惊心动魄的美。 男人轻轻踢开大魔犬的尸体,就像是生来就要接受世人崇拜,冷峻的目光让人产生了错觉,仿佛一位立于世人之上的神灵降下了没有感情的化身,他该是昆汀·塔伦蒂诺的头号御用男主角。 但他那俊秀的脸庞却让这份冷意淡了些,他生得实在是太俊美了,纵使是钢铁直男的姬宁也不由得于百忙之中挤出一点时间胡思乱想——他妈的,这世上居然还有能和自己相貌平分秋色的男人? 不过这点胡乱的思绪很快就被他自己生生打断,准确的说,是一截逼至眼前的剑尖打断了他所有的其他想法,抬头望去,比剑尖还冷冽的,是一双眸子。 “晚上好,我叫赵天行。”黑发男子俯身看向姬宁,很显然面对着一滩水他收不到任何回应。 姬宁站了起来,世界再次以第一视角呈现在他的面前。“学长好,我是鹿学院的一年级生,姬宁。”姬宁刚准备握住他伸出的右手,黑发男子却在快要接触的前一秒收了回去。 “可为什么我没有在新生的入学仪式上见过你呢?”赵天行盯着姬宁,就像盯着一只白眼果蝇的摩尔根,姬宁再次对自己的动态视力产生了怀疑,因为剑刃不知何时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我是在入学仪式结束后才来报道的!”姬宁指着衣服上的礼花快速完成回答,没有哪个正常人在面对握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的人,还能保持冷静,尤其是这个人刚刚来了一场充满暴力美学的血浴。 “也许你刚刚杀死了一名学员呢,你身上的制服不一定是你自己的。”赵天行摇了摇头,对这个回答显得并不是很满意。 冷汗从姬宁额间滑落,小巷里死一般的寂静将他所有的勇气都吞噬殆尽,但还未等事态发展到最差的一步,姬宁便松了一口气,他指着不远处姗姗来迟的两位少女,一脸无辜地开口,“那两位是我的同伴,她们可以证明我的身份,我们在执行一个委托。” 这是姬宁第一次看见学院的特别行动特遣队,仅仅在凯瑟琳上报五分钟后就和她们一同找到了姬宁,两名全身笼罩在外骨骼装甲的特派员停下钢铁巨兽般的特勤车,随后两个女孩轻盈地打开车门跳了下来。 “姬宁你没事吧?”阿芙拉紧张兮兮地看了看姬宁,正当姬宁心里暖暖的时候,几乎把他全身都摸了一遍的阿芙拉又补了一句“还好没事,不然又要扣学分。” “晚上好,赵天行学长,十分感谢你的帮助。”凯瑟琳伸出白皙的右手和赵天行握了一下,他这次倒没有收回手。 "举手之劳。"杀意顿消的赵天行冲姬宁挥了挥手,然后走向正在记录现场的派遣员,简单说了几句话后就在夜色中远去,任谁也难把这个渐行渐远的单薄身影和一地的狼藉联系上关系。 "很抱歉,我的错误预判导致了这次事件。"凯瑟琳躬身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姬宁心里默默脑补着她说红豆私密马赛的声音。 “得补偿。”姬宁扁着嘴竖起一根手指在她面前摇了摇,总得有人为他今晚的担惊受怕买单。 “钱吗?好的,请告诉我确切的数字。”凯瑟琳面色平静,那股坦然之色让姬宁觉得自己可以狮子大开口顺手解决后半生的经济压力,尽管他身上那张黑卡像是一个黑洞吞噬掉了姬宁自入学以来所有的支出,但谁会嫌钱多? “开个玩笑,如果所有行动都像计划中那么完美,那生活未免太无趣了。”姬宁终究没有拉下脸面,年轻人的心底里总是带着点自尊的傲气,他觉得谈钱太俗,而且,这其实也并不能完全怪凯瑟琳。 真要追本溯源,那当然一切都是scp基金会的错。 “可是......”凯瑟琳的话被身旁的阿芙拉打断。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朋友间是不需要这么多可是的,走吧,回学院。不用担心,这家伙好得不得了,一点伤都没有。”阿芙拉一遍腹诽着不知道这家伙在看到大魔犬后躲到哪里了,连外皮都没划破还想要补偿?自己放在他身上的护符都没破碎,那可是自己导师给自己用来保命的东西,既然没触发,那就一定意味着他根本没受到任何生命威胁。 阿芙拉朝姬宁招了招手,趁他不注意的时候一个小跳将系在他手腕处的护肤带扯下,然后重新戴在自己的白皙纤细的脖颈上,“既然任务完成,那么东西自然物归原主,别用那种看小偷似的眼神看我!这是物归原主!” 凯瑟琳回头看了一眼姬宁,抿了抿嘴唇,还准备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面有歉意地被生怕这家伙赖走自己护符的阿芙拉拉着手离开了。 回答完特派员的问题后,姬宁打着哈欠回到了宿舍,当然他隐去了scp-655的存在,只有小孩子才会四处炫耀自己的底牌。 “655,怎么这么久没见你说话?” "吸收那支药剂需要时间。" “ghl7号?” “对。” 姬宁没有问scp-655为什么会吸收那只药剂,因为姬宁推测scp-655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隐私,估计问什么它回答什么,但姬宁还是对scp-655的隐私保持着尊重,因为姬宁把它当作朋友,尽管在他眼中scp-655就像一个单纯而又可怜的傻小孩。 那天晚上姬宁的梦中都是那双将最纯粹的冷漠压抑在最深处的黑色眼眸,第二天他决定在餐厅里邀请两位少女共进午餐。 “你们都认识赵天行?”姬宁一边咽下一块牛排一边询问,嗯,煎得不错,果然全熟才最考验厨师的技艺,想要煎至全熟但却不流失牛肉的汁水与香嫩,实在是极为花费功夫,一般情况下,一千份全熟牛排里有五百九十九份是嚼不动的牛皮糖,剩下四百份则是黑漆漆的焦炭,只有一份是完美锁住汁水且仍留有鲜嫩口感的。 “他是入学典礼上的学生代表,被卡德摩斯教授誉为如果这个世界危在旦夕,那么救世主的备用人选里必定有他,他在鹿学院里有个外号叫星辰,听听,这就是典型的明日之星啊,新生代的第一人,除了你,谁会不认识呢?”阿芙拉皱了皱眉头,“还有,至少吃完嘴里的食物再说话好吧。” “这么猛吗,难道这所学院只有我们是弱鸡?”姬宁利落地切着霜纹牛排,要是在以前估计他一年也吃不到一次这种从日本跨越半个地球运来的美食,味道同样对得起这番周折,所以他切得格外认真,往嘴里塞的速度也没落下,毕竟美食和美人同样都不可辜负。 “他是唯一一名入学就已经通过c级考核的学生,虽然他现在只是大三学生,但如果不是性情有些孤僻拒绝了学生会会长的橄榄枝,那么下一届学生会会长一定非他莫属。顺便值得一提的是,他还蝉联了两届鹿学院最佳梦中情人冠军,第三届看来也是囊中之物。”阿芙拉并没有在意那个略有刺耳的“我们”,她正在和一碗土豆泥战斗。 姬宁撇了撇嘴,“其实也不是太帅么,大概就是和我平分秋色的水平,看来以后他要蝉联有些难度了。” “c级通常只有二年级或三年级的学员才能通过考核,这一等级意味着已经拥有足够的实力处理世界上百分之五十的异常事件,他在刚入学的时候就已经是c级了,现在很多人都认为他已经达到了b级,甚至是a级。”凯瑟琳正在往白面包上涂抹鱼子酱,她甚至都懒得理会另外两人所说的鹿学院梦中情人。 “伊琳娜学姐是什么等级?最高等级是什么?划分等级的意义是什么?” “等级的划分是实力的证明,每一等级都代表着相应的权力以及义务,正常划分下从a级到f级共有六个等级,独立于这六个等级之外的是s级,s级的评定极为苛刻,每年只会在大四学员中选出一位预选者,并且预选者需要得到半数以上议会成员的认可才能开启试炼任务,通过后才能晋升为s级,不过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能做到了,最近一次还是三十年前,那位学长独自关上了位于土库曼斯坦达尔瓦扎的地狱之门,现在那里除了火焰再也不会出现恶魔。 “据说伊琳娜学姐就是a级,一般情况下a级学员已经正式毕业离开鹿学院或者获得学院导师等与鹿学院相关的身份留在鹿学院,指的是有能力独自处理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异常事件,顺便说一句,毕业的要求是达到b级,也就是有能力独自处理世界上百分之七十的异常事件。” “你和阿芙拉是什么等级?” “d级。” “听起来不错。” “我很抱歉,这一届新生除了你之外最低就是d级。” "不用抱歉,一般主角才有这种独一无二的待遇。" 姬宁看着两位满脸疑惑的少女,心想文化差距还是有点大,西方总是信仰血脉的传承,流传的传说里主角最不济也是个骑士之子,开局少说也是能把双手剑耍出花来闻名乡里的主,而在中国虽然也有出身的讲究,但当无赖的,卖草鞋的,讨饭的,那些人不甘命运的反抗已经深深刻在每个中国人的骨子里,他和自己的祖先们流着一样的血,挺着一样的骨,就像姬宁看过那么多的小说里,开局最废柴的那个往往就是主角。 “二位有兴趣听我讲一个故事吗?故事内容大概类似于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希腊农民,在君士坦丁堡沦陷九十多年后,举义兵光复了沦陷百年的希腊、小亚细亚、北非、亚平宁半岛,光复了沦陷千年的伊比利亚半岛、高卢、不列颠,重塑了罗马帝国,让沦陷千年的民众重新认同自己是罗马人。”姬宁放下刀叉,擦了擦嘴,决定给两位国际友人讲讲那些起点低得令人发指,终点也高得令人感叹遥不可及的英雄人物。 阿芙拉和凯瑟琳安静地坐好,像等待老师讲故事的幼儿园小朋友。 “准确的说,故事的主角并不算农民,因为他开局就一个碗......”姬宁喝了口水,而后声音 第五珏 一周后,当姬宁终于结束一天的痛苦教学,拖着疲惫的身躯准备去安布罗斯餐厅时,一位不速之客正好整以暇地等待着这位废柴。 很难不去注意到这位不速之客,虽然他和绝大多数鹿学院的学员都一样平静且古怪,但仅仅是在学院道路两旁的长椅上坐着,姬宁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有种奇怪的感觉,他是在等人,并且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自己。 而这一猜想当那位年轻的男子看向姬宁时就被证实,他朝姬宁笑了笑示意他过来。 大约二十岁左右,修长的脖颈,静止而收敛的锁骨,带着些苍白但不失秀气的亚洲面庞,明明算得上俊美,但是那双凝视着你的眼眸却让你根本不敢再端详他的相貌,一双本该勾人心魂的桃花眼中却满是疏离,任何人都能轻而易举地理解那双眼睛里所蕴含的意味,他是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的旁观者,第一次看到他眼睛的人们总会怀疑自己是否已经死去,在那种无法描述的目光下姬宁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死人,而他是注视着自己的入殓师。 当他收取礼节性的微笑时,前所未有的情绪吞噬了姬宁的内心,那是生物性上的强度差距带来的巨大的生理心理双重压迫感,那是人类最原始也是最坦诚的恐惧,就像是一只小白鼠面对着收取笑容的猫。 如果是在一切以前姬宁根本不会有犹豫的瞬间,他会顺从本能逃跑,但是在经历鹿学院压迫式的教育后姬宁勉强能够迈着微微颤抖的双腿向着这位不速之客前进,恐惧是鹿学院中最无用的情绪,因为它们什么都无法改变。 不管是不是装的,哪怕你太阳穴已经被抵住了枪口,你也得安然自若地夸对手的枪保养得不错。这是目前姬宁学会的为数不多的鹿学院素养。 “好久不见。”那位年轻而俊秀的男子朝姬宁打了个招呼。 “很抱歉,我不记得我见过你。”姬宁在离他三米左右的距离停下了脚步,姬宁确信自己从未见过他,没有人能忘记这种来自本能的无法抗拒的恐惧感。 年轻的男子并没有出口解释自己的身份,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姬宁,那道带着扫视意味的目光像是协同一致的兵蚁,沉默、安静地包围自己的猎物。它们不攻击你,也无惧反抗,而是让你明白束手就缚的含义。 短暂的沉默后,那名男子才露出微笑“的确是好久不见了,还记得吗,你来到这里的凭证,将那封信交给你的时候我也在场。” 不等姬宁发问,他继续开口“不必怀疑,你觉得没见过我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当时我并不想让你知道我的存在,毕竟那时的你只是一个站在人生岔路的普通人,一切顺利的话,我们的道路将不会有交汇,但从来都不顺利。” “你们是什么人?”姬宁并不认为自己是命运的宠儿,所有人都热爱着自己,所以他知道凡事都有代价,那封入学介绍信是一笔交易,他凭借着那封信躲避了scp基金会的追查甚至还来到一所再适合自己不过的学院,交易的前提是代价对等,姬宁还没有蠢到对当时那个可有可无的代价当真,在鹿学院毕业?开什么玩笑,哪怕没有提这个要求,难道姬宁还会半途而废吗?这是唯一保护自己的契机,普通人永远无法对抗scp基金会。 “不,不是我们,你应该问我和他分别代表的组织有什么目的。” “你们是不同的组织?” “我代表蛇之手,而那个交给你入学推荐信的人来自nobody。” “代价是什么?”姬宁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他可不想自己被绑在某个愤世嫉俗随时打算给这个世界来个大惊喜的组织上,他会还清自己欠他们的,然后干脆利落地去过自己的生活,再不和这些家伙有任何交集。 “看来你还不是太蠢,不过很抱歉,这个问题无可奉告,你该知道的时候会知道的。”年轻男子摊开手摇了摇头。 “那你现在找我的目的是什么?”姬宁并不明白自己有什么价值,虽然不想承认,但自己应该是有史以来最差的鹿学院新生。 “没什么,只是很好奇你在这里过得怎么样。”年轻男子又重新带上了微笑,不过那并不能给姬宁任何宽慰,弱小是胆怯的原罪。 “多谢挂念,近来尚好,若无他事,容我告辞。”姬宁脸色有些僵硬,明明这家伙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大,却说着像是自己家长一样的话,但姬宁只能默默忍受,那股恐惧一直都在噬咬着姬宁的内心。 “那好吧,不必恐惧,某种意义上我可是你为数不多的保护者,如果有事你可以去教务处找我,哦,对了,最好不要告诉别人我隶属于蛇之手。”年轻男子起身向着姬宁身后走去,最后一句话明明是请求,但却像是句无法反抗的命令。 “你叫什么名字?”姬宁突然发现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第五玦。”明明很轻柔却带着某种不可抗拒意味的声音从姬宁的身边穿过,第五玦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转角处。 直到那股压力逐渐随着拥有者的离去而消散,姬宁才踉踉跄跄地在刚刚第五玦坐的长椅上坐下。 “蛇之手?nobody?655你知道吗?”姬宁询问起scp-655,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陷入了沉思。 这两个组织应该是和scp基金会一样都是超自然领域的组织,并且他们和scp基金会对立,目前提供着支持,但却没有表明目的,姬宁在阴谋论的猜想中起身向着安布罗斯餐厅走去。 第五玦并不是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在付出五块醇正意大利风味并且价格也加上渡洋远来所需的船票的提拉米苏后,姬宁成功从某位嘴角还沾着芝士的少女得知了第五玦所有对外公开的信息。 “第五教授虽然每年只有几个月的时间能在学校看到他,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应该是鹿学院实战最强的教授,不仅仅是因为他是鹿学院校史上第七位聘请的名誉教授,最重要的是因为他的工作,他从三年前起便负责担任毕业考试的保护者,从那以后毕业考试就成为了鹿学院里最安全的考试,没有一个人会在毕业考试里死亡,曾经有位学长在毕业考试中误触引发了机神教帝国遗址中古代战争兵器的攻击,就算是那样他也从毕业考试里活了下来。” “什么战争兵器?” “你应该知道看过宫崎骏的《风之谷》吧?你可以理解为和那里面的巨神兵是弱化版的机神教帝国的战争兵器,虽然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我的老师曾无意中跟我透露过机神教帝国战争兵器的驱动能量来源。”阿芙拉停顿了一下,随后像是无意地将手指移到了一直摊开着的安布罗斯餐厅菜单上,姬宁心领神会又让侍者给阿芙拉打包了几份甜点。 阿芙拉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吐出了一个词,“可控核聚变。” “那不是高达吗!?”姬宁愣住了,虽然超自然历史是必修课,但姬宁只是对机械之神教会有个大概的了解,并不像古语系的阿芙拉一样对这些东西了如指掌。 “准确的说,是高达中的高达,机械之神教会可不仅仅是纯科技侧的,他们有的是战斗机仆。”阿芙拉很认真的看着姬宁,眼中对自己博学的骄傲毫不遮掩。 “第五玦......第五教授这么强大吗?”姬宁有些释然,不仅不再为之前自己的恐惧而羞愧,反而用上了尊称,强者永远有资格受到尊重,更何况是手撕高达的男人,姬宁隐隐觉得第五玦并不是看上去那么年轻,或许他的年纪堪比某位超长待机的女王。 “那位学长的毕业考试成绩是a,因为他上交了一副损坏的战争兵器。”阿芙拉有些嫉妒,那家伙真是好运,谁都知道那副损坏的战争兵器是怎么来的,但是他还是拿了个a。 说到考试成绩,姬宁和阿芙拉都有些愁眉苦脸,鹿学院的种种教学都说明这是一家以实践为主的学院,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某次考试中成为那百分之二十五再也无法毕业的人。 “说起来上次你是怎么从大魔犬口下逃生的?”阿芙拉突然想起上次的行动,她知道是赵天行救了姬宁,但她还是很好奇姬宁是怎么直击大魔犬第一次袭击的,她记得在图书馆的档案中,大魔犬往往是以袭击者的身份出现在世人的眼前,虽然自己借他的护符没派上用场,但是她绝不相信大魔犬拦下他是为了让他陪自己玩丢飞盘游戏。 正当姬宁在犹豫要不要把自己仅有的能力说出来时,阿芙拉冲姬宁眨了眨眼睛“哦,不用说也没关系,在鹿学院大部分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或多或少都有些与常人不同的能力,你应该有某种能够保护自己的能力吧。”阿芙拉一脸了然于心的样子,姬宁只能点了点头。 如果姬宁知道阿芙拉此刻的内心活动大概不会就这样随意地点头,他一定会编造一个借口。 阿芙拉提着打包好的甜点和姬宁告别后面带笑意的走出了安布罗斯餐厅,这家伙虽然是个f级的废柴但是却出人意料的有着某种保护自己的能力,这么说来这家伙至少也应该是个e级才对,多么好的能力啊,以后行动就拉上他让他去第一线吧。 “第五玦。”姬宁没深想阿芙拉走时留给自己的神秘莫测的笑容到底是什么含义,他对第五玦产生了很大的兴趣,明明是鹿学院强大的名誉教授却对自己留心,应该是他在蛇之手里的任务与自己有关吧,姬宁没有向阿芙拉提起自己遇到第五玦这件事,自然也就没有说出第五玦是蛇之手的人,虽然只是口头请求,但姬宁却下意识地按照第五玦所说的将这件事埋在了心底。 无论蛇之手和nobody想怎样利用自己,他都应该在这所学院努力学习下去,只有变得强大才能掌控自己的未来,他并不想老老实实当着棋子,因为棋手和棋子的利益往往是相驳的。 期末考试 平静的第一学期终于迎来了结束,而这也意味着期末考试要来了。 像鹿学院这种一切都是以务实为主的学校,期末考试当然也不仅仅只有几张试卷,所有授课老师都会发布占据大部分分数的实践考核,奇术专业的考核内容也许是与地狱来客聊上半小时的长途电话,任课老师会根据打完电话的学员状况进行评分,昏迷不醒,精神错乱,不及格那是肯定的,神智清晰,思维正常,应该是良好,当然如果你能活蹦乱跳再哼着歌再拨下一通电话,相信没有老师会吝啬给你一个优秀。 学习古语系的则能顺便出去旅游一趟,就姬宁所知,阿芙拉的考核内容就是去太平洋某个不知名的小岛上翻译石碑,姬宁还收到了一张明信片,戴着遮阳帽一身清凉装扮的墨镜少女阿芙拉摆了个造型,背景是海鸥高飞晴空万里,这让姬宁满心羡慕。 “今天下午在b-901见面,带上你的武器箱,我决定和狄奥多西教授进行共同考核。”西尔维娅的消息在邮箱里闪烁,姬宁叹了口气,转身开始收拾。 “为什么你要叹气,为什么要做这种这种情绪化动作?”scp-655的声音缓缓响起,像只房间内冷不丁吓你一跳的小蜜蜂,虽然你知道它不会无缘无故叮你一下,但是你还是会把窗户开大一些。 “你别没事冒一句话好么,吓得我子弹都拿错型号了,下次说话先打个招呼。”姬宁费力地对着阳光辨别着子弹,黄澄澄的子弹反射出夺目的光芒让姬宁看得眼睛有点酸。 “我感受到了你的反常?”scp-655并不知道自己说的词是否准确,这是它第一次主动和姬宁进行沟通,但姬宁没想那么多,他一直觉得这家伙就像是一只猫,你不去招惹它,它就不会理会你,姬宁知道它在学习着人类,但他也不是什么人类种族主义者,他靠着scp-655从基金会那座该死的囚牢中逃了出来,那scp-655就是他的朋友。 对待朋友姬宁友善且尊重,他猜测scp-655每天只能和他说话五分钟的原因可能是因为虚弱,就像电影里的那些外星来客一样,忍受着不同的物理法则或是scp基金会施加在身上的控制,所以他宁愿忍住自己的好奇心,如非需要不会主动去找scp-655聊天,以求让scp-655地恢复更加迅速。 通过之前大魔犬事件姬宁知道scp-655有时会默默注视着自己,所以此刻的姬宁有些纳闷,明明这家伙在自己身上生活了这么久难道就不能体会到一丝人情世故? “我悲惨的鹿学院生涯要迎来考试了,我能不慌吗?”姬宁一边擦拭一柄小得可怜的匕首,一边恶狠狠地想总有一天自己要打败西尔维娅然后夺走她那柄大马士革钢刀,他早就惦记上那柄花纹带着魔力的刀了,等到西尔维娅打得落花流水无助地看着自己的时候,自己再把小匕首丢给她,然后趾高气扬地对她说“你这么弱,还是从小家伙开始练吧,至少最大的失误也不过是割伤小拇指。” 他保证这句话他一个字也不会说错。 这个想法从第一次冷兵器教学结束后姬宁就在宿舍想了一个晚上,所有的细节他都清清楚楚,他下定决心要让西尔维娅为她那天的教学付出代价,如果可以,最好再加上一句,“师父,你把我教得太好了,桀桀桀......” 一定要笑得像是最终反派那样,等西尔维亚姐姐绝望的时候,他再轻轻放过她,让她知道自己可是个心胸宽广的家伙。 美好的幻想总是短暂的,scp-655很快就打断了他不切实际的幻想。 “考试也是促进学习的一种方式,你可以跟随他们学习,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那两个人类在你们人类中拥有着登峰造极的战斗技巧。”scp-655一字一句斟酌着字句,语速听起来像是刚刚学会说话的孩子,同样姬宁也认为这话幼稚得像个孩子。 “傻子吗你,就平时课上那教学方式你以为我能享受学习的快乐?更别提期末考试了,就依那二位的性子,考试内容是让我去欲肉教总部宣传素食主义我都信,考核标准我都想好了,一个零件不少出来是a,缺胳膊少腿是b,半身不遂拿个c,我应该拿个d。”姬宁叹了口气,心想要不直接抱住狄奥多西教授大腿,求他放自己一马,算了,还是抱西尔维娅小姐姐吧,真要被踹成狗为什么不选一条曼妙大长腿呢? scp-655不再说话,姬宁无法理解它,它同样无法理解姬宁,跨物种交流或许还有可能,跨维度就有点难了。 当姬宁赶到b-901时两位教授早已恭候多时,西尔维娅双手抱胸站在教室里,笑眯眯地看着姬宁,狄奥多西擦拭着m500转轮手枪,在看到姬宁后露出一个自认温和但却狰狞的像是要收保护费的笑容。 “好小子,你可算来了。”狄奥多西从身后的桌子上拿出一个档案袋扔了过去。 姬宁接住后撕开封口,里面只有薄薄的几张纸,顿时心中警铃大作,鹿学院学生守则第六条,情报越少,死得越早。 “这是我和狄奥多西教授一起在scp基金会档案所里找到的一个委托任务,经过我们协商,这就是你的期末考试。” “亲爱的西尔维娅姐姐,任务难吗?” 西尔维娅依旧笑眯眯,“只要你掌握了我们教给你的东西,应该轻轻松松。” “那要是一知半解呢?” 狄奥多西嘿嘿一笑“那我和西尔维娅小姐下学期可能就要少一个学生了。” 姬宁愁眉苦脸地嘟囔“换一个行不行,听着就像是要去拯救世界一样。” 尽管嘴上打着退堂鼓,但他还是开始阅读起资料,如果相信能靠嘴皮子打动两位教授,那么姬宁这一学期的苦就白吃了。 “在代号为■■■■的行动中,我们成功粉碎了■■■■教会的唤醒仪式,但其仪式媒介■■■■之戒因时空乱流而遗失,根据■■■■的计算结果,我们推算其大致落点如下......” “为什么还有数据缺失和字符涂改啊?”姬宁不满地摇了摇手上的资料。 "你没有权限阅读呗,不过不用担心,这并不影响你的任务。"狄奥多西满不在乎地摊开双手,基金会那帮人就是这样,老喜欢删掉一些东西,好好的一份档案硬是要设置多个权限。 “哟,这不中国吗?”姬宁一看见后面的地图资料立刻明白了,两位教授还是很关心学生的。 “其实还有一个任务是在西伯利亚,我倒是挺想让你去的,还能顺便考察一下你在极端天气对武器的使用与保养。”狄奥多西一脸惋惜地拍了拍姬宁的肩膀。 “西尔维娅姐姐你对学生的关爱程度堪比你的美貌,现在我宣布你就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姬宁瞥了一眼穷凶极恶的狄奥多西,转身赞美起了西尔维娅,谢天谢地至少他的教授里还有人美心闪西尔维娅。 西尔维娅摆了摆手,“你的战斗技巧哪怕有你嘴上一半的功夫,我们就不用操心你的学业了。” “所以说我的期末考试就是找到那枚戒指?” “没错,只要将那枚戒指带回来我们就会给你a的成绩。” “听起来很轻松啊。”姬宁想了想,这可比原本自己以为的上刀山下火海简单多了,哪怕再出事大不了咱不找了,就当度个假,退一万步说,真要是没辙了,回来自己腆着脸求求西尔维娅小姐姐,她肯定会把自己揍个半死,然后恨铁不成钢地给帮他申请换个任务。 “不要轻敌。”西尔维娅严肃地看向姬宁,“注意安全。” 姬宁点了点头,拿起档案袋跟两位教授告别就离开了教室。 直到姬宁消失在转角,西尔维娅才幽幽开口“是不是有点难了?” “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缅甸的丛林里当雇佣兵了,放心吧,不过是一群崇拜伊德海拉的疯子,这小子要连那帮神神叨叨的人都解决不了,也没必要继续后面的课程了。”狄奥多西不再转动左轮手枪的转轮,他拍拍西尔维娅的肩膀“相信这小子,就算他找不到戒指,至少还能偷跑回来求你给他及格。”果然只有男人才懂男人。 等到姬宁离开后,西尔维娅一语不发,眼神冰冷地注视着狄奥多西放在她肩膀上的手,直到狄奥多西一脸讪笑着将手拿走“习惯了,习惯了。” 西尔维娅撇了他一眼“这里不是意大利,没有浪漫而多情的姑娘们。” 四十多岁自认处于人生中最富有魅力阶段的狄奥多西悻悻地将自己刚准备约西尔维娅一起去酒吧喝两杯的邀请咽了下去,鹿学院的女武神可不是靠美貌出名。 当姬宁再次站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时,来自灵魂深处的宁静让他露出了微笑。 姬宁拎着大包小包走出了机场,招了一辆出租车后递给司机一张写有地址的纸条,然后他就看着车窗外的街道发起了呆。 尽管他从未来过这座城市,但那熟悉的方块字,熟悉的黑发人群,还是让姬宁感受到了故乡的味道。 酒店,姬宁看着有些奢华的房间嘿嘿一笑,“西尔维娅姐姐不仅有钱还对我这么好,比光头大叔可好太多了,今天我也享受一回顶级酒店。”远在大洋彼岸的狄奥多西摸了摸光头,心想姬宁这小子今天应该到了他订好的酒店了。 姬宁想了想然后打了个电话,“喂,西尔维娅姐姐吗?我已经到了,哦,在楼下的储物柜是吧,好的,我一定注意安全,嗯,拜拜。” 他从酒柜里随便开了瓶红酒,喝了一口感觉味道怪怪的又吐了出来,拿着手机搜了搜牌子,在看到价格后又喝了一口,漱了漱嘴然后吐了出来,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吗,果然全身每一个细胞都舒服得让人忍不住叫出声。 姬宁没有下楼,他打算睡上一觉再出去,至于楼下的储物柜?这里可是中国,就算是狄奥多西教授在这里也只能抄起菜刀去执行任务,那把枪怎么来的就怎么送回鹿学院吧,反正不归姬宁管。 一觉睡醒已经是第二天了,姬宁打着哈欠开始洗漱,一边刷牙一边想着今天的计划。 早上先去吃个早餐,然后去城市景点逛逛,中午再找家餐馆,就要街边的什么老王家常菜之类的,下午去商场逛逛,晚上再找个小区去跳跳广场舞,然后回来睡觉。 “你不应该抽出时间来搜集情报吗?”scp-655的声音悄然响起。 “你见过谁假期第一天就把作业写完的?”姬宁哼着歌没有在意突然出现的scp-655。 “可是这并不是度假,这是一场考试。”scp-655的声音显得有些疑惑。 “行吧行吧,就玩一天。”姬宁没好气地揉了揉脸,心想655可真够毁气氛的,这样子岂不是女澡堂潜入计划都不好开口? 他还想着或许晚上该去酒吧找找乐子,说不定今晚能遇见个夺走他处男之身的女人,那就再好不过了在鹿学院,死亡就像不期而至的老友,随时会敲门,他需要一些慰藉,没有什么是比女人胸脯更能给予这种温暖了。 跳完广场舞的姬宁笑呵呵地跟领舞大妈聊着天,然后不着痕迹的婉拒了和大妈侄女见面认识认识交个朋友的提议,他伸着懒腰慢慢走向酒店,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除了滴滴叫着的手表。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那并不是一块手表,那是一块便携式信号感应仪,姬宁懒得记那长长的学术名称,他只知道这块伪装成手表的仪器唯一用途就是感应那枚戒指,离那枚戒指越近越响。 “你不去看看吗?”scp-655是揭示皇帝新装的孩子,打破了姬宁假装没听见回去睡觉的想法。 在走了几步后,姬宁确认目标物在一家商场里,他心想难不成那些邪神信徒还兼职开珠宝店,镇店之宝就是那枚戒指?那他可要好好试试自己黑卡的额度了,价格随便开,能用钱解决的那都不叫事。 姬宁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翻入了已经打烊了的商场,深夜里的商场空空荡荡,他安静地行走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在迈入门口的那一刻一直滴滴叫着的手表便安静了下来,除了他自己的脚步声,这里仿佛什么也没有。 他并不害怕这种静谧,反而久违地感到一阵放松,他想,在这种时刻在这个地方,整座商场就只有他一个人,此刻这里如同属于他的国般听从着他,他坐在商场随处可见的按摩椅上,像一个刚刚下班将车停进车库于万籁俱寂中放空思考的中年男人,scp基金会,nobody,鹿学院,这些字样渐渐远去,他不再怀念过去,也不怀疑未来,他那没有聚焦的瞳孔里只剩下长夜中的寂静。 这种久违的宁静本该持续下去,如果他没有发现这里并非只有他一人的话。 小娘鱼 故事从来不会因为无人知晓而停止,它们静悄悄地发生在每个角落。 “妈,我上学去了。” “嗯,记得顺手把门口的垃圾带走。” 平凡的对话不知已经重复了多少次,十九岁的秦墨吸了吸最后一口牛奶盒,直到吸管发出我真的一滴都没有了的惨叫,她轻快地将牛奶盒放在地上踩平后扔进垃圾袋。 “小娘鱼饭阿吃勒?” “吃过哉。” 走出家门,自动切换到和街坊邻居们打着招呼模式的秦墨说着一口软糯的吴侬软语,迈着轻快的步伐,清纯可人的少女任谁看到都会不由自主地心生欢喜。 年轻的少女笑起来眯着眼睛,带着天真的媚气,声音如夏冰碰瓷,清脆悦耳,踩着一双小白鞋,戴好头盔后安静地推着单车,阳光落在她的侧脸上,让人生出种不真实感。 今天阳光依旧明媚,一如她十九年的生活。 她出生在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家庭,就像每个都梦想成为公主的女孩那样,她从小在母亲的宠爱中长大,像你小时候最爱捉弄的梳着长马尾辫的班长,上课老师提问时骄傲地举着手,下课后和朋友们聊着最新播出的动画片,或者是作为领导者和调皮的男生们打打闹闹。她是年少时没来由想去捉弄的同桌,是站在夕阳下等公交车、梳着马尾辫、白白净净又桀骜孤高的女同学。 她是站在广场上,就会有一千只白鸽落在她的身边的人,生命里太阳东升西落,所见之处一年四季变换,但阴影从不会覆盖她的光芒,她是仅凭微笑就值得被世界拥吻以待的女孩。 但命运没有如果,一切都是既定,她的人生在十八岁那年就延伸出了两条通道,一条平凡无奇却能让她感受到这世间的一切美好,而另一条则背道而驰。 一切开始于一枚权戒,无人知晓它从何而来,当她背着书包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停下脚步拾起那枚权戒时,命运的齿轮就已错开正轨,然后继续转了下去。 她盯着这枚制作精美的权戒,浮雕上是一只在火焰中的眼睛,边缘是一行古怪的字“????????????",好奇是人类无法克制的本能,她尝试着将那枚权戒带在了手上。 行人迈出的脚步顿在半空中,电线杆上的麻雀停留在振翅的那一刻,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世界在刹那间被凝滞,只剩下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的她。 黑暗从地平线升起,从远方开始吞噬,她想逃但当她看到黑暗的那一刻就已经太迟了,这世界已归于混沌。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缓缓响起,那是她从未听过的语言,但她却不知为何能知晓话语的意义。 “一百股四月的风驱散了她的芳香,数千潮湿的十月冲刷她的足迹,无情的岁月侵蚀着她古老的记忆,然而不要忘记伊德海拉走过之处……伟大的伊德海拉,她生于大地,并世世代代地与尘世间所有的生命无休止地交织在一起……在死亡诞生之前,她就已经存在了。” 时间在那一刻被镌刻成永恒,她凝望着天上冉冉升起的无尽的黑暗,如同注视着不属于生灵眼眸中的瞳孔,没有恐惧,没有逃避,一切情绪都在那无垠的黑暗中被一点点凝结而后粉碎,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等待,等待着生与死之间的凋零,一个亚洲面孔的清秀女子突兀地立在她视界的中心,她穿着有大量红、白、黑颜色的长袍,有一张像瓷娃娃一样精致的彩绘脸,还拥有剃刀般的长指甲,所有的感知到此为止,再无法更进一步,她远远眺望着,像是古老歌剧中等待着神灵降罪的不信者。 “走不走啊?”提着菜篮子的大妈不耐烦地推了推秦墨,将她从深邃的黑暗中唤醒,世界依旧流动不息,仿佛刚刚只是一场梦,她想要回忆起刚刚的景象,却发现那些记忆以一种极为惊人的速度从她的脑海中褪去,仅仅几秒钟她就发现自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那虚幻的影像宛如褪色的照片被一点点抹除。 她想要取下那枚权戒,但直到她踏进教室也未能如愿以偿,那枚权戒如生来就附在她的手指一样紧紧贴合着,哪怕她忍着疼痛去推动那枚权戒,但依旧无事于补。 她忧心忡忡地想要向最亲近的朋友诉说早上的离奇事件,但只收到了带着怜悯的安慰,没有人愿意相信她描述的荒谬幻境。 “秦墨,我知道高三压力很大,你也许应该放下书本。找时间放松放松了,你这种情况应该就是压力过大导致的焦虑症。”正在扎着头发的白羽心叹息了一声,每个高三生都会有这种焦虑,自己只是掉头发,自己那可怜的同桌居然还产生了幻视。 “或许吧......”秦墨自己也有些摇摆不定,也许真的只是压力过大导致出现幻觉了呢? “你手上戴的是什么呀?好漂亮的权戒。”白羽心注意到秦墨手上的权戒。 “早上捡的,就是戴上这破权戒后才出现幻觉的,回头我就把它扔了。”秦墨气鼓鼓地继续试图将那枚权戒从左手食指上取下。 “啊,这么好看你居然想扔了,不如干脆送给我吧。”白羽心看着那枚权戒,心里自然而然的冒出了一个念头,这个想法是那么自然以至于她都没有发现自己居然会对一枚权戒产生如此强烈的渴望,她想要得到它。 “随便啦,取下来就送给你。”秦墨隐隐有些讨厌这枚权戒,但又说不出理由,索性顺水推舟。 白羽心兴致勃勃的握住秦墨的左手,她试图取下权戒,但那枚权戒却像是成为了秦墨左手的一部分,她逐渐加大了力道,直到秦墨痛呼出声。 秦墨收回了左手,她刚想说好疼却和抬起头的白羽心对上视线,充满嫉妒与渴望又夹杂着怨恨的眼神让她吓了一跳,她从未见过如此陌生的白羽心,仿佛一位地狱来客占据了她的身体。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股令人心悸的目光转瞬即逝,白羽心也像是被吓了一跳,她惊诧于自己脑海里浮现出的那些邪恶的念头,暴力,欺骗那些本不该和她有任何交集的词语在她的脑海里碰撞,演变为一个个计划,唯一的目的就是得到那枚权戒。 秦墨警惕地将左手揣进口袋,女性总是对恶意有着敏锐的直觉。 两个人陷入沉默,整整一上午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我看见那枚权戒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拥有它。”白羽心收拾好课本,认认真真地对秦墨说出了心里的阴暗,而后起身离开。在快要离开教室的时候又转身开口“不要让别人看见那枚权戒,它也许有着某种诅咒,就像《魔戒》里的那枚魔戒一样,它会激起人们心里最黑暗的一面。” 秦墨还想说什么,但白羽心没有犹豫转身离开了教室,或许正是因为害怕犹豫,她甚至没有再看一眼秦墨。 秦墨盯着自己左手上的权戒,她感觉那只火焰中眼睛像是活了过来,正在嘲笑着她的不自量力和无知,定睛一看又什么都没发生。 她小心翼翼地藏好左手,没有让那枚权戒再被人看见,除了白羽心偶尔投过来的目光,今天的一天还都算正常。 她在食指上贴了创可贴,母亲问起时说是不小心被圆锥划破,她没敢告诉父母这枚权戒的存在,她害怕这枚权戒真的具有那种让人类疯狂的魔力。 在听到母亲关上卧室的门后,她从书包里拿出了从五金店买的老虎钳,尽管结果她早已有了预感,但当看着毫发无损的权戒时,一股失望还是笼罩了她,随后便是深深的恐惧。 明明权戒可以轻松转动,甚至都感受不到紧箍感,但它却没有在食指上挪动哪怕一毫米。 她打开手机搜索着一切关于权戒的信息,但无论是权戒上的图案还是那行古怪的字,她都对这枚权戒一无所知。 她抱紧玩偶蜷缩在被窝里,她相信从小到大都陪伴着她的玩偶能让她安然入睡,她盯着天花板直到自己渐渐闭上眼睛。 黑暗,无垠的黑暗,她仅仅只能感受到自己意识的存在,但她除了注视什么也做不了。 不知多久,也许是一秒,也许是一万年,时间对于没有参照物的空间毫无意义,她再次听到了那个声音,那个低沉的无法听清男女的声音。 “你来了。” 秦墨不想也无法回应,那个不含感情的声音如同殷商时代的巫傩以一种极其古老的语言唱着祷词。 “伊德海拉,梦之女巫兮,迷诸信众心神矣。 梦之女巫兮,藏其身于幻境。 梦之女巫兮,假其形为异美。 伊德海拉,葬其不信于幽暗, 葬其谬敌于口腹, 为其葬者隐万古。” 秦墨睁开眼睛,阳光已经穿透了窗帘倾洒在地板上,她看了看闹钟已经九点了,她心里一惊随后又想起今天放假,她放下心准备起床,掀开被子,被子下是一个被撕成两半的玩偶。 她心疼的忍不住哭泣,那破碎的玩偶承载着她太多回忆,直到母亲闻声而来将她抱在怀中。 “墨墨,妈妈知道你学习压力大,妈妈心里也着急,但妈妈不知道该怎么说,答应妈妈,心里有什么难受的事告诉妈妈好么?妈妈可以陪你说说话。” 秦墨抱紧了妈妈,差一点她就要把一切全盘托出,但梦中那句“不要祈求祂神的恩典,祂注视着你”让她强忍下委屈,玩偶已经离她而去,她害怕正是自己对玩偶的依赖才导致它被未知的存在撕碎。 她在早餐时整理好情绪,挤出一个微笑,“我想出去走走,缓解一下压力。” 当秦墨踏上公交车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看向了她,那些目光让她觉得自己像是穷凶极恶的在逃犯,人们宁愿站着挤在一起,也没有人愿意坐在她相邻的一旁,母亲不停哄着抱在怀里的孩子,而哭声直到她下车才停止。 她讨厌人们那种的视线,那种蕴含着自己无法理解的复杂情感的目光让她不得不提前下站,她想起一条年幼时曾经走过的小巷,那是一条到达公园的捷径。 她在小巷里慢慢前行,直到一群抽着烟打着鼻环倚靠在机车上的少年出现在了巷尾,她有些犹豫,但正午的阳光给予了她一丝勇气,当她和不良少年们擦肩而过时意外发生,浓厚的烟雾使她打了个喷嚏,她顺手揉了揉鼻子,直到明亮的权戒反射出刺眼的阳光,她才意识到包裹权戒的创可贴已经脱落,那一瞬间她想起了白羽心之前的眼神,她慌忙收起左手,向出口跑去。但她却没有听到追逐声,她回头看去,正对上那群不良少年的目光,那一双双警惕的眼睛,就像中世纪拿着火把的人们看着小屋中的女巫,她终于明白了公交车上人们的目光种那股复杂的情绪是什么了。 那是恐惧,他们畏惧她,他们畏惧一名十九岁的高中女生。 她没有再去公园,而是回到了家,盯着权戒发了一下午的呆,直到母亲喊她去吃晚饭,她才惊觉时间流逝。 今天的黑夜来得格外的早,也许是因为冬天快要到了。 她没有再试着抱着什么东西入睡,她只是将自己盖好被子,因为她知道她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依旧是无尽的黑暗,那个声音再度响起。 "第一日,贪婪。" “第二日,恐惧。” “第三日,唾弃。” ”第四日,断裂。” “第五日,遗忘。” “而后你将见祂的恩典。” 仿佛只是一场小憩,当她听完这段话后,她就再无睡意,睁开眼睛阳光早已流淌在她的房间内。她不想去思考梦中那段古怪的话,逃避是人类最后的选择。 她宁愿选择相信那只是一个游离在现实之外的梦境,除此之外,她也别无选择。 她努力扯出牵强的笑脸背上书包和母亲告别,因为那个古怪的梦,她已经迟到,不过班主任一向不会对于迟到这种事太过在意。 “来得这么晚,你还念什么书?”秃顶的班主任今天偏偏没来由地憋着一股怒气,看着眼前的少女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厌恶,在忍受了长达十分钟的谩骂后,秦墨回到了教室。 她刚想把自己这些天所经历的事告诉白羽心,但那双冰冷的眼眸让她咽下了所有的话语。 “你怎么了?”秦墨小声地开口。 “不要烦我,我讨厌和你说话。”白羽心像是见到了一只苍蝇那样挥了挥手。 秦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她仍抱有一丝幻想也许是自己听错了“你,你说什么?” “老师,秦墨老是找我讲话,干扰我学习。”白羽心甚至懒得再和她多说一句话。 “秦墨,你去教室站着。自己不想学,别耽误别人。”一向和蔼从未说过重话的历史老师指着秦墨给予了他教师生涯中唯一一次体罚。 秦墨低着头慢慢从座位上起身,眼泪在眼眶里打着圈圈,她拿着书站在教室外忍受着羞辱。 “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活该。” “仗着自己学习好就骄傲的不得了,我最讨厌这种人了。” “不就是长得好看一点吗,装什么清纯,谁知道背地里换了多少男朋友。” 教室里的窃窃私语刚好以能被她听见的声音进行着,那些不惮以最大恶意的话语让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她转身离开,离开学校回到家去。 母亲向班主任替她请了三天假,她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今晚的梦境里只有黑暗,那个低沉的声音在梦中不断呼唤着她的名字,很久很久,直到一切都被时间埋葬。 “起床了,天天就知道睡。”母亲粗暴地掀起了她的被子,迫使她不得不着睁开眼睛注视着格外陌生的母亲。 “都这么大的人了,天天就知道睡觉,高三了还被学校老师罚站。”一向性情温和,待人温婉的母亲今天的话格外的多,秦墨默默地吃着早餐。 脸上依稀可见往日千金大小姐姿态的中年女人忽然叹了一口气“当初要是没生你就好了,我或许就不会跟那个男人结婚,如果当初离婚后,是你爸爸带你,我说不定已经开始了第二次人生......” 秦墨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瞪大眼睛看向母亲,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那一刻她面对不是相依多年的母亲,而是一个藏在熟识的躯壳下的陌生人,从小到大从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的母亲此刻说着她不敢相信的话语,她惊恐地捂住耳朵蜷缩在被窝的角落。 秦墨盯着眼前这个恍惚间变得陌生的母亲,先是默默流泪而后慢慢的穿好衣服,她的动作像是被放慢,可是直到她穿好衣服,她也没等待到她所认识的母亲,她的视线垂落在左手的权戒上,随后露出一丝令人心疼的微笑,“我走了,妈妈。” 秦墨没有在意身后的埋怨,她披上围巾,迎着雪花慢慢离开了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居住在此的屋子,而直到她再也看不见那间小小的房屋,也没有人从那扇门里出来。 孤单的背影漫无目的的游走在这城市之中,不知是雪花还是眼泪浸湿了她的的脸庞。 她终于在一家火锅店外停下了脚步,透过爬满雾气的玻璃看着一家四口吃着火锅,母亲正在给孩子们准备着食物,父亲笑呵呵地将一块毛肚喂到母亲嘴里。她终于忍不住蹲下捂住自己的脸,商业街川流不息的人群对哭泣的女孩视若无睹,他们打着电话,吃着热腾腾的烤红薯,和爱人互相轻声问候,那么喧闹,那么自然,而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招揽顾客的发传单的人绕过她走向下一位,餐店的服务员对她视而不见,直到她忍不住抓住服务员的手,那个身穿制服的女孩疑惑地看了看四周,喃喃自语“为什么这桌没人?”而后甩了甩手去往下一桌。 遗忘比死亡更让人害怕,所有人都把你当不存在时,你也许就真的不存在了。 秦墨不确定自己是否存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像是在岸上生活,而她孤零零的站在海底,无人知晓。 脑海里的低语让她越发接近崩溃,无论是学校还是家,她都不想再在那里待一秒钟,曾经无话不说的亲朋好友现在对她视而不见,这本身就是一种残忍,她宁愿被排斥被唾弃,可连这都成了一种奢侈。她整日戴着耳机躺在商场的长椅上,希望人群和音乐能驱赶掉如影随形的孤独,饿了渴了就去楼上的餐饮区逛一圈,反正没有人在意,或者说她无时无刻不在渴望有人能注意到正在随意取用的她。 白天的人潮是她最后的火堆,她试图靠近靠近再靠近,但总有一层隔膜让她难以触及,每到夜幕降临,深入骨髓的孤独感让她瑟缩在投币按摩椅上,她在身边摆上一大堆食物,从棉花糖到巧克力棒,依靠这些甜食回忆着小时母亲亲昵的目光,这才让她度过漫漫长夜,但当第二天来临时,羽毛枕上的泪痕依旧昭示着孤独给一位少女带来的恐惧。 时间平等地对待一切,它并不在意这世界上所发生的一切,无论是喜悦还是悲伤,对它来说都毫无意义,它在沉默中缓步前行。 秦墨 当她察觉到自己过长的头发时,她已经在商场待了三个月,除了脑海中越来越清晰的低语,她几乎快要遗忘自己,直到她看见静静躺在货架上的日记本,时间被她一笔一划地变成文字。 “1月17号,晴,已经尝试过所有方法,但还是没有人能察觉到我的存在,夜晚好像越来越漫长了。” ...... “1月28日,小雪,商场在昨夜就已经关了门,他们回去过除夕了,我只能出来走走,今天很冷。”眼泪滴在日记本上,写下的字慢慢化开。依偎在火炉旁谈论着过往一年的 人们不会注意到窗外凝视天空的身影,窗外有烟花,有爆竹,有雪人,有奔跑的孩童,有相拥的恋人,可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 "6月14日,雨,今天有一对浑身湿透的情侣在商场外避雨,我不明白为什么男孩子要脱下衣服盖在女孩子身上,这难道能抵挡冰冷的雨水?为什么她淋着雨眼中却满是笑意?"她停下手中的笔,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太久没有体会过被人关心的感觉了,她的心已经快要缺失感情这种人类基本构成要素,她快要将自己遗忘。 她被所有人忘记的时刻已经到来,她忘记所有东西的时刻也已经临近,孤独和恐惧使她抓住一切机会来寻求回应,她打破商场内所有镜子,光滑的碎片被一片片捡起,她希望哪怕有一个人站在她面前,哪怕只是一句“借过。” 人们惊奇于突然裂开的镜子,却没有一个人看见站在镜子旁的她,那层看不见的膜让她彻底断绝了所有的求救,没有人会来救她,她将在一个被遗忘的世界里生活,直到将自己遗忘的那天。 当那导致一切发生的罪魁祸首再次出现在她的梦中时,她甚至感到喜悦,至少还有东西愿意理会她,梦中的她匍匐在地,她相信这就是她的神。 神不需要信徒,但信徒需要神灵,她跟随着那不可名状的声音念诵着,鲜血和暗影慢慢占据了梦境的每一处角落,直到某人戳醒了她。 正在放空大脑发呆的姬宁突然窥见了一抹流光,他远远地并没有看清那是什么东西所发生的光,但随着他的注意力渐渐集中,他直接跳了起来。 那是月光在琉璃般的眼眸中所反射的光芒,在他凝神发呆的视线所在地,明明他能察觉到那里有个人,但是他却下意识觉得自己似乎不该这样描述自己所见到的画面,在他抛去视觉的感官世界里,一个孤独又沉默的灵魂停留在一副空灵的躯壳之上。 "大晚上的睡这不怕冷吗?"姬宁好奇地盯着眼前的少女,她孤独地缩在角落,一如她黑色的百褶裙般沉默。深夜的商场此刻已经没有了顾客,只有疑似离家出走躺在床上用具售卖区的少女,姬宁怀疑她手上的那枚权戒就是这次任务的目标,所以他随手拿起一根撑衣杆戳了戳她,并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 “你,能看见我?”许久不曾说话让她的嗓音变得干涩,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像是怕动作幅度太大惊走了他,姬宁刚准备逃跑,但他看见了那双眼眸,那双蕴含着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情感的眼眸,他愣了一下,随后就再也逃脱不了。 姬宁被眼前的少女紧紧抱住,像是抓住失而复得的洋娃娃的小女孩,姬宁甚至被抱的快要喘不过气,但当他准备推开时,眼前的少女终于压抑不住哭声,那么撕心裂肺,让姬宁终究没有推开,他犹豫了一下缓缓抱住,小声开口,“就算失恋了也不至于这么哭吧,你这么好看,以后会遇到更好的。” 秦墨没有理会他,只是一直哭着,像是把积攒了一辈子的眼泪都宣泄在眼前的怀抱中。 姬宁想起了自己以前哄弟弟的时候,他总是不明白小家伙有多伤心,但他却总试着去理解与安慰,他慢慢拍着她的后背,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渐小了下去,他决定换个思路方向,"跟家里人吵架?那也不能离家出走啊,你一个女生多危险,我送你回家。"姬宁轻柔的推开怀中的少女,他觉得动作太大或许会刺激到她,但推了半天没有推开,姬宁低下头正对上少女红肿的眼睛。 “带我走。” “我送你回家。”两人同时说出的话语对于离家出走的少女来说或许是一个意思,但事情从来不会这么简单。 随着她起身,姬宁这才发现她身材极佳,堪比顶级超模,一双长腿让她足以和任何人对视,纵使是一米八的自己也只不过刚好比她高那么一点,她像只误入尘埃的天鹅,泪眼朦胧地寻求着求助者,而他不过是恰好从这里经过的旅人,得以惊鸿一瞥。 “我已经没有家了。”秦墨正视着姬宁,尽管眼睛因为过度哭泣而显得红肿,但其中坚定的眼神让姬宁没来由地感到了一丝棘手。 “胡说八道,你总不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这样吧,你要是实在不想回去,我把手机给你,你给亲戚朋友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接你。” “我已经没有家了。” 姬宁还想说什么,但秦墨堵住了他接下来所有的话“带我走,或者杀了我。” 秦墨的语气十分平静,但姬宁不会认为这是一句赌气的话,因为她已经主动推开姬宁,而后站在玻璃护栏旁,“带我走。” "有事好商量啊,我才十九岁就算想领养也领养不了啊。"姬宁摊开双手,慢慢向秦墨走去,他的步伐很慢透露着‘我没有恶意’的意味。 但秦墨仅仅只看了一眼姬宁,随后毫不犹豫地翻过护栏,“我操。”姬宁紧紧抓住秦墨的衣服,用尽力气把她拉了上来,而后死死压住秦墨。 "你疯了?这是六楼啊。" “带我走。”秦墨的眼神决绝的让姬宁不寒而栗,他确信如果刚刚自己没有抓住她,她在坠落时连最轻微的挣扎都不会有。 “带你走,带你走,只要别跳啥事都好商量。”姬宁翻过身,叹了口气,他开始怀疑这位孤独的女孩是否有什么心理上的疾病。 “我叫秦墨。”秦墨突然冒出一句,尽管此刻的气氛并不太适合自我介绍。 "姬宁。"姬宁没好气地看了一眼秦墨,然后拍拍屁股起身拉起少女,他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在完成期末考试之前先做一次好人好事,比如送抑郁症少女回家之类的。 姬宁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然后点开手电筒功能,此刻他才借着灯光认认真真看了看面前的少女,她身上的衣服标签都还没摘下,但却丝毫不影响她那独特的精致感,披肩的长发肆意地与黑夜融为一体,那令人不由自主陷入其中的双眸就像星辰,不是因为闪烁,而是因为遥远,本该柔和的唇角因为情感的缺失而有些点点僵硬,微微苍白的脸庞透出泛出血色的红晕,如同永夜中由微光浇灌出的玫瑰,让人忍不住想要亲吻。 这就是神明留在世界上的痕迹,她的容貌足以证明这世上的确是有神存在的,不然为何这世上怎会诞生出如此绝美的少女。 他从未如此庆幸自己今天的勇敢,仅仅是眼前那惊心动魄的容貌就足以抚慰他那不安与彷徨的心,望着眼前的女孩,他突然惊觉,自己的心仍是跳动着的。 他有些懊恼,真该死,这样美的女孩应当是他功成名就,手握无与伦比的权势时遇见才对,为什么非得在自己人生新阶段的低谷时遇见,他只是一个衰到期末考试都把目标设置在六十分的废柴,他没有能力去对她说,嘿,姑娘,你看我怎么样,浑身上下都是优点,魅力无处安放到快要溢出来,现在优惠大酬宾,免费当你男朋友怎么样? 这种混话,她最多听到第二句就要扭头离开,若是自己语速够快能报菜名似的报到最后,她不会吝啬给予他的脸一个亲密的回应——身材这样好的女孩,扇人的巴掌也一定十分有力。 “不用收养,只要跟着你,在你身边就行。”秦墨认真的看着姬宁,惊艳的容颜让姬宁略微失神,他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已经不再是普通人,那么普通人的法律是否真的还能束缚他?就算他对眼前的少女做一些违法乱纪的事情,自己好像也能尝试避免法律的制裁,以面前整个人美丽的恍若梦幻的女孩来说,他哪怕真的被警察叔叔抓起来也是值得的。 “属狗的啊?喜欢跟人,再说了为什么是我?”从失神中缓过来的姬宁整了整衣领,将内心的波澜按了下去,他也就只敢想想,真要他付出行动那也太为难他了,而且被一位美少女说出这种近乎告白的话语,就算脸皮厚如姬宁也还是会老脸一红,心里的那些龌龊也因为少女那令人怜惜的眼神而烟消云散。 "因为只有你能看见我。"秦墨的表情说不出是悲伤还是喜悦,她抬起头,空洞的眼神落在姬宁的脸上时稍稍有了一些光彩,而后她轻轻说出了后半句。 “至少还有你。” 难忘今宵 直到多年以后,面对深红之王,姬宁将会回想起他在鹿学院第一次期末考试时遇见秦墨的那个漫长的夜晚。那时的姬宁还太年轻,不懂得每个人这一生都有着属于自己的责任和使命,他渴望着自己的生活能够有一种童话般的安逸,但每个男孩都会在生命中迎来不期而遇的一瞬间,只需要一瞬便足够了,他将学会如何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知道什么是爱与被爱,学会如何守护自己所珍视的一切,而通往他生命中最重要时刻来临的岔口也正是在那个夜晚向他敞开。 午夜的街头,寂静到除了偶尔传来的遥远的引擎声,只有红绿灯还在凝望着这座休息着的城市,它们按部就班地跳动着颜色,哪怕十字路口冷清到只有两个一前一后站立的人。 姬宁回望了一眼正低着头死死盯着他脚后跟的少女,而后抬头看了一眼路灯,那昏黄的灯光让他产生了一种不现实感但他却在心底不断重复着告诉自己,这一切的的确确是真实的,就像多年以前他在这种灯光下所看过的马戏团演出一样,他没有钱买门票所以只能远远站在场馆的外面,听着里面响亮的口哨和不时爆发出欢呼的喝彩声,他望着那些巨大的露天铁笼想象着狮子与老虎,尽管直到马戏团离开他的城镇,他也没有见到那些动物,但是他确信自己的人生中某个夜晚和那些庞大的猛兽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墙。 有时候他也觉得世界就像个巨大的马戏团,它既让人兴奋又让人惶恐,因为散场后永远是:有限温存,无限心酸。 他往后又看了一眼,他确信这个倔强又孤独的少女跟在他的身后,只是为了她所说的那句话。 “只有你能看见我。”这是半个小时之前少女对他所说过的最后的一句话,之后他们再没有说过一句话,自从姬宁领着她走出商场,两人之间便一直盘桓着这种古怪的沉默。 按照计划,姬宁本该将这位神秘的少女送到警察局,在告诉接待的警察叔叔自己叫雷锋后就回到酒店舒舒服服地洗个澡睡上一觉,明天再考虑期末考试的事情,想到这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但正是这一眼他愣在了原地。 “一米内。”这三个字明晃晃地出现在了那块液晶屏上,姬宁猛地转身看向依旧沉默不语的少女,似乎是察觉到这股视线,秦墨抬起头正对上那复杂难明的眼神。 直到对街的指示灯变绿,姬宁才转身迈开步伐,他明白了为什么在他走进商场时手表会停下“滴滴”声了,因为他的目标就在少女的左手中指上,他没有看错,那枚戒指正是他期末考试的答题卡,之所以手表不再提示,那完全是因为为了保护学员的安全,在靠近到一定距离后这款由鹿学院准备处出产的信号感应仪便只会以字幕的形式提示,防止那持续不断的提示音会干扰到学员的行动。 在穿过斑马线的时间里,姬宁重新给自己找到了方案b。 十分钟后,站在酒店大堂门口的姬宁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带着一位陌生女性做出这种颇为暧昧的事情,他总不能带着这家伙去住桥洞吧? “开两间单人房。”姬宁领着秦墨来到了自己居住的酒店,面不改色地对着前台小姐姐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好的,请您出示身份证并预付押金。”前台小姐姐并没有流露出什么意味深长的眼神,她很敬业地办好了流程。 “他们看不见我的。”秦墨的声音幽幽响起,听得让人心碎想给她一个拥抱。 但不解风情的小流氓现在满脑子胡思乱想,并没有理解她话里的真实含义。 “秦墨同学,人生路还长,遇到点挫折很正常,就算没有人注意到你,你也要努力发光发热,照亮自己前行的道路,晚上要是还觉得心里难受,我提供无偿心理咨询。”姬宁扯着以前看过的心灵鸡汤,露出一个自认颇有安全感的笑容。 “为什么你在希望她洗完澡再来找你?”scp-655突然在姬宁的脑海里冒出一句。 “混蛋,你懂什么,你怎么会知道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是什么?当然是心碎的少女穿着睡衣来找你聊人生。”姬宁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身后的秦墨。 人的一生会遇上很多尬尴的让你躺在床上回想起都恨不得捂住脸的事情,这些事情或大或小,也许是你上幼儿园时在暗恋的小花面前尿床,也许是热切地拉着身边的人聊了一路,最后回头才发现自己拉错了人。 当然也有可能是你不怀好意时正巧和目标人物对上视线,而且你还确信自己眼中的龌龊被一览无余。 秦墨没有说什么,只是缓了一下脚步,让自己落后了姬宁好几个身位。 这点小细节姬宁当然注意到了,他没有点破,他只是尴尬地想回房间给自己两个嘴巴子。 天地良心,真的就是聊聊人生,他姬宁真没想哪怕一丁点后续发展,好吧,或许想了一点点,但自古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而且法诛其行,不诛其心,只是想想应该还不至于被当成社会败类吧? 电梯很快,走廊很短,也许这就是他们酒店这么贵的原因,那些身着阿玛尼范思哲的男男女女在这个地方快速到达目的地,然后纵情享受着短暂的欢愉。 秦墨说了句谢谢然后关上了房门,姬宁靠在门外有点怅然若失,心想刚刚那个恨不得粘在自己身上的少女去哪了?呵,女人这种生物不论年龄外貌,都是翻脸如翻书。 姬宁打了个哈欠准备回房间睡觉,当他迈出脚步时身后的房门再次打开“你在哪个房间?”他没有回头,他觉得这种时候男方要稍作矜持“就在8-07.” 姬宁洗了个澡,他躺在柔软的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挂在墙上的时钟悄无声息,散发着荧光的时针慢慢划动,从“10”一直指到了“11”,终于,守株待兔的猎人按捺不住耐心,他跳了起来关上了灯,躺在床上盖好被子,开始睡觉。 今日兔子不来,先睡再说,明日再从长计议。 正当姬宁似睡未睡之时,门铃声响了起来,姬宁愤怒把头埋在dunlopillo乳胶枕头里,门铃声依旧不停,当兔子的耐心好过了猎人,那么主动权就将易手。 “来了来了。”姬宁穿着小恐龙睡衣打开了房门,心想等明天把兔子手上的戒指撸下来就把兔子送到警察局去,扰人睡觉者,虽美必远离。 当打开门的那一刻,秦墨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窜进房间,然后关上了门,姬宁双手护住胸口警惕地盯着面前气喘吁吁的少女“你要干什么?” 身穿酒店赠送的条纹睡衣的秦墨神情惶恐“他们,他们来了。” “什么人?你爸妈来了?”姬宁想了想,然后跳了起来“我淦,你爸妈来找你,你穿着睡衣往我房间里跑,你搞我啊!?快出去,快出去,我一黄花小伙子等会就要蒙受不白之冤了。” “不是的,是这枚戒指,有什么东西要来拿走它,我刚刚听见我房间外有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门外,我还听到了有人说,拿走戒指什么的。”秦墨着急地解释着。 “那你还往外跑,正常人不应该躲房间里给我打电话吗?撒谎可不是好孩子,算了,我去见见你爸妈,大不了挨顿骂,顺便问一句你成年了吗?”姬宁揉了揉睡衣上的小恐龙角。 秦墨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成年了。” “那等会你就说你是自愿的,他们也不能把我送警察局去。”姬宁放下心,深吸一口气准备打开房门。 “外面真的有人,你应该知道这枚戒指有问题吧。”她举起左手晃了晃,白嫩纤细的手指上那枚古朴的权戒意外和少女恬静的气质相称。 “你怎么知道我知道?”姬宁停下脚步,回头好奇地看着秦墨。 “来酒店的路上,你看了三次我的左手了。” 姬宁终于下定决心确认这枚戒指就是自己期末考试目标,心想看来这姑娘不是失恋的少女也不是叛逆期离家出走的高中生,她也已经接触到了这世界的黑暗面,普通人卷入这种事,的确要被逼得大半夜在商场里哭。 那么门外的那些东西的身份也昭然若揭,一群被基金会干得稀碎的邪神信徒来找场子了。 姬宁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再次开口“那你为什么敢跑到我房间门口?” 秦墨伸出右手指了指姬宁的身后,姬宁回头看去,睡衣上的小恐龙都被快吓掉了。 黑色的阴影如水一般慢慢从门外侵入,远远看去就像一滩液态的黑洞吞噬着所有靠近的物体,就连光线在接触到那团东西时也被扭曲,所以在人类的视角看去那里呈现着一种极为诡异的空洞。 那一瞬间姬宁很想跳窗逃跑,他睡衣上有着行动部安装的自动绳索,哪怕在迪拜帆船大酒店顶楼都能来个信仰之跃。 但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为被周围的事物所束缚着。 姬宁抓住了秦墨的手,柔若无骨却透着一丝凉意,他下意识握紧了些,希望能让掌心的温暖传递过去,“跟我走。” 他干脆利落地冲到落地窗前,一边拉开窗帘,一边给自己做着深呼吸,灯火通明的都市在夜晚像是一座发光的森林,不时穿过街道的出租车如萤火虫般点缀着这座繁华的城市,但他已经没有时间欣赏午夜的霓虹街道了,黑色的潮水正缓缓铺满这座房间的每个角落。 一记漂亮的回旋踢踹向落地窗,预料之中的轰然倒塌并没有出现,只有脚掌传来的疼痛提醒着他,这家该死的酒店很好地贯彻了安全至上的原则,哪怕入住的客人刚刚得知自己破产的消息也只能怀着沉重的心情换栋大楼跳下去。 果然电影里都是骗人的,根本不是所有人危急时刻都能帅气地离开,他们只拍下了那些主角,无名配角只能用自己的无可奈何来衬托主角。 身后的阴影越来越近,姬宁还没有蠢到认为当阴影侵入自己身体后,它就只会做个spa。 秦墨看着手忙脚乱的姬宁,原本冰冷警惕的眉眼渐渐如春天的冰层渐渐融化,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想笑,或许在被所有人遗忘后,只要有人陪伴,就能有所依赖。 那种可以依赖可以信任的感觉唤醒了她沉寂已久的内心,就像是在冰原跋涉了数千里最后找到了一口散发着热气的温泉,那份温暖让她的灵魂不再冰冷,久违的情感将她包裹起来,她这才想起自己是个十九岁的女高中生,她本应该像所有被神灵垂怜的女孩那样拥有爱与被爱的权力。 姬宁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从背包里翻出一支杀虫剂式的喷罐,对着落地窗喷了一个足够容纳两人的圈圈,喷罐里面是石英封装的全氟磺酸树脂,这是人类已知的最强的固体超强酸,它的酸性是浓硫酸的几兆倍,钢化玻璃被腐蚀得冒出白烟,姬宁换了一只脚踹向落地窗,萧瑟的夜风像钻入领口的冰块刺得他哆嗦了一下,但他还是努力挤出一个笑脸,冲秦墨张开双手“抱紧我。” 秦墨点了点头上前抱住,姬宁闻着少女的清香内心感慨,难怪英雄救美经久不衰,“玩过刺客信条吗?” “没有。” “那你以后可以说自己玩过了。” 姬宁扶正自己睡衣上的小恐龙,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慢慢向自己靠近的阴影,怀着无奈又忐忑的心情向前纵身一跃。 尽管秦墨有所准备但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声,一道纤细的绳索从姬宁的腰间射向了酒店的玻璃,在夜色下两个小人在高楼大厦间急速坠落而后像蹦极那样被拉起,在离地面大约还有两米左右距离时,下坠的势头被姬宁硬生生止住,他先将怀抱着的少女放下,然后解开了腰间的伸降绳。 回到地面后的姬宁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心想自己应该穿好秋裤再跳的,秦墨不知是因为惊吓还是因为冷的,她抱住胸口不住地跺脚。 "快跑哦,找家宾馆吧,不然要冻死了。"姬宁哈了口气搓了搓手,低着头一路小跑。 秦墨跟在姬宁的身后,还好午夜时分街道上的行人已经所剩无几,不然就会有人看到两个穿着小恐龙睡衣和穿条纹睡衣的人在已经入秋的城市里追逐月亮。 冰冷的空气穿过热气腾腾的肺部,秦墨不得不停下脚步剧烈地咳嗽起来,她低着头一边压抑着咳嗽一边试图站起身子,她已经孤独了很久,不想再因为任何事被人抛下,但还没等她起身,一个并不宽厚的后背已经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上来。”牙齿有些打战的姬宁艰难地挤出两个字。 秦墨抬起头,没有犹豫自然而然地趴了上去,虽然是第一次被人背,不太熟练的她抱住姬宁脖子时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同样咳嗽了几下,但姬宁只是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臂示意她放松,说到底这家伙也是第一次背别人,他觉得可能是自己背的方式不太对,并没有直接怪罪到少女的身上。 秦墨僵硬的脸庞久违地露出柔和的表情,血色的注入也让那张精致的脸愈发娇美,她轻声开口"谢谢。" “不,应该是我谢谢你。” 秦墨刚疑惑地想询问,随后双颊上的绯红加深了不少,她伸出手敲了敲小恐龙“流氓。”随后将姬宁的睡衣上的帽子当作口罩暖着自己泛红的脸庞。 姬宁笑呵呵地小跑着,发明睡衣的人应该是最伟大的天才,既避免了想脱去束缚却又被人看见的尬尴,又能让人不用身着正装就能在房间活动。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就更美好了。 还没走几步,姬宁就停下了脚步,他十分惆怅地叹了口气,“先下来。” 秦墨乖巧地照做,然后默默退后。 一个头发乱糟糟的中年男子倚靠在不远处的路灯下抽着烟,这个点还没睡的人,除了拯救世界的,就是想要毁灭世界的,当然夜班社畜除外,他们很想毁灭这该死的世界,但却又害怕自己生活中那些渺小的幸福也会随之而去。 可社畜没有乱糟糟却浓密的头发,仅此一点,姬宁就确认了中年男子的身份,他是来给姬宁成绩单上写d的男人。 “留下那个小姑娘,你可以离开。”中年男子随手将烟头按灭在掌心中,那满不在乎的眼神让姬宁感到了一丝后悔,他应该去储物柜拿出那把枪吧,被警察逮捕总好过被法医盖上白布。 姬宁回头沉默地看了秦墨一眼,秦墨眼中没有担忧,她相信面前的人不会把自己交出去,有时候人就是会无缘无故地相信某件事,她的眼神就像被从传销团伙里解救出来的人,哪怕警察叔叔已经做了一个礼拜的思想工作,那些人往往还坚信着自己就是那个一夜暴富的幸运儿。 姬宁是个贪生怕死的废柴,所以他很快就做出了选择。 他微笑着从腰间拔出那把小的可怜,今天下午还兼职了一会水果刀的匕首,以一种极为倨傲的姿态朝中年男人竖起了中指,“我今日就要带佢走,我睇下边个敢胆拦我。” 就算再贪生怕死,再废柴,他也是个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心中的火焰还没有到熄灭的时候。 同时姬宁也陷入一种无可避免的狂怒,草他妈的,这算什么事情?我自己救出来的妞,自己还没掰扯上几句,你说你要带走就带走?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你当我是死的!? 他讨厌这种感觉,明明已经翻开新世界篇章,但是却突然挨上一巴掌,就像是有人指着他鼻子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真把自己当威风凛凛的英雄?装什么大尾巴狼?学别人英雄救美,有这实力么? 秦墨注视着眼前的孱弱的背影,就像一道冬日的暖阳敲碎了她心中所有的绝望的阴霾,又像一堵厚重的高墙为她挡住了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恶意,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将她笼罩,在她的眼中全世界的灯光都聚集在了眼前这个少年的身上,光耀夺目,令人目眩神迷。 曾经她对小说中英雄救美女方的心动嗤之以鼻,但她却忘了故事往往源自于生活,只有经历过广大人民群众考验的故事才会广为流传。 某种联系在那一瞬间被创造,在此之前对她来说他不过是个陌生人,和其它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从那种关系被创造后,他对她来说便是独一无二的。 那一刻看着姬宁的并不宽厚的后背,秦墨心中就只有一个念头。 是他,她想,就是这个人。 交手 哪个男孩没幻想过英雄救美呢? 姬宁同样也不例外,不过他此刻的内心除了一腔热血外更多的是后悔,虽然他很硬气地没有表现出怯懦,但他还是下意识追求着任何可能的帮助,他低声呼唤着scp-655,作为与他共生的存在,scp-655能清楚地感知到他的慌乱。 “你在恐惧?”scp-655的声音已经明显的带上了感情色彩,虽然听得出说话者刻意强化了这一点,但姬宁还是下意识想到这家伙的学习速度还不赖。 “难不成我该庆幸?”姬宁将手中的水果刀比画了几下,但观望着的秦墨还是发现了他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几步,她紧了紧领口,心想等会自己跑起来千万别拖后腿。 “为什么。”scp-655再次开口,姬宁已经脑补出了一个孜孜不倦等着看《蓝猫淘气三千问》的乖宝宝。 “你看看这家伙浑身上下的肌肉,跟做了一辈子引体向上一样,你以为我是李小龙吗?”姬宁再次朝后退了几步,应该说在鹿学院的这段时间还是教会了他许多东西,至少他现在没尿裤子。 中年大叔早已扯下破破烂烂的外套,露出了肌肉虬结宛如希腊大理石雕像般富有光泽的上身,他再没有多余的动作,恍惚间姬宁以为一头踱步的猛虎正朝着自己不紧不慢地走来,力量与野性在这具充满爆发力的机体上被压缩到极致,稍有动作便一触即发。 姬宁第一反应便是逃跑,但他仅仅在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瑟瑟发抖的秦墨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先不说自己能不能跑过面前的这家伙,那边的秦墨肯定跑不过,这又不是在森林里和朋友遇上熊,你不必跑得比熊快只要比朋友快就行,他不仅仅是在乎女孩手上的戒指,还有她自己,哪怕没有那枚戒指,仅凭这位容貌惊艳到让女神都会嫉妒的少女也值得他做点什么,虽然不想承认,但这并不能怪他,任谁在这位少女面前都会成为外貌协会成员的,如此纯洁而貌美的少女,那是上天对世间的恩赐。 对他来说,这就是他的斯大林格勒保卫战,往后退一步就是就是他的莫斯科,他既做出了想当英雄的行动,也做好了被人打成狗熊的心理准备,姬宁并没有浪费太多时间,他仅仅花了几秒钟就说服了自己应对眼前战斗的思想准备。 他长长吐了一口气,强抑着恐惧转过身,每个男孩都有这样的时刻,他们总要试一试自己究竟是否真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他们的脊梁可以被打断,心气可以被磨灭,但那是他们一步步走进时间的陷阱之后的事情了, 随后他严格贯彻了西尔维亚教授教给他的秘诀,如果要动手那一定要保证自己是先动手的那一个。 姬宁直接一记虚晃的直拳朝着中年大叔的鼻梁挥去,无论中年大叔是格挡还是躲闪,姬宁都已经做好了膝击的准备,鸡飞蛋打虽然有些上不得台面,但是姬宁宁愿被人骂招数下三滥,也不愿自己的墓碑上刻着他是个好人这样的屁话。 可出乎姬宁意料的是,中年男子不躲不闪,铁铸的脸庞上挤出一丝微不可见的讥笑,像是正游刃有余地玩弄着一只老鼠的猫。 姬宁本能地感觉到不对劲,但接受了长期格斗训练下的身体根本不会放过任何对敌方脆弱部位的有效打击,他来不及多思考就将这一记直拳实打实地挥在了男人的脸上。 “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像是有人敲响了遥远古寺里的暮钟,姬宁还没来得及感受悲凉,手指骨节间粉碎般的疼痛已经让他收回了手,深入骨髓的剧痛在一瞬间侵蚀了他的所有思绪,一头狞笑着的野兽在他的血肉之躯里横冲直撞,噬咬着他所能感受到的每一处所到之处。 他低垂着头,喘息声像是溺水者抓住空隙的呼救,逆着光的身影摇摇欲坠,寂静的夜里,只剩下血顺着颤抖着的手指缓缓滴落的声音。 姬宁死死咬住牙没有让自己露出任何颓势,鹿学院教给他的东西还不至于现在就忘得一干二净,保持冷静,哪怕对方已经将枪口抵在你的脑门上,你也要笑着夸奖枪管保养得不错,恐惧毫无意义,胜利,也只是胜利才应该是花费精力去思考的东西。 中年男子的肉体已经超出人类的范畴,无论是奇术强化,堕落腐蚀或是机械同化,这种级别的对手都不是一个在鹿学院学习不超过一学期的新手能够解决的,姬宁侧过身遮住自己失去知觉的右手,他回头冲着发呆着的女孩大喊"快跑!" 秦墨顿了一下随后转身跑了起来,不过中年男人可不会蠢到眼睁睁看着目标离开,几乎是同一时刻,那具非人的身体就爆发出狂暴的驱动力,踏在柏油路上的每一步都听起来和一柄重锤砸击在地面上一样。 如果自己能活下来,一定要好好看看这家伙穿的鞋是什么牌子居然能禁得住这种冲击力,就冲这质量他觉得自己都应该买上几双作为自己日后的唯一指定用鞋。 姬宁低声咒骂了一句,然后左手握住小刀朝着男人冲了过去,之前他还担心万一把男人做掉该怎么处理现场,现在他只想要保住自己以及那位女孩的小命。 刀刃与男人的右臂擦肩而过,发出金属切割时令人牙酸的声音,仅凭声音姬宁就知道这柄水果刀下辈子估计连苹果都削不了皮。 或许是被姬宁的动作所激怒,又或者是单纯的讨厌被不自量力的骚扰,中年男子回身直接攥住姬宁小恐龙睡衣上的尾巴。 “希望睡衣的质量不要太好。”这是姬宁最后的想法,不过鹿学院装备处出品的家伙在令人失望这一点上,从不让人失望,这件睡衣的质量格外的好,哪怕中年男人将姬宁抡在半空中它也没有一丝弃尾保全的想法。 最后强大的离心力让姬宁被狠狠地掷在了地上,哪怕隔了几十米秦墨依旧听见了重击的声音,她回头看去,路灯下只有一个人还站着。 一阵眩晕感袭来,她有些难以置信,明明看电影时也曾吐槽过“既然都跑了,干嘛还要回去再送一个?”她还是停下了脚步,她不愿相信那个不着调却伸手将她从深渊里拉出来的男孩就这样消失在她的生命,或者说她不知道如果连这世界上最后一个能够看见自己的人都死去,自己该如何拯救溺水的自己。 “什么东西?” “大叔,连史莱姆神教都没听过,贵教派的政治网不是很成熟啊。” 撤退 中年男子有些惊诧地看着自己脚下散发靛蓝光芒如同水一般的液体,他踩了几下,但却完全感受不到着力点。 没等姬宁继续说话,一团黯淡的阴影就从中年男子身上冒出,姬宁可不想试一试史莱姆能否抵抗精神侵蚀的攻击,他利索地顺着地面上那些细小的纹路流动,但阴影的移动速度可比一滩水要快得多。 在接触到的前一秒,姬宁再次恢复然后像一匹脱缰的野狗般疯跑了起来,他没有任何反抗的念头,他只想活下去。 秦墨还没明白姬宁是怎样出现的,姬宁就已经朝着她冲了过来,风驰电掣之间她只来得及看见他递过来的手,那只温暖,坚实,有力的手,像是点燃了整片黑夜的火把,就像是目盲者第一次看见了光,哪怕被刺痛得泪流满面也舍不得撇过视线,但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够让她收拾好心情。 连句“把手给我”的废话姬宁都懒得说,他抓住还在不知所措的女孩朝着街角狂奔,在空旷的街道无异于明晃晃的靶子,他需要一个能够借助外力的环境,脑子永远比蛮力好使,至少在他找到能够尝试反击的方式之前,他都不会再选择和这位强悍的欲肉教徒做如何对抗了。 “向右翻滚。”scp-655的声音在他牵着秦墨逃跑的几秒钟后就突然响起,这次它模拟的语气是认真。 姬宁没有一丝迟疑,他无师自通地抱住秦墨然后借着惯性在地上滚了两圈,片刻后街边随处可见的垃圾箱如同洲际导弹般直插在了他和秦墨刚刚的逃跑路线上。 沉重的脚步声像是压路机碾过石子,垃圾箱的灰尘还没落下,中年男人就已经出现在了姬宁面前。 没有一句废话,这种实力的体现已经让姬宁清楚的明白了对方猫戏耗子般的玩弄。 “我们投降!”躺在地上姬宁喘了口气,然后看了眼怀中一动不动的秦墨,心想这姑娘是吓傻了么,承受了绝大部分冲击力的姬宁全身跟散了架一样,更别提本就有伤的右手了,所以只好用拦腰抱住秦墨的左臂推了推怀中的少女,示意她从自己身上下来,虽然女孩的体重并不重,但对于此时的姬宁来说,他根本没心情去感受暖玉在怀的感觉。 “交出来。”中年男人伸出手并不意外姬宁的选择,屈服不是弱者的选项,而是他们的标签,就像商场里的衣服一样,他们只拥有被选择的权利。 “交出来你会放我们走吗?”姬宁挣扎着坐了起来,身上穿的衣服是下午去商场才买的新衣,一向爱干净的他从不让自己沾染灰尘,哪怕是这种情况下,他也下意识想要拍拍屁股,只是右手的剧痛让他无法再保持最后的体面。 “会。”中年男人没有一丝迟疑,他的声音雄浑而低沉,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随风飘荡,像是一头野兽打了个响鼻。 “大叔,下次说谎能不能装一装啊,答应得太轻松谁看不出来你在骗人啊,对不对?”姬宁叹了口气然后戳了戳秦墨,他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害怕,但是因为疼痛手仍有些抖,为了掩饰颤抖他不得不做点动作。 鹿学院学生守则第八条——永远不要让敌人知道你的恐惧。 秦墨愣了一下有些傻乎乎地开口,“啊,是吗?嗯,对。” “你们并没有选择的权利。”中年男人仅用一只手就将姬宁提了起来,丝毫不顾及少年低垂的眉眼中熊熊燃烧的怒火,永远不要在一个女孩面前蔑视一个男孩,再理性的家伙也会因为自尊而陷入不择手段的愤怒。 鹿学院的教导很好,姬宁只用了一整个学期就学会了不动声色,他摇摇头按捺住情绪,一脸淡然地开口,“我摊牌了,我是scp基金会老大的私生子,你有本事就把我做掉。” “好。”中年男人甚至没有一丝犹豫,加大了手上收紧的力度,强大的握力让姬宁隐约听见自己的喉结咯咯作响,咽喉的每一块软骨都发出无力的呻吟。 正当姬宁一边拼命挣扎想要呼吸新鲜空气,一边内心咒骂这家伙不按套路出牌时,scp-655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为什么不打倒他?” 原本快要放弃挣扎的姬宁突然爆发出最后的求生意志,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scp-655怒吼,“他妈的,人为什么不往天上飞啊?那是愿不愿意的原因吗?那是能不能的原因啊!人家站着不动让我拿刀砍都没事啊!” scp-655沉寂了一下,忽然之间它的声音冰冷,带着某种不寒而栗的暴戾,像是荒野戈壁面对竞争物种的野兽,被逼至最后的悬崖,除了杀死对方外别无选择。 “停下!不要再逃了!”仿佛是穷途末路的独狼最后的嘶吼,scp-655尖锐的神经信号刺痛着姬宁的大脑,每个念头都直达他的心底,“我们已经逃得够多了!” 姬宁在快要窒息的最后几秒钟时间里恍惚地看见许多幻觉,随后某种似乎沉寂在本能中的东西被唤醒并喷薄而出。它们既是物质也是光影,混杂纠缠交织在一起,心脏跳动速度急速飙升,如果是个普通人,每分钟三百次的心跳足够撕裂心肌。 “好了。”scp-655的声音再次响起,但那声音已经渐行渐远,姬宁甚至不明白它究竟回答了什么,缺氧让他的大脑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准确地来说他的大脑正在十分有礼貌地和这个世界做最后的告别。 但当走马灯刚刚开始放时,姬宁的世界再次变换视角,他重新变成了一滩水,但没等他缺氧的大脑恢复正常,scp-655就再次让他恢复了人身,一双燃烧般的暗金色眼眸冷冷地注视着冰冷的世界。 “挥拳。”scp-655的声音平静无比,就像是君王的御令,它不会去考虑人世间的律法,也不会在意面前的男人,它唯一想着的事情就只有一件——没有人可以让他们毁灭。 陷入混乱中的姬宁下意识挥拳,中年男人眼中闪过不屑,就像只不会在意蝼蚁撞击的巨龙,但随着一声清脆的玻璃开裂声,不可一世中年男人的世界仿佛被按下暂停键,像是被一辆疾驰的火车直直从面前碾过,迅猛而突然的重击让他根本没有时间反应,直到泊油路被他的头砸出凹痕,空气中的爆裂声才后知后觉地响起。 仿佛少年这一拳击溃了他的魂魄,纵使肉身完整,也不啻于一具内部枯朽的躯壳,无需再多动作便可迎来雪崩般的坍塌。 男人陡然瞥见眼前大男孩的眼神,冷酷得像是一头穷途末路的孤狼。 姬宁没有问scp-655做了什么,被鹿学院教导了一整个学期的小鹿现在脑海里所想的只有一件事,抓住机会。 他直接肘击而下,直接半跪在中年男人的身前,狠狠地重复着练了成千上万遍的出拳,一下又一下,隐藏在本能里最原始的暴力在此刻被彻底放大宣泄,直到自己抬起的手臂因为肌肉拉伸而陷入短暂痉挛,他才喘着粗气一瘸一拐地走向自己守护的战利品——没错,在姬宁目前的认知里,这个因为惊吓而呆滞的女孩被划归为了自己的战利品。 看着陷入昏迷的中年男人,因为剧烈运动而头晕眼花的姬宁没有任何迟疑直接背着秦墨跑了起来,补刀这种事情至少要保证自己安全,躺在地上的家伙可没说自己是独自一人。 出乎意料的是,秦墨竟然并没有因为他刚刚的拳拳到肉的暴力而畏惧自己,反而被她紧紧搂住脖子,脸颊紧贴在他的耳边,风吹起女孩的发丝落在姬宁的脸上,少女的清香像是一支燃烧的玫瑰,在他心间灼烧出独特的痕迹,他再也没能忘记这一刻, 公主指挥着自己的骑士,往这座城市梦照不见的地方奔跑。 凌晨的街道上,两个穿着睡衣的年轻人仿佛在追逐月亮,体内仿佛流淌着多年以前追逐着太阳的巨人的血液。 转过几个街角后,姬宁的大脑终于开完了劫后余生的香槟宴会,开始正常工作,他放慢下脚步,声音沙哑地询问起背后的秦墨。“你冷不冷?" “冷。”秦墨捂住嘴咳嗽了几下,在戴上那枚戒指前她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就像绝大数高中生那样,她的课表上虽然写着体育课,但学校压根都没招体育老师,她为数不多的运动便是和母亲去楼下打羽毛球。 “我也冷。”姬宁说完便停下了脚步,年轻的男孩站在粉红的招牌下,思考着该如何开口和身边的女孩一起进入情人旅馆。 不过没等他思考完,身边的女伴轻轻地戳了戳他,动作细腻地像是她的心思。 “进去吧。” 那一刻世界上永远不会有人知道霓虹招牌下的两人究竟在想些什么,但唯一能确认的是,他们之间已经悄然生长出犹如某种枝蔓般不可分割的命运。 并不讨厌 大学城旁边总会有些看上去就不怀好意的建筑,而在这里开了半辈子店的店主也见过大多站在门口磨磨蹭蹭的情侣,无论怎样,那些男女终究会踏进来,要么编一个一起学习的借口要么就默不作声,但终究只开一个房间。 虽然店主见多识广,但是这对大半夜穿着睡衣跟私奔一样的小情侣她还是第一次见,再三观察女方的表情后,她并没有发现任何被强迫的倾向,于是她才开口“要几间?” “两间。”秦墨出声回答,寒冷的夜风让她瑟瑟发抖,她半捂着嘴不希望自己咳嗽出来,那样显得太可怜了。 姬宁虽然因为特制的睡衣并不觉得寒冷,但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去房间里用被子把自己裹成包子,然后询问scp-655有关刚才的一切。 “180,微信还是支付宝?” 姬宁摸了摸口袋然后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机还扔在酒店里,他后退了半步,让秦墨站在了柜台前方,“她付钱。” 秦墨眨了眨眼睛,她早就扔掉了手机,因为除了垃圾广告,她根本不会收到任何人的联系,比起毫无希望怀抱希望才是一种折磨,她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荷包,那是她妈妈亲手做给她的荷包,里面除了一个平安符外还有一点点从前的零用钱。 秦墨将纸币全部展开,数了数只有九十九块,随后店主指了指身后价格表“单人间一夜九十九。” 还是你们会玩,搞得这么委婉,店主一边想一边收下了零零散散的纸币,将钥匙递给了秦墨。 秦墨红着脸接过钥匙说了声谢谢,刚转身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她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店主“你看得见我?” 店主想了想然后才开口“你要是再加二十块,不管谁来我都没见过你。” 幽暗的房间内,秦墨和姬宁一人披着一条被子分坐床的两头。 两人各怀心事,显得格外寂静。 “655?” “在的。” “之前什么情况?” “我覆盖了你的手,然后,同化。” “所以呢?” “所以你能够击败他。” 姬宁决定换一种问法,“什么是同化?” scp-655停顿了一会,“水和冰。” “你在那一刻改变了自身的性质,具有了和那个男人的肉体相媲美的硬度和强度?”姬宁试探性地描述,他已经明白scp-655的语言能力还在学习中,某些东西它还无法准确而有效地描述,所以尽管姬宁的描述十分简陋并且和事实真相相差甚远,scp-655也没有反驳他,它选择了最节省能量的方式,大致赞同。 “大概,是的。” “没想到除了变成史莱姆,你还有这么强力的能力,你怎么不早说。”姬宁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些埋怨,又揉了揉自己的手臂发现痛楚已经消失,他并没有意识到在半个小时之前他的指骨是开裂着的。 “你没问。”scp-655声音依旧不紧不慢,若不是姬宁知道这家伙对于人类的认知仅停留于幼儿阶段,他一定会认为它在玩弄可怜的自己。 短暂的沉默一会,姬宁再次出声“她是什么情况?” “锚定。”scp-655吐出了一个简短却又不明所以的词,它回答得很慢,像是翻阅完字典后才深思熟虑给出了一个极其恰当的词汇。 姬宁一脸茫然,“什么?” “你不应该在超自然常识课上睡觉,这名雌性人类的身上有着你们人类称之为古神的气息,在无穷的多元宇宙中那些高纬度的存在无法跨越维度将自身的真身投入低纬度,所以它们选择降临仪式,将部分精神力刺破维度壁障,而这种方式极不稳定,就像在大海中航行,所以它们需要一个锚定点防止降临偏移不受控制。”scp-655再次感受到了一种名为无奈的人类情绪,它凭借着记忆将那天课上教授所说的话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 “据她的描述,在我遇见她之前,其他人都看不见她,这是为什么?” “通常被选作锚定点的人类都会出现一种气息掩盖的现象,简单来说就是古神的气息太过强大,人类的存在感根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普通人根本无法观测到被选者。” “那为什么她现在能被观测到?” “因为你。”scp-655又补了一句“因为我,她和你待在一起的时候,就会沾染上我逸散出的部分,而我同样并不属于这个维度,所以我可以覆盖掉一些古神在她身上的气息。” “那就好办了,你在她身上留点东西,我带着权戒回去在成绩单上写a,她忘掉这一切回归正常人的生活,我们和字典里的李华一样都有光明的未来。” “不,我无法做到。”scp-655很快就否定了姬宁的想法,这拒绝来得如此之快,甚至让姬宁有些错愕。 “怎么了?” “当她离开你一段时间后,我留在她身上的部分就会挥发消失,那时她的气息会重新被古神所掩盖。” “这段时间有多快?” “很快。” 姬宁摸了摸下巴,“有没有一劳永逸的办法,比如你留一小杯自己给她?” "理论上可以,不过我不可能那样做,在我看来,她和你眼中的蝴蝶没有什么不同,你会为了一只蝴蝶切掉自己的大腿吗?而且根据你们人类的记载,这种锚定者通常都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为降临载体,她的躯体会被操控,但灵魂已经死亡。” 姬宁默然无语,他抬起头正对上静静看着他的女孩,他连忙避开秦墨的目光,他不知道该如何将残酷的真相告诉年轻的女孩。 他有些愤怒于自己的无能为力,如果自己足够强大就不会陷入这种无法改变的困境。 如果他实力足够,他就应该抓住刚刚的那个男人,然后顺着他交代出的情报一路砍到邪神的大本营,最后掐住那条章鱼头的脑袋告诉它,这个女孩是我罩着的,你要是敢动她,只要一个电话,我就把你做成我的bbq。 可是他不是英雄,他只是一个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控不了的无名小卒,来到这,也不是为了当谁的白马王子或是救世主,他只是为了一场期末考试而来,考试结束,这里的一切就和他无关。 我不欠她什么,他想,就算他想,他也做不了什么。 人间不是谁的所有物,人间是谁也管不了的公共场所。 我已经做得足够多了,姬宁将自己身上的被子裹得更紧了,但仍是忍不住微微颤抖。 “你冷吗?”秦墨突然出声,女性特有的细腻让她在想心思的时候仍然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她以为他是因为冷而裹紧被子。 姬宁下意识点了点头,床头柜的台灯被熄灭。 随后他感觉到坐在另一侧的少女缓缓朝着自己挪动,一点一点向自己靠近,没等他反应过来,两个被被子包裹着的人已经靠在了一起。 寂静的房间里只剩下轻微的呼吸声,黑暗中姬宁看不见她的脸庞,但他能感受到那注视着自己的目光。 随后她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肩上,姬宁的耳边响起轻微的低语。 “这样依靠在一起会暖一点。” 良久,黑暗中再次传来少女轻轻的声音,“谢谢,我很害怕。” 姬宁没有任何动作,他很清楚现在自己在少女心中的位置,在她朝着深渊坠落的时候,这个世界上自己是唯一一个伸出手拉住她的人,所以自己现在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给她提供安全感的人。 几乎刹那之间姬宁就想明白了这种过于沉重的信任意味着什么,她会无条件地依赖自己,自己就是她永夜中唯一的光芒。 姬宁握紧了拳头,他觉得自己不该给她这样一种错觉,他应该推开她然后告诉她事实的真相,自己只是一个废柴,根本给不了她任何保护,他只是为了她手上的而来,等拿到权戒,他们之间仅有的联系便断裂得一干二净,她被世人遗忘也好,在未来某天成为古神降临载体也好,那都与他无关。 “权戒。”或许是今晚发生了太多事,姬宁连一杯水都来不及喝,此刻他的声音格外沙哑,像是塞了一只大象那样,在他开口后,这只大象便安然待在房间内——谁也不去提这枚权戒背后所代表的故事。 秦墨伸出了左手再次打开了台灯,柔和的灯光下,如玉的素手上戴着一枚花纹繁杂的权戒,同时她还小心翼翼地端来了一杯水。 她是个很细心的人。 姬宁迟疑了几秒但还是接过杯子一饮而尽,而后说出了口,“普通人并不适合持有这枚权戒,如果可以请交给我保管。” 秦墨摆了摆手,“我也不想要这枚权戒,不过自从我戴上它,就再也摘不下来了,无论什么方式我都试过了。” 姬宁试了试发现果然有种力量阻止着权戒被取下,就像有个阴影中的家伙一直盯着这枚权戒,任何取下权戒的方式都会唤醒那家伙。 “这枚权戒就是那股气息的来源地吗?”姬宁摩挲着权戒上的花纹,他借着透过窗户的微弱月光端详着这枚权戒,像是在看着一个梦境。 “是的。”scp-655很快就给出了判断。 秦墨像是被火烫了一般快速收回了手,姬宁还没来得及反应,抬头正看见她红扑扑的脸庞,“请不要再摸了。” 姬宁有些尴尬,他真的只是在摸索权戒上的纹路,不过,真的好巧啊,权戒偏偏戴在你手上,顺便问一句,你的手很滑嫩,是怎么保养得这么好呢,他差点就把这种几乎可以当成骚扰的话语说出口,不过还好,最后一刻理智拦住了他。 也真是奇怪,他一向自诩正人君子,不知为何在这位面容绝美的少女面前却总是心思轻浮,老想轻薄她着,他暗自腹诽道,姬宁啊,姬宁,你怎么回事,你这和那些为了引起同桌女孩注意故意扯人家辫子的小男孩有什么区别? 现在摆在他的面前有两条道路,他将秦墨连人带权戒一起送回鹿学院,至于她是下半辈子住在守备森严的荒岛还是狭小的禁闭室那都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东西,或者他想办法让秦墨被鹿学院接纳,只有依靠鹿学院的庇护她才有可能像个普通人那样生活下去,就像他一样。 “有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你想要先听哪个?”姬宁思考了许久才下定决心。思考的时间里他一直背过身,不敢看她,他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对着那双如星辰般璀璨的眸子说出任何拒绝的话语。 “先听坏消息吧。” “这枚权戒可能要伴随你的一生了。” “好消息呢。” “我会尽力保护你不受到它的侵害。” 秦墨“啊”了一声,然后快速挪动到了床的另一侧,有些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在说什么啊,虽然......但是真的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姬宁意识到自己的话好像有些引申出来的歧义,但他想了想,最终还是选择沉默,比起被误会他更不想告诉少女那残酷而冰冷的真相。 狭小的房间里两人再度陷入沉默,直到姬宁因为疲倦倒头睡去,他才恍惚中听见某人的低语。 “其实,听起来好像并不讨厌。” 烫伤 长夜昏昏沉沉逝去,而太阳照常升起。 姬宁睁开眼睛,离他不到一臂的地方有人呼吸悠长,秦墨安静地侧过身朝着他,她像只小刺猬那样缺乏安全感将自己全身都用被子包裹起来,只露出一个小小的洞口,从那里刚好可以看见姬宁的脸庞。 姬宁悄无声息地起身,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但抬起头却茫然不知所措,一种无力感再次笼罩了他,这世界就是这样,谁也不知道是明天先来还是意外先来。 他戳了戳秦墨,手指刚刚触碰到她的肩膀,她就睁开了眼睛,如同被惊醒的栀子花,无神的眼睛在看到面前男孩的那一刻就像是被滴入了灵魂。 “早上好。”秦墨的声音像一只柔软的猫,她下意识伸出手,摸了摸姬宁的脸颊。 动作发生的太出乎意料,有人还没能分清梦境与现实,而有人则忘了避开。 那一瞬间,姬宁忽然明了他在女孩心中究竟意味着什么,那个小小的,封闭的,孤独的世界只对自己敞开了入口,像一场滂沱大雨中,安静等待着他的小屋子。 “女流氓!”为了掩饰内心的悸动,愣神结束后的姬宁转过身故意怪叫了起来,他连滚带爬地躲到了床的另一侧。 秦墨羞红了脸,再次用被子将自己包裹了起来,只是这次连一个小孔都没留下。 “秦墨小姐,请你对刚刚的事情发表意见,我需要一个解释,否则我将单方面宣布你对此次事件负全责。”当那只手轻轻拂过姬宁的脸时,房间里的男孩就已经做出了选择,他开始有心情开玩笑。 秦墨挪动了一下,一个羞怯的声音慢慢响起,清澈悦耳如同清晨草叶上的露水滴落心间,“那是意外。” “我倒是很乐意听你说你是垂涎我的美色。”姬宁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漱,比起做决定之前的踌躇,下定决心后倒是少了很多顾虑。 秦墨小心翼翼从被窝中钻了出来,阳光透过刚刚才打开的窗户照在木制的地板上,她赤着脚轻盈地跳下床,一双白嫩的小脚丫在姬宁的眼角一闪而过,他照照镜子,又多捧了一抹水洗脸。 姬宁一边刷着牙一边通过镜子看着脸上还带着红晕的少女,他忍不住嘴角微扬,他忽地安下心来,这样美的可人儿能遇到什么问题?毋庸置疑,她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上帝也会跟在她的身后为她牵着裙角。 他知道自己或许不是上帝派给她的使者,但是,他想试试。 他转过身,发现秦墨正安静地等待着他结束洗漱,见他看向自己,微微害羞还带着点笑意。 眸子深处一闪一灭的隐约光亮,随着表情变化而细微地改变形状的薄唇,屈膝并拢起来的双腿,泼墨般的长发在身下铺散开来,脸上挂着不期而遇的微笑,姬宁第一次在阳光下面对这张摄人心魂的脸,他甚至无法找到任何描述词,极致的美如明灭的星河带来视觉上纯粹的震撼,就连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也都在这一刻黯然失色。 当羞恼的秦墨出声打断他的失神时,他已经在心里和她白头偕老了一生。 “是你有泡沫在下巴上,望着我做什么?” 真正的美是惊心动魄的美,她却美而不自知。 姬宁连忙扭头咳嗽几下,所有男孩都会在暗恋的女孩面前拘谨起来,他不愿被她发现自己的小心思,转移话题道,“我们早上吃什么?” “想吃小笼包,可是我们没有钱。”秦墨摇了摇头,她按着肚子,生怕它像只布谷鸟那样咕咕地叫起来。 “我们可以回酒店啊。”姬宁挑了挑眉毛,心想这姑娘好看是真好看,就是有点呆,不过这正好,聪明的还不好骗呐!他心里突然生出种难以言明的灼热,烫得他不敢去深思。 “可是昨天晚上那里不就是有人在找这枚戒指吗?”秦墨伸出手,阳光下不知名金属所造的权戒光芒流动。 姬宁深吸一口气,试图把脑子里的那些绮念放空,现在可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考试的时候怎么可以分心呢? 西尔维娅的教学成果此刻开始体现,他成功让自己冷静下来,将心底那点明媚的忧伤藏了起来,“好像挺有道理的,不过我还是有些饿,找个地方先吃饭吧。” “电影里的那些特工不都是身上有好几张不限额的信用卡么?”秦墨突然开口,然后带着点期盼地看向姬宁。 “就算你再怎么看着我,我也掏不出往提款机里一插机器就开始吐钱的卡来,等等,我好像还真有这么一张。”姬宁脱下小恐龙睡衣,然后开始摸索,最后在睡衣的内夹层里摸出一张黑色卡片,他不太确定这张卡能否在国内刷,但是总要先试试嘛。 “这是什么?”秦墨有些好奇。 “钱。”姬宁言简意赅且志得意满。 十分钟后,“可恶,为什么找不到一家支持刷卡吃饭的早点摊啊!” 比起因为肚子饿而垂头丧气的姬宁,身穿睡衣跟在他身后的秦墨已经涨红了脸。 虽然这是一件长袍睡衣,但归根结底这还是一件睡衣,这一路上没少有人投来奇怪的视线。 “能不能帮我买身衣服?”秦墨最终还是鼓足了勇气,随后又添上了一句“等我回家后,我妈妈会还给你的。” 姬宁想说些什么,但却没有说出口,难道穿睡衣出门很羞耻吗?我以前穿着条短裤都能出门买酱油,睡衣对他来说都算是正装的一种了,算了,毕竟是女孩子,爱漂亮嘛。 商场是个奇怪的地方,早上的餐饮店或许不会开,但那些服装店却一定早早就打开了店门。 “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从姬宁走进来的那一刻,还在打哈欠的导购员就眼前一亮,这家伙一看对衣服的需求就是刚需,没有人能忍受穿着睡衣在大街上游荡时所受的目光,尤其当那件睡衣还是小恐龙造型时。 除非他叫姬宁。 姬宁侧过身子,让出躲在他身后的秦墨,“给她挑一身衣服。” “您的女朋友可真好看,像她这样模特身材的女性无论什么衣服都能在她身上体现出最美的一面,那么要不要先看看这几件?”导购员小姐眼前再次一亮,越是美丽的女性往往越喜欢购买服饰,人们通常愿意装饰更美好的东西,而非在普通的地方浪费时间。 秦墨抱着衣服走进了换衣间,姬宁这才悄悄叹了一口气,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不能陪她一起去试衣服而叹气。 “为什么?”scp-655的声音突然响起,依旧平静得如同波澜不惊的湖面。 “什么为什么?”姬宁随手拿过一件西装对着镜子试了试,他已经好久没照过镜子了,镜子这东西对于男性来说确实可有可无,属于那种屋里若是有便留下,若没有也不会特意加到购物车的物件。 镜子里的少年眉眼如星,五官同样柔和,他虽不信什么相由心生的话,但自小到大也没少因为自己这张略带点女性柔美的脸庞而苦恼,青春期时还下定决心要当个坏蛋让自己长得更凶恶或者更男子气概一点,但走在路上看到有人随手扔纸屑,还是会弯腰捡起,虽然总是埋怨自己这样未免傻乎乎的,可下次还是会站在垃圾桶前思考一会不可回收和可回收的差别,哪怕他知道这底下其实是相通的,他仍相信自己是个坏人,只是坏得不那么明显,或者说还没遇到有什么事情值得他违心去违反规则当个真正的坏人。 原本就不差的身材在经过鹿学院的历练后更显得棱角分明,他确信身上多出的那些肌肉有一半可能是被揍肿的,总体来说,看上去不仅有模有样,还称得上一句俊俏,不过纵使自己觉得确实有点小帅,他此刻的情绪并未改善多少。 “我并不认为你能改变什么。” 姬宁停顿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 他停顿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最终没有说完这句话。 scp-655不再说话,它并不觉得自己足够了解人类,所以它对一切它自己所无法理解的事情都更愿意保持着观望。 从试衣间走出来的秦墨穿着一件纯黑的体恤和一条高腰牛仔短裤,体恤有些贴身,凸显紧绷有力的腰肢和鼓鼓囊囊的胸,这种装扮让她觉得有点羞耻,牛仔短裤下是一双笔直匀称的腿,踩着一双白色的运动鞋。 在注意到姬宁飘忽不定的视线后,秦墨又给自己穿上了一件靛蓝色的外套,她调整好头发,然后将拉链高高拉起,纵使她想要极力掩饰,但少女浑然天成的气质和完美无瑕的相貌却依旧让她耀眼。 “你很美。”姬宁点了点头,随后将头扭到一边,“还要几件别的么?” 本有些小小欣喜的秦墨在看到姬宁扭头的动作后感到一阵失落,“不用了,就这套吧。” 导购员小姐刚准备开口,姬宁已经将口袋里的卡递给了她“不用报价格了,去刷卡吧。” 秦墨还想说什么,但姬宁已经走出了服装店“就当我送你的了。” “谢谢,可是......”秦墨将后半段话咽了下去,她明显感觉到眼前男孩情绪有些低落。 “走吧,这里总会有家包子铺支持刷卡消费的。”姬宁察觉到自己的情绪流露了出来,他很快就调整好了语气。 在一家装潢精美到令人望而生畏的餐厅里,姬宁和秦墨两人面前摆着两笼蟹黄小笼包,除去那满是溢价的价格不谈,小笼包的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不过两人都并没有什么心思去慢慢品味,虽然秦墨吃得很慢,但她还是比姬宁先一步吃完,因为姬宁几乎没怎么动筷子。 “要不要再来点?”姬宁像是刚回过神,他笑了笑然后夹起一个蟹黄包放进了嘴里。 “已经吃饱了。”秦墨摇了摇头,然后小口喝着豆浆。 餐厅内几乎没什么人,两人相对而坐,陷入奇妙的沉默。 “我想要回家了。”秦墨的声音很低,但姬宁还是听得很清楚。 “好。”几乎没什么迟疑,姬宁给出了回应,“等会我就送你回去。” 秦墨抬起头看向对面的男孩,他低头吃着蟹黄包,样子很认真,似乎想要摸索清楚到底放了几只螃蟹在馅里面。 “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但是我真的很想回家了。” 姬宁点了点头,秦墨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找到了取下这枚戒指的办法,请联系我。” 姬宁仍是点了点头,蟹黄包被咬破时在口腔中汁水四溅,明明表皮已经不那么烫了,可咬开后汁水还是会烫得他措手不及,他突然想到,这世界上的事情究竟是不是都如同口中的蟹黄包? 外象美丽但却昂贵,稍微一不注意就烫伤自己。 秦墨听着地铁里播报声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急急忙忙地从口袋里翻出一小包零食,她塞到姬宁手中,“我没有能力谢谢你,这是我最喜欢吃的东西,希望你喜欢。” 姬宁翻过手心,那是一小包零散的炭烧腰果,腰果裹着琥珀色的糖衣,味道写着炭烧,他撕开包装,塞入口中,慢慢咀嚼,咬起来像是坐在火山上观望遥远的海。 “谢谢。”这是秦墨对姬宁所说的最后一句话,直到他们乘着地铁靠站走下,两人再也没有说过任何话。 寻找 秦墨听着地铁里播报声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急急忙忙地从口袋里翻出一小包零食,她塞到姬宁手中,“我没有能力谢谢你,这是我最喜欢吃的东西,希望你喜欢。” 姬宁翻过手心,那是一小包零散的炭烧腰果,腰果裹着琥珀色的糖衣,味道写着炭烧,他撕开包装,塞入口中,慢慢咀嚼,咬起来像是坐在火山上观望遥远的海。 “谢谢。”这是秦墨对姬宁所说的最后一句话,直到他们乘着地铁靠站走下,两人再也没有说过任何话。 姬宁目送着少女走进楼道门口,他挥了挥手,然后转身,他没有勇气看完接下来的事情,有些事哪怕已经算得上是残忍,也必须要自己去经历。 同样没有想到姬宁走得如此干脆利落的少女也来不及留下他,她用力默念着他的名字,像是某种咒语,她那从早晨就陷入迷茫的内心悄悄平静,对于姬宁的干脆利落,她反而长舒了一口气,我会找到你,哪怕是为了补上一句"再见。"当然,这绝不算想见他的借口。 秦墨整理好心情然后鼓起勇气,握紧了拳头,一下又一下地敲响了在记忆中与现实重叠的门。 陶靖柔已经不再年轻,她总是疑心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煤气灶的阀门,大门的锁,口袋里的钥匙,每次在出门前她总会不厌其烦地检查一遍又一遍,但她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那种焦虑无时无刻不在充斥着她的内心。 当敲门声响起时,她忽然起身就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焦急,就像是在等待着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当看到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秦墨没有忍住,鼻子一酸,泪水点点落下。 开门的女人衣服虽然带着旧意,但却干干净净,由内而外透露着体面的气质,就连站着的姿势都端庄优雅,她第一次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在妈妈这一身份外,还有其他的社会属性。 “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了,是有人欺负你么?不要害怕,阿姨会帮助你的。”陶靖柔看着眼前陌生的女孩,她的心弦像是被拨动,可当那些话语说出口,她却怅然若失。 不知道是哪个词触痛了眼前的女孩,她憋了很久的眼泪被毫无顾忌地宣泄,她一边抽噎一边哭得停不下来,可当陶靖柔伸手时,女孩却还是抱住了她。 哭泣仿佛在她和这个女孩之间建立了某种联系,陌生的女孩抱着她哭了很久很久,但不知为何女孩却没有解释如何原因,任她怎样询问,满脸泪水的女孩只是抬起头注视着她,像是要深深记下她的面容。 这场沉默的哭泣终于结束,陌生的女孩也说出了从始至终唯一的一句话“再见了,......” 女孩转身离去,陶靖柔没有听清那女孩最后说的话,她越努力去想,却越难以回想。 姬宁坐在长椅上,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人将手中的易拉罐扔进绿色的垃圾箱里,他坐在那里无动于衷,就像知道标有不可回收垃圾其实和可回收垃圾的垃圾箱底部其实是连在一起一样,姬宁早就知道自己会拨通这串号码,就像留下这串号码的人知道会有这一天一样。 号码被拨通后停顿了三秒,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缓缓响起“有什么事么?” “第五教授,我想请您帮我一件事。” ...... “就这样?” “是的。” “那么如你所愿。” 姬宁挂断了电话,他默契地没有提所要支付的代价,但他知道,交易已经达成,去他妈的,自己还有什么东西是不能交出去的,或者说还有什么东西是自己真正能拥有的? 姬宁摇了摇头,掏出那小包腰果,他不舍得吃完,只是捡一个塞入口中,努力不让自己想得太多,他等了一个小时,在估摸着秦墨已经差不多认识到自己面临的处境后,他朝着秦墨刚刚走入的楼道走去。 岁月让水泥楼梯上略有缺角,护栏上的灰尘已经积攒成黑泥,墙壁上印满了开锁和疏通下水道的小广告,转角处一辆自行车停放了太久已经生锈,头顶上昏暗的灯泡不时闪烁。 这里不是城堡却有着一位公主在这里长大,姬宁敲遍每一户住户的大门,但始终没能找到那个惦记着的身影。 他或许来晚了,或许没有。 “抱歉,没见过。” “或许你可以去那边问问。” “没有印象,要找的人不在这里。” 姬宁绕着小区问遍了每一户商家,直到他筋疲力尽想着要不要报警查监控时才突然想起,那女孩已经离开他一个多小时了,scp-655在她身上留下的气息已经逸散,她已经再次成为透明人了。 可就算如此,她为什么没有来找自己,或许她顺着来时的路回去了?他不该在那张该死的长椅上坐一个小时的,他应该在楼底等着她,等她哭兮兮地走下来然后再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告诉她一切都不用担心,其实我们还有nb. 姬宁有些后悔,也许在某个地方他就这样和她错过了。 没等他想好该去哪找秦墨,一个熟人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姬宁的心脏紧了一下,他真该死,他不该忘了那女孩的处境的,她身上的戒指不仅仅是自己想要的,那帮被scp基金会砸了场子的邪神信徒也在找她,大海中所有的鲨鱼都会嗅到她身上的血液。 “655。” “在的。” 姬宁开始助跑,右手上的透明液体渐渐将他的皮肤覆盖,凝结然后呈现出一种钻石般的璀璨,那辉煌的光芒像是刚从宝石表面层层剥离。 中年大叔远远就看见了朝着自己冲过来的男孩,他伸展了一下手臂,全身上下每一块骨节都发出呻吟,哪怕是scp基金会也不曾使他如此狼狈,鲜血与祭礼已将他的身躯洗刷得无坚不摧。 姬宁还没有蠢到在普通人面前大打出手,原本他也只是准备偷袭,在确认自己被发现后,他反而放松下来,他站在离中年男人还有二十米左右的地方,然后伸出手指了指远离人群的一片挂着写有进行拆除告示的工地,那里足够空旷并且正处于停工状态。 破旧的老式建筑内阳光使空气中的灰尘无所遁形,那些渺小的尘埃受静电的影响粘合成一团团的球形混合体,这里或许承载着某些人的回忆,但此刻这里残破而遥远,没有人会来到这栋与城市格格不入的待拆房。 姬宁放空大脑,专注地盯着面前蓄势待发的男人,在那一刻他忽视掉一切无关因素,他的眼中就只剩下面前的男人。 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脏的跳动,血液被泵进血管向每一个细胞运输着氧气,恐惧被渐渐遗忘,他回想着这一学期中成千上万次的出拳,回想着西尔维娅对他说过的话。 “保持呼吸,除非你要死了,否则不要让任何人打断你的节奏。” 姬宁率先向前,他侧踢向中年男人的腰间,裤管划过空气留下烈烈风声。 “等等。”当他出手的时候,scp-655才突然出声,这次哪怕没有刻意模拟语气,姬宁也听出了它话语中的疲倦。 直到姬宁捂住脚满地打滚时,他才明白scp-655所说的等等是什么意思。 “咔。”趾骨在那一刻发出脆弱的呻吟,scp-655只覆盖了他的手,他的脚依旧是肉体凡胎,哪怕他再怎么千锤百炼,距离踢穿钢板还是有一定的差距。 中年男人后续的反击甚至都没能派上用场,姬宁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再一次直接选择了投降。 “我投降。”姬宁抱着自己像是骨裂了的小腿,疼得龇牙咧嘴,他毫不怀疑自己这条可怜的腿要安度晚年了。 “什么意思?”中年男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昨天这小子的组合拳还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字面意思。”姬宁一边往后挪了挪,一边在心中疯狂问候scp-655。 “什么情况?” “积攒的能量不足以覆盖你的全身。” “你不早说?” “你也没问。” 姬宁陷入沉默,他想过自己无数种死亡的原因,但绝对没有想到自己会因为这种奇葩的方式而步入死神的怀抱。 中年男人谨慎地向着姬宁走来,他细致地观察着姬宁的动作,直到确认姬宁无法反击时他才一把拎起姬宁,就像拎一只鸡仔那样将他直接掷到墙上。 姬宁缓缓从印有蓝色油漆“专修屋顶漏水”字样的墙面上滑落,虽然scp-655能量几近枯竭,但是至少它还能让姬宁维持史莱姆状态。 姬宁恢复成人形,有些踉踉跄跄地向外跑去,姬宁能够明显地感受到scp-655正在修复他体内断掉的骨骼,那些尖锐的骨茬像是快速凝结的钟乳,仅仅几秒钟姬宁就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但是浑身上下的虚脱感却让他连握拳都做不到。 “还能不能提供同化?”姬宁一边保持着一瘸一拐的移动一边询问着scp-655,他并没有放弃逃跑,哪怕每一次动作都让他全身上下的细胞叫喊着徒劳无功,他依旧固执又倔强地尝试做点什么。 “最多一次,且仅限右手。” “足够了。” 姬宁舒了一口气,scp-655的答案还没让他失望过。 中年男人随手扯下一大块钢筋水泥石板,像一台人形投石器那样直接朝着姬宁的后背砸了过去,他曾是名物理老师,虽然后来在邪神的呼唤下坠落,但他很欣慰地发现,哪怕是那种存在也无法违背这个宇宙的基本物理法则,恩赐的力量并不能凭空产生,那些存在的一切仪式都需要能量的推动,那些目前科学无法解释的一切归根结底也不过是能量形式的转换。 一切都需要能量,他相信姬宁变成史莱姆的能力也是需要靠能量催动,只要不断地逼迫,最终姬宁终究会无法提供变形所需的能量,而他也的确没猜错。 姬宁没有变成那块水泥石板,石板呼啸着从他身边擦过,姬宁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避过,地面上的装修垃圾轻而易举地划破了他的手臂,流出的血液透过衣服浸染了灰尘,此刻的他看起来和街边的流浪汉没什么区别,满身尘土又一脸绝望。 “等等。”姬宁挣扎着想要说点什么,虽然求饶很可耻,但大丈夫也要行常人所不能之事嘛。 但中年男人不想再浪费时间,他需要将这家伙带回去,昨天恢复伤势已经让他欠下了一份血肉祭品,在审问出那女孩的下落后,他还得举办一场献祭仪式。 直至此刻中年男人依旧没有放松警惕,如果不是献祭仪式要求的躯体完整,他绝对会让姬宁少一部分零件,他掐住姬宁的脖子一旦有任何异动他就会掐断那脆弱的脖颈。 等到姬宁陷入缺氧的昏迷,中年男人检查了一下那微弱的呼吸后,才放松手上的力道,他将姬宁扛在了肩上,像扛着兔子的猎人走出了他的狩猎场。 “现在吗?”scp-655出声询问,纵使它的生命和姬宁链接在一起,现下的处境和站在悬崖边上没什么区别,它仍然保持着不变的理智。 "不,当然不是。"姬宁冷静地旁观着,死狗一般被拖在地上的人似乎不是他自己,他从未昏迷,蓝色的液体在他的身体内流淌,此刻的他正处于前所未有的半史莱姆化。 姬宁感受到中年男人扛着自己,为了不引人注目他身上的粘稠如液体的阴影将姬宁覆盖,姬宁仅仅是感受了一下那阴影,就被其中所蕴含的混乱和深邃感冲得头昏脑涨。 不知过了多久,姬宁清楚的感受到中年男人的正要将自己放下,他不再犹豫,为了让自己清醒过来,他甚至狠下心咬住了自己的舌尖,让钻心的疼痛伴随着口腔的血腥气刺激自己睁开眼睛,孤注一掷的人是没有资格谈什么保留的,“就是现在。” 利落地翻身,左手反扣住手腕,右手上扬借助体重自上而下肘击男人的胸口....... 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早已在姬宁的心里被预演过上百次,全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被紧急征调,全部服务于这次决定着人生走向的突然暴起,中年男人再次感到了那股奇特的危险感,不过他根本来不及反抗,姬宁离得太近,而且迅猛如铁凿般的肘击太过猝不及防。 “哪怕生活再忙,也一定要记得补刀。” 这是中年男人在昏迷前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全身的精气神都系在这次袭击上,随着成功得手,虚脱的姬宁摇摇晃晃地半躺在地上,此刻的他已经顾不得体面,他的身体已经缺氧太久,如果不是scp-655还维持着他体内细胞的活性,恐怕他已经死去。 他大口喘气,每次呼吸都吐出一滩血,现在他才有些后悔,自己好像咬得太重了,过了好一会他才稍稍缓过神来,扶着墙壁环顾四周却发现他并非独处,黑暗中如同烛火般的目光幽幽注视着他所做的一切,那是一群衣衫褴褛的骷髅,它们都坐在椅子上,空洞的眼眶中是磷自燃时的鬼火。 姬宁发现自己正处在地下,上无天光,下皆尘土,这里像是座洞穴,亦或是坟墓。 他躺在地上大口呼吸着带着土腥味的浑浊空气,等到几分钟后那股眩晕感从大脑中离开时,姬宁才站起身,他盯着地上陷入昏迷的中年男人开始思考该如何处理。 “有什么办法能控制他吗?”姬宁撇了撇嘴随后又加上了一句,“真要是没有那就算了。” “有的。”scp-655的回答让姬宁有些无可奈何,他刚刚做好杀人的心理准备,有种前功尽弃的失落。 “怎么做?”姬宁环顾四周,一边询问一边开始观察这座简陋的地下城堡。 “往他的嘴中滴一滴你现在的血。” 得益于scp-655的野蛮的修复能力,口中的血腥味已经淡了不少,姬宁根本不敢再试着触碰伤口,他看着自己的手指犹豫片刻,终究还是狠下心咬破,猩红如月的液体透过破裂的皮肤凝聚成血珠,姬宁点了点手指,直到那滴血液被滴入中年男人的口中。 在等待中年男人苏醒的时间里姬宁开口询问“为什么要这样?” “我会顺着他的血液流动,最终覆盖他的心脏,可以随时造成心肌破裂。”scp-655的话语透露着那么一丝恐怖的意味,姬宁突然想到,scp-655无时无刻不在他的体内流动着,理论上只要它想,自己就会突然暴毙。 “并不会。”scp-655突然出声。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姬宁愣了一下,他这才发现自己这次根本没有像以往一样默念。 “是的。” “所有的想法?”姬宁有些难以置信,他觉得自己此刻像个在大街上被脱得干干净净的人一样。 “是的。” 姬宁陷入沉默,他觉得自己像是被脱光站在了scp-655的面前,所有想法在它面前一览无余,那么自己好像再也没有隐私这个概念了。 “你好像很反感,还有一点恐惧?”scp-655没有掩饰,直截了当地点破了姬宁沉默的原因。 “嗯,我想你应该不知道,人类是一种个体生物,我们都有自己的思考,并且我们充分尊重个人的意愿,不窥探别人心中所想是一种礼貌。”姬宁叹了一口气,因为他发现自己除了能够用语言和scp-655交谈外,根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平等,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身体内的客人。 “不是客人。”scp-655停顿了几秒。 “什么?” “你是我,我也是你,我们共生。”这句话scp-655说的断断续续,就像是它刚从字典里查到这些词语的含义然后拼接在一起。 “个体取决于意志而非肉体。”姬宁摊了摊手,他很好奇scp-655是如何学习人类文化的,这家伙有时对话起来和一个正常人无异,有时又令人摸不着头脑。 “我们一体。”scp-655再次重复了一遍它的观点。 姬宁没有再继续争辩,地上的男人刚刚手指动弹了一下,透过眼皮能微微看见他的眼睛在晃动。 在被姬宁击中到地的那一刻,时间在他眼中放慢,过往一点一点将他淹没,如同是坠落向深海,吐出最后的气泡,泡沫里消散着他的幻梦。 他已经不再年轻了,飞舞在阳光下的粉尘让他咳嗽的停不下来,他看了一眼静默的教室,教室里的孩子们似乎像是一群成年人伪装在小小的身体里,他们安静地遵守着课堂纪律,丝毫没有这个年纪应有的活泼,就连偶尔彼此之间的视线交错都带着一种不符合年纪的避让感,他径直走到走廊上拍了拍粉笔擦,他止不住地咳嗽但目光却停留在不久前新建的操场上,那里有一群孩子们正在玩耍,踢着球的孩子们嘻嘻哈哈地打闹在一起,和教室里的同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一边拍着粉笔擦一边将视线调转回了自己的班上,那些同龄的孩子正用一种令人心碎的眼神注视着窗外的一切,他知道自己班上的孩子们从来没有踏入过新操场一步,几乎班里每个孩子鼓起勇气后所做的也只是放学后驻足在操场外看着别人踢球。 他带的班级是一个特殊的班级,班上每一个孩子都是孤儿,他们来自不同的福利院,却又都因为自己的出身而被分配到一起,他们敏感而脆弱,自小察觉到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的他们在人同情的视线中长大,他们对一切陌生事物既怀有孩子天性的渴望,又因后天对陌生事物的恐惧而停下靠近的脚步。 从很久以前他们就知道了自己和其他小朋友的不同,他们没有可以撒娇的父母,没有可以哭诉的亲人,跌倒了需要自己站起来,身上的衣服打了一个又一个补丁,手足无措的视线会下意识低垂到自己的脚面,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感受不到别人的视线,他们永远是站在场地边缘看着别人玩玩具的孩子。 大人们总说这些孩子不懂礼貌,可是被这个世界抛弃了的人又怎么能懂得什么是礼貌,对于他们来说,谈爱太过遥远,沉默才是最好的情绪。 所以当那声音响起时,他们便只剩下了接受它指引的这一条路,因为那是一个能够鼓舞他们信心的存在,一个能够抹平他们和他人差距的存在,一个能够让他们感受到不一样的世界的存在,一个足以让他们为之奉献一切的存在。 无论是高傲的自尊还是卑劣的求生欲,在他面前都毫无意义,在他被姬宁击倒在地的时候,他内心就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他要活下去。 因为他是这世界上唯一承载着那段记忆的人,他们为之所努力的一切已经失败,他是唯一一个继续活下来的人,所以他不再仅仅只是为自己而活,他还承担着铭记的责任。 血液的作用 “别装死啦,大叔。”姬宁踢了踢地上的中年男人。 几乎在一瞬间,昏迷的男人以一种正常人绝对做不出的动作了站了起来,他睁开双眼朝着刚刚出声的男孩伸出右手。 姬宁不闪不避,当那只手离姬宁还有一公分的时候停了下来,整座地下洞穴都回荡着中年男人轰然作响的心跳声,他面容扭曲最终无力的将手放下。 “那是什么?” “一点专门对付心脏的小玩意。” “为什么不杀了我?” “哪怕被告席上的人再怎么穷凶极恶至少也应该有为自己辩解的机会,虽然我觉得很麻烦,但程序正义让我们维持着最后的理性。”姬宁注意到这间地下洞穴有一张只是落了一点灰的椅子,他没客气直接一屁股坐了上去。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杀人犯?”姬宁指了指那些沉默者,嶙峋的骨架泛着荧光,像是黑暗中的灯火。 “这些孩子不是我杀的。”中年男人咳嗽了几下,吐出一大口带着血液的不明混合物,“他们是自愿的。” 姬宁这才发现那些骷髅中有一部分远没有达到成人应有的骨架大小,“为什么?” “因为活着。”中年男人再次狠狠地咳嗽了几声,“无论怎样至少在他们加入深渊之光后他们才真正以一个人的姿态的活在这个世界上,直到不久前他们才为了应对一个叫做scp基金会的组织而自我献祭。” “你加入了多久?这里只有你吗?你的同伴呢?”姬宁皱起了眉头,他原本以为这家伙是个独行者,没想到他居然是某些组织成员,基金会办事难道还会留下尾巴?他们不是一向斩草除根,滴水不漏吗? 献祭?一群孩子们的献祭?孩子们纯净的灵魂好像总是那些邪神们的硬通货,那些肮脏黑暗的存在总是这样,信仰糖衣的里面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基金会虽然处事风格很混蛋,但行事立场却从来没出过问题。 他们做事滴水不漏,斩草除根是常态,但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消除姬宁弟弟对他的记忆。 “一群自称机动特遣队的人杀死了他们,整座城市的教派都在火焰中消失了,我是最后的神谕者。”中年男人不再咳嗽,也许是自知死期已至,他神情淡然,多了一点人性化的微表情。 “你为什么将他们放在这里,为了某种献祭仪式吗?”姬宁捡起地上照明所用的灯具一边调整灯光一边试图看清黑暗中骷髅群的边缘,可惜灯光不够亮,光的尽头黑暗中仍有一些影影绰绰的轮廓。 “不,是他们引起了我神的注视,先知受我神的指引而来找到了他们。” “这些孩子的父母呢?他们难道不知道他们孩子的坟墓里空空荡荡。”姬宁想,这些可怜的孩子或许被伪装成一次集体意外,就像郊游溺水或是车祸,没有人敢揭开真实世界与超自然领域的帷幕,哪怕是再怎么血腥的教派也要做好表面功夫,因为一旦事情就连普通人都注意到后,那么他们就必须得面对维护基本秩序超自然机构的清剿,而且这必定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战争,很显然没有哪个组织想要这样的后果。 “他们的父母没有出席他们的葬礼,或者说连人生也没有出席。”中年男人慢慢坐了下来,他清楚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攥住了他的心脏。 “为什么?”姬宁顿了一下。 “他们是一群孤儿。”中年男人沉默了许久才给出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一名高中老师,教物理的。”姬宁注意到当中年男人谈到老师时脸上流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姬宁冷漠地看着他,一个老师?这是他今天听到最好的笑话,这家伙难道以为每天去往学校,装模作样上几节课的人就能自称老师? “我没指望你会相信。” “那么另外那些人呢?”姬宁指了指骨架明显要大上一圈的骷髅。 “他们就是那些机动特遣队员。” 姬宁猛地起身,像是不敢相信,他再次指向那些骷髅,“这些家伙死在了你们手下?” “没有谁不会死。”中年男子抬起头眼神带着一丝平静,视线像是透过姬宁,看向遥远的黑暗深处。 姬宁怅然若失,他想起了鹿学院里的钟声,生生死死的无力感将他再次笼罩,他已经记不得卡尔的模样了,他只记得这个名字。 从鹿学院中毕业的学员们几乎都是scp基金会和goc的预备役,他们所学习的一切都是为了和超自然打交道,姬宁知道,这里绝对有他的学长们。 尽管人类还没有真正迈向星辰大海,但文明仍然继续向前,依靠着个体的牺牲,在这个本该黑暗的世界里,灯火延绵不绝。 看着那些黑暗中的骷髅,直到此刻姬宁才真正的意识到,血液的作用之一,是为自己的信仰付出代价。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教授们不止一次地说过鹿学院不需要荣誉室,每一个从这里毕业的人都是学院的荣耀。 “你好像自称为神谕者?”姬宁冷冷地注视着男人,他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谁也没有资格让男人继续活下去。 “我们接受它的旨意,奉行它的谕令。”中年男人脸上已经渐渐显现出一种失血过多的苍白,他觉得自己是时候应该死了。 从长远来看,所有人都会死,他深知这一点,回顾自己的这一生,他唯一的遗憾就是不够狠心。 既然都想要当个坏人了,心慈手软只会落得现在的境地,做穷凶极恶的事情的人应当假想那件事情已经完成,应当把将来当成过去那样无法挽回。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 “你真的信仰你的那位神明,或者说你觉得你所做的一切都没有错吗?”姬宁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直视着瘫倒在地的中年男人。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是它给了我们启示,让我们变得和以往不一样,就像那些孩子,他们从没被人爱过,没被人关心和在乎过,但在这里至少有人告诉他们该做些什么。人都是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也许是年轻时,也许是一辈子,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那么友好,比起自己在黑暗中摸索,我们只不过是选择了听从了那个声音的指引。” “这算什么,为自己选择堕落而辩解的借口?”姬宁握紧了拳头,但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或许是吧,不过那都已经毫无意义了,不是吗?”中年男人伸出手擦了擦嘴角流出的鲜血,他平静地等待着心脏一点一点地碎裂开来,死亡像是位多年不见的老友不经意间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说得没错。”姬宁摇了摇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这里离地面不会太远,因为手机上的信号还有两格。 “喂,是西尔维娅吗?嗯,我遇到了一些麻烦,请你我帮联系一下这座城市超自然领域的负责机构,我碰到了一个自称深渊之光的邪神教派,地点就是我现在的信号地址......” 姬宁顺着地下洞穴一路点亮的照明设施找到了出口,直到他费力的爬出来才发现这里是一块荒芜的公墓,仅仅十分钟后一个穿着白色厨师装骑着小电驴的男人就找到了这里,他的衣服上还带着油渍,像是刚从厨房里擦干手上的油便急匆匆冲着老板叫喊,我出去买瓶酱油,便骑着小电驴在买酱油的路上来帮他解决在他看来生死攸关的事情。 “你就是姬宁?” “是的,请问您是?” “叫我强哥就好。”男人的回答简洁明了。 “这里就是你提到的地方吗?”男人随意扫视了一圈便将目光停留在姬宁刚刚爬出的洞口上,虽然是询问,但姬宁认为他早已确定了下来,因为他并非在看着洞口,他的视线略微偏下洞口下方,仿佛能透过泥土看见那座骷髅围绕的祭坛。 “是的。”姬宁有些好奇,他一直想看看这些人如何处理超自然领域的事件。 在简单的询问后,男人便开始处理深渊之光在这座城市遗留下的最后祭坛。 他伸出手贴在了姬宁刚刚爬出来的坟墓之上,男人闭上了眼睛随后便起身,这一切完成的太过轻松又太过迅捷,刚感觉到失重感的姬宁本想问他做了什么,眼角的余光便瞥见了地上的深深的裂纹,本足以容纳两人的地道此刻已经被泥土填满,没有任何缝隙,就像这里一切都未发生过。 大巧若拙,大音希声,真正的强者是不需要过多的动作的,他们处理事情就像是炒一碗蛋炒饭,告诉他们谁是蛋谁是饭就行了,他们用不着像个孩子般咋咋呼呼地打打闹闹九死一生的干掉幕后大反派,他会拧开灶火,然后蛋炒饭就做好了。 “最后,感谢你对这座城市所做的一切。”男人冲着姬宁点了点头,随后便向着来时的路走去。 “等等。”姬宁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喊住了正准备离开的男子,“强哥,既然您是这座城市超自然领域的负责人,那么您应该了解这座城市里所发生的绝大多数超自然事件吧?” “是的。” “西尔维娅教授应该和您提到过,我来到这里是为了期末考试,我需要找到深渊之光教派的权戒,请问您能感受到那枚权戒的气息吗?” “这算不算场外援助?”男人笑了笑,不过他并没有拒绝,他闭上眼睛然后朝姬宁挥了挥手,“调出你手机里的地图。” 在男人的指认下姬宁做好了地图上的标记,随后长舒了一口气,总算不用在城市里大海捞针了。 “谢了,老哥。” 似乎第一次被人这么叫,男人愣了一下随后摆了摆手。 “不过那东西应该不会造成什么危害了,深渊之光已经基本被消灭,你可以在你的实验报告上提到自己找到了深渊之光最后的残留,我相信就算你没有那枚权戒,西尔维娅也不会吝啬于给你的成绩单上写a的。” 姬宁张了张嘴,但什么也没说。 “那枚戒指在某个普通人的手上?”男人几乎立刻就猜到了事实的真相。 “没错。”姬宁点了点头。 “是个漂亮的女孩?”男人继续开口,脸上挂着中年老男人咸湿的笑容。 姬宁心里一惊,心想这家伙难道和scp-655一样能够窥探他的内心? “用不着那么吃惊,我也年轻过。”男人再次笑了起来,他转过身然后挥了挥手,“去吧,比起拯救世界,追求漂亮的女孩才是你这个年纪应该做的事。” 那道身影逆着夕阳越行越远,姬宁抬起头看着天边将尽的残阳,天空像是燃烧着的熊熊火光,无人看守的公墓四下寂静,这种奇妙的宁静像是从未被打破,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被遗忘的逝者们彻底消失在大地中,而他要去找一位还没被彻底遗忘的人。 你在哪里? 跟我走 姬宁拦了一辆出租车,他可没时间磨磨蹭蹭,谁也不知道那个叫秦墨的女孩现在是什么状态,相较于从未见过光明的行走于永夜中,燃起后却又熄灭的火光给人的打击要大得多。 直到姬宁从公园门口下车,他才稍微放下心来,这座公园的人流量远没有他想的那么少,虽然今天不是周末但仍然远远就能看见天上飘舞着的风筝群,暖洋洋的阳光下有着奔跑着的孩童,花坛里的秋海棠和月季正开得耀眼,风中满是令人沉醉的香气。 姬宁站在广场边缘努力搜寻着那个孤独的少女,幸好几乎没怎么费功夫他就看见了坐在喷泉边抬头看风筝的秦墨。 长长的头发肆意地披落在少女的肩头,温和的阳光柔软地亲吻她完美的侧脸,白皙的肤色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如同钻石般的精致感,她抬着头注视着天上,那么美丽又那么悲伤。 姬宁这才松了一口气,顺着她的视线方向看见了一片如同天空中水母群的风筝,他环顾四周找到了一个卖气球的小贩,朝着一个正在放着风筝的小孩走去。 “你好。”姬宁蹲下身子和小屁孩平等对话。 拖着鼻涕的小孩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姬宁笑了笑,然后晃了晃手里的气球“首先,我不是坏人。” 小屁孩的目光落在气球上,他吸了吸鼻涕“首先,坏人都说自己不是坏人。” “小家伙还挺警觉,哥哥可不是要给你气球然后让你跟我走,我是想和你做一笔平等的交易。”姬宁一边说话一边退后,顺便将手里的气球递到小屁孩的面前。 “什么交易?”小屁孩犹豫再三还是空出一只手接过了气球。 “很简单,这个气球送给你,不过你要借我玩一会风筝,不用担心我骗走你的风筝,你可以站在我旁边看着我。”姬宁笑眯眯地指了指天上飘着的风筝。 “那里不是有卖风筝的吗,你为什么不去买。”小屁孩指了指公园门口。 姬宁摆了摆手“我没钱呀,一个风筝要几十块呢,我只能买得起气球。” “那真是没办法。”小屁孩有些得意,他手里的风筝可是他赖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才让他妈妈买下的。 “我真的很想玩一玩风筝。”姬宁眨了眨眼睛。 “好吧,不过你要小心点玩哦,千万别弄坏了。” “谢谢。”姬宁接过风筝然后站起身。 姬宁放了一会线盯着天上几乎像只蚂蚁样大小的风筝看了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他不明白这东西有什么好看的,像以前他小时候对这种东西可是毫不感兴趣。 “大哥哥,你别放线了,再放风筝线就要断了,往下拉一点,太高可是会被风吹走的。”正在监督着姬宁的小屁孩拽了拽他的衣角。 姬宁再次拽了拽风筝线,没等天上的风筝有所变动,地上的小屁孩已经大声嚷嚷“你这么大的人居然连风筝都不会放,你怎么能逆着风拉线呢,风会拉断风筝线的!” “好吧,我会等风变向再顺风拉线的。”姬宁叹了一口气,等风变向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啊。 “你要是拉坏了我的风筝,那你就要赔我一个新风筝,就算没钱你也要打电话找你妈妈要。”小屁孩义正言辞地看着姬宁。 “嗯,知道了。”姬宁无奈地瞥了瞥身旁的小屁孩,心想,谁还赔不起一个风筝啊,我只是不会放风筝,所以找现成的来借用,可是好像不光让风筝上天难,让它在天上变向好像也很难啊...... 片刻之后,姬宁终于认,他半蹲着让自己视线和小屁孩平齐,“怎么让风筝下降,不是让它掉下来啊,是让它降低一点高度。” 最终在加上一根棒棒糖后,姬宁在小屁孩的指导下终于将风筝降在了自己想要维持的高度上。 秦墨静静地看着天空,她无法再忍受生活在独自一人的世界里,她的恐惧像影子一样跟随着自己的孤独,她只不过是一名十八岁的少女,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本该处于人生中最耀眼的时光,她的生活不该是在难以入睡的长夜里等待天明。 她想起了那个叫姬宁的男孩,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他如同面对洪水猛兽般小心翼翼地拿着撑衣杆戳了戳自己,他明明那么年轻却居然是因为自己手上的戒指而找到这里,负责处理这种事情的特工居然能这么年轻? 不过虽然很稚嫩,但他的确不是普通人,那个在酒店拦截他们的中年人看上去那么可怕,最终还是被他解决了,秦墨再次回想起了他站在自己面前的样子,她想那时自己心中涌出的感觉应该就是安全感吧。 秦墨回想着和姬宁相处的这几天,她想,他应该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情况,所以今天早上他才会显得那么沉默,秦墨想到这又有些难受,为什么是自己,这个世界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自己,她不怪姬宁,她相信那个男孩如果有能力一定会帮自己,可是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并不是想做就能够成功的,这种情况他想必也很为难吧。 秦墨一直很聪明,她已经从姬宁的态度隐隐猜出了她将要面对的一切,既然这个世界上有邪神存在,那么一定有与之对抗的机构,不然普通人的生活不会如此平静,姬宁应该就是隶属于那里,像她这种情况应该是比较棘手的,不然他的情绪不会那么低落。 说不定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会死去,梦中那位不可名状的存在会轻松的抹除掉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痕迹。 想到这秦墨有些心酸,她抬起头努力不让眼泪溢出眼眶,广场上的鸽子在金黄的阳光下栩栩生辉,微风吹过成簇的花团,她伸手将发丝拂到耳后,目光落在远处的行人上。 人们形色或匆匆,或慵懒,最终都会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她知道他们要去追逐不可知的梦,要到达从未见过的地方,没有多余的时间停留在这里。 只有她,只有她什么也做不了,就像被束缚着的风筝。 她注视着天上的风筝,直到那只风筝越来越近她才发现有点不对劲,她回头正看见一个站在她身后微笑着的男孩。 “下午好,真巧啊,我在放风筝,你在看风筝。”姬宁的声音像是某种信号,所有的委屈和心酸在一瞬间被宣泄出来,他没有抛下自己,而是来找她了,她是被在乎的,这冰冷而残酷的世界里有一个人一直挂念着她,这样的想法让秦墨积蓄着的情绪大厦在那一瞬间轰然倒塌,她站起身紧紧抱住姬宁,紧得姬宁都有些踹不过气。 原本准备好偶遇的说辞全然派不上用场,她没有丝毫怀疑地扑向了自己。 对女孩的行为略微有些意外的姬宁?迟疑片刻,最终还是伸出手轻轻地拍着泣不成声的女孩的后背,虽然秦墨的哭声被压抑着,但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肩头的衣服湿了一大块。 直到秦墨不再抽泣,姬宁已经说不出任何善意的谎言,他温声道,“我找你找了好久。” 秦墨抬起头,眼睛红红像只无助的小兔子,“我是不是就要死了。” “怎么会?”姬宁摇了摇头,然后很认真地看着秦墨,“我不会让你死的。” 秦墨不再说话,她擦了擦眼泪然后坐了下来,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少女的羞涩让她微微侧了侧身子,这样姬宁就看不见她那张刚刚哭过同时因为拥抱而害羞泛红的脸以及红红的眼睛。 姬宁原本准备好的说辞都被这场哭泣冲得一干二净,他将手中的风筝又放了一截线,两人静静地注视着向着天边飞去的风筝,不知过了多久,姬宁才出声打破了这种微妙的平静。 他从上衣口袋掏出好几袋腰果,一模一样的牌子,他跑了六家超市才找到,他毫不犹豫全部递给秦墨,以一种半是玩笑半是期盼的语气开口。 “我请你吃好吃的,如果我有多一张机票你会不会跟我走?” 此刻的姬宁有些纠结,因为说到底他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秦墨从未流露过想要离开这里的迹象,自己也不过只是她认识不到三天的陌生人而已。 如果她不愿意和我走怎么办?等到问出口时姬宁才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问得不是时候,她刚刚明白她的处境,姬宁此刻的询问不像是雪中送炭而更像是乘人之危,他想要解释自己的意思是让她跟自己去鹿学院,那里一定会有教授能够解决她身上的问题,但转念一想,还没等她回应就出口解释的话,看起来更欲盖弥彰。 秦墨久久没有出声,不过她并非像姬宁所想的那样犹豫,她只是听到那句话后有些不知所措。 她已经很久没有被人关心过了,都快忘记了该如何回应这种善意。 她从未想过漫长的永夜里有人为她点亮了灯火,也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人如此珍视,突如其来的喜悦让她难以承受,她想要说话却急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滞,整个世界的光芒都黯淡下去,但她却不感到恐惧,某种说不出来的相信让她隐隐期盼着,遥远的地平线尽头终于出现了微弱的光线,随着那颗遥远的恒星一点点的升起,黑暗被渐渐驱散,几乎转瞬之间她就看见了坐在自己身侧的男孩,同时也再次清晰地听见了那句故作不经意却带着一丝紧张的询问。 空气里弥漫着栀子花淡淡的幽香,整座广场被镀上金色的阳光,远处锦鲤钻出湖面水声悄然。 一股无法遏制的冲动让她想要呼唤每一只羽鸽,想要捧起花坛里每一朵风信子,想要将自己的回答印在风中,顺着阳光吹向世界的尽头。 但当她抬起头看见那双带着忐忑与不安,期盼着回应的眼眸时,涌出的千言万语都如云烟般消散。 她盯着那双眼睛,像是要永远记住那样,直到姬宁握紧的手沁出了汗,秦墨才缓缓开口。 好。 再回首 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听上去足够轻松,可当你有一天真的要离开的时候,你会感到淡淡的失落感,你开始怀疑是否有什么东西忘记塞进行李箱,这种惦记会持续到你离开这座城市的那一刻,也只有那时候,你才知道你落下的是什么,你可以带走你的衣服,带走你的宠物,但是你带不走熟悉的脸庞和地点。 鹿学院帮他们订好的机票在一天之后,第五玦答应得太轻松,就像是同意去参加一场下午茶,所以姬宁心里一直没底。 仅仅在姬宁回到酒店房间的一小时后,他便听到敲门声,打开门虽然空无一人,但地上却安静躺着一封以鹿学院标志作为火漆印封口的录取信。 收信人的姓名是秦墨,中文和拉丁文双语写成,甚至连贴好的邮票种类都和他的那封一模一样,他无法想象第五玦究竟是如何在一小时之内安排好秦墨的入学手续。 这种速度,姬宁甚至怀疑第五玦就住在他的隔壁,他挂断电话的时候,第五玦便在录取信上印好了火漆。 “明天吗?”秦墨接过自己的入学通知书,心中除了好奇更多的是对未来的迷茫,那只不怀好意的鹿在信封上同样注视着她。 “对,我知道时间可能有些仓促,但是我......”姬宁顿了一下,他想,自己不该提起的,任谁知道自己身上带着某种定时炸弹般的印记都不会开心。 “你能陪我去看看这座城市吗?”秦墨并没有追根究底姬宁没说完的原因,她猜到了时间如此急迫的原因依旧是因为自己,但她选择相信面前这个少年,既然没告诉她,那么一定有他的原因。 “好。”姬宁不假思索地给出了自己的回答,还有什么比与故乡告别更能转移注意力的呢? 这是一座小城市,远远比不上那些高楼林立,鳞次栉比的大城市的繁华,它四处都透露着一股安静,行道树下的长椅散落着几片落叶,站在新修的长街上还能眺望见不远处绿油油的土地。 似乎只有这样节奏缓慢的城市才能孕育出秦墨这样的美人,行走在阳光下的秦墨不再如初见时给人以琉璃般精致却易碎的感觉,此时的她更像是雨过天晴的釉瓷。 “那里是我的学校。”秦墨突然停下脚步,指向了不远处的高中。 “要进去看看吗?”姬宁看了一下时间,现在是早上十点,现在正好是上学时间,说不定秦墨进去后还能和同学们告个别。 秦墨有些迟疑随后才轻轻的开口,“我没穿校服,而且也没带学生证,保安应该不会放我进去的。” “规则是用来打破的。”姬宁摆了摆手然后径直走向学校大门,保安室内的大爷正在拉二胡,姬宁等到一曲终了才敲了敲窗户“大爷,您这二胡拉得真不错,我们是以前的毕业生,现在想进来看看以前的老师,需不需要登记一下?” 保安室内的大爷戴上了眼镜看了看一脸笑容的姬宁,又看了看他身后的秦墨,开口道“你们是哪一届的,班主任叫什么啊?” 姬宁眨了眨眼睛,“三年前刚毕业。”说到这他顿了一下啊,然后回头看向秦墨“秦墨,咱们班主任全名叫什么来着,刚到嘴边我又忘了。” “唐吕禾,唐老师。”秦墨已经接上了他的话,外表总是具有欺骗性的,人们总认为上帝不会将美貌和聪明赐予同一个人,但这种一厢情愿往往大错特错。 “哪个唐老师?我想想啊。”大爷从抽屉中翻出一本电话簿,顺手戴上了老花镜翻看了起来。 “就是那个每天骑着黄色电瓶车的不太高,有些胖胖的,还带着眼镜的老师,对了,他头发不是很多。”秦墨伸出手比画了那位老师的身高,同时很委婉地简要描述了一下重要特征。 “奥,唐秃子嘛,来,你们俩在这里登记一下就行了。”大爷这才放下老花镜,掏出一本来客登记表递给了他们。 姬宁看着陌生却天然带着一丝熟悉感的校园,他一边朝着教学楼走去,一边问“你是哪个班的?” 秦墨抬起头,眼睛里带着一丝雾气,"高三六班。" 高三?姬宁想,每个中国学生恐怕都不会忘记这一年。 此时正是上课的时间,秦墨和姬宁并没有干扰那些仍在上课的学生们,他们站在走廊的尽头,听着那些从不同教室里传出来的声音。 “这道题选b,为什么啊?虽然b选项有点难算,但因为acd一看就是错的,所以我们可以很快得出正确答案,同学们,选择题要注意做题方式......” "昨天晚上改卷的时候,我统计了一下啊,这道题做对的居然只有三十个人,还有那二十多个人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啊,看看你们后面黑板上的倒计时......" 秦墨的眼睛里雾气开始弥漫,鼻子有些酸楚,她也曾坐在教室里。 姬宁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安慰一下情绪低落的少女“往好处想,至少不用担心高考了不是吗?我以前高三的时候,每天都因为高考日期的临近而慌得不行,不过虽然慌归慌,但还是没少翘课上网,果不其然考得稀巴烂,高考完的那个暑假可真是难熬啊,你看,不管你以前怎么样,现在都有大学上。” 秦墨幽幽开口“我一模全省第二,参加过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已经拿到保送免试清华的通知......” 世间最大的笑话莫过于一个学渣去安慰一个学霸。 两人之间陷入了微妙的宁静,阳光直透过流云落在人间,泊有粉笔灰的墙角上歪歪扭扭写着我爱王欣,没人知道王欣是谁,就像没人知道此刻照在这里的那束阳光来自太阳的哪个角落。 姬宁的无语凝噎让秦墨的心情奇妙地变好了不少,她突然出声“和我说说鹿学院吧。” “鹿学院嘛,你知道的,那里专门产出我这样的学员,举个例子,这个世界上人人都没见奥特曼,那为什么这个世界没被小怪兽消灭呢?那当然是因为我这样的人啦......”姬宁说得不着天际,但秦墨听得津津有味,在姬宁长达二十分钟的吹嘘中,秦墨只开口说了一句话。 “我们边走边说吧。” 两个年轻人就这样迎着盛大阳光离开了学校,人的一生就是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的过程,这一生太漫长,有太多事情在时间里等待着,但回忆再拥挤,人们也总会记得自己踏出离开故乡第一步的那一天。 “就是这样子。”姬宁终于结束了他的长篇大论,他还顺口加上了一句“还有任何问题吗,美丽的秦墨小姐?” “嗯,鹿学院离这里很远吗?”秦墨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三波特兰在大洋彼岸。”姬宁伸开双臂,示意极其遥远。 “我知道了。”秦墨点了点头,她想,既然很远那么自己更应该去做接下来这件事。 “借我一笔钱。”秦墨站在人行天桥上突然开口,随后她又补充了一句“我以后会还的。” 姬宁摆了摆手,甚至都没问她要钱干什么,钱对于拥有黑卡的他来说不过是一个数字“要多少?” “一百万,嗯,或者少一点也行。”秦墨没料到姬宁如此爽快,她有些迟疑地报出了一个数字,她做好了被姬宁询问或是拒绝的准备,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姬宁的下一句话是“银行卡号报一下。” “你不问问我要钱去做什么吗?”秦墨抬起头明亮的眼眸直视着姬宁,这种豪爽的态度没人不喜欢。 “还能是什么?我又不是孙悟空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我也有家人的。”姬宁对附件随处可见的银行视而不见,打开手机开始查询附近最近的超自然领域辖下银行,哪怕要多走一些路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原因很简单,没有任何一家服务对象为普通人的银行会支持这种无预约巨额提款。 “我不知道我是否有能力偿还,也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还清,但是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还给你的。”秦墨咬了咬嘴唇,心里有些紧张,她想,免费的总是最昂贵的,自古借债都是需要抵押物的,虽然自己现在身无一物,可他还是答应得那么轻松,难道他所图的...... 关上手机刚抬起头的姬宁这才发现面前少女看自己的目光发生了一些变化,一种羞涩却又无可奈何,还带着点早知命运如此的神情。 “不过是钱而已,干嘛搞得那么严肃,现在时代不同了,我不是黄世仁,你也不是喜儿,虽然你很好看,但我也不是贪图美色的小人,我借你钱纯粹是因为我觉得我有要负的责任。”姬宁后退了两步,一边解释一边心想,我都还没想到这,你想的也太多了吧。 秦墨面若桃花,低着头走下天桥,心想,有什么算是你要负的责任?别以为换种说法,自己就听不出言外的轻佻之意了。 一小时后,姬宁戴着墨镜和口罩,秦墨也是同样的打扮,这都是贴心的银行工作人员附赠的,唯一的不同就是姬宁身后还背着一个大包。 一百万人民币有多重?姬宁记得以前高中在宿舍里和舍友吹嘘时讨论过这样的问题,现在他可以告诉那位舍友答案了,感觉上大概是一桶纯净水的重量,虽然背起来有点分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点都不觉得重,甚至还想再背一点。 “就这样放在门口你妈妈真的会拿走吗?这可是现金诶!”姬宁有些不确定地开口询问,同时再度检查了一下背包上的纸条。 “转帐的话,我妈妈肯定会报警,现金或许会好一些。”秦墨同样有些犹豫不定,但是她再三思索还是选择了现金。 “尊敬的陶靖柔女士,我曾多年前受过您的帮助,并且时至今日依然享受着您给予我的帮助,为了表示我的谢意,包里有些可以改善您生活的东西,请务必收下,因为这远远不及您曾给予我的万分之一,尽量请控制每周在银行存款不超过五万元。” 秦墨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开口,“我了解我妈妈,她也曾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小姐,但是现在她会因为我在菜市场为了几毛钱砍价,会因为扔掉一件已经不能再穿的衣服而惋惜,明明很喜欢蛋糕却每次路过都只买一个留给我,我知道,她对自己的斤斤计较是为了能够大方地对自己的女儿,她像全天下所有的父母那样,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予了自己的孩子。” 秦墨说着说着,鼻子一酸,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我想回去,没有我,就不会有人和她一起做饼干了,没有我,就没有人陪她上街买衣服了。” 切分的生日蛋糕,镜子中的新衣,烤箱里的小熊饼干,秦墨知道母亲一直都害怕她因为生在单亲家庭里而缺少爱。 现在她要离开了,却连一句告别都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她想,自己早就该在她还没有忘掉自己的时候就对她说的,亲爱的妈妈,你给予了我双份的爱。 “爱我们的人永远都不会离我们远去,他们一直都在这里。”姬宁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秦墨没有忍住,扑进了他的怀里,姬宁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直到抽泣停止,秦墨才低着头离开,也许是因为夕阳,也许是因为鼻间萦绕的气息,秦墨的脸颊和她的眼睛一样红,她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但她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问出口。 直到下午踏上飞机,雪白的机翼划过云层,就算想要反悔一切都为时已晚时,秦墨才鼓起勇气问出了口。 “昨天你说借给我钱是因为你觉得你有要负的责任,什么是你要负的责任?你为什么愿意帮我这么多?” 姬宁看着机窗外的云朵,视线飘忽不定。 他哪里知道是什么是他要负担的责任呢?虽然能找出成千上万冠冕堂皇的借口,什么你只是个普通人,我有义务救助你等等,但归根结底真正的原因是他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只是忘不掉那天晚上那个对他说,带我走的女孩,忘不掉那双世界只剩下他的眼睛。 为什么?没理由的。 这世界没理由的事情太多了,人生中一不留神总会碰上这么几件,他当然给不出理由。 他想了一会,最终只开口回答了后一个问题,“把别人女儿都拐走了,当然要留点东西啊,虽然这么一说听起来挺像是签了卖身契一样......” 秦墨气的一整个下午没有跟他说话,当然,只有一个下午。 回校 三波特兰,提着两个行李箱的姬宁步伐轻快,跟在他身后的秦墨则如他初到时般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跨过那扇标志性的门,姬宁发现自己能清楚的感受到一股空间的波动感,他看向身后的少女,秦墨依旧四处观察着,对那股波动感一无所知的样子。 这扇门一直都是充当着结界的作用,之所以自己现在才感觉到,归根结底不过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的自己和现在的秦墨一样都是个普通人罢了。 一种奇妙又荒诞的不真实感涌上他的心间,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脱离了普通人的范畴,他所接触的世界,所拥有的能力都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他已经无法像一个普通人那样度过平凡的生活了。 姬宁的目光停留在了秦墨的身上,默念着,你也将如此。 尽管秦墨心里早有准备,但当看到骑着扫帚在天上飞的奇术专业学员时她还是微微失神。 姬宁注意到了她的惊讶,便开始给她讲解她未来将可能在这座学院看到的一切事物,除去那些为人广知的校园守则,他还细心地为她加上了一些校园怪谈,毕竟在自己没碰到之前或许那只是个子虚乌有的谣传,但如果真的遇见你最好还是要记住那些活下来的人的经验,每年鹿学院总有几个倒霉蛋的状况一栏填的是下落不明。 在姬宁带着秦墨办理完所有入学手续后,此时已经是正午,他想了想决定将带秦墨挑选宿舍这一计划微微后调,吃饭这件事还是很重要的。 安布罗斯餐厅内,随便在大厅内找了个位置刚刚落座的姬宁看出了秦墨有些拘谨,他在接过侍者菜单的时候便先要了一个单独的包厢。 “吃点什么?这里可是世界上最好的餐厅,哪怕你决定午餐吃海绵宝宝,他们都能连着派大星一起给你端上来。”姬宁转了一下手里的菜单,将正面递给了秦墨。 秦墨看了一眼那些菜肴后面的价格数字便愣住了,随后受到惊吓的少女烫手似的将菜单转了回去,“只要不吃海绵宝宝就都可以。” 姬宁点点头,随手在菜单上勾了几下,哪怕是将那些菜肴后的数字小数点前挪一位,墨都仍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更何况原价,她朝姬宁投去一个商量的目光“其实,中午可以吃清淡一点,是不是没必要点这么多?” 姬宁摊开手“秦墨,你得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我们可是要拯救世界的,你想,如果你是布塔尼亚蓝龙虾,你是愿意被大腹便便的资本家吃掉,还是愿意被年轻而貌美的少女吃掉?” “应该都不愿意吧.......”心情沉重的秦墨虽然依旧伤感,但面对着用自己的方式试图安慰她的男孩,她还是露出了浅浅的微笑,尽管那声音有些细微。 最终姬宁还是去掉了几道菜,在将菜单交给侍者后,没等秦墨开口,姬宁一边喝着餐前饮品一边开口道“aa吧。” “好的。”秦墨点了点头,虽然点得有些僵硬,她想,自己等会应该少吃一点,以目前的经济状况来说她还是多喝点水比较好。 在等菜的间隙里,姬宁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份他早就写好的协议,秦墨接过的第一眼就看见了那行明晃晃的大字,“助学协议。” 在花十秒钟读完全篇后,秦墨羞恼地将协议推了回去“这也太敷衍了,什么叫介于本人姬宁对秦墨来鹿学院上学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就读期间所需费用由姬宁一人承担?” “而且为什么整个协议就只有一条?这不是助学协议,这......”秦墨有些凝噎,她本想说这就像单方面的同情一样,但为了照顾到姬宁的情绪她没有说出口。 “我不能接受。”她倔强地推了回去,她可以接受帮助,但她的骄傲不允许她接受施舍,尤其是他的。 姬宁一副如我所料的表情,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递了过去,那是一张新的助学协议,比上一张多了几条,其主要内容为姬宁承担一半花费,剩下一半由姬宁垫付秦墨可以以后再还。 “以后是多久?”秦墨同样有些不满意,姬宁这份助学协议仍然是单方面的帮助,她知道这家伙压根就没想过让她还钱,但是骄傲的秦墨怎么可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她绝对不能允许自己低他一等,他们之间的关系必须从一开始就是平等的,不然后面的故事又从何谈起? “嗯,很久......”姬宁戴上手套开始处理散发着香气的大龙虾,但在他扯下虾螯时,眼角余光却发现面前的少女情绪低落。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这就是年轻人特有的骄傲吗,还真是拿你没办法,不过我也想到了会有这种情况,喏,在我上衣口袋里还有几份,你帮我拿一下。” 看着一边嚼着龙虾肉一边先她示意空不出手的姬宁,秦墨有些气恼,随后她起身伸手在姬宁的上衣里摸了起来。 半分钟后,“我身材锻炼得是不是很好?”姬宁突然停下手里动作一脸揶揄地看向秦墨。 “不,不,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我是在找你说的东西,只是一不小心碰到。”秦墨的脸已经如同抹上了淡淡的胭脂,这件黑色外套的内袋意外地容纳了好几份文件,她为了一次取出所以动作的幅度有些大,为了确认没有遗漏,她还认真地摸了一遍,自然也就不可避免地在姬宁的胸口前停留了一阵子。 “东西当然是放在口袋里啊,你觉得我是用胸肌夹着那些文件吗?”姬宁忍不住笑出了声,尽管随后他很快控制住了表情,但此时害羞的秦墨已经脸红得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她低着头快速摸出了剩下的那几份文件,没等她询问,姬宁已经指了指写有“6”的那张,“这就是最终版本了,如果你还不愿意接受,那我只能偷偷替你交学费了,鹿学院是私立学院,可是很贵的。” 但秦墨却没拿起那份,她拿起了一张写有“7”的文件,姬宁放下了手里的龙虾,然后一脸慌乱地摘下手套准备伸手拿过来“这份不是给你......” 话音未落,秦墨已经打开,但仅仅几秒,她就再次合上,声音带着一丝羞愤,“为什么这份叫卖身契?” 姬宁干咳了几声,“有备无患。” 秦墨不再理他,打开了那张写有“6”的文件,这份倒是正常了许多,不仅规定了姬宁愿意出费的内容,还写明了借款利率和还款时间,看上去是一份中规中矩的助学协议。 秦墨仔细的对照了一遍一式两份的协议,这才签下自己的姓名,然后收好自己的一份,将另一份放到姬宁面前,她点了点头道“谢谢。” “不客气,不过光说谢谢可是表达不出如何谢意的,你得做点实际行动才行。”姬宁一脸认真。 刚刚才消散的红晕此刻又爬上了秦墨的脸颊,她的眼神有些躲闪,心想如果不是特别特别过分,要求就答应下来。 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姬宁提的要求并不是她所想的那方面,“帮我吃掉这些菜吧,点的好像有点多,如果吃不掉就很浪费了。” 在结账的时候,姬宁并没有直接拿着他的黑卡划过了事,而是很郑重的开口解释道“之前说好是aa,不过你吃的都是我点的,所以当然应该算我的。”说完,他才拎起背包结账出门。 正当跟着在他身后秦墨紧接着起身一边跟在他身后一边看着他的背影,想着自己果然没看错这家伙,虽然性格有些不着调,却意外地很温柔呢。 仿佛是听到了秦墨的心声,姬宁扭头冲她眨了眨眼睛,“我付钱的样子是不是很帅气。” 秦墨摇摇头然后又在这家伙一脸受伤的眼神下磨蹭着点了点头,安布罗斯餐厅离姬宁的宿舍比较近,于是姬宁决定将自己的行李送回去后再陪同秦墨去挑选宿舍。 见面 姬宁站在宿舍门口掏了半天才终于找到自己的钥匙,他一边开门一边说道“我开学报道得有点晚,所以只剩下这种单人宿舍了,因为是自己一个人住的,所以可能会有些乱。” 本以为是姬宁的谦虚之词,但在看到里面的情况后,秦墨对单身男性的居住环境有了充分的认知,还真是乱得一塌糊涂,虽然没有明显的生活垃圾,但这家伙属于那种用东西从不放回原处的类型,所以你能在他的床头柜上找到一切你能想到的东西。 晒干的衣服应该叠好放在衣柜,看到一半的书不应该任由它靠在枕边......生性爱洁的秦墨皱了皱眉头,正在她思考怎么劝说姬宁打扫一下时,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姬宁坦坦荡荡,并不避讳,直接接起电话, “喂,西尔维娅姐姐......” 秦墨眼睁睁地看着姬宁还没说两句就被挂断了电话,姬宁叹了一口气,“我的教授喊我有事,你在这里坐一会,我过一会再回来,可能要一点时间。”随后他一路小跑着消失在秦墨的视线里。 直到姬宁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秦墨才小声地嘟囔了一声“西尔维娅,姐姐?” 是个女性,而且还很年轻。 秦墨莫名地感到一阵不爽,她在椅子上坐下又立马起身,看着杂乱的室内,一个念头悄然升起。 自己既然暂时没办法还钱,充当一次海螺姑娘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嘛。 自己可是勤快又爱干净的好姑娘哦! 姬宁和西尔维亚在室内训练场见面,简单的热身后,两人连句废话都没说,西尔维亚规定过,在这里用拳头说话。 西尔维娅看着还喘着气的姬宁,敏锐的观察力让她在几秒钟之内就判断出了姬宁的身体状况,这小子不仅没有受伤,而且还放松了每日训练,仅仅一周的时间他甚至还长胖了一点。 年纪轻轻的,就算松懈一点锻炼,但也要要注重身材管理啊! 不过她并没有说话,因为她察觉到了姬宁看着她的眼神里带着一点孩子气的骄傲,就像是刚买了新玩具想要和别人炫耀却又不好意思主动开口。 呵,不过是完成了场期末考试。 你又不是孩子了,完成一场考试还需要夸夸抱抱举高高? 西尔维娅决定好好敲打一下这位年轻的学员,骄傲是大部分鹿学院年轻学员的死因,她双手负后,大步向前,气势如渊停岳峙,与前度截然不同,“让我看看你这些日子里的磨炼成果。” 姬宁露出一丝不可捉摸的微笑,“西尔维娅姐姐,中国有句古话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随后他开始默念655天下第一,迎着西尔维娅的架势冲过了上去。 然后便不出意外的发生意外了,scp-655以能量不足,且没必要在这种情况下强行透支为由,仅仅给他提供了一点点神经反射加速的增幅,尽管他的反应变快了不少,但姬宁脸上的笑容还没撑过三秒就消失殆尽,甚至他开始觉得scp-655这家伙并没安什么好心。 因为神经反射加速只让他速度提升了一点,相应的触觉也更加敏锐,所以挨起揍来更有感觉。 西尔维亚只觉得姬宁胖了一点,捶打起来手感更佳,美中不足的是,她更喜欢肉质紧凑一点的,她一边想着,一边痛殴着抱头鼠窜的姬宁。 “我不知道你通过什么方法提升了自己的身体素质,但是这种速度你驾驭得住吗?在达到一定程度之前,一味地凭借蛮力,没有足够熟练的肌肉发力技巧与身体控制能力,想击败我也不过是妄想,你要从我这学的东西还要很多,准确的说,在确认你拥有超凡能力下,我所要教授你的东西变得更多了,记住,再强大的力量没有正确的使用途径也只是虚有其表。” 当秦墨整理好一切后,巡视着整片天空的恒星已经拖着身躯走向了地平线,西斜的阳光正好照到窗口,停留在雕着维多利亚时代花纹的窗帘和帘绳之间,那已经诞生了五百秒的阳光越过薄暮的大气层被分割成一束束、一条条的透明光线,光线透过窗口射进房来,恰好落地在她静美的脸上,如同镀着一片片碎金,宛如静物画般的女孩安静地坐在姬宁的桌前,等待着他回来。 直到秦墨等得几乎快要以为自己是等待丈夫下班的主妇时,一瘸一拐的姬宁才被西尔维娅搀扶着回到了宿舍。 几乎是看到姬宁的模样以及西尔维娅脸上的表情后,秦墨瞬间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一向礼貌的她眼神直接略过西尔维娅看向姬宁,“你怎么了?” “走路掉坑里。”姬宁每走一步浑身骨头都在咯吱作响,但他还是装着一点都不疼的样子。 身为女性,西尔维娅在走进房间的那一刻就感受到了眼前这个陌生女孩对自己的敌意,真是可爱,她笑了笑然后开口,“我叫西尔维娅·贝内特,漂亮的小姑娘你叫什么?” “秦墨。”秦墨冷冷的回答,在有外人的情况下,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她不想自己心疼姬宁的样子被别人看见。 “是姬宁的女朋友吗?”西尔维娅的语气带着一丝调侃。 “才,才不是,只是朋友。”转瞬之间,刚刚还气势汹汹的雌豹变成了害羞的小猫咪。 西尔维娅轻飘飘地朝小猫咪扔过去一瓶药,随后便轻快地走出了宿舍,“这是治疗摔伤的药,本来我还要帮他涂抹的,不过既然有你在,我正好去忙别的事情了,再见了,只是朋友的秦墨小姐。” 秦墨接过药,看了一会瓶身上附带的使用方法然后才看向姬宁,注视那张鼻青脸肿的脸,她的声音都带着一丝气恼。 “脱掉衣服!” 姬宁愣了一下,不明白为什么秦墨如此生气,但他仍然乖乖照做。 “你还想干什么!只需要上衣!” 红着脸的秦墨的手法显得很生涩,但是没关系,他们的时间还有很多,足够熟悉对方。 寒假来临 两个星期后,鹿学院大礼堂。 “我很自豪地告诉各位小鹿,你们是本学院有史以来最出色的一届,因为据我所知你们的平均成绩远高于历届学生,虽然目前还未对各位任课教授进行黑魔法心智例行检查,但如果真有人在大一就能成功使用黑魔法让教授给了你a+,那他的确值得a+的评分......”伯明翰站在大会堂的讲台上眉飞色舞,台下的学生们快打起了哈欠,奇术专业的学生们恨不得给自己施展一个光学偏折然后睡上一觉,但没有人付诸行动,谁也不想被一个臭名昭著的小心眼校长抓到把柄。 校园论坛上学长学姐已经用亲身经历告诉了所有新生,老狐狸永远在想着利用学生,当你露出把柄的时候你就该为自己买上一份足够家人衣食无忧的保险。 昏昏欲睡的姬宁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尤其是姬宁同学,尽管他只有f级,但他依旧获得了总体c+的评分......”伯明翰话头一转,突然提到了姬宁,最后给了个神奇的评价“人不可貌相。” 面色铁青的姬宁真想冲上去给那张脸来上一下狠的,f级吃你家大米了?多大仇啊,有这么拉出来鞭尸的吗?你他妈才人不可貌相?我那叫金玉其外,表里如一。 姬宁对于伯明翰校长的印象可谓是深刻至极,自从被他坑过一次后,姬宁就在学院论坛上查询到了这位校长过去所有的烂摊子。 他是那种会告诉学员前方就是天堂之门,但是却恰好忘记提醒你,要想抵达那天堂,得先泅过一片血海。 对于一个见惯了生离死别,见证了世界第六次超自然战争的大师,他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是无法牺牲的,一切都有着价格,他是那种面对电车难题毫不犹豫将少数人碾死的人 “根据以往惯例,你们将随自己的学长学姐进行一次寒假实习,愿你们在执行寒假实习时不受血肉污浊,不与机械同化,不坠深渊,最后祝大家度过一个愉快的寒假。”伯明翰终于结束了冗长的期末报告,姬宁有些搞不懂老狐狸怎么会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说上那些言之无物的屁话,后来偶然和老狐狸聊起时才知道,校董会明文规定一场报告不得少于2小时,说完那条极其形式主义的规定后,伯明翰红着眼睛灌下一大口伏特加对姬宁大喊“让那帮资本主义的校董会去死吧,英特纳雄纳尔必将实现。” 在超自然领域学习的唯一好处就是你永远不用担心宿舍太过拥挤,每学期总有几个倒霉蛋会因为其死因在学生中代代流传,虽然听起来就像是养蛊一样,但是大部分双人寝最后的确都会沦为单人寝,秦墨已经分配好了宿舍,室友姬宁还挺熟,去看秦墨的时候还被阿芙拉敲诈了一顿提拉米苏。 姬宁难得享受了一下无所事事的假期,但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在离开了学院报告厅后,姬宁仅仅只睡了一个下午,他的假期就结束了。 当姬宁醒来,金发学姐已经捧着书在他寝室里坐了好一会,她甚至还给自己泡了一杯红茶,说真的,他自己都忘了自己什么时候买的红茶了,在鹿学院的日子里,他几乎连坐下来安心泡杯茶的时间都没有,所以那袋茶在某种程度上只是客厅里的装饰品。 “学姐,你们外国人不是说最注重隐私了吗?”姬宁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他其实算半个极简主义者,裸睡是他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倔强。 “很抱歉,但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还有半小时。”伊琳娜挽了一下头发,继续翻着那本厚得如同枕头的黑色书籍。 “什么半小时?”姬宁在被子下偷偷摸摸地穿着内衣,他希望自己的动作足够小,至少不会被学姐问起自己在干什么,不然解释起来实在有损他的形象。 “半小时后登机,我们去西伯利亚。”伊琳娜合起书本,喝了一口红茶,眼神似笑非笑。 "去西伯利亚干嘛?"姬宁装作没看见她眼里的揶揄,倒是对她说的事情有些迷茫。 “完成你的假期实习。”伊琳娜优雅地起身,看了眼自己手上精致的腕表,然后一手夹着书一手端着茶杯喝了最后一口放在桌上,迈着轻快的步伐朝门外走去。 看着在停机坪上印着学院logo轰鸣着的直升飞机,姬宁再次感慨着这就是金钱的力量,不是每个学校都财大气粗到给所有任务小组配备一台直升飞机。 伊琳娜递给姬宁一个头戴式耳机示意他戴上,然后便干脆利索地登上了直升飞机,直到姬宁关上舱门,螺旋桨的噪声才勉强小到可以可以接受的程度。 伊琳娜取出档案袋然后自顾自地看了起来,姬宁有些无聊想凑过去看看,伊琳娜这才开口“如果看了的话,就要去执行上面的任务哦。” 姬宁再次乖乖坐好,心想听学姐这语气,不看那文件就不用去做任务了,这不正合我意。 “听说你期末考试带了个姑娘回来?”伊琳娜头也不抬,语气漫不经心。 “额,不是带,是救啊。”姬宁想了想纠正了一下用词,随后他才想起自己好像走得太匆忙连条短信都没给秦墨留一条,未免太不够朋友了,所以他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想了半天最终发现自己好像没有什么理由去向她说明自己要外出,通常来说大概只有男女朋友才会在意对方的行程,他们最多只是普通朋友罢了,想到这,姬宁有些失落地再次将手机收好,他掩饰得很好,一点都看不出来像是一条可怜没人爱的单身狗。 伊琳娜并没有在意到姬宁的小心思,或者说对于败犬学弟,她基本只把他和校内的那只肥猫放在同一级别,她整理好档案袋后从自己的包里拿出面膜闭上眼睛敷了起来,语气满是揶揄,“没看出来啊,你还挺厉害的。” 黑乎乎的面膜让伊琳娜此刻脱去了学姐的光环,平易近人的像是邻家大姐姐,姬宁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伊琳娜察觉到姬宁的目光,显得并不在意“你那是什么目光,女孩子当然要注意保养,别大惊小怪了,我又不是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杀手,我也有自己的生活啊。” “说的也是。”姬宁眨了眨眼睛,又多看了几眼。 “你要不要敷?这趟旅程还有很长的时间。”伊琳娜右手指了指旁边的面膜随后就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飞机上多了一个满脸黑乎乎的家伙。 “听说你的期末考试和深渊之火有关?你能从那帮人手中完成考试倒是挺不错的。”伊琳娜的语气听上去像是表扬小朋友的幼儿园老师。 “这不全靠学姐您带得好。”拿着手机的姬宁一边随意地应答着,一边思考该怎么写短信。 “西尔维娅教授和我聊过那个小姑娘,你想好怎么解决她身上的问题了吗?” “我也不知道......” "既然你想救她那就做到底,我最讨厌半途而废的人了。" “我也想解决啊,这不没办法吗。” “你去问过克里斯蒂娜教授了吗?” “这不正打算下午去么。”姬宁看了眼窗外已经成为一个小黑点的鹿学院,真是奇怪明明那么渺小,但是身处其中时却总找不到学院的边界。 “确实有些仓促,那等我做完这个任务你就回去吧。” “我可以问问这是什么任务吗,就问问,我不看档案。”姬宁听到这里收起了手机,按捺不住好奇心的看向伊琳娜。 “你知道卡什库拉克山洞吗?上个礼拜学院有人在那里失踪了。” “我也要去吗?”姬宁有些忐忑。 “放心吧,你不用去,你可以当作来西伯利亚旅游了一趟,等我完成任务在你的实习报告上盖个印鉴就行了。”伊琳娜显得毫不在意。 “真的吗?那学姐你一个人去执行任务,会不会有点危险,要不我在山洞外给你望风?”姬宁压抑住激动的心情,他觉得还是要装装样子。 “亲爱的小姬宁,你不去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帮助了。”伊琳娜笑得很坦然,这种b+级任务,她可不想带上一个全无经验的菜鸟去执行。 姬宁有些受伤,但一想到真的不用自己去了,整个飞行期间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但转念一想他再次开口询问“这次是学院要求的假期实习任务,真的真的不用我去吗,学院难道不会派人监督?” “那些制定规则的人永远也不知道他们自己留下了什么漏洞,实习任务其实就是要求学长学姐们带领菜鸟做一次任务,但他们却从未考虑到有些任务带一个新手去做反而会给原本简单的任务带来危险,所以在一次意外后,所有学员都暗暗遵守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并且流传了下去,那就是实习任务最好不要真的带新生去做,只要在完成任务后将流程对他分析一遍,再把合格的印鉴给他们就行了。”伊琳娜认真地解释了一下自己的行为,她并不是真的瞧不起姬宁,只是遵守流传在学员中的传统。 姬宁放下心来,假期成功续上,虽然西伯利亚有点冷,但是姬宁的心一片火热。 那一瞬间姬宁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孤独的狼在夜风中穿行,贝尔加湖仿佛如清澈透明的伏特加酒,粗粝、汹涌、遥远、神秘,不可企及。 公款旅游,人生乐事。 等姬宁一觉睡醒,就已经到了伊尔库茨克州,飞机慢慢盘旋,在地面引导人员的指引下缓缓降落。 刚下飞机,姬宁一个激灵又跑回了直升飞机,此刻伊琳娜正在往身上套厚厚的羽绒服,她看到冻得直哆嗦的姬宁笑了笑,然后指了指地上的行李箱。 等到裹成球的姬宁下了飞机,他才认真地看了看这片冰雪之地,显然学院有自己的秘密基地,停机坪位于一家庄园的领地上。 庄园里拜占庭式的古堡巍峨而壮观,穹顶支承在独立方柱上,仿佛一个完整的穹顶在四边被发光体切割而成,体量既高又大的圆穹顶远远望去就像水滴形黑巧克力。 伊琳娜学姐找到当地学院负责人后简单地交谈了一番,随后就示意姬宁过去。 戴着金丝眼镜的负责人矮矮胖胖,顶着大大的啤酒肚,他笑眯眯地向姬宁伸出手,叽里咕噜地说了半天,姬宁尴尬地握了握手,随后用学院通用语表示他不懂俄罗斯语。 啤酒肚大叔这才恍然大悟,他跟伊琳娜又谈了一会,然后打了个电话同时对姬宁笑了笑。 伊琳娜拍拍姬宁的肩膀“你就好好在这享受异国风光吧,等会他们会派遣一名翻译陪同你游玩,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回头再来接你,不过要记得,不要到处乱跑,最好不要离开城市。” 姬宁真想抱住伊琳娜学姐的大长腿感谢她的善解人意,要是以后出任务都像这次一样,那这日子过得多滋润,拯救世界这种事就交给那些英雄吧,像他这种废柴该做的就是赞颂英雄,以及享受英雄拯救下的世界。 一个金发碧眼光彩动人的俄罗斯妹子走了进来,姬宁本着多看一眼是一眼的态度瞄了一眼,下一秒他突然发现这是个熟人,他开心地上前打了个招呼“凯瑟琳,好久不见。” 凯瑟琳有些生气,自己满怀信心准备了好久假期实习,结果被告知不需要自己参加行动只要等着就行了,她讨厌自己被当作无用的人,但还是接受了学姐的提议。在看到一脸灿烂的姬宁后她更生气了,凯瑟琳大好少女,竟与此人为伍! “凯瑟琳,真巧啊,刚刚我还担心他们给我派个大胖子翻译呢,没想到是你啊,刚好我们一起去游览一下雪国风光。”他乡遇故人本就值得开心,更何况还是个美少女。 “原本要给你当翻译的人是我的前辈,她临时有事调到别的岗位了,我来替她。”凯瑟琳不情愿地开口。 姬宁敏锐地察觉到了少女的失落和气愤,他有些迟疑,自己没得罪她吧,怎么一脸不情不愿,他想了想猜测道“怎么了?你的指导人强制要求你过段日子去做假期实习?” 凯瑟琳恨恨地看了一眼姬宁,冷淡地开口“出去游玩不要离开城市,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随后就离开了房间,连句再见都没说。 姬宁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什么时候得罪她了?果然女性都是善变的,上次喊他做委托任务的时候脸也没这么难看嘛,哼,管她作甚,姬大爷的美好度假怎么会停滞不前,想到这姬宁满腔雄心壮志,他推开大门,风雪迎面而来,大声叫嚷着“venividivici”向外走去。 我来,我见,我征服。 西伯利亚 雪后的西伯利亚如同童话世界一般干净,无论任何污浊都被望不尽的白皑所覆盖,数万年前当人类还在茹毛饮血时,坚硬的冻土就已经存在。 一个小小的黑点在无尽的白色荒野里显得突兀又孤单,厚实的雪地靴踏过亘古不变的冻土,呼出的热气凝结在姬宁的睫毛上,他握紧绳索艰难地拉动身后的雪橇,寒冷冻结了双肩的痛觉,他发誓如果能回到学院,他一定加入阿拉斯加雪橇犬保护协会。 如果只有那少得可怜的物资,姬宁大可一边欣赏轻松雪景一边拉着雪橇,可惜这世上没如果。一位熟人正躺在雪橇上平静地看着姬宁艰难跋涉,白皙的脸庞上点缀着犹如宝石般的冰蓝色眼睛,一如冰雪世界的女皇。 “你最好戴上护目镜,如果你患上雪盲症,我们都会死在这里。”凯瑟琳缓缓开口,腿部传来的剧烈疼痛在严寒下已经渐渐减弱,但当姬宁停顿下来的时候,因为惯性她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姬宁回头瞥了她一眼,最终还是戴上让他极度不适的护目镜,继续前行。 三天前。 漫无目的的姬宁四处游荡,直到一封印有学院纹章的信出现在他的房间里,姬宁并不好奇信出现的方式,毕竟不是什么学院都会专门开设一门“论如何让你的朋友大吃一惊的一百种送信方式”的课程。 年轻的小鹿: 是否还在为期末挂科的学分而心痛?是否面临着学分不够而准备对任课教授使用黑魔法却缺少施法材料的困境?这一切都将不会再困扰你,西伯利亚分部秉着关爱广大小鹿的初衷特地颁发假期特别任务。一次任务,三个学分。请务必在1月3日之前于keдpoвыnБap(雪松酒吧)集合。 鹿学院西伯利亚分部 直到进入那家酒吧,姬宁还是极度怀疑这帮脑子里都装满伏特加的大叔是否真的是鹿学院的人员,但最终还是被周围的气氛感染,醉醺醺地接下任务,和一帮醉瘫在地上的年轻人被一同搀扶上飞机。 再次醒来时姬宁面前就是一望无际的冰天雪地,和手里一张标注出目的地图,旁边的大叔看他醒了,递给他一瓶伏特加,“暖暖身子,等会就有人搭帐篷了。”冰冷却滚烫的酒液顺着喉咙流下,呛得姬宁咳嗽连连,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心情,连帐篷都有人搭建,看来这次任务又是学院给的福利啊。 但很不幸,本来打算跟着大部队们混吃等死的姬宁在第二天就彻底崩溃。 一场暴风雪摧毁了营地,在自然面前一切都是那么脆弱。姬宁挖了五分钟才挖出一只手,手的主人正是昨天吹嘘自己构筑魔法和侦察魔法刚刚通过b级测试的营地建造者,姬宁想了想又把手埋了回去,嘴里念着对死者最后的缅怀,“兄弟尽管你罪有应得,但还是愿你还能挂上去天堂的号。”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活了下来,明明那么多的人都被这场暴风雪埋葬。 他只记得一觉醒来自己陷在雪中,然后爬了出来,面对着白茫茫的营地,他第一时间想询问自己体内的scp-655,但无人回应,他并未发现体内的scp-655正呈一种结晶状态。 正在姬宁苦苦思索自己曾经看过的贝爷求生系列里有没有雪原时,一阵细微的声响从雪层下传来。 姬宁顺着声音寻去,在刨开厚厚的积雪后和凯瑟琳四目相对,倾倒的帐篷刚好构成支架,一个小小的“雪窝”让凯瑟琳仍能睁开眼睛看着这个世界,但她的骄傲让她保持着沉默。 “你看,这不是巧了么?”姬宁从不是个小心眼的人,偶尔例外,他小小地刺了一句后,才开始费力地进行挖掘工作。 凯瑟琳没有动作,只是静静看着姬宁继续刨开积雪,直到姬宁将她下半身上的所有掩盖物都移开,她才用半哑的嗓子轻声道谢。 "谢谢。" “不客气,作为共产主义接班人,帮助国际友人是我应该做的。”姬宁摆了摆手,准备去寻找积雪下的物资。 姬宁刨了很久才找到一个背包,他回头打算看看凯瑟琳的收获,却发现她一直待在原地。 “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是打算靠喝西北风生活喽?”姬宁嘴角微微撅起,他觉得凯瑟琳应该是冻傻了,就算等学院救援那至少也得把眼前的难关渡过,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刮暴风雪了。 这时候凯瑟琳才第一次露出符合年龄的表情,她窘迫地开口,“左腿动不了,应该,是断了。” “你倒是说一声啊。”姬宁满脸无奈,他真的搞不明白这些小姑娘的脑回路究竟是什么样的,腿断了也不知道说一声? 凯瑟琳沉默不语,倔强的脸上的回答是你也没问。 “你可以离开了。”凯瑟琳别过脸,淡漠的眸子里显得并不在乎,但紧紧握住的双手还是暴露了她的内心的真实想法。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怎么偷偷溜啊。”姬宁把背包丢到凯瑟琳的面前,他暗暗腹诽,为什么凯瑟琳就不能和某个同样被自己救下的少女那样坦诚呢?“垫在身下。”然后他朝着漫天的风雪走去,在独自一人搜集了全部能找到的物资后,姬宁决定先找个能避风的地方。 就这样,凯瑟琳和‘雪橇犬’姬宁的雪原之旅拉开了帷幕。 “你应当根据太阳确定方向,而不是依靠感觉在雪原上画圈。”凯瑟琳眯着眼睛看向太阳,她看了一下手表,然后用毋庸置疑的语气开口“朝你2点钟方向前进,城市在北方,既然没有选择待在原地等待救援的话,那我们应该主动去朝着城市方向走去。” “好吧。”尽管姬宁恨不得把凯瑟琳一脚踹下来,然后一个人跑路,但他最终还是继续拉着雪橇。 虽然鹿学院在大二才开始教授礼仪课,但是这是一所以格外强调同伴概念的学院,在超自然的世界里,他们并不是孤军奋战者。 等回学院后,得让凯瑟琳把雪橇犬的帐结一下。 一路无声,只有雪橇划过雪面的声音回荡在雪原之上。 不知过了多久,幸运女神将眼光转向了别处,天色渐渐灰暗,寒风凛冽。 “快,就得挖雪洞。”凯瑟琳语气不复平静,她挣扎着爬下雪橇着和姬宁一同挖开积雪,但当姬宁在刨除表层的浮雪后面对着坚硬的冻土两人一同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在没有工具的情况下,徒手根本不可能挖得开这寒铁般的冻土。 正当姬宁思考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姿势被人发现时,他突然感到一阵心悸,刚刚低头准备看向心脏时,视线却落在了自己那琉璃般的双手上,是scp-655的能力! 他在心底呼唤着scp-655,但是所有的声音都如同石沉大海得不到一丝回应,姬宁没有时间去细想了,他排空脑海中所有思绪的干扰,让自己只剩下一个念头——挖洞。 在被风雪覆盖之前,一个简陋到只能勉强容下两人的雪洞终于被挖好,为了让受伤的凯瑟琳能放下她的腿,姬宁甚至不得不抱膝蹲在这狭小的雪洞内。 不同于外面毁灭的风暴,与世隔绝的狭小空间里静谧到只剩下呼吸声,四目相对,又都不着痕迹地挪开目光。 “食物还够吃六天,燃油只能维持最低生存标准。”凯瑟琳再次查点了物资。 “什么是最低生存标准?”姬宁开口询问。 “加热食物,融雪制水以及取暖。”凯瑟琳叹了口气,她算是知道自己的临时搭档的求生能力是什么档次了。 姬宁没有问最少还要走多长时间才能看见城市,他们都知道答案可能会摧毁仅剩的信心。 "为什么救我?" “这不是很有趣的一个问题吗?为什么不救?”姬宁古怪地看了一眼凯瑟琳,他觉得可能这姑娘冻得有点神志不清了。 “你一个人可以走得更远。” “也许我一个人死得更快。” “说的也是,你应该翘了不少恶劣环境求生课吧。”凯瑟琳继续叹了一口气。 姬宁也叹了口气,“我哪晓得会沦落到今天,再说了,网课能叫课吗?” “听说你在期末考试的时候带了一位少女回学院?”八卦是女性的天性,哪怕淡漠如凯瑟琳也不例外。 “对,不过是因为不得不带她回来。”姬宁很坦然地承认了这一事实。 “真的是阿芙拉说的那样,她背负着某种诅咒?” “差不多吧。” “那你为什么要救她?”凯瑟琳很认真地询问。 “当然要救她啦。”姬宁有些奇怪,面前的少女难道真的冻坏了脑子。 “你明明都不认识她,救她难道不是一件奇怪的事吗?” “可无论认不认可都不影响我向一位受困的少女伸出援手啊,换作是你,你难道能无动于衷?” 凯瑟琳没再说话,她觉得面前的少年跟她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她长大的世界里是没有这么理所当然的帮助的。 姬宁也不再说话,他暗暗揣测,难道凯瑟琳从小姥姥不疼舅舅不爱? 只有没被关爱过的人才会对他人的好意感到无所适从,那些本该理所当然的事从未出现在他们的世界里,所以才会如此陌生。 凯瑟琳突然有些难受,就像从未有过玩具的孩子看到那些牵着父母的孩子们从百货商场里走出来,他们拿着自己陌生却又好奇的玩具,而她只能远远看着。 姬宁看着雪洞洁白的内壁,他有些害怕,没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还镇定自若,但他不能表露出自己的恐惧,虽然他翘了不少求生课,但他还记得第一节课上老师说过的那句话,恐惧是生存最大的障碍,永远不要在你的队伍里流露出任何消极情绪,因为那会传染。 所以姬宁开始想一些积极的事,他需要坚定自己活下去的信念,他想吃烤鸡翅,他还想自己不动手让秦墨喂着吃,他还没谈过恋爱,还不知道女生嘴唇亲起来是不是真的有草莓味,他还没找scp基金会那帮混蛋复仇,他还没解决秦墨的事,他还有些想家,尽管父母把所有的爱都给了自己的弟弟,但他还是很想回去看看他们,他想回去抱抱自己的弟弟,算算日子小跟屁虫应该要上一年级了,他还有那么多事没做,所以他一定要活下去。话说这次要是能回去要不找秦墨验证一下女孩子的嘴唇是不是真的有草莓味,她那么依赖自己,或许可能,不会拒绝? 但是这样听起来就好混蛋啊,怎么能做这种事呢,呸,姬宁你真下贱,可是吧,试试好像又不犯法?就这样姬宁开始了胡思乱想。 凯瑟琳没有理会旁边不时露出诡异的笑容的姬宁,她的思绪同样飘向远方,只不过不同于姬宁对未来的幻想,她想起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那种记忆非但不因年久而暗淡而磨灭,反倒像一块铜镜因不断地擦拭而愈加明光可鉴。 旧日时光 “凯瑟琳,你自己先穿好衣服,然后去帮一下你的姐姐可以吗?你知道的,安娜需要你的帮助。” 凯瑟琳默默地点了点头,她安静地穿好衣服,温顺地走进了姐姐的房间,早已经醒来的安娜·安德烈耶夫娜.伊万诺夫微笑着向自己的妹妹伸出了手“小凯瑟琳,请帮我挑一件看起来能够和你一样可爱的衣服。” 凯瑟琳嘴里有些苦涩,她知道姐姐在和自己开玩笑,她只能穿那些唯一作用就只有保护的防护服,她没有挑选衣服的权力,正如上帝在向人间投下考验时并没有好好挑选名单一样,他总是忘记了划去名单中的年轻人。 今天是周末,照例凯瑟琳要和信仰东正教的父母以及姐姐去教堂参加集会,虽然她自幼便接受了洗礼,对外也宣称自己同样信仰上帝,但是自从姐姐患病后,她那本就不怎么虔诚的信仰就受到了动摇。 上帝根本不在乎人间的苦难,如果祂真的怜悯世人,为什么那些信仰最纯洁的人却还要遭受最深重的苦难? “愿主给予祂的怜悯。”神父俯身在自己胸前划了一下十字,然后和柳德米拉·维塔里耶耶夫娜.伊万诺夫以及安德烈.霍罗舍夫诺维奇.伊万诺夫交谈起来,神父早对这两位每周必定会前来的夫妇印象深刻,并非是因为他们每周都来的行为,这样的习惯很多信徒都有,但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们每次前来,数年间所追寻的诉求从未改变,他们只希望上帝能帮助他们的大女儿走出病痛。 凯瑟琳站在她姐姐安娜的身后,她双手按在金属质感的定制靠背上,尽管这辆轮椅比普通轮椅要沉重得多,但她却一直坚定地要求只要自己在场,那么就必须让自己来推动,这不仅仅是对姐姐的尊重,她需要一种心理上的安慰,就像是某种赎罪。 “凯瑟琳,我想去那边看看。”安娜温柔地回头看着凯瑟琳,教堂里有人正演奏着管风琴,凯瑟琳并不喜欢那声音,但她的姐姐很喜欢,与其他重病缠身,满腹怨恨的人不同,她总是这么热爱生活,一首歌一片形状完好的落叶都值得她在人生中停留片刻,凯瑟琳点了点头,而后推动轮椅。 从教堂出来后凯瑟琳察觉到母亲的眼眶红红的,但她什么也没说,一向严肃的父亲突然提议要去商场逛逛,安娜笑着点了点头,凯瑟琳将轮椅推进了商场。 “安娜,你觉得这个手风琴怎么样,你如果用它弹奏,我敢保证所有人都会说你是他们见过最美的小天使。” “我很乐意为您演奏,我亲爱的妈妈。” “就决定是它了,对吗?”安德烈微笑着看向自己的大女儿,同时心里忍不住深深地叹息,她本该成为所有人心中的公主,但是却要被困于轮椅之上,也许是主太爱这颗芳芳的苹果。 凯瑟琳不喜欢那些看起来就很复杂的乐器,在进入商场后她的目光就时不时看向柜台里的机械钟表,她更喜欢那些纯粹的,精密的,依照着规律转动的指针,一切都有条不紊,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在商场转了一圈后,他们最终买下了那架手风琴,也只有那架手风琴。 “爸爸,这架手风琴多少钱呢?”尽管安娜很喜欢,但她知道自己的家庭并不富裕。 安德烈顿了一下,他知道虽然女儿才十五岁,但她一向为家庭着想,乖巧得令人心疼,最终他报出了仅有三分之一的价格。 就在他们要离开时,安娜拉住了凯瑟琳的手,“凯瑟琳的礼物还没买呢。” 安格莉娜咬了咬牙,也许自己应该牺牲掉陪伴安娜的假期,再多加几次班了,但她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她温和地看向凯瑟琳““当然,凯瑟琳你想要什么呢?” 他们停下了脚步,注视着低着头的凯瑟琳,凯瑟琳讨厌这种氛围,她沉默着摇了摇头。 安德烈摸了摸凯瑟琳的头,“想好要什么的话就和我说,下次我会带你来买。” 他们再次迈出脚步,滴答滴答的指针在蓝水晶宝石的表镜下转动着,后来过了很多年也没有人买下时间。 “妈妈,我晚上要去参加一场聚会。”凯瑟琳没有拒绝好友的邀请,她的朋友本就不多,所以格外珍惜。 “注意安全。”安格莉娜看着凯瑟琳穿上晚礼服,她心里有些难受,因为这个家庭里早已经有了一位已经到了出席宴会这个年纪的少女,她微笑着送走凯瑟琳然后向楼上走去。 宴会很热闹,但她格格不入,太过出色的外表让那些胆小的男孩远远观望,本就冷淡的性子让那些大着胆子的男孩又以为自己不受欢迎。 在一片影影绰绰的繁华中,孤寂的少女冷清得如同她杯中从未动过的半杯果汁般,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在这里,明明三年的时间里,她都没和这些所谓的同学们有过任何交往,他们一直都是陌生人,参加这场告别晚宴又有什么意义呢? 凯瑟琳抬起头看着会场里绚烂的灯光,瞳孔里仿佛有一块湛蓝的冰晶,散发着幽蓝的光芒丝丝向外蔓延,在吊灯的映照下,精致如洋娃娃般的面容打上了一层薄薄的粉光,瓷白色的肌肤衬托着璀璨的金发,随着她的起身,仿佛有整个星河与极光澎湃在她的发间。 她第一次生出了想要逃离某处的冲动,于是在那个大腹便便的校长刚刚在稿子上念到她的名字时,她恍若无人般穿过众人的视线,平静地走向了出口,她的步伐轻盈而优雅,没有人会认为她会就这样离开,都只是认为她只是有别的,更重要的,只有她能完成的事情要去做。 直到她望见那亮着灯光的房间时,她内心的冲动才平息下来,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询问姐姐,为什么一切会是现在这样,为什么会是自己穿上这件晚礼服,明明每个人都应该为了自己而活,请告诉她有罪的人该如何寻找活着的意义。 走进那个温柔的房间,凯瑟琳脱下华丽却充满束缚的晚礼服,仅仅身着单薄的衬衣,将那件本不属于自己的衣服递给她的姐姐“谢谢。” 安娜抚摸着由软缎、皱缎和透明的雪纺构成的柔软细腻的褶裥和裙摆,她努力地掩饰住自己的伤感,微笑着开口“玩得开心吗?” 重新换上睡衣的凯瑟琳摇了摇头“除了几个看起来故作成熟的男生以外就没有人搭理我了。” 安娜并不说话只是微笑着张开双手,凯瑟琳犹豫了一下,还是靠在了姐姐的胸前。 安娜抚摸着凯瑟琳柔顺的长发“我的傻妹妹啊,那并不是你的过错。” "那是为什么?"凯瑟琳嗅着熟悉的味道感到一阵安心,但心中的那些疑问与迷茫仍然让她不知所措。 “太过动人的花不是谁都有胆量去采撷。”安娜亲吻了一下妹妹的额头,轻声低语“帮我放回衣柜吧,放到你的衣柜里,它应该属于你。” 凯瑟琳并没有看到安娜眼中那抹挥之不去的伤感,她觉得姐姐只是在安慰她,可在接受了那个拥抱后,她已经没有勇气去询问那些问题的答案。 第二天,当安娜在楼上练习手风琴的时候,安格莉娜与凯瑟琳进行了一场谈话。 “你昨天不该和你的姐姐睡在一起的。”安格莉娜叹了一口气。 “可是我一直和她睡同一张床呀。”凯瑟琳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想表达什么意思。 “凯瑟琳,你太过自私了。” “我做错了什么?” “你明明知道你的姐姐永远也不会接受别人的邀请参加一场聚会,至少你应该在昨晚回避她。” 凯瑟琳陷入了沉默,她只是去参加了一场聚会,纵使她有错,但也不是因为一场晚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一直很羡慕姐姐,所有人都为她的姐姐着想,而自己第一次参加宴会后只有姐姐问了自己感觉怎么样。 “凯瑟琳,妈妈也很爱你,不要让妈妈失望好吗?” 凯瑟琳点了点头,再没有看向楼上走去的母亲一眼,她一直都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父母最爱的那个孩子,但她一直以为至少他们爱着自己。 舞会,裙子,朋友,这些对于她的姐姐来说,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母亲不允许这些在她看来时刻提醒着安娜的事物出现,可她却不明白,美好的一切都是对残缺来说都是忌讳。 时间会模糊记忆,她不记得那些刻意避而不谈的日子里发生了什么,凯瑟琳现在的回忆只剩下那个在病床上强忍着疼痛却微笑着迎接自己的少女,她已经考上了本地最好的高中了,但姐姐的病情已经严重到甚至无法让她离开满是刺鼻消毒水味道的医院。 她每天放学后都会来看她的姐姐,她希望这样就能让安娜好起来,尽管她不止一次见过母亲在走廊偷偷哭泣,父亲每次看望姐姐后都会在走廊里抽完一整包烟,她开始祈求上帝,她甚至开始主动去教堂,用虔诚的感情而非信仰哀求着上帝,她只想看见姐姐回到家里。 在一个雨后,空气里满是泥土特有的腥味的傍晚,从放学后便一直待在医院给姐姐读书的凯瑟琳念完小说的最后一句,“但是现在我的生活,我的整个生活,不管什么事情临到我的身上,随时随刻不但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没有意义而且具有一种无可争辩的善的意义,而我是有权力把这种意义贯注到我的生活中去的。” 望着时钟里已经下垂的指针,取出放在壁角置物箱黑色的伞,准备回家的凯瑟琳突然听见了她的姐姐的声音。 “凯瑟琳,我想和你聊一会。”安娜出声挽留已经准备回家的凯瑟琳,她的神情轻柔,眸子里酝酿着某种脆弱的语言永远无法描述的情感。 凯瑟琳默默坐到安娜的身边,她以为姐姐害怕空荡荡的房间,所以她决定延长今天的探望时间。 “我想和你说声抱歉。”安娜的话却让凯瑟琳出乎意料,她不解地看向面容苍白有些虚弱的姐姐。 “很抱歉,这么多年都没有尽到姐姐的义务。”安娜伸开双手,眼神依旧温柔,她抚摸着凯瑟琳那微微颤抖的后背。 凯瑟琳抱住了她的姐姐,泪水划过脸庞“不,姐姐,我很庆幸由你来当我的姐姐。” “我也很庆幸由你是我的妹妹,这应该是主赐予我最大的礼物。”安娜拍着不住颤抖着的少女,一如多年前抱起摔倒后嚎啕大哭的妹妹,她轻轻地哼起那首贯穿了凯瑟琳童年每个夜晚的童谣。 cпrt,cпrteжata,cпrtmышata, 快睡啊快睡吧刺猬玩偶 meдвeжata,meдвeжatanpe6rta. 小熊玩偶和人们 Вce,вceychyлnдopвeta. 所有的一切都在黎明前入睡。 Лnшь3eлeharkapeta 除了绿色马车 mчntcr,mчntcrввышnhe 奔跑吧,在高空奔腾吧 Вcepe6pnctontnшnhe. 在银色宁静的夜空 Шectьkohenpa3гoprчehhыx 6匹激情的马 Вшлrпaxaлыxn3eлehыx 带着朱红色和绿色的帽子 haд3emлenhecytcrвckaчь, 在这片睡着的大地上奔驰 ha3aпrtkaxчephыnгpaч. 在后面有一个黑色的马车 heyгhatьcr3akapeton– 你们追不上这个马车 ВeдьВechaвkapeteэton. 因为春天在这个马车里 cпnte,cпnte,cпnte,meдвeжata, 快睡吧快睡吧小熊玩偶 neжata,nmышata,npe6rta. 刺猬玩偶和人们 Вcamыn,вcamыntnxnnpahhnnчac 在最寂静的时刻 3вohпoдkoвpa36yдntвac. 马蹄声将会把你叫醒 toльkoглrheшьn3okha– 你只需要看看窗外 haдвopectontВecha.. 春天就在门口. 在安娜唱完后,凯瑟琳仍是忍不住抽泣,她握紧了那双苍白而温暖的手“请不要离开我,姐姐。” 安娜抚摸着凯瑟琳的头发,她慢慢将自己靠在了妹妹的身上,声音平静而温和。“我想回家了。” “尘土归于地,灵归于赐灵的上帝,愿她在上帝的怀抱中永享安息。” 身穿黑衣的神父念着悼词,凯瑟琳呆呆地看着躺在棺材里像是睡着了的姐姐,母亲在父亲的怀中泣不成声,教堂的钟声连绵不绝,那天下了一场小雨。 从那以后凯瑟琳就再也没见过父母的笑容,她努力地学习,优异的成绩让她拿遍了所有奖学金,成功考取了莫斯科国立大学,但这也仅仅只是让母亲强颜欢笑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她有时候会独自来到姐姐的身旁,献上一束她生前最爱的花,然后什么也不说,直到夕阳被黑夜里的群星代替,然后再回到那个沉默的家里。 她不止一次地想,如果是自己躺在那里该多好,这样他们就能有一个完整的家,大家就都能过上幸福的生活。 后来她遇见了许多人,参加过许多宴会,却从未穿过那件一直保留在衣柜里的晚礼服。 这世上唯一一个真正给予过她爱的人已经长眠于大地,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感受过毫无理由的爱,她想念那个向自己伸出双手的少女。 很想念。 冰原狼 “要聊点什么吗?”姬宁尝试着打破这种安静,他有些害怕他会悄无声息地被寒冷凝固在这种静谧中。 他以为自己很能耐得住孤独,可当世界唯一的声音就是呼吸声,唯一能看见的就是雪和呼出的雾时,在这冰冷寂静、远在原罪之先就已存在的冰原里,姬宁被最古老的回忆压得喘不过气来。 太孤单了,让人忍不住想说点话来温暖自己。 凯瑟琳没说话,过了许久许久,久到姬宁几乎以为他们都已经死在了极北荒原上的时间里,她才轻声开口“你知道比利时的首都在哪吗?” 纵使问一百遍,姬宁也答不上这个问题,甚至他根本不明白为什么凯瑟琳会问这种问题,难道他知道比利时首都在哪,才能将谈话继续下去?他沉默了片刻,“不知道。” 这算什么聊天?他非得知道比利时的首都是布鲁塞尔才能和她聊天?这该死的聊天门槛不知道比什么身高一米八,账户八个八的相亲门槛高到哪里去了,她神秘的就像是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面对的藏宝洞,一定要对上暗号才能走进内心。 可惜他没偷听到密码,他不是那个人。 “布鲁塞尔。”凯瑟琳说得很慢,似乎从嘴中说出的话需要解冻才能传递到空气中。“那里有十二个巧克力工厂,十六个巧克力博物馆,两千家巧克力商店应该让整座城市都弥漫着可可香气。” 她似乎意识到自己所说的事情好像很不合时宜,她有些抱歉地看了姬宁一眼,大概只有她这样无趣又古怪的家伙才会对那些自己从未去过的异国他乡怀有某种奇妙的兴趣。 “等我们离开雪原后,你可以去亲自看看那里的巧克力工厂,尝一尝味道。” 一句像是敷衍的话后,姬宁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不知道该接上什么话,在独身的二十年里,他从未有过与女性独处的经验,自然也没人教他在这种情况下该如何将聊天进行下去,比利时也好,布鲁塞尔也罢,他都不知道,就像他不知道凯瑟琳此刻的想法一样,沉默在小小的冰洞里继续野蛮生长。 但再猛烈的风暴也终会平息,行程依旧继续,没有到结尾的故事也总会迎来转折。 当凯瑟琳醒来时,姬宁正毫无形象地打着呼噜,铺上了隔热垫的冰洞里满是对方的气息,她挣扎了一下,原本因为寒冷而失去知觉的小腿在那一刹那用热烈的疼痛告诉她,一切都毫无改变。 她,凯瑟琳.伊万诺夫,自幼在车里雅宾斯克长大的十八岁少女,现在左小腿骨骼断裂,暴风雪埋葬了她几乎所有的同伴,唯一剩下的就只有旁边这个和她同样年轻正呼呼大睡的男孩。 凯瑟琳努力将手指伸到透气孔之外,内外达到几十度的温差让她的手指短暂地失去了知觉,但也让她了解到了此刻洞外的天气,暴风雪已经离去,只剩下永不消逝的寒风还在吹袭着冰原。 “姬宁。”凯瑟琳没有因为此刻某人睡得正香甜而迟疑,比起在睡梦中消耗热量,她更希望在两人体能达到极限之前走出这片冰原。 半梦半醒的姬宁打了个哈欠,随后四肢传来的冷感让他瞬间醒来,一想到当下面临的处境无尽的失落感让姬宁格外不安,不过在下一秒当视线落到身旁的少女时,姬宁将那抹不安深藏在心中。 “暴风雪停了吗?” “停了。” “那我们出发吧?” “好。” 短暂的对话后,收拾好行李的姬宁再次回到雪橇犬状态,凯瑟琳将自己隐藏在兜帽中,她默默地看着自己被姬宁用绳子固定在简陋的“雪橇”上,一圈一圈又一圈。 "到此为止。"凯瑟琳的语气清冷,原本因寒风吹拂而苍白的脸颊微不可见地透露出些血色。 正准备完成龟甲缚最后一步的姬宁终究是个胆小鬼,他老老实实地将绳子打成正常的结然后拖着雪橇起程,“哪个方向?” “迎着太阳。”凯瑟琳咳嗽了一下,虽然她受伤的地方已经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但是失血和刺骨的冷空气还是让她越发的虚弱。 除了雪与冰,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就连风声也被厚厚的大雪吸收,任何在这种天气下步行的人都会很快陷入错觉,无论去哪都是永恒的死寂,或许他们是脚下的土地亿万年来唯一接待过的生灵。 “姬宁。” 像是某种缥缈的呼唤,姬宁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正当他考虑是否要将自己出现幻听这件事告诉凯瑟琳时,那声音再次响起。 “姬宁。” 这次他听得清清楚楚,回过头凯瑟琳正用一种难以描述的神情看着他。 那一瞬间姬宁差点以为自己是不是不小心按了什么遥控器,很难想象羞涩这种表情会出现在凯瑟琳的脸上,在和凯瑟琳相处的时间里她几乎都是那副冷漠的样子,就像是除了冷淡,其他表情都需要付费才能使用。 “怎么了?”姬宁停下脚步,有些担忧,这家伙怕不是发烧把脑子烧坏了。 “我......”凯瑟琳低着头,兜帽遮住了她的眼睛,姬宁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她说出下半句。 “怎么了?”姬宁有些纳闷,都这种时候了,有事你还藏着掖着,谁知道我们俩在这冰天雪地里还能活多久? “上厕所。”声音微不可见。 但姬宁还是听见了,他沉默片刻随后走到凯瑟琳面前开始解她身上的绳子,然后极为绅士地转过身。 “姬宁。”这次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可奈何。 姬宁转过身,凯瑟琳依旧半躺在“雪橇”上低着头,似乎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姬宁点点头继续拉着他的“雪橇”跋涉,唯一不同的是,他不再放空大脑而是开始胡思乱想。 这么冷的天,应该很冻屁股吧? 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两个小时,或者更多,时间在这种鬼地方被冻得毫无参考价值,姬宁决定停下脚步吃点东西,这倒不是单纯的因为饥饿,而是scp-655要求他补充能量。 从姬宁在遇难醒来后的那一刻,scp-655就一直维持着一种冰晶状态在他体内流淌,姬宁也曾呼唤过它,但没有任何回应。 不过当姬宁能明显地感觉到scp-655在他身体里涌动着,像是他第二颗提供能源的心脏,最为直观的体现就是他不仅感受不到饥饿,甚至还能拖着载有凯瑟琳的雪橇前行。 消失了几天后scp-655的第一句话不是问候,而是一种提醒式的指令“吃食物。” “怎么这么多天没找我说话?”姬宁从背包里摸出一袋压缩饼干,一边大口咀嚼一边问着scp-655。 “太冷了。”scp-655的回答极为简短,大概是这种鬼天气它也被冻成了一坨,每说一个字都像是用凿子从一整块冰上凿一点下来。 姬宁又想起了他能够变成史莱姆的那种能力,他不止一次地怀疑过scp-655的本体其实就是一滩液体,他想,scp-655很有可能因为低温而改变状态,从一滩水变成冰块。 压缩饼干的味道并不好,吃起来就像是随手抓了一把雪,加上了一点冻土做调料,然后把它们压成渣再咽下去。 “这段时间我可能无法再回应你,因为我在改变。”scp-655的声音细微而缓慢,姬宁很容易就从它语气的变化中感受到它此刻正面临的困境。 “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姬宁捻起嘴角的碎屑舔了舔。 直到姬宁将整包压缩饼干全部吃完,scp-655才用若有若无的声音回答了他。 “活下去。” 姬宁再次掏出一包压缩饼干,朝着凯瑟琳走了过去。 出乎他意料的是,凯瑟琳只是掰下小小的一块,然后便示意他拿走。 “这么点?都这时候了,你还惦记着瘦身吗?”姬宁觉不管怎样,凯瑟琳都得吃点东西,离上一次餐已经过去了十多个小时,在这种冰天雪地中哪怕是什么都不做为了保持体温恒定也会消耗巨额的能量。 “你还要赶路。”凯瑟琳冷静地看着他,仰起的脖颈修长雪白如天鹅。 “我已经吃饱了。”姬宁将手中的压缩饼干再次递了过去,他不相信凯瑟琳的鬼话,既然这个世界上美少女会上厕所,那么她也一定会饿。 “我们的食物还有多少?”凯瑟琳突然问了姬宁一个问题。 姬宁想了想然后有些迟疑“压缩饼干三十七块,罐头十个。” “压缩饼干一包五千千卡左右的能量,而正常人一天所消耗能量为一万两千卡,在这种情况下只会更多,这意味着每天我们都得吃掉六块左右的饼干,哪怕我们俩吃得再少,在没有补给的情况下,最多七天。”凯瑟琳将饼干含在嘴里,一边等待软化一边计算着。 “冰原上有没有兔子?”姬宁眨了眨眼睛。 凯瑟琳用一种看弱智的眼光盯着姬宁看了一会,直到他开始发毛才缓缓开口,“我们没有枪,就算有你也抓不到。” “好歹我们也是鹿学院的学员,连只兔子都抓不到也说不过去吧。”姬宁挑了挑眉毛。 “在这种天气下,任何剧烈运动所需的消耗都会成倍增加,成本高于成果的捕猎毫无意义。”凯瑟琳说完就扣上了兜帽,微微鼓起的腮帮开始晃动,像是只刚刚从雪窝里悄悄跳出来正在进食的北极兔。 姬宁想了想将剩下的压缩饼干重新塞回背包,在拉上背包拉链的那一刻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两个人七天,那一个人不就是十四天。 像是感觉到了姬宁在想什么,凯瑟琳淡淡地开口,“如果我是你,我会抛弃累赘,你一个人活下去的几率会更大。” 姬宁没有回头,他一边走一边开口,“还没到那时候。” “怎样才算到那时候?” 姬宁的脚步停顿了片刻,随后继续前行,“我不知道。” 姬宁的确想过就这样抛下凯瑟琳,但也仅仅只是一念之间,每当那念头一闪而过时,他都会紧接着想起一部电影,他记得那部电影的名字叫《迷雾》。 《迷雾》的故事很简单,无非是怪物来袭,父亲带着儿子在怪物袭来的迷雾中求生,和大多数爆米花怪物片差不多,怪物很凶残,人性也很坏,真正让姬宁记住这部片子的原因很简单,在影片的最后,被重重怪物围绕陷入绝望的父亲为了不让家人受到折磨最终选择亲手杀死家人,但当他杀死家人后,迷雾被驱散,救援的军队已经到来,这种惨烈的结局让姬宁记忆犹新。 姬宁坚持到现在的原因很简单,他的确并不相信自己会在凯瑟琳的指引下走出冰原,但他相信鹿学院会派人来找到他们。 姬宁知道自己从来不是命运女神的宠儿,但那种在他扔下凯瑟琳后鹿学院就派来的救援队就找到他们的事并不是不可能发生,无论从道德准则上还是出于这种私心,姬宁都不想抛下凯瑟琳,这两个原因大概占了百分之九十的因素,剩下的百分之十就有些不可告人了——凯瑟琳很好看。 不管怎么说姬宁也只是个刚刚满十八岁的少年,他还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更为关键的是他甚至都没谈过恋爱,所以颜值还是能作为一个足以让他动摇的因素。 不知过了多久,姬宁听见了一个声音,“谢谢。” 也许是幻听,也许不是,不过这对于姬宁来说,似乎没有必要浪费宝贵的精力去客套性地回应,他理所应当地有资格收到这句谢谢。 七天后,一个黑点出现在姬宁的眼中,纵使是凯瑟琳也不由得露出微笑。姬宁大呼小叫地冲向黑点,黑点也发现了他们,双方在雪原上慢慢靠近。 直到黑点出现轮廓,姬宁才发现不对劲,凯瑟琳的声音听不出语气“那不是搜救犬。” 一只特大号哈士奇低垂着尾巴在离他们还有大概三十米时停下脚步,它抬起头,修长的狼吻上有一道伤疤,黑黄相间的眼睛死死盯着猎物,一只本该出现在纪录片频道的西伯利亚平原狼在冰原上与姬宁相遇。 “快跑。”凯瑟琳感觉自己的嗓子像是有什么堵住了一样。 姬宁想了一下自己像热血少年冲上去被当成点心的方式,然后掉头就跑,他突然想起一个故事,当遇到野兽时你不需要比它跑得快,你只需要跑得比你同伴更快,他不知道他跑不跑得过那头冰雪中的狩猎者,但他知道他一定比凯瑟琳跑得快。 凯瑟琳平静地看着向自己龇着尖牙的饿狼,致命的狼吻在冰蓝色的瞳孔中慢慢放大,世界在瞬间凝滞。 “他妈的655!”姬宁最终还是没有抛下凯瑟琳,他连滚带爬冲向已经跃起的野兽,在命运面前,所有人都是赌徒,无非赌注不同。 “我在。”他赌赢了,一道久违的声音慢慢在姬宁脑海中响起。 凯瑟琳闭上了眼睛,却并没有预料之中的痛楚。 黑色人影站立在凯瑟琳的前方,两个为了在冰天雪地里生存下去而挣扎的生命碰撞在一起。此刻的姬宁全身被淡蓝色液体覆盖,如同披上一层战甲,姬宁触摸到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掌控力。 被饥饿逼迫的饿狼奋力挣脱,然后向后缓缓退去。它低声咆哮,绕着圈圈观察着姬宁,金黄的竖瞳中满是猎手的残忍。 两个对手都知道,这场战斗注定要以死亡结束。 广袤的冰原里食物本就不多,这是一头已经很多天没有进食已经有些消瘦的独行公狼,在茫茫雪原中它跟踪一只受伤的驼鹿已经三天了,但那只驼鹿却运气极好地遇到一条没有被完全冰封的小河,因流动的河水而消散的气味让它彻底失去了对猎物的感知,饥饿没有立刻杀死它,而是让它变得更加可怕。 姬宁在昨天已经吃掉了最后一个午餐肉罐头,他有些后悔,他应该再多花点时间翻翻营地的,现在他的背包里只剩下了不知道哪位口味特殊的仁兄带的典藏版瑞典鲱鱼罐头,就连一向冷静的凯瑟琳看到那玩意后都惊呼出声,信誓旦旦地向姬宁表示,她宁愿吃罐头盒子也不会碰一下那邪恶至极的食物。 狼要吃人,但人也要吃狼。 它龇起白森森的牙齿,不住地对着姬宁咆哮,一头小牛犊般的饿狼还是让姬宁本能地产生了畏惧,但他硬着头皮也冲着这头畜生低声咆哮,饥饿使它全无一丝往日的耐心,不停地消耗着宝贵的热量驱使自己围绕着猎物打转,试图寻找着由恐惧催生的致命漏洞,姬宁同样毫不示弱地看着自己的对手,但在这种手无寸铁的情况下,他只能选择相信多日不见踪影的scp-655。 几乎是在姬宁呼唤scp-655的一瞬间,那头饿狼抓住了姬宁眼神略微停顿的瞬间发起了毫无花哨的冲锋,飞扬的雪花掩盖不住杀戮的欲望,巨大的狼首仿佛要撞毁一切,它相信以自己多年和驼鹿野牛搏斗的经验来说,下一秒炽热的血液就将温暖它那冰冷的狼吻,用不了多久空气里就会弥漫着死亡的味道。 当它在触碰到姬宁的那一瞬间,的确就再也不用担心今日的温饱问题了,而且就连以后的饥饿也不用考虑了,一道湛蓝的寒光顺着犬齿蔓延,这只西伯利亚平原狼甚至还没来得及使用那发达且强韧的咬肌,就化作了一座冰雕,姬宁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便愣在了原地呆呆地看着碎成一块块的对手。 “这是什么?” “同化。”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淡蓝色的液体慢慢消失在姬宁的体表上,姬宁还隐约觉得有点不真实,他摘下手套,看着被冻得通红的右手,想了想又戴上手套走向凯瑟琳。 之前和秦墨相遇的那个夜晚面对中年男人时,scp-655也是用这样的字眼解释,但此刻的冰雕显然不是一句同化就能解释的。 姬宁少见的沉默,他慢慢搀扶起凯瑟琳,作为正常战斗除参与者外唯一的目睹者,她并没有选择出声询问。 谁都有自己的秘密,大雪将所有疑问冰封,活下去才能拥有好奇心。 "你究竟是什么?" “按照人类的分类,我是更高维的一种生命存在” “那你为什么还被基金会看管着。” “宇宙中没有什么是无所不能,我自然也不例外。” “你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我只想回家。” 姬宁并不关心scp-655的真实目的,管他呢,就算是要毁灭世界也与他无关,就凭scp-655多次救下他的小命,他也只能试着阻止,但也无法出卖它,他有些阴暗地想更何况这世界对他并不友好。 冰冷而苦涩的狼肉未经调料处理的味道一言难尽,但姬宁还是忍着恶心切割下狼肉架在火堆上吃了几块,他准备将这只狼全部带走,但凯瑟琳制止了他的行为“带一部分就行了,我们的燃料不多了。” 无垠的雪原听起来的确很美,但如果你的背包里只剩下只够几天的燃料和几块冰坨子狼肉,唯一的队友是个断了腿的伤员,而你还不能扔下她,这美丽的冰原就是人间炼狱了。 呼啸的寒风让姬宁瑟瑟发抖,凯瑟琳一声不吭,大自然对两个脆弱的人类不屑一顾,它甚至不用再召唤荒原上的生灵,仅凭人类面对它时内心所产生的绝望就足以杀死他们。 万年前人类并不仅仅依靠火光就走出了洞穴,他们还有一种叫希望的东西。 回校风波 早在回程途中姬宁就想好了如何在接下来的假期时光里混吃等死,但当第一个无所事事的上午消逝时,他突然感到一种无聊感,明明之前在来到鹿学院之前可以就这样在电脑面前玩上好几个星期,甚至在平时训练中也是想着等放假了就痛痛快快的打游戏,可真这样度过时他却兴致索然。 姬宁关上电脑,感觉世界都空空荡荡的,孤独像不期而遇的客人在他的心房外敲着门。 手机早就埋在西伯利亚的积雪里了,新手机还在快递途中,没有手机的现代人和山顶洞人没什么区别,准确的说还是有一点区别的,至少山顶洞人还可以看剑齿虎呲牙。 他决定出去走走,哪怕去找阿芙拉请她吃提拉米苏,也比一个人窝在宿舍里要好。 他在电脑上给阿芙拉发了封邮件。 “喂,是阿芙拉吗?对,我是姬宁,请你出来吃甜点,其实也没什么没事,就是一个人太无聊了,你上次不是说你假期实习去的意大利,那里好玩吗?” 姬宁点击发送按钮后,慢慢悠悠地向着安布罗斯餐厅走去,往常都在的金发侍者今天似乎是休假,并没有看见他,所以姬宁点好餐后便盯着餐厅里的静物画发起了呆,保罗·塞尚的苹果看起来似乎并不怎么可口,摆上一副红烧排骨或许更适合。 十分钟后,姬宁看着面前两份提拉米苏挠了挠头,心想这玩意真有那么好吃吗?看上去就好甜啊,算了,要不等会都给阿芙拉吃吧,反正她从不嫌多。 阿芙拉不是一个人赴约的,简单披着长发,背着双肩包的秦墨也被她挽住了手,秦墨的校服还要一段时间才能结束附魔,所以她此刻上身穿着一件深黑色的风衣外套,西装领的领口上佩戴表明身份的勋章,下身着淡蓝紧身牛仔裤,丝光竹节的面料在阳光下透着曼妙的色泽,同时静静包裹着修长圆润的一双大长腿,她脚上搭配着双黑色的马丁靴,整体形象高端而又优雅,却又不显得太过张扬,气质恰到好处。 她仅是站在那里,世界就仿佛将聚光灯照在了她的身上,这位身材高挑的英气美人让所有人都挪不开目光,但她却并非娇弱躲于人后的性子,她凌厉地用拒人千里之外的目光扫视过整片餐厅,如同一支挥舞着花刺的玫瑰,骄傲得不肯闪躲任何人的目光。 习惯了她柔柔弱弱的姬宁从未见过她这样骄傲的一面,他很难想象那个哭肿了眼睛的小姑娘能够流露出如此自信,几乎睥睨着世界的姿态,当他还在怀疑她究竟是不是秦墨时,那冷淡而疏离的视线扫到他的身上,两人刚好对视上,一瞬间,眼神中不再是冰川一成不变的清冷,而是雪融后波光粼粼的柔和,但这种温柔一闪而逝。 秦墨远远看见姬宁就绷起了脸,虽然将视线故意转到一边,但这未免有种微妙的违和,谁都明白,越是想要表现的不在意,其实越意味着心里在意,直到阿芙拉和姬宁打了个招呼,她才“碰巧”看见了姬宁,视线落在他面前两份甜点上才又好了一点。 姬宁不是傻子,所以当他看见秦墨的那一刻,就把自己的那一份提拉米苏推到了另一份的旁边。 “中午好啊,美丽的两位小姐。”姬宁殷勤地向两位少女的面前示意面前的提拉米苏,他这才惊觉自己更应该找秦墨聊天才对,她在鹿学院初来乍到的,自己若不再和她说说话,她就和自己一样孤单了。 “秦墨说你笨兮兮的,我倒不觉得嘛,这不是挺聪明的,还知道曲线救国。”阿芙拉笑嘻嘻地看着姬宁,然后请来侍者,“请把这些打包起来,再来两份一起带走,然后给他们一人上一杯咖啡,毕竟今晚两位可有的谈了。” 随后她看向秦墨,面带笑意道,“如果你能够在1小时内回来,那么提拉米苏我们对半分。” 阿芙拉不是耐得住性子的人,几句简单的寒暄后,她就耸耸肩,抬头指了指餐厅里的水晶吊灯,嘟囔着“再待下去,我比它都亮了。” 等到餐厅侍者将打包好的两份甜点放到她的面前,她便干脆利落地起身朝外走去,临走前还揶揄地丢下一句话,“昨天我刚回来,有人就跟我抱怨了整整一个晚上,说你对她不闻不问。” 姬宁和秦墨都有些尴尬,性格大大咧咧的少女什么都好,就是太直白了,最终还是低垂着视线的秦墨打破了沉默“好久不见。” 姬宁细细思索了一遍,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惹她生厌的事情,一无所获后最终还是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开口,“我是忘记了什么事情吗?” 秦墨搅动着面前的咖啡,可爱的小熊拉花被搅得七零八碎,她甚至不想抬头看姬宁一眼,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就是有种莫名的气愤,整整一个礼拜连个电话都没有,自己犹豫了好几个晚上,最后忍不住鼓起勇气主动打过去居然还无人接听。 这是什么?这是赤裸裸的无视啊!秦墨愤愤不平地继续搅动着咖啡勺,明明是你带我来这里的,难道之后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当个陌生人了吗?尽管秦墨隐隐觉得好像逻辑有些不对,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为什么这么久连电话都不给我打?”秦墨并没有注意到此时自己的语气既气愤又委屈,像个失宠的小媳妇,刚一开口她就委屈得想哭,鼻子有些酸酸的。 “出了一点状况。”姬宁心想你这什么逻辑,没道理我非得给你打电话吧,我是什么?李莲英吗?隔三岔五还得给您老佛爷拜个平安吗?但他还是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满,漂亮的女孩子就算无理取闹,也是值得容忍的,尤其是面前这位和自己大有纠葛的少女。 秦墨察觉到了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妥,她微微红了一下脸,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波动捧起咖啡杯啜饮了一小口,同时趁着姬宁注意力落在咖啡杯上时,不动声色地进行了一次深呼吸,在整理好心绪后她尽量用不含情感的口吻发问道,“什么状况?” “我这两个礼拜去参加寒假实习了。”姬宁语气诚恳,他突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因为没带作业而面对老师质询的年纪。 “我还以为只有古语系才要寒假实习,那你的实习是不是很艰苦?”秦墨眨了眨眼睛,心想难怪这家伙整整两个礼拜杳无音信,同时也松了一口气,这一个礼拜她都对自己的魅力陷入了怀疑之中,她想了很多很多关于姬宁的事情,夜深人静时还偷偷掉了几次小珍珠。 “其实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姬宁神神秘秘地冲秦墨招了招手,贼兮兮的看上去格外不怀好意,总感觉他会突然轻薄自己。 秦墨犹豫了一下还是挽起耳旁的发丝,凑了过去,她没来由地对这家伙有着份珍贵的信任。 “其实所有的假期实习都不用新生参加的啦,学长学姐们会独自完成任务然后给你盖个印鉴就行了。”姬宁闻着她近在咫尺发间的清香,微微失神片刻才分享了这个只流传在学生之间的不密之传。 谁料秦墨本来还算温和的脸色瞬间变得愠怒起来,姬宁相信,如果不是她克制着自己要保持淑女的姿态,她估计会因为生气把咖啡浇在自己头上,“那你不就是去旅行了?” 尽管才认识面前的少年一个月,她已经有了足够了解,他一定把这趟任务当成了公款旅游,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他居然天天到处玩也不记得给她打个电话,夜夜笙歌到连自己打的电话也无人接听。 秦墨没有深究为什么自己会如此生气,她只是觉得自己理所当然有资格气愤,她强忍着心酸等待着他给自己一个能够接受的理由。 “这么生气干嘛吗,听我说完啊,我连半个下午都没享受好么,我到伊尔库茨克州的第一天就接了个当地的任务,结果差点回不来了,十三天啊,你知道我那十三天荒野求生怎么过的吗?”姬宁摸着微微发烫的咖啡杯,暗暗下定决心再也不为了调动眼前少女的情绪而先抑后扬了,他絮絮叨叨地从登机开始讲起,为了突出自己的可怜以及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还进行了一些艺术加工处理。 许是书读得多了,他颇有副好口才,讲完时刚好从下午茶到了晚餐时间,秦墨有些心疼地看着眼前眉飞色舞不时添油加醋的姬宁,她很想像他曾经抱住自己一样给他一个拥抱,但最后她开口却问道,“凯瑟琳是谁?” 姬宁有些难过,讲了这么久都不问问我有没有留下心理创伤,连个安慰都没有,万一以后我看见雪就精神崩溃了怎么办,他叹了一口气“是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啦。” 秦墨的心情又陡然一变,女性名字!以前认识的朋友!她一边绕着自己的头发一边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漫不经心,“她跟你很熟吗?” “还行吧,一起做过几个委托任务。”姬宁沉浸在无人关心的伤感中,感叹完这世界的冷漠,他喊来侍者,顺手拿过菜单又点了几样没吃过的菜肴。 秦墨接过菜单,本想表现得自己既毫不在意,又大大方方,但终究没有按捺住,她翻着菜单眼神却飘忽不定,压根没有聚焦在菜肴的名字上。“她长得好看吗?” “挺好看的,回头介绍给你认识认识。”姬宁大大咧咧地回应着,他双手交叉撑在桌上,心想果然女性是感性生物,无论什么事情,她们的关注点永远先是在容貌上,然后才轮到其他问题。 秦墨不断告诉着自己要耐心,要给他解释的机会,但这家伙端着菜单,仿佛要从里面看出花来。 秦墨瞥了一眼姬宁,越看心里越发变扭,又气又急的她耍了生平为数不多几次的小性子,她把菜单往桌上一推,“我不饿,还有事先回去了。” 姬宁看着起身的秦墨有些摸不着头脑,白嫖一顿饭居然还有人以不饿为借口拒绝?算了,随她去吧,估计她是想减肥,以前姬宁认识的姑娘们都这样,明明已经够瘦了,嘴上却天天念叨着减肥,后来他才知道那不过是个借口,仿佛只要瘦下来,就都个个风华绝代,人是种需要希望的生物嘛。 “好的,拜拜,注意安全。”姬宁冲秦墨摇了摇手,继续等待他的晚餐,没有什么比稍后吃饭更让人期待了。 没有得到挽留的秦墨气不打一处来,她算是看出来,这傻小子是真没看出自己的情绪变化,她被气得想笑,索性转身又坐了回去“我又饿了。” 姬宁熟练地把菜单递了过去,秦墨恨不得把菜单塞进他的嘴里,但看着乖巧坐好的姬宁,她却找不到借口。 一旁的侍者终于忍不住出声“这位先生,您的女伴好像有话要和您单独说,我先退下,等到这位小姐考虑好晚餐的菜式,请随时呼唤我。” 姬宁这才反应过来,他埋怨道“有话你就直说嘛,多大了还跟小孩子一样闹变扭。” 秦墨气得想把他当晚餐吃掉,什么叫她闹变扭,难道他看不出自己的关心吗?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对某些事情很在意吗?难道他不知他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吗?她刚想开口,到嘴边的话又变了“我怎么闹变扭了,我就是想知道你和那个凯瑟琳什么关系。” 姬宁再怎么迟钝也体会到了秦墨话里的敌意,他有些迷茫地开口“为什么漂亮的女孩子之间基本都互相敌视?” 秦墨没有回答反而瞟了一眼姬宁,“她和你很要好吗?” 姬宁转念一想,好像也谈不上否定吧,他挠了挠头,“就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啊,就像你和我一样。” 哪怕鹿学院堆积如山的课程都没让秦墨皱过一次眉头,但这句简简单单的回答却让她脸色一白,她努力维持着自己最后的尊严,强忍酸楚合上菜单,冷冷丢下一句,“自己吃吧。”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明明进来时的穿着和出去时一模一样,但她的周身再没有那种骄傲的气质,连眼睛里的光都黯淡了下去。 一脸茫然的姬宁看着少女渐渐远去,“这个女性好奇怪。”scp-655忍不住表达了它的看法,它开始怀疑自己,难道自己花了这么久的时间去了解人类,仅仅只有冰山一角? “今天的秦墨确实很奇怪。”姬宁深以为然,随后就和scp-655交谈了起来,scp-655几乎从不主动找自己聊天,他也知道它肯定在积蓄能量,没有太多空暇时间,所以也尽量不去打扰它,不过既然它主动跳出来,那么刚好可以帮他处理一些疑问。 “上次为什么那只西伯利亚平原狼会冻成冰雕?” “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它被我同化了。” “你不是一滩水吗,怎么它不是变成一滩水?” “冰,水为之。”scp-655觉得人类真的太蠢了,明明他已经拥有的知识足以回答他自己的问题,却总是要询问自己。 姬宁察觉到scp-655不屑的语气,他哼了一声围上餐巾开始吃饭,心想爱说不说,有什么了不起的,有本事别赖我身上,自己出去玩啊。 scp-655似乎是察觉到了姬宁的想法,它冷静地开口“如果我冒犯了你,请原谅我,你答应过我会让我回家的。” 姬宁听着scp-655道歉的口吻有些不太适应,他也稍微软了一下语气“没事,我们是朋友嘛,朋友是不用道歉的,而且你这根本不是什么冒犯,充其量不过是朋友间的斗嘴,你也是太较真了,至于让你回家的事情也不用这么一直挂念着,我姬宁说过的事情就一定会尽力去完成,不管多久,我都会尽力会送你回家的。” scp-655不太理解,上一秒还有略微有些生气的姬宁为什么会这么温和,但那不重要,它只需要得到姬宁的承诺就足够了,它要回家,无论多久。 等姬宁跟一块黄金猪扒作战的时候他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然后自言自语道,“果真是当局者迷,我怎么跟头猪一样。” 正在姬宁海马体内看电影对人类进行学习的scp-655也愣了一下,随后它感到一阵迷茫,为什么姬宁要说自己是一只猪?猪难道不是他脑海中那种白白胖胖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的哺乳动物吗?哪怕是按照人类建立的生物体系划分,猪也是和人类截然不同的生物啊,也就吃饭时姬宁的吃相稍微有那么点能和猪扯上关系罢了,越是了解人类,它越是不解。 吃完晚餐的姬宁一边摸着充满幸福感的肚皮一边慢慢踱步回宿舍,“她一定是喜欢我!这种英雄救美的套路实在是太老套了,我甚至都没往这方面想,但虽然老套,也挺合理。655,她肯定是喜欢上我了,年轻而貌美的女孩被帅气而潇洒的少年从邪恶的邪神教徒手中救出,设身处地换位思考,谁不会认为这是上天派给她的盖世英雄,谁又能不动心呢?”姬宁一手拎着餐盒一手按在自己的胸口感受着加速的心跳,露出的奇怪笑容让不少鹿学院的学员们绕道而行。 “655,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乐滋滋的姬宁迫不及待地想要和自己身边唯一的朋友分享这种奇妙的感觉,但scp-655并不想理会他。 “你说她要是直接找我告白怎么办?我是顺水推舟好,还是欲擒故纵,要不要假装拒绝几次,这样显得我矜持点?她那么温柔的人一定不喜欢放荡的人吧。” “655啊,你说我们将来孩子取什么名字好?要是生个男孩叫姬柳怎么样?写起来文雅,听起来解馋,那么要是生个女孩该叫什么好呢?” 本来已经打算装作今日力量用尽不能和他沟通的scp-655再也忍不住了“根据我在你脑海里翻阅的人类知识储备来说,你所想的一切都还很遥远,而且在你的回忆中基本上都是雄性人类发出伴侣请求,你为什么,为什么......”scp-655突然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理解,也无法描述自己的心情,在按照人类的逻辑思考后就会产生人类的情感吗?这种奇异的感觉让它陷入了沉默。 “哼,你懂什么?好歹我也是人类,你难道比我更懂人类女性?”姬宁有些心虚,毕竟世界上最大的错觉就是她喜欢我,但随后转念一想,说到底scp-655不过是通过自己的记忆来试图理解和学习人类,它什么都不懂,根本没有分辨能力,那岂不是自己说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scp-655再次陷入了沉思,看来自己还是连人类这种生物的皮毛都没有理解,姬宁见scp-655不出声,心中大定开始继续满嘴跑火车,吹嘘自己的美好婚后生活。 “婚姻是什么东西?你的脑海里只有婚礼这种概念,是人类某种的聚会活动吗?”scp-655静静地听着随后对姬宁所说的一个词汇提出询问,它仍不愿放弃理解人类,因为在可预见的未来它认为自己还要在姬宁的身边带伤很长一段日子。 姬宁那欢呼雀跃的心瞬间因为这种严肃的话题而停顿了下来,“婚姻就是种束缚,是一盆熄灭本能的水。”但这种夸张的比喻让scp-655根本无法理解。 “人类是一种很奇妙的生物,我们从猴子进化而来,但我们自诩文明,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们有着道德规范,我们试图将一切美好的品质划分到文明这一方面,尽管那些东西在生物学上违背了本能。”姬宁一改不着调的语气,很认真地讲解着自己的理解。 “生物的本能让我们希望拥有更多的优秀的后代,所以无论是什么人都本能地渴望着更多的伴侣,同时我们追求和优秀的同类进行交配以诞下更好的后代。” “这世界上总有更优秀的异性,你不可能找到最佳的那个,所以大部分人都不是盲目顺从本能追求最优秀的异性,我们一般会找一个自己喜爱的,但自己喜爱的不一定是最好的,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会见到许多其他更好的异性。如果我们是一群野兽,那么我们的生命中任何人都只是过客,我们会不断忘记曾经喜爱的人,转而追寻下一个。但如果真的被本能所支配,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和野兽区分。” “所以我们进化出了比本能还要强大的情感,爱情,我们确信人的一生如果拥有完美的爱情就需要也只要一个灵魂伴侣,既不多也不少,因为这样彼此才都拥有对方完全的爱意,爱情是种很复杂的东西,它不同于其他情感,它可以是理智的,也可以是疯狂的,可以是盲目的,也可以是有目的性的,可以是崇高的,也可以是卑劣的。我知道或许这么说你根本不会理解,但是没关系,就算是人类这世界上也没有多少人能理解这一情感。” “爱情的是没有门槛的,只要双方是真的互相爱着彼此就行,所以人们都理所应当地认为自己配得上拥有爱情,但爱情归根结底是参与其中的两个人的事,其他人又怎么会知道呢?所以人们想出了一种仪式,一种将爱情具象表演给其他人观看的仪式,婚姻。” “结婚是一种宣布,让其他人知道你是拥有爱情的人。听起来是不是很奇怪,其实有时候我也觉得人类很奇怪,人们总是寻求他人的认可,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开心起来。人们向往爱情,于是纷纷在找到伴侣后举办婚礼,向世人宣告自己也是拥有真正的爱情的人,可是爱情明明很稀有,结婚的人却那么多。” “结婚意味着你向个人所在的群体中宣布自己找到了爱情,所以你要遏制住自己的本能,你要对自己的伴侣一心一意,并且还要互相陪伴,依赖,彼此拥有,如果真的是爱情,那么这些事都很简单,你会很自然地凭借着一腔爱意做到,并且还很乐意,如果人的生命中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那应该就是这种情感了,真正的爱情是连时间都无法磨灭的。它更像是两个陌生生命体之间的承诺,让两个单独的人类融为一体,不再会感到与生俱来的孤独。” “听起来是种很美好的情感,那你为什么用那么奇怪的描述方式?”scp-655的声音依旧没有波澜。 “因为爱情是爱情,婚姻是婚姻。有爱情不一定可以拥有婚姻,有婚姻也不一定有爱情,大多数人固执地将它们联系在一起,所以过得并不开心,他们没有爱情,却因为婚姻而彼此折磨,其实我也很不懂为什么那么多人不肯承认自己只是在将就和凑合呢?他们之间的情感只有除了被自己称呼为爱情时和爱情有着关联,除此之外再无半点联系。二十一世纪的玫瑰泛滥成灾,大多数人都觉得自己应该有份,抱着理所应当的心态便拿了一朵花,可不属于自己的终究不属于自己,花再多不是合适的那朵也毫无意义,爱情终究是稀有的,孤独和性欲让人误解爱情。” “那婚姻不可以解除吗?” “那就涉及很多东西了,道德,伦理,习惯,依赖,恐惧,愧疚,人是会被很多东西束缚着的啊。”姬宁像是想了什么,声音都显得很是低沉。 “那你做好准备了吗?”scp-655突然问了一个姬宁措手不及的问题,什么叫做好准备,他才二十岁出头啊。 “什么准备?”姬宁一脸茫然,他脑子还没转过来,他甚至不太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 “你不是说要和秦墨结婚吗?”scp-655提醒了他一下,它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善忘的意思。 “那是开玩笑的,刚刚我对秦墨的看法不过是调侃,你不会当真了吧?”姬宁从口袋中取出钥匙打开了寝室大门,随着黄铜把手被扭下,锁芯抵死的触感和锁扣解开的声音让他安下心来,这里已经是他的小家了。 “可既然你对她有好感,那为什么不试着去寻找爱情,爱情这种东西应该对你们人类很珍贵的吧?”scp-655其实并不理解什么是爱情,甚至连好感都不知道是什么,它只是根据姬宁脑海中的人类知识模拟对话。 “真正的爱情吗?听起来像是三流言情小说里要撞得遍体鳞伤才能得到的东西。” 姬宁的手停留在室内的窗帘上,微光中他若有所思,单论相貌秦墨绝对是值得他当一回三流小说苦情男主的,可惜他目前对于秦墨的了解也只限于容貌了。 他还不至于真的用下半身思考,秦墨虽然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女孩,但是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从没恋爱过的纯情的男孩,他还犹自怀着一丝幻想,寻找一位灵魂伴侣,而不是情欲的交换。 打开窗帘后,假期仅余不到两个礼拜的姬宁翻了一下日历,这才发现原来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姬宁不知道鹿学院有没有过年的传统,但依姬宁的观察,这帮人圣诞节上课,新年也上课,大家应该都是自己过自己的节日,毕竟学员们来自七大洲五大洋,总不能今天给奇术专业来自纳尼亚布须曼部落的学员放了假,明天又要给丹麦人腾出一天让他们庆祝捕鲸节。 过年,多么遥远又亲切的字样,以往的日子里都是临近年关姬宁才恍然大悟,劳碌了一整年的去大城市打工的人们坐上高铁或是骑上摩托车,带着背包拖着口袋回到了生养自己的土地上,不管今年的收获如何,见到家人的那一瞬间总是心里一热。 姬宁喜欢过年时他住的那栋居民楼里的氛围,大家都不是什么有钱人,但在临近过年时总是热情的打着招呼,尤其是外出了一整年的亲人回来后,就连平日里老爱骂街的王大婶也会乐呵呵地给小孩子们抓上一大把糖果。 大人们走亲访友,小孩子们肆意放纵,夜晚里的烟花在麻将声中发射向天空,这是中国最古老也是最正式的节日,无论你来自何方,只要你在中国长大,有个叫春节的节日就必定会记录在你的日程里。 过年,最重要的就是一家人团圆,在这个盛大的节日里,人们放下一切工作,坦然地无所事事,整天玩乐,而这正是最地道的过年方式。 姬宁托着下巴,微微有些感慨,“自己就要这样孑然一身过完下半生了吗?” “我还以为你不会哭呢。”scp-655的声音越来越富有感情化,它知道这家伙此刻格外需要陪伴,同类的陪伴。 姬宁抹了一下眼睛,随后凶巴巴地开口,“你懂个屁,有沙子。” scp-655并不明白为什么姬宁要掩饰,感到悲伤就哭出来,这不正是人类的正常反应吗?它也突然感到了一丝悲伤,人类这种生物太过奇妙,它也许永远也无法彻底的了解人类,虽然都是人类,但每个不同的人类都有着自己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它无法用一个模板衡量所有人,它的研究也许从一开始就是种徒劳。 姬宁心情有些低落,他缓缓开口,“你有家人吗,或者说朋友,算了,你有比较喜欢的另一滩水吗?” “根据你们对种族与个体的定义来说,我没有家人和朋友这种概念,所有的我都是我的一部分,我们共享同一思维。”scp-655认真地回答了姬宁。 “那你岂不是连家都没有,为什么要回家?”姬宁感到了好奇,scp-655所描述的实在是太过古怪,他一时半会还不能理解。 scp-655沉默了许久,“对我来说,我一直生活的地方就是我的家,我的本能渴望着回去。” “换一个地方,不还是一个人,一滩水,难道不孤独吗?”姬宁更加不解,但这次他没有再收到回复,他也习惯了scp-655的神出鬼没,他拉下窗帘试图用梦境来寻找儿时过年的回忆,目光却在瞥过窗外的月亮时停顿了一下,他想起了秦墨手上的那枚权戒,哪怕是在被封印状态下,繁复的花纹和古朴的戒型也让它和少女纤细白皙的手指格格不入,他决定自己做一个漂亮的指套遮住那枚权戒,当作她的道歉礼物。 “孤独。”scp-655若有所思,它在姬宁体内不断凝聚散开,它觉得自己找到了比观察和人类更有趣的课题。 从未处理过针线活的姬宁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终于做好那看起来仅仅算得上是不丑的指套,正睡得迷迷糊糊时听见有人在轻轻叫他的名字,那声音甜甜的,轻柔得像阵风,那声音熟悉而温和,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觉将他包裹起来。 他睁开眼睛,屋外梧桐上的雪蝉在不知疲倦聒噪,鸣唱着冬日的挽歌,等到阳光坠落,这种冬季才会爬出泥土的蝉是鹿学院的特色物种之一,谁也不觉得有什么古怪,毕竟这所学院的学员要更为奇怪。 姬宁决定去见见闹变扭的秦墨,他确信这位少女对自己应该是抱有某种好感,同样他也喜欢年轻又好看的女孩,尤其是对她,他觉得自己对她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责任。 姬宁给阿芙拉打了个电话,在知道此刻的秦墨应该是单独补习超自然历史课后,他翻查了一下教室位置就径直向那走去。 在等的几乎要陷入第二次午睡时,靠在教室外长椅上的姬宁才在似睡非睡的朦胧中看见了那道走出教室靓丽的身影。 秦墨看到姬宁的一瞬间原本有些疲惫的眼神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她一语不发地从姬宁面前走过,让正准备打招呼的姬宁有些尴尬。 “秦墨。”姬宁跟了上去,却想不到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闹变扭的女孩实在是世界上最难以捉摸的生物,她们一会哭一会笑,完全取决于你如何对待她。 秦墨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脚步没有一丝停留。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想来想去你一个人未免太孤独,所以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和你一起过。”姬宁绝口不提之前的事,转移话题是种铭刻在男性dna中的本能,那些执着地想要试图和女性分出对错的男性注定孤独一生,自然也就无法将自己的基因传递下去。 “多谢好意,我喜欢安静,你让那位凯瑟琳小姐陪你吧。”秦墨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客气得像是面对陌生人。 姬宁觉得自己有必要说点什么以挽回渐行渐远的两人,可刚一出口,那略显轻佻的话语让他自己都吃了一惊,“可是我只想邀请你,因为我对你,好像和对待其他人的看法不太一样,我昨天怕显得太轻浮,所以口是心非地说你和其他人一样,你,你对我来说,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姬宁内心极度忐忑,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种几乎算是告白的话,他难道还没睡醒,食梦貘忘记将他驱赶出梦境?但事已至此他只能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足够坦然,秦墨转过身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庞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她脸上渐渐显现出如胭脂般的红晕,她慌乱地将手中的书本挡在了胸前,试图构建小小的防线。 秦墨那星光般的眸子深处透露着一闪一灭的光亮,随着表情变化而细微地改变形状的薄唇悄悄抿了起来,不由自主并拢起来的双腿,墨玉般的长发在身后铺散开来,随着走廊上阳光的照耀,呈现出一种娴静优雅的气质。 勇敢一点 秦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但是不管她如何调控,仍旧是位被丘比特射中了的少女,害羞,惊喜,期待,矜持,情绪的魔法在紊乱后所爆发出的波动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了她的眼眸中。 姬宁不知道秦墨的这种反应是否正常,她并不说话,如星辰般璀璨的眼睛落在他的胸口上,仿佛是要看透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她很快就轻盈地转过了身,那张美丽的脸上的喜怒哀乐也都被藏了起来,这也就很难让人判断她此刻的内心活动,但不管怎么说,至少她没有给浪荡轻浮的家伙一个恼怒的巴掌。 姬宁突然感到胸口里有什么东西快要跳出来,就像是有一颗酝酿已久的恒星即将迎来它生命的尽头,他的意识在那一刻就像是一位旁观者,一个陌生但却莫名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慢慢悠悠地响起,“喜欢一个人不去说出来,反而等待上天的垂怜?” 那绝对不是scp-655的声音,更像是一个年轻男人的调侃,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鼓起勇气继续执行着仪式般的步骤。 不需要华丽的词藻,凭借着坦率的心情就行了,这样的想法就像是从姬宁内心深处,自然而然地滑落而出,当他凝望着那双璀璨如星辰般的眼眸时,他知道,这种时候唯一要做的就是认真地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 “我和凯瑟琳只是普通的一起执行任务的同学,但是昨天的事让我意识到了我心中对你的情愫,我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这种奇妙的感情是否就是喜欢,但是我中午想了很久,万一那种感觉就是喜欢呢?那要是错过了未免太可惜了,最关键的是,我知道你对我也有好感,当然这可能是种吊桥效应的错觉,但至少这种错觉给了我勇气,所以我才想来找你,秦墨小姐,我想和你交易。” 虽然你很漂亮,但我并不是简单地见色起意,而是深思熟虑后才来见你的,虽然我只认识你一个月,但我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一见钟情,现实世界不是童话,没有天作之合,不会有一见面就对对方完全了解的彼此,所有感情都需要慢慢磨合,互相影响和改变,或许谈爱太过遥远,但是如果有一天我要和一个人日久生情彼此相爱,至少在此刻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听着姬宁这番情真意切地讲话,看他那副刚刚睡醒头上还有呆毛的模样,秦墨明知道他是个色鬼,是个说话不着调,当着上帝的面都能说谎话的家伙,可她还是被触动了。 姬宁见她面色泛红沉默不语,就连手指都揪住了衣角绕着圈圈,他心中的忐忑也消下去了一些,本来他没打算这么直白的,但之前和scp-655的谈话让他突然发现自己也已经到了人生中的春季,本来对漂亮异性的朦胧感也像是被拂去雾气的镜面清晰了起来。 “以后,以后再说。”秦墨感受着自己发烫的脸庞,背过身试图平复自己的呼吸,但是女性与生俱来的羞涩让她很想躲回寝室的被子里。 她刚要落荒而逃,早有准备的姬宁已经抓住了她的衣角,“这种事我也是鼓起勇气才说出口的,要么同意要么拒绝,哪有以后再说这种说法呢,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至少告诉我答案再离开,我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了。” 对于秦墨而言,她知道其实犹豫本身就已经说明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态度,如果真是一点都没有感觉,以她的性子,是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拖泥带水的,望着窗户倒影中姬宁那如同等待最终判决的表情,她突然没来由想抚摸那张脸,告诉他这个笨蛋,如果不是对他有好感,自己为什么会任由他带着自己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过着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生活?但手指刚刚有所动作她就很好地掩饰住了情绪,将动作按捺了下来。 她凝视着那忐忑不安的倒影,再也按捺不住心中那前所未有的喜悦,这就是少女情怀第一次悸动所带来的影响,往后九十九次的心动也都属于同一个人,她鼓起勇气决定要同样坦率地说出自己的内心。 正当秦墨就要说出自己的想法时,脑海里忽然想起刚刚超自然历史课上海洛伊丝·霍尔教授讲述的关于第三次超自然战争命名的由来,双方在战后结算时都将各自的罪行推给了所谓的“试用期战士”,所以那次战争的名字就叫做“试用战争”。 羞涩的秦墨出于女性的矜持,最终还是选择了折中,她缓缓吐出了一个词,“试用期。” 随后满脸通红的少女一直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仿佛那双黑白相间的休闲运动鞋上绘着神秘的咒文。 姬宁愣了一下“什么?” “试用期,就,就是如果先试着......交往。”秦墨的声音微不可闻,但姬宁还是听见了。 惊喜的姬宁强忍着笑意,这家伙真是害羞啊,这种事情又有什么试用期呢?如果严格来说,谈恋爱本身就是结婚的试用期啊。 “好,那以后请秦墨小姐多多指教我这个试用期男友了,哦,对了,这是我为你做的指套,虽然不怎么好看,但是应该能遮一下你手上的那枚权戒。” 秦墨目光落在他的手心里,他的确没有谦虚,那只黑色的指套看起来真的不怎么好看,一看就知道是这家伙自己做的,不然这种丑丑的指套肯定卖不出去,她慢慢地想着,嘴角却忍不住微微勾起,轻轻将那只指套接过而后戴在白玉青葱般的手指,张开握拳试了一下后,竟然出乎意料的合适,刚要准备谢谢他,抬起头却看见他正一脸出神地看着自己,清秀白皙的脸一下子如春风吹过的小桃树红了半边。 尽管她努力不让自己的开心表露得太明显,但是她的努力还是失败了,虽然指套看起来有些丑丑的,但是一想到面前的男孩把年轻的生命中非常纯粹的一份感情和时间用在了自己身上,心中的感动还是让她变得无比柔软。 多年以后在姬宁孤身一人前往黑暗的时候,他留了一个温和的午后时间来回忆今天,因为他贫瘠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终于出现了——他和秦墨之间的感情。 “你什么时候正式上课?”姬宁没再逗弄这位已经脸红到说不出话的少女,他想起了自己来到这里原本的目的。 “这个假期期间我就已经接受了单独授课,下学期学习进度和就普通大一学生差不多了,在我进入这所学校后就一直在补课。”秦墨小小的抱怨了一下,她没好意思告诉姬宁就连今天陪同阿芙拉出来,都是在听到姬宁的电话后忍不住向老师请假,这才有了中午短短一个小时的自由时间。 “对了,你在我出去的期间有没有找克里斯蒂娜教授询问关于那枚权戒的事情?”姬宁这才询问起自己一直惦记着的事,虽然他知道肯定已经解决,但是这种事情还是亲耳听到比较安心。 “克里斯蒂娜教授就是教授我古神祭祀及仪式课的老师,老师说我手上的这枚权戒是外神伊德海拉的信物,不过只要每周做一次隐匿的封印仪式就能很好地掩盖气息,伊德海拉信徒那么多,也没空找我,所以我现在很安全。 “你选修了什么课程?” “古神祭祀及沟通仪式课,初级近身格斗课,战斗辅助课,本来选课的时候我想给你打电话询问来着,但是你电话一直打不通,我只好按照老师的安排进行学习了,而且是西尔维娅姐姐教我近身格斗课哦。”秦墨叽叽喳喳地和他分享着自己这一周的生活,但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勉强顺眼的姬宁让她又看得不舒服了起来,说好的陪我一起选课的呢?姬宁就是个骗子,就你这样还想转正? 不知道自己又惹了少女哪里的姬宁赶紧低下头,心中暗想千万别和她对视,谁知道等会她又怎么无理取闹? “对了,原本按照规定应该有一位大四学生担任我的学业指导,但因为我是中途入学,所以我的学业指导由西尔维娅姐姐担任。” “我得走了,快要迟到了。”秦墨突然低头看了看时间,惊呼出声,一个小时的假也只有惨无人道的鹿学院才会有了,她的课程密集到以分钟为计算单位。 “我送你吧。”姬宁觉得自己应该履行试用期男友的职责,虽然他对具体事项一无所知,但他本能地渴望和眼前的少女多亲近亲近。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秦墨嘴角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随后她将背着的书包递给了姬宁,她已经整理好扭捏的心情,现在越看这个傻小子越顺眼。 姬宁笑了笑然后背上书包,随后跟上了小步快跑着的秦墨。 “克里斯蒂娜教授您好,我叫姬宁。”姬宁满面笑容地向着一位年龄已经足够当他祖母的老太太致以问候。 “你是什么人?”克里斯蒂娜教授像是没听到一样开口询问。 姬宁有些尴尬,他清了清嗓子,“我!叫!姬!宁!” “叫那么大声干嘛,臭小鬼,我知道你叫姬宁,我问你是她什么人。”克里斯蒂娜教授毫不客气的在姬宁头上敲了一下。 姬宁揉着头,有些幽怨,“我是她的试用期男友。” “什么试用期男友,小鬼说话说清楚。”克里斯蒂娜教授又敲了一下,老太太看似外表苍老,但她出手的时候姬宁甚至没反应过来,等克里斯蒂娜教授收回手时,姬宁的头上又鼓起了第二个包。 “就是要通过考验才能成为男友的人啊。”姬宁强忍着疼痛,带着哭腔开口,旁边的秦墨想开口却又慑于老太太的淫威,嘴唇挪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说话。 这次姬宁看清了克里斯蒂娜教授的动作,但头上已经鼓起了第三个包,“试用期?臭小鬼,你觉得这像是试用期吗?” 克里斯蒂娜教授似笑非笑地看着已经站在姬宁面前的秦墨,秦墨低着头但是已经张开双手护住了姬宁,她怯生生地开口“克里斯蒂娜教授,请不要再打他了好么?” 克里斯蒂娜教授哼了一声,“这臭小子不就是救了你一次嘛,就凭你那种情况,任何一名涉足奇术领域的学员都能救你,最多是谢谢他,将来救他一次也就还清了。” 秦墨依旧低头,她小声地开口,“是的,您说得没错,可是,对一个完美优雅的女性示好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在我最脆弱,最无助,像只孤零零跌进阴沟的小猫的时候,是他将我从深渊里拉出来,没有任何嫌弃地拥抱着我,您所说的其他人和上帝都抛弃了我,只有他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伸出了手。” 尽管语气柔弱,但站在姬宁身前的身影不曾退缩一步。 克里斯蒂娜教授心里大为赞叹,但表面上摇了摇头,“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在我年轻的时候酒馆就已经不流行以身相许的报恩故事了,你看他,呆头呆脑的。” 秦墨抬起头认真地说,"他一点也不呆头呆脑,他很聪明,也很了不起,我相信他将来一定会成为连老师你也敬佩的人,只是,现在请给我们一些时间。" 克里斯蒂娜教授毫不掩饰自己赞赏的目光,“这是你第一次敢反驳我,很不错。”她话音一转,“可惜是为了个呆小子,去抄写你上午没抄完的祷文,抄完后再抄一遍,这是你反对老师的惩罚。” 秦墨点了点头,但身体却没动。 克里斯蒂娜教授大笑起来“放心,我不会再打这小子了。”秦墨这才背着书包去教室里准备上课用的资料。 姬宁捂着头,他确信除非自己打电话叫西尔维娅过来殴打老太太,不然他在克里斯蒂娜教授面前都得乖巧得像个孙子,老太太的每个动作都利落得不像话,迅捷而准确,他猜想老太太年轻时说不定是戴着面具的猫女。 “臭小子。”克里斯蒂娜教授不屑地看了一眼姬宁,年迈的老人经历过的世事足以让她将一切都洞悉在眼中,对于姬宁眼中的那点不满,她看得一清二楚。 “您存心拿我开心啊?”姬宁有些委屈,自己什么也没干就挨了几下,难不成自己长得跟老太太相爱多年却没能走到一起的老情人的儿子一样? “我从没听说过男友还有试用期这种说法,如果你是那种玩弄小姑娘感情的混蛋,那你最好主动离开。” “您就不能往好处想?我们俩郎才女貌的,明明是天作之合,怎么到您这我就成了玩弄感情的混蛋?”姬宁越想越委屈,老太太这更年期都过了吧,火气怎么还这么大呢,这几下敲得比我上一天西尔维娅小姐姐的课疼得都厉害。 克里斯蒂娜教授挥了挥手“走吧,下次别让我再看见你。” 姬宁气愤地向外走去,心里将能对一个老人所能遇到最恶劣的事情都想了一遍, “如果你心里再想那些对老人不尊敬的话,我不介意再来几下。”克里斯蒂娜教授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姬宁的背影,声音有若实质地给了姬宁当头一棒。 姬宁吓得一哆嗦,赶紧在心里默念“克里斯蒂娜教授是我见过的教授中最美丽动人的......”西尔维娅小姐姐对不起了,老太太万一真会读心术,那我搞不好就要顶着满头包去上课了。 “等一等,”克里斯蒂娜教授叫住了姬宁,姬宁疑惑地回头。 “算了,你走吧。”克里斯蒂娜教授又摇了摇头,她这个年纪的老家伙应该坐在火炉前翻着日记惋惜往事,而不是自以为是地指手画脚,年轻人的事就让他们自己掺和去吧。 姬宁看似乖巧地点了点头,但却突然抱起一旁的秦墨转了半圈,惹得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可爱的“呀”的惊呼,他这才极为孩子气地朝克里斯蒂娜教授挥手告别,“十分感谢您这段日子对我的女友的照顾,但是,后面的日子请交给我吧。” 没等克里斯蒂娜教授出声,宣誓完主权的姬宁已经一溜烟跑出了教室,与满脸通红的秦墨擦肩而过时才留下一句“晚上,我来接你吃晚餐。” 就这样,两个今后彼此互相依赖以及需要的灵魂联系在了一起,没有那么多转折和坎坷,那些真正珍贵的东西往往就在平淡之中。 不过也仅仅是联系到了一起,接受交往的请求并不是感情的终点,这不过只是爱情的开始,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两个十几年从没有交互的灵魂在结束爱情的新手保护期后,目视着褪去情爱光环后的对方,想要彼此理解的难度堪比在北极寻找一只企鹅,其互相磨合所需的经历的复杂程度不亚于白胡子老头在说出那句“要有光”后所做的事情。 如果以绝对理性的角度去思考,爱情这件事情需要永无止境的付出,而其回报率则完全不可控,所以智者才不入爱河,只有冤种重蹈覆辙。 当姬宁离开教学楼他远远就再次看见了那令人望而生畏的身影,第五玦依旧坐在道路两旁的长椅上,与上次不同的是,他捧着一本白色的诗集。 等姬宁走到他面前时,第五玦才合上那本书,“我无意窥探他人,只是刚刚经过走廊时恰巧听到了你那看似情真意切的告白,我不得不提醒你,人生就是一件蠢事追着另一件蠢事而来,而爱情则是两个蠢东西追来追去。” 姬宁刚准备开口,第五玦打了个响指,姬宁感觉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捏住了心脏,就连呼吸都无法继续,随风而落的树叶停在半空中,经过他们身旁的肥猫迈开脚步却没有踏出下一步,仿佛一切都被定格在这一刻,不远处行走的鹿学院学员则不受任何影响,他们对第五玦身边的异常一无所知。 姬宁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第五玦起身在他面前停下脚步,第五玦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和他聊今天天气,“爱这种东西是很轻松,年轻的时候人总会随随便便就会爱上一个人,毕竟年轻人在冲动的时候总是不计一切后果,但你要知道,一切都会腐朽老去,等你足够成熟时就会发现过往的欢愉绝大部分都是精致的易碎品,那些你现在视若珍宝的东西会随着时间渐渐丧失价值,你总会忘掉的,或许数月,或许数年,年轻的爱情自然也不例外,以我的经验来看,世上或许有铭刻一生的恨,却绝不存在永远铭心的爱。” 听着这番话姬宁陷入短暂的沉默,他抬起头直视,尽管第五玦的压制让他连呼吸都做不到,但是他冷静的眼神仍明明白白地表达了他的意见——我独自去爱我所爱的。 第五玦露出微笑,然后再次打了个响指,姬宁这才如溺水的鱼般大口喘气,短短十几秒心脏的凝滞让他的大脑都有些缺氧。 “对普通人而言,脆弱的心的确会渴望依靠,但对于我们,情感是种束缚,你最好学会掌控。”尽管语气温和但第五玦这次不再像上次那样友善,他没有给姬宁说话的机会,留下一句话后径直向远方走去。 姬宁等第五玦的身影彻底消失才松懈下发软的身子靠在了一旁的长椅上,真是莫名其妙的家伙,别人谈恋爱也碍着你了?姬宁不禁有些恶意地想,这家伙估计正是因为自己孑然一身惯了,所以见到那些情侣都怀着极为极深的成见。 他望着第五玦消失的方向暗暗腹诽着,不过,直到姬宁恢复身体的掌控权,哪里也没跳出一只吃不到葡萄的狐狸。 新年快乐 昨天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姬宁的心情,他按照原定计划递交了请假申请,鹿学院没有法定节假日,但他们尊重每一位学员的习俗,所以姬宁的假期申请轻而易举地通过了审核。 今天姬宁起了个早,为了表明自己正处于休假状态,他特意没穿校服换上了一身简约的休闲服,一件纯棉的白色打底长袖t恤,再套上一件深黑色的风衣外套,整理好略显秀气的领口,佩戴上表明身份的勋章,下身随意套着一件藏青色的牛仔裤,姬宁对于穿衣搭配的挑选方式只有一种,衣柜里摸到哪件穿哪件,基于买衣服只买深色的这一点,虽然再怎么搭配也都大差不差,不过这也同样意味着不会出错。 他一直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愿意花半个小时去挑选穿在身上的衣服,他不相信这世界上会有人无聊到,去关注一个陌生人的内衬究竟选用了什么框式,无论是什么样搭配的衣服,只要没把半边屁股露出来,就都有被穿出去的资格,镜子中的姬宁端详了一会自己的屁股,然后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天气似乎有些冷,呼出的气息在镜子上凝结成小小的雾团,姬宁擦了擦镜子然后开口“655在吗?” “在的。” “新年快乐。” 等了半天的姬宁这才想起来,scp-655压根就没听过这句话,自然也不知道其背后所代表的意义,自然也就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这是一句中国传统节日春节的祝福语,在我们中国不管什么人听到这句话后都要以祝福回应。” “新年快乐。”scp-655的声音有些迷茫,它又不过春节,它甚至连节日的概念都没有,但是它还是照做了,也许这是研究人类课题的重要知识呢。 窗外天气晴朗,花径小道的长椅上长出了猫,冬日的暖阳让一切都显露出一种懒洋洋的美好。姬宁看了眼时间,距离和秦墨约定好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现在出发还能用十五分钟的等待彰显自己的绅士风度。 十五分钟后,到达秦墨宿舍楼下的姬宁打了个电话“早上好,我已经到了楼下,嗯,没事,我再等会也行。” 秦墨显然没有料到今天的姬宁起得这么早,她一直以为在没有课的日子里,姬宁的世界里是没有早上九点之前的时间概念的。 她抬起头看了眼时间,然后发出一声如同世界崩塌般的惊叫,居然!已经!这个时间了!随后她慌慌张张地开始梳洗,另一张床上的阿芙拉被吵醒后打了个哈欠“急什么嘛,迟到是女孩子的特权。” 秦墨的脸上还带着红晕,她回头看了一眼阿芙拉“都怪你,非说那瓶果酒度数低可以当饮料喝,居然睡过了头,我现在还头晕着呢。” 阿芙拉莞尔一笑“帮你庆祝庆祝嘛,而且你现在的样子可美啦,秦墨,你当我女朋友好不好,那样我们就可以接着睡觉了。” “那可不行。”拒绝完毕的秦墨从百忙之中抽空伸出一只手伸进阿芙拉暖和的被窝,贴在她的小腿上,冻得她一个激灵。忙不迭躲回床铺深处,再不理会阿芙拉的她将手机放在梳妆台上,然后开始整理头发。 尽管姬宁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但他还是没有打电话,谁会蠢到催自己的女伴出门呢? 在姬宁准备开始第十九场蚂蚁角斗士大赛的时候,一双白色的女式运动鞋打断了这场比赛。 姬宁茫然地抬起了头,随后不露痕迹地踢走了蚂蚁,“你今天真好看。”阳光透过了树影照在了他的心上,眼前的少女竟让他觉得似曾相识,就像等了好久的故人姗姗来迟。 纯色长袖衬衫,一件薄质对襟毛衣,外面再套着一件黑色羽绒服,直到姬宁抬起头,那秀气的兜帽才被取下,露出绝美的脸庞,下身则是普通靛蓝色牛仔裤,尽管看上去就很保暖,但是这身普通的衣服却被秦墨穿出了一种特有的美感,如同初恋的邻家姐姐。 秦墨腼腆地笑了笑,随后她看着姬宁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抱歉,早上换衣服的时间有些久。”她当然不会实话实说自己是因为宿醉而赖床才迟到,而且因为急迫原本打算穿的上衣和裙子都没找到,只能随便找了些衣服匆匆下楼,虽然这样穿很暖但是如果要在美丽和保暖之间选择,对于绝大多数女性来说答案毫无悬念。 “没事,满怀希望的等待是种幸福,当然你要是过意不去可以用一个抱抱安慰我。”姬宁挥了挥手。 秦墨与他并肩而行像是没听见他说的话,但嘴角微微翘起。 今天的秦墨满面春风,显得格外的开心,因为姬宁真的就只邀请了她一个人。 姬宁并没有带秦墨去鹿学院外,他带着秦墨在庞大的校园里穿行,从一条又一条的小路向着某个目的地靠近。 “你要带我去哪里?”秦墨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她知道姬宁有时候会色迷咪地盯着她,虽然并不反感甚至还有些开心,但是如果这个浑蛋在想一些奇怪的事情,那么迷人又矜持的秦墨小姐不仅会义正言辞地拒绝他,还要打电话给西尔维娅姐姐让她加大训练力度。 “跟我来就是了。”姬宁扭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在某种意义上现在的秦墨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了,所以他决定向她分享自己的秘密基地。 在闯过茂密的如同森林的小道后,姬宁带着秦墨绕到了按照正常道路绝无可能到达的g号教学楼背后,他熟练地爬进恰好能容下一人的通风管道,然后回头向秦墨伸出了手“从这里走不需要刷卡也能进入教学楼,这可是我找了好久才发现的秘密通道,怎么样我厉害吧?” 看着兴高采烈的姬宁,秦墨没有犹豫伸出手被拉了上去,直到看见镀锌板风管内堆积成了外表壳的灰尘,秦墨这才犹豫了一会,但仅仅几秒钟她就做出了选择,她小心翼翼地跟着姬宁在其中缓慢爬行。 大约五分钟后,姬宁打开了一扇为了清理而设计的可开式通风口,等到秦墨也爬了出来姬宁才将通风口重新安装回去。 “里面灰是清理不干净的,我昨天来的时候带了抹布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擦不掉。”姬宁注意到秦墨的衣服变得灰扑扑的,他有些不好意思替秦墨拍了拍衣服。 秦墨温柔地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拿出一小盒面巾纸,想了想只擦了擦手,同时庆幸还好自己没有穿裙子来,随后全部递给了姬宁,爬在前面的姬宁比她要脏得多。 “好了,接下就很简单了,跟着我走,尽量不要被摄像头拍到啊。”奇妙的冒险仍在继续。 姬宁拉着秦墨小心翼翼地躲开监控,不明所以的秦墨并不明白他想要干什么,但紧张的情绪是会传染的,她同样屏住了呼吸跟随着姬宁在充当生物实验室的g号教学楼内前进,隐隐约约的恐惧以及违背规则后的兴奋让她的心跳加快。 她记得进入序列f以后的教学楼都是需要申请的,g号教学楼她甚至还没来过。 “我们这样被抓到会有什么样的处罚?”秦墨呼吸有些急促,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撩拨着这位好好学生,她觉得自己和姬宁被系在了一条绳上,哪怕被抓到后迎接自己的是处罚,但她却发现自己竟意外地很是心甘情愿。 “谁知道呢?反正我还没被抓到过。”姬宁笑得像个正在偷鸡的小狐狸,他笑起来极好看,惹得秦墨脸上一红,偏过头去,只敢用眼角余光悄悄注视着他。 “那我们是要去哪?”看着姬宁的笑容秦墨突然有些安心,管他呢,如果这个世界只有一个人可以为她指路,那一定就是面前这只小狐狸了,秦墨开始胡思乱想,这家伙难道是要偷东西?生物实验室又有什么呢?奇术草药?魔法动物? 姬宁熟练地走到监控死角然后开始在墙角捣鼓,金属墙板被姬宁弄掉了一小块,露出了一大块的电源线路,姬宁在心里默念scp-655。 一滴几乎微不可见的液体从姬宁的指尖滴落,它顺着线路游走直至通过早就被某人切割开的绝缘层进入导线。 等到655给出回应,姬宁才小心翼翼地将金属墙板放回原位,为了消除痕迹还用衣服擦了擦。 “现在这一层的楼梯和走廊的监控都已经短暂断电了,不过最多一分钟就会连接到后备电源,所以我们要跑得快一点。”姬宁一边拉着秦墨,一边快步向着上一层跑去。 在经历了十几次这样的过程后,姬宁带着已经有些疲倦的秦墨站在了一道电子锁密码门面前,他快速地输入几个数字后,大门悄然打开。 在看清门里的东西后,原本忐忑的秦墨愣在了原地,姬宁带着她来到了这栋教学楼的顶层露台,与秦墨预料之中空荡截然不同,这里是一片花海。 排列得整整齐齐的花盆占据了一个足球场大小的露台的几乎所有位置,放眼望去,一株又一株的花儿肆意地享受着毫无遮掩的阳光,空气里满是芬芳的香气,像是有人在这里开辟了一座独属于花的秘境。 “欢迎来到我的秘密基地,准确地说这里的所有权是属于一位叫伊琳娜的学姐的,但是现在这里我说了算。” “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秦墨俯下身看着脚边的兰花,她刚想触摸却发现这些花都被透明的薄膜所笼罩。 “伊琳娜学姐是我的学业指导前辈,有次她要出任务但有几株花要进行嫁接,于是她拜托了我,所以这里就成为了我的秘密基地,不过也只有在被她委托的情况下我才有门禁卡,所以一般我走刚刚的奇妙冒险路线。”姬宁一边说着一边向花丛中央走去。 “这些花为什么被薄膜样的东西笼罩着?”秦墨跟随在姬宁的身后,像是只来到陌生环境的小动物,不停地观察着这座秘密花园。 “那是鹿学院武器制造处制造的失败品,名字我也不知道,本来是打算附着在武器上隔绝特殊腐蚀的布料,但是尽管它耐酸耐热,并且绝对轻盈,但在制造出一批后才发现它不防水,加上防水功能后又发现造价太过高昂,所以这批布料的开发计划就被无期限搁置,毕竟在工业生产一定要考虑性价比,在性能满足基本战略要求的情况下,性价比是第一位的,然后之前生产的样品就被伊琳娜学姐全要了过来,充当了她的花园保护膜,作用就跟温室大棚差不多。”姬宁终于找到了花园中的躺椅,他示意秦墨躺在这上面。 试用期事件后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不少,这要是之前秦墨或许会扭捏着拒绝,但此刻她只是想了想然后躺了上去,她再次庆幸自己今天没有按照原计划穿上裙子。 姬宁站在她的身后,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两瓶可乐“喝不喝?” 秦墨本想摇头拒绝,但转念一想,这里可没有自动售货机,这家伙一定早早准备了这两罐可乐,这世上值得珍惜的东西本就不多,这罐可乐便是其中之一,可乐本身并不重要,但其代表的心意才是真正无法辜负的东西,她欣然接过那罐可乐。 从小就被教导碳酸饮料对牙齿不好的秦墨连汽水都不怎么喝,这是她印象中第一次喝可乐,出乎意料的是,味道竟然比想象之中要好得多,一口下去清爽的气泡便从心底翻涌而起,本打算只喝一口的秦墨心里冒出了新的念头,只喝一罐的话,牙齿应该还没有脆弱到这种程度吧? 片刻后,两人一人躺在一张躺椅上,在遮阳伞下一边啜饮着可乐一边观赏着伊琳娜的秘密花园,明明是在阳台上却让秦墨有种置身于夏日沙滩上的感觉。 “我有时候会独自跑过来,就像刚刚带着你过来的那样,偷偷摸摸地,因为伊琳娜学姐总是心安理得地把我当做工具人,只有在委托我照顾这里时才会把钥匙交给我,自从我见到这片花园后就喜欢上了这里,这把躺椅也是我买下来的送给伊琳娜学姐的,虽然是送给她的,但是她坐在上面的时间应该还没我多。”姬宁感受着拂过脸庞的微风,眼神消失在远方的天空之外。 “其实我也是和你一样误入了这个稀奇古怪的世界的背面,我也会怀念着过去的生活,但我知道我已经回不去了,我的身份在法律上已经被注销了,就连期末考试回中国的时候都是用的鹿学院提供的身份。”姬宁的声音平静而温和。 “为什么?”秦墨直起身子回头看向姬宁。 “说起来好笑,因为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本来刚结束高三暑假,上了大学还没一星期就被scp基金会那帮反人类的疯子敲了闷棍,醒来的时候就被告知我需要被收容。” “为什么要抓你?那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没关系,我有很多时间。” 秦墨抬起头目光追随着姬宁的视线在冬日的暖阳中走到了尽头,芬芳的花海之中,故事里的时间倒流回很久前的春天。 回家之旅 姬宁并没有将scp-655的事情说出口,他选择性地跳过了他从scp基金会逃亡的过程,在姬宁结束了讲述后,秦墨牵住了他的手,无声地安慰着姬宁。 原本秦墨以为姬宁是主动投身于超自然领域的,但现在她对姬宁低落的情绪感同身受。 她明白那种被原有生活所抛弃的感觉,因为她也曾被抛弃,某种意义上他们都是命运的玩物。 她能理解他的心情,或许他没想逃避,只是偶尔想躲一躲,在这上面能大口喘一下气,不需要埋怨过往和思考未来,抬头就能看到大朵大朵的云,拥有一个可以感受到美好的瞬间。 “你想家吗?”秦墨心里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敢想敢做的秦墨小姐在问出口的同时就意味做好了准备。 姬宁沉默了片刻“不知道。” “一直都是你带我去别的地方,现在轮到我了。”秦墨收回有些发烫的手,眼睛里泛出一种令姬宁几乎要沉醉其中的神采。 当戴着墨镜的姬宁站在机场时他有些恍惚,他无数次想过回到这里,但幻想总会戛然而止,他没有勇气去面对后面的事情。 他知道自己不能向他的家人暴露自己的存在,不然scp基金会的人不介意消除一切。 那些机动特遣队队员会用记忆消除器擦除他的家人们所有关于他的记忆,那他就真正成为这个世界的陌生人了。 一身休闲服的秦墨也有些紧张,其实她根本没想好,她只是觉得如果姬宁很怀念,那为什么不来看看呢?就算不能被他的家人知晓,至少也能远远观望一下。 这座偏僻的小城连地铁都未开通,既没有出名的风景名胜也没有声名远扬的特产,如果不是因为姬宁在这里长大,或许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这座小小的城市,但这座小小的城市却有着一个有趣的名字,安庆。 平安喜庆,听起来很俗气,但仔细一想却能感受到千年前知府黄干在舒州旧址建城时的希冀,那位四十三岁的中年男人在废墟中见证着一座城池拔地而起,他注视着远处的狼烟叹息良久后取名安庆。尽管后来安庆并没有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独善其身,但对美好的生活的向往却让这个名字代代流传。 到了故乡后的姬宁像是被唤醒的孩子,当来到阔别已久的路段,看着那些熟悉的店面,他只能背过身用手擦了擦眼睛“风有点大,有些迷眼。” 秦墨没有拆穿简陋的谎言,她好奇地注视着陌生的一切,这就是你长大的地方吗? “我们这里是个小地方啦,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但我还是很喜欢,喜欢的不得了。”姬宁站在路口一如多年前背着书包的那个小男孩一样等待着红绿灯。 “那里,那里就是我的小学,在我印象中,我好像从三年级开始就独自放学走回家了,安庆的治安一直都很好,至少我还没听我妈说出过什么事,这座小城市没有什么大案子。”秦墨看着絮絮叨叨的姬宁嘴角微微翘起,她喜欢姬宁这种轻松的语气,喜欢面前这个大男孩放下所有防备的样子,她一直都知道,姬宁其实并不是看上去的那样乐观,有些人用沉默掩饰内心,而有些人用笑容。 “我小时候我特别羡慕那些有父母接送的孩子,他们有的坐着妈妈的电瓶车,有的坐着爸爸的摩托车,还有一些跟自己的兄弟姐妹一起站在爷爷的三轮车上和我告别,我总是一个人走回家,有时候想起来觉得那时候的自己真挺了不起的,你知道吗?那么小小的家伙可以走上整整半个小时的路程,从这家小卖部开始一直到我家,这段路我走了三年。”姬宁拉着秦墨走进了学校门口有些简陋的小卖部里,向来只应付十几岁和四十多岁顾客的老板对这两位年轻人投去了疑惑的目光,姬宁蹲下身子拿了一个装在塑料包装里的变形金刚,虽然玩具做得很精致,但姬宁不用查看防伪标志就知道那是一个盗版的玩具,因为它只要十五块钱。 随后在老板不解的视线中姬宁带着秦墨走上了那条走了几千遍的回家之旅。 童心未泯的姬宁拆开了变形金刚扭动着它的关节,"在我小时候我最想要的玩具就是这种家伙了,看起来既威风又帅气,我一直想考一次一百分然后叫我妈给我买一个,可惜不知道是我小时候试卷太难还是我太笨,直到我从这所小学毕业都没能得到它。"姬宁举起了变形金刚,嘴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随后他注意到身边秦墨那带笑的眉眼,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小时候总觉得长大后会有更快乐的生活,每天都能一边看电视一边玩玩具,我妈还不会骂我。现在倒是能天天玩玩具了,也没有人管我了,可是好像还不如那时候开心。”姬宁将变形金刚递给秦墨,“送你了,你是我最喜欢的小姑娘,有大大的眼睛,和漂亮的头发,所以我决定把我最喜欢的玩具送给你。” 秦墨听着幼稚的发言既想笑又有些害羞,她接过变形金刚也随手摆弄了几下“男生小时候好像都喜欢玩这个,我记得我小时候班上的男生们一下课就围在一起谈论着昨天的动画片,好像大部分都是跟这种机甲类型有关,不过像你这么恋旧还真是少见,这么大了还不忘买一个。” 姬宁停下了脚步,转身微笑着看向秦墨“那你小时候喜欢什么呢?” 秦墨回想了一下“应该是能够用来玩过家家的小玩偶,我记得我有一个玩偶特别想要,好像是拿着一只魔棒的芭比公主。” “那你现在还想要吗?”姬宁认真的看着秦墨。 秦墨摇了摇头“以我的年纪未免太幼稚了吧。” 姬宁没再询问,他继续向前走去“人总是觉得越成长越觉得过去的自己幼稚,可在小孩子的眼中那些大人们才幼稚呢,连正视自己内心渴望的勇气都没有。到了,这就是我回家途中最重要的转折点了,你是要走大路还是走小路?大路顺着马路就行,小路要从这里进去穿越田埂,不过要近一些。” “如果我要是选大路呢?”秦墨饶有兴趣地看着消失在林荫之中的小路。 “那我就只好再问一次了。”姬宁笑眯眯地向秦墨伸出手。 仅仅几分钟后,两人就牵着手漫步在了田野上,远处不时有着鸣笛传来但也已经显得很遥远了。 姬宁站在一堆石块上,“这里曾经有一条小溪,夏天的时候我会在这里抓螃蟹和青蛙。” “虽然现在已经看不见了,但那条小溪一直在我记忆深处流淌着。”姬宁并不显得伤心,相反他很坦然地顺着干裂的河床向下走去,这世界上又有什么东西能抵抗得住时间的侵袭呢? “变化真是大啊,这里都已经修了柏油路,我上初中的时候这里好像还是泥土路。” “你初中以后就没来过这里了?”秦墨注意到姬宁说的是初中。 “对,我高中是在离这里很远的地方念的,所以我就不住在这里了,在我高二的时候这里就好像要拆迁,我们家拿着补偿款在城市小区里买了一套房子,也就是我爸妈和我弟弟现在住的地方。” 随着两人离主干道路越来越远,柏油路换成了有些坑坑洼洼的水泥路,还在阳台上晾着衣服的屋子也越来越少,更多的是空无一人而又被时间冲刷后破败的待拆房。 大块的水泥裸露的钢筋构建了姬宁和秦墨两人眼前连绵不断的废墟,两人仿佛置身于末日浩劫后的人类遗址,只有一些随意丢弃的生活垃圾才能感受到一些人类活动的痕迹。 “真是一种奇怪的心情,明明我们家靠着拆迁款买了新房子,可我总觉得不舒服,这大概就是对故土的怀念吧,再往前走一些路应该就能看见我以前住的地方了,小心一点,抓着我的手,不要扭了脚。”姬宁站在一块蓝色的告示牌停留了一下随后拉着秦墨继续前进。 “拆迁区域,禁止倾倒垃圾,违者重罚,五里村宣。”蓝底白字的告示牌与这片废墟格格不入,但路边的狗尾巴草,草地里的苘麻,龙葵,刺苋以及葎草大度地接受了这位外来者,将它也纳入了自然的怀抱。 当姬宁看见那栋几乎被爬山虎所覆盖的房屋时,他还是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已是黄昏的太阳将最后一丝余晖照射在这片被城市遗忘的土地上,大片大片脱落的表皮让整栋房子看起来像是摇摇欲坠,破碎的窗户上的玻璃被尘土覆盖,窗内仍是姬宁离开时的装潢,四十瓦的白炽吊灯裹满了蛛网和尘埃,没有带走的木质桌子上探出许多蘑菇,承接着墙沿的漏水。 这片几乎承载了姬宁整个少年时期的房屋像是被时光所遗忘,姬宁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一直生活的地方会化为苔藓与蘑菇的温床,时间与空间的矛盾在这里被无限放大。 姬宁伫立在这座房屋面前静静注视着熟悉又陌生的一切,他知道,就连人都会变得和曾经的自己越来越不同,被抛弃了的屋子又怎么会一成不变? 他还是轻轻叹息着,这座荒芜的房屋已经和他印象中的地方截然不同。 就好像仿佛那些年并不存在,仿佛他们从未来过。 早有预料 离开那栋已经崩灭在时间中的房屋后,姬宁像是看开了许多,秦墨走在他的身后,悄悄注视着这个静静走在前方的少年。 “晚上吃点什么?”姬宁散漫的语气打破了秦墨的思绪,她眨了眨眼睛,听说男孩子不像女孩子慢慢成长,他们都是在某个时间点突然就变得成熟,本以为这家伙会成熟一点,可听着这不着调的语气看样子还是和原来一样。 “随便。”秦墨来之前就调查过这座城市的风土人情,好像并没有什么出名的美食。 “随便真是个可恶的词,尤其是对于我们这种关系的人来说。”姬宁停下脚步跳到秦墨的背后,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推着她向前走去。 被推着前进的秦墨脸庞微红,她知道“我们这种关系”指的是什么,尽管已经试图让自己接受,但提起来时还是会害羞,这大概是少女初恋时难以抹去的特有情怀,她暗暗下定决心,从今往后再不对他说随便这个词。 “那,那你说吃什么,我又没来过这里,这里是你的家乡难道我会比你更熟悉?”秦墨抓住姬宁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转身看向正笑着看着她的姬宁,秦墨知道此刻的自己脸庞有些发烫所以有些不好意思,她想了想又转到姬宁的背后推出一只手推着他向前走“不许看我,晚上吃什么就由你来做决定好啦。” “试用期男友难道就没有观看美丽女友的资格了?”姬宁挺喜欢逗弄这位经常害羞的少女,也算是某种独特的恶趣味。 “去吃饭,去吃饭。”秦墨决定转移话题,不然谈论这方面的事女孩子总是会吃亏。 姬宁没有带着秦墨去什么顶级酒店,一是因为他有些怀念曾经的家乡味道,二是因为这座小城没有。 看着秦墨小口小口吃着牛肉炒面,已经戴上口罩的姬宁微微一笑“这里就是承包了我整个高中生涯的早餐的面馆。” “唔,味道还不错。”秦墨倒是没在意男友第一次和她来到家乡第一顿饭是街边的炒面这种有些微妙的情况,早在姬宁离这个小区还有段距离就带上了口罩的时候,秦墨就明白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要进去看看吗?”秦墨吃完最后一口夹着牛肉的炒面后忽然问了一句。 姬宁沉默着摇了摇头,但秦墨在问出口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问题的答案。 “那我去看看吧。”秦墨拿出纸巾擦了擦嘴,还没等姬宁说什么,她又继续说道“你不去看是因为可能会被基金会发现,可我去又有什么关系呢?” 电梯缓缓降下,显示屏上楼层数渐渐向“一”靠近,秦墨突然有些紧张,自己突发奇想决定来替姬宁看看他的家人们,可是又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介绍自己呢?没等她想好,电梯门已经悄然打开。 片刻后,听到门铃声打开门的姬母看着眼前面带微笑的少女有些疑惑“请问有什么事吗?” “您好,我是昨天刚买下本栋楼十三层的住户,因为那层的装修太过糟糕,所以最近一直在愁着如何重新装修,听说您这里有着独特的装修设计所以冒昧前来,想看一看,这是我顺手买的一点礼物。”秦墨显得格外乖巧,谁也不会讨厌一个有礼貌又好看的少女邻居。 秦墨坐在沙发上看着带着脸上带着客气的笑容的姬母,在伪造自己其实只是看起来年轻,并且是通过炒股经济独立买下房子等等细节后,秦墨随意问道“您有两个儿子是吗?我看见有两间像是给您孩子住的卧室。” "只有一个正在念一年级的,我倒是想有两个儿子呢,可是年纪大了,生谦儿的时候都已经是高龄产妇了。"姬母笑呵呵的开口,并没有秦墨预料之中的黯然神伤。 “除了我爸妈以外我还有一个叫姬谦的弟弟,现在应该上一年级了。”秦墨突然想起说这句话时那个大男孩脸上微不可见的悲伤。 秦墨已经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女了,她瞬间明白过来不光是姬母估计所有和姬宁相关的人都被人为抹除了记忆,那个男孩和自己一样都被过往所抛弃,只是他还不知道,不出意外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秦墨已经想好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在一番无意义的聊天后秦墨表示了打扰的歉意正准备离开,却突然响起敲门声,秦墨紧张了起来。 门打开后却是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走了进来,秦墨和他大眼对小眼。 “你是谁?” "你就是姬谦吗?" “对,我叫姬谦,今年六岁。” 小男孩脸上带着熟悉的稚气,秦墨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姐姐是来拜访你们家的邻居,还给你买了点礼物。”因为知道姬宁有个弟弟的原因,秦墨去买礼物的时候特意买了点小孩子最喜欢吃的零食。 “谢谢姐姐,不对,谢谢嫂子。”看到沙发旁零食礼包的姬谦喜笑颜开。 但随着他道谢的话出口,秦墨和姬母都愣住了。 “哎呀这孩子,瞎说什么,秦姑娘真不好意思,这孩子估计是看动画片看多了,总觉得他还有个出远门的哥哥。”姬母连忙解释着。 听到母亲话的姬谦顿时不乐意了,“我哥哥就是出远门上大学去了,等到放假会回来的。” “你为什么喊我嫂子啊?”秦墨蹲下身子注视着小小的男孩。 “我哥以前跟我说过,以后看到来到我们家陌生又好看的姐姐都要喊嫂子,我可是吃了他薯片的人,说话要算话。”姬谦认真地看着秦墨。 “这孩子老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你哪里来的哥哥,叫你少看些动画片,天天放学回家写完作业就开始看,都看迷糊了,以后晚上不许再看电视了......”姬母生气地训斥着自己的儿子,她知道儿子一直认为自己还有个哥哥,但是也只是当作小孩子随口说的话没当真,但这次当着外人的面胡说八道让她感到有些丢脸,所以她决定等这位陌生的邻居走后再好好管教一番。 秦墨听着背后的门被关上的声音,片刻后隐隐约约的哭声传来。 “我没错,我就是有个哥哥。” “不是动画片里的。” “我哥哥叫姬宁。” “你们都忘记了,但我是不会忘记的。” “我就是有个哥哥。” 秦墨很想敲门将一切都告诉他们,但是最终她还是按下了电梯的按钮,在哭声中走上了电梯。 对不起,姬谦弟弟,你是对的,可是,大人的世界里有时候虚假比真实要更能让人接受。 “他们过得还好吗?”姬宁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秦墨没有回头依旧看着前方“基金会改变了他们的认知,他们认为你是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求学,等你以后从鹿学院毕业你应该就可以回来看看他们了。” “秦墨。”姬宁的声音平和得不像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一样。 “嗯?”秦墨的语气有点迟疑。 “比起善意的谎言,我更能接受残酷的真实。” “基金会消除了他们关于你的一切的记忆。”秦墨没有转身,“对不起。” “没关系。”姬宁的声音带着点嘶哑。 秦墨无比痛那个从未谋面的scp基金会,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冷漠又无情地将他人最珍贵的东西剥离摧毁,如果那就是正义,那么谁会喜欢正义? 秦墨转过身紧紧抱住了姬宁,她感受着微微颤抖着的姬宁“没关系,还有我,我会陪着你,你将我从暗无天日的深渊里救出来的那天,你问我要不要跟你走,你知道我的回答的,说好了会陪着你,就一定会陪着你。” “我好害怕。”姬宁第一次流露出内心的软弱,在此之前哪怕命悬一线他也从不会表露出这些情感,他明明已经接受这世界对他的疏离,然而,然而。 “我知道。”秦墨低低应了一声,她想,那个时候自己想要的也是这样一个拥抱,所以又抱紧了姬宁,眼里的温柔再没有消下去过。 姬宁感受着鼻尖头发被体温蒸放出浓郁的香气,阳光的余晖就透过她耳边的发丝,落在白皙柔软的手指上,那只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庞,让他心里的失落与阴霾被冲散得一干二净,他不是个蠢货,不会对不切实际的幻想抱有期待,他知道基金会会有处理他下落的方式,他只是没想到基金会做出了最冷酷的选择。 他有些庆幸一直躲避的自己在那天选择了承担责任,自己还有着可以依靠和拥抱的人。 他想,我们是一样的,两个在黑暗中的人,还好我们能够拥抱彼此着向前方走去,想到这内心悲伤的情绪被冲散了不少,而且那些熟悉的人也仅仅只是遗忘了他,并没有因为他受到任何伤害,这也让他放心不少,或者说scp基金会的做法让他有些释然,因为就算他没被遗忘,他也无法再回到过去了。 他的双手放在微微对方颤抖的后背上,他下意识想要抚摸却又害怕太唐突,但下一秒这个想法便烟消云散,秦墨将下巴靠在他的肩上,搂着自己腰间的那双手加重了力气,像是在告诉他,我需要你,正如你需要我那样。 这个念头跳出来的一瞬间,他便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喜悦,像是坍塌的废墟上突然生出了一点不一样的颜色的花朵,他从未如此想要紧紧抱住怀中的女孩,无关任何杂念与欲望,那是一种不掺杂任何事物的纯洁热爱,他开始正视自己心中那萌芽后茁壮成长的爱情。 这是一个漫长的拥抱,久到秦墨快要压抑不住心里那只乱跳的小鹿,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遇见姬宁的那个晚上,想起了公园里紧张地向自己发出邀请的少年,她想,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一见钟情,这很好,是自己和姬宁,这更好。 没有人愿意和对方分开,在感受着怀中少女身体所传递的温热时,姬宁想起了曾经参加过的婚礼,满脸羞涩的新娘笑着闭上了眼睛接受了新郎笨拙却真挚的吻,他那时不明白为什么都已经结婚的人还会露出那种表情,现在他倒是明白了,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靠近自己所爱的人的时候,那雀跃的心情总是按捺不住的。 随着肢体的感触渐渐回归理性,两人脑海里都冒出了一个念头,这就是抱着喜欢的人的感受吗? “你为什么不说话?”被带着热气的呼吸拨弄得既痒痒又害羞的秦墨轻轻开口。 “因为好香啊。”姬宁又抱了抱怀中的少女,随后察觉到姬宁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失落的少女毅然决然地推开了大猪蹄子,可以言爱但绝不接受轻薄。 “去看电影吗?”姬宁突然问了一句。 秦墨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什么?” “我第一次和喜欢的人在大街上游荡,实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快要按捺不住心中想要拥抱和亲吻心上人的冲动,所以决定找些事情转移注意力,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去看,我一定会努力按捺住内心的无礼的。”姬宁说得极为诚恳,如果脸上不是无理取闹的笑容,或许会有些说服力。 看完电影,落日的余晖高出地平线的距离不多不少,既不会多到让人觉得刺眼,也不会少得让人感觉天色已晚不宜走回旅馆。 两人并排而行,黄昏给秦墨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色彩,让她看起来像是带来破晓光芒的女神。 姬宁忍不住瞟了几眼,秦墨微微一笑"偷看干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她从姬宁偷偷摸摸的眼神中再次得到了对自己美貌的肯定,这让她有些得意。 姬宁摇了摇头,随口说道“这并不能怪我,毕竟你也知道你自己多好看,哪怕是定力高深的我,也很难不把视线放在你身上。” 没有什么比心上人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赞美更能让少女欣喜了,春风般的话语吹过秦墨的心,绝美的脸庞上便开满了朵朵桃花。 姬宁并没有腆着脸一直盯着秦墨看,自然也就错过了这世间最值得为人称道的美色。 但这有什么关系呢,有些东西就算错过了,还会有机会再次相遇,这大概就是年轻的好处了。 "我很好看吗?" “当然。” “那你再说一遍我好看。” “你真好看。” “再说一遍。” “秦墨真好看。” 微风拂过秦墨弯成月牙的眉眼,柔软的头发随风飘动,她笑着挽起头发,两只如同由漫天星光凝聚而成的明亮眼眸再次带着笑意看向姬宁“再说一遍。” “秦墨一点也不好看啦。” 秦墨伸手揪住姬宁的耳朵,两人打闹着走向旅馆,长长的影子连接在一起拖在地上,一直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像是没有尽头。 赵天行 赵天行总是教室里最后一个离开的人,他并不喜欢学校,但相比于回家,他宁愿整个晚上留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发呆。 “回家吧,时间已经太晚了,学校要关门了。”门卫大爷看着这个每天都要等到他来催才离开的男生,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小孙子每天为了不想去上学而苦恼,但这个有些瘦弱的大男孩却总是最后一个离开学校,“你喜欢学校吗?”“不喜欢。”赵天行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背起书包走出教室。 “你个没用的废物东西,隔壁的老王他老婆说他又升职了,一个月有6000块钱,你比他在公司待得还久,你怎么还是个小员工,啊?” 赵天行站在门口,并没有敲门。 “是是是,我没用,你当初怎么瞎了眼看上我呢,你有能耐当初怎么不去找个大款啊,天天就知道花我的钱。” “我花你的钱?我倒是想出去找份工作,天行和自强怎么办,两个孩子你来带?你妈那个老不死的非叫我早早把孩子生了,说她来带,她倒是来带啊,天天说身体不好,跟楼下老头跳广场舞的时候腰怎么就不疼了?” "那也是你妈,怎么说话呢,不会说别说!" “老不死的天天要钱,真要想让我喊她妈把钱给我,” 赵天行敲响了门,看着互相指责的父母,他背着书包快速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讨厌那些课本上描绘的家庭,那些温馨和关爱都是自己从未接触过的空中阁楼,自从他记事起家里从来就没有过一个家应该有的样子,就连在弟弟出生后也只维持了五个月表面上的和谐,他有时候在想是不是每个家庭都是这样,永无休止地争吵,毫无理由的谩骂,他讨厌这个家,但却不得不生活在这里。 "妈,我出去走走。"赵天行吃完饭就离开了那间廉价却承载了他整个童年的出租公寓,x市的建筑大都是深灰色的,灰色的水泥墙,深色的马路,在阴沉的天空下,无时无刻不透露出一种压抑的感觉,而夜晚的城市显得格外沉默,人们来来往往,告别了浪费一整个白天的工作,他们坐上地铁,他们骑上单车,一语不发地回到小小的出租屋。 路边的烧烤摊是为数不多在冬夜里热气腾腾的地方,赵天行不知道自己是否也会成为这些人中的一员,那些男人,粗鄙,浮夸,几瓶酒下肚,仿佛整个世界都是自己的。可是,他们嘴里的那些牛皮,又何曾不是他们年轻时所憧憬并为之努力的梦想呢? 当背负着十数年生活的重压后,过往的记忆在酒精之下先是支离破碎,随后又被重构,曾经的理想变成了酒醉间的迷梦,仿佛人生走向了另一条道路,那条路波澜壮阔,恢宏振奋,五彩斑斓。 可是,酒醒之后,又是现实。 在他眼里,这个世界本就应该这样,充满着孤独、荒诞。 赵天行走进奶茶店,正在低头计算今天营收的老板娘抬头看了看,冲他笑了笑,“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草莓味?”他点了点头,当双手握住温暖的奶茶时他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晚上好。”路灯下吹着泡泡糖的女孩让顺着街道漫步的赵天行停下了脚步。 "晚上好。"他看着眼前跟这座城市格格不入的少女,那么明媚,那么活力四射,就像是一头误入钢铁丛林的小鹿。 他们并肩走在一起,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像曾经无数个夜晚那样,赵天行想起自己看过的一部叫《低俗小说》的电影,为什么我们一定要说话来维持气氛?当你找到一个真正特别的人时,就能不说话而享受沉默。 走过长长的街道,而后两个人默契地在公园前的长椅坐下。 “今天还是没有星星。”少女仰着头注视仅有一轮圆月的天空,虽然没有星星,但是温柔的月色同样让她感到一切都很美好。 "但我们至少还有月亮。"赵天行将杯中的奶茶递了过去,手中温热的感触让他的心也暖了起来。 少女嘴角高高翘起,眼里满是笑意“你如果在学校也这么温柔就好了,白长一张帅气的脸,偏偏整天板着一张死鱼脸,哪个姑娘会看上你。都已经高二了,还没有谈过恋爱,哼哼,真是没出息。” “她们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们。”赵天行摇了摇头,心里暗暗腹诽而且要是按这个标准划分你不也是没出息的。 “今天可欣带了好多巧克力棒到学校,她说是他爸爸从国外寄过来的,我要了好几根,你要不要尝尝?” "我,呜呜......"赵天行看着眼前趁他说话把巧克力棒塞到他嘴里的女孩,无奈却又生不起气。 “我知道你不喜欢吃甜的,可我觉得这个真的好好吃哦。”她顿了顿,"而且吃了别人的东西就欠了一个人情,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少女吸溜了一下奶茶珍珠,无辜的大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太过分的我可不会答应。"赵天行叹了口气,算是默许了这种不平等交易。 “下个礼拜我们班要表演舞台剧,你一定一定要来看哦。” “为什么?” "因为我演的是公主。" 赵天行有点不以为意但还是点了点头,尽管他一直觉得舞台剧这种东西是给小孩子看的,但自己唯一的朋友要上台表演了,如果台下只有一个观众,那也应该必须是自己。 “我要回去了,再晚的话嬷嬷要骂我了。”少女起身,将手中已经喝完的奶茶杯扔进绿色的垃圾箱。 赵天行点了点头,目送着少女渐行渐远的身影,在快要消失在目光中最后一刻,她停下了脚步。 “早点去,要坐第一排啊,第一排啊。”少女挥了挥手,隐约能看见她竖起的食指在晃动。 赵天行露出一丝笑意,直到少女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的建筑里才起身离开。 回到家里,争吵依旧继续,赵天行并不想知道这次的原因又是什么,他熟练地抱起已经从幼儿园回来的弟弟,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随后进入自己的房间,开始轻声询问弟弟今天老师教了什么新的故事,一扇门无法抵挡门外持续了数十年的争吵,但赵天行并不在意,他只在乎含糊不清说着新故事的弟弟。 演出进行得还算顺利,赵天行第一个鼓起了掌,在台上的少女羞涩的目光中他竖起了大拇指,他没有看后面的节目,而是找到了后台,但在看到被围绕在人群中心的少女后又悄然离开。 “下面就是本届七中校园舞台剧大赛的颁奖仪式,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本市著名企业家黄晨旭!”台上大腹便便的校长声嘶力竭地念完演讲稿,然后像一只刚下了蛋向主人邀功请赏的母鸡那样热切地请出了这场比赛的举办者。 “说起来我也是从这所学校毕业的,所以当张校长询问我有没有兴趣举办一届舞台剧比赛丰富同学们课余活动的时候,我立马答应了.......”台上的满脸油腻的中年男人讲得兴致满满,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现在已经功成名就了,已经有了足够肆意挥霍的金钱,他站在那里就像一只张开所有羽毛向世人炫耀的乌鸦。 直到昏昏欲睡的赵天行被一个名字惊醒。 “刚好我们学校还有一位来自孤儿院的同学,受到黄先生的资助,我们在后台询问得知她愿意当众向黄先生表达谢意,让我们有请高二六班的林雅欣同学。” 面色苍白的少女站在台上,肥硕的校长饱含深情地念着旁白,"同学们,林雅欣同学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正是黄先生的资助才使她过上了和我们一样的生活......" 后面的话语赵天行已经听不见了,他只看到沉默的少女站在众人面前,犹如一只无助的羔羊。 “好了,已经够了。”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正在赞扬企业家的校长一跳,“这位同学你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请坐下,打断别人讲话是很不礼貌的行为知道吗?”神色不佳的校长看了一眼赵天行,他并不想在这个时间点教训一个无礼的高中生,他想给企业家留下一个好印象。 赵天行一语不发冲上舞台,夺走了话筒,他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对呆坐在评委席上的企业家“我代表王同学向你表示谢意。”然后把话筒塞回愣在原地的校长的怀里,他拉起站在舞台中央的少女,露出一个令她无法抗拒的笑容,“我想请你去喝奶茶,虽然时间可能不太合适,但你愿意和我走吗?” "这是哪个班的,他班主任是谁?"赵天行没有理会气急败坏正在大叫的校长,他牵着少女的手穿过正在起哄的学生们逃出了学校。 回程票 “其实,其实,没关系的。”因为奔跑而气喘吁吁的少女靠在墙上说出了离开学校后的第一句话。 赵天行没有看她,“我讨厌看到你站在那里,就像一只孤零零的小狗。” “你才是小狗。”少女揪住他的耳朵,让他不得不对视那双满是笑意的眸子. “其实没关系的,她们都知道我是在孤儿院长大。” "那下次遇到这种情况,我就不请你喝奶茶了。" 赵天行因为耳朵上加重的力道不由得龇牙咧嘴,“疼疼疼,快放开,还说不是小狗,小狗才喜欢乱发脾气。” “不行,你答应我,以后只要我想,你就请我喝奶茶,我才放开。” “好吧好吧,我答应了,快放开。” 背着双手的少女踩着舞步蹦蹦跳跳向前走去“走吧。” "去哪?" "你刚刚不是说要请我喝奶茶吗?想耍赖吗?哼哼......"面对少女露出尖尖的小虎牙,赵天行选择了屈服。 停课两星期除了让家里的争吵主题转移到赵天行的身上外,大概就是让他拥有了能够无所事事地在城市游荡的两个星期。 而有些时候,人生的转折点就发生在那些无人关心的时光里。 如果可能,他宁愿自己当初没有站出来,这样就不会停课两个星期,就不会无所事事到处闲逛,就不会搭乘上那班该死的地铁,就不会捡起那张票。 而人生从来就没有如果。 他清楚地记得那天每一个细节,因为他所有的噩梦都来源于此,在往后无数个夜晚,无尽的懊悔使他的梦境不断的重复着那一天,而他每次都在捡起那张票时惊醒,然后开始新的一天。 一切从他搭乘上那列列车开始,那天阳光明媚,温度宜人,像恶魔布下的陷阱。 赵天行受够了母亲无休止的谩骂,他在吃完午餐后披上了外套,漫无目的地游走在钢筋水泥浇筑的城市之中,从中午一直到晚上,他喜欢那种拥有短暂自由的感觉。 最后一天的假期中,落日的余晖伴随着他搭乘上了最后一班回家的列车,列车悄无声息,他闭上眼睛,等待着到站提示。 嘈杂的人声让他不得不睁开眼睛,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惊恐地大叫着“让我出去,让我离开!”男人在车厢内来回奔跑,像是被什么东西在追逐着一样,赵天行感到一阵烦乱,当他起身时,他看见了那个男人眼睛里浓厚的疯狂,像是被一桶冰水从头浇下,赵天行在那双眼睛中感到了片刻最为纯粹的恐惧。 赵天行看到一群列车上的乘客将那个男人推回车内,或是巧妙地拉回他,绊倒他,然而所有人都像无辜者一样凝视着前方,就像他们根本没注意到自己有做过什么一样。最后,在男人向人群足足喊叫了十分钟想要下车后,男人回到了自己座位,似乎绝望地放弃了。 男人突然癫狂的大笑,而后从口袋中掏出了什么东西,他将那东西撕碎洒在车厢内,所有人都冷漠地看着他,一座物欲横流迷失在纸醉金迷幻想中的城市并不缺疯子。 赵天行默默地看着陷入死寂的男人,随后转过头,他不想再看到那张陷入崩溃的脸。 一张像是某种票据的纸片出现在他低垂的视线中,这班地铁乘客并不多,他确信自己旁边的座位在自己上车后就没有人坐过,也许那一瞬间他听到了恶魔的低语,也许是刻在人类本能里的好奇,他捡起了那张票。 当他将那张古怪的票放回去再抬起头时,列车车门刚好打开,已经到站了,他在下车的最后一刻看了一眼车厢,那个男人已经消失不见。 直到第二天他才发现外衣口袋里多出的那张票,一张邮轮票。 "凡是持有此票的乘客,可凭此票上船,在为期一年的环游世界期间费用全免。"赵天行看着船票上的字和煞有介事的印花,笑了笑并没把它当真,在上学前顺手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他没有什么朋友,但今天同学们的焦点却一直在他身上。 “你跟那个林雅欣什么关系?英雄救美,深藏不露啊。”一个脸上还带着青春痘的男生冲赵天行挤了挤眉毛,眼里满是揶揄。 赵天行想了想,“朋友关系。” "男女朋友也是朋友啊。" “多念点正经的书,少看点言情小说。” "我又没有如花似玉的姑娘,当然只能看点小说聊以自慰。哦对了,刚刚几个隔壁班的妹子塞了点东西在你课桌,那几个妹子真好看啊,走路都香风阵阵,天行啊,你说啥时候我像你一样能找到这么好看的女朋友,咱这长相也不比你差,怎么就没姑娘看上我呢......" 赵天行没有理会自怨自艾的同桌,他伸手拿出课桌里的纸条。 “昨天忘记告诉你一件事了,我打算给小平安过生日,今天下午7点来孤儿院帮帮我。”落款是一个配着爱心的笑脸。 赵天行笑着把纸条塞到口袋里,然后皱了皱眉头,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船票。 他记得自己早上把这东西扔进垃圾箱了,难道自己记错了? 薄薄的船票正反两面都是近乎儿戏般的那句话,尽管复杂的印花显得格外精美,但赵天行还是把它扔进了教室后面的垃圾桶。 入冬后的夜晚来得总是那么早,赵天行熟门熟路地进入孤儿院,他一改往常脸上的淡漠,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和善,他一边和孩子们打招呼,一边走到正忙碌着的少女身旁。 “我来吧。”“那就交给你了,把这个搬到那边。”没有推让,少女大大方方地让出了地方,坦然地站在赵天行的身后,一如多年前指挥着赵天行去沙堆上挖城堡的小女孩,这个长相温柔的少女却有着要强的性子,她从来不愿麻烦别人,但只有一个人例外,无论是什么她总是乐意让他去帮自己做,尽管她觉得这样有点使小性子,但她就是喜欢看他为自己去小卖部买棒棒糖,看他帮自己写作业,看他帮自己在街机厅里打败隔壁班的男生,也许是因为她相信自己是他独一无二的朋友,就像他在她心中的地位那样。 美好的东西往往并不需要金钱,一个小小的蛋糕,几张大大的照片,一群充满希望和爱的人,就足以营造一场满是喜悦的生日宴会。 穿着臃肿棉袄的少女像一只企鹅摇摇晃晃地在街上走着,赵天行与她并肩而行,风吹得很紧,扯着围巾两边,一直扇着他嘴巴子。 少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么大还不会系围巾吗?” 赵天行脸上一红刚想狡辩,只听见少女温柔的声音,“低头啦。” 他顺从地照做,熟悉的清香在他鼻间萦绕,被风吹起发丝蹭过他的脸颊,在他的心上掀起波澜。 一个标准的小蝴蝶结式系法,赵天行第一次感觉其实围巾也没那么勒脖子。 “算是你今天来帮忙的谢礼啦。”少女的脸蛋红扑扑的,嘴角勾起醉人的弧度。 “这么没诚意嘛,其实我就喜欢刚刚自己系的围巾。”被自己唯一朋友的取笑连围巾都不会系,他还是有些尴尬,所以他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但少女的关注点显然和赵天行不太一样,“帮你系了这么好看的围巾,你还嫌弃没诚意,哼,真是得寸进尺,算了,今天本姑娘开心,你过来一点。” 赵天行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少女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雪花纷纷扬扬,北风悠扬起舞,两个身影在冬日的街道上相拥,春天不会太远了。 少女之所以是少女,就是因为她们会做出连自己都想象不到的事,永远那么浪漫那么澄澈。 “好了......吗?”少女低着头刚好埋在赵天行的胸前,她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心里想着虽然不讨厌但还是好羞人。 赵天行连忙放开怀中的少女,两个年轻人不敢再看对方,各自装出无事发生的模样默默走在无人的街道上。 少女盯着脚下的积雪细声细气地开口“就送到这啦。” “好,我,我先回去了。”那种奇妙感觉让赵天行心跳一直保持在一百八十迈,这种缺氧的感觉让他说话都变得有些后知后觉。 “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少女似乎跟雪过不去,一直用脚在雪上画着圈圈。 "没,没什么啊,不对,抱的很舒服,谢谢款待?"赵天行恨不得给自己脸上来上一下,说的什么胡话。 “算了,快回家吧,胆小鬼。”少女皱了皱鼻子,凶凶地赶走了赵天行。 赵天行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是胆小鬼,但他没敢多问,像只小狗似的灰溜溜地回到了家。 第二天,赵天行在课桌里又找到了一张纸条。 “笨蛋,为什么不敢告诉我呢,我当然会答应你的邀请啊,哼,胆小鬼,还好我发现了,不去看可太可惜了,今晚7点市剧院门口见。” 赵天行摸不着头脑,他决定去问问,但由于今天是星期五,整整一天都用来考试,趁着考试空余时间去找林雅欣的赵天行无功而返,所以他只好等着考试结束。 或许她想看舞台剧了?赵天行找同桌借了手机,查询到今晚市剧院的演出安排,三个小时《仲夏夜之梦》,他看了一眼门票价格,咬了咬牙找同学东拼西凑了两张门票钱。 赵天行从衣柜里翻出最贵的那件衣服,这件风衣还是他过年时妈妈打麻将赢了几千块又喝多了,才买下的衣服,尽管第二天妈妈就想去退货,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留了下来,赵天行看着镜中那个帅气逼人的少年,心想或许这就是妈妈没有退回去的原因。 他悄悄绕过正在全神贯注看着电视剧的母亲和父亲,今天他们两个人反常地没有吵架,直到赵天行溜出家门,甚至都没有转头看他一眼。 “转眼孩子都这么大了。” “也确实到了这个年纪。” “应该是林雅欣那孩子吧。” “挺好的。” 中年夫妻靠在沙发上,不知道回忆着什么,他们争吵了半辈子,从未像此刻般平静。 ...... 买束花么?见面该说什么,是先问她早上的纸条还是直接去买票?要不要买点饮料?买她最爱的巧克力奶茶还是换种口味? 赵天行第一次觉得和她见面是这么复杂的一件事,但他却不觉得麻烦,甚至还因为内心的期待露出傻乎乎的笑容,或许在昨晚的拥抱后他们的关系就在往微妙的方向上发展了。 7点,8点,9点,10点。 他没有见到她。 再也没有。 他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一整天,警察,记者,他重复着每一处细节,直到人们拍拍他的肩膀,“我们一定会找到她的。” 那张票,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疯了一般扯下身上的衣服,颤抖着在内侧的口袋里掏出那张票。 他撕碎了那张该死的船票,揉成纸团扔出窗外,用火烧成灰烬,甚至吃下去,他绝望地发现无论用什么方式,那张票都会出现在他的口袋里,他烧了衣服,赤身裸体像无助的小兽躲在角落发出无声的哀嚎。 第二天,那张票静静出现在他的书桌上。 他拿起那张票,发现上面的字已经变了,“凭此票可以通往见到林欣雅的地方。” 落款是一个陌生的地址。 赵天行冷静地穿上衣服,然后走出房间,"我出去走走。"他没有等待回应,转身消失在关上门的那一刻,他真真正正地消失了。 赵天行再次醒来时,已经身处一个狭小的房间,一位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子正握着笔盯着他。 “如果感觉头晕,不用过于惊慌,这是服用吐真剂后的小小后遗症。”白大褂温和伸出手,率先开口。 "我在哪?林雅欣在哪里?"赵天行并未理会白大褂悬在半空中的右手。 “首先你并不是被绑架了,请不要对我们抱有过于强烈的敌意......” 赵天行打断了白大褂“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抓走林欣雅?” “请不要打断我的话,否则今天的谈话到此为止。”白大褂收起和善的面容,转而冷冷地看着赵天行,像是看着一只装有劣质试剂的试管。 “我们是scp基金会,你应该已经了解到你身上那张票了,它超出了你的常识范围不是吗?我们的世界像一座冰山,普通人的世界只有水面上露出的十分之一,而剩下的十分之九就是我们所管理的范畴了,这个世界拥有着太多无法用现有科学体系解释的事物,我们称之为异常,这些异常或多或少会对整个人类产生影响,所以我们scp基金会顺势形成,我们控制,我们收容,我们保护着这个世界。”白大褂顿了顿,从手边的档案袋里拿出了那张票。 “我们将这张票命名为scp-342,这张票曾经出现在世界各地,我们尽力收容了每一张,但过了一段时间后,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一年,它总会出现在某个角落,等待着被某人拾起。这张票就我们之前所知,它通常表现为一张对应当前位置最近的交通工具的轨道交通票。当它被任意一个有知觉的人持有一段时间后,它会最终变成持有者希望使用的交通工具的车票。 这种转变通常发生在它不被直接或间接观察到的时候,至今还没有scp-342从现在的形式变换的目击记录。scp-342与普通的有效车票并无差别,而且可以像它们一样使用。当scp-342被盖章使用,或撕下其票根,或者撕毁掉,它会在短时间后重组自身重新变回一张未使用过的票。任何使用scp-342搭乘交通工具的人将不能用任何方法离开其交通工具。当此交通工具到达终点并停止移动后,使用者将会从现实世界消失。使用者在搭乘交通工具前报告其产生了恐惧情绪,而在搭乘中此情绪有所激化,并在消失前不久变得极端恐慌,具体的现象通常类似严重的偏狂型精神分裂症。” 白大褂看了一眼赵天行,然后继续补充“以上是我们目前所知关于scp-342的一切情报,在我们调查了剧院所有监控录像并询问了相关人员后,我们很遗憾地告诉你,scp-342并不仅仅局限于交通工具的票,它可以成为一张剧票,甚至在结合我们现有情报后,我们推测其外表可以是人类世界任何已知的票据。” “消失是什么意思,那些使用了scp-342的人都在哪?”赵天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至少他要知道她在哪。 "就是字面意思,消失在我们的世界里,至少以人类目前的科学水平无法观测到那些人的存在,往好处想,或许他们只是去往平行宇宙了,也许是另一个空间,也许他们此刻就在看着我们。" “好了,我们基金会的人道主义只要求到这,喝口水吧,等会我们会删除你的记忆,你会忘掉这几天发生的事,那个女生就像从未出现在你的人生里一样,去过正常的生活吧。”白大褂起身将一杯水放到赵天行的面前。 恍惚间,赵天行看见了许多熟悉的身影,那个大大方方邀请他成为自己朋友的小女孩,那个带着他穿过人群一起在秘密基地窃窃私语的女孩,那个生气时会打他但第二天还会叫他去公园给自己推秋千的少女,那个在冬日的街头紧张而又羞涩地抱住自己的少女。 破碎的时光,不变的情感,那个一直陪伴在身边的少女,他一直将她刻在心底的最深处。 杯子摔碎清脆的声音在逼仄的审讯室里回荡,“不要抹除我的记忆,如果连我都遗忘了,那她真的就消失了。”赵天行抓起玻璃碎片,鲜血顺着手掌流下,他却浑然不觉,他死死盯着刚刚冲进来的武装人员,“滚开,你们这是谋杀!” 面色冷淡的白大褂挥了挥手,已经将赵天行按在地上的安保人员又退了出去,白大褂蹲在赵天行的面前“为什么人总是要记住那些只会折磨自己的回忆,如果将那些记忆忘却,就能过上新的生活了,不是吗?” “她是名孤儿,如果连我都忘记了她,那谁来证明她曾经存在过?求求你,不要让我忘记她。在这个世上,若连我也忘了她,就再也没人记得她,就像从不会来过似的。”赵天行低下了头,声音嘶哑得像是被风吹过干裂的河道。 “若追寻遗失的物事需要付出过高的代价,或许应该让自己接受“已经失去”的事实。”白大褂伸出食指,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光滑反光的桌面,每次沉重的叩击都像是敲在赵天行的心口上。 赵天行咬紧牙齿,他清晰地听见自己浑身上下的骨骼因为激动而战栗的声音,他想着如果白大褂有任何动作,那么自己就豁出去。 白大褂默然不语,时间悄然流逝,直到一声叹息打破了横隔在两个男人之间的沉默。 “你应该庆幸,庆幸是我来负责这起事件。”白大褂转身坐在了椅子上,他慢慢将scp-342放在手里摩挲着,金丝眼镜下的眼睛满是缅怀。 白大褂毫无感情地开口,“我可以保留你的记忆,但这违反了规定,普通人不应该知道基金会的存在。” “我可以加入你们,你们有些事也需要普通人来做吧?让我做什么都可以。”赵天行听出了白大褂的言外之意。 “虽然我很想多增加一名d级人员,但基金会本质就是保护你们这样的普通人。”白大褂的声音像是充满着遗憾。 “我可以的,我自愿成为d级人员。”赵天行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年轻就是好,哪怕愚蠢一点也可以被谅解。”白大褂笑了笑,并没有解释d级人员的用途。 他沉思片刻,然后替赵天行做出了人生中最重大的抉择。 “去鹿学院吧,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应该在那里学习,然后再接触这个世界的本质。” 白大褂收拾好文件,又冲赵天行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在去鹿学院之前你都要待在这里,我会派人教授你关于这个世界最基本的常识,你有一天的时间和你所熟知的一切,家人,朋友什么的做个告别,记住孩子,这一切都是你的选择。” 基金会的房间不光只有抵抗深渊恶魔的神圣结界和抵御魔鬼的纹章,他们还给房间开了窗户。 赵天行靠在房间角落,他抬头看着夜空,也许是因为基地建设在郊外,今晚的夜空不仅仅只有月亮,还有几颗散发着微弱光芒的星星,他又想起了那个总爱寻找星星的女孩。 他缓缓阖上眼睛,不断地对自己重复着一遍又一遍的承诺。 我将会用我的余生来找到她,或者孤独的死去。 遗忘者之寻 他再次惊醒了过来,夜一般的瞳孔注视着天花板,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像一具无心的人偶,所有情感被藏进空洞的躯壳。 赵天行起身,然后握紧了他的剑,随着一柄半人高的长剑被高高挥起,如水般的剑刃将训练室内的灯光反射,光影交错,整个训练室就像一间武器库,从唐陌刀到阔刃剑,从博洛尼亚佩剑到野太刀,几乎所有能在鹿学院冷兵器训练课上用到的刀剑都林立在训练场馆内。 汗水渗入他的眼角,刺得他微微生疼,但是自始至终他的手没有一丝晃动,在他第一次上冷兵器训练课的时候约翰尼斯.理查德特纳教授就告诉过他,中线就是在武器交缠时,你将剑尖指向对方的权利,这条线就是剑客的生命线,只有占据这条线你才能活着结束战斗,他还没做完该做的事,所以还不想,也不能死,他像一块被美杜莎凝视着的雕像,手中剑一直握在木桩中线的位置。 不知过了多久,他动了起来,剑刃划过空气就像黑夜中划过天空的流星。 一次又一次的斩击和直刺,仿佛永无休止的练习能让他短暂地沉浸在其中而遗忘过去,直到再也提不起剑柄,他才躺倒在空荡荡的训练室的地板上。他大口呼吸着空气,汗水划过大理石般光滑质地的肌肉,有些凌乱的头发散落开。 他走进淋浴间,冰冷的水冲洗过发热的身体,就像燃烧着的剑坯淬入水中。 两年前他在基金会所知道的那些事并没有让他自暴自弃,他更像是一头受了伤孤注一掷的野兽,黑色风衣领口下永远带着黑色的领衬,永远像是在参加一场葬礼的行程上,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谁都可以忘记,只有他不可以。 伊琳娜敲了敲冷兵器训练室的大门,沉重的回音在场馆内回荡。 “有个忙需要你帮一下,就当是还我上次的人情了。” 赵天行收起了剑刃将剑鞘放在了背后,他点了点头,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斜垂在他的额头前,没人看见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伊琳娜随手将手上的表格扔了过去,“我带的小朋友小组里缺一个顾问。” 赵天行单手接住,略微扫了一眼,“勉强还算认识。” 伊琳娜直接转身,黑色的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那就去看看吧。” 姬宁躺在寝室的床上,他想趁着假期最后的一天再感受一下无所事事的美好,但面前的账单却让他微微失神,虽然他早有心理准备,账单上的数字还是让这辈子压岁钱都由妈妈代为保管的姬宁心惊肉跳,不过这并不能怪秦墨,她对生活水准从不做任何要求,为了表示自己很好养活,她列出了除贴身物品外所有的基本生活用品清单,然后交由姬宁过目,还特别标明了记得买便宜一点的,凑合凑合就行了。 但是守着黑卡这座金山的姬宁怎么可能在这上面扣扣缩缩?凑合?如果抱着凑合的念头,他压根就不会选择接秦墨来到鹿学院。 反正他也没空慢慢挑品种,天知道那些商家是怎么把身体乳分出二十七种类型的,买!全部按最贵的买!种类介绍听不懂也没关系,麻烦把价格全加一起算,我每种都买一瓶。 别跟我说什么多少岁到多少岁的女性适合什么类型的护肤品,我全都要!我衣袋里已经塞满了钻石会员卡和贵宾卡,这张卡你寄到鹿学院5238号宿舍,姬宁收,一定要记住,卡和商品送的地方不一样,而且我在你这买的所有商品都不允许出现名称,你得给我弄个大减价的标签遮住,凡是带字的商标也都要遮盖,所有送到的快递包装外面你得给我弄个中文的优惠大酬宾的标语贴着,这个要求要不要加钱?什么叫不用,你跟我客气什么?pos机多刷一千刀,算是你个人贴标语的小费。 一千美刀的电动牙刷要pos机刷一下,一万美刀的牛仔裤也只需刷一下,反正都是刷一下的功夫,而且三波特兰的商业街甚至还能送货到校,他买东西都不用拎,导购小姐姐长得好看说话又好听,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再说了,姬某人这辈子没享受过资本主义社会的花花世界,现在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可以大手大脚试一试,难道他还能狠下心让秦墨和他以前一样省吃俭用?他都能想象得到,哪怕他买的东西差了一点,怯生生的秦墨将就着用的样子,光是想想,他就心疼起来。 关于那个下午的记忆,他只记得自己好像刷个不停,但金额多少却没仔细算过,管他呢,反正pos机没显示交易失败。 回过神后,他用手指慢慢数着账单上数字的位数,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美丽是需要维护费,他盯着账单上的数字,按住自己的胸口,隔着内袋里的黑卡感受着自己心跳。 他得造假账,不然这串数字会让秦墨再也没有勇气在他面前抬起头,情义上的亏欠可以让时间抹除,但债务上的亏欠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来越多,他至少得抹掉两位数字,并且还得调整下开头数字的大小,不然秦墨肯定会拒绝。 正当他思索该怎么造假账时,一阵缓慢而有力的敲门声让他不得不中断思考,起身开门后他愣了一下,随后友好地看着眼前的来客,“下午好,学长。”姬宁对待帮助过自己的人向来一向尊重,他可不是怕这家伙后面背着的剑。 “我想加入你的小组,作为顾问。”赵天行开门见山,他讨厌那些弯弯绕的含蓄,练剑练久了,他也像一把剑那样,入鞘时深藏不露,出鞘时锋芒毕露。 姬宁想了想,随后满脸笑容“好啊好啊。我去拿表,学长可真有眼光,我们这小组那是卧虎藏龙,刚好就缺一个你这样能打的了.......” 赵天行面色平静地打断了姬宁的话“我已经填好了,是伊琳娜学姐给我的。” 姬宁笑呵呵地准备给赵天行泡杯茶,心想再攀攀交情,等抱紧学长大腿,以后出生入死就跟自己没关系了。 但赵天行在姬宁收下表格后就扔下一句话转身向门外走去“表格上有我的联系方式,这几天我都有空,如果其他组员都有时间的话,我想见见他们。” 姬宁甚至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眼前的赵天行就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看起来不太好相处啊,幸好我们就缺这种人狠话不多的。”姬宁看着手上的表格若有所思,随后掏出手机给三位少女分别发了条信息,在得到回复后就确定了见面时间。 姬宁和三位少女到得要早一点,因为姬宁将他们几个的见面时间提前了半小时。 "赵天行要加入我们小组,谁赞成谁反对?"姬宁将赵天行的那张表格放在了桌子中间。 凯瑟琳这次倒是第一个出声询问“为什么?” 姬宁哼了一声显得很神气“当然是因为我王霸之气外露,他虎躯一震便纳头来拜。” 凯瑟琳理所当然地忽视了姬宁,她拿起那张表格端详了一会“我同意,他很强,能保证我们小组的生存能力。” 阿芙拉也点了点头,“赵天行确实很强,上次大魔犬的尸检结果是一刀毙命,他可能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强大,有强力的顾问总是能够安心一点,不然如果队友是那种遇到别人一刀就能解决的魔犬都想着逃跑的人的话,那我们将来能够执行的任务要少了很多。”说到这她瞟了姬宁一眼 姬宁显得毫不在意,秦墨听出了阿芙拉的话似乎另有隐情“你们好像认识这个赵天行?” “他不但是上届学员的新生代表,还是上届最早通过c级考核的学员,上次我们和姬宁一起执行委托任务时,他还救了你的小情人一命。” 秦墨恼怒地看了阿芙拉一眼“你才有小情人呢。” 阿芙拉不以为然甚至还坏笑了起来“那好吧,原谅我的用词不准确,是你爱到无法自拔的爱人。” 秦墨扑了过去,双手环绕住阿芙拉,挠得阿芙拉笑个不停直到她求饶才放开了她。 “卑鄙的秦墨,你居然偷袭。”阿芙拉上气不接下气,心想晚上自己一定要跟这位比她还怕痒的室友好好算账。 秦墨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鬓角并未理会阿芙拉的指控,她红着脸朝姬宁点了点头“那我也同意。” “好,那就是全票通过,大家准备一下,我和他约好了等会见面。”姬宁掏出手机,在手指上转了一圈。 过了一会,一位背着焰型剑的男子出现在安布罗斯餐厅里,他淡漠地回顾了四周,直到视线掠过姬宁他们所在的地方,面色才稍微缓和了一下。 "你不喜欢这个地方?"姬宁敏锐地察觉到了赵天行眼中的停顿。 “这地方超出我的消费水平太多了。”赵天行并不在乎,他经历了太多,已经不再像个孩子那样想要掩饰自己的不足,相反他足够坦然。 “没事,我请客。”姬宁摆了摆手,脸上洋溢的笑容让人觉得他除了钱一无所有。 秦墨瞥了姬宁一眼,想说什么但还是按捺住了,她起身向赵天行伸出右手,得体而优雅地进行了自我介绍。 至于阿芙拉和凯瑟琳都打了个招呼,毕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你们想好谁当组长了吗?”赵天行永远那么干净利落,没有一点废话。 姬宁整理了一下领子然后故意咳了咳让所有人将视线转向他,他故意将声音拉得长长的像颁发诺贝尔奖的主持人,“那当然是......” “凯瑟琳.伊万诺夫小姐。” 秦墨堵住了姬宁下面的话,随后举起了手,阿芙拉想了想也举起了手。 凯瑟琳刚想说什么,秦墨立马开口“你难道想让这家伙来指挥行动?”凯瑟琳看了一眼姬宁,不动声色地举起了右手。 赵天行点了点头随后也举起了手“凯瑟琳小姐的战术分析优秀到让阿尔弗雷德教授几乎跟他每个学生都提起过。” 姬宁仍不死心“谁给我投票我就请她吃一年的甜点。”阿芙拉心有所动,但想了想后果还是没有放下举起的右手。 姬宁叹了口气,拿起菜单在桌上敲了敲,宛如敲响拍卖锤的拍卖师“让我们恭喜凯瑟琳组长,那么进行下一个议题,小组取名。” “提拉米苏不要钱怎么样?”阿芙拉跃跃欲试抛出了她早就想好的名字,但除了兴奋的瑞典少女并没有人举手。 “永不团灭怎么样?”姬宁觉得取名字还是要讨个好彩头,秦墨有些意动,但最终还是觉得太幼稚没有举手。 “遗忘者之寻。”赵天行平淡地开口,他的眼神看向窗外,目光消失在远方的尽头。 秦墨眼神有些飘忽随后她偷偷看了一眼姬宁,平复好心情后她举起了手,凯瑟琳感受着项链上的吊坠紧贴在胸前的温润,她想起了吊坠里的那张照片,默默举起了手,阿芙拉看了看已成定局的投票结果只好也举起了手,“世间这么苦,总有一天你们都会臣服于甜美的提拉米苏。” 姬宁再次敲了一下菜单,“很好,下面开始今天最重要的事情。” 秦墨忍不住开口询问“什么事情?” 姬宁淡定地在菜单上勾选了几下然后递给一旁的侍者“点菜,吃饭。” 赵天行看着眼前不着调的少年,想起自己曾经也有位朋友和他一样不着调,微微一笑掩饰住自己的眼中一闪而逝的光芒,接过菜单。 财大气粗的姬宁拦住了起身准备结账的赵天行,一脸嚣张地甩出那张朴实无华的黑卡“我来!”赵天行刚想说什么,姬宁又冲他摆摆手,“我这个人对钱不感兴趣,钱对我来说只是个数字,这次就当请大家吃个饭。” 赵天行想了想最终还是接受了姬宁的好意,他的生活费全部来源于学院的任务委托,并不值得为了虚无缥缈地装大方而浪费任何金钱。 在和众人告别后,赵天行如同来时那般静静走向门外,月光柔和地照在他的身后,鹿学院这时的路上还有不少学员,但那个孤单的影子从未与其他影子并肩而行。 欲肉教 烟雾中姬宁端着手中的微型冲锋枪,战术靴踩在地面上悄无声息,他只剩下一支装满7.62mm口径子弹的弹夹,通讯器里不时响起刺啦刺啦的电流声。 他猛地回头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正在慢慢向他所在的楼层逼近,他握紧了手里的冲锋枪,静静等待着,“16,15,14,.....7.”数字不再跳动,他仿佛听到了电梯内的喘息声。 “叮咚。”电梯门刚一打开,姬宁就将一弹夹的子弹全部倾泻了出去,但烟雾散去,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小小的盒子,姬宁谨慎地走过去,在他离盒子还有六米左右的距离时,那小盒子发出了声音“可爱的姬宁同学,回头看看怎么样?” 姬宁刚要转身,黑洞洞的枪口已经抵在了他的腰间,姬宁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里的冲锋枪。 一名身穿冲锋衣的男子一脚将姬宁的冲锋枪踢到一边,同时对着通讯器开口“b7位置已经被控制,敌方目标人员已被俘虏,请求执行迂回战术。” 但姬宁并不在意自己被俘虏这一事实。 他等到俘虏自己的男子谈话完毕时微微一笑,“你们小组战术方针是围点打援,逐个击破吧?” 身材魁梧的男子并未理会姬宁,他冷冷地竖起了枪口“往前走。” 尽管姬宁自认够硬气,但他还是很听话地选择边走边说。 虽然大家用的是鹿学院行动处特制的油漆弹,但身上的这身衣服可是秦墨帮他挑的,他可舍不得挨上一发。 姬宁慢慢悠悠地继续说下去,“你们的主要目的是通过控制区域来进行得分,分步推进,逐步蚕食的确可以确保你们能够控制b区所有的分点,但是你们要输了。” “为什么?” “不得不说你们小组的技术人员很强,早早就切断了我方电子通讯,但是正是这样我才确定你们必输无疑。” 姬宁没有故弄玄虚,算算时间对方也已经来不及了。 “正是因为你们知道我们小组的电子通讯被切断,所以才确定了逐步推进通过获得区域控制点的得分方式来获胜,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根本不需要电子通讯呢?如果我们并未选择防守呢?” 身穿冲锋衣的男子一惊随后赶紧对着通讯器汇报“快回总部,他们的目的不是守住得分点,他们要施行斩首计划。” “抱歉,已经晚了。”通讯器里的声音让他感到陌生,随后他叹了口气拍了拍姬宁的肩膀“很不错的方案,谁能想到原本是守方的队伍会放弃自己的优势选择孤注一掷呢?打得不错。” “让我们恭喜‘遗忘者之寻’小队在本次战术演练中击败了‘赫格尼之剑’”身穿迷彩服曾就职于英国桑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的埃尔维斯教授大声宣布了战斗结果,并欣赏地看了一眼担任指挥官的凯瑟琳,出其不意是一名优秀的指挥官必备的品质。 鹿学院从来都不鼓励牺牲,但牺牲从来都无法避免。 安布罗斯餐厅,姬宁气鼓鼓地看了看四位同伴,“为什么是我去当诱饵?” 凯瑟琳一边翻菜单一边回答,“因为你比较有迷惑力,谁也想不到我们会直接放弃能够担任突击手的你,就直接发起斩首计划。” “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姬宁想了想也就算了,转而兴冲冲地接过菜单开始点餐,他一边看着那些稀奇古怪连名字都流露着昂贵气息的菜肴,一边随口道“你们没受伤吧?” 三位少女摇了摇头,秦墨一个人就解决了敌方留在总部的两名看守人员。”阿芙拉看向秦墨,眼里满是星星, 赵天行并没有多说,作为名义上的顾问,这种同年级的作战对抗他可不能出手,他只负责在小组真正执行任务时提供建议以及援助,这种高年级带着低年级的组合是一项流传在鹿学院中的传统。 鹿学院特别喜欢这种安排,无论是新生必备的老生指导还是这种小组顾问,这些安排的目的只很简单,只有亲眼见证那些高年级学员的处理方式才能让这些小鹿们真正强大起来。 那些课堂之外的技艺正是通过这种方式一代一代的传承下去,而且这种在战斗中和生活中建立的联系会让这些学员更加强大,他们往往在以后仍会继续保持着这种搭档关系,毕业以后的黑暗世界里谁不需要一群可以依赖的战友呢? 赵天行接过姬宁手中的菜单,和这帮人一起待上了三个月也就有了一些共同的爱好,比如吃饭,安布罗斯餐厅的菜肴每一道都对得起那高昂的价格,纵使淡漠如赵天行也不禁有时感慨,金钱的力量果然足够伟大。 “我有一个问题,如果对面猜到了我们可能会实行斩首行动,多留守了几个人怎么办?”姬宁一边吃一边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那就认输喽。”秦墨一边切割着牛排一边说着。 “这就认输了,咱们没有后手吗?” 阿芙拉瞥了姬宁一眼,“命悬一线的时候就只能去赌唯一的生路,赌赢了那就赢了,赌输了自然也就输了,世上哪有那么多万全之策?如果你真的做到了万无一失,那么最好的时机一定已经流逝,然后你会明白,这世上没有什么万全之策,只有见机行事跟奋战到底的决心。” “顺便问一句,万一刚刚是真实任务情况,你们等会打算怎么救我?从a区包抄过来还是走d区。” 阿芙拉哼了一声,“都不走。” “这么没义气的吗,我可是为大家做出了这么大贡献。”姬宁愤愤不平的看向了其他的队友。 阿芙拉又哼了一声,“有秦墨在,她怎么舍得你去当诱饵?” 秦墨放下了刀叉,嫣红的红晕遮盖不住她娇嗔的风情。 赵天行依旧淡漠地着看着打打闹闹的学弟学妹们,但面色却柔和了许多,他清楚地知道秦墨一直都喜欢姬宁,可惜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姬宁他还太年轻,不知道怎样面对这种青涩的感情。 仅从旁观者的角度去看,两人不像是在谈恋爱,而更像是姐姐照顾弟弟。- 凯瑟琳继续和伯根第烤田螺做着斗争,她看得出秦墨对姬宁奇妙的情感,但她对此也谈不上什么讨厌,不过是像普通人那样看到朋友成家立业后会产生淡淡的失落感罢了。 英雄救美,随后暗含情愫的这种情节,可不会在莫斯科的高岭之花这里生效。 待阿芙拉吃完最后一口甜点,凯瑟琳才从背包里取出电脑“今天晚上不仅仅只是为了庆祝战术演练的胜利,就在今天上午,我收到了来自学院教务处发布的可供学员自由选择的一系列学分任务。” “早在去年scp基金会和goc就已经察觉到了欲肉教的蠢蠢欲动,根据预言大术士亚恩登神就在今年所以世界各地的超自然组织都发布了一系列有关欲肉教的任务,鹿学院自然也不例外,学院和scp基金会签订了协议,在直到今年十二月三十一号二十三时五十九分五十九秒之前,所有学员都享有基金会二级权限,同时相应地我们也有义务完成其发布作为期中考试的任务,任务完成度占期末考试百分之五十的分数。”凯瑟琳拿出一张小小的卡片分发给大家。 姬宁挠了挠头“又是欲肉教吗?上学期差点把命赔进去。” 凯瑟琳起身正视姬宁“上学期的意外我占主要责任,身为指挥者在仅仅对目标一知半解的情况下就制定行动计划,失败是必然的,很抱歉。” 凯瑟琳深深低下了头,正当姬宁在想着怎么安慰时,凯瑟琳将她的电脑调转方向随后在屏幕前方放置了一个小小的辅助设备,庞大的全息投影照射在安布罗斯餐厅包厢的墙壁上. “但是这次我通过基金会的权限对欲肉教有了更多的了解。”凯瑟琳目光投向姬宁,姬宁知道她的意思,她无法容忍自己的失误,而挽回失误最好的方式就是再来一次。 赵天行点了点头,“反正是要完成任务才能获取占期末考试百分之五十的分数,我不希望你们挂科。” 阿芙拉依旧满脸无所谓,她所学的一切都不是为了在第一线战斗,是去碾碎蚂蚁窝还是去屠神对她来说并没有太大区别。 秦墨倒是没有立刻做出决定,她缓缓开口“姬宁和凯瑟琳你们之前进行过有关欲肉教的任务?” 阿芙拉补充道“还有我,其实本来是四个人,不过有名倒霉蛋已经火化了。” 凯瑟琳声音低沉,掩饰不住心里的失落“他叫卡尔.西瓦尔。死于sk-bio类型a,scp基金会称作贝希摩斯的生物爪下。” 姬宁不忍心再看着凯瑟琳自责下去,他决定透露一部分事实“其实那是一次本就不该执行的任务,你们知道伯明翰校长那个混蛋吧,本来说好只是远距离侦察的,那个老混蛋却让我们去收集实体情报,这本来就不是刚入学的新生能完成的任务。” 凯瑟琳握紧了掌心,“请大家相信我,我绝不会再让任何一个人因为我的愚蠢而牺牲。” 秦墨没有再说什么,她转身看向投影“不用再自责了,我们会为卡尔复仇的。” 凯瑟琳点了点头结合投影开始讲解她所得到的情报。 “欲肉教(从希腊语σ?pξ“血肉”变体而来)是一个宗教/哲学体系,其中涵盖了多种传统、信仰和灵性活动,内容主要来自该组织被神化的创始人「大术士亚恩」的教导。其教徒实施仪式食人、人祭、肉体强化、奇术以及维度操控等活动。组织高度保密,公众似乎对其存在没有直接认识;唯一例外的是破碎之神教会,他们在末日论中对该组织有所提及。生物操控使得欲肉教派的部分教徒变为异常存在,超出基于人类的物理限制。疾病被欲肉教所崇敬,曾发现其宗教祭坛上供奉有肿大淋巴結和肿瘤等祭品。欲肉教视传播为奉献,是一种「淘汰弱者」、净化群众的手段,因此积极追求自身的扩张。欲肉教的本质就是对生命的亵渎,对畸变的崇拜,所有理性的生命天然和他们站在对立面。” 秦墨举起了手,在凯瑟琳停下来后提出了她的疑问“破碎之神教会是什么?” 赵天行回答了她的疑问“破碎之神教会为一异常宗教组织,其崇拜机械并认为生命或血肉是天生邪恶或“破碎的”。尽管其来源未知,从考古发掘中发现了与破碎之神相关联的人造物,其年代可追溯到希腊古典时代。而教会的教义则宣称它的存在早于地球上生命的出现。其理论的中心为:他们的神被破坏、分散等等,并不再活动。教会的追随者试图通过运用技术——往往是异常的——以收集神的躯体的各部件,从而为神提供一个可利用的物理形式,同时带来了几类半人造半有机的圣物。” “那么破碎之神教会和欲肉教什么关系呢?”"一个信仰血肉的力量,另一个则认为血肉苦弱,机械飞升,难道除了敌对它们之间会有第二种联系?" 欲肉教档案 当你看到这份档案时,你的物理地址已经通过ip地址被锁定,请再次确认自己是否有足够的权限,未达到scp基金会二级权限的人员无论出于何种目的请停止滑动界面,并等待最近的机动特遣队的到来,在接受记忆清除后你仍可享有正常生活,若未按照以上要求,基金会允许你进行无意义的挣扎,逃跑或是抵抗,然后机动特遣队将在48小时之内摧毁你的生活。 基金会将已知的欲肉教派分成两个不同派系:原欲肉(proto-sarkic)和新欲肉(neo-sarkic)。原欲肉教可在整个欧亚大陆最偏远地区的封闭社群内找到,其追随者普遍贫穷(如自给自足)且敌视外人。这些团体视现代性为禁忌,显示出严重的科技恐惧,并被迷信和禁忌约束。相比之下,新欲肉则是世界性的,公开包容现代性,对科技没有明显的不安;他们面对大众的生活与其他文化和社会地位的人并无大分别。信徒主要是富裕家庭,有着丰富的历史和传闻。此二者均尊奉同一信条,核心信仰包括以下概念: 登神 相信个人可以升格为神。欲肉教似乎是将大术士亚恩(更宽泛地说法下还有他的vigar)视作已经登神的存在。对原欲肉派而言,登神终会发生且亚恩是唯一途径。但对新欲肉派,他们几乎认为若有人有能力篡夺亚恩-这便是他们的权利)。登神之路等同于对力量的意图。 意图 对力量的意图是人的主要驱动力。个体追求将万物纳入自己的主宰下,行使力量的指向,同时其他个体也在做相同的事,时常出现对立。意图之于力量就如形体之于物质;反过来,“欲望是万物的尺度”。 神餐 圣典性地进食神明。欲肉教认为宇宙间有诸多神明(但他们不信奉),可以通过某些方式“吞食”这些实体。信奉者相信这种寄生关系,无论是字面或寓言意义,是他们奇术能力的主要来源。 牺牲 在原欲肉教派中,这一点似乎表现为为多数利益牺牲自己;新欲肉教派则完全相反,他们信奉为了个体利益而牺牲多数。肌肉承受痛苦,只为待治愈后变得更强;对心灵同样如此,而方式则是培养对常规下难以想象事物的耐受力-毁灭与重生的循环。争斗,在欲肉教看来是最好的导师。 “引领血肉” 相信所有生物都来自于同一先祖。信奉者认为此种共同血脉是肉体强化(或称“lihakut''ak”)的关键;欲肉教徒有权引导并畜牧有机质。 原欲肉似乎相信亚恩正处在登神的过程中,待他完成变形,这个“缺陷、死产”的宇宙将被毁灭,被重塑成名为“ikunaan”的乐土,大众终将在那里知晓救赎与快乐。新欲肉教派则不同于此解释,他们认为亚恩已经完成了登神,而个体应当向亚恩奋斗,并通过获得力量、发展技能、舍弃局限潜能的伦理束缚等方法来成为诸神一般的存在。 尽管原欲肉和新欲肉有着共同的神话体系和许多相似的行为习惯,但建议将他们视为不同的宗教。对于原欲肉教徒来说,新欲肉是异端——如果它不是完全渎圣的话,则更像是一种吸收了“正道”元素的意识形态/哲学。这使得新欲肉教徒尤为危险——他们缺乏普遍传统意义上欲肉教的伦理和道德约束——也许甚至成为它的对立面。有证据表明,新欲肉教徒们已经背离了原教旨,与亚恩曾经挑战的异界存在们建立了合作。 欲肉教徒使用一种独特的语言,似乎是古乌拉尔语、印欧语系和γλ?σσαx?o?的合体,但主要为古乌拉尔语。欲肉教的践行者并不以“欲肉”自称-这一词语实际是古代机神信徒对其敌对者的贬义词。这曾经被认为是其真名,并先后被全球超自然联盟和基金会的彼岸计划(sitraachra)使用。事实上,欲肉教教徒将自己的信仰系统称作n?lk?,在潜伏相关教派时基金会特工决不可使用“欲肉”一词或其变体。 这些机神信徒用语使得基金会和goc不自觉地接受了来自破碎之神教会的“血肉/机械”宇宙观叙事,而这实际是对欲肉教完整内容不准确而极度粗略的描述。本文件意在指出并纠正过往错误,但“欲肉”(及其变体)仍然是基金会专有词汇中的正式用语。 最后,确信基金会和goc对欲肉教和其追随者的意图仅有极少了解。根据现有资料,推测欲肉教的目标将意味着一次sk级支配地位转变,甚至有xk级世界末日情景的可能。 新欲肉教成员间的书信已被破解,其中揭示出在宗教等级外另一极度复杂的阶级系统。作为某种形式的家谱,似乎新欲肉教徒极度重视血脉-这些隐秘贵族的婚姻构成了契约和强大欲肉教家族的基础(被其尊奉者称作“高等血”,有时是“黑血”)。个人基本从出生便加入欲肉教,新鲜血液则通过细致挑选引入。 在欲肉教中教派和家族间并无明确界限。招收外来者一般是没有必要的,因为欲肉教徒在维系成员数量上很少遇到困难-他们的生殖能力和健康似乎并未因世代近亲繁殖而受到影响。即便是非术士(术士及以上级别的存在在生物学上不死)的教徒在死亡率上也显著低于普通人类,只有极少成员活不过100岁(暴力和事故除外)。 数据显示欲肉教派间的等级结构基本是相同的,且已经保持相对不变超过3000年。级别最高的两个阶层ozi?rmok(大术士)和vigar(高阶术士)在经文和古代文献之外再无佐证,无法确认其是否为当代欲肉教阶层的一部分,抑或仅是作为一个虚构的基础。包括这些内容在内,标准的阶层系统(从高到低)包括有: ozi?rmok 又称大术士。为先知亚恩单独保留的最高等级。 vigar 又称“高阶术士”。大致可类比为圣徒。当前已知有四名vigar。新欲肉教徒大多宣称拥有一位vigar的血统。参见历史部分中的圣徒行传获取每一位vigar的信息。 karcist 欲肉教组织中的宗教与世俗领导者。术士被认为在生物学上不死,且具有不同的形体(虽然已知的所有术士似乎都曾是非异常人类,仅有极少部分仍维持人类外形)。及异常能力。有理论认为它们能通过释放复杂的荷尔蒙来控制自己的halkost(一群被一名术士控制的异常有机实体);推测vigar和ozi?rmok也有类似能力。 v?lutaar 术士的顾问。在原欲肉教派中不知为何以女性为主。这一头衔已经成为“女智者”的代名词。 zend 欲肉教阶层中的中间等级。有与orin不一样的一定程度力量与特权。大多数原欲肉教徒不承认这个等级的存在。 orin 阶层中的最低等级。没有继承欲肉教血脉的信奉者须从该等级开始做起。和zend类似的是,大多数原欲肉教徒不承认这个等级的存在,因为大多数原欲肉教派都是极端孤立的,很少接纳外来者(实际上,皈依在新欲肉教派中也不常见,但他们依然秘密进行传教) 原欲肉践行者不会公开活动,除非其身处极其隔绝的地区。这些教派表现出强烈的技术恐惧并抵制现代化,在遇到先进电子设备时甚至会做出破坏活动(尤其厌恶通信设备)。原欲肉教派普遍重视谦逊和自我牺牲。 新欲肉教和原欲肉教派在历史和当代都仅有表面性的相似。原欲肉排外而陈旧,被迷信和禁忌所束,而新欲肉则接纳现代化;原欲肉处于分散状态(每一团体都存在在一段真空内),而新欲肉则是世界性且统一的。 未知新欲肉是相对较新的演化结果还是原欲肉教派主动变革而成。新欲肉教徒对技术毫无排斥且时常出现在人口密集地区,他们的日常生活和同一文化及社会状态下的其他人相去无几。对新欲肉教派而言,个人生活的正确道德目标应该是追求个体欲望及获得力量。 在公元前1600年-前1200年间对欲肉教仅有极少信息,但这段时间被认为是欲肉文明的“黄金时代”。在这期间daevite文明衰落,仅在今日的蒙古留有一座小城邦。有理论认为adi-um帝国所余考古证据甚少的原因,是欲肉教建筑都是由活体有机物组成。 adi-um帝国的战争和灭亡: 欲肉文明发展到顶点后开始扩散到高加索、安纳托利亚、巴尔干和累范特及美索不达米亚部分地区。受其异常能力感召(或被恐吓),多个部落团体开始在adi-um的旗下战斗;包括kaskians、古色雷斯人、利西亚人和伊利里亚人等。赫梯国王suppiluliuma二世未能抵御入侵者,导致了赫梯帝国的灭亡。 adi-um帝国在地中海地区建立了据点,开始入侵/殖民塞浦路斯岛、克里特岛和伊亚罗斯岛。虽然不清楚由谁首先发起,但多个王国间建立起联军共同应对欲肉教的威胁,并由此在公元前1200年左右开始了一场战争。集体坟墓、武器、土地破坏和主要文件来源(如在伊亚罗斯岛和咸海发现的卷轴)显示此战十分极端(且有异常性质)。基金会史学家估算死亡人数在二千万到三千万间,使其成为有记载历史上毁灭性第四的战争。根据已回收的文献,参与应对adi-um帝国的联军包括埃及人、迈锡尼希腊人、克里特人、迦南人、亚述人和机神信徒。 基金会尚不知晓关于此次战争的大部分细节。有猜测认为巨像(如scp-2406)的投入战场,以及某种类“希腊火”物质的大量使用逆转了战争局势。在战争结束时,adi-um帝国连同整个欲肉文明被消灭了。但实际上,欲肉教继续隐秘存在-在其乌拉尔山的发源地和曾在adi-um旗下战斗的部落中(如色雷斯人和达西亚人)继续。战争对地区造成巨大破坏,很多文明就此无法复原,致使多个王国崩溃,出现难民危机和艺术、文学、科学技术衰退,以及因欲肉教生化武器造成的流行病和饥荒;这一事件之后被史学家称为晚期青铜时代的结束。 adi-um帝国的灭亡也使得欲肉教发生转移,在阿拉伯半岛和印度次大陆发展出完全不同的欲肉教派。由于缺乏可靠信息,基金会只能推测欲肉教在公元前1100年-1300年间的活动。 新欲肉教的兴起: uxcph3b.jpg 智者jános(术士sverok),1560;所罗门尼及“疯子”balázs二世的宫廷魔术师。 大部分已知的新欲肉教派似乎发源自某些受原欲肉所罗门尼派影响的咯尔巴阡贵族。未知是所罗门尼主动渗透进了咯尔巴阡宫廷,抑或是后者无视或拒斥(可能是接受)该教派崇拜恶魔、施行巫术的传闻而主动找到了他们。从scp-████回收到的文献和器物说明某些所罗门尼担任“宫廷魔法师”,在炼金术、医学、天文学和超自然问题上为领主们充当顾问。 这种情形随时间逐渐演化为欲肉教“大族”;富有家族按照自己对欲肉教的理解来践行之,将个人置于集体之前并使其适应他们为自己服务的需要。这种新派欲肉教在欧洲通过联姻传播开来;一旦立足点建立,大族将开始乱伦。 不同地区的单独教团都有不同,但可大致划为两个主要类别:原欲肉和新欲肉。这似乎不代表信仰的差异,而仅是为适应环境所做的不同改变。 欲肉教最迫切的威胁来自其对活体生物的异常创造及操控。在这些生物中已发现有足够多的固定模式,使其可被分为不同“种类”。这些生物没有恐惧或痛苦的表现,能以反常速度自愈伤口。下面是部分此类实体的列表: sk-bio类型001 被人员通称“贝希摩斯”。这些实体身高4米以上,重约7000kg,有着苍白松弛的皮肤。其面部没有可见眼、耳和鼻-主要被一张巨大的多齿大嘴占据。第一个被记录到的sk-bio类型001是scp-2480-2。它们似乎有限智能。 sk-bio类型002 高约1.5到2米,重约250kg。口部为垂直形,约有一整张脸长;细长的手臂末端长有50到60cm长的指甲。身体被白色的壳质外壳保护壳下的肉体为暗红色,在关键处露出。 sk-bio类型003 也被分为scp-2191-1。sk-bio类型003在基因上为人类,但经历了多个严重且似乎致命的变异。sk-bio类型003没有主要内脏,仅保留着心、肺和脑干。其表皮没有色素沉着,呈现出类似破裂瓷器的状态,这可能与丑角综合症有关。实体似乎为雌雄同体,没有或是以某种方式去除了第二性征。其眼部退化并被一层皮肤覆盖,这使其几乎失明但仍能对光有所反应(一般对波长>100nm的光会有厌恶)。其他与普通智人的不同包括明显扁平上翘的鼻子和漏斗状的耳朵;这被认为与其依赖嗅觉和听觉感知有关。scp-2191-1看起来并非以语言交流,仅会用舌头发出某种持续的咔哒声-猜测是某种回声定位。 sk-bio类型004 人员通称“拐人者”,是一种暗红色的触手形生物,为适于抓握的有机结构。sk-bio类型004不能移动,常被欲肉教徒用作守卫特定地点。 sk-bio类型005 被欲肉教徒称作“kiraak”,sk-bio类型005为被用作庙宇建筑的有机质活体生物。基金会当前收容一个已死亡的个体(scp-2095)但仍有可能存活的其他个体在世界上存在。更新:外勤特工已经遭遇了存活个体;更多信息等待更新。 “kiraak的创造要比原先假想的恐怖得多。活人被‘涂膏’后反复喂食塑形,大脑逐渐萎缩直到变为一座活庙。欲肉教徒对肉和骨头的蓄养可能就像人们摆弄盆栽一样。”-dr.tsukino sk-bio类型006 被欲肉教徒称为“akuloth”和“神圣的白虫”,sk-bio类型006个体是在欲肉教徒和欲肉教生物体内发现的一种共生生物。确信它们是作为第二免疫系统存在,使其宿主能抵抗疾病且再生能力增强。sk-bio类型006也被确信与部分欲肉教徒发生的身体变形有关。 sk-bio类型007 sk-bio类型007可能代表了/是多个“种类”的集合,大致泛指没有固定物理形态的sk-bio类。(不过许多欲肉教生物在受到重伤时都会出现此种情况)。此类生物以胶状体存在,能通过吸收所遇生物来扩大自身体积(没有已知上限)。通过仪式人类可能会被转化为sk-bio类型007,scp-2075造成dr.albertcronenberg变形死亡就属此种情况。 姬宁将手上的资料放下,叹了口气,"scp基金会一定全部都是优秀的商人” 阿芙拉疑惑地询问“为什么?” 姬宁摇了摇头,“什么东西过了他们手上不缺斤少两?这份资料一看就知道经过删减,有种待价而沽的意味啊。” 猎手黑屋 “这就是我们所掌握的全部资料。”凯瑟琳平静地看着自己的队员们,她安静地等待着问询。 “贝希摩斯?以后你们会常和它们打交道,早一点见面也没什么关系。”赵天行抚摸着自己横在桌前的苗刀若有所思。 姬宁有些不以为然,阿芙拉随后解释到“贝希摩斯是在《圣经》中出现的怪物,传说上帝在创世纪第六天用粘土创造了贝希摩斯和利维坦,它的尾巴如杉木般挺直,肌肉如石头般结实,骨骼如铜铁般坚硬。在中世纪的时候他被恶魔诱惑加入了地狱的阵容。成为了地狱七君王代表希望反面的君王,强欲君王贝希摩斯。” “我是无神论者,不读《圣经》。”姬宁摇了摇头,他之所以一直对宗教无感,主要还是第一次接触宗教的途径是乔治·卡林的脱口秀, 秦墨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圣经》是超自然理论课上要求的必读书籍,如果你上课有吃饭一半的专心也不会这么不学无术。” 姬宁讪讪地笑了笑,心想自己超自然理论课还是找教授求情才六十分低空擦过。 凯瑟琳整理好背包里的资料将其分发给了所有人,“上面是基金会发布的任务,我们可以选择其中一个作为期中考试,在确定了后可得到更多详细情报并在基金会获得一定权限。” “就这个吧,寻找失窃雕塑,听起来就像是新手村的任务。”多年的划水经验让姬宁一眼就相中了这个任务,比起那些要求消灭地区教派和摧毁某个仪式的任务来说,寻找失窃雕塑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凯瑟琳有些迟疑,因为太过简单,所以才格外可疑,基金会人手再怎么不够用也不至于连小小的失窃都要当成任务发布出去。 “你难道不觉得可疑吗?”秦墨直截了当的表达了她的担忧,“这个任务的描述仅仅一句话,寻找失窃雕塑,它凭什么和其他的任务相提并论?” 阿芙拉倒是一脸满不在乎“万一真的就是这么简单呢,基金会现在到处收拾欲肉教留下的烂摊子,忙得焦头烂额,他们也许真的没有人手了?” 赵天行同样不怎么在意,无论是去抓小偷还是去某个欲肉教聚集点砸场子,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区别。 “举手表决吧。”姬宁这次使了个小心眼,“不同意接这个任务的举手。” 凯瑟琳和秦墨举起了手,阿芙拉倒是没有举起手,她和姬宁抱着同样的想法,就算再怎么难,寻找失窃雕塑听起来也比去跟欲肉教狂信徒干架要好,赵天行也没举手,他懒得举起手,反正都一样。 “那么决定了,就是它了。”姬宁笑眯眯地看向凯瑟琳。 凯瑟琳看了一眼秦墨,两人无奈地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在电脑上输入了接取任务的指令。 并不算多的后续资料展示在了全息投影之上,尽管少得让人怀疑基金会是否仍藏有情报,但他们还是认真地阅读着。 根据现有情报基金会怀疑2018年4月16日在马萨诸塞州基金会分部所发生的失窃案为猎手黑屋所为,其失窃物品为一雕塑,雕塑描绘了一个长着狮子头和蠕虫身体的实体。在雕塑底部以希腊文写有文字:eπiθuμ?αe?ναitoμ?tpo?λwνtwνπpαγμ?twν.nαμηe?σαiδeμ?νo?σeμiαηθik?πp?σδeση.kανe?πw?eπiθuμe??,σeoπo?oνeπiθuμe??. 猎手黑屋是一异常犯罪性邪教,主要在前苏联地区活动。猎手黑屋与敲诈、谋杀、抢劫、赌博、卖淫、贩卖人口、贩毒、贩卖军火、地下格斗场等活动均有关联。这些活动并无异常性,但猎手黑屋的异常能力对其行动有特别的影响。 基金会首次发现黑屋组织是在03/22/1998从国际刑警的线人中收到提醒后。更多调查后,从新近解体的格勒乌部门“p”处发现了猎手黑屋相关文件,并在之后得到了前成员证实。格勒乌部门“p”似乎不能完全控制或消除黑屋组织带来的威胁,有一处资料将其描述为“九头蛇”-曾有多次被认为已遭剿灭,但数月后再次出现,而且“比之前更强”。 黑屋组织的受害者曾被发现遭巨大的有机质脊柱(这些脊柱似乎表面为壳质,虽和珊瑚在结构上极为相似,其中却有人类dna)钉穿-这些死者通常表现出遭仪式性食人的迹象。 因为基金会认为猎手黑屋为信仰欲肉教的普通黑帮社团等类似存在,所以并无太多相关信息,目前基金会唯一得知有关猎手黑屋成员的信息即所有猎手黑屋人员身上皆纹有“欧若科之颅”。 姬宁在看完简短的资料后第一时间就看向了阿芙拉。 “雕塑的形象代表的含义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只有亲眼看到我才能试着做出推断。雕塑底部的希腊语意思为欲望是万物的尺度。毋为道德的缰绳所缚。为汝所欲为之事,向汝所欲向之人。欧若科为欲肉教中的高阶术士,即四位圣徒之中的一位,欲肉教教徒认为他的权柄包括力量、战争、暴力、野性、狩猎,以及看似完全相反的两者忠诚和背叛,相关称号包括:角兽,蛮主,苍白猎手。欧若科据称有着非自然的肉体力量,是对奴隶进行的炼金术与奇术实验的产物。他迷恋着城邦内殿的统治者-女族长a?vigho?a,是一名护卫和坑斗士。” “据记载公元前1600年-前1200年大术士亚恩在夺下jel城时进入了女族长a?vigho?a的宫殿。他要求女族长离开此地并给“daevas的daeva族”带去口信,否则就要遭到报应。女族长拒绝了亚恩的要求,命令欧若科毁灭他。欧若科迟疑了,他的“奴役符文让他饥饿的灵魂灼烧,他的身体成为灵”;他倒戈转向主人a?vigho?a,用拳头像她过去殴打自己一样猛击,把她的身体轰成"渣滓与灰烬及天上的星光”。” “欧若科通常被描绘为一个身材高大,肌肉发达,系着腰带的独眼巨人。他的象征物包括一把双头斧,一只独眼的颅骨,一支狩猎用长矛,折断的骨头,紧握的拳头和一头健壮的大象。” “我就知道,哪怕再普通的一件事只要沾上了基金会和欲肉教这两玩意,就一定不会普通。”姬宁叹了一口气,心想到头来还是要去跟那群肉食主义者玩命。 凯瑟琳反倒心里放下一点担忧,如果真的只是描述为一起普普通通的失窃案,那她不知道还要提心吊胆多久,但凡跟基金会相关的事,越简单往往越可怕,就像是一场台风刚刚毁灭了一座城市,这帮疯子为了拿到第一手资料,他们会在任务告示上轻描淡写地描述为目的地刚刚刮过一阵风,至于风级大小他们可不会明说,或许等你在九死一生地完成任务后他们才会告诉你,台风的起因源于一场邪教仪式,城市废墟是邪神的祭台,那些暗中窥视你的正是地底下的东西。 俄罗斯轮盘 “黑手猎屋总部应该在俄罗斯,我们可以通过基金会的权限调动俄罗斯基金会分部的信息库来缩小氛围。”凯瑟琳一边说着一边敲击着键盘。 这一过程并没有花费太长时间,凯瑟琳很快就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基金会记录在案的黑手猎屋的成员中有一名曾有过出境记录,虽然不是美国的马萨诸塞州,但目的地却是位于马萨诸塞州南边的康涅狄格州。” “至少他们还知道掩人耳目,你还指望一群黑社会有什么反侦察意识呢?”姬宁心里满是不屑,黑手猎屋以为他们走私的货物是什么?康涅狄格州不过是行家眼中的掩耳盗铃罢了,除非他们徒步跨越白令海峡回到俄罗斯,不然只要乘坐交通工具就都会留下痕迹,哪怕是私人飞机也会留下入境记录。 赵天行轻声询问,“那名黑手猎屋的成员现在在哪里?”他从容不迫地擦拭着手上的刀,明亮的眼眸里刀刃的反光一闪而逝。 凯瑟琳盯着电脑的屏幕缓缓开口,“莫斯科。” 阿芙拉托着下巴打了个哈欠,可爱得让人想捏捏她略带点婴儿肥的脸,“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我刚查过三波特兰到莫斯科最近的一趟航班在明天下午6点。”凯瑟琳很快就回答了阿芙拉,她推推眼镜继续核对着日程。 “为什么不用学院的专机啊?”姬宁有些疑惑,谁会不喜欢私人飞机呢?那里可不会有踹你椅背的小屁孩。 秦墨白了他一眼“只有大二以上的学员执行任务时才能申请使用学院专机。”她随后又补了一句“但是学院会补给我们任务出行所花费的费用。” “那明天下午5点在机场集合吧。”赵天行收起那柄光可鉴人的苗刀,他和这柄刀一样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莫斯科全年平均气温在1c到8c,记得带保暖衣物。”表面上像是秦墨对所有小组成员的关心,但谁都知道这句话是特意对谁说的。 几位小组成员并不意外这位大方利落却在某些事上极为腼腆的少女所说的话,她是那种为了光明正大地给某人送巧克力,宁愿多做好几份的人。 已经经历过西伯利亚之旅的姬宁冲秦墨笑了笑,他下定决心,自己要好好和这位温柔的姑娘谈一场恋爱。 尼得·西多罗夫并不喜欢雪,尽管他生活的地方一年之中有一半以上的时间被白雪覆盖。他热爱伏特加,一想到那股冰冷酒液灼烧喉管的感受他就忍不住加快脚步,在俄罗斯只有一种地方雪下得越大,反而出门去往那里的人越多。 一阵雪花顺着打开的大门飘进了泊松酒吧,在雪花还未落地的时候来客就已经关上了大门,列昂尼得·西多罗夫熟练地找到老位子,“来杯伏特加。” 调酒师并没有说话,他知道除了一杯42度的别列尼卡亚伏特加外任何问候都是多余的。 酒吧里的人并不算多,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秃顶中年男人,以及一群正在大呼小叫的青年。列昂尼得·西多罗夫多看了几眼正在不时抿一口酒聊上几句的三位中年男子,正在他仔细观察时,旁边的那群青年躁动了起来,“苏卡不列!” 列昂尼得·西多罗夫转过身去,一名脸上仍有青春痘的年轻男子正冲着身边的一名戴着帽子的男子大声嚷嚷。 “伊戈尔,你这个胆小鬼,你也配喝伏特加?” “安德烈,你喝得太多了。” “不,不,酒精使我更清醒,我是个真正的男人,你们说是不是啊?”安德烈醉醺醺地举起酒杯朝着旁边的朋友们晃了晃然后一饮而尽,一群精力旺盛至极的男男女女将他们围绕在中间。 仿佛被热情所感染,亦或许是酒精所附带的魔力,安德烈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把闪烁着银光的左轮手枪,有人发出惊呼,但有些猜测到即将发生什么的人开始吹起了口哨。 安德烈卸下弹夹,一粒粒地取出黄灿灿的子弹,他举起六颗子弹像个炫耀玩具的孩子向人群大声说道“柯尔特蟒蛇转轮手枪,99年就停产了,这可是我爸那个酒鬼的宝贝,不过现在是我的宝贝了。” 安德烈将五颗子弹装回口袋,随后将一颗子弹装上了转轮弹夹,他压倒击锤,然后转动转轮将手枪放在桌子上,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叠厚厚的卢布,“一枪10000卢布,有人敢陪我玩吗?” 列昂尼得·西多罗夫不动声色地将眼光从那叠面值为5000卢布的钞票上挪开,直到昨天之前他也有一把柯尔特蟒蛇转轮手枪,那把枪是他三年前完成了任务而获得的奖赏,他依旧记得那天晚上自己第一次握住枪柄时的激动。柯尔特蟒蛇转轮手枪表面有两种类型,拉丝加工制成的不锈钢型和很像镜面一般完美光滑的抛光型,他的那把和安德烈手上那把一样都是不锈钢型。 全长的枪管下凸耳设计枪管下面有一直延伸到枪口端面的枪管底部退壳杆保护凸耳。片状准星嵌有橙色的塑料片,在光线昏暗的条件下也容易使用。缺口式照门也可以拆卸和更换,可用改锥来调整风偏和高低,9毫米的口径足以粉碎钢铁丛林里的任何生命,全枪长241毫米,全枪重0.935千克,弹匣容弹量6发,他爱那把枪胜过爱他的情人,他有时甚至觉得自己能够听得懂那把枪对他的悄悄话。 但是在昨天他失去了他的枪,从康涅狄格州回来后,仅仅是押送一座雕塑他就得到了足够挥霍三个月的卢布,人们从不会珍惜意外之财,他们会觉得这是上天赐予的礼物,一夜暴富让他相信自己的运气足够优秀,而对自己运气有自信的人往往会再去试探一下这运气的上限。 他去了一家不属于黑手黑屋的赌场,如果手上有足够三个月挥霍的钱,为什么不再用运气让它变成足够一年挥霍的钱或者是更多呢? 但事实证明,往往意外之财就已经耗光了运气,他输掉了所有的钱,在最后一把他觉得自己能够回本时,甚至压上了视若珍宝的柯尔特蟒蛇转轮手枪,但他忘记了小时候祖母常常念给他听的《圣经》,忘记了《新约·马太福音》里那句话,“凡有的,还要加倍给他叫他多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 在他想起这句话时,他已经一无所有了,他想也许是因为自己的帮派信仰的并不是那位无所不能的上帝,所以这是那位喜怒无常的神所赐予的惩罚,他离开赌场时暗暗咒骂,“管他的,老混蛋,这就是为什么我不信你的原因。” 比起那位高高在上的造物主,他的帮派像是有种另一种共同信仰,在加入帮派时他的背上就纹下了那奇怪的纹章,他曾问过上面的老大,但老大讳莫如深,只是让他别问太多。 “一枪20000卢布!”与安德烈视线相触的中年男人马上将目光转向别处,调酒师低头擦着酒杯,他似乎很享受这种舍我其谁的感觉,他在欢呼的男女簇拥下环顾酒吧,在这里只有他才是真正的男人。 安德烈本该喝完这瓶酒然后醉醺醺地回家继续开party,但是他看到了那个在角落里的男人。 列昂尼得·西多罗夫并没有转过头,他毫不畏惧地对视着安德烈,安德烈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喝伏特加的不一定不是孬种,但孬种一定不敢喝伏特加。” 安德烈右手抓起手枪走到列昂尼得·西多罗夫的面前,左手将一叠钞票放在手枪旁边。 “你先还是我先?”安德烈甚至懒得问眼前男子的名字,他满脸都是迫不及待,所有人都看得出他想要感受当枪口对准自己脑门时的刺激感。 列昂尼得·西多罗夫并没有直接给出答案,他缓缓摩挲着柯尔特手枪独有的质感,“我身上并没有足够和你对赌的卢布。” 安德烈接过身旁一位金发辣妹递过来的伏特加,他一口喝干,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毫不掩饰他疯狂的目光,“你的命就是最好的赌注。” 列昂尼得·西多罗夫微微一笑“还是年轻人优先吧。” 他心里冷笑,自己把玩了整整三年的柯尔特蟒蛇转轮手枪,凭手上的重量就能知道子弹大致的位置,眼前的年轻人不过是凭借运气罢了,说不定当他扣动扳机的那一刻就会吓得要求取消后面的对赌,对未知和死亡的恐惧从来不是这种富家子弟能够掌控的玩物。 安德烈咧开嘴,白森森地牙齿在灯光下反射出令人炫目的光芒,他举起手枪,像古罗马斗兽场上准备作战的角斗士一样向观众展示他的武器,他高高举起自己右手握住的手枪然后亲吻了一下,随后对准自己的脑门,“boom!”他一边盯着列昂尼得·西多罗夫一边扣动扳机,击锤发出清脆的敲击声,但没有冒出火焰。所有年轻人都沸腾了起来,安德烈再次饮下一大杯伏特加。 列昂尼得·西多罗夫有些失望,如果第一发就结束了这场赌局那该多好,他摸了一下鼻子,眼神狠辣地看向安德烈准备接过手枪。 但安德烈阻止了他,“我的幸运女神还没走呢,让我再开几枪。” 安德烈丝毫不在乎在听到他的话后安静下来的人群,他冲列昂尼得·西多罗夫微微一笑,然后再次举起了手枪。 列昂尼得·西多罗夫心里满是震撼,他确信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但是他并未出声阻拦,为什么要拦着一个人向死神报道呢? 安德烈取过一瓶伏特加浇在了枪管上,然后将枪口抵在自己的喉咙里,他再次露出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神啊,见证我的荣耀。”他说完就扣动了扳机,连一丝犹豫的机会都不给自己留下。 列昂尼得·西多罗夫的喉头不由得跟随那扣动扳机的食指滑动了一下,依旧是清脆的空击声,列昂尼得·西多罗夫感觉自己像是在水中快要窒息的溺水者,但他只是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他准备接过枪,四分之一的概率还不值得现在就放弃,但他做好了打算一旦自己觉得有任何不妥就立即认输。 安德烈随手抱过一位兴奋地不住尖叫的女生,然后用嘴唇堵住了她的叫声,一个漫长的法式深吻直到他推开那名女生,他再次拒绝了列昂尼得·西多罗夫,他如同一位神灵给予他的信徒们圣谕,薄薄的嘴唇上下开合。 “再来。” 所有人陷入了疯狂,就连一直擦着杯子的调酒师也浑然不觉自己无意中碰倒了柜台上的酒,褐色的酒液在地上缓缓流淌,世界破碎的玻璃中里颠倒, 列昂尼得·西多罗夫忘记了他自己,忘记了酒吧,忘记了人群,他的世界里只有扣在扳机上的那根食指,随着食指三次扣动,他的世界三次摧毁又三次重建。 “到你了。”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将列昂尼得·西多罗夫从黑白世界中拯救了出去,然后将他带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死神站在他身后咧嘴大笑挥舞镰刀的世界。 当一个人掏出左轮手枪玩俄罗斯轮盘赌,他就应该明白今天一定会有一个人躺在这里,血流满地脑浆横飞。 当对方塞入一发子弹并且对着自己连开五枪后,他就应该明白如果五枪都没响,那死的一定是自己。 接触 列昂尼得·西多罗夫刚准备说什么,但安德烈已经将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黑漆漆的枪口是这世界上最有说服力的安德烈吹着口哨。 “愿赌服输。” “我自己来。” 列昂尼得·西多罗夫冷静地伸出手,在接过枪的那一刹那他就想要对准安德烈,但是安德烈并不愚蠢,他反手一记肘击再次掌握了主动权。 雪花再次飘进了酒吧,一阵寒风随着大门的打开吹袭了所有人,但来客并不在意,他环顾了一眼酒吧,然后才关上大门。 “看起来我错过了一场好戏,但幸好还赶上了结尾。”黑发黑眸的亚洲人面孔让姬宁十分显眼,但这并不是让所有人都盯着他的原因,那支背在身后的雷明顿m870式霰弹枪才是主角。 安德烈微微一笑“等我和他结算完赌注,我不介意再来场俄罗斯转盘。” 列昂尼得·西多罗夫大叫,“他是个疯子,快救我。” 对于一个小混混来说,尊严相比于死亡一文不值。 姬宁皱起了眉头,用着生硬的俄语看向安德烈,“放下你的枪吧,他的血并不会为你增添荣耀。” 安德烈看向了姬宁,他再次笑了起来“的确,但是我总觉得今天这里应该有个人躺在这里,不如你来换他?” 姬宁平静地走到安德烈的面前,他看都没看安德里枪口下的列昂尼得·西多罗夫,但却对他说了一句话。 “后面的赌局我来,你出去吧。” 列昂尼得·西多罗夫赶紧低着头跑出了酒吧,消失在雪茫茫的街道里。 姬宁按紧了耳旁的通讯器,“目标已离开酒吧,任务完成。” 随后他伸出手和安德烈握了握手,“多谢配合,遗忘者之寻小组不会忘记俄罗斯分部的帮助。” “毕竟是凯瑟琳小姐的求助,小事一桩。” 安德烈摆了摆手,开始指挥伪装成群众的男男女女,“任务结束,有想留下来喝一杯的可以等会回基地。” 安德烈将手机放回口袋,顺手将柜台上那叠卢布塞进上衣,姬宁全然当作没看见,钱对他来说只是个数字,安德烈见状微微一笑,“如果有下次我仍旧乐意效劳。” 姬宁这才好奇地开口,“你为什么对着自己连开五枪?”安德烈笑着卸下弹夹,里面空无一物,他冲姬宁亮了亮左手袖子里那枚黄澄澄的子弹,在将那把枪送给他后,便吹着口哨离开了酒吧。 姬宁将左轮手枪拍在了柜台上,调酒师苦着脸颤声道“您想要来点什么?” 姬宁摇了摇头拿出一叠钞票放在了手枪旁边,然后拍拍枪又拍拍钞票,“选一个。” 很显而易见的选择。 在调酒师收了钱后,姬宁指了指酒吧的门外,又指了指霰弹枪,调酒师很上道的点了点头,“今天酒吧什么事也没发生。” 姬宁打了个响指,“来杯ckrussian。” 秦墨好奇地问道:“凯瑟琳,那是什么?” 凯瑟琳语气平淡,“一种鸡尾酒。” 姬宁没理会通讯器里的聊天,他端起“ckrussian”一饮而尽,口感微辣带甜,有着伏特加的呛辣,但里面有着咖啡的香气及温润的口感,姬宁满意地扔下一张钞票当作小费,随后就离开了酒吧。 莫斯科伊兹麦乐福贝塔酒店。 “目标已回到公寓。”凯瑟琳说完这句话后不再看向电脑,她将目光转向自己的组员们。 赵天行靠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mma格斗比赛,两个壮汉用着一切搏击技巧想要击败对手。 秦墨安安静静地检查着明天行动时所需的装备,阿芙拉抱着书不时往嘴里塞进一块蛋糕,姬宁躺在床上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凯瑟琳摇了摇头,随后敲了敲桌子,“现在开始分配明天的任务。” 除了姬宁,其他人都坐在了椅子上,姬宁依旧趴在床上,正一脸享受地蹭着床上柔软的被子,懒洋洋道:“就这么说吧,今天我出任务可太累了。” 看着那张欠揍的脸,凯瑟琳心里冒出一个念头,还好今天是在姬宁房间里集合,这混蛋要是敢在自己房间里这么做,我一定让他这辈子都躺在床上。 秦墨快步走过去一脚踹在了姬宁的屁股上,“快起来,今天你不就是出去说句话吗,有那么累吗?大家都等着你呢,快起来。” 姬宁一脸幽怨地坐在了桌前,秦墨看都不看他一眼,不同于姬宁懒散的模样,她坐的很端正,像只骄傲的小天鹅。 “根据原计划,我们明天依旧派出姬宁去接触目标,任务要求就是获取目标人物信任。” “好吧好吧,话说为什么不是学长去干,他的形象好像比我更符合设定吧,越境的亡命之徒,我哪有那气势?” 赵天行笑了笑,“这次计划目的是取得目标人物信任,你比我更能随机应变。” 阿芙拉点了点头,“虽然你打架不行,但是嘴上功夫还是有的,你一看就是个好卧底。” 姬宁咂了咂嘴,心想这话听着怎么像骂人,你长得才像卧底呢。 凯瑟琳打开全息投影,列昂尼得·西多罗夫的资料展现在他们面前。 “根据这一周的观察,列昂尼得·西多罗夫每天都会去一趟这家养老院,姬宁你明天可以在这条街道上等待他的出现,不出意外他会找你来攀谈,你可以向他表明自己昨天赢得了那场游戏,现在身怀巨款,然后透露出自己想要碰碰运气,他应该会带你去猎手黑屋所掌管的赌场,你在输光钱后再提出想要加入猎手黑屋的想法。” “养老院?”秦墨有些疑惑。 赵天行回答了她,“虽然他是个无恶不作的混蛋,但就算是黑帮成员也是有家人的。” 秦墨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就算列昂尼得·西多罗夫再怎么爱他的家人,但他对别人所做的那些事都值得他成为他们计划中的一枚棋子。 他们不会伤害他的家人,但至于他,他不是第一天加入猎手黑屋了,他手上沾染了太多无辜的血,就算等到完成任务列昂尼得·西多罗夫会接受猎手黑屋的清算,那也不过是罪有应得罢了。 在北国的莫斯科仿佛连意外都冻死在了漫天飞雪之中,计划如同火车按照着铁轨不偏不倚地进行着。 “祖父,我来看你了。”列昂尼得·西多罗夫看着轮椅上打着瞌睡的祖父,他并没有吵醒祖父,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如此平静的祖父了。 列昂尼得·西多罗夫坐在一旁思考着前天遇见的那个女人,仅仅一小会,轮椅上的老人就像是感觉了什么似的醒了过来.但他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就像是看见了一个陌生人一样从他孙子身上一扫而过。 轮椅上的老人目光呆滞的注视着窗外,列昂尼得·西多罗夫察觉到有透明的液体从老人的嘴角流下,他拿起纸巾轻轻擦去口水,尽管他的动作足够轻微,但这位老人还是大喊大叫了起来“潘菲洛夫战士们已经牺牲!希特勒的坦克就在20公里外!为了卓娅!” 已经垂暮老矣的老人突然爆出一阵不符合其年龄的愤怒,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咬牙切齿地盯着并不存在的敌人,这位曾经参加过莫斯科保卫战和斯大林格勒保卫战老兵在战争这台绞肉机中存活了下来,但在他的世界里他从未离开那场战役,那场持续了199天的战争,平均每天伤亡人数突破了万人,每小时要有400多人倒在战场上,无穷无尽的梦魇将他吞噬,直至现实荡然无存。 列昂尼得·西多罗夫并不意外,他披上外套向外走去,留下独自与往日进行斗争的老人,他早就知道在这方面自己无能为力。 伟大卫国战争已经结束了七十五年,这些年来,几代人成长起来。这个星球的政治版图也已经发生了变化,那个宣称对纳粹主义取得了史诗般的、粉碎性的胜利,拯救了整个世界的苏联也已经消失了。 天空依旧安静地下着雪,夜色被纯白的雪花覆盖,只剩下遥远的教堂钟声还在这片土地上回荡,列昂尼得·西多罗夫并不喜欢雪,尽管他生活在一个冰雪国度里,但很多事并不是相处久了就能喜欢的。 列昂尼得·西多罗夫紧了紧大衣,穿了多年的皮靴踩在了积雪上,咯吱咯吱的声音被静谧的大雪所掩盖,这条街道他走了很多年,从少年到中年。他停下了脚步,因为他看见了一个眼熟的身影正在街道上缓缓前行,他赶忙追了上去。 “你好,我叫列昂尼得·西多罗夫,多谢你昨天的帮助。”列昂尼得·西多罗夫热情地打着招呼,他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起昨天事情的后续发展,“您后来和那个疯子赌的还是俄罗斯转盘?” 姬宁警惕地看了一眼列昂尼得·西多罗夫,随后冷冷地扔下一句,“我没有新开赌局,我只是赌那把枪卡壳,幸运女神恰巧站在我这边。” 列昂尼得·西多罗夫跟在姬宁的身后,耐心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也正是因此他才能安然无恙地活到今天。 “尊敬的先生,在我们俄罗斯,我们向来有恩必报。” 姬宁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我要去找乐子,不要来烦我。” 列昂尼得·西多罗夫心花怒放,他拦在姬宁的身前拍着胸口“还有什么地图能比得过本地人?既然您想找乐子,那我可要为您指出最好的去处,女人金钱白粉,那里应有尽有。” 常年大雪纷飞的地方,它那雪花覆盖不到的角落往往比那些从不下雪的地方更加黑暗。 幸运女神 “这里不是拉斯维加斯,不是大西洋城,不是蒙地卡罗,也不是澳门。但是这里并不输于世界上任何一家赌场,赢的钱照样可以让你享受人生。”列昂尼得·西多罗夫推开大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上演着人类最原始欲望的戏剧,人性的贪婪被扩大到无穷无尽,在这里一秒钟就能决定你人生的道路是通往天堂还是地狱。 姬宁有些睁不开眼,列昂尼得·西多罗夫带领他穿过隐蔽的小巷,进入简陋的地下室,甚至乘坐的电梯都有些破旧,但谁能想到目的地竟是如此华美的场所,花花绿绿的筹码在布料少得可怜的荷官手下推出或是成盘托走,衣冠楚楚的绅士们一手揽着女伴的腰,目光却未曾离开赌桌片刻。 下垂的水晶吊饰如幽幽寒刃,冷光四射,金色的地毯漫无边际,惊心动魄的赌局从不停息,这里不挂钟表,时间混沌如天上的浓云。 “想玩点什么?我的朋友。”列昂尼得·西多罗夫搓了搓手,早在他进入赌场的时候就已经被记下了名字,姬宁在这所赌场输掉的钱会有一部分作为他的抽水。 姬宁兑换了筹码拎着箱子,然后随意地在一张赌桌上坐下,二十一点的玩法更符合姬宁心目中赌神应该玩的游戏,他有些遗憾地想早知道要上赌桌自己应该弄个大背头的。 一个身材火辣,衣服若隐若现的金发美女微笑着向姬宁询问,姬宁的眼神飘过那深不见底的事业线不由得吞了一下口水,通讯器里原本正在说着俄语让姬宁复述的凯瑟琳的声音突然顿了一下,随后她改用学院通用语说,“秦墨让你换个游戏玩。” 姬宁不舍地看了一眼这位热情似火的金发荷官,然后摇了摇头恋恋不舍地走向了一旁的轮盘赌,他昨天研究了一晚上二十一点准备今天来大杀四方,谁知道秦墨抽了什么风让他换个游戏玩,他还会什么呢? 也只有规则简单到无需说明的轮盘赌了。 “分多次下注,最后一次下的最多就行了。”凯瑟琳说出了她的要求,姬宁的目的不是为了赢钱,而是通过输钱找到合理的借口接触猎手黑屋,只要表现地像个正常的赌徒那样就行了。 姬宁身上的那张信用卡里有五千万卢布,换算成人民币四百多万,如果是两年前姬宁唯一可能拥有这么多钱的机会就是通过做梦,但是现在他需要在一个小时内将这么多钱拱手相让,纵使大手大脚用了这么久黑卡也不由得让他有些紧张。 “三十六个数字,猜一个数字,一赔三十五。”凯瑟琳很乐意见到姬宁选择了轮盘赌,这样她就不用再花上漫长的时间给他翻译游戏规则。 秦墨盯着姬宁身上微型摄像头传输过来的影像,但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影像的角落,她看着衣着清凉的金发荷官小声嘟哝着,“穿那么少,不怕冻死你。” 阿芙拉笑呵呵地勾着秦墨的脖子,冲她眨了眨眼睛,“赌场里都有空调的啦。” 赵天行并没有看姬宁传输过来的影像,他此刻正在赌场不远处的巷道里随时准备接应,如果姬宁的身份暴露或是出了其他突发事件,他就是唯一的支援。 姬宁从箱子里取出一枚筹码,紫晶石雕刻而成的筹码外还镶嵌着金边,上面大大的数字让姬宁握紧了它,一枚十万面值的筹码就价值人民币八千块。 轮盘前的工作人员看到姬宁后露出了职业化的微笑,然后转动了轮盘,“你可以在他说停之前下注。”凯瑟琳翻译着工作人员对姬宁说的话,在翻译完后她又加了句“我建议你一次多下点赌注,不然五千万输也要输好久。” 姬宁想想也是然后抓起了一把筹码放到了赌桌上,一掷万金的顾客总是让人心生敬意,在看到那一堆筹码后,工作人员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小弹珠不停滚动着最终落在了“12”上,姬宁低头看了一眼,筹码堆在“13”上,他叹了口气,身边的列昂尼得·西多罗夫压抑住内心的狂喜,做出一副失落的模样随后又鼓励着姬宁“第一把用光所有不幸,然后后面就只剩下好运了。” 姬宁瞥了他一眼“我知道。”随后姬宁又取出一垛筹码再次放到了赌桌上。 轮盘转了又转,筹码换了又换。 二十分钟过去了,姬宁一把没赢,他脸上的愤怒已经不是靠演技了,他是真的很难受。 “差不多了。”凯瑟琳看了一下时间,然后说出了她在姬宁坐上赌桌后唯一一条指令。 姬宁狠狠地瞪了一眼轮盘,然后将箱子全部提了起来放到桌上,他怒吼道:“梭哈!” 列昂尼得·西多罗夫心里颤了一下,心想自己最近怎么老是遇到这些疯狂的家伙,那么多钱啊,这个年轻人已经赌红了眼,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输红了眼的赌徒将希望全部寄托于一把胜负,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赌徒在还剩下一半筹码时就全部压出。 那个原本负责轮盘赌的金发侍者在点清了筹码数量后向姬宁欠身示意,然后打开对讲机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些话,片刻后一位身穿西装经理模样的中年男子来到姬宁面前,说了一通话后向姬宁伸出了手,姬宁握了握他的手,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耳旁的通讯器上。 “你下的筹码太多了,普通工作人员没有权限担任你的庄家,这是他们的经理。”凯瑟琳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响起。 姬宁想一会然后用中文喃喃自语,“秦墨,你会选什么数字?” 面前的经理却突然用地道的中文询问“您在说什么?” 姬宁不慌不乱瞥了他一眼,随后双手合十,“我在祈求冥冥之中的指引,我的女友叫秦墨。” 秦墨羞红了脸,阿芙拉满脸揶揄,凯瑟琳摇了摇头在耳机里低语:“忘了跟你说,这里的经理至少都是精通多门语言的,下次你可就不一定能搪塞过去了。” 姬宁脸不红心不跳继续闭上眼睛,“秦墨,请你告诉我,我该选什么吧。” 身穿西装的中年经理并没有催促,他知道来赌场的人往往都有着自己独特的祈福仪式,他甚至还见过一个把鱼缸扣在头上玩21点的男人,据那个男人说这是他的幸运物品,相比于此赌博之前口头念叨并算不了什么,只要把钱一如既往的留在这里,哪怕这位来自中国的赌客念的是东方最古老的咒语,这也与他无关。 “19。”秦墨的脸颊上红晕荡漾,眼波流转半羞半恼,她最终还是屈服了,她怀疑如果自己不说出一个数字,姬宁会把那句话翻来覆去地一直念下去。 十九岁的少女,年轻而骄傲,希望有一场花束般的爱情。 姬宁毫不犹豫地将箱子推到赌桌上的数字“19”,在征得姬宁同意后,那位经理亲自站到了轮盘旁,向姬宁示意后然后转动了轮盘。 小球慢慢滚动着,飞快转动的轮盘也因摩擦阻力渐渐降下速度,姬宁也忍不住紧张了起来,尽管他的本意就是输掉这笔钱,但当小球慢慢越过"28""27"......一直向“19”逼近时,他还是屏住了呼吸,小球最终定格在那个充满奇迹的数字上。 姬宁忍不住跳了起来,这种畅快感让他一扫而空之前所有的情绪,就连列昂尼得·西多罗夫也涨红了脸大喊大叫,冷淡如凯瑟琳也沉默了片刻,秦墨小小地惊讶了一声,而阿芙拉的尖叫声让赌场外的赵天行不得不摘下耳机揉了揉耳朵。 没人能对大起大落无动于衷,任何人的心脏都会因此加速跳动。 凯瑟琳最先反应过来,“再赌一把输光这些筹码。” 姬宁深吸了一口气,他拒绝了经理提供的银行转账服务,“再来一把,” 列昂尼得·西多罗夫愣在原地,他仿佛回到了昨天的酒吧,他不禁喃喃自语“难道奇迹也是会传染的吗?” 姬宁再次指了指十九操着一口生硬的俄语,“我把所有的钱都压在这个数字上面。” 原本听到姬宁这边大呼小叫而围绕过来的人们听到这句话后纷纷鼓起了掌,甚至还有金发碧眼的荷官不着痕迹地整理着衣装从姬宁面前经过。 看着显示屏中的画面,秦墨眯起了眼睛心想,“就那么点布,整理什么呢?” 满头大汗的中年经理陪着笑脸然后拿出对讲机开始向上级报告,在得到许可后他再次站到了轮盘旁。 轮盘赌不像卡牌游戏,参与者往往都不在乎是否有人旁观,因为这并不影响游戏,半个赌场的人都将这里围绕了起来,他们想见证一场足以在这家赌场留下历史纪录的豪赌。 这颗小球在转动的轮盘上跳动着,每一处弹撞都触碰着在场所有人的心脏,当曾见证这场豪赌的人们在酒吧里谈起时,他们都想不起来那颗小球到底弹了多久,也许是一万年也许只是一秒钟,总之当人们再次将视线聚焦时,那颗小球已经停下。 热身 欢呼声几乎要将整座赌场掀开!那颗小球再次停在“十九”上,堪比造物主的奇迹! 一场由一颗弹珠引发的节日在赌场里弥漫,姬宁晕乎乎地接过陌生人递过来的香槟,他兴奋地摇了摇了然后对天打开,晶莹的酒液在金碧辉煌的灯光下绽放出比金币还眩目的绚烂,荣耀与财富是谁也无法抗拒的人生佐料。 在他等待赌场工作人员检查的时候,他的目光停留在了那些抱着一夜暴富或是小赌怡情的赌客们的身上,他们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如同目睹耶稣神迹的基督徒,那是一种潜藏在人心里,比信仰更深厚的虔诚——人性的贪婪。 这就是人生赢家的感觉吗?他简直就是最幸运女神的私生子,想必他能如果玩下去,接下来还能赢得更多,仅仅在这个念头闪过的一瞬间,姬宁突然冒出了冷汗,他立在原地,看着赌场里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的欢呼,看着旁边心怀羡慕,嫉妒,渴望,而后重燃信心如抓住最后救命稻草的将死之人。 他们如干枯发裂的枯骨将自己所有的陪葬品再次推入吞噬一切的赌桌,在这片地方哪怕是上帝也无法寻找到他造人时所掺杂的人性光辉,癫狂的兽性仍隐藏在华丽的衣服下。 不劳而获的巨额财富是世间永恒的毒药,纵使它鸩杀了千千万万人的白骨仍堆积在面前,新的来客仍是会饮下这致命的诱惑,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最特殊的,都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的,都认为自己拥有着免疫毒性的能力,但结果我们都知道。 那些输了一整天的赌客们将他视作好运的开始,随后陷入疯狂地亲吻着自己的筹码,而后将其重新推到冰冷的赌桌上,仅仅一息后,夹杂天堂与地狱之间的赌徒们纷纷找到了自己的归宿,有人狂喊乱叫,将自己埋在堆积如小山的筹码里,宣泄着疯狂而永无止境的欲望,有人面如死灰,望着空空如也的面前,如看着自己的人生。 他们的面容渐渐扭曲,几乎所有人都朝着用一张脸的方向变化,狰狞,狂热,兴奋,恐惧,绝望,这人世间绝不会有比这张脸更丑恶的了,仅仅是一眼,一种前所未有的恶心感就差点让姬宁吐了出来,通风机吹来加高氧气含量的空气,但这并没有让他呼吸顺畅,他只觉得身处无间地狱,剧烈的呕吐感让他踉踉跄跄地撑在椅子上,立刻就有人轻车熟路地过来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他张开嘴却发现自己已经难以说出话,在这狂乱的地狱里,他只是个无能为力的,等待溺死的看客。 “离开那里!”秦墨清冷的声音将姬宁拉回现实,他大口喘着气,恨不得将正在与他说话的女孩吻上一万年,思绪重新恢复后的姬宁刚想问为什么,便看见了面带微笑朝他走来的经理。 “他们要对你进行搜身检查,你怎么解释身上的通讯器和摄像机?”凯瑟琳开始向赵天行发出指令,“学长你去赌场门口接应姬宁,在保护好你们的前提下,可以按照b计划进行。” 姬宁心想玩轮盘赌怎么作弊,随后猛然惊醒了过来,在庞大的金钱面前,所有人都会撕下伪善的面具,露出赤裸裸的恶意,哪怕猎手黑屋相信这真的是幸运女神的玩笑,但他们也绝并不介意让莫斯科河里多沉入一个异乡人。 莫斯科上空的雪是猎手黑屋吐出的烟,璀璨夺目的筹码里流淌着暗红的血液。 赵天行依靠在墙边,他一动不动身上已经落满了雪,犹如顽童堆起的雪人,当他听到凯瑟琳的命令后,帽子下的黑眸闪过明亮的光芒,呼出的热气化作白雾弥漫开,他毫不在意身上的雪,就这样大步向预定汇合点走去,身形带起的雪花安静地消融在冰冷的空气中。 姬宁现在很生气,他原以为赌场都是财大气粗的主,谁知道这么玩不起,搜身?呸!瞧不起谁呢? 想逮住我?你以为我还是第一天入学鹿学院的萌新吗?鹿学院学生守则第九条——永远不要让情况掌握在别人手中。 姬宁嘴上骂骂咧咧但脚下却没有丝毫含糊,他抓起一把璀璨的筹码朝围观的人群扔去,趁着骚动俯下身朝赌场门口溜去,看到姬宁逃跑,那名中年经理反而长舒一口气,赌场不是输不起,但是如此大的金额已经快抵得好几个月的流水了,他取出对讲机嘀咕了几句然后转身收拾起桌上的筹码。 列昂尼的·西多罗夫看到姬宁的逃跑后也是一愣,他嘴角扯出若有若无的微笑,随着喧闹不着痕迹地消失在人群之中。 站在门口的两个彪形大汉在收到对讲机的命令后就拉起了隔离线,他们活动了一下身体等待着姬宁的出现,特种兵退伍出身的加夫留沙和叶夫根尼隐隐还有些期待和兴奋,终于能在工作时间解解乏了,尽管枯燥的保安工作实在令人提不起兴趣,但奈何赌场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不过很快,两人背后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热身,"请让一下,我要过去。" 加夫留沙看着眼前黑发黑眸的男子和叶夫根尼对视了一眼,随后摇了摇头,“现在赌场禁止任何人出入,下次再来吧。” 赵天行对于巴别鱼药剂的语言转化还是很信任的,所以他转过身,然后又重新转了回来,平静地扫了一眼两人,“现在就是下次。” 一路狂奔的姬宁正诧异于居然没人追自己时,绕过走廊的拐角,他远远就看见了正在赌场门口向他招手的赵天行,姬宁扫了一眼地面上昏迷不醒的两个壮汉,随后当作什么也没看见,轻轻跨了过去。 两人鬼魅般穿梭在莫斯科夜晚寂静的街道上,赵天行游刃有余地将速度控制在姬宁的极限,他甚至还能讲解自己逃跑路线的选择原因,“尽量选择临街的道路,因为如果运气够好,一辆正在降速的载具,比如准备停靠的汽车之类的,将会成为你解决这次追逐的关键......”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通常也是新手最容易因为恐惧而慌乱的一点,无论如何,你必须要先甩掉尾巴再回集合点,绝对不可以让不安全因素影响到你毫无防范的队友。”赵天行瞥了一眼身后,“通常这种情况下,你需要做的就是带着尾巴们绕圈子,不要慌乱,你应该钓过鱼吧?就像溜鱼那样,放缓线保持恒定的速度,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起钩——提速。” 姬宁刚点头就发现自己被赵天行抓住了肩膀,在他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就已经被学长单手提起扔向一面围墙,这一扔的力道掌控得极好,等姬宁反应过来时,他稍微伸手便刚好能够扒住围墙的顶端,几乎是在瞬间,赵天行同样已经一跃而起,站在围墙上将两腿乱蹬找支点的学弟拉了起来。 赵天行轻轻落下两人高的围墙,姬宁没有犹豫,同样跟着跳下,稍微有些狼狈地打了个滚化解掉冲力,等他站起身,赵天行侧耳听了一会墙另一边的动静,随后面无表情地对着学弟开口道:“当然也可以转换角度,如果你有把握能够制服追击的人,最好是找到现在这样没有摄像头且足够僻静的地方,将不稳定因素扼杀在起始。如果你更加有把握更有信心的话,那么追击反而可以看成一次捷径,你可以通过这些家伙省去很多步骤,他们会主动带你到目标人物的据点。” 姬宁也回头看了一眼,随后他精神抖擞加快了步伐,对着学长小声叫道:“学长,还是算了吧,我胆小见不得血,这次放他们一马怎么样?我们先回酒店,商量下一步计划,好不好?” “好。” 姬宁长舒一口气,身后那群面相凶恶的男人总不会是来请他回赌场带回剩下的钱,谁他妈请人回去还扛把消防斧?去猎手黑屋的据点?算了,计划是计划,但也要在合理的风险下,再看是否实施嘛,这帮子斯拉夫野蛮人绝不会多费心思找个翻译和他们谈笑风生,他敢打赌,被这帮人逮到不出五分钟,自己就能在莫斯科的河底和鲈鱼们比谁更能吐泡泡,虽然学长很酷,但是他也不想冒任何风险。 追逐战往往取决于速度,但很显然,在冰天雪地里和一群俄罗斯人赛跑,输赢在一开始就已经揭晓,在姬宁第二次摔倒后,赵天行几乎是在瞬时停下脚步,拉起姬宁后,他从背后拔出自己的剑横在胸前,警惕地注视着将他们包围的俄罗斯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姬宁在被学长拉起来的时候,好像有一股微薄的热量将他周身笼罩,他的奇术课程在下学期才开始,所以也分辨不出赵天行给他施加了什么奇术,不过总归让他心里安稳了不少。 正当姬宁以为赵天行要进行一场华丽的剑术表演时,为首的俄罗斯男人从腰间掏出了一把沙漠之鹰,赵天行很冷静的放下武器然后举起双手,动作之快一气呵成,姬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名壮汉一脚踹趴,虽然不疼,但是姬宁被学长行云流水的投降震惊得无以复加。 “学长!你不是b级吗?怎么一群毛子拿着把枪,你就投降了!?” 赵天行脸色依旧平静,“你怎么知道他们只有一把枪呢?如果你不在,并且他们离我足够近倒是可以试一试,但现在,我觉得静观其变更好,而且我刚好可以教你如何进行处理追击最简洁有效的那种方式。” 莫斯科伊兹麦乐福贝塔酒店,秦墨焦急地走来走去,凯瑟琳盯着电脑屏幕,阿芙拉满脸严肃地坐在凯瑟琳身边。 “信号在喀山大教堂附近的居民区停下了。” “那我们现在就出发?”阿芙拉将战术腰带缠在腰间,上面的便携式手雷一眼望去犹如饱满的果实,自从她领取了鹿学院给他们送来的新式装备后,她早就跃跃欲试,年轻人就是这样,有一把锤子在手里,看什么都像是钉子。 凯瑟琳摇了摇头,“我们只需要提供信息援助就行了,刚刚我已经收到了赵天行的信号,他认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秦墨满脸慌乱,之前鹿学院教给每位学员的冷静全然被青涩的小鹿抛之脑后,“他们不是给人当俘虏抓起来了?现在指不定辣椒水老虎凳往身上招呼呢,学长身经百战应该无所畏惧,可是姬宁他怎么办?” 阿芙拉耸耸肩,伸手拍拍秦墨的肩膀,“放心啦,目前猎手黑屋只是认为他们两个是出千的赌客,只要他们俩没有蠢到暴露自己的身份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凯瑟琳想了想然后开口,“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的潜入计划还挺成功的,比起耗时耗力的当猎手黑屋的卧底,现在他们能直接进入敌人的基地内部。” 秦墨没再说什么,她并不认为姬宁能够占据主动权,但她相信赵天行,上次战术演练学长那凌厉的剑术仍让她历历在目,没有花哨的炫技,只是最纯粹的斩击和直刺,一切都浑然天成,冷静下来后的她相信这位监管者对付一群黑帮绰绰有余。 但是,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焦急。 “学长,咱们怎么办?”姬宁眼前一片漆黑,不透光头罩和绳索向来是黑帮必备,此刻姬宁和赵天行背对背捆在一起,他实在讨厌这种情况,上次被人套上头罩后的事情让他记忆犹新,他觉得自己和学长就像两只栓在绳上的蚂蚱,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他的学长是随时可以挣开并且会飞的那只。 “等待。”赵天行扔下一个词后就再也不理会不停询问的姬宁,他甚至如无事发生般开始闭目养神。 直到头罩被粗暴地扯开,姬宁才眯着眼睛环视四周。亮晃晃的白炽灯,密不透风的灰暗墙面,青黑色的地砖,以及室内第二个发光源,一个光头。 在看到面前的光头壮汉的那一刻,姬宁还以为狄奥多西教授表面上在鹿学院兢兢业业其实背地里无恶不作,光头壮汉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身来打消了姬宁脑中的小剧场,所谓光头配疤,看着就怕,一道刀疤从光头壮汉的眼角一直延伸到脖子以下,姬宁当即确认了狄奥多西教授的清白,狄奥多西教授是那种会一边贴着面膜一边给枪擦拭枪油的男人,他可不会让人在他那张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赵天行也被旁边的黑手猎屋成员摘下了头套,他同样扫视了一圈,然后平静地盯着光头,尽管他是阶下囚的身份,当他凝神环顾四周,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像是一支接受君王检验的军队。 等赵天行眸中精光散去,如同某种讯号,光头壮汉才恍然大悟自己好像才是主导者,他恼怒地瞪了周围人一眼,下意识将视线避开赵天行开始说话,“你们可以叫我德米特里,我是赌场的负责人。” 姬宁面带微笑,用着温和近乎求饶的开口,“我叫姬宁,是个遵纪守法的好人,不管发生了什么,那都是误会。” 他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这是我表哥,他也是个好人,比我还好的那种。” 德米特里狐疑地看了一眼胡说八道的小子,并不理睬他,点点头示意下属开始搜索姬宁的衣服,在一无所获后德米特里掏出了一个金属探测仪,“淦他妈的,谁说大块头就一定脑子不好使了?”这是凯瑟琳在通讯器里听到的最后一句话,随后就是刺啦刺啦的电流声。 但是她并未理会,她一直盯着电脑,直到上面的文件传输完毕才放下心来,“他们所在建筑的结构图已经传输过去了,准备接应,目前离他们最近的停车场在一公里外。秦墨你和阿芙拉等会挑一辆车。” 秦墨接过阿芙拉手上的耳机开始调试,当她佩戴好后,她忽地顿了一下然后看向阿芙拉“你会开车吗?” 姬宁看着被鞋底碾成残渣的通讯器心里满是兔死狐悲之感,他蹭了蹭背后的赵天行,“学长,快想想办法啊,不然等会咱们哥俩出师未捷身先死。”他不到迫不得已并不想动用scp-655,因为它实在太不稳定,史莱姆要是真能百分百逃命,他也不会在scp基金会和它相遇。 赵天行示意姬宁稍安勿躁,他的黑色眼眸正覆盖着一层全息薄膜,这座建筑的结构图此刻在他眼中一览无余。 他们正位于地下室,往上走就是书房或是卧室,穿过走廊再往上就是二楼,二楼的房间有点多,应该是猎手黑屋成员主要活动的地方,再往上走就是顶楼,顶楼的空间并不大,只有两间房间分别位于走廊的尽头。 在进行了简陋的分析后,赵天行决定将目标设置在顶楼,猎手黑屋总不会是偷走那座雕像,只为用来当作摆放在大厅里的装饰品,而顶楼右侧房间里的墙壁上有一个窟窿,看起来像是一个保险柜,既然房间里有保险柜,那么一定是很重要的地方,那座雕像十有八九就在那里。 德米特里抽出了一柄修长的三棱匕首,一边嘀咕着一边在姬宁右手上比画,就在姬宁忍不住快要喊scp-655救命时,赵天行一个翻身将姬宁摔到了地上,虽然动静很大却意外的并不疼,赵天行不知何时已经挣开了绳子,他拉起弱鸡学弟,然后转身冷冷注视着目瞪口呆的猎手黑屋成员们。 姬宁识相地滚到了他的身后,要不是屋里的气氛实在太凝重,他说什么也得跳个舞当学长的啦啦队。 德米特里朝手下挥了挥手让他们退开,自己一脸狞笑地耸动着肩膀,浑身上下发出噼里啪啦犹如炒蚕豆的声响,俄罗斯凛冽的寒风不光吹出了绵延千里的冰原,还赋予了斯拉夫人用来抵御寒冷的健硕肉体,那粗犷的肉体远观并不健硕,甚至还有点肥胖感,但这种体型正是西尔维娅曾单独和姬宁举例的实战体型,爆炸性的肌肉全部被隐藏在伪装的脂肪下,这种家伙只需要一个破绽就能将对手狂暴地撕碎。 赵天行不以为意,脸侧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拉紧,显露出刀锋一般锐利的线条来,姬宁甚至没看清赵天行何时近身,当他反应过来赵天行已经出拳,一记直拳朴实无华地朝德米特里脸上挥出,衣袖带起爆裂的声响,谁也想不到这个看上去有些书生气的学长竟然能挥出这样蕴含力量的一拳,简直就像一支手枪发射出了一枚核弹。 德米特里侧身避让,随即一脚踹开面前的椅子,气势宛如一枚出膛炮弹,赵天行并没有硬接,几乎是在德米特里有所动作的一瞬间,他就已经近身前欺到那枚炮弹的盲区,站在姬宁的角度来看,是学长先避开然后那架椅子才被踢飞。 趁着赵天行身形一缓,德米特里大吼一声像头狂暴的饿熊直扑过去,雄壮的身躯将俄式桑搏的技艺发挥得淋漓尽致,进攻从来不是一味的蛮力,时机才是最致命的因素,德米特里内心狂喜,同时不屑地想着,为了避让椅子居然敢拉近与自己的距离?这和换一种死法有什么区别? 近身搏斗,他自认绝不会落于任何人的下风,只需要一秒,他就能和过去成千上万次对战一样,轻而易举地拧断面前小白脸的脊椎。 背后就是弱鸡一样的学弟,退无可退的赵天行选择迎面接下德米特里坦克式的撞击,重量以及速度带来的巨大动能像一场席卷乔治亚州的飓风,直接将“瘦弱”的赵天行砸在了地上,但没等姬宁悲从心起,那团肉山便痉挛了一下,而后被一只手推开,鲜血如盛放的花在大理石砖上沿着缝隙蔓延。 姬宁忽地想起鹿学院教授给他的伤势分析,这是典型的动脉破裂出血。血液呈喷射状,颜色鲜红,出血速度非常快,一旦发现这种出血就要尽快捆扎伤口近心端。 仅仅几秒后,没事人般的赵天行就利落地翻身站起,他的手里握着一把战术匕首,匕首上的血槽上血迹斑斑,姬宁这才明白他是怎么解开绳索的,他是用匕首切开的,但是速度太快以至于根本没人发现他的动作。 赵天行眼神冰冷地扫视着地下室内的猎手黑屋成员。想要成为猎手黑屋的一份子,心狠手辣冷酷无情都只是入门条件,一群亡命之徒怎么会因为死亡而畏惧,更何况还是他人的。 一把又一把的匕首被掏出,在地下室明亮的灯光下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语言从来都不是人类沟通的最佳途径,暴力才是。 GOC 阿瑟·艾尔弗雷德慢慢睁开眼睛,他叹了口气,既然眼中所见不是安缇卡帕纳达酒店威尼斯风格的天花板,那么自己应该还在执行任务。 在度过睡醒时短暂的头脑空白后,他很快想起了自己正在执行的任务,尽管他此刻正在猎手黑屋的大本营中,但goc的特工才是他的本行,现在他是一名卧底。 这并不值得骄傲,作为身经百战的goc特工,当一名猎手黑屋卧底的难度并不比骗幼儿园小朋友们让他们认为自己是今天新来的老师难多少。 难的是如何在一群幼儿园小朋友的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阿瑟,老大喊你。” “来了。” 阿瑟满脸堆笑,向着老大所在的房间一路小跑,一名优秀的卧底自然要和所有人处好关系。 一名身着全麻衬淡褐色西服,体形略显消瘦,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正缓缓剪着雪茄,谁也想不到猎手黑屋执掌俄罗斯分部的首领外表竟像是一名不受学生欢迎的中学教师。 “伊凡诺夫说您找我。”阿瑟恭敬地在门口敲了敲门。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受到弗拉基米尔的召见,这位猎手黑屋的首领一向深居简出,基本都是阁楼上独处。 “进来。”弗拉基米尔·米哈伊尔语气平淡,他剪好雪茄后对着阳光看了看剪口,随后左手向口袋掏去,阿瑟知趣地拿出自己的打火机上前点雪茄。 弗拉基米尔抬头看了阿瑟一眼,烟雾慢慢升起,但他一语不发。 直到一支雪茄抽完,弗拉基米尔才开口“去那边坐下,陪我看一场电影怎么样?”尽管是一句询问,但其中却蕴含着不容拒绝的肯定。 阿瑟这才坐在离弗拉基米尔不远处的沙发上,从进门开始他一直不敢四处打量,待到坐下后才抬起头看向挂在墙壁中间的液晶屏,余光悄悄扫视着房间的布置,房间并不大,一面书架已占据了绝大部分面积,剩下的面积则给一套真皮沙发和一架钢琴瓜分,阿瑟没有再继续观察下去,一是因为他足够小心,鬼鬼祟祟地四处扫视可不是一名优秀卧底该做的事,二是因为他的心神已经转移到了墙面上挂着的液晶屏幕。 屏幕上正播放着一部电影《新世界》,阿瑟看了一会儿惊出一身冷汗,因为电影正是讲述主角身为一名卧底的故事,李政宰饰演的李子成在屏幕上迷茫绝望,房间里阿瑟无所适从。 电影里与李子成过命交情的丁青丢下衣服,一旁的小弟正弯下腰要去捡,丁青顺手抄起手边的铁铲向他砸去,李子成冷汗直流翻开丁青刚刚递给自己的警察档案,档案中的照片上赫然是那名身穿警服的小弟。丁青砸了一会后,从另一名小弟腰间拔出匕首,他面目狰狞地看向李子成“这群混蛋一直在耍你,妈的,真他妈难割啊。”一阵刺耳的金属与骨骼摩擦的声音伴随着他的话语。 弗拉基米尔看到这笑了一下,“我们的刀可比韩国的黑帮要利索。”他随后看向阿瑟,目光中毫不掩饰杀意“你会知道的。” “也许您弄错了?”阿瑟面不改色。 弗拉基米尔人已经站了起来,怒视着阿瑟:“你还想怎样愚弄我呢?你以为我是外面那些傻子?” 阿瑟转身抓起桌上的烟灰缸向弗拉基米尔砸去,弗拉基米尔不躲不避伸手接住,他舔了舔嘴唇随手将水晶烟灰缸捏成粉末,“本来今天是在你身上纹欧若可之颅的日子,不过没关系,我们一般也会在祭品上纹。” 阿瑟抽出隐藏在腰间的手枪,朝着弗拉基米尔连开两枪,别说两人相距不到十米,就算是百米开外,阿瑟也有信心命中弗拉基米尔的眉心。 弗拉基米尔挪开遮挡在面前的双手,两颗黄灿灿的合金子弹深深陷入掌心之中,但却没有一滴血流出来,子弹在弗拉基米尔掌心中被肌肉缓缓推出,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阿瑟神色一如往常,多年的任务执行经验已经让他波澜不惊,如果所有的目标任务都是一发成本不到一美元的子弹就能解决的话,那goc也不会开出令人眼红的任务经费。他扔下手枪从靴底的夹层中抽出一柄纹着神圣印章的匕首,这把匕首曾在梵蒂冈教堂中接受过红衣主教的洗礼,其附带的希伯来神系的魔力曾不止一次地让他在那些地狱来客手下逃离险境。 直到这时弗拉基米尔才像是认真了起来,随后他微微一笑,“不错的匕首,但那位上帝并不能照耀到我主的领域。” 阿瑟正握匕首,眼神死死盯住弗拉基米尔,脚下不停游走,但他知道自己最好的选择就是反击,主动出击的风险太过高昂,他还没做好以身卫道的觉悟,他只想拿到goc的报销额度去威尼斯享受人生。 没人傻到会在对方的主场以命相搏,更何况这位猎手黑屋的首领可不是一般的人物,欲肉教没有弱者。 弗拉基米尔看出阿瑟的想法,但他丝毫不在意,一击鞭腿在与空气摩擦出声,犹如夜风吹大旗,阿瑟还没有蠢到试着接下而后反击,他向右闪去,弗拉基米尔一脚将水泥墙砸出一个窟窿,整个房子都随着那个窟窿的出现而震动,灰尘洋洋洒洒地飘舞在光线之中。 阿瑟的手枪枪口上装有消音器,但弗拉基米尔的脚上并没有装消音器,所以整栋楼的人都听到了巨大的声响,阿瑟将匕首虚晃作势要刺弗拉基米尔的右腿,弗拉基米尔后跳了一小步将两人距离维持在一定氛围内,阿瑟神色冷静,但手中的匕首已经甩向弗拉基米尔的左眼,趁着弗拉基米尔接下匕首的一瞬间阿瑟撞向窗户。 当阿瑟在看到弗拉基米尔将那两枚子弹空手拦住时,他就已经想好了作战计划,逃跑是唯一的目标。 弗拉基米尔的那一脚的动静绝对已经吸引了这栋别墅里的所有人,趁着那些猎手黑屋的成员向上查看情况,他刚好可以跳窗逃生,相比于跟面前这个人形怪物搏斗,在莫斯科街头玩疾速追杀风险更低。 弗拉基米尔看着阿瑟跳窗而去,他从腰间拔出一柄手枪,片刻之后他吹了吹缭绕在枪口的烟雾,转身对着站在门口不明所以的小弟开口“去楼下把阿瑟带回来。” 阿瑟面如死灰,右小腿仍不住低往下流着血液,他抬起头看着面前坐在沙发上吞云吐雾的弗拉基米尔苦笑着开口“看在我为你们干了这么久的份上能不能给我一个痛快?” 弗拉基米尔摇了摇头“你知道的,祭品必须鲜活,我也更喜欢有活力的血肉。” 阿瑟想起曾在地下室见到过的那些令人作呕的场面,巨大的有机质脊柱钉穿那些苍白的肉体,尸体上毫不掩饰仪式性食人的迹象。他面如死灰,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鬼迷心窍来这当卧底,自己早该知道跟欲肉教沾上关系的任务就没有容易的。 他已经咬碎了藏在后牙槽的信号发射球,但可惜他并不是goc主席的私生子,所以goc最多会为他发布一则救援任务,等到救援到来的那一天他估计已经头上顶个光环在天堂里的威尼斯度假了。 “你们是怎么发现的?”阿瑟有些不甘心。 弗拉基米尔微微一笑“其实你做得很好,但可惜的是除了那些父母是猎手黑屋成员,从小由我们养大而后加入的新成员外,所有要求加入的人都要经历刚刚的测试。顺便说一句,以前我们都是看《教父》的,但今天我决定换个口味。” 阿瑟恨恨地看向面前衣冠楚楚的绅士,“你凭什么断定我是卧底,你怎么确认我不是亡命之徒的殊死反抗?” 弗拉基米尔显得很有耐心,他一直认为听舒伯特长大的鹅肝要更加美味,让肉食美味的秘诀是不让它在痛苦中死亡,所以他同样不吝于解答阿瑟的疑问,“如果你没有掏出那把匕首我会在抓捕你后继续审问,如果通过那么你依旧会成为我们的新成员。” 阿瑟叹了一口气,如果没有那把匕首自己早就不知道死在什么时候了,没想到,终于自己有一天要因为这把匕首而死。 果真如古老东方的谶语,君以此兴,必以此亡。 弗拉基米尔面色平静“你喜欢莫扎特还是舒伯特?” 阿瑟不明所以,他自暴自弃地瞥了一眼弗拉基米尔,"能听肖邦吗?" 弗拉基米尔点了点头,钢琴乐声如水般缓缓从老式唱片机中流淌。 “《b大调夜曲,op.9no.3》?” “轻快,浪漫,很适合将死之人调整心态,不是吗?” 阿瑟没有反驳,他知道大吵大闹只会让自己死得更不体面,所以他叹了口气,随着音符的起落在心中默默开始了临终忏悔——他不该来当身不由己地卧底。 如果有第二次,他绝不会再将命运交入他人手中。 正当两人静静倾听着浪漫主义大师的杰作时,一阵不合时宜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 弗拉基米尔起身微微致歉,阿瑟并不理会,他从不在乎和他待在一间房间里的男人,哪怕这个人掌握着他的生死,只有女性除外,她们总能让他生不如死。 “弗拉基米尔先生,我们的赌场抓到了一名出老千的赌客。” 弗拉基米尔微微皱眉,他冷冷道“如果这点小事还要我来处理,那你们的用处是什么?按照规矩吧。” “好的,但是那名赌客赢得的数额过于巨大,在赌场里引起了巨大的反响,我们带走他和他的同伙后,也许需要您出面解释一下。” 弗拉基米尔点了点头随后关上了门,继续坐回沙发,被绑住的阿瑟也同样坐在沙发前的椅子上,两个刚刚兵戎相见的男人就这样面对面地听着古典音乐。 “听得懂吗?”阿瑟看着闭上眼睛仔细聆听的弗拉基米尔忍不住开口,他并不认为一个欲肉教徒懂得如何欣赏高雅的艺术,他刻板地认为弗拉基米尔只不过在用这种方式掩饰自己,他理所当然地这么认为,就像人们总觉得屠夫一定要膘肥体壮,并且满口粗鄙之语一样。 “其实我是一名古典音乐爱好者。”弗拉基米尔走到唱片机面前停止了播放,随后坐在了房间里的钢琴前,阿瑟一直以为那架钢琴跟书架一样,不过是这位猎手黑屋首领附庸风雅的装饰品,但随着弗拉基米尔手指飘逸的飞舞,跟刚刚唱片机几乎一模一样的音乐再次响起。 “我原以为像你们这样的人只知道打打杀杀,没想到你也懂得音乐。”阿瑟瞥了一眼弗拉基米尔,突然觉得或许他能试着和弗拉基米尔沟通沟通。 弗拉基米尔并不生气,反而像一名绅士那样缓缓开口“我也是一个生活在人类世界里的人,自然也会有自己的爱好,杀人和听古典音乐并不矛盾。” “那杀人和什么矛盾呢?” “和什么都不矛盾。” 天下任行 姬宁曾听说过古时的剑客行走江湖剑不离身,吃饭时佩在腰间,睡觉时抱在怀里,夏时剑斩行路蝉,冬日剑切天落雪,只有让剑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才能笑傲江湖,天下任行。 并且当剑术练到极致时,剑由心动,如使臂指,对敌不拘于一招一式,随心所欲浑然天成,做到身无旁物,万物皆剑。 至于为什么知道,当然是因为姬宁也曾熬夜在被窝里打手电筒读过金庸古龙梁羽生,也曾幻想过刀光剑影,但随着春去秋来,那些小说也都在柜子里渐渐泛黄,花费了一下午用竹子打磨的武器也成为了母亲的晾衣杆。 所谓武侠也渐渐成为他眼中的聚众斗殴,在他细细读完管制刀具判定标准后,他不再相信这世上有人能仗剑去国,辞亲远游,也不再相信一剑霜寒十九州,满堂花醉三千客,这大概是大部分中国少年的缩影,他们成熟的代价之一便是失去幻想。 但随着赵天行抓住那把战术匕首后,逝去的过往再次浮现在姬宁的心头,明明是匕首,但所有人都看了出来,那并不是匕首的用法,在他手中那只是一把稍短的剑。 赵天行左手负后,右手握柄,时间在那一刻停滞,随后一道光影划破了这凝滞的时空,没有花哨的拔剑术,没有繁琐的招式,他凭空递出一剑,离他最近的那名猎手黑屋成员的血液犹如伊瓜苏瀑布喷涌而出,生命的创造是神灵才能执掌的权柄,但死亡却是少数人华丽的艺术,一名艺术家在作品完成之前是无法停下的,狭小的地下室仅能容纳数十人,但颜料已经足够在这里创作出精美绝伦的作品。 佛教经典《仁王经》中提到:“一弹指六十刹那,一刹那九百生灭”,当速度无法被理解,时间的衡量便在剑前失去了公正性。 沉重的肉体受万有引力砸在地上砰砰作响,猩红的血液则因压力失衡而在空气中飙射出声,赵天行缓缓收剑入鞘,姬宁呆呆地看着赵天行平静的背影,这个世界的参差赤裸裸地在他眼前被揭示。 弗拉基米尔猛地起身,原本儒雅随和的钢琴家在一瞬间再次化身为了冷酷无情的猎手黑屋首领。多年的摸爬滚打让阿瑟对周身的环境极为敏感,他开始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一直胸有成竹的弗拉基米尔如此失态。 “血液在流淌。”弗拉基米尔像是察觉到了阿瑟的神情,喃喃自语后向走廊走去,脚步寂静无声像是流入阴影里的血。 但当他的手刚触碰到绘有精致欧式雕花的实木复合门时,他迟疑了一下,随后收回了手,三秒后如火焰一般的剑刃刺穿了房门,自上而下如同切开抹着黄油的蛋糕,赵天行一个前踢,房门应声而倒,姬宁嚣张地大喊:“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弗拉基米尔迅速观察完对手,两个黑发黑眸亚洲面孔20岁左右的男子,自己的对手应该是那名反手持匕首的男子,至于持匕首男子身后的人,仅凭站姿就知道自己对付他只需要三步,打招呼,出手,把剩下的部分扔到莫斯科河底喂鱼。 弗拉基米尔推了推眼镜,伸出一只手然后温和地开口“两位想要在这首歌结束之后死掉,还是现在?” 姬宁狗仗人势地打着嘴炮:“你在讲什么屁话?还分不清现在的情况,我劝你以礼来降,把钱还我们,留得一条小命,岂不美哉?” 随后他往赵天行身后又靠了几步,狐假虎威地叫嚣道,“学长削他!” 弗拉基米尔轻笑:“既然两位不愿在命运的分岔口做出选择,只好我来替你们回答。” 赵天行没有理会,对于他来说能不能进行交流都不重要,从他破门而入的那一刻他就确认了弗拉基米尔的身份,一名普通人身上是不会有这么浓郁的血腥之气的,语言或许无法交流,但弗拉基米尔那视两人如玩物的冰冷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赵天行不是来串门的,肩负着弱鸡学弟的全部希望的他并没有让学弟失望,他没有一句废话,干脆利落地举剑直刺弗拉基米尔的咽喉,迅猛而凌厉的袭击足以解决绝大多数敌人,但弗拉基米尔显然不在绝大多数人之列。 “铛”的一声,赵天行的匕首被弗拉基米尔单手夹住,赵天行从来都不自诩为一名剑客,因为剑客意味着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对于他来说剑只是取胜的手段,他弃剑侧踢,凌厉的踢击让弗拉基米尔的腰椎咔擦一声,整个人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弯曲,看上去就像拦腰折断却仍未彻底断开的玉米茎秆。 弗拉基米尔毫不在意地将夹在手中的匕首扔到了赵天行的身前,随后将双手分别置于腰间两侧,随着一阵令人刺耳的骨骼交错卡位声,他再次恢复如初。 赵天行并没有拾取脚边的匕首,在这种敌人面前,任何无意义的动作都意味着露出破绽,他冷冷开口:“看来还是个欲肉教的高阶疯子。” 弗拉基米尔摇了摇头,轻声道:“面对我,你应当保持应有的敬畏。" 弗拉基米尔打了个响指,滴落在地上的血液像是被唤醒的蛇,悄然交织形成千丝万缕的细网,那些血网如同有着自己的生命,在弗拉基米尔的指引下直接朝着赵天行和姬宁袭来,狂乱的血荆棘并没有对赵天行造成任何阻碍,他轻而易举地避开了那突如其来的的袭击,但对于姬宁而言这已经足够让他的鹿学院生涯画上句号了。 姬宁根本来不及反应,他离得赵天行太远,距离那堆躺在地上的尸体太近,所遭受的攻击也更为迅猛面积也更为庞大,几乎是瞬间出现的铺天盖地的血网让他的心脏差点停跳,他只来得及向侧面翻滚,但仅凭他那堪堪训练了几个月的体格,躲过弗拉基米尔的突袭无异于痴人说梦,准确的说,当他看见那片血幕时,他的大脑已经收到通知,开始在他眼前放映人生的走马灯。 一道寒芒将刚刚准备放映的走马灯直接击碎,泛着幽蓝火焰的匕首被牢牢钉在白色墙上,姬宁无法躲避但不意味着赵天行同样来不及,那柄匕首被他一脚踢向那张血色荆棘编织的大网,仅仅在触碰到的一瞬间,不知何时在匕首锋刃上燃起的幽蓝火焰就将血色荆棘焚烧殆尽。 几乎在赵天行出脚的同一瞬间,弗拉基米尔已经跟上了他的动作,这位优雅而残忍的绅士在战斗中不会放过任何破绽,在那身canali西装掩饰下的肌肉在那一刻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力度,空气中甚至擦出了轻微的音爆,一记势如山崩的垫步侧踢击,但目标却并不是赵天行,他依旧选择的是姬宁。 姬宁根本反应不过来,仓促之间,赵天行只得垫步突进挡在弗拉基米尔与姬宁之间,迅猛无比的踢击像是炮弹般重重砸在了他回防的手肘之上。 出其不意往往一锤定音,赵天行只来得及闷哼一声就被那股足以贯穿钢板的巨力带向后面的墙体,姬宁听到响亮的撞击声后心里凉了半截,就是抡个大锤往墙上砸,也砸不出这么大的动静。 本以为这场战斗易如反掌,谁知道在一分钟之内,赵天行就因为拖油瓶学弟陷入被动,被砸出房间凹在走廊地板上的赵天行面色一凝,弗拉基米尔的这一击尚且在他的掌控之内,唯一出乎他的意料的就是他目前所在的走廊,尽管这里刚刚才被他带着姬宁一路杀过来,但此时的走廊已经占站满了人,不,准确的说是站满了被弗拉基米尔唤醒的sk-bio——007,那些在生物学上已经丧失生命特征的猎手黑屋成员像行尸走肉般对任何鲜活的生命都抱着本能般的进食欲望。 这并不能对赵天行造成任何威胁,但是拍苍蝇是需要时间的,哪怕时间再短,对于独自和弗拉基米尔待在一间房间内的姬宁来说都是度秒如年。 “655。”姬宁一边盯着慢条斯理向自己走来的弗拉基米尔,一边心中默念这世上他最后的依靠。 “在的。”scp-655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无论遇到什么,这家伙都冷静得就像是刚从冰箱里端出来一样。 scp-655的冷静就是他的定心丸,似乎在这个家伙的眼中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值得大惊小怪 “怎么办?”姬宁吸收了上次的经验,他决定让scp-655做选择,万一能剑走偏锋打得过呢? “跑。”scp-655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晚饭后甜点吃布丁。 姬宁有些郁闷,心中念念有词,“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scp-655并没理会,姬宁脑海里那些奇奇怪怪的句子不是第一天困扰它了,它早就习以为常。 “本来我可以像上次那样液化覆盖你的皮肤表面,但是这个人和上次那个人有很大的区别,上次的那个人只是皮肤硬度过高,但其内在肉体依旧属于正常人,而你面前的这个人,不光皮肤其肉体的强度也已经远远超出了人类的范畴,凭借你的力量无法造成有效伤害。” “俄罗斯的天气难道跟西伯利亚有什么区别?上次你不是还能玩一手冰雕吗?”姬宁满怀希望地发问。 “上次是在冰天雪地中储存了低温,但这次很抱歉你来到俄罗斯后天天躺在空调房间里,我无法进行温度传输。” 姬宁气得火冒三丈,“你怎么不早说,下次我出任务先去冷库冻个三五天。” scp-655的声音依旧不掺杂任何感情,“你并没有问我。” 姬宁已经顾不上斗嘴了,因为弗拉基米尔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姬宁想了想觉得不能输了气势,在出招之前他大喊一声招式名称,“超级史莱姆!” 突然的叫喊让弗拉基米尔略微提高了警惕,不光是欲肉教,世界各地的奇术体系都有一部分奇术需要靠咒语来完成释放。 语言蕴含着神性的媒介。 在姬宁念完那句话后,弗拉基米尔的确吃了一惊,或许这就是人类刻在dna里的本能,就连海报上写有大变活人这四个字的马戏团都能比同行票卖得多一些。 同样的,任你肉身强横,举世无双,在看到好好的一个人在眼前融化为一滩液体时,你还是会心神一震。 “这就是你的能力吗?”弗拉基米尔谨慎地绕开了姬宁,他无法断定这滩看起来像水的液体的性质,自然也就无法确认是否有毒,强大的武力从来都不是他最大的优点,谨小慎微才是他活到今天的依仗。 正当弗拉基米尔和姬宁对峙时,突如其来的爆炸声让弗拉基米尔面色一变,原本胸有成竹的他恼怒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姬宁,随后以一种极为恐怖的速度瞬移般向楼下移动。 姬宁一等弗拉基米尔消失在视线中立即恢复原形,三下五除二的冲出走廊躲到赵天行身后,赵天行并没有选择拦截弗拉基米尔,他并不在意任务的完成与否,他唯一的职责就只有确保整个小组成员不陷入生命安全。 在听到爆炸声后,赵天行迅速地做出了判断,看来是凯瑟琳她们来支援了,他立刻环顾窗外,果不其然一辆拉达越野车一个漂移停在姬宁的面前,前车窗缓缓降下,阿芙拉戴着墨镜吹了吹口哨“上车。” 赵天行松了一口气,弗拉基米尔并没有去找她们,对他来说这就足够了,他抓着姬宁的肩膀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带着他从二楼的窗口一跃而下。 刚一上车,秦墨便仔细地将姬宁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确认他除了身上弄了点灰外并无大碍后才安下心来,姬宁接过她递来的通讯器冲秦墨点了点头“我没事,不过学长为了救我应该受伤了。” 凯瑟琳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响起“先回克里姆林米洛斯酒店,我已经在那里预定好房间了。” 姬宁回头看了一眼与自己擦肩而过的警车,心里涌现出一种荒谬感,自己居然真的有一天会和电影里的特工过上相同的生活,游走在刀锋之上与死亡为伍,“你们从哪里搞到的炸弹?” 姬宁话刚一出口,正在给赵天行注射药剂的秦墨和背着背包奔跑在走廊里的凯瑟琳都愣住了,就连开车的阿芙拉都调了一下内后视镜。 “难道不是你们弄的爆炸?”凯瑟琳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陡然变得有些急促。 弗拉基米尔怒视着一片狼藉的大厅,火焰吞噬着鳄鱼皮沙发,烟雾与灰烬格外影响视线,他毫不在意地踏过躺在地上正在发出刺耳尖叫的sk-bio——007,他仔细地检查了一下供奉在大厅暗格内的亚恩神龛,还好,神龛并没有受到爆炸的波及,随弗拉基米尔后将目光转向楼上露出冷笑,简陋地调虎离山,估计在上楼的途中,他还会遇到一些布置时间不超过一分钟的小惊喜,他索性停下脚步并带着神龛离开了这间屋子。 聪明人从不会在保险箱里放任何东西,因为盗贼会想方设法地打开保险箱。 楚朝颜 阿瑟一直很冷静,他一直扮演着合格的观众,尽管这间房间里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弗拉基米尔其实并不算一个合格的绅士,毕竟没有绅士会把客人绑得严严实实听音乐。 从赵天行和姬宁一进房间,阿瑟就从沙发上蠕动着扭了下来,goc绝不会立刻发布救援任务,他们只会在冥冥之中感觉到他彻底没救后才会漫不经心地发布一个纪念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任务,毕竟阿瑟对于他们而言,说得好听一点是编外人员,但其实就是临时工。 阿瑟第一时间就藏了起来,他无法断定姬宁和赵天行是否友善,所以他想趁着弗拉基米尔分心时逃跑,永远不要把希望寄托于他人身上。 他好不容易借着沙发的掩护用鞋底藏着的刀片快要割开绳子时,爆炸引起的震动让他猝不及防地一头撞在地上,虽然头晕眼花但他手上的动作依旧不停。 当他终于解开手上的绳子时,一只纯黑的女式长靴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他吹吹遮住自己眼眸的凌乱金发,慢慢抬头,用力挤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 一名打扮得如同刚刚结束今天旅行的年轻亚裔女子游客正平静地注视着他,一袭如瀑黑发任其随意地披在身后,尽管朱唇皓齿袅娜婷婷,但当阿瑟看到她的眼眸时,一切绮念都烟消云散。 太过平静了,阿瑟不是第一次看见这种眼神,他曾因为一次任务需要进修禅宗理论,所以他曾在垂暮年老的得道高僧的眼中见过这种心无波澜,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在如此年轻的女子眼中看见这种纯粹的平静,就像是一条鱼注视着水。 阿瑟知道这并不意味着眼前的女子就无欲无求,相反他确信这种年纪根本做不到看破红尘,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眼前女子的心中有着无与伦比的执念,她的一切都是为了完成这一执念,所以才显得她对其他一切都不在乎。 “你好。”阿瑟的中文并不差,他刚准备套近乎,随后就打消了这一念头,因为眼前女子实在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不要乱动。”年轻女子随手将一枚小小的纽扣拍在了阿瑟胸前的口袋里,便朝着房间内挂着的一幅画走去,轻快地将画取下后,像是早就知道这里有一个保险箱。 阿瑟冒出了冷汗,就连哪怕刚刚爆炸手里也不曾停过的刀片都顿了下来,作为一名goc特派员识别炸弹是必修课,阿瑟轻而易举地认出了自己口袋里的纽扣炸弹型号,但这并没有什么用。 “我可以知道我死在哪位美丽的小姐手里吗?”阿瑟面色凝重,尽管面前之人不是和弗拉基米尔一伙的,但敌人的敌人可不一定都是朋友,也有可能是另一伙敌人,毕竟这个世界里游走在黑白之间的灰色才是大多数。 “真是失礼,差点忘了自我介绍,你可以叫我楚朝颜,安静点的话,那东西你将来可以当做你遇见我的小纪念品。”输入密码后,楚朝颜在保险箱中不停地翻找着什么,连看都没看阿瑟一眼,他强行控制自己压下恐惧,每次心跳的间隙都在那条该死的绳上划一道。 阿瑟眨了眨眼睛,继续用刀片割着绳子,看来这位朝颜小姐也是和他抱有同样的目的,那座雕像就像是波塞冬割开手腕滴在大海里的血液,吸引着所有目光,猎手们接踵而至,如影随形。 楚朝颜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表,若有所思地摇摇头,随后看向阿瑟,举起葱白如玉的食指放在嘴唇前,指了指阿瑟,他很上道地点了点头,“我从没见过你。” 若有若无的人声让楚朝颜瞥了一眼窗外,楼下弗拉基米尔已经组织起猎手黑屋成员,就算这里被核弹炸了,那些消防员和警察也不可能进来,这里有太多见不得光的事物。 “最好等我离开后你再离开,不然万一吓到我,我说不准就按错了按钮,阿瑟先生,你也不想看一场烟火吧?” 随后她干脆利落地翻出窗户,当她消失在窗外的一瞬间,阿瑟割开绳子,立刻脱下上衣,稍微揉了揉被勒得生疼的双手,后退几步一个助跑跳出窗户,绝佳的动态视力让他从腰间取出手枪后还能游刃有余地瞄准下方宛如灵猫的倩影,手指搭在扳机上,但却没有扣动。 阿瑟叹了口气,“算啦,完不成任务就完不成吧,天天这么玩命,临到死的时候连一点能够怀念的事物都没有,是时候休息休息了。” 弗拉基米尔并没有大发脾气,相反他语气平和地和某位政界人士约好了共进晚餐,最终在莫斯科的晚间报道上相关专家给出了关于这起爆炸的猜测——暖气管道老化。 在弗拉基米尔安顿好新的猎手黑屋基地后已经是深夜,莫斯科夜晚里的寒冷对于普通人来说不像是由外界传到身体,而更像是从自己体内的骨髓中散发出来的,但这并不影响弗拉基米尔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漫步,他闭上眼睛,在确定无人跟踪后悄然进入一条小巷。 当一个人在赶走小偷后,他必定会做的一件事是什么? 当然是检查真正的保险柜。 克里姆林米洛斯酒店,标准单人间。 楚朝颜正擦拭着头发,无论年纪,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爱洗澡,热气氤氲中曼妙的身材被洁白的浴巾包裹,那具胴体上一闪而过的赤裸比窗外无边无际的雪还要白皙,她坐在沙发上不紧不慢地注视着电脑上的地图,一直到地图上的红点停下移动,她才标记下坐标。 而离她不到百米的精致套房内,一场戏剧般的审讯正在进行。 姬宁坐在沙发上把玩着匕首,这把匕首虽然是带着放血槽的猎刃,但是确实实实在在的善良之刃,因为它的主人是秦墨,这是克里斯蒂娜教授送给她的见面礼,平日里唯一的用处就是削苹果,它唯一沁润过的液体只有苹果汁,好在绚丽的大马士革钢纹还给它留下了最后的体面——内敛的锋利质感。 赵天行戴着墨镜冷冷站在姬宁身后,墨镜是阿芙拉暂借的,小姑娘本想亲自上阵,奈何小可爱对着镜子嘟了好久的嘴也显现不出威慑力,最好只好由赵天行控制审讯的氛围。 了解情况后的学长虽然表情依旧毫无变化,但是在他点头后,所有人说话都下意识放低了声音。 他无需多言,仅是站在那里,周身气场便笼罩着杀机。 凯瑟琳则戴着那副金丝眼镜,冷淡中依旧透露着难以逾越的优雅,她不需要任何伪装,或者说她平时的模样就足够审问犯人,西伯利亚的雪就算融化,也仍然寒冷。 能让遗忘者之寻小组全体伺候的倒霉蛋自然是被绑在椅子上的列昂尼得·西多罗夫,他嘴上被橙色胶布封得严严实实,唯一的交流只剩下了眼神。 列昂尼得·西多罗夫是秦墨亲手抓住的,据阿芙拉称,她们本来开着车准备去接应姬宁和学长,但是中途好巧不巧地碰到了正在街上的列昂尼得·西多罗夫,秦墨敏锐地意识到这家伙肯定有问题,她拉开车门,在这家伙听到刹车声音的一瞬间就一脚踹在他的腿弯上,然后直接拿猎刀顶住他的脖子绑了起来,也就是说当姬宁他们上车时,这家伙正在后备箱里默默流泪。 姬宁问了三遍,阿芙拉确认了三遍,虽然秦墨看起来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但整套流程的的确确是她一个人完成的,尽管心情有些微妙,但是他还是很好地在秦墨面前掩饰住了这种震撼感。 难道西尔维娅姐姐说秦墨比自己强得多这件事不是单纯地为了打击他而口嗨? 这算什么,自己难道从那天晚上救出来的是个隐藏的病娇? 他没敢再继续想起去,因为凯瑟琳已经示意开始审讯,他姑且当作无事发生,大不了以后乖乖听话。 姬宁撕开列昂尼得·西多罗夫嘴上的胶布,瞄了眼撕下来的胶布上面还粘着些金发,啧啧,想想就疼,不过他依旧尽职扮演着自己的角色——一个优雅而暴戾的狂躁症审讯者,他拿起一个小闹钟定好五分钟后的闹铃,冷冷开口: “问什么说什么,闹钟响之前我们没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你就收拾收拾准备和莫斯科河底的鱼过夜吧。” “啊!” “哭?哭也算时间啊!” “姓名?” “列昂尼得·西多罗夫。” “年龄。” “24。” “隶属于什么组织?” “猎手黑屋。” “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不知道。” 姬宁皱了皱眉,目光滑向窗外,漫天雪花寂静无声,他并不看列昂尼得·西多罗夫,脸上挂着帮他斟酌遗书般的深思熟虑,房间里令人心惊的安静持续着,最终列昂尼得·西多罗夫向这股压力屈服。 闹钟铃响。 姬宁手起刀落,一刀削在列昂尼得·西多罗夫的头发上,焦黄色的发丝随风飘落在地板上。 “我说,我说,我都说!是有人指使我来引诱你们的。” “谁?” “这个我真不知道。” “好家伙,他的嘴比冻鱼还硬、” 姬宁看见列昂尼得·西多罗夫摇头就转过身来,他不动声色地收起秦墨那把猎刀,随手将面前威慑性远大于实用性的“刑具”之一的餐叉插向列昂尼得·西多罗夫的双腿之间,原想吓唬吓唬他,却一不留神插歪了一点,西尔维娅还没教他冷兵器格斗,餐叉刚好插在列昂尼得·西多罗夫裤子的侧面。 虽然还差一点就鸡飞蛋打,但冰冷的餐叉感触和器具传来的贴肉弹性,还是吓得列昂尼得·西多罗夫大叫一声。 “我说,我说,是一位和你们一样亚洲面孔的小姐让我做的。” 姬宁心想好悬,差点就真见血了,他压根没想过真动刑,而且这个位置实在太微妙。 气氛稍微有些尴尬,凯瑟琳不动声色地打破了安静,“继续说下去。” “那天和姬宁先生在酒吧相遇后,那位小姐就找上了我,她要求我把微型追踪器安放到姬宁先生的身上。”列昂尼得·西多罗夫语气急促,他原本以为这几个年轻人只是在吓唬他,谁知道他们玩真的,那还谈什么保密,小命要紧。 “然后呢?”凯瑟琳眉头紧皱,原来他们早就被人盯上了。 “她让我想办法让姬宁先生被猎手黑屋注意到,还让我用自己的身份证预订了莫斯科所有的酒店,同时还让我买好车票,本来我今晚就要回老家的,谁知道......”列昂尼得·西多罗夫把后面的污秽词语咽了下去,万一这个翻译听得懂他家乡的方言,那自己不是活腻歪了。 凯瑟琳若有所思看向姬宁,“我们早就被人盯上,列昂尼得·西多罗夫只是一个诱饵,我们想通过他去接触猎手黑屋,有人则想通过他来利用我们。” 姬宁面色不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有人敢摘我桃子?是谁?” 凯瑟琳转向列昂尼得·西多罗夫,“姬宁先生问你是否知道那位小姐的姓名。” 列昂尼得·西多罗夫拼命地摇着头,他察觉到姬宁的阴森森的眼神赶紧大喊,”我曾见过她,只要我再次见到就能指认出来!”列昂尼得·西多罗夫自己就是个亡命之徒,他知道在同类人的眼中自己的求饶毫无意义,只有证明自己的价值才有被利用的资格,才能活下去。 凯瑟琳随即走出房间,不一会便带着秦墨回来。 秦墨从腰间取出一枚小小的纽扣,她走到列昂尼得·西多罗夫面前,示意他张嘴吞下。 秦墨努力想象着自己是个坏女人,随后冷冷开口:"这是枚纽扣炸弹,吞下去我们就放你走,但是如果我们发现你的信号在这家酒店五公里之外,你知道后果的。" 列昂尼得·西多罗夫硬着头皮吞了下去,赵天行解开了他的绳子,列昂尼得·西多罗夫一瘸一拐地向外走去。 一分钟后,阿芙拉伸出头看了看走廊,然后又关上了门补充道,“他已经走了。” 凯瑟琳面色凝重,“大家应该都听到刚刚的对话了,我们被人盯上了。” 秦墨皱着眉头,“难道有人和我们的任务一样是寻找雕像?” 尽管自己费了这么大劲结果为他人做嫁衣,但赵天行仍然是与世无争的冷静模样,他一句话也没说,静静抱着自己的刀靠在窗口边,注视着漫天飘落的雪花,若是事事都没有意外,鹿学院的钟又怎么会天天响起? “要不我们先点份客房套餐再慢慢谈?”姬宁摸了摸肚子,心想,就算再有天大的事情,为什么不能一边吃饭一边谈话呢? 凯瑟琳并未理会姬宁,“那名女子的目的如果也是雕像,那么她应该已经跟猎手黑屋的那名首领交过手了,如果她失败了那么猎手黑屋必定会加大警惕,所以我们只能放弃这次任务。” 姬宁刚想询问,那如果那名女子成功了呢?随后憋下了话,如果她成功了,那更加没得玩,猎手黑屋会把所有事情算到他们头上,他们要迎接的是整个莫斯科猎手黑屋的围剿。 凯瑟琳当机立断,“收拾东西,我们明天就走。” 阿芙拉突然冒出一句,“那列昂尼得·西多罗夫肚子里的炸弹怎么办?” 秦墨叹了口气拍了拍阿芙拉的肩膀,“傻孩子,我们装备清单上当然不包括微型炸弹,那是你今天下午买的巧克力豆。” 每当黄昏来临,新圣女修道院和莫斯科河畔的灯光一起点亮,古老的钟声和川流不息的河水一起流淌向港口,轻易便可眺望见斯摩棱克大教堂,白石花边的钟楼静静伫立在夜色中,任由静谧的雪和十六世纪匠人们在砖瓦上留下的指纹相吻合,看着灯火通明的街道,任谁也想不到这里曾经作为一场战争的转折点,这座沉浮在世事里的城市同样流过血,二十世纪穿梭于乡间前往古拉格的火车在长夜里吐着烟雾,车站里的勋章被抛向空中,坠落时已是新世界的开篇。 楚朝颜不紧不慢地踱过积雪,黑色的靴子将雪踩出咯吱咯吱的叫声,她不时低头看一眼手上的表,表上显示的不是时间,而是整座城市建筑构造图,地图上的确有个小小红点,楚朝颜确信自己此刻正站在红点所指的位置上,但是这里除了漫天飘落的小雪,四周的街道幽邃地像是战争前的黎明。 她环顾四周,再三确认这里空无一人时,她将手上的腕表摘了下来,将它静置于地面上,不多时这只表便凭空生出四条机械腿,看上去就像一只机械蜘蛛,它悄然拐进一处小巷,楚朝颜跟在它的身后动作轻盈如雪中的灵猫。 暗门藏在地下,那简陋的入口看上去和藏土豆的地窖没什么区别,楚朝颜将信将疑地敲了敲木板,空荡的回声让她稍稍安下心来,她蜷缩着身子钻了进去。 黑暗中她辨不清方向,直到机械蜘蛛接通了地窖中的电源,她才得以看见这里的全貌,穿过长长的隧道,便是一扇紧闭的铁门。 这里哪里是什么地窖,这是一座二战时期的地下堡垒,没人知道莫斯科郊外的坦克群什么时候就会开进来,于是那些农民,铁匠以及马夫们便合力在这座城市的地底下掘出了大大小小的堡垒,等待着最后时刻的来临,但绝境中人们所爆发的力量最终没有让这些地下堡垒派上用场,他们最终走出了地堡,但堡垒之外是否真的有他们所渴望的世界? 战争与杀戮的机器,在时间的流逝下,零件腐朽出现了破损,齿轮的转动之间满是坎坷,机器发出腐朽的卡嚓声,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平滑的转动。 当楚朝颜看到铁门上尚未生锈和此地格格不入的锁时露出了微笑,没有人会给一间外表简陋的屋子装上如此昂贵的锁,除非房子里有主人的珍藏。 楚朝颜轻松地解开了电子锁,她面带笑意,如果是传统手工锁那么她可能还要来第二趟,越复杂的东西往往越容易背离初衷。 显而易见的可察觉到这里被二次装修过,年代感的隔阂从那扇门开始,外面是二战时期的沉寂,内里却是新世纪的潦草,破旧的地板,斑驳的墙垣,天花板上壁画微微泛黄,楚朝颜随意地打量着。 尽管这间房间看起来就像是某个潦倒不得志艺术家的住所,但她依旧耐心地观察着,在巡视一周后她靠近墙壁边走边敲,直到一处回声引起她的注意。 擦肩而过 楚朝颜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而精致的仪器,机械蜘蛛跳回她的手腕上,重新变成平平无奇的手表,她调整表侧的拨针,一块小小的投影屏便出现在她的面前。 楚朝颜输入密码后开始在上面进行模拟计算,等计算完毕,她便从口袋中取出一袋口香糖般的凝胶。 她戴上手套撕下一块放到手表上称重,像一位正在调试剂量的科学家,通过不断增添将质量逼近刚刚的计算数据,这一过程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等到一切都完成后,她将那块凝胶黏在刚刚回声有异样的墙壁。 分量刚好,足以让这座屋子爆炸,也不至于误伤路人。 一切准备就绪后,她在手表上输入了一道指令。 正在整顿猎手黑屋成员的弗拉基米尔身上突然发出“滴滴”的声响,他心里一惊,从身上找到一枚米粒大小的追踪器。 弗拉基米尔愤怒地捏爆这个小玩意,犹如一头发现财宝失窃的巨龙,怒火中烧地朝着隐秘的洞窟赶去。 楚朝颜步伐轻快,时间绝对在控制范围内,计划完美无缺,环环相扣。 等她走到街道转角时,才恰好与一名男人擦肩而过,那人正是弗拉基米尔。 弗拉基米尔惊诧地回头看了眼楚朝颜的背影——他竟然没有感知到她的存在。 不过他没多想,将目光重新转向不远处的小巷。 他走进暗门,扭动了一下台灯,墙壁露出暗格,一米高的雕像看起来十分怪异,长着狮子头和蠕虫身体的生物狰狞地注视着弗拉基米尔,但弗拉基米尔并没有感到任何恐惧,他俯下身轻声道“eπiθuμ?αe?ναitoμ?tpo?λwνtwνπpαγμ?twν.nαμηe?σαiδeμ?νo?σeμiαηθik?πp?σδeση.kανe?πw?eπiθuμe??,σeoπo?oνeπiθuμe??.(欲望是万物的尺度。毋为道德的缰绳所缚。为汝所欲为之事,向汝所欲向之人)” 当他念完祷语时,突然发现地上有一团口香糖一样的凝胶。 楚朝颜盯着手表,直到屏幕上的红点稳定下来她才轻轻在屏幕上调出引爆界面点击了一下,不远处爆炸声响起,如果她没估算错的话,按照弗拉基米尔的速度,他已经打开了墙壁的暗室,那团小小塑胶炸弹连屋子都能一起炸上天。 那座雕像不过是欲肉教内殿偶像崇拜的现实具象,无论是被回收还是被炸弹炸成粉末,对楚朝颜来说都一样。 驱使她冒险的动力,不是金钱,也不是荣耀和权柄,而是更为纯粹的东西——恨意,对欲肉教深入骨髓的恨意。 不过她还是低估了欲肉教徒肉体的强度。 爆炸后残缺瓦砾被一只布满灰尘的手推开,弗拉基米尔站起身,在隧道尽头的余光下露出斑驳的表皮,灰黑色的坏死斑纹缠绕在他的全身,猩红色的尘埃飘荡在空气中。 克里姆林米洛斯酒店。 姬宁一行人收拾好行李正准备离开,正巧在大厅里碰上列昂尼得·西多罗夫,他是来打算编点假情报的,他至少得将自己的活动范围扩大到包括外科手术医院,谁能忍受得了与肚子里的炸弹过一辈子? 正当列昂尼得·西多罗夫义正言辞地编造谎言时,他看见了正得胜归来的楚朝颜。 姬宁刚想疑惑地询问他为什么停下,赵天行早已顺着列昂尼得·西多罗夫的目光看去,宛如游客打扮的女子正从大门向外跑去。 随着赵天行扭头,凯瑟琳等人也纷纷意识到什么,阿芙拉眼睛一亮,刚准备大喊抓住她,秦墨眼疾手快地捂住阿芙拉的嘴。 楚朝颜早在看见了列昂尼得·西多罗夫的一瞬间就想到了自己的处境,但她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是刚刚才预订的酒店房间,甚至连行李都没来得及带,只打算洗个澡,休息一天便乘上返航的班机,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尽管心里仍有疑问,脚步却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地向大门外跑去。 命运总是爱开玩笑,这的确是一场巧合。 旺盛旅游季的每一个房间都十分紧张,她预订的房间正是遗忘者之寻小组退掉的其中一间。 赵天行和姬宁二话不说追了上去,一场双方毫无准备的追击就此展开。 她的速度极快,闪转腾挪之间就没入人群,她借着人群的掩护从外套中取出墨镜戴上,将长发挽起扎成单马尾,随后压低身位。 但这种小儿科般的伪装并不能打消身后追猎者的追寻,鹿学院立志将小鹿们培养成世界上最优秀的寻血猎犬,追踪与反追踪的技巧可是他们的必修课程,但楚朝颜的路线却带着种迷惑的技巧,熙熙攘攘的人群天然为她创造了绝佳的绕行路线。 平时一览无余的街道,现在竟然充满了迷雾,姬宁觉得自己仿佛是没有罗盘的一艘船,在茫茫大海里打转。四面八方都是海水,都是一样的蓝。 他已经找不到猎物的踪迹了,他唯一辨明方向的指引就只有前方的学长,他牢牢跟在赵天行的身后,心想着自己也就充其量壮壮声势了,真要让自己碰到,敢不敢动手还是两码事呢,他可没忘记这是个充满了异常的世界。 心无旁骛的赵天行没有心思去管弱鸡学弟的小算盘,纵使是他,也追得有些费力,因为对方仿佛知道前方所有的实时路况,她总能掐准时机,从车流中横行过去,以此抹平速度上的差距。 这场焦灼的追逐战,在楚朝颜绕进一家地下停车场后迎来转变,赵天行远远便看见她钻进了一辆红色的拉达尼瓦,油门被踩下,引擎咆哮着的金属造物直直朝着赵天行冲了过来,他只得避让开来。 一个华丽的弧线压弯,地面上拖出长长的黑色刹车痕,过弯减速的一瞬间刚好撞上姗姗来迟的姬宁,在姬宁的视线中,他只看见了迎面而来的橙黄车灯,不过还没感受到疼痛,scp-655就已经将他液化成史莱姆形态。 “钻进车窗。” “什么?” 姬宁还没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身体已经本能地跟随着scp-655的命令,在他刚刚挪进半个身子的瞬间,scp-655便像是突然断电了一样了无声息,并非错觉,姬宁能清楚地感知到他们之间心灵感应戛然而止,不过他根本没心情再去询问为什么,因为随着心灵感应的断开,他也直接脱离了史莱姆形态,半个身子挤进了车内,两条腿还在窗外晃荡。 那辆车压根没想撞他,驾驶者吃了一惊,她明明计算得很好,还有五厘米的容错,怎么会撞上人? 不过她依旧没停下,黑夜里的拉达尼瓦犹如一道红色的闪电。 “快停车!撞死人啦!”姬宁大声叫嚷着,但驾驶座的女人铁石心肠不为所动,油门反倒越踩越深,像是驾驶着一辆上满保险在公路上搜寻猎物的重型半挂卡车。 等这辆车提到最高速度,楚朝颜才瞄了一眼后视镜,随后猛地急转弯踩下刹车降速,姬宁几乎被惯性带着甩进车内,但好在他第一时间便将安全带缠在了自己的左手臂上,所以除了一条胳膊脱臼外,也没什么大碍。 被痛觉激起愤怒的姬宁挣扎着钻入了后车座,他顾不得怜香惜玉一记右勾拳砸向驾驶座的楚朝颜,但早有防备的楚朝颜身子一偏便躲过了这记发泄远大于实际意义的勾拳,她再次踩下油门,惯性让还没站稳脚跟的姬宁直接朝后滚去,脱臼的胳膊和座位相撞疼得他龇牙咧嘴。 楚朝颜一边用空出的手系好安全带,一边提醒似的开口,“双手抱头。” 姬宁还没反应过来,便发现车窗外的景象好像有点不对劲,街道上怎么会有柱子?他这才发现,楚朝颜已经驾驶着越野车直直冲进了地铁进站口,巨大的轰鸣声将深夜本就不多的乘客驱散开。 楚朝颜一推操纵杆,越野车从斜向轰地撞进地铁门内,然后凭着蛮力扭过车头,她手中的“阿西莫夫执法者”连响数声,将几根供乘客把手的栏杆打断,再如碾压机般碾压过座位,硬是把一辆奔驰车强行塞进了一列停止运行的地铁车厢中。 纵使她已经出言提醒,巨大的撞击力还是让姬宁头晕目眩,体力被疼痛迅速地抽干,好像迎面撞上一头狂奔的犀牛,他的五感渐渐地钝化,眼冒金星的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楚朝颜解开胸前的安全带,她在走下车后看了一眼望着正在冒烟的引擎盖,燃油的味道如同附骨之蛆。 楚朝颜脚步停顿,随后转身将越野车的后车门打开,然后才不紧不慢地戴上兜帽墨镜,“快点下车,可能会爆炸。” 她提醒完姬宁后,身形便隐入了地铁通道的深处。 姬宁摇摇晃晃地撑着自己爬出车门,他一眼就看见了冒烟的引擎盖,心惊肉跳地手脚并用爬出一段距离。 直到躲在柱子后,确认哪怕那辆车爆炸也不会有太大危险才停下,这时全身因为求生欲望被压制的疼痛才后知后觉地让他开始呻吟。 他就是一个弱鸡,发那门子疯要和这群变态玩命,完不成任务就算了,何苦把自己的命赔进去,除了秦墨,空荡荡的人生里还没有什么值得守护的东西,下次再不幻想当力挽狂澜的大英雄了,还是躲在学长后面,要赢的时候再跳出来狂吠几声算了。 没过多久,赵天行便顺着哀嚎声先地铁工作人员一步捡走了自己的弱鸡学弟,等他扛着姬宁出现在遗忘者小组其他成员面前时,大家都知道这场意外的猫鼠游戏已经落幕,胜负已然分出。 姬宁认输了,但现在还不是遗忘者小组认输的时候。 来不及垂头丧气,带着学弟回到酒店的赵天行立刻让凯瑟琳开始入侵街道上的摄像头,然后开始寻找那女人的踪迹。 画面最终定格在她和弗拉基米尔擦肩而过的瞬间,赵天行微微皱眉,修长的手指叩了叩褐色的松木桌面,议论纷纷的小鹿们安静下来。 “在他们相遇之前的画面呢?” “后续的摄像头受损无法读取,在他们相遇之前的几分钟内,该地区曾发生小规模的爆炸。”凯瑟琳若有所思地回答着学长的询问,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推测。 “我们无法断定那名女性的目标同样是我们所要寻找的雕像,毕竟欲肉教又不是什么爱好和平的集会,每个超自然领域的组织都会来找它们刷副本,那个女人应该不是什么邪恶组织的成员,她似乎并不想伤害我,或许她只是想利用我们去引出弗拉基米尔,这场爆炸也说明了她和弗拉基米尔站在对立面。”超自然领域的大部分生灵都视人命为草芥,哪怕是身为同类的人类也不例外。 虽然那女人让姬宁鼻青脸肿,但是她好歹打开了车门让他能踉踉跄跄地远离那辆随时会爆炸的车,她本可以不这样做——这至少说明她还算是善良。 “也就是说,雕像还有可能依然在弗拉基米尔手中,我们的任务还有机会完成?”阿芙拉眼睛亮了起来,没人愿意自己的团队第一次执行任务就以失败告终。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凯瑟琳放大电脑屏幕里的弗拉基米尔身形,试图寻找更多的信息。 赵天行他本想开口,但目光划过翘首期盼的学弟学妹们,他忽地抿住嘴唇,他似乎好像做了太多超越自己职权的事情了,他将选择权抛给了学弟学妹们, “你们来做决定,按照规定,我不可以再做其他事情了。”末了,似乎觉得自己这样说有些不近人情,他又补充道,“这也是对你们的锻炼,在往后的日子里,是不会有人告诉你们该做什么的。” 四人议论了一会,最终选择以举手投票决定接下来的计划。 “同意继续任务的人,举手。” 姬宁和阿芙拉不约而同地立刻举起了手,秦墨则犹豫了一下才跟着举起了手,“如果太危险的话,一定要及时中止。” “那当然,只是在明天登机前再看看,万一不行那就走为上策。”姬宁点点头,随后看向了赵天行,用目光询问他是否可以继续任务。 学长的回答依旧简洁,但却令人格外安心。 “有我在,什么计划都可以。” 惊才绝艳 “今天雪好大啊。” 厚重的羽绒服依然不能让姬宁在漫天大雪中留存任何暖意,他对着通讯器打了个哈欠,半眯着眼睛,睡眼惺忪地观望远处的街区。 “让你穿加绒的毛衣,非不听话,衣领再不舒服也比受冻好吧?回去我帮你拿去改领子,下次买衣服之前要注意,既然不喜欢高领的,就不要买……” 秦墨的声音通过耳畔的耳机忽地传来,他不由得放大了音量,安静地听着她像姐姐对待弟弟那样继续絮絮叨叨,她究竟是怎样看待自己的呢?他回想起,临走时她伸手帮自己整理衣领,手指触碰到自己脖颈的温热感,那种感觉十分美妙,连他都有些害羞。 念想着那种温热的感触,纷纷扬扬的雪似乎都小了些。 “嗯,凯瑟琳说目标移动了,不说了,你观察一下门口,要注意安全,别暴露自己。” “好的。”姬宁轻快地回答,耳旁的通讯器嘀了一声,然后他便清晰地听见一个清冷的女声,切回公共频道后,他便再不能和秦墨聊天了,这么一想,他有些小失落。 “弗拉基米尔的会谈已经结束,通信ip地址应该是被加锁,大约每秒会跳动到一次位置,比如现在就定位到布基纳法索,虽然我们无法破译,但这已经足够告诉我们一个情报了。在经历了今天的骚乱后,他应该没心情这么晚用加密通话处理私人事情……” 姬宁模糊地听见阿芙拉在旁边小声嘀咕,“难道坏人就没有私人生活了?说不定他在给他妈妈打电话呢?” 凯瑟琳声音不受任何影响,依旧波澜不惊,“所以极有可能是他在向上级汇报工作,他现在这个时间点出门,根据过往经验,应当与欲肉仪式相关,就算我们不能拿回雕像的话,根据鹿学院考核及其相关标准第22条,如果呈交一份地区性的c级欲肉教相关情报,是可以进行一定程度弥补的,至少成绩不会算做零分处理。” “那我跟着上去看看,你们和学长说一声,万一我要被逮住了,记得捞我。” “好的。”赵天行的声音平稳且有力,姬宁这才想起他也一直在频道内的,只是他不说话,都快要让人遗忘。 雪地靴踩在薄冰的石板上,像是踏在一场不期而遇的意外上,没等那层冰扩散开裂纹,跋涉的人已经走出下一步。 飘落肩头的雪花,被姬宁转身回望的呼出的热气融成湿意,他已经跟着弗拉基米尔走了半个小时。 那家伙几乎是笔直地朝城市外的荒野去,没有建筑物的遮挡,风暴越发猛烈,每次呼吸都像个是给肺部来上一拳,低温让他体力流逝得极快,如果是鹿学院之前的他,中途应该就已经埋在不知名的雪堆里了。 虽然不知名的各种药剂被姬宁当水喝,但是他坚信,自己体能的强健肯定还是主要依靠自己坚持不懈的锻炼,科技的力量再强大也是要顺从心意的嘛。 通讯器的声音也受大雪的干扰发出呲啦呲啦的杂音,等好不容易弗拉基米尔停下脚步,姬宁找个避风地方窝下来,才恢复了与凯瑟琳的正常联系。 “我们已经开车出发了,你别再赌气跟着了,留在原地,我们马上来接你。” 赌气?赌什么气?自己不是好好地遵守指挥吗? “我没赌气啊,你不是说让我要跟着他吗?” 这句说完,连凯瑟琳都停顿了一会,“通讯正常前我最后一句话是,让你不要跟着他。” 要断章取义,节选自不要断章取义。 姬宁郁闷了一小会,不过心里微微有些开心,他还以为执行任务的时候,大家都只是执行任务的步骤中的一个抽象概念,原来凯瑟琳还是会真切地考虑到具体的人。 作为一名中国人,姬宁秉承着源远流长的“来都来了”的指导思想,也没气馁多久,刚好瞅瞅弗拉基米尔大晚上的乱跑干什么呗。 远处是一块山坳,凸起的山坡将风雪挽留在了旷野里,姬宁虽然离得远,但山坳里雪花飘落的速度还是很直白地告诉了他一件事—那里可比外面风小得多。 他咬了咬有些冻僵的舌尖,刺痛让他鼓起了勇气,但也仅此于此,他可舍不得咬破皮,他匍匐在雪地里,死死扣着兜帽一点一点超着预定的目标点爬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触碰到了只覆盖着一层霜白的岩石,他正处于山凹的下风口,抬头远远便可望见不远处风雪里的火光。 他极为谨慎地摸索着前方的每一处石块,枯枝,他可不想像个蠢货那样因为一点意外的动静被发现,慢一点也无妨,耐心是长寿者的秘诀。 随着越靠越近,他终于看清了眼前难以言明的景象。 狂乱的欲肉生物在莫斯科风雪肃杀的郊外进行着盛大的崇拜仪式,苍白的月光映着雪色,最边缘的是裸猿般的sk-bio类型002,干瘪枯萎的肉体像是在福尔马林里浸泡了半个世纪,淡红色薄膜包裹着的大脑像是一朵花一样绽开,露出内部的肉块,一群高大的贝希摩斯在最中心托举着神龛,眼睛像是带有某种魔力,猩红色的瞳仁天生带有大型食肉生物的寒意,狰狞得如同魔戒中那头最初的有翼之龙安卡拉刚。巨大的外骨骼利爪在空中层层交错成底座,一颗尚在跳动的心脏被放置于神龛面前,每次跳动都溅射出点点猩红,像是某种从畸变中绽放的血腥美学,古老时代的黑白默片无声转动,谁也不敢惊动这群亵渎生命的类人形生物。 姬宁屏住了呼吸,他连拍张照片的勇气都已消失殆尽,这些对生命亵渎的造物,天生拥有残忍而血腥的威压。 可怜姬宁不过刚出栏的弱鸡一个,还没机会成为肯德基头牌的套餐,这种级别的客人,还是交由学长来收拾吧。 姬宁二话不说立刻后退,但这次后退抵到了什么东西,他小心翼翼地回头准备把这块不长眼的石头挪开,但看到的却是一双皮鞋。 抬起头,一个中年教师般身形有些消瘦的男人却已经静候多时。 姬宁的心跳霎时间漏跳了半拍,映入眼帘的是硬挨了一发炸弹近距离爆炸的弗拉基米尔,此时他已经面目全非,爆炸的冲击力带着碎屑直接将他面容上的皮肉切割开,猩红的肌肉组织就这样裸露在脸上,鼻子已经全部被毁去只剩下空洞洞的鼻腔,下嘴唇已经不见踪影,锋利如鲨鱼齿般的牙齿开合之间吐出刺鼻的腥气,“晚上好。” 问候的语调优雅至极,还带着一丝轻快的意味,但配上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姬宁根本无法回应应有的礼节,陡然的惊惧让他本能地挥拳,想要让这张面目可憎的脸离自己更远一些,但手臂刚一后摆,还未蓄力挥出的手臂便已经被弗拉基米尔轻轻抓住。 “现在的鹿学院已经不教授礼仪课了吗?” 姬宁已经没有余力回答,因为在弗拉基米尔抓住他手臂的那刻,右手臂的肱骨已经被轻描淡写地捏断,钻心的剧痛在一瞬间击溃了姬宁的所有心理防线。 不过好在鹿学院这一学期西尔维娅所教授的技艺让他对于疼痛已经产生了肌肉反应,他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想手臂上的疼痛,拼命转移注意力去感受嘴唇上的痛觉,哪怕眩晕感再强烈,他仍然迫使自己睁开眼睛面对残酷的现实,他知道自己绝不能闭上眼睛。 疼痛是种带血的欢愉,人们总会不经意间舔舐口腔里的溃疡,去触碰刺痛的手指,挤掉痘痘,似乎人是种依靠疼痛去确认自己仍活着的生物。 矛盾的是,当这种触觉被放大,其带来的生理性冲击会让机体被迫中断大脑思考进入昏迷,防止二次伤害。 鹿学院教授的正是如何控制这种本能,普通人可以闭上眼睛等待昏迷醒来,睁开眼睛便是医院,但行走在世界背面的小鹿们如果在执行任务时闭上眼睛,等待他们的就只有学院里回荡的钟声。 如果你身体上曾经受过伤,而你反复地再次受伤,一遍、两遍、三遍……之后,这伤口就不会痛了,随着时间的发酵而结疤,逐渐变得坚硬,疼痛就是姬宁在西尔维娅课上如影随形的后桌同学。 “你们总是这么倔强,明明可以避开残酷的现实,在睡梦中结束一切。”弗拉基米尔似笑非笑地望着地上半跪的大男孩,他心中泛出些无趣,连最后一丝对虫子的怜悯也随着独角戏的落幕而结束。 肉体处理疼痛的强度抵达极限,没有人能再强制自己保持清醒,昏迷是机体最后的自我保护。 上弦月被黑夜和灰雪切割,白森森地浮游着,好似一只被折去翅膀的飞鸟。被耸天的血气照耀的羽毛宛若银白的琵鹭低空惊旋,追击从血海里窜逃的猎物。 一辆劈开漫天飞雪的越野车轰鸣着穿过荒原,噬血的视线从火光转开,悬停在祭品上的刀刃恰到好处地停下,车停了下来,坎坷的道路已经让这辆越野车无法再前进。 前车门被直接踢开,摘下兜帽的赵天行已经摈弃刀鞘,锋利的刀刃斜挎在腰间,无论结果如何,这把刀是再不能够插回鞘中了。 他动作极快,几乎是掀开车门的一瞬间就飞扑向唯一的火光处,他仔细听着耳畔通讯器里学弟平稳的呼吸,还好,祷文没念完的祭品是不会献祭的。 当所有人视线落在这辆停在死亡面前的车时,赵天行眼角的余光却落向了身后,心想下次一定要在百忙之中把车门带上,他并非一个人前来,谁也不知道秦墨是如何能够跟上他的。 她一语不发,眼睛里的决绝却足以让赵天行这样的人都微微失神,他心下了然,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掉头回车上,或许那个人会是自己。 不过既然她能够跟上自己的速度,赵天行也不会再多说什么,原本他打算扛着姬宁杀出重围,但有第二个可以分担压力的人,他也犯不着去当去救阿斗的赵子龙,他没有回头冷静开口,“我去拖住它们,你带他回来。” 刀刃在雪色与月色间被衬得更加冷冽,他单手执刀,径直闯入了这片生灵禁地,就连冷眼旁观的弗拉基米尔也因他的无畏而冷笑,没有恐惧的人往往是因为无知。 不过是名年轻的鹿学院学员,怎么敢如此狂妄?是来打算以命相抵,救出那个小家伙吗? 可笑,如果凭借着一腔孤勇就能如愿以偿,那么食物链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他们是无可匹敌的欲肉生物,当以世间的孱弱为食,反抗只是增味的餐前甜点。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品尝那经过剧烈运动后血液热畅的血管,他甚至已经能感受到口中血液喷射出的热度。 这世界上所有猎食者,都在彼此狩猎,或心怀狩猎的冲动,就像此时此刻一样,弗拉基米尔几乎要欢愉地叫出声来,他撕下自己伪装的面皮,再不掩饰登临生物肉体巅峰的暴戾,他需要一场痛痛快快的狩猎,唯有血与肉方可洗礼他的渴求! 几乎是在赵天行疾驰的同时,那些受血肉与生命所吸引的欲肉生物立刻躁动不安起来,在嗅到弗拉基米尔释放开始猎杀的信息素时,瞬间所有躁动声静了下来,猎食者的本能让它们本能地控制心跳以及肢体动作,就像潜伏在草丛里的猛兽,在致命的一击得手前,它们不会发出任何可能干扰猎杀的声响。 “看准姬宁位置,你只要朝那里跑就行了,别的就交由我罢。”赵天行闭上眼睛,低声指挥着被爱情鼓舞充满勇气的学妹,他忽地有些想笑,年轻人的爱似乎都是这样,简简单单又轰轰烈烈,确实很美好。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眸已经燃起了某种摄人心魄的火焰,他默默地想着,美好的自当留存,美女救英雄也算是别出心裁的好戏剧了,就这样吧,由他拉开帷幕的舞台剧应当也必须有个好结局。 肃杀的乌云遮蔽了上弦月,灰雪漫天落下,雪中埋着火种。 双方的高速逼近让距离不再和时间成正比,仅仅是一瞬之间,静谧被骤然打破,就像是一场冰河底的爆炸终于抵达冰层,所有封冻的声音霎时间炸裂开来。 狰狞造物肢体末端的蛋白质外壳裂开,从暗红色的肌肉组织刺出尖锐的骨刺,跑动间在坚硬的冻土上划出清晰的长痕,震慑人心的尖啸在苍茫的雪原上此起彼伏。 秦墨早就乖乖按照赵天行的吩咐捂住了耳朵,她老老实实的选择听从学长的话,埋着头除了脚下的路和远处的姬宁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管。 那些亵渎生命的生物她早有耳闻,也亲眼见过图片,她不得不承认,哪怕已经自认很有勇气,她还是很害怕那些东西。 秦墨已经分不清远处疯狂的血肉憎恶是自己的想象,还是确有其事,她控制住每一次吐气与吸气,空落落心里逐渐又盛满了某种东西,她想,自己不能只是等待,姬宁在冒险,赵天行在冒险,身后的凯瑟琳和阿芙拉也在冒险,她怎么能在这里“静候佳音”呢? 姬宁是她的姬宁,不是任何人的姬宁。 她攥紧拳头,银牙紧咬,她已经失去过世界一次了,她不能再眼睁睁地再失去第二次。 赵天行横过刀刃,左手慢慢握住,血液顺着刀尖流下,拥有强大血气的血液对于欲肉教生物来说不啻于充满致命诱惑的毒品,尽管风雪依然在荒原上肆虐,但它们对于血液的灵敏嗅觉远胜于海洋里的鲨鱼,哪怕是弗拉基米尔都将视线死死盯在了赵天行身上。 他朝着秦墨奔跑路线的九十度方向跑去甚至故意打乱自己的呼吸节奏,这在欲肉猎食者眼中就是最完美的猎物——因恐惧而逃窜的受伤猎物,强大如欲肉生物也在一瞬间被本能所操控,就像大型猫科动物看到猎物后背会不由自主想要锁喉,这些以血肉为食的欲肉生物看到逃窜的猎物同样也会不由自主地展开追杀。 不过这场逃窜很快就停了下来,并非它们能够追赶上赵天行,而是当他确认不会有任何鱼欲肉生物干扰秦墨后,他主动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来,所有人都觉得他是来送死的,当一个用生命为后来者断后的悲情英雄,远处的阿芙拉鼻子一酸,对着对讲机大喊,“学长,别停下,快跑!” 就连昏迷的姬宁都被这声大喊惊醒,他刚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处境,便看见了远处黑暗中那些苍白嗜血的贝希摩斯凭借着本能朝着学长蜂拥而来,他又惊又惧,怎么还把学长赔进来了,死一个就够了。 自己这种野区迷路被逮住,还早就炸了线的上单怎么可以成为团战开始的契机? 转过身的赵天行脸上久违地出现了淡淡的笑容,不过那笑容一闪即逝,他抬起头,静静注视着汹涌而来的欲肉尸潮。 他开车时便想好了这是一趟送死的旅程,但却不是他自己的。 荒原上所有的欲肉生物将被他送上命定之死,这的确是场猎杀,但是猎杀者的位置,他可没说过会让给别人。 几乎是在转瞬之间,白腻的脂肪被利刃剖开,血浆顺着撕裂的肌肉流淌,第一只迎面而来的贝希摩斯甚至没能撑过一招,赵天行剑虽无鞘,但北辰一刀流的拔刀术已被他捻熟于心。 姬宁想起了西尔维娅给自己介绍日本剑道北辰一刀流时的评价,“瞬息心气力一致”,闭眼、吐息、拔刀时心到眼到力到,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就连贝希摩斯撞上来的位置都和剑锋挥出的位置紧密贴合,切口浑然天成。 赵天行并不拘泥于任何流派,一招一式都只为了一个目的服务—以最小的消耗,最快的速度杀死最靠近自己的敌人。 随着第一只贝希摩斯被从腰侧自左下而上一分为二,剑刃悬停于赵天行右肩上方,停留不过一息之间,第二剑便被挥出,藏在第一只身后的贝希摩斯被直接重斩,苍白的皮肤连同散发着合金质感的外骨骼被利落地斩为两截。 萨摩示现流,大袈裟斩! 每位萨摩示现流的剑士都将这招大袈裟斩练了成千上万遍,因为最简洁的招式便是最有效的。 萨摩示现流的战法,是与敌人交手时,先将剑高举在自己右肩上方,再向左下猛烈挥动劈下,对手如何攻击完全不理会;若对攻,示现流占有压倒性的力量与速度;若架隔,示现流会一气将对方的武器击下!实际上,幕末的萨摩对幕府的战斗中,幕府的兵士有很多都是因招架不住,自己的刀被对方的攻击弹向头部而败北的。所以,萨摩示现流可以看作一种猪突猛进、无法阻挡的剑法。 哪怕是如此极致的劈斩后他也没有时间休息,因为这不是一场公平的擂台赛,他的对手不是倒下的失败者,而是所有前仆后继的狰狞野兽。 回剑,后撤,步伐轻盈而迅捷,第三只贝希摩斯已经跟着了上来,赵天行后撤的时间已经足够它挥下那巨大的利爪,他甚至能听见空气被撕裂的尖啸声。 他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调整动作,他舍弃肩部大幅度的挥击,直接腕部发力,格挡开利爪的同时,打开对方中线,干脆利落地将这只贝希摩斯枭首。 德式长剑剑圣理查德纳尔的怒击刺! 日以继夜的练习并不足以让他拥有如此之多精湛的剑术,只有无与伦比的天赋才能让他掌握浩如烟海的剑技,并且能够在最恰当的时候使用最合适的招式。 简直就像一场华丽的舞者,而真正的舞者每一根骨头都会跳舞。 姬宁被这凌厉而凶猛的一击震惊得忘记了疼痛,他终于明白了鹿学院第一人,“星辰”的含金量,他是不世出的天才,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他开始相信,他的学长并不是想当断后的悲情英雄,而是想活动下筋骨,顺手杀一群亵渎生命的欲肉生物。 随着须臾之间三名贝希摩斯倒下,像是某种枷锁被打开,热身结束的赵天行的速度越来越快,整个人化身一台高效的杀戮机器。 血液是轴承的润滑油,刀刃是交错相转的齿轮,炽热的铁水从巨大的坩炉中缓缓流出,惊才绝艳的剑术将所有欲肉生物燃烧成灰烬。 孤高的君王在群星的见证下将每一片黑暗碾成虚无,每一次挥斩都不落空,只有受本能驱使的欲肉生物才会不知恐惧地迎上这位杀神,他随心所欲屠戮着眼前神明的憎恶造物,生与死的权柄被他执掌,所有异类都将臣服于他所赐予的命定之死。 这是一场杀戮的艺术,绝美的血腥舞者上演了一场华丽的演出,完美的演绎了生死轮回,挥刃者生,迎刃者死。 顾问 在赵天行挥舞刀刃的那一瞬间,弗拉基米尔便再按捺不住恐惧,对求生的渴望压倒性地战胜了对食物的需求,他认出了那潜藏在赵天行眼底的火焰,灵魂深处的战栗让他仓皇而逃,在逃跑过程中甚至他本能地朝着离姬宁和秦墨的方向背道而驰,他敏锐地察觉到握刀的家伙已经划下了必杀的界线,倘若自己朝着另外的方向逃离或许尚有生机,但如果靠近那两位鲜美孱弱的肉体,仅仅是想一想,那家伙的杀意便陡然高涨,凛冽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刺向他。 弗拉基米尔灵觉里对于死期将近的感应愈发强烈,他趁着身体里的血液还没有对死亡的恐惧而冰冷,连忙窜入雪夜的深处,不仅仅是实力,脑子才是他能当上猎手黑屋负责人的真正因素。 当最后一只贝西摩斯被挑在剑尖上哀鸣,直到悲鸣渐息,赵天行才拔出剑身。 他环顾荒原上死寂的尸山血海,眼神没有一丝动摇,身形巍然如山,再三确认没有活物后,他才将手中布满缺口的刀插在地上,松手的一瞬间除了深入泥土的刀尖,整柄刀都崩裂成不规则碎片。 秦墨已经搀扶着姬宁坐回了车里,四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那是非人的伟力,没有鲜花与欢呼,只有纯粹的暴力与杀戮,死亡如影随形地跟在每个鹿学院学员的背后,漫天的雪落在了肩上,触目惊心的白,他是屹立于狂澜中的礁石,所有的风浪止息于他的面前,眼底摄人心魄的火焰灼烧着所有人的眼。 回望着远处躲在小车里的学弟学妹们,赵天行刚走了一步,这才猛然想起浴血奋战的自己或许有些令人望而生畏,他停下脚步,接通耳边的通讯器,对着他们挥了挥手,“你们先回去吧,我换身衣服再回去。” 他刚转身走了两步,便察觉有人朝着他奔来,不过他并不警觉,连一丝防备也无地重新转过身。 秦墨扶着姬宁,连同阿芙拉和凯瑟琳一起小心翼翼地绕过偶尔因为神经反射弧导致肌肉痉挛而抽搐的尸体。 “学长,你没事吧?我这里有纸巾,你擦擦脸上的血。 “学长,有没有受伤?” “学长,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车上有你的外套……” “学长,快跟我们走,我手断了,疼得要死啊,快走,快走。” 赵天行接过纸巾擦了擦脸,望着担心自己的学弟学妹们,心里慢慢软下来,将划开的左手背在身后摇了摇头,“不是我的血。” 虽然这么说着,脸上却显露不出什么表情,他简单地检查了一下姬宁的伤势,发现并不严重,似乎只是脱臼,心里稍稍放下心来,想着为什么脱臼能让这家伙昏迷,看来自己得抽空好好教他掌握抵抗疼痛的技巧了。 等到想起正事的遗忘者之寻小组打扫完战场,搜集好资料,换上新外套的赵天行才慢慢走在他们的身后,皎洁的月光拖在血色长河上,这次监管者的影子不再孤独。 不过直到坐上返程的飞机,初出茅庐的小鹿们还有些失落,虽然至少有份报告能交上去,总归不算交白卷,但是谁会喜欢自己的第一次团队任务落得失败的下场? 赵天行倒并不在意,他从行李箱中拿出一本笔记本开始写了起来,在行动结束后做出评价是一名顾问必不可少的职责。 赵天行合上笔记本,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足够温和,他柔声道:“没关系的,失败再正常不过了,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事是一定成功的,就算是那些已经毕业的前辈们也不能保证每次任务都能完成,至少你们没有任何伤亡,这就做的已经足够好了,而且在我们下飞机之前就被人盯上了,信息不对称的任务是很难成功,我会为你们写一份详情报告,让鹿学院酌情给予你们考试成绩的。” 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情感,虽然有些刻意,但对于一贯表情淡漠的他而言足以称得上阳光般温煦,足以驱散一切阴霾,为了达到这种效果,他控制面部肌肉以及语气花费的心思并没比那天晚上屠杀欲肉教少。 心情失落的姬宁正抱着飞机上的睡枕,和同样一脸忧伤的阿芙拉看着窗外的云朵,“任务没完成是小事,我可是刷了五百万的卡啊,原本还打算再一切结束后从猎手黑屋那里把钱补回来啊!可恶,就这么灰溜溜的走了,我可是亏了五百万啊!” 阿芙拉同样气愤不已,“那五百万本来是我们任务结束后的游玩资金啊,可恶,我还没花过那么多钱啊!” 赵天行摇了摇头,他没再看这两位财迷,转身看向了凯瑟琳和秦墨。 秦墨每看一眼姬宁,眼眶里便多出一点晶莹的亮光,这家伙回来鬼喊鬼叫说自己胳膊断了,吓得她差点哭出来,去医院检查发现结果只是有点脱臼,再来晚一点,说不定都自己好了。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这些日子他冒的风险小,哪怕这样任务居然还失败了,鹿学院的情报处竟然还会信息泄露?那他们发布哪门子的任务?想到这她恼怒地正在自己的日记本上写写画画,赵天行并不知道她在写什么,但那气鼓鼓的模样应该是不会写什么俄罗斯快乐七日游。 凯瑟琳倒是没什么特别反应,但赵天行注意到她正不停敲击着键盘,赵天行看了一眼就愣住了,这个表面不动声色的小姑娘正在投诉鹿学院教务处,言之凿凿地说任务失败的原因是他们的行动资料被泄露,同时她也在试图入侵教务处的网络系统,她正打算依靠自己通过回溯访问记录寻找入侵者的身份。 想想也是,毕竟这次是因为鹿学院信息泄露才导致的任务失败,他们不仅没回收投入资本,就连学分都没拿到,作为组长的凯瑟琳肯定很气愤,情绪激动之下有这种出格行为也是无可厚非的,这时候作为小组顾问的他就要履行相应的安抚情绪职责了。 他走到凯瑟琳的背后轻轻开口,“我有鹿学院行动处的网络临时密匙,你可以少破解几层防火墙。” 他是“遗忘者之寻”的顾问,可不是鹿学院的顾问。 鹿学院东京分部 “第一次任务就失败了,看来期末要挂科了。”姬宁趴在桌上,安布罗斯餐厅精妙的设计使得阳光刚好能够穿过薄纱光线却又并不强烈,晒在身上暖洋洋的,让姬宁觉得下一刻也许身上就会长出一只猫。 阿芙拉将提拉米苏一块块堆起,一座巍峨的提拉米苏城堡在银盘上显得分外壮观,她慢条斯理地用叉子打磨着城堡的棱角,“慌什么,我们还能继续接任务,接十个八个的,总有一个能完成。” 秦墨双手交叉托着白皙的下巴,沐浴在阳光下一如沉思的阿芙洛狄忒,她叹了口气,"阿芙拉你又没看本学期的任务手册,基金会和学院规定了一个小组一次只能接一个任务,在任务完成或放弃之前是不能接取其他任务的。" 赵天行看着懒洋洋的同伴们,嘴角微微勾起,和他们在一起总是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他并未开口,而是将目光转向一旁一直盯着电脑静谧如油画般的凯瑟琳。 正在思考的凯瑟琳察觉到赵天行的目光,她点了点头然后将电脑转向同伴们,“我已经将任务失败的报告提交给了教务处。” 阿芙拉兴奋地开口,“那我们是不是就可以接下一个任务了?” 凯瑟琳摇了摇头,“由于本次行动并未获得任何三级价值以上的情报,所以我们的小组受到了处分,需要完成教务处指定发布的任务,在完成处罚任务之前,我们无法接取scp基金会发布的有关期中考试的任务.” 姬宁顿时叫了起来“什么嘛,又不是我们消极对待,我们明明已经很认真了好么?再说了,谁知道是不是因为鹿学院的保密措施不到位,才让那个女人守株待兔。对了,秦墨你查到这个人了吗?”他一边咬牙切齿一边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秦墨根据姬宁一瞥之下的模糊记忆描述绘成了一张素描画像,照片则是根据画像合成的人像,据姬宁回忆,大概有八分相似。 秦墨顺手将照片移到自己面前,她摇了摇头道“我已经查询过学院的资料库花了一下午的时间进行相似照片对比,但还是查无此人。”随后她不着痕迹地将照片放进自己的口袋,如果姬宁要对比照片和真人的话,把自己喊上就好,没必要随身带着一个女人的照片。 凯瑟琳永远波澜不惊,恍若置身于世事外,平淡开口道,“那我们暂且将这个女人放到一边,先来讨论一下教务处发布的处分任务。教务处发布的处分任务与异常无关,主要是让我们去充当学院分部的免费人手,谈不上危险最多就是要花费一些时间和精力,本次处分任务地点位于日本,具体内容需要我们到鹿学院日本分部才能得知。” 姬宁眼前一亮“日本好啊,就当去旅游了,我一直想去《千与千寻》里的温泉原型爱媛县道后温泉本馆,要不去《如龙》里极道横行的池袋一番街也行,最好再遇见几个穿着jk制服的女高中生、绚烂的烟花大会下的浴衣少妇......” 秦墨平静的眼神让姬宁很快就改变了说法,"当然,我其实想看的是穿jk制服的秦墨小姐以及......" 听不得撩拨的秦墨红着脸捂住了他的嘴,“你以为是去旅游吗?” 阿芙拉也来了精神,“我也还没去过日本呢,我想站在晴空塔上看看霓虹灯下的东京,最好再是一边吃着特色甜点一边看。” 凯瑟琳早已习惯了两人的粗线条,她语气波澜不惊,“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尽快完成处分任务,然后......” 话音未落,阿芙拉已经抱住了凯瑟琳,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完成任务后就玩一个星期好不好嘛。”阿芙拉一边说话一边在凯瑟琳身上蹭来蹭去,凯瑟琳原本严肃的脸庞也染上了红晕,最终她无奈地开口,“最多三天,这次任务是处罚任务,我们还得回学校领取另外一份作为期中考试的任务,不然学分不够是会留级的。” 阿芙拉笑眯眯地放开了凯瑟琳,在回到自己位子的过程中顺便和姬宁击了个掌。 赵天行早已见怪不怪,依旧是那副淡然的表情,“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其实赵天行在寒假任务失败后受到的惩罚比其他人要严重得多,但并不是因为任务失败的缘故,而是教务处在审阅报告后一致认定他做了太多超出身份的事情,作为监管者,只有在小组成员受到生命威胁时,他才可以出手,但是对于第一次承担这一职位责任的赵天行来说,他很自然而然地将自己当成了小组的保姆,对于学弟学妹们的请求几乎有求必应。 真正的监管者要冷漠得多,几乎大多数监管者和小组成员之间的沟通只有奇术镌刻的生命之火纹章以及每天小组组长的单方面远程报告,通常情况下,监管者会和执行任务的小组成员们待在同一区域,但是从任务开始到结束,他们可能连一面都见不上。 凯瑟琳指了指电脑“我们的机票已经由教务处订好了,就在明天。” 仲夏,烟火,梅子酒,三文鱼刺身,绘有浮世绘的拉门,四方的暖炉桌,火车经过的小镇,樱花汇成的隧道,梅雨时节的神社,沙滩上延伸的脚印,如同亲吻般拍打而来的海浪,姬宁预感到美好的旅行正在向他招手。 日本东京羽田国际机场,铅灰色的机翼掠过高楼大厦,突兀地坠入繁华之中,就像惊鸟闯入钢铁丛林。东京湾海风扑面而来,口鼻中满是浮华味道。姬宁走下飞机的那一刻就再也压抑不住脸上的喜悦,本以为此行目的是在某座小城市里,完成任务后最多就是随便逛逛周边景点,谁知道鹿学院居然把他们派到了东京分部,这座日本最繁华的城市,乃至全世界都享有盛名的都市对于未经世事的少男少女们来说无异于一座庞大的游乐场。 身穿休闲装戴着太阳帽的阿芙拉也察觉到了这所城市自然流露出的气质,天性爱玩的她向来喜欢大城市,因为越发达的城市在娱乐业方面越卓越,这里不仅有她一直心心念念的东京迪士尼游乐园,还有御宅圣地秋叶原的存在。 相比于两位满心欢喜想要玩个痛快的姬宁和阿芙拉,秦墨则要淡定得多,她自小在苏州长大,离上海只有半个小时高铁的路程,所以早见识过国际化大都市的繁华,她拎着行李箱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从容不迫的气质,赵天行同样一脸无所谓,对他来说无论任务目的地是在纸醉金迷的东京还是荒山野岭都没什么区别,至于凯瑟琳,说实在的,从 凯瑟琳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片刻之后她挂断了电话,“接我们的人马上就到,等一会吧。” 五分钟后,一位身高一米六,娃娃脸的小姑娘慌慌张张地举着一张迎接牌在接机处四处张望,姬宁一眼就看见了迎接牌上自己的名字,人对于自己的名字总是特别敏感。 作为遗忘者之寻小队队长的凯瑟琳理所当然的将与本地组织的打交道的活接下,她面带微笑地伸出了手“你好,我就是凯瑟琳.伊万诺夫。” 有些腼腆的小姑娘握了握凯瑟琳的手,她忍不住偷瞄着这位犹如冰雪之花却对自己露出微笑的少女,“你好,我叫羽生春纱。” 随后四人分别介绍了自己,羽生春纱一边走一边道歉“本来我早就出发了,但路上实在是堵车堵得厉害,非常抱歉。” 凯瑟琳语气温和,她轻轻开口道“没关系,我们也没等多久。” 阿芙拉捧着一杯珍珠奶茶一直对着秦墨叽叽喳喳,“好多外国人哦,他们都是和你一样的黑发黑眸。” 姬宁两只手分别拖着秦墨和阿芙拉的行李箱,冲着阿芙拉开口,“这很正常,因为现在我们才是外国人。” 不一会就到了停车场,身材娇小的羽生春纱却开着一辆老式的日产cima初代fpy31型,当然在座的人除了阿芙拉没人认识这辆车,是姬宁注意到这辆车在方向盘上安装了汽车电话系统,后排安装了很少见的加湿器,心里有些好奇才向阿芙拉询问的。 羽生春纱坐上驾驶座后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开口,犹犹豫豫的样子像是一只刚从树下走下来的小松鼠。 驶上街道五分钟后,所有人都明白了羽生春纱为什么刚坐上驾驶座就有些不好意思了,阿芙拉一脸震惊地看向姬宁用学院通用语说道“难道在日本开车不用考驾驶证吗?” 姬宁摇了摇头,但他也很想问问,为什么五分钟能熄火八次,一个红绿灯愣是等了三分钟,羽生春纱满脸红晕她同样用学院通用语低声开口“其实我上个礼拜才拿到驾驶证,这辆车是我组长借我开的。” 阿芙拉有些尴尬,她忘了羽生春纱也是鹿学院的人员,自然也能听得懂学院通用语。 当羽生春纱再次熄火时,阿芙拉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羽生春纱小姐,要不让我们来开?” 被车后喇叭声吵得晕头转向的羽生春纱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她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当阿芙拉坐上驾驶座时,一切都归于平静,挂挡松离合踩油门,但不一会姬宁就顾不得羽生春纱还在旁边,一手死死抵住前排座位一手按在座椅上保持着自己的稳定“这是市中心不是高速公路,阿芙拉!你快给我速度降下来!” 羽生春纱并未反感姬宁粗暴的态度,甚至她还隐隐庆幸还好姬宁站了出来,不是谁看到自己所乘车的车速表上指针宛如失灵了一样一直划动都能冷静的。 阿芙拉哼了一声,凯瑟琳伸手敲了敲她的后脑勺,“这不是在执行任务,开慢点。”阿芙拉这才只好老老实实地降速,车窗外的汽车不再如离弦之箭一般向后射去。 饶是如此,原本二十分钟的路程也只花了十分钟,阿芙拉在地下停车场停好车后将钥匙递给了羽生春纱,羽生春纱脸上红晕未消接过钥匙轻声道谢,然后开口,“鹿学院东京分部就位于这家停车场。” 羽生春纱走到一台随处可见的监控摄像头前,她踮起脚尖将右眼对准了摄像头中心,然后她带领着姬宁一行人来到了停车场工作人员的杂物间,她扭动了杂物间里的台灯,随后她微笑着看向姬宁“请将门关起来。” 姬宁随手带上了门,过了几秒后一股失重感笼罩了杂物间里的所有人,“叮咚”,羽生春纱这才再次打开了门“欢迎各位来到鹿学院中国东京分部。” 姬宁本以为鹿学院日本分部会像西伯利亚分部那样,外表低调内部却全是穿着行色匆匆的特工,但当他看到东京分部的那一瞬间他愣住了。 狭小的空间,光秃秃的地面,几排书架上叠满了档案袋,孤零零的电脑桌上散乱地摆放着几本《日本蜡烛图技术-古老东方投资术的现代指南》《上市公司财务报表解读》,烟灰缸里满是烟蒂,一个头发乱糟糟像是失业已久的潦倒中年男人背朝大门坐在椅子上,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墙壁上的股市投影。 尽管这个身穿便服的男人正随意地坐在椅子上,赵天行在看见他的第一时间就绷紧了全身的肌肉,那是身体感受到猛兽后不由自主的防御措施。 羽生春纱尖叫了一声“组长!我说不是今天有人要来吗?!你怎么又把这里搞得一团糟!” 羽生宫一郎这才双眼无神地回头看向羽生春纱,嘴里唉声叹气“又跌了,又跌了。”垂头丧气的模样就像是一只遇到了黑天鹅的灰犀牛。 羽生宫一郎看到姬宁一行人后愣了一下,随后脸上堆起过年时亲戚看小孩时的笑容“哎呀,哎呀,我忘了今天鹿学院要派各位来,春纱,你去把我珍藏的宇治茶给客人泡几杯。” 凯瑟琳面色不改依旧温和地伸出右手“你好,我是凯瑟琳.伊万诺夫,遗忘者之寻小队的队长,本次与鹿学院东京分部的对接由我全权处理。” “哦,凯瑟琳小姐啊,那这几位是?”羽生宫一郎满面春风丝毫不见刚刚的垂头丧气,让姬宁不由得暗暗感慨人不可貌相,这位羽生宫一郎先生不愧是羽生春纱的上司,情绪切换之快几乎和二十岁青春靓丽的姑娘有的一拼。 待众人自我介绍过后,羽生春纱也端上了几杯茶,几句客套后凯瑟琳就提出了正事,"请问我们是否可以参观一下其他地方,我们想了解一下贵地的机构设施。" 凯瑟琳刚说出口,羽生宫一郎面色不改,“我就是鹿学院日本东京分部的部长,这个我们最近机构扩建,处于装修阶段......”还未等羽生宫一郎说完,羽生春纱“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桌子,她气鼓鼓地看向羽生宫一郎“你别骗人了!” 羽生春纱语气满是恨铁不成钢“凯瑟琳小姐,事到如今我也不愿意隐瞒了,东京分部的设施被这个混蛋全部卖给scp基金会了,他把钱全部用来炒股和买彩票了。” 羽生宫一郎满脸尴尬,“春纱啊,怎么说我也是你爸爸,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而且我也是为了给你攒嫁妆。” 一时间,遗忘者之寻小队四人面面相觑,在他们年轻的生涯里,似乎还没有人教过他们该如何面对这种情况而不感到尴尬。 印鉴 地下室里的灯光有些昏暗,羽生宫一郎的心情也黯淡得有些绝望。 羽生宫一郎曾经怀抱着保卫人类的崇高理想就任于鹿学院行动处,可是他隔三岔五执行任务的出差却一直没有得到妻子的理解,终于在某次羽生宫一郎被迫执行救援任务而不得不离开病床上的女儿后,从未和他在一起待满一整个星期的妻子再也无法忍受丈夫的种种行为而提出了离婚,问心有愧的羽生宫一郎主动提出了净身出户,这么多年来一直孑然一身。 时间退回一年前,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在没有了家庭的牵挂后,行事愈发没有顾忌的羽生宫一郎终于因为一次行动中的意外而导致受伤,还好几乎所有的大型机构都有养闲人的职位,所以他便被指派到了鹿学院东京分部部长这个清闲的岗位,虽然羽生宫一郎并未接受过任何上岗培训,但也无伤大雅,鹿学院本来就没给这个分部投入太多资源,最根本的原因是东京不仅是多个超自然组织的基地所在地,而且大部分日本人在选择超自然学院时一般都会考虑更近一些的阴阳寮,并且鹿学院的主旨本就是为了培养学生,解决异常只是他们训练学生的一种手段,并不意味着他们需要负责该地区的超自然领域事件。 所以羽生宫一郎虽然挂着鹿学院日本东京分部部长的称号,但其权力还没个街道自治会大,手下仅有六个职员,这六个职员每天工作就是整理纸质档案和更新电子档案,羽生春纱就是六名职员之一,而羽生宫一郎的工作更加清闲,准确的来说他每天唯一的工作就是写一份两百余字的报告传输给鹿学院情报处,其报告具体内容几乎都可以用四个字描述,今日无事。 羽生宫一郎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陪伴在女儿身边看她长大,所以等到女儿长大后也就越发想要加倍补偿,在成年人的世界里似乎金钱能行使神的一切权柄,同样的,他想要用金钱弥补亲情。 但一名几乎等同退休且身上有伤的中年男人能够用什么方式赚钱呢?鹿学院给予他的工资的确足够他衣食无忧地过完一生,但他并想要的不仅仅于此,他想要留下一笔足够庞大的遗产,能让羽生春纱下半生过上优渥的生活。 东京是一座神奇的城市,作为一座年gdp高达七万亿的城市,它牢牢占据着亚洲第一金融中心的地位,下班后在居酒屋内人们谈论的股票盈亏动辄都是以数以百万日元为单位,你在街上擦肩而过的路人也许在寸土寸金的东京里拥有一套价值过亿日元属于自己的房子,每当夜幕降临你甚至可以感觉到银子在街道中流淌。在这样的环境下羽生宫一郎自然也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世界上最大的证券交易所之一的东京证券交易所,遵纪守法的良民羽生宫一郎很清楚自己这个年纪发家致富唯一的途径就是通过这里,所以他纵身一跃,跳入了股市。 对于赌徒来说,本钱越多,在牌桌上的底气越足,输赢金额也就越大。 鹿学院的资金半年一批,羽生宫一郎在经过长达五秒钟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最终决定挪用这笔资金。 但如果事情一帆风顺,他也不会沦落至此,原本蒸蒸日上的曲线在他购买下那支股票后,就直接朝着万丈深渊一往无前。 每个炒股的人最终都会由科学走向玄学,羽生宫一郎炒了半年的股票,从一开始参阅一些枯燥无味的数据分析工具书,到最后开始调整房间摆设妄图依靠东方古老的风水之术,如果真的有神灵,祂们每天的娱乐应该就是观察股民。 羽生宫一郎炒股了。 羽生宫一郎赔光了。 在心理学上有一个名词叫做“沉没成本效应”,简单来说就是人们不会及时止损,他们只会加大筹码妄图回本。 羽生宫一郎和手下六名职员摊牌了,虽然羽生春纱气得恨不得咬死他,但她终究还是接受了这一事实,羽生宫一郎摊牌的原因不是良心发现而是他希望职员们另觅高枝,不出所料,五名职员看在小姑娘羽生春纱的份上并没有拿羽生宫一郎怎么样,拿了遣散费后也就各奔东西。羽生宫一郎也就趁机将分部设施出售给scp基金会,重新获得进场资本。 羽生宫一郎卷土重来。 羽生宫一郎兵败如山。 时间回到现在,凯瑟琳也很无奈,但她还是叹了口气“那么羽生宫一郎先生,请你发布任务吧,我们此次是为了完成教务处所发布的任务才来到这地,我们并不会在报告中写多余的事。” 羽生宫一郎搓了搓手,面色尴尬,“那什么,鹿学院的部长印鉴不是铱做的吗,现在金属铱二十一万日元一克,挺值钱的,哈哈。” 姬宁一脸茫然,他头一次遇到比自己还不靠谱的人,只有盖这印鉴的报告才具有被鹿学院承认的效力,同时一般来说这种部长印鉴也是其身份的认证,羽生宫一郎卖印鉴的行为和他所知的那些卖身份证的三和大神并没有什么区别“你卖给谁了?” 羽生宫一郎挠了挠头“抵押给典当行了,好像......”他咽了咽口水,“好像过了赎回日期。” 羽生春纱再也忍不住跳了起来,掐住羽生宫一郎的脖子,“混蛋,你什么时候把印鉴典当了。” 羽生宫一郎连连咳嗽,秦墨上前拉开了羽生春纱,羽生春纱蹲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呜呜,印鉴都没了,那我们还算什么分部,呜呜......” 羽生宫一郎想安慰一下羽生春纱但又不敢过去,他哀求地看向一行人最看起来最温婉的秦墨,秦墨蹲下身子安抚起羽生春纱。 凯瑟琳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慢慢问道"请问羽生宫一郎先生,你将印鉴典当到哪家典当行了?" 羽生宫一郎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他在书架旁摸索了一会,随后找到了保险柜,打开后他从中取出一袋票据,尴尬地递给凯瑟琳“我记得把典当的票据都放在这里了。” 凯瑟琳面无表情地接过然后开始翻找了起来,几分钟后终于找到了一张抵押贵重印鉴的当票。 “铃木当屋,明天去这里问问。”凯瑟琳拿出手机拍下照片后又看向羽生宫一郎“你还要不要这张当票。”羽生宫一郎连连摆手。 羽生春纱在秦墨的安抚下终于止住了哭泣,她抽抽噎噎地看着姬宁一行人,“很抱歉,我们这里没有客房了。” 说到这,她又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姬宁也不忍心再看这位富有责任心的小姑娘继续哭下去,他轻声说,"没关系的,我们有任务经费可以住酒店。"即便是大大咧咧的阿芙拉也没有多嘴揭穿这一谎言。 羽生春纱抽噎着,她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像只受伤了的小兔子,“那我送你们去酒店,有什么事可以给我打电话,真的,真的非常对不起。” 纵使淡漠如凯瑟琳,她也忍不住抱了抱可怜的小姑娘“没关系的,我们的任务就当作找回印鉴吧。” 羽生春纱认真地将姬宁一行人送入了酒店,其实她也没做什么,有姬宁和赵天行在,怎么可能让一名小姑娘帮忙搬运行李?但他们还是面带笑容地送走了羽生春纱。 在注视着羽生春纱驾驶的汽车一顿一顿地消失在视线之中后,姬宁伸了伸腰,打了个哈欠“明天见。”随后就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十几个小时的航班让大家都有些疲惫,各自道别后都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翌日,精神抖擞的阿芙拉正在餐厅里和中华料理灌汤包进行生死较量,但胜负早已在灌汤包出笼的时候就已经注定,灌汤包能做的就只有趁阿芙拉不留意用鲜香四溢的汤汁烫她一下。 姬宁嚼着烤鱼,又喝了一口热气腾腾地味增汤“等会我和学长去就行了,秦墨你带凯瑟琳和阿芙拉去玩玩。” 慢慢嚼着面包的赵天行点了点头,在咽下去后他继续说道“不用都去,又不是执行任务,你们去逛逛街吧。” 秦墨微微一笑,凯瑟琳本想拒绝在阿芙拉哀求的目光下也只好点了点头,至于阿芙拉,在这个提议出来前,大家就都知道谁会是这个提议的最坚定的赞同者了。 姬宁和赵天行慢悠悠地步行前往铃木当屋,阳光刚好,微风习习,两个人都被勾起回忆,一路上各怀心事并不交谈,姬宁恍惚间以为自己一直停留在18岁放学后的下午,赵天行则想起了自己一直在寻找的人。 “抱歉,这张当票已经过了赎回期限,按照合同那枚印鉴已经归我们所有。”戴着金丝眼镜的经理语气温和。 “我们愿意出三倍的价格买回。”姬宁并未纠缠,他知道金钱的力量所以干脆利落地报出了一个令人无法拒绝的价格。 那名经理盘算了一下后,开始在电脑上查询起印鉴的相关信息,随后他摇了摇头“很抱歉,这枚印鉴已经被人买走了。” 赵天行皱了皱眉头"可以告诉我们购买人的联系方式吗?" 经理十分有礼貌地摇了摇头“很抱歉,保护客户隐私是我们的职业操守。” 姬宁和赵天行对视一眼只好起身离开,等走出典当行的大门,姬宁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给凯瑟琳打了个电话。 “喂,凯瑟琳,那枚印鉴已经被人买走了。” “那你们知道是谁买走了吗?” “不知道诶,我打电话就是希望你能提供一下资料,不然我和学长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 “好的,我马上回去。” 姬宁挂断电话后朝刚刚离开饮料贩卖机的赵天行点了点头,对于这位面冷心善的学长他一向很是尊敬,“等一会吧。” 赵天行点点头,递给姬宁一瓶苏打水,“喝这个不介意吧?” 姬宁接过苏打水,瓶身凝出的水珠在手心处传来阵阵微凉“我以前在学校上完体育课,总会买一瓶苏打水。” 赵天行眼睛略微失神,然后开口,“我以为只有我在以前的学校里是会有体育课的。” 姬宁笑了笑,“我以前的学校也很普通的,学生们的课只有语数外和体育,理科生上理化生,文科生就上政史的,领导检查的时候课表上才会突然多出一节音乐课。” 赵天行面色柔和了一些“原来你也是半路才接触到这个世界的另一面。”不同于以往淡漠的礼节性笑容,这是姬宁第一次见到赵天行脸上出现发自内心的表情。 不过几分钟凯瑟琳就将购买人资料发给了两人,姬宁心想果然凯瑟琳的主修课程不愧是计算机,回头让她试试能不能通过插座黑进国家电网。 姬宁打开手机邮箱,喃喃自语道“木南纯夏,居住地世田谷区,手机号......”当姬宁正要继续看下去时,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赵天行已经怔住了。 没等姬宁出声询问,赵天行收起手机急匆匆地丢下一句“姬宁,这次印鉴的事我来处理。” 然后就拦下街边的出租车,丝毫不见来时的沉稳,这也是姬宁第一次看到赵天行如此失态。 姬宁看着远去的小车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盯着手机继续看了下去,邮件的最后是一张证件照,细细端详一番后,姬宁转头看向赵天行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难道学长见色起意?那看来我也要放假了,姬宁嘿嘿一笑,然后悠然自得地踏上来时的路。 照片上的年轻女子侧着身面带微笑,露出浅浅的梨涡,及腰的长发如瀑布般垂下,像是忘记跟上时间步伐的紫丁香。 木南纯夏 窗外夜幕早已降临,深夜的晚风像是一道屏障隔开了白日的喧嚣,但不夜城从不会因为时间而停下自己的脚步,街道上的车辆依旧来来往往,偶尔会有熬夜加班的白领对着敞开的窗户吸上一支烟,他们的眼中满是闪烁的霓虹灯,在这座不夜城中还有一个人因为失眠想要看看夜的样子,她一直仰着头,看着深邃的夜空,恍惚中她听到了一阵清脆的叫声,随后她闭上眼睛静静思索,年少时在鹿儿岛惊鸿一瞥的那只夜莺是否会出现在这里。 木南纯夏不喜欢东京,因为这里没有星星,这里也没有黑夜,霓虹灯下的车水马龙永不停息,像是没有尽头。 而她只是只昼伏夜出的小动物,在这座日夜不分的城市里孤独地生活。 不知过了多久,她停下放空大脑,起身离开阳台熟练地从酒柜里取出一瓶产自罗曼尼·康帝酒园的干红葡萄酒,猩红的酒液在高脚杯中晃动,她早已不是那个初到东京对什么都大惊小怪的女孩了,她早已拥有了成人世界的通行证,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缓缓滑落,淡淡的花香和甘草味,芳香浓郁,沁人心脾。 这种味道她并不是特别喜欢,似乎不论是什么饮品,都不及她回忆中小岛上蜂蜜水的万分之一,她饮酒寻求的只是喝醉以后那种忘却一切的放空感。 她蜷缩在角落里,一杯又一杯,然后准备像重复过无数次的那样,在似醉非醉中等待黎明,这也没什么不好,陷入漩涡中的溺水者没必要再拉着别人与其一同坠落水底。 但命运总是由无数个巧合构成,从未低头俯瞰一眼地面的她偏偏朝楼下看了一眼。 说是巧合也不完全准确,因为这巧合仅仅只是对于她,因为赵天行一直在观察着这栋公寓唯·一亮着的房间,所以当木南纯夏向下看去时,两人刚好对视,这一刻因为具体地址未知而花费了大量时间地毯式搜索的赵天行感到一切辛劳都是值得的,孤立于他心中某个神圣的钟声余波荡漾开来,他所有出窍的灵魂都被集中到一处去感受着绝无仅有的惊喜。 木南纯夏有些好奇,因为赵天行朝她挥了挥手,但她却并不认识赵天行。 赵天行像是拧满发条的小音乐盒,他一直在挥手,木南纯夏从那双漆黑的眼眸中读出了他的坚定,如果她没有回应,那么也许他会挥到海枯石烂,纵使沧海桑田,大陆位移,这个倔强的人依旧会隔海相望,然后挥挥手,等待着他的回应。 木南纯夏再次确认自己从未见过楼下的男生,她思索片刻终于给出了回应,她站在夜风中轻轻地挥了挥手,随后她抿起嘴唇忍不住笑了笑,她知道那人或许是认错了人,但她还是忍不住有些开心。 如果姬宁在这里他一定会手忙脚乱地找出手机然后拍下这一刻,然后惊诧于自己竟然真的没有看错,因为赵天行的脸上露出真挚而灿烂的笑容,他不再是那个拒人千里之外在脸上镀上冰块的赵天行。 更像是一名看见失而复得的玩具的孩子。 赵天行点了点头随后走向大门,但片刻之后他又回到原地,他冲着木南纯夏指了指大门,木南纯夏眼中满是笑意,难道自己认识他吗?他凭什么觉得自己会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来见她? 木南纯夏眯起了眼睛,她想看看这个倔强的男生会如何应对,说到底,自己似乎也没有任何理由去为一个自己根本不认识的人开门。 赵天行再次挥了挥手,木南纯夏也笑着挥了挥手。 赵天行指了指楼房入口,木南纯夏继续笑着挥了挥手。 赵天行并不气恼,相反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他一直怀念着那段时光里少女的恶作剧,此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他沉浸在无与伦比的幸福中。 木南纯夏望着楼下眼中满是温柔的男生,她最终没有敌过那深入骨髓的孤独感,她决定更衣下楼去见见他。 但当她转过身去时,一个圆滚滚的橡皮球样的东西突然射到了阳台上,一阵绳索收缩的声音渐渐靠近,木南纯夏惊诧地回头,正好看见赵天行干脆利落地翻过阳台护栏。 “你是什么人?”“你为什么会在这?” 木南纯夏愣了一下虽然她并不懂中文,但是她能听出那茫然的语气,心想他果然认错人了,同时也略微有些惊讶,那种设备自己只在特工电影里看过,她开始猜测起赵天行的身份。 赵天行听到木南纯夏的话,居然是流利自如的日语,他一下子怔在了原地,巴别鱼药剂并不是完美的,因为语言本身就是情绪的载体,这世上所有的交流都是借助各种各样的载体,真正的情感是言语无法表述的。 “欣雅,是我,赵天行,你难道不记得了?” “我叫木南纯夏,不是什么欣雅,我也不认识你。” 木南纯夏发现这个大男孩像是被抽走了灵魂般怔在原地,随后犹带着一丝无望的试探朝她走了过来,她有些害怕刚想要转身逃跑,但她刚有所动作,他便直直地停下了脚步。 木南纯夏从未见过一个人能够如此落寞,赵天行什么也没说只是呆呆盯着她的脸庞,像在沙漠里跋涉的旅人看见绿洲结果发现只是海市蜃楼一样,片刻后他原本伸出的右手缓缓落下,有些沙哑的声音轻轻响起。 “对不起,我认错了。” 谁也不知道生命中会有什么样的人以什么样的姿态走进自己的心扉,赵天行沉默的样子让木南纯夏不由得感到一阵生气,以及若有若无的嫉妒。 她不知道自己被误认成谁了,但她却嫉妒那个或许相貌和自己相似的人,凭什么那个人能够被人这样偏爱,而自己却一无所有? 赵天行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确实很像,但也只是像,他的脸上再度如同被终年不化的皑皑积雪覆盖“你可以叫我skyline,你是否曾在上个月购买下了一枚印鉴?”赵天行并没有说自己的中文名,而是用了早在鹿学院出发前就想好的假名,毕竟谁会用真名来执行任务呢? 木南纯夏很生气,难道自己不是他寻找的人就要面对一张死鱼脸?哪怕不愿告诉自己真名,但连编一个罗马音名字都不愿花点时间敷衍的话,实在是太过分了。 生气中的女孩子是顾不得思考的,她全然不顾自己目前正独自和一位不知是否心怀恶意的男人保持着三米不到的距离,反而盛气凌人地直视赵天行“没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赵天行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了复印的交易记录,他认真地指给木南纯夏看“请你想一想是不是上个月在铃木当屋购买了一枚金属铱制作的印鉴?”他的语气并不像是询问,而更是在阐述事实。 木南纯夏后退了几步,然后她抓住了自己丢在沙发上的手机,“就算买了,那又怎么样?那是我花钱买的东西,它是属于我的。离开这里,不然我就报警了。” 赵天行并未理会色厉内荏虚张声势的木南纯夏,如果他想,那么他可以保证木南纯夏手中的手机实际意义和一块砖头没有什么区别。 他想了想然后退了两步,双手摊开表明自己没有恶意“我愿意出三倍的价格买下那枚印鉴,它对我真的很重要。” 木南纯夏摇了摇头神情坚定,“不卖,那是我的东西。” 赵天行指了指阳台上鹿学院行动处配置的升降机动装置,"如果你执意拒绝,我可能要采取一些暴力手段。"话音未落,木南纯夏已经解锁了手机,但当她刚刚启动语音装置想要报警时,手机已经落入赵天行的手中。 木南纯夏害怕地看向赵天行,尽管她已经有些哆嗦但嘴上依旧倔强“那是我的东西,你不能抢。”后半句话已经带上了哭腔。 赵天行顿住,这句话勾起了他的回忆,小时候他拿到新玩具后总有一些大孩子来抢,那时的他也是这样倔强的拒绝,一直到她的出现,两个小孩子组成的联盟会让大孩子稍微犹豫一下,尽管结果一样,但赵天行觉得比起被抢走的玩具,和自己一起保护玩具的小姑娘才更珍贵。 赵天行的语气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那我付出什么代价才能让你把那枚印鉴给我?” 面前的少女不过是声厉内荏的小姑娘,他还不至于要用武力来达到目的。 木南纯夏恍惚间并不怀疑眼前这个神色冷淡的男生会在听到她的要求后沉默的点点头,然后像阿拉丁神灯那样完成自己的愿望,从见到这个男生的第一眼她就有种莫名的信任。 所以她抱着一丝幻想许下了一个略带浪漫的愿望,“让我得到幸福,我就把印鉴给你。” 迎接她的,是赵天行波澜不惊的眼神,似乎这种年纪的小姑娘总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许愿,这种要求还是伴随着硬币扔进许愿池里好了,"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神的话,那应该是祂的权柄,换一个吧。" 木南纯夏有些尴尬,因为刚刚她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或许是刚才喝的红酒让她脱口而出,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脸上红晕不忠,出卖她的羞愤。 她恼羞成怒她捡起沙发上的抱枕狠狠砸向赵天行,赵天行不闪不避,随手接下而后默默放了回去,他沉默地看向木南纯夏。 木南纯夏有些气恼,她明白赵天行的意思,在她说出他能够付出的代价之前,这种沉默将会如同之前的挥手一样持续下去,想到这她不禁有些生气,加上之前那股若有若无的嫉妒,她将自己缩在沙发上的抱枕后,“你怎么可以这样!” 赵天行这才缓缓开口,“那枚印鉴对你来说毫无用处,但对我却至关重要,无论多少钱我们都可以商量。”赵天行的眼下之意是默认了自己的行为并不占理。 木南纯夏气鼓鼓地坐在沙发上像只被戳了一下的小河豚,“我不会给你的。” 赵天行点了点头,他无视木南纯夏惊慌的目光径直走到沙发另一边然后坐下,他拿过另一只抱枕放在沙发之间充当楚河汉界,然后闭目养神。 当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木南纯夏立马伸手抓向赵天行刚刚放在桌子上的手机,赵天行无动于衷,就当木南纯夏以为自己的小动作天衣无缝时他才出声“拿回手机可以,但如果你报警,那么我可能要用一些不够绅士的手段了。” 木南纯夏愣了一下然后睁大眼睛看着赵天行,赵天行依旧闭着眼睛,木南纯夏悄悄打开手机准备报警,“如果我是你,我会听从建议。” 声音很柔软,但听上去没有情绪波动。转头对上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木南纯夏感觉有些惊奇,她犹豫了一会终究还是没继续按下,她转向赵天行“你不是闭上眼睛了吗,为什么能看见我在干什么?” 赵天行像是没听见,木南纯夏等了一会依旧不见回复,她有些气恼地开口“你说话啊。” 赵天行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告诉你我怎么知道的,这就是你对我提出的要求?” 木南纯夏再次气的笑了起来,“不说就不说,谁稀罕?” 沉默再次横隔在两人之间,良久木南纯夏终于沉不住气,“我,我想睡觉了。” 赵天行闻言起身将沙发中间的枕头递了过去,尽管木南纯夏恨不得想把抱枕塞进赵天行脑袋里,但她还是竭尽全力压抑住情绪,用尽量平和的语气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我要睡觉了,请你离开这里。” 赵天行摇了摇头“再没拿到印鉴之前,我不会离开。” 木南纯夏气得牙痒痒,但她还是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你一个陌生男性在这里,我害怕,睡不着。” 赵天行看了木南纯夏一眼,仅仅一句话就让木南纯夏睡意全无,“木南小姐多虑了,我绝对没有想要对你犯罪的冲动。”他说得很认真,试图让一字一句斟酌后的表态显得更为真诚,但气得银牙紧咬的木南纯夏显然没有察觉,她只是突然觉得眼前的家伙实在可恶至极。 最终赵天行还是同意了明天再来静坐抗议,毕竟木南纯夏已经去厨房找刀准备在他头上放个苹果玩飞镖游戏了,还是闭着眼睛的那种,凭借着他过去和小姑娘打交道的经验,如果再继续纠缠下去,抹不开脸的小姑娘绝对说什么都不会让他如愿得到那枚印鉴,哪怕只是为了出一口气,所以他选择择日再来。 纵使是他也没有意识到,作为一名鹿学院处理过三十七次异常的二年级生,他目前的退让不仅为后续的发展增加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还从根本上违背了鹿学院完成任务不惜一切代价的信条,在这个倔强的女孩面前,他再次成为了多年前的自己。 一样的普通,一样的温柔。 逛街 当赵天行白天回到酒店时,姬宁和阿芙拉已经满脸诡异的笑容,除了凯瑟琳依旧面无表情外,就连秦墨都有些好奇地看向他。 赵天行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刚要走却被阿芙拉拽住了衣服,阿芙拉笑嘻嘻地开口“一夜未归啊,你跟木南纯夏什么关系?” 赵天行有些无奈,“我认错人了。” 姬宁立马拉了一声老长的“噢。”随后满脸揶揄地看向了阿芙拉,阿芙拉笑得像是只刚偷了鸡的小狐狸,一唱一和道,“认错人了,还花了整整一夜的时间?” 凯瑟琳倒是出声帮赵天行解了围,“如果在取回印鉴的过程中遇到困难可以跟我们交流。” 赵天行点了点头,向自己的房间走了两步,随后又转身说道,“谢谢,但印鉴的事,我会自己解决的。” 待赵天行关上房门后,秦墨眨了眨眼睛小声开口“第一次,加上昨天他跟姬宁说的那句,他第一次同一句话说了两遍,看来他并不希望我们插手。” 凯瑟琳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信任是小组不可缺少的东西,作为顾问的赵天行更应受到全小组成员的信任,所以她选择了任由赵天行自己去完成。 凯瑟琳正在思考着拿到印鉴后的期末任务筛选,不知何时阿芙拉和秦墨已经一左一右挽住了她的手,姬宁笑嘻嘻地看着她,“去玩喽。” 尽管凯瑟琳并不是很想出去,但最终还是拗不过兴致满满的三人。 赵天行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他又一次进入了那个梦境,梦里的少女相貌隐隐约约有些模糊,他靠近想要看清,却陡然发现木南纯夏正笑眼盈盈地看着他,而后他便从梦中惊醒。 他俯下身将自己的脸浸入冷水中,温度是最好的静心剂,待他起身时,他再次成为了那个处变不惊的赵天行,他穿上衣服向外走去。 有了昨天的经验,赵天行在白天也能翻入小区了,那些民用的电子安保在他面前形同虚设。 但出乎意料的是木南纯夏并没有逃走,或者是安排下十面埋伏等着他自投罗网,她像是有些天然呆的选择了什么都不做。 赵天行在洗漱室找到了木南纯夏,木南纯夏正刷着牙,看到赵天行旁若无人走进了时,她惊呼一声然后将他踹了出去,然后将门反锁。 想着刚刚木南纯夏极度生气的脸,赵天行有些不明白,不就是刷牙吗,以前他小时候住的大院子里,每到早上都有一排人蹲在那刷牙,难道木南纯夏刷牙就见不得人了?尽管心里有些不解,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挨上了那一脚,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的确不受人待见。 待木南纯夏洗漱完毕,赵天行才缓缓开口"想好了吗?" 木南纯夏白了他一眼,“没有。” 赵天行点了点头,“好吧,那么作为交换,你把印鉴给我,我就愿意帮助你完成一些我能力范围之内的要求。” 木南纯夏并不理会他,而是坐在餐桌前喝起了刚刚煮好的味增汤,由裙带菜打底混合着滑菇与蛤蜊清香的味增汤一向让她胃口不错。 赵天行想了一会终于开口询问道,"为什么你不逃走?或是做点别的措施,你明知道我今天会来。" 木南纯夏小口喝着味增汤,桌上摆放着几个紫菜饭团,抬头着看向赵天行,“看你那么自信的样子,我倒是想问问我一个柔弱的女孩子一晚上的时间,逃到哪里才不会被你抓回来?而且,我又能逃往哪里?” 她最后的一句话并不像是说给他听,更像是对她自己所说的,带着种若有若无的哀伤,空气中逸散着淡淡的紫丁香味道,赵天行的眼神在她的发梢稍稍停留了片刻。 木南纯夏并不知道这个看似淡漠与世无争的男生在确认她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后,就在她身上装了追踪器,她瞥了一眼正襟危坐的赵天行,纯粹是因为赵天行昨天的有恃无恐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影响,所以她才取消了逃跑计划。 而且,这里是她的屋子,凭什么要她离开? 她决定要和赵天行进行谈判,望着那张俊秀清逸的脸庞,她心里莫名有种亲切,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为什么会下意识认为这家伙不会伤害她,“skyline,你为什么要得到那枚印鉴?” 赵天行的语气十分平静,“因为那枚印鉴是任务完成的凭证。” “什么任务?” 赵天行看了她一眼,随后扭过头看向阳台“木南小姐,这倒是不能告诉你。”如非必要,禁止向普通人透露超自然领域的一切事物,所有自诩正派的超自然组织都遵守着这条规则,对于普通人而言,知道得多反而并不是种好事。 木南纯夏“切”了一声,“不就是什么秘密任务吗?谁稀罕知道?你是能偷取核弹密码还是能盗窃首相的保险箱?” 赵天行认真的思考了一会,然后说道“我都不会去做,因为这应该不属于我的职责。” 木南纯夏掩饰不住眼中的笑意“你还当真了,看你这样最多就是给老太太找猫。”她有些好笑,因为眼前的男人居然没听出她的调侃,看上去还仔细地思考了一下自己的能力范围。 赵天行想了想,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他想起了自己在鹿学院新生典礼上念的致辞结尾,“你们是射向黑暗中瞳孔的利箭,是抵御严寒的烈焰,是撕裂长夜的光线,这个世界痛恨你们,但是你们必须记住,那些过去爱着你们的人,未来你们爱着的人,都依存于这个该死的世界,所以,为了你自己而战!” 他觉得有些中二所以就没有复述给木南纯夏听,但他一直在践行着自己信念的同时,也严格遵守着那些古板而高尚的信条。 木南纯夏喝完了最后一口味增汤,将餐具洗得干干净净,摆放得整整齐齐,然后她坐到了沙发上,打开了电视。 赵天行忍不住出声询问“你为什么不去学校上课?”赵天行知道木南纯夏目前仍是在校大学生,因为凯瑟琳发给他关于木南纯夏的信息中就有关于她目前就读于御茶水女子大学。 木南纯夏并不在意自己的信息泄露,她头也不回地开口“不想去,所以就不去。” “你每天都是这样吗?”赵天行有些疑惑,在当了许多年别人家孩子的他看来,上课是学生理所当然需要履行的职责。 谁知木南纯夏转过头冷淡地看着他,那双迷人的眼睛像是令人沉沦的毒药,流露着致命的疏离感“要你管?” 赵天行顿了顿,并不在乎木南纯夏那恶劣的语气“你家境这么有钱,难道你父母会放任你翘课?”尽管他并不知道木南纯夏具体的家境,不过想来应该是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不是谁都能在这个年纪随随便便买下那枚价值昂贵却毫无实际用途的印鉴。 木南纯夏愣住了,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不是调查过我吗?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尽管木南纯夏放声大笑,但并不能掩盖她眼中的痛苦与悲伤,赵天行等到木南纯夏蜷缩在沙发一角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出神时,才开口说话,“对不起,如果冒犯了你,我很抱歉。” 木南纯夏像是被揭开伤疤的小兽,她以沉默回应着赵天行的道歉,一剪秋水中只剩下了陌生的敌意。 两个人不再说话,夏风轻轻越过阳台,温柔地抚摸着客厅里的窗帘,阳光落在赵天行的侧脸上,他是个极为英俊的男子,不然也不会那么容易取得木南纯夏的信任,他也是个极冷的人,孤身一人便同她要那印鉴,绝口不提那惹人生气的误会,此刻坐在她面前,她不说话他便也不说话,就连求人的态度都透露着一股子傲气,木南纯夏越想越气,若不是生得讨人喜欢,若不是他昨晚挥手的样子太令人怜惜,若不是......自己绝对不会这样温顺,不过,归根结底,为什么要错把自己认作别人呢?都是你的错。 木南纯夏暗暗想着这家伙靠着一张脸骗了多少女孩的欢心,忽地意识到自己这样一直盯着他似乎有些不妥,又悄悄去瞄他的眼睛,希望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行为。 赵天行并没有在看她,他平静地注视着透过百叶窗散落在地面上融金般的光点,大概只有这种时候他的眼神才会展现出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一面,她无法用言语去描述那恬静而温暖的目光,就连那冷峻的脸颊也因这目光而变得柔和而明亮,过了很久,木南纯夏仿佛听见上帝在她心底种下一颗种子的声音。 直到那点融金被云朵遮住,赵天行才转过目光,注意到有人正一语不发地盯着自己,和那双眸子对视上的一瞬间,木南纯夏明明什么也没做却像是偷了东西的小贼慌乱地将视线移开,手指绞在一起半天才嚅嗫道“你想要印鉴?” 赵天行点了点头,虽然他不知道这短短的一会功夫为什么少女的口气突然软了下来,但少女的心情本就如夏日晴空的流云来去不定。 木南纯夏凝视着那温柔而不自知的脸,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只要你能让我开心,我就把它给你。” “好。”随后赵天行看向了阳台,此时的阳光正好,带着些许温暖却又柔和得并不刺眼,和他记忆中所有美好回忆的天气一模一样。 赵天行将那些思绪收回,缓缓开口“你愿意和我一起去逛街吗?” 木南纯夏很难想象这种话会被他说出来,难道他其实只是伪装成高冷,其实暗地里是个专门玩弄人心的渣男?她有些诧异“为什么?” 赵天行想了想开口道“因为我认识的女生好像都很喜欢逛街。” 木南纯夏一脸漫不经心,对于这种略显轻佻的话语显得并不感兴趣“skyline君,凭什么断定我也喜欢?” 赵天行认真地想了一会“因为我认识的女生和你都有一些共同点。” 木南纯夏好奇地开口,“什么?” 赵天行很严肃地说道,“她们长得都很好看。” 与巴黎香榭丽舍大道,纽约第五大道并列为世界三大繁华中心之一的银座,姬宁拎着大包小包有些后悔和这三位出来逛街了,阿芙拉积攒了许久的任务资金几乎全部在这1599米长的步行街上挥霍一光,姬宁拎着的包有一半都是阿芙拉买的东西,剩下的那一半自然就是凯瑟琳和秦墨的了。尽管凯瑟琳一开始有些拘谨,但慢慢她也被大呼小叫的阿芙拉所营造的氛围所感染,成功唤起了女性的天性——购物。 而秦墨也同样是少女心性,虽然她并没有积攒多少资金,但被花花世界所折服的少女在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红着脸给姬宁写了一堆借条,姬宁则微笑着收下,然后将那张黑卡递给了秦墨,那些借条他并没有像言情剧里的霸道总裁一样点烟烧掉,或是当着女孩的面扔掉,相反他很仔细地收了起来,在与秦墨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他比谁都了解她是个多么骄傲的女孩,哪怕他的确很喜欢秦墨,他也愿意给予这份骄傲和尊重,而不是自以为是地选择“大方”。 在经过一番血拼后,原本准备打道回府的四人却因一道身影而纷纷停住了脚步,那道身影在几个月的相处中,所有遗忘者之寻小组的成员都已经再熟悉不过。 阿芙拉刚要出声,秦墨手疾眼快捂住了她的嘴,就连凯瑟琳也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两步借助人潮观察着不远处的动静。 木南纯夏笑眯眯地走在路上,身后的赵天行则面无表情,尽管手上提着的东西甚至已经让他空不出手来调整有些凌乱的头发。 木南纯夏没有带钱出门,在挑选好物品后,她似乎只会对着售货员说两句话,“包起来。”“他付钱。”不知道是不是木南纯夏存心的,她选择的店铺基本上都是奢侈品专卖店,其高昂的消费让原本常年面瘫的赵天行的表情都出现了一丝波动。 而这一噩梦直到木南纯夏饶有兴趣地绕着手提肩扛的赵天行转了一圈后才停止,木南纯夏想起赵天行付钱时从一开始的面不改色到面如死灰,心里不由得笑出了声,但表情却一直绷着,她并不傻,万一赵天行发现了自己已经开心了,那岂不是不能再继续使唤他了。 就像浮士德一样,只要她说出“你真美啊,请你停住”,她的灵魂便将重归寂寞的魔鬼。 面色凝重的木南纯夏走在前面,而身上挂满东西的赵天行在她身后像只任劳任怨的骆驼,他慢慢跟在木南纯夏的身后,一边缜密地计算着自己的存款还能再支撑这位大小姐多久的兴致,尽管这位少女的高额消费已经远超出赵天行的预估,不知为何面对着那张故作不开心的脸他却不想就此开口。 这对奇怪的组合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暗中的四双眼睛盯了很久,这种不含恶意的窥视哪怕是赵天行,也只当作人群不经意游人间的一瞥,为了防止被发现,那四个鬼鬼祟祟的家伙也只跟了五分钟,五分钟后微妙的两人组一前一后慢慢消失在人海之中。 “怎么感觉这么古怪?”姬宁皱了皱眉头,赵天行不像是那种会陪女生逛街的人,而且那名叫木南纯夏的女子走在前面脸上却不见一丝笑意,不过这种刻意却更显得可疑。 阿芙拉想了想开口道,“难道那些东西全是天行哥给自己买的?他没给女伴买一件东西,所以那个木南纯夏看起来才闷闷不乐。” 秦墨有些诧异,"不会吧,学长虽然有些冷漠,但又不是不通人情世故。" 出乎意料的是平常对这种话题从不参与的凯瑟琳也突然冒出一句,“我觉得可能是学长在通过某种途径获取目标人物信任,然后得到印鉴。” 话音刚落,其余三人投来的目光让凯瑟琳倍感羞耻,姬宁轻而易举地否定了凯瑟琳的猜测“以学长的实力,平推过去就行了,还要讲什么战术?” 倒是秦墨看着两人背影远去的方向面带微笑,“姬宁,你觉得他们是不是郎才女貌?我觉得学长要是主动点就更好了。” 姬宁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纵使他再怎么偏爱自己的女友,也不能在这种事情上说些主观看法。 有些事别人注定是旁观者,比如打喷嚏,生气以及相爱,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银座,木南纯夏捧着奶茶迈着轻快的步伐,身后的赵天行面无表情仿佛正在经受磨砺的苦修者,如果可以,赵天行宁愿再去俄罗斯找弗拉基米尔来场无限制格斗,也不愿再面对这位性情古怪的女孩。 木南纯夏吸了一口奶茶然后停下脚步表情如同小恶魔般看向赵天行,"这才刚刚开始呢。" 赵天行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缓缓开口,“能不能先去储物柜寄存一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拒绝木南纯夏继续购物的要求,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仅仅是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就让他全然不复过往的冷冽。 木南纯夏“哼”了一声,“这样就不行了吗?skyline君连这么一点男子力都没有吗?” 赵天行无言以对,他很想开口问一问,这场堪比赫拉克勒斯经历的十二试炼的购物还有多久才结束,但考虑到木南纯夏表现出的蛮不讲理,他选择了沉默。 “走吧,去下一家。”赵天行的沉默在木南纯夏的预料之中,所以她并不在意,甚至有些小小的得意。 购物对于任何年龄的女性来说都像是一剂强力致幻剂,原本有些疲惫的木南纯夏在看到专柜里那些光鲜亮丽的服饰就再次重新焕发出活力,她哼着歌游走在各大旗舰店内,目之所至皆有所得,赵天行默默算了一下卡上的余额,开始盘算回去该怎么开口向姬宁借钱度过接下来的艰难岁月。 但再多的人群也都会消散,再长的路也会走到尽头,没等他开口请木南纯夏看在他委实不好计算自己的卖身契上该签什么样的数额的份上稍稍停一会,天色终于暗了下来。 当木南纯夏注意到亮起的路灯时,她才停下了前往服装店的步伐,她找到一处长椅坐下后就望着若隐若现的月亮发呆,赵天行并没有出声询问,他趁此机会放松了一下紧绷着的身体,然后开始思考自己该怎样去想办法把这笔支出掺一部分到任务支出里,希望财大气粗的鹿学院能帮他稍微减轻一点经济压力。 “你是第一次来日本吗?”木南纯夏轻轻出声,声音在因游人稀疏而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空灵,赵天行点了点头。 木南纯夏接着开口,语气轻柔地与远处的霓虹灯格格不入“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赵天行沉默了一会,目光停留在少女的脸上,纵使这张脸的主人不是他要找的人,他也不想看见这张脸悲伤的模样“不怎么样。” 木南纯夏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 赵天行看着银座玉树银花般的街景摇了摇头“我喜欢寂静的地方,这里听不到风的声音。”随后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也看不见星星。” 木南纯夏转身眺望着融合了日本古建筑和现代建筑的街道,如绽放瞬间的烟花般的眼眸微微失神,随后她拂起被晚风吹乱的发丝,第一次流露出符合相貌的气质,她回头微微一笑“送我回去吧。”明明不远处的街道上人潮拥挤,可当木南纯夏回头时,驻足的游客,拥抱的情侣,奔跑的孩童,那些喧嚣都在赵天行眼中一瞬间寂静无声。 赵天行点了点头,他突然明白原来木南纯夏和自己是同一类人,她的心里也一样的孤独,一样的凄凉,街灯尽头消失的那个地方,灯光照在银杏树之间的水泥地上,空空荡荡,他心里也一样地空空荡荡。 集会 世谷田区公寓,木南纯夏颐指气使地指挥着赵天行将大包小包背在身上,她背过身去,嘴角挂上一丝俏皮的弧度,她当然不会告诉他,其实可以送货上门的。 狭小的电梯内赵天行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他抬起头看向电梯内的摄像头,但电梯并没有给赵天行思考的时间,它平缓而迅捷的到达了木南纯夏居住的楼层。 木南纯夏刚要迈出电梯,赵天行面色一变他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角,木南纯夏刚要出声,却被赵天行捂住了嘴,惊慌失措的木南纯夏一瞬间冒出了无数个念头,难道逛了一天的街这个男人仍留有力气兽性大发? 但随后赵天行的话语打消了木南纯夏心里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念头,他扔下一句话“有人来过。”然后便进入警戒姿态,小心翼翼地走出了电梯,他耳后隐藏在头发中的传感器本该在他靠近木南纯夏住处十米时予以他回应,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哪怕在电梯门打开后,她也没收到任何讯号,只有一种可能,有人破坏了他设下的警戒器。 木南纯夏小声低语“难道有贼来了?” 赵天行没有理会,除非来的是那个励志要当上海贼王的男人,不然不可能有贼能如此轻松地破坏了他留在这里的微型警戒器。 木南纯夏按住电梯的按钮不让电梯闭合,尽管她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好奇,什么事会让赵天行一改常态变得如临大敌? 很快她就有了答案,刚刚从她手中接过智能钥匙进入房子的赵天行像是进入了动物园的猛兽笼,激烈的撞击声让木南纯夏忍不住惊呼出声。 片刻之后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飞了出来,赵天行这才从门后闪出,他举起一柄水果刀刚要刺下去,他眼角的余光扫过木南纯夏,那柄水果刀微微一偏扎入了男人的肩膀。 赵天行并不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如果只是普通的小贼他只会让他留下盗窃物品然后放他离开,但这个在门口守株待兔的男人并不是普通人,赵天行在他身上闻到了若有若无的奇怪血腥味,这种特殊的味道赵天行曾在鹿学院的实验室闻过,超自然鉴别课上的部分活体标本就来自欲肉教。 昏迷的男人之前那癫狂的神情和惊人的肢体力量让赵天行再次确认了他的身份,但他没有时间去处理这名昏迷的男人,他抓起木南纯夏的手,语气不容拒绝“去停车场。” 木南纯夏按下电梯按钮然后才发问“为什么?” 赵天行解开上衣从内袋中取出小巧的通讯器戴上耳朵,他一边调试信号一边开始解释“那个男人不是普通的小偷,他隶属于一个邪教组织,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盯上了你,当然有可能是因为印鉴,刚刚那个男人最多比我们早到二十分钟,因为我进去的时候他正在安装一些设备,那个男人不可能是独自一人前来,一定有一个团队支持着他,总之现在我们先要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赵天行并没有给木南纯夏继续询问的机会,他已经接通了通讯频道,“凯瑟琳,我是赵天行,目前在木南纯夏家中发现欲肉教的人员,请求支援。” 但等了半晌也无人回应,赵天行再次重复,依旧寂静无声,电梯门悄然打开,赵天行向外看了一眼,随后停止了呼叫,他向前一步让木南纯夏站在他的身后,“关上电梯,先去一楼,三分钟后再下来。”随后他又补了一句“不要报警。” 木南纯夏害怕地点了点头,电梯外地下车库的照明灯不知何时已被人敲碎,仅有寥寥几盏白炽灯不时闪烁,这微弱的灯光却让那些黑暗中的瞳孔反射出瘆人的光芒。 待电梯门合上,赵天行解下腰间的特制皮带,面无表情地缠绕在手上。 木南纯夏在电梯里来回踱步,她很想报警,但赵天行刚刚那平静的语气却让她没来由的产生了一丝信任,犹豫了一会她最终还是任由手机息屏,时间悄然流逝,木南纯夏等了整整三分钟然后深呼吸按下电梯里的按钮,电梯悄然打开。 赵天行顾不上解开右手染血的皮带,他靠在墙壁旁调整着气息,在看到木南纯夏的一瞬间他直接拉住木南纯夏的手一边跑动一边询问“你的车在哪?” 木南纯夏一脸茫然随后弱弱地开口“我没有驾照。” 赵天行语气不变,“没关系,我有。” 木南纯夏已经低下了头,“我没有驾照,自然也就没有车。” 这倒是让赵天行停下脚步,他顾不上询问一个花钱能如此大手大脚的人间富贵花怎么会连辆车都没有,他转身跑回地上仍躺着血肉模糊的欲肉教教徒的地方,然后毫不避讳地在他们身上挨个搜索,在找到一把车钥匙后再次折返回来。 “我们要去哪?”木南纯夏的声音像是有点害怕但隐隐还有些激动,年轻的身体里的血液还没腐朽,仍然滚烫并向往冒险。 赵天行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上车后再说。”他的回答毫无绅士风度,但木南纯夏生却乖巧地没有顶嘴,因为赵天行正一边按着车钥匙上的按钮一边认真地寻找声响的来源,他认真时的样子没来由让她脸色微红。 看得出来欲肉教的资金的确有些捉襟见肘,赵天行并不认识这辆车的品牌,但车内陈旧的设施让他察觉到了车主人的生活并不优渥,他插入钥匙,开始倒车,尽管车内的气氛很紧张,但木南纯夏还是忍不住在赵天行第三次熄火时笑了出来,赵天行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庞微微有些歉意,“我没开过手动挡的车。” 在几次摸索后赵天行终于掌握了技巧,小车平稳地开向停车场出口。 木南纯夏这才出声询问,“我们要去哪?” 赵天行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他的大脑正在全速运转,思考着这些欲肉教徒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刚好盯上木南纯夏,难道是那枚印鉴?可是就算有鹿学院的印鉴,他们似乎也无法使用,只有文件上该有印鉴同时有印鉴对应的拥有者独特的防伪奇术波动时,文件才具有效力,而且归根结底,就鹿学院东京分部那近乎荒废的模样,它能支配的资源不能说是没有,但也可以说是聊胜于无,简短的猜测一番后,赵天行这才想起自己还要回答副驾驶座的好奇宝宝,于是他反问道“你觉得地下车库里的那些人和在你房子里的那个人什么关系?” 木南纯夏想了想然后说道,“应该是同伙。” 赵天行点了点头依旧目视前方"我当然也有同伙,所以我要去找他们了。" 木南纯夏“哦”了一声,随后两人陷入沉默。 “你把印鉴放在哪里了?”过了许久,赵天行这才主动开口,不管欲肉教为了什么,都肯定是为了超自然领域的事件,那枚印鉴还是不要留在作为普通人的木南纯夏的身上比较好。 木南纯夏眼睛转了转,随后警惕地说道,“至少我得确认我安全了,才能把印鉴给你吧,不然万一你拿到印鉴就不管我了怎么办?” 赵天行点了点头,车内再次平静,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依旧保持着绅士的风度,明明他过去执行任务时也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连他自己也没发现,在心底的最深处,他隐隐约约不想让拥有这张脸的少女受到委屈。 就在副驾驶的木南纯夏偷偷嗅着空气中男性独有的味道时,误认她在观察自己的赵天行轻轻开口道。 “就算没有印鉴,我也会保证你的安全的。” 木南纯夏面色一红,随后装作没有听见,看向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她的心本该欢喜,但却突然想到了赵天行只不过是将她当作了另一个人,这种渺小的喜悦很快就被更猛烈的怅然冲毁,她和他只不过坐在同一辆车上依旧可以保持沉默的人的关系,甚至连朋友都不是,没来由的心酸让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目光,不去看那温柔的侧脸。 赵天行以为木南纯夏没听见,后续的话自然也就没有出口,对于木南纯夏来说,或许没有说出口更好。 “也许是因为你很像我一个故人的原因,她和你几乎一样漂亮。” 时间回到三个小时之前,姬宁一行人将购买的东西打包回酒店后,正准备回房休息的凯瑟琳被阿芙拉一把抓住,正当她疑惑时阿芙拉义正言辞地指着窗外“这么美好的一天才过去一半啊,大好时光怎么能浪费呢?” 对于阿芙拉来说,说好玩一天就要玩一天,少一个小时一分钟都不算一天,刚刚出去玩的是白天的阿芙拉,对她晚上的阿芙拉又有什么影响? 对于姬宁而言,当夜幕降临才是这座城市夜生活的开始,无需多言,这里可是日本,几乎所有中国男性对于这个国度夜生活的第一印象大概都停留于网络上不可明说的小电影。 秦墨从进入鹿学院后就全天处于补课状态,自然对于这种放松活动乐意至极,就连一向沉稳的凯瑟琳也被这座繁华的城市所打动,在阿芙拉请求凑个一天整的死乞白赖下,只好任由她挽着自己再次走上了街道,说到底不过是一群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还没到养生的年纪,又怎能拒绝迷人的夜色。 就这样姬宁一行人在晚餐后稍作休息,再次纵身一跃,跳入了夜晚的东京。 当路灯亮起,夜游的行人路过霓虹灯的国度,一切都像是泡沫中的梦幻,锐利的内透光源让整座城市都精致得像是水晶球里的小夜灯。 “哎呀,我肚子有点疼,你们先去玩吧,我回酒店休息休息,一定是今天下午冰淇淋吃多了。”姬宁突然捂着肚子叫唤了起来,他没敢看一旁的秦墨,生怕她察觉到自己的心虚。 “真没用,才吃三个冰淇淋就肚子疼,我吃了五个也什么事都没有。”捧着一块水信玄饼小口咬着的阿芙拉骄傲地看了看姬宁,眼中的神情毫不掩饰——被冰淇淋打败的家伙根本没有资格回嘴。 “那要不要我陪你回去?”秦墨有些担心的看向姬宁,她觉得自己应该在刚刚拦着他的,明明是这么大的人了,却还是有时候童心未泯,吃得好好的为什么非要和阿芙拉展开吃冰淇淋比赛?难不成吃得多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这种比赛岂不是在比谁更像饭桶? “没事没事,估计回去洗个热水澡睡一觉就好了,你们玩吧,我先回去了,不用担心。”姬宁下意识地避开了秦墨的视线,因为心中某个不可明说的想法此刻的他格外的心虚,如果秦墨真的看出了他的不对劲问了起来,他还真不知道是否要对她说谎。 凯瑟琳刚想询问但秦墨轻轻捏了她的手背一下,于是她什么也没说,连自己都看出来了姬宁那拙劣的谎言,秦墨当然比她更清楚。 姬宁当然不是因为肚子疼,他可不愿在无趣的酒店里浪费哪怕一秒的时间,只是有些事只能独自去做。 作为一名青春年少的小伙子,谁不是在硬盘中和日本初次相遇?日本歌舞伎町一番街,这个地方一直在姬宁东京之行计划上占据最重要的位置。 姬宁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在上车之后尽管姬宁的日语生涩,但是男人之间通用的笑容还是让司机很快就知晓了目的地,就这样姬宁怀着朝圣的心情坐上了通往新宿东口的出租车。 怀着紧张而刺激的心情的姬宁在下车的第一时间就戴上了墨镜帽子,这些东西他一直藏在衣服里,装作肚子不舒服的样子一直将双手放在小腹处,从酒店里离开的前十分钟他就已经想好今晚的一切活动。 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哪怕现在的姬宁对着镜子就连自己都认不出来,这世上还是有一个人能认出他。 “姬宁。”声音熟悉又平静,还夹杂着一丝怒气,秦墨不允许他对自己说谎,平时静如止水的心境此刻荡然无存。 “抱歉,您认错人了。”姬宁压低了帽子转身就走,他有些后悔自己还是太莽撞,其实这种事情应该等深夜大家都睡后,自己再悄咪咪流出来比较好。 “你说的是中文。”秦墨伸手抓住了准备溜之大吉的姬宁。 “秦墨桑,那我现在说日语,你能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姬宁尴尬的看向面前的少女,还好是提前被逮住了,要是再过二十分钟恐怕姬宁得在风俗店泡泡浴的垫子上一边捂着裤裆一边哭,说不定哭的时候身上的精油还在往下掉,光是想想那场景,姬宁就觉得世界还是尽快毁灭得好。 秦墨一把摘下姬宁的帽子在食指上绕着圈圈,“你为什么来这里?”虽然秦墨并不知道这里是歌舞伎町一番街,但女性天生的本能让她仅仅看了一眼粉红的店面就红了脸,这里应该不是什么好地方。 “好奇是人类进步的动力。而我正处于人类一生中好奇心最强烈的阶段,这种地方我觉得不太适合和你们一群女孩子过来看看,所以我只好一个人偷偷过来满足一下好奇心。”姬宁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心虚,力图让语气变得坦荡。 “流氓!”秦墨揪着姬宁的耳朵,他那副无辜的样子让她也下意识觉得这件事好像并没什么,所以想了想还是没舍得使劲,“算了,陪我到别处逛逛吧。” 秦墨又抬起头看了一眼歌舞伎町一番街上的男男女女们,随后连耳根都红了一下“快走,别在这里待着了。” 直到走出灯火辉煌的长街,秦墨才小声地开口“你已经很久没陪我逛过街了。” 秦墨的神情有些小小的埋怨,忙碌的鹿学院中留不下多少谈情说爱的时间,她那一不留神略带撒娇的语气让姬宁的心脏猛的跳了一下,原本想好的狡辩荡然无存,他觉得自己像个混蛋,这种想法让他瞬间愧疚地说不出话。 姬宁看着他心爱女孩的侧脸,灯光下白皙的肌肤让人忍不住想要亲吻,他有些不好意思,这是他的初恋,像所有男生那样,他笨拙的不知该如何向心爱的女孩表达自己的内心,这次泡泡浴他也只是单纯因为好奇,估计真要是真枪实弹,他能捂着屁股跑出两条街,没错,虽然说来羞耻,但是二十岁的姬宁其实连女生的手都没牵过。 在鹿学院,姬宁每天唯一和秦墨所做的事情就只有陪她一起吃完晚餐然后散一会步说说话,听起来纯情得像是两个初中生,但这并非姬宁的原因,他们所待的地方毕竟是鹿学院,哪怕再年轻的精力也会被鹿学院每天繁重的学业消磨殆尽。 恋爱中的女孩总是很粘人,秦墨同样也不例外,但是她总是不忍看到姬宁那副明明已经很疲倦却强打起精神对她露出微笑的样子,比起所谓的浪漫,她宁愿让每天精疲力竭的姬宁早点休息,所以他们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好像自从来到这后,某些柔软的思想就开始萌芽,仿佛心底直被刻意忽略的某些意识被这里的气场所影响,变得蠢蠢起来。 秦墨有时会突然怀念起姬宁曾经给过的拥抱,尽管有些羞于启齿,但是她的确很享受被姬宁抱住的感觉,他搂得并不紧,小心翼翼像是怕勒疼了她,那种被呵护的感觉让秦墨心里暖洋洋的. “你也已经很久没抱过我了。” 仅仅一句话,姬宁内心涌出的羞愧和爱意让他的心中再无任何其他念头,他顺从着本心从背后抱住了秦墨,“你是神明偶然间遗落的流星,仅一瞬路过我的世界,我知道我该牢牢抓住,可是这是我第一次遇见流星,并不知道该怎样对待它,才能让它知道我心中的欢喜,如果我让你感觉我忽视了你,请一定要告诉我,因为我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在沉默中和属于我的星星渐行渐远。” 秦墨感受着肩头传来的男性感触,滚烫的呼吸几乎快要灼伤她的脸颊,她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心在加速跳动着,在之前那段被遗忘的时光里,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她是被爱着的。 这就是少女情怀第一次悸动所带来的影响,往后九十九次的心动也都只会属于同一个人,秦墨微微转动脸颊凝视着姬宁的侧脸“流星也是第一次见你,它也很害羞,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姬宁没有忍住,凑近了一点的嘴唇和那绝美的侧脸一触即分,“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我们浪费了太多的时间用来等待对方的主动,虽然其实我很害羞,可是你是我最爱的女孩,为了你,我会努力克服羞涩的.” “呀,不要说这种话,好难为情的”秦墨不敢再看他,她感受着发烫的脸庞,心里却欢欣雀跃,像是被神明放入了一头活蹦乱跳的小鹿。 “喜欢一个人又不犯法,更何况是喜欢你,我可是你名正言顺的男友,就算是要亲亲也是很合理的。” 姬宁趁着气氛又低头蹭了蹭秦墨柔软的头发,少女独有的清香让他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不要,不要蹭呀,好痒。”秦墨的声音细若蚊呐,从未与男性如此亲密的她本能有些慌乱。 姬宁看着泛出好看的红晕的脖颈,恶作剧似的凑近吹了一口气,秦墨颤了一颤,眼神有些迷乱。 尽管羞怯,但姬宁毫不掩饰的喜爱让她十分开心,不过少女的矜持还是让秦墨轻轻推开了姬宁,原本心中因为姬宁偷偷来到歌舞伎町的不满早就烟消云散。 这就是初恋中的少女,一旦涉及到真正投入的情感,只要得到一点点的回报,就会晕乎乎地忘记之前所有的不愉快。 正当姬宁和秦墨携手漫步说着悄悄话时,另外一条街道上阿芙拉却在人群中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她拉紧了凯瑟琳的手低声道,“那个人好像照片上的人!” 凯瑟琳立刻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照片,朝着阿芙拉指出的方向开始辨认,不远处的灯光下,身着一袭修长的黑色百褶裙的楚朝颜踩着精致的高跟鞋,右手拎着休闲风的女式包包,不时低头看一眼手机,看上去就像是等待恋人的年轻玫瑰。 不得不说,秦墨绘画的功底极好,合成的电子人像几乎如同真人般鲜明,仅一眼,凯瑟琳就断定那女人就是照片上的人。 在得到消息的姬宁和秦墨只好草草中断了约会,十分钟后进入加班模式的“遗忘者之寻”小组已经分别将楚朝颜锁定在包围圈里,但凯瑟琳却迟迟未下达指令,她想要弄清楚楚朝颜代表的组织是谁,更好奇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等会我们逮到她然后怎么办?让她知道东京为什么这样热?”搭乘了极为昂贵的出租车才到达指定地点的姬宁突然在通讯器里问了一句,他很愤怒,因为这本该是个与秦墨共度的美好夜晚,他内心的愧疚感让他无比希望能在接下来的夜晚弥补少女的纯情,如果他没猜错,秦墨根本不知道刚刚那里是什么地方,只是单纯的生气他出来玩没有和她说一声。 这倒是让其余三人愣了一下,说的也是,楚朝颜不过是凭借着信息差利用了一下他们,并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在地铁里,她还为姬宁打开了后车门。 他们还太年轻,还没对这个世界失望到以至于要用同样的痛苦来回应。 阿芙拉想了想开口“要不让她赔偿我们一笔资金?” 秦墨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声说道“要不干脆抓住她,让她道个歉,将我们的损失补偿后就将她交给鹿学院?”她倒没有姬宁那么大的怒气,心情愉悦的她眼中的世界都是温柔的,没错,这对于秦墨来说,这已经是极大的优待了,在今晚之前,她心中预计抓到楚朝颜的处理方式并不符合她一贯温婉的形象,她可没忘那天姬宁胳膊脱臼的事情。 正当凯瑟琳考虑该怎么处置楚朝颜时,他们的目标人物开始移动,于是处理的提议被暂且搁置,“跟上去,先看她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楚朝颜拎着包包,像是漫无目的游走只为观赏东京湾夜景的旅客,但很快秦墨就发现了楚朝颜步伐的规律,她同样是在跟踪,“她在跟踪她左前方20米左右上身黑色连帽衫,下身灰色牛仔裤的青年男子。” 楚朝颜已经来过很多次日本了,但那些温暖的回忆恍如隔世,现在的她孤身一人。 这世上大多数人都在温室内浑浑噩噩地活着,如果足够幸运,那么也许到死都沐浴在温和的阳光下,如果不够幸运的话,那么走出温室后的日子里就需要极为坚定的信念才能跋涉在真实而残酷的世上。 楚朝颜的人生在自己十八岁的成人礼宴会上一分为二,从她踏入安德森机器人公司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知晓了自己的使命,只有当这世界上最后一个欲肉信徒彻底消失后,她或许才会考虑回归正常人的生活,无穷无尽的恨意支撑着她的一切。 在一个月前楚朝颜就得到了关于这场在东京举办的集会的消息,今天就是那些痴迷血肉的疯子们会面的时间,所以她从一周前就开始跟踪眼前的欲肉教信徒——江川哲也。 好的猎手总是拥有足够的耐心,因为他们知道,只要猎物露出一丝破绽就是狩猎开始之时,在此之前的所有的情绪都需要被克制,所以江川哲这一周内的龌龊她都仅仅只是看在了眼里。 今天,江川哲终于没有让楚朝颜继续等下去,他看了看手机,随后谨慎地环顾四周,在确认无人在意自己后,他走向码头,登上了一艘靠岸已久的游轮。 楚朝颜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自己四处搜寻一直找不到集会地点,还有什么场所能够比一艘随时移动的游轮更适合呢? 她驻足思索,最终掏出手机购买了一张即将在东京湾起程的游轮船票,自然不是江川哲也上的那艘,随后她迈着轻快的步伐向码头走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游轮上,秦墨才放下望远镜有些狐疑地开口“难道她真的是来旅游的?” 姬宁则拍了拍秦墨的肩膀"就算她是来旅游的,那我们也得跟她好好聊聊。" 一直低头操作着随身携带的电脑的凯瑟琳这才抬起头,“船票已经买好了。” 楚朝颜的直觉突然感觉到自己像是正在被人注视着,她随即假装补妆借助化妆盒里的镜子观察了一下后方,尽管一无所获,但是她却并不认为自己的第六感是空穴来风。 她悄然进入卫生间,再出来已换上了便于行动的休闲装,趁着无人注意偷偷溜进了船长室,制服几个普通人对她来说并不比制服几只鹅要难多少。 她看了一眼腕表,屏幕上地图里的红点离她此时的距离并不算远,她开始观察起游轮的操控面板,在尝试几下后终于回忆起曾经学过的操作知识,小游轮慢慢悠悠地向着大海驶去。 甲板上零零散散的游客下意识地看了看时间,心想还好自己提前上船了,游轮上的工作人员疑惑地走向船长室,但进去后就再也没出来。 凯瑟琳推了推眼镜目光看向船长室“现在开船的是她。” 正在人群中搜索的阿芙拉闻言疑惑地出声“你看见她进船长室了?” 还没等凯瑟琳解释,姬宁就撇了撇嘴指了指江面“傻子都看出来了,谁家游轮开起来左扭右扭的?” “那我们现在进去阻止她?”秦墨有些担心,船上还有不少普通人,楚朝颜不会心血来潮突然想要开游轮,自然是要借助游轮去完成她的目的。 凯瑟琳略一迟疑,尽管她很想知道楚朝颜的目的是什么,但她无法看着这些普通人陷入他们的世界里,她冲姬宁点了点头。 姬宁深吸一口气,然后硬着头皮敲了敲门,敲了一会后依旧无人回应,他心一横一脚踹开,里面除了昏迷的工作人员外并不见楚朝颜的身影。 姬宁警觉地检查了一下四周,最终确定楚朝颜的确已经不在船长室里了,这时一阵晚风吹过让姬宁将目光转向了打开着的窗户,当他伸出头时楚朝颜只留给了他一个背影。 月光下楚朝颜正顺着绳索滑向另一艘停在一旁的游轮,姬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楚朝颜攀附在那艘游轮的船身上随后悄然翻过护栏,他们待的这艘船只是她的跳板,她真正的目的地是那艘离岸巡游的游轮。 虽然那些安保人员并不是普通人,但有备而来的楚朝颜还是完美地潜入了船舱,只要把所有目击者都解决,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的确算是完美的潜入,从这一点上来说她倒是很有当刺客的潜质、 她蹲下身子贴近大门,里面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通过冰冷的金属传递而出,为了听得更清晰些,她解下腕表调换传导模式,当成助听器贴在了大门外侧。 “今天我们以血肉为链接,再次见证祂赐予我们荣耀。” “预言已经显现,待大术士亚恩降临,这个“缺陷、死产”的宇宙将被毁灭,被重塑成名为“ikunaan”的乐土,大众终将在那里知晓救赎与快乐。” “我已行过梦之浮冰;在古老者荒凉的领地同它们对面。我已承受它们的难堪之力,跨越无尽亘古。我已见识无数死亡世界,将死亡她自己杀死。我已阅历我等造主的内部,注视永恒铺展。知晓我等的乐土将近。而我等必用双手将它建起。” 楚朝颜努力地倾听着,但除了几句众人齐诵的祷词以外,其他的声音实在太过模糊,古乌拉尔语又是种极为注重语法结构的语言,所以她只能解读出其中几个字词,无法得到确切的语句。 “祭典......取代......降临......城市......”楚朝颜费劲心思终于听出了几个词,她正准备放置塑胶炸弹时突然心里有些不安,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一只手穿过了铁门,腥甜如血般的金属碎屑纷飞,楚朝颜顾不得去看这只手的主人,她就地翻滚躲过了另一只手。 “为什么要偷听呢,其实我们并不介意有新鲜的血肉渗透进来。”一名身材壮硕的男子歪着头,然后像是处理损坏的钟表摆针一点点将头颅掰正过来,让那张狰狞的脸庞正对着楚朝颜,显而易见,他话语中的渗透指的就只有字面意思上的渗透。 他舔了舔猩红的嘴唇,那泛着寒光的牙齿与人类的牙齿截然不同,那是一排锋利如剃刀般的鲨鱼齿,锋利的齿尖让楚朝颜有些反胃,因为那名男子看她的眼神中是纯粹的欲望——食欲。 男人并不是毫无美感的大块头,反而全身上下流露着一种蛮荒的力量感,他那双冰冷的眸子中无时无刻不散发着猛兽独有的压迫,就像楚朝颜以前曾在动物园见过的那些巨型食肉猛兽,那些猎食者柔美的皮毛下有着如水银般流动的肌肉,琥珀色的瞳孔中映出自己倒影的时候,除了本能的畏惧,仅仅是目光注视她便能感受到这种心理上的威慑力。 过往的经验并不能给予她任何帮助,就算做好了心理准备,生理上的恐惧仍然像潮水一样吞噬着她的内心,让她在看到这名男子的第一瞬间就下意识地退后了半步。 楚朝颜并不想亲自试一试面前男人牙口的强度,所以她当机立断选择了逃跑,她从怀中掏出几枚小巧的圆形烟雾弹扔向壮硕男子,但那男人不闪不避伸手握住,在右手烟雾弹还未激发时就将其捏成一团金属渣滓,但楚朝颜并不是只扔了一颗,所以烟雾依旧笼罩了甲板。 楚朝颜抓住机会朝着离自己最近的护栏跑去,几步冲刺的距离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就被她缩短,只要跳入水中,凭借着良好的水性,以及欲肉教徒犹如狂犬病患者般的厌水特征,她有很大的概率地回到岸上,就在她以为自己已经成功逃脱时,一只铁铸般的大手捏住了她的肩部,刚一触碰肩胛骨就已经发出不堪重负的“咔擦”声,剧烈的疼痛让肌肉陷入痉挛,思绪短暂地陷入了一片空白。 “你要逃到哪里去?”那名男子面带残忍的微笑,随后如同饥饿的人形猛兽般张口向楚朝颜洁白的脖颈咬去,正当楚朝颜陷入绝望时,一道沙哑的声音缓缓在烟雾中响起“将她带回去,就在她身上举行神餐。” 壮硕男子闻言咧开嘴角,白森森的牙齿反射出苍白的月光,这让楚朝颜想起自己曾接触过的欲肉教窝点,那些地方或许是在荒郊野岭里的山洞,或许是在冠冕堂皇的教堂地下室,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它们的祭台旁皆是由残破的肢体构成的道路,巨大的有机质脊柱将一切生灵钉在红色的祭坛上,那是它们进行神餐后的凭证。 楚朝颜像只待宰的羔羊被束缚于祭台之上,黑暗中的信徒们受着人类最原始的本能的控制,静悄悄的大厅里不时有人咽下口水,主持这场仪式的祭司是位相貌苍老皮肤皱如核桃的老人,尽管他的生命已不再年轻,但当他看向楚朝颜时,眼眸中依旧满是贪婪与渴望。 刚刚出声制止壮硕男子的人正是这位老人,对年轻的留恋和对衰老的恐惧让他充满了对鲜嫩肉体的渴望,他才刚开始念祷告词心里就已经忍不住想要开始神餐仪式了,或许只有当年轻且炽热的血液冲刷在他的脸上时,他才能感受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救援 很久以前楚朝颜就知道在刀尖上起舞的人必将死于非命,但她一直以为那天的日子离自己还远,直到明晃晃的剔骨刀悬在她的面前时,她才知道原来意外比明天更先来临。 楚朝颜闭上眼睛,她原以为自己这样的人是不会再对死亡有所害怕的,但不知为何她依旧控制不住微微颤抖的手,那些尘封在岁月里的回忆如同走马灯在她脑海中流转,她忍住泪水,用最后的意志控制自己不在这群野兽面前露出软弱。 “咚,咚。”两声突兀的敲门声在幽暗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像是往蝙蝠巢穴里投入了两盏明晃晃的灯。 正在念着祷词的老者山本广野不为所动,他只是淡漠地看了一眼侍立在一旁的壮硕男人。 加合龙之介点了点头随后大步走向虚掩着的大门,心中有些愠怒,这次来的是goc还是scp基金会的人?这些混蛋难道不能一次来齐吗?他们以为自己在干什么?拍电影吗?非要一个接着一个的来,他是一位挑剔的厨师,不喜欢在食材准备的阶段被人打断。 他走到大门面前,随后一记左正蹬,铝合金的复合门根本承受不住那恐怖的力道轰然倒下,几乎在大门倒下的一瞬间他的视线中就出现了姬宁那张略带嘲讽的脸。 加合龙之介狞笑着抓向姬宁,但在快要抓住时,他感到了一丝不对劲,眼前这个嬉皮笑脸的小鬼像是没有看见他一样,甚至都没有想往后退两步。 那只在血肉中重铸曾经捏碎无数生命的手像是被熔浆切割开的冰块,在加合龙之介惊诧的目光中一分为二,半个手掌无力地摔在甲板上,但比起愤怒,加合龙之介最先做的一件事是停下所有的动作,然后开始观察。 五分钟前,加合龙之介刚拖着楚朝颜走进大厅,四道鬼鬼祟祟的身影翻过护栏,秦墨取出一枚小小的扩音器将其一端放在大门上,然后将另一端的耳机戴上,片刻之后秦墨就明白了此刻大厅内响起的祷词来自何方,她轻声开口“里面的欲肉教信徒正在举行神餐前的祷告。” 听到"神餐"一词,其余三人微微一愣,他们早已不是初出茅庐一无所知的菜鸟了,既然准备要和欲肉教打交道,自然早就将所能得到的一切与欲肉教相关的资料都背得滚瓜烂熟。 “刚刚楚朝颜就是被拖了进去。”阿芙拉感到一阵恶寒,欲肉教的疯子总是喜欢新鲜有活力的血肉,尤其是年轻貌美的女性,纯洁的处女是所有堕落者渎神再好不过的祭品。 “这么说,楚朝颜应该是来破坏欲肉教的活动的,但实力不济成了外卖?”姬宁若有所思,他稍稍对着这位曾经欺骗了他的女性有所改观,不论她出于何种目的,至少她站在欲肉教的对立面。 凯瑟琳并没有浪费太多时间思考“既然她是在与欲肉教所敌对的一方,那我们有必要进行救援。” 其余三人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他们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一群欲肉教信徒举办一场血肉盛宴,哪怕仅仅只是为了心中那虚无缥缈的人道主义精神。 姬宁依旧被分配到了引诱的任务,在三位少女散开后,他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是不是应该买份巨额人身保险,每次都是他当诱饵,这谁顶得住? “655在吗?”姬宁想了想决定还是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只要自己拖得足够久,那么处于后方的秦墨的危险就更小。 “在。”scp-655的声音总是那么平淡,但却深受姬宁的信赖,尤其是这波澜不惊的语气,比起跟着自己一起大呼小叫的人,一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队友总是更能够让人感觉安心。 “怎么办?”以前每次都是在自己做出决定后,scp-655才慢悠悠地说出最优解,所以这次姬宁决定直接询问。 “最近我在你脑海里翻阅到一本很有趣的小说叫《三体》,我觉得可以借鉴一下,你可以用我制造一根强度远超地球上任何材料的细线。”scp-655几乎不假思索便说出它的方案,想象力是它对人类所拥有的事物中最敬佩的东西,正是这种被誉为想象力的思维为人类带来了如今所有的一切。 但姬宁的关注点却在它的第一句话,他愤怒地大喊大叫“他妈的,难怪你讲话越来越像个正常人,谁允许你乱翻我记忆了。” scp-655小心翼翼的开口“你没有察觉到我看你的记忆吗?”姬宁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随后他意识到这岂不是像是对scp-655说请君自便?他刚想开口,scp-655语气已经满是诚恳,跟自己胡说八道时一模一样,"那好吧,我以后不翻你的记忆了。" 姬宁骂骂咧咧,心想傻子才信这混蛋,随后他突然想到如果scp-655是依靠着自己的记忆去学习人类的一切,那岂不是意味着他在模仿自己?他想到这更加悲哀了,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他自然了解,本以为能好好教导scp-655,让它感受人类的美好,可现在却只能看着它逐渐学习并成为自己这样的loser。 姬宁一边从手心中扯出透明的细线一边如同阿q一样自我安慰,scp-655这种行为就像向父母学习的孩子,讲道理它应该叫自己爸爸,做父亲的应该对自己的小孩宽容一点。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五分钟快到了。”scp-655第一次主动与姬宁进行交谈,它觉得也许是因为自己违反了某种人类世界里的潜规则,导致这家伙现在正在脑海里想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自己很有必要和他进行沟通。 姬宁一边调整细线一边询问“你是从后往前翻看我的记忆的吗?”“对。” “现在看到几岁了?”“十六岁。” 姬宁算了算时间,十六岁的自己还在青春期,青春期的男孩子大多会因为突增的荷尔蒙而有些见不得人的秘密,自己也不例外,他眼皮跳了跳,恨不得把scp-655揪出来扔进维苏威火山,然后让火焰净化一切。 但最终姬宁还是说服了自己,scp-655压根就不是人类,怎么能用人类的道德去衡量它呢?它懂个屁的羞耻,只要姬宁装作无事发生,scp-655自然也不会意识到他曾在无数个深夜躲在被窝里做的事有多羞耻。 姬宁叹了口气“不要把我海马体弄坏了。”scp-655语调平缓“当然。” “你刚刚还答应我不再看我记忆了。” “你觉得如果是你,你会因为毫无束缚力的一句话而放弃吗?” 姬宁想想也是,随后便不再理会scp-655,他起身看了看已经系在身前悬空的细线,从口袋里拿出薄荷糖夹在手指间轻轻沿着细线按压,还没有用力,坚硬的薄荷糖就连着包装被一起切开,光滑的切面如同冰晶随后他弯下腰凑到大门前敲了敲,同时暗暗心想,希望里面的家伙盐吃得少点,讲话别那么急急快快,开打之前最好能嘴炮拖时间一会。 经受过karcist洗礼的肉体已经不会因为痛觉而影响加合龙之介的情绪,但他还是恼怒地盯着姬宁,他并不说话,就像头真正陷入暴怒的野兽。 这世界上他最讨厌的事情就是事态不受自己掌控,手掌可以再生,但是这种意料之外的感觉却如附骨之疽一样让他陷入狂怒。 是奇术还是武器?是眼前这个小子,还是暗中潜藏的偷袭者?加合龙之介开始戒备同时不断地观察并思考,他并不是只凭借肉体的强悍才取得了如今的地位,在一群不断追求肉体升华的疯子里单靠力量是无法得到承认的,在实力达到极致之前,智慧更为重要。 与此同时,大厅内的神餐仪式也出了一点意外,攀附在船外的凯瑟琳已经往通风口扔了几枚烟雾弹,祭坛上的山本广野冷冷注视着骚乱,他不慌不乱地开口道“所有人都待在原地......” 话音未落秦墨又朝通风口扔了几枚微型炸弹,她冲着凯瑟琳比了个作战手势。随后她翻身爬过,凯瑟琳紧随其后。 江川哲也有些忐忑,因为他是第一次参与这种级别的集会,以他的等级只能远远坐在角落,但正因如此他也刚好避开了第一波的袭击,他并没有听祭台上老人的命令,而是在烟雾扩散开的第一时间就朝着大门跑去,同时心里暗暗想到,果然这种规模过于庞大的集会还是容易被那些组织察觉,但仅仅几秒钟后就在跑动的过程中被爆炸引发的冲击波压倒在地,不知什么东西的碎片划过了他的脸庞,他只看见两道身影从通风口钻出,随后消失在烟雾之中。 他们来了,那些该死的自诩为正义的低等生物来了,他还太过年轻,未曾接受过洗礼,他的精神和肉体一样孱弱不堪,所以逃跑的念头在第一时间就让他摇摇晃晃地撑起了自己。 他推开大门,并没有在意门外对峙的两人,爆炸声让他陷入短暂的失鸣,在寂静的世界里所有的想法都会被无限扩大,求生的本能促使着他拼命向前跑去,他的水性很好,只要翻过护栏跳入海中,他有自信能够逃脱任何追捕,更何况无论是哪个组织都不会太过注意自己这种无名小卒,他完全可以一路游到岸边然后回到出租屋,早在今天来到这里之前他就已经买好了几张机票,去越南去缅甸,随便去哪他都有安全屋,只要等到风头过去,他还是可以回来继续在钢铁丛林继续狩猎。 想到这,他加快了步伐,但仅仅往前走了几步,就感觉自己像是飞了起来,随后天旋地转,那根由scp-655所构成的线因为血液而变得微微泛红,而这一点点颜色就已经足够让加合龙之介发现异样了。 姬宁面不改色地看着地上不时抽搐的残肢,这些欲肉教徒不需要怜悯,每一个欲肉教徒手上都沾满了血腥,当它们跪服在大术士亚恩的雕像面前时,它们就已经不再是人类了,而抛弃种族谈道德本就毫无意义,在鹿学院的实验课上,它们唯一配得上的仁慈就是死的不那么痛苦。 加合龙之介慢条斯理地用完整的左手擦拭下脸上的血滴随后将手指放入嘴中,感受到血液那令人振奋的美味后,他朝着姬宁露出不寒而栗的微笑,他什么都没说,但姬宁却清楚地知晓他的意思。 我来了。 姬宁没有任何犹豫,他甚至连一句垃圾话都没撂下直接转身就跑,加合龙之介已经发现了那根细线,他在察觉到身后有人冲出的第一瞬间就让开了道路,他当然没有出声,并一直在冷漠地观察着江川哲也。 旁观者总是能比当局者看得更清楚,江川哲也已经用自己的身体替加合龙之介探出了细线的范围。 凯瑟琳和秦墨背对而立,缓慢地在烟雾中摸索着前进,不时有欲肉教徒撞见她们,但没有人能出声询问她们是谁,相比于不学无术天天想着偷懒的姬宁,西尔维娅更喜欢这个看起来柔弱却格外坚强的学生,并且她毫不怀疑这个看起来温婉柔弱的女孩是自己此生见过最有格斗天赋的人,骨骼碎裂的脆响声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的惨叫,秦墨不断凭借着出色的格斗技艺扭断对手的关节,或是折断手臂,她动作轻盈犹如华丽演出的舞者。 这是她第一次运用那些技艺,就像真正的舞者,全身的每一根骨头都会跳舞,暴力与美被她轻易地揉合在了一起,她惊讶于自己不假思索便迅捷无比的动作,但更疑心为什么对手的动作总是那么明显,又那么慢。 难道自己真的是西尔维娅姐姐说的天才?她还以为这是她偏心鼓励自己呢。 凯瑟琳忍不住再次开口道“看来备用计划用不上了。”秦墨正要回应,但随后一股苍老的声音透过烟雾“哦?两位小姐还有备用计划?” 山本广野的确已不再年轻了,但衰老的只是他的皮囊,隐藏在皮肤下的肉体却依旧能够迸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那些岁月里遗留下的狩猎律动仍在时刻催促着他的心。 秦墨不着痕迹地退了两步,她能清楚地察觉到面前这位老人的强劲有力的心跳声,这可不是一位垂暮之年的老人应有的心脏,只有需要大量氧气的躯体才会需要这种心脏,而大量的氧气意味着肌肉细胞正源源不断地进行着庞大的有氧呼吸,秦墨无法想象面前的老人体内积蓄着多少能量,但这种面临猛兽时的心悸让她稍退了几步。 凯瑟琳听出了那句话中的有恃无恐,但她并未惊慌失措而是面色冷静地向山本广野展示了自己右手中宛如起爆器的设备,同时指了指自己鼓鼓囊囊的腰间“我的身上有一公斤的八硝基立方烷烈性炸药,如果爆炸足够让这艘船永远消失,但我并不想死在这。” 山本广野微微一笑向前走了一步,毫不在意地一瞥她的腰间,“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相信你的无稽之谈?” 凯瑟琳指向躺在祭坛上正睁大眼睛的楚朝颜“她是我的姐姐,我们都是goc的特工,本来这些炸药是要安放在你们的集会场所的,但我不可能看着我的姐姐死去,至少她不能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去。” 山本广野略一迟疑,凯瑟琳继续说道“我们的计划已经失败了,所以你只要让我们现在救走她,我们将立刻带着这些炸药消失在你的面前。” 秦墨已经解开了楚朝颜的绳索,凯瑟琳握紧手中的起爆器,三人默契地背靠背缓缓向大门走去。 正当她们都以为山本广野已经默认时,他却再次出声“神餐既然开始就必定要进食,留下她一只手臂。” 凯瑟琳摇了摇头,她知道如果自己一旦退缩,那么这个老男人必定会知道自己的虚张声势,所有欲肉教的信徒都是嗅到血液后便疯狂的鲨鱼,她举起手中的起爆器“如果你向前走一步,那么我就引爆。”凯瑟琳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甚至停下了步伐,但秦墨和楚朝颜并不知道凯瑟琳停下来了,身位的错开让她们之间出现了一些视觉盲区。 意外陡然发生,一个匍匐在地上的欲肉教信徒悄然出现在凯瑟琳的背后,当凯瑟琳察觉到身后的风声时,她毫不犹豫将右手中的起爆器扔向山本广野,随后侧过身子冲着秦墨大喊“快跑。” 山本广野接过凯瑟琳扔过来的起爆器,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随后愣了一下,那不过是一只黑色的化妆盒。 凯瑟琳一个过肩摔将身后的偷袭者摔在地上,随后她一边奔跑一边解下缠在腰间的包包,朝着山本广野扔去,虽然只是一个包了衣服的便携包,但是山本广野并不会去赌这个背包的东西究竟是否如自己猜测的那样。 两人早在投掷烟雾弹之前就已经记下了大厅内的撤退路线,所以在没有追击者的阻拦下很快就到达了大门,楚朝颜并没有趁乱离开,而是紧紧跟在她们的身后,虽然她并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要来救她,但是这种时候的帮助无异于雪中送炭。 门口的已经站满了欲肉教信徒,但无人踏出,几具一分为二的尸体仍在地上流着血液,秦墨扔出从口袋随便掏出的东西,已成惊弓之鸟的欲肉教众人纷纷惊慌避开。 秦墨拉住刚要向外跑去的楚朝颜,在她耳边低声道“匍匐爬行过去。” 早已得到姬宁通知的秦墨和凯瑟琳顾不得地上暗红色的血液就地卧倒开始前行,直到远远超出了姬宁所说的五米范围才起身,无需多说楚朝颜毫不犹豫地以同样的姿态越过了那道细线。 甲板上,尽管此刻姬宁的右手已经覆盖上了一层湛蓝色的薄膜,加合龙之介所表现出的格斗技巧也并不高明,但姬宁却不得不暂避锋芒,那股强大的力道透过皮肤让姬宁的骨骼隐隐作痛,每一记对拳他都觉得这可能是自己人生中的最后一拳,但是却一直没有停下。 在看到狼狈逃窜的三人时,姬宁便知道这次营救任务已经接近尾声了,他闪身躲过加合龙之介来势汹汹的一记鞭腿,借着翻滚的势头直接翻过船边的护栏跳了下去,脱离了疾风骤雨般的攻击后,他终于有时间思考点战斗之外的事情,他隐隐觉得面前的家伙似乎是有意放水,因为这场战斗几乎是单方面的压制,每当姬宁觉得吾命休矣时,加合龙之介就会正巧不巧露出点破绽,只要姬宁还没瞎就能依靠着破绽重新调整身位。 加合龙之介并没有跟下去的打算,恰恰相反,他此刻一改狂怒面容平静下来,在眼角余光看见逐渐逼近的庞然大物,他的嘴角勾起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容,"这样应该就行了。" 阿芙拉操控着游轮狠狠地撞了上去,剧烈的晃动伴随着一阵刺耳的金属断裂声,随后她跑出船长室皱了皱眉,一边嘟囔着“我讨厌游泳”,一边捏着鼻子跳了下去。 凭借着过人的游泳技术跟海水搏斗了十分钟后,姬宁才筋疲力尽地划到了岸边,然后在游人惊讶的眼光中站了起来,没好气地怼了一句“看什么看,没见过东京湾夜泳少年啊?” 他捋了捋湿漉漉的头发,随后大大方方地混入人群之中,大城市的好处之一就是大家都很忙,没空在意一个奇怪的人,哪怕这家伙像是刚从水里爬出来的河童。 姬宁很快就在约定的地点找到了同样全身湿透的四人,阿芙拉正一脸不高兴地拧着头发,凯瑟琳和秦墨则一左一右抓着楚朝颜的手臂。 看到楚朝颜,姬宁气不打一处来,他恶狠狠地看向她“上次是不是你把我们当猴耍?”楚朝颜一脸无辜“你在说什么?” 姬宁看着浑身湿透楚楚动人的楚朝颜不禁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他决定效仿那些审讯女特务的检察官用手反绑住楚朝颜,但刚一伸手秦墨就毫不客气地一把打下了他的咸猪手。“一边去。” “哦,好。”姬宁乖乖地站到一边开始看月亮,他对于自己在小队内的地位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既然人都齐了,那我们先回酒店。”凯瑟琳确认没有人跟踪自己这一行人后这才开口,她并没有和楚朝颜解释什么,她和秦墨一左一右将楚朝颜夹在了中间,谨防着这位来历不明的少女有多余动作。 东京半岛酒店,楚朝颜主动伸出手任由这帮来历不明的人用布条将自己捆在椅子上,她那配合的态度让大家甚至没好意思在一开始就拉下脸。 戴着白天刚买的太阳镜的姬宁正襟危坐,他透过黑色的镜片打量着毫无惧色的楚朝颜,这家伙一看就是个棘手角色“姓名?” 楚朝颜并没有在一开始就表现出不合作的态度,她干脆利落地回答道“楚朝颜。” 姬宁点了点头然后装模作样地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试图用看起来专业这一点震慑住面前的被审讯者“性别?” “你觉得呢?”楚朝颜有些想笑,她随后看向了一旁的三人“能不能换个正常点的来问?” 姬宁恼羞成怒“胡说八道,电影里的专业人士都是这么问的,老实点,不然先给你来一套辣椒水老虎凳。” 凯瑟琳叹了口气,心想自己果然不该答应姬宁,还是自己来审问靠谱点,但凯瑟琳并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波动,表面上楚朝颜是要求换个人来问哈话,但这是一种变相的试探,同时用这种方式占据主动权并巩固自己的心理防线,凯瑟琳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小把戏,她用眼神示意姬宁继续他的问话。 得到支持的姬宁狐假虎威,色厉内荏地将桌子敲了敲“性别?” 楚朝颜皱起了眉头,她早就知道这些人中真正的领导者其实是旁边那位面色冷漠的金发女孩,面前的这位业余审问者只是充当了缓冲的媒介,这场闹剧般的审问只是金发少女用来观察自己的措施之一,想清楚这一点后,她一脸无所谓的模样“你看不出来?” 凯瑟琳看了楚朝颜一眼,随后走到饮水机前接了一杯开水,然后站在楚朝颜的身旁将冒着热气的水杯悬在她的上方,凯瑟琳点了点头示意姬宁继续开口。 姬宁咽了咽口水,与凯瑟琳认识这么久,他还没发现她其实是这么凌厉的人,他继续开口问道“性别?” 楚朝颜这次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女。”她还没蠢到要在这种时候就开始无谓地抵抗,至少要等水稍凉一点再说。 姬宁点了点头,对于这种看上去比较顺眼的犯人,他下意识放缓了语气,说到底面前的女孩绝不会比他大多少,估摸着也就十七八岁出头“年龄?” “20岁。” “看着不像啊,说实话。”姬宁一脸狐疑,除非这家伙从小娇生惯养,不然绝不会显得如此脸嫩。 楚朝颜会错了意,以为这家伙在暗讽她装嫩,她怒视着姬宁,然后转头看向凯瑟琳“你浇吧。” “我的意思是你看起来太年轻了,跟个高中生似的。”姬宁连忙摆了摆手,他可不想继续被像只暴怒的雌狮一样的楚朝颜恶狠狠地盯着。 凯瑟琳想了想,看向姬宁,“下一个问题。” 姬宁只好继续发问,“你隶属于什么组织?” 楚朝颜不假思索,“安德森机器人公司。” 姬宁有些疑惑,但还是记录下然后继续询问“告诉我,关于刚刚那场欲肉教集会你都知道多少资料?” 他记得安德森机器人的创始人还是鹿学院的校友,并且安德森机器人也和鹿学院有着大量的合作,背刺合作伙伴这种事实在是太卑劣了,这种珍贵的背刺机会难道不应该用在更重要的事情上吗? 楚朝颜略一思索,只说了一半“我只知道有这场集会,具体内容我也不知道。” 姬宁笑了笑,“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为什么敢来?大好年华活腻歪了?” 楚朝颜沉默了半晌随后看向姬宁“因为我憎恶欲肉教。”她面无表情,但眼眸中却闪烁着如同来自深渊的恨意。 尽管楚朝颜被绑得严严实实,但听到这句话的每个人都不会怀疑,如果有名欲肉教信徒出现在这里,这名相貌甜美的女生就算是用牙咬也要送他去地狱。 姬宁下意识避开了那股视线,随后继续询问起下一个问题“上次你在俄罗斯利用我们是否是为了什么东西?” 楚朝颜并不掩饰直截了当的开口“没错,我也是为了那座雕像,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座雕像应该已经被摧毁了。” 姬宁表情严肃“我们的任务就是取得那座雕像,但是你把它毁了,你觉得该怎么办?” 楚朝颜一语不发,目光低垂谁也看不清她的神色,墨镜挡住了姬宁幽怨的眼神,他没好气地冲楚朝颜开口“算了,反正也被你毁了,具体的损失等会我们会给你一张清单,你偿还完债务,那我们这件事上就两清。” 姬宁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却发现大家依旧都在看他,有些纳闷“还看我干嘛,我问完了啊。” 凯瑟琳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把这种事交给姬宁了,她坐到姬宁的位子上正视楚朝颜“你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我们的目的也是那座雕像的?” 楚朝颜微微一笑“这还真是巧合,我已经盯了一个多月的列昂尼得·西多罗夫,在发现你们的行动后我就意识到了你们的目的。” 凯瑟琳盯着楚朝颜看了一会,然后缓缓开口“你为什么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座雕像才被毁了?” 当楚朝颜一五一十地说出她的行动过程后凯瑟琳沉默了一会然后起身走到了她的身后,楚朝颜似乎毫不惊讶自己会被解开绳索,她点了点头,“我会记住这次救命之恩的,再见了各位。” 话音刚落,一旁的阿芙拉就将刚刚一直在和秦墨商谈的账单递给了楚朝颜,上面将他们所遭受的损失全部明明白白的标注了出来,“遗忘者之寻”总归是善良守序的一方,私刑复仇的事情实在是做不出来。 楚朝颜随手接过账单迈着轻快的步伐向门外走去,一边看着手上的账单一边打开门,看清结尾的那串数字后,她想了想又停下脚步“还有一件事,如果我之前没听错的话,欲肉教要在这座城市进行一场祭典,一场献祭祭典,这份情报能不能抵销点账单金额?如果是以前,我是能还清这笔钱的,不过现在,我得实话实说,想要等我还清,各位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凯瑟琳点了点头,“你可以用其他任何能够帮助到我们的形式来抵销债务,具体的措施我们会在评定价值后将新的账单发给你的,这一条的话,我们愿意将账单上的金额降低一千美元,如果你能给予更多信息的话,我们会再降低一些。” “争取学分的额外任务来了。”阿芙拉倒是很开心,她一直对之前在俄罗斯任务失败耿耿于怀,不仅仅是因为损失了大笔金钱,更重要的是她没能拿到那个任务的学分,比起回去由别人重新指定有关欲肉教的期中考试任务,为什么不将主动权抓在自己手里呢? 鹿学院是一所完全着重于实践的学校,只要他们能提交一份能够评为b级的报告,教务处是不会墨守成规重新发布期中考试的,教务处的那帮教授也很忙,毕竟这个世界的和平可不是靠中二少年来维护的。 楚朝颜再次数了一遍账单上数字的位数后,她叹了一口气,然后重新将门带上,她重新坐回刚刚审问自己的那把椅子上,抬起头看了眼凯瑟琳“这里的水应该是免费的吧,请帮我再倒一杯不那么烫的,毕竟今晚我要说的东西有点多。” 如果一个人连皱着眉时都很好看,那他一定是真的好看,此刻木南纯夏眼中的赵天行便是如此,在试着与凯瑟琳等人沟通发现没有信号时,赵天行极为少见的皱了皱眉,他稍加思索便调转车头,同时摘下通讯器扔出车窗,正常情况来说凯瑟琳的通讯器应该是全天戴着的,如果没有回应那么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他们遇到了什么突发情况走出了信号范围外,但如果他们需要离开通讯器信号范围一定会给自己提前通知,他们也不可能故意不接通讯器,没有人会在这种事情上开低级玩笑,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说不定现在他们已经被俘虏,通讯器已经被摧毁甚至极有可能已经被窃听。 赵天行自然不会想到其实鹿学院行动处的普通型通讯器在学院财政改革后一直都是不防水的,在校董事会将行动处裁掉百分之二十的经费后,除去那些必不可少无法削减的装备功能外,相当大一部分的装备都被或多或少的裁掉了一些可能用不上的功能,比如这种一次性可更换的通讯器,按照规定是每三天就要作废处理,美名其曰防止减少被窃听风险,所以在经过一系列经费受限的考量后,你想要一个带防水功能的通讯器还得提前申请。 木南纯夏有些不明所以,在她印象中,赵天行可不像是那种会随地扔垃圾的人,昨天晚上他甚至还帮她把自己未换鞋进屋后带来的尘土打扫干净了才离开,她回头看了眼车后窗“你扔掉了什么东西?” 正慢吞吞地开着车的赵天行一边盯着前方避让那些被红绿灯放出来的行人,一边思索着该如何和凯瑟琳等人取得联系“通讯器。” 不过他简短的回答并没有让木南纯夏安静下来,反倒让她更加疑惑了“你为什么要扔掉通讯器?难道你现在不该和你的同伴们取得联系吗?” 赵天行并没有给她解释自己的推测,而是直截了当地给出了结论“通讯器可能被人窃听。” 木南纯夏“哦”了一声,在从地下车库走出来后,她就对这种电影中一般才会出现的情节有了一定程度的心理准备,那些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人已经让她意识到,自己其实正处于某种危险之中,她推测一切都是因为那枚印鉴,不过她并没有选择甩掉这枚烫手山芋,反而有些激动,她在东京平淡而枯燥乏味的生活终于能迎来一丝改变了,哪怕这并不是什么好的改变,但至少比什么都和往常一样要好,随后她问道“那我们要去哪?” 如果不出意外姬宁他们应该也遇上了欲肉教,看来木南纯夏家里的那些人也有可能是冲着自己来的,赵天行讨厌毫无头绪的行动,但情报的缺失让他极为被动,他只能推测欲肉教也许是盯上了那枚印鉴,所以才埋伏在木南纯夏家,欲肉教同样派出人手去埋伏姬宁他们了,所以通讯器无人接听。 赵天行看了眼副驾驶的女孩,思索片刻最后还是出声询问道“你有什么亲戚朋友在附近吗?今晚你大概不能回去住了,我送你到他们那。” 木南纯夏想了一会,报出了一个地址,随后补充道“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家。” 赵天没有问她这个“朋友”是不是就是她自己,他只是打开了导航,然后一脚油门载着少女以最高限速行驶在东京涉谷的街头,如果他开的不是辆老爷车,而是一辆比莫塔的话,那么他们这样古怪的组合应该就会被划到那些暴走族的范围了。 两位一头雾水的年轻人并不知道此刻这座城市里一场与他们相关的谈话正在展开,而他们的猜测不过一串微妙的巧合,就连所谓的敌人也只是因为意外才出现。 “木南纯夏被一名可能与超自然领域有关的男人带离了目标区域,原本派去继续完善法阵的教徒被打晕了,并且看守木南纯夏的教徒遭到了袭击,是否需要增派教徒前去?” “不,暴露的那些教徒已经足够让scp基金会产生怀疑了,一个普通人本不该会让欲肉教这么重视的,你难道指望scp基金会那些人会蠢到视若无睹?记住,我们的目的很简单,让scp基金会注意到我们,但是让他们认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祭典,派一些普通人去吧,记住不要再引起任何目光了。” 在一间隐秘的茶室中,那些习惯了操纵事物的大人物们并不知道,蝴蝶效应所引起的波澜最终会出乎所有人意料。 狂飙 再繁华的城市也会有不为人知的角落,当赵天行顺着导航开到浅草街时,一排排让人犹如置身江户时代的老屋让他略微有些惊讶,原来这种寸土寸金的大都市里也会有这种看上去被时代遗忘的建筑,但他什么也没说,他很好地运用了自己在鹿学院所学的一切,就连情绪的波动都被他下意识隐藏了起来。 木南纯夏下车后朝赵天行挥了挥手“不用送了。”但她并未转身,而是望着赵天行,看到赵天行不为所动坐在驾驶座上后又眨了眨眼睛,在某个字上加了重音重复道“不用送了。” 赵天行见状只好拔出车钥匙“我送你上去。”心想真是个变扭的小姑娘,明明可以直接说出来,却偏要人猜。 真的是很像,很像啊。 木南纯夏这才满意地转身向前走去,赵天行则沉默地跟在身后,继续想着该怎么和凯瑟琳他们取得联系。 木南纯夏按了按正门处安装的门铃,“浅井秀秀,浅井秀秀在吗?” 片刻后一位身穿睡衣的少女打开了门,赵天行立刻警觉了起来,他二话不说一把拉过少女,出乎意料的是浅井秀秀并没有惊慌失措,她反而顺势让开了身位,任由赵天行压低身位冲进了门内,大约十秒钟后一个戴着口罩的青年被扔了出来,赵天行留了一点力道,所以那名年轻人仍有余力起身,他连稍微一点像样的抵抗也没继续便头也不回的逃离。 “你怎么知道里面有人,我都还没来得及使眼色呢。”看到赵天行利索的身手,浅井秀秀顿时觉得浑身充满了安全感。 “因为不打扮就开门的女生或许会有,但不可能有女生连头发都不整理一下就直接开门。”赵天行语气依旧平淡,他又想起了她,那些过往明明很普通却总会在不经意的某个瞬间再次想起。 浅井秀秀这才想起自己还顶着个鸡窝头,她脸上微微一红,赶紧用手梳了几下头发。 “走吧,浅井秀秀小姐,你最好带上一笔钱,因为这段时间这里可能并不安全,等到过几个月后再回来吧。”赵天行连门都没进就转身向楼下走去,他看了看时间随后扔下一句"我会在楼下等十分钟。" 自知自己不会成为这场逃亡女主角的浅井秀秀没有任何犹豫,她一边化着妆一边抓紧时间报好了去奈良的旅行团,对于自己这位神经大到粗线的友人,饶是木南纯夏早已了解她的为人也不禁询问,“你为什么这么冷静,难道你不想问问我发生了什么?” “我非得和三流恐怖片里的配角一样大喊大叫你才安心吗?刚刚从我屋里出去的家伙询问的是关于你的事情,而且他甚至连我的名字都没问,也没有伤害我,很显然我只是漩涡中无关紧要的人,我那平淡的二十年人生里也没留下什么在这种时候能够帮助你的契机,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听从正确的劝告不拖累你们,等事情结束后去浅草寺帮你祈福感情顺利,后面的事情我相信外面的帅哥会帮你解决。” 木南春夏被她逗笑了,她短暂地忘记了心事,脸上久违地露出二十岁女孩应有的甜美酒窝,“什么感情顺利,你怎么比我都有信心?” “哇哦,你在开什么玩笑,那家伙长得和木村拓哉一样,哪怕这世界是一场电影,他也不会是站在人群里的配角,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吗?长得帅的家伙一般运气都不会差,我可是满怀信心等你的好消息哟。”说到后面,浅井秀秀促狭一笑,冲她眨了眨眼睛。 木南春夏白皙的脸庞如同附上一层淡红胭脂,她羞恼地看了浅井秀秀一眼,等她涂完口红抿了抿嘴,才伸手推了推她表示自己的不满。 浅井秀秀毫不在意,她冲镜中的自己露出满意的微笑,随后转身向自己这位总是忧伤的朋友说道,“最重要的是,人生实在是太短暂了,生活本就不该有那么多为什么,如果什么事情都要弄得清清楚楚,那么我们该怎么留下时间给自己呢?” 半小时后,目送着浅井秀秀走进车站,赵天行这才缓缓打动方向盘。 他有些疑惑,为什么会有人埋伏在浅井秀秀家?尽管那人很弱,但身上却有着若有若无的欲肉教气息。想到这他瞄了一眼正坐在副驾驶发呆的木南纯夏。欲肉教不可能是因为自己或者姬宁他们才会入侵浅井秀秀家,只有可能是因为木南纯夏,这么说来欲肉教根本就不是冲着他们来的,欲肉教的目的就是木南纯夏,他们甚至不惜调查木南纯夏的人际关系,他很怀疑在木南纯夏任何亲朋好友的家外都有人监视。 为什么?欲肉教为什么要耗费这么大的精力在一个普通人的身上? “你最近除了买下印鉴还买下什么别的比较奇怪的东西吗?比如像造型诡异的雕像,来历不明的护符等当之类的。”赵天行忍不住出声询问,那枚鹿学院的印鉴绝对不至于欲肉教做到这种地步,不然那位无所事事的东京分部部长绝对不会只把这枚印鉴卖出了基本的贵金属价格,铃木当屋所给出的价格甚至连铸造工艺的费用都没算进去。 “没有,我最近只买了那枚印鉴。”木南纯夏有些茫然,刚刚她就已经发现不对劲了,因为林秀秀刚刚在车上告诉她,那名青年在劫持她后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就是让林秀秀给木南纯夏打电话,虽然电话还没打人就上门了,但木南纯夏并不是傻子,她知道有人或者说有个组织在针对她。 赵天行正在思考,因为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木南纯夏,这个有些害怕的日本少女此刻正跟在他的身后,半小时前木南纯夏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解释这一切的理由,她也许就是某个大人物的私生女,她花了十分钟试图说服赵天行,只要他保护好她,等到将来自己就会给他一大笔钱。 赵天行不是很能理解木南纯夏这跳脱的思维,但是他的观察力一直都很敏锐,木南纯夏一直在微微颤抖,她很害怕,但却倔强地想要掩饰。所以赵天行再次重申了一遍他的目的,他需要得到那枚印鉴,木南纯夏自然长舒了一口气,随后信誓旦旦的说道,只要保护好自己,那么她不是不能舍弃这枚对她来说只是好看而已的印鉴。 “我要去一趟羽田机场。”赵天行调转车头按着导航向机场开去,在这种随处都可能跳出意外的时刻,他需要一点防身的武器。 “干什么?”木南纯夏有些不解。 “取回一点东西。”赵天行淡淡开口,他预感这趟日本之旅才刚刚开始,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鹿学院运送武器的地点一直都很固定,永远是在机场的储物柜,尽管赵天行很好奇鹿学院是怎样通过安检将他的刀和热武器运送到日本,但是他也懒得追根寻底,鹿学院总有办法,日本同样也是一个禁枪的国家,所以他只从储物柜里带走自己的刀。 原本赵天行还在思考如何将刀伪装的时候,木南纯夏已经看见了这柄刀,她惊呼一声“好帅的刀啊,原来skyline君也是玩cosery的吗?” 赵天行微微一愣随后他就看向了木南纯夏,木南纯夏还没有察觉到赵天行这异样的目光,她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我可以摸一摸吗?”自从木南纯夏在接受了自己正在被眼前的男人保护这一点后,她对赵天行的称呼就变成了这样,似乎透露着亲切的意味,但是对于赵天行来说,都一样。 赵天行点了点头,没有对少女的好奇有过多评价,只是淡淡道“你还可以背着它。” 在得到赵天行的答复后,木南纯夏迫不及待的背上这柄刀,但当她背上的那一刻她就开始后悔了,这么沉重的重量让木南纯夏有些惊讶,她疑惑地看向赵天行弱弱地问道“是真的刀吗?”赵天行再次点了点头。 “那我可以还给你吗?”木南纯夏隐隐察觉到了赵天行的目的,因为这家伙一点要接过她手中武器的意思都没有。 赵天行摇了摇头“很抱歉,比起背着一柄刀看上去是要参加coser展的少女,背着这柄刀的我看起来会很可疑的。” 相比于相貌清纯可爱的木南纯夏,淡漠的赵天行看上去的确生人勿近,如果他还背着一柄刀,那么大概所有看到他的警察都要过来盘问两句,赵天行可没有管制刀具许可证。 木南纯夏有些难以置信的愤怒,但赵天行对少女的目光视若无睹,他仍在静静思考着欲肉教的行为,但由于情报实在太少,他只能推测或许木南纯夏对欲肉教有特别的意义,至于失去联系的姬宁他们,他相信他们也许正在寻找自己,在他不断地推测中,每种可能他都做好了应对方案。 赵天行回头看了一眼正气鼓鼓的木南纯夏,阳光下的木南纯夏逆着光几乎和多年前的少女一模一样,赵天行想了想最终决定告诉她一些有关这个世界的异常,他可不希望在和欲肉教的异常生物战斗的时候,因为木南纯夏太过惊吓而拖累自己。 “木南小姐,接下来或许会遇见很多你无法理解的事物,甚至可能会与你的世界观相冲突,但请不要惊慌,我会处理好一切的。”赵天行站在木南纯夏面前像是在给学生讲解的教师。 木南纯夏有些摸不着头脑“skyline君你在说什么啊?” 赵天行看着她的眼睛,然后用一段极其简短的话告诉了木南纯夏这个世界的黑暗面“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生物,或许无法用科学解释,但它们的确确存在着,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或许会跟着我看见那些东西,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 但木南纯夏明显会错了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skyline君还是个中二少年,你该不会想要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有小怪兽吧?skyline君会变成奥特曼吗?” 赵天行沉默片刻,然后转身向停车场走去,短时间内改变一个人的看法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但至少他已经让木南纯夏做好心理准备了,至于木南纯夏有没有做好,那就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事了。 临近傍晚的阳光有些懒散的照射在码头上,“真一,上面有个任务要你去完成。”满脸胡茬,脸上还挂着一道刀疤的男人敲了敲原本用来储藏渔获的仓库那冰冷的铁门,沉重的回声在空荡的仓库里显得格外悠长。 一个年轻的男子从床铺上起身,顺手将身边的衣服穿上,但黑色的西服遮不住他那蔓延到脖子上的纹身,虬结的肌肉让他看上去极具视觉冲击力。 “找到她,带回来。”刀疤脸语气平静,他留下照片,然后就转身离去,没有过多的话语,因为这名叫做筱田真一的手下从未让他失望。 并非电影中一脸横肉的黑帮成员那样,长期有规律的健身使筱田真一保持着如同希腊雕塑般的身材,如果忽视身上的纹身,筱田真一大概会因为清秀的相貌而格外受女孩子欢迎。 “为什么是个小姑娘啊?”筱田真一有些提不起精神,他隐藏身份加入山口组东京区底层的理由很简单,他厌倦无趣的生活,只有夜色下那些混合着暴力和无视法律而进行的活动才让他感到自己是真实存在着的。 尽管奇怪但是他并没有多问,因为极道里的第一条也是最重要的规则就是执行命令而不是询问,他大口呼吸着拂面而来的海风,随后就开始了每天必做的锻炼,尽管现在夜晚已经快要来临,但对他来说一天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在结束每日锻炼后的筱田真一擦了擦汗,片刻后他朝着最近的公交车站走去。 随着一双双盯着手机屏幕的眼睛在见过那张照片后,从千代田区到江户川区整整二十三个区所有隶属于山口组东京分部的极道成员们都得到了一个新的任务——找到那个女孩。 而对一切都一无所知的赵天行正漫步在浅草地铁站里,他正在和木南纯夏等待下一班地铁,他决定将木南纯夏送回她亲戚家,顺便他也打算验证一下是不是所有和木南纯夏有关系的人都处于监视状态。 在等待的时间里,木南纯夏决定去地铁站外买杯奶茶,这种起源于台湾的珍珠奶茶可是俘获了万千少女的心,木南纯夏自然也不例外,“skyline君要喝什么味道的奶茶?” 赵天行看着满脸期待的木南纯夏一阵恍惚,他低低地开口“草莓味。”木南纯夏笑得很是开心“没想到skyline君也喜欢这种女孩子口味的奶茶。”木南纯夏并没有注意到赵天行的神情,她在得到答复后就迈着轻快的步伐朝外走去。 “宫野前辈,就是那个女孩子。”一个因为兴奋而语气激动的年轻男子指着不远处的木南纯夏,于此同时在他一旁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则从口袋里掏出照片再次比对了,在确认后他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电话很简短只有一条命令“所有在浅草站的成员们在十分钟内进入地铁站。” 宫野正雄察觉到了赵天行和木南纯夏像是同伴的关系,以一贯的极道思维,他觉得这次上面之所以这么兴师动众应该就是因为这个男人的存在,说不定他就是某个强力的打手,因为带着和某个大人物相关的这个少女私奔,毕竟这种情况他也不是没见过,上个礼拜他还陪着妻子和女儿一起看了部关于韩国黑社会讲述这方面的电影。 所以他把目标主力盯向了赵天行,虽然上面的要求是带回照片的女孩,但是他并不介意顺手多做一点,毕竟万一如果大佬回心转意说不定也要抓这个男人,趁着落单的机会他决定先将赵天行带走,避免因先抓住木南纯夏而导致打草惊蛇。很快随着包围圈步步逼近,赵天行陡然察觉到一丝杀气,他下意识寻找来源,正对上一双毫不掩饰杀意的眼眸,宽展领衬衫搭配宽肩夹克,过长的袖管目的是遮住被砍掉的小指,再配上目光中一闪而逝的寒芒,赵天行轻松就判断出了敌人的身份。他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包围,正当领头的宫野正雄准备动手的时候,一群由老师带领的小学生正蹦蹦跳跳的来到站台准备登上下一列地铁,宫野正雄默默和赵天行对视了一眼,双方默契地将手从准备拔出的刀剑上挪开。 直到小学生全部在老师的催促下登上了地铁,宫野正雄才来到赵天行面前“还请阁下和我们走一趟。”赵天行摇了摇头,宫野正雄见状点了点头,两人不再言语。 宫野正雄猛然转身挥手落下,一群伪装成上班族或是游客的极道成员如同得到命令的猎犬一拥而上,赵天行自然没有坐以待毙,当宫野正雄转身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狂奔。 这里不是电影,没有人能以一当百,更何况他还不知道木南纯夏的状况,所以他向着地铁站出口跑去。 他很快就看见了有些失落地走在街道上的木南纯夏,木南纯夏此刻正沉浸在奶茶店临时关门的伤感中,他抓住木南纯夏的手,大喊道“快跑。”受到惊吓的木南纯夏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拉得一踉跄,但当她看到是赵天行后还是跟着跑了起来,她回头看了一眼,随后她就明白了过来。 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看见一群拿着管制刀具的男人在地铁站口如潮水般涌出,前方有一位正从出租车上下来的男人,赵天行一把拉开他然后将木南纯夏塞到了副驾驶座上,他抽出那柄修长的唐刀,但还没等他威胁司机,坐在驾驶座上胖胖的中年男人已经连滚带爬溜的不见踪影,赵天行坐上驾驶座一脚踩下油门,随后在一阵噼里啪啦的砸击声中扬长而去。 “晚餐想吃什么?”赵天行开出一段距离后,在确定没有人跟上来后便语气平静的询问一旁的木南纯夏。 木南纯夏像是心有余悸不时回头看向后方,在听到赵天行这句话后她有些难以置信“我们在被人追杀,你居然还有心情问我晚餐吃什么?” 赵天行反问道“难道在你们国家还规定了被人追杀就不能吃晚餐了?” “我们在被一群极道成员追杀啊!”木南纯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第一次遇见有人在这种情况下如此郑重其事地问他晚餐想吃什么,好像吃东西是一件非常郑重的人生大事,与修学、就业、婚嫁能够相提并论。 “正是因为被人追杀所以我们才要吃饱饭,不然怎么有力气逃跑呢?”赵天行踩着油门声音带着淡淡的磁性,此刻的他像是换了一个人,甚至会开玩笑了。 木南纯夏心想好像也是,在发现无法反驳后就真的开始思考等会准备吃什么了。 “我想吃寿司,前面有一家料理店的寿司特别棒。”木南纯夏很快就做出了选择,哪怕是这种刺激的逃亡时刻,她依旧忠实于自己的味觉。 赵天行点了点头,他总是习惯用点头来表明态度,很久以前有个人值得他开口,但那也已经是很久以前了,他很快就将车停在了路旁。 赵天行的日语纯粹是依靠在出行前服用的魔法药剂才勉强达到沟通标准,至于日文他真的是一窍不通,更别提木南纯夏刚刚所说的那些细卷、军舰卷、太卷、握寿司,哪怕是在遗忘者之寻小组里,几次聚餐后,他也彻底和看菜单这份工作绝缘。 所以在他接过菜单后指了指坐在对面的木南纯夏,直接对着服务员小姐说了句“请给我来一份和她一模一样的餐点。” 服务员小姐温柔地笑了起来"这位先生,我们最近推出一款情侣套餐,似乎很合适两位所点的料理,会便宜很多哦。" 赵天行看了眼面带羞涩的木南纯夏,然后点了点头,他不太确定那种羞涩是不是囊中羞涩的羞涩。 直到服务员小姐离开后,木南纯夏才红着脸一副很凶的样子“你这家伙,乱点什么头呢。” 赵天行语气依旧波澜不起,他从口袋里取出餐巾纸“这样不是能便宜很多吗?” “欺骗别人是不对的。”木南纯夏摇了摇头,尽管她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很生气,但是因为羞涩而微微发烫的脸颊却美得惊心动魄,赵天行看着木南纯夏的脸略微失神,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有一位少女和他为了便宜三十块钱的情侣票而假装成情侣去游乐园,他已经记不得究竟在游乐园玩了什么,他只记得他们错过了闭园前最后一轮的摩天轮,明明没有坐到很可惜,但不知为何那天他们站在夕阳下一起看摩天轮的样子却被一直记了下来。 但很可惜赵天行没来及品尝到这家料理店刚推出的情侣套餐,因为这世上不止他们会吃晚餐,极道成员也是会饿肚子的。 一位不速之客悄然来到两人的侧桌,筱田真一接过菜单随便点了几样料理后就转头看向赵天行,那赤裸裸不加掩饰的目光让赵天行提高了警觉“请问你认识我吗?” 筱田真一摇了摇头,但随后他咧嘴一笑“不过我们很快就会认识了,毕竟恐怕你不会束手就擒让我带走这位小姐。” 赵天行没有犹豫拉着木南纯夏向外跑去,这倒是让筱田真一楞了一下,他已经习惯了一言不合就暴起的黑道生活,这种掉头就跑的敌人实在太过罕见。 赵天行一边拉着木南纯夏一边随手从某位客人的面前抓起一个饭团,他低声说了句抱歉然后就朝着筱田真一砸去,筱田真一下意识的躲开放慢了脚下的速度,赵天行趁此机会已经拉着木南纯夏冲出乱作一团的料理店。 打开车门,将木南纯夏塞进副驾驶,绕过车头进入驾驶座,拧动钥匙,这辆蓝白色的老式雷克萨斯ucf30的引擎才轰然作响,赵天行扭头看了一眼后方,随后一个倒车摆尾如同离弦之箭窜了出去。 "我们去哪?"木南纯夏有些不安,这些无处不在的极道成员已经让木南纯夏极度缺乏安全感,只有当视线落到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上时,她才会稍稍安心,至少我并非独自一人,这个念头给予了她些许安慰。 “一个能甩掉尾巴的地方。”赵天行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黄色的“金丰”出租车,那辆车就像是被人用枪指着脑门似的,恨不得将油箱里最后一丝油都要榨干,毫无顾忌地朝着他们咆哮而来。 当然现在这辆出租车的司机并不是兢兢业业养家糊口的中年男人,筱田真一在跑出料理店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冲上一辆正停在街边等待客人离开的出租车,也许是身上的文身也许是他随手扔出的钱包,当筱田真一开着出租车扬长而去,拿着筱田真一钱包的司机才后知后觉地叫了起来。 “你晕车吗?”赵天行突然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木南纯夏摇了摇头,但很快她就后悔自己轻率地回答了,就像做文学阅读题一样,无论什么问题都要结合上下文再回答。 赵天行直接将挡位推到d档,然后踩下油门,他甚至还不慌不忙地喊了声木南纯夏,“麻烦木南小姐帮我导航一下最近的高速公路。” “首都高速公路入口可以吗?”木南纯夏握住手机,车窗的景象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后射去,木南纯夏心想自己真是疯了,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但说来也奇怪,她的确很害怕但嘴角却不自觉地微微翘起,她能清楚地听见自己心脏在有力地跳动着。 随着目光落到一旁神情认真面带微笑的男人侧脸上,在木南纯夏的世界里,那股心跳声在一瞬间盖过了引擎的轰鸣声。 真讨厌,为什么要那么好看。 “日本高速入口应该有etc吧?就是电子不停车收费的装置。”赵天行一边盯着车尾的出租车一边问着木南纯夏,当他问出口的时候,自己就意识到这个问题毫无意义,就算有etc又怎样,这辆破破烂烂的老爷车想一想也知道肯定没安装感应卡,自己又没有空停车掏驾驶证,看来又要闯卡了,不知道上次在德国执行任务时留下的记录鹿学院有没有帮助处理,如果没有的话,那么就连着这次的一起处理好了。 木南纯夏学着赵天行的样子点了点头,她在高中结束后曾经和朋友一起自驾游过,所以略有了解,但是她犹豫了一会说道“但看情况这辆车的主人也有可能没办理过。” 木南纯夏没有继续说下去,毕竟这辆车实在是太老了,如果是自己大概也不会开着它上高速公路。 赵天行并没有说什么,自己除了走智能通道外好像也没有其他选择,毕竟在来到日本前阿芙拉就曾经说过中国护照是不能在日本使用的,他还记得那天打算去办日本驾照的时候刚好碰上下课的姬宁,等自己从安布罗斯餐厅出来已经过了办理时间,就这样国际驾照的事就被无限期延长了。 筱田真一踩着油门眼神满是兴奋,他打开了一丝车窗,呼啸而过的风声让他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很多年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他现在的心情就像当年第一次开上自己第一辆超跑一样,尽管后来他开过的车从路特斯evoragt一直到koenigsegr,但再也无法让他感兴趣,他厌倦了当一个被人簇拥的阔少,厌倦了早已注定输赢的游戏,只有真正游走在死亡边缘的游戏才能让他提起精神,而现在有个不会故意输给他的人向他发起了一场挑战,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 木南纯夏看着越来越近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就来到面前的高速收费站,她将刚刚准备说的话咽了下去,赵天行最终还是踩下油门一路呼啸着向高速公路入口冲去,泡沫所做的拦路杆在他眼中视若无物。 随着收费员小姐的尖叫,这辆老式雷克萨斯直接冲上了高速公路然后一骑绝尘,撞飞的路障落在了车身后,刚从地面上弹起就被另一辆车再次撞飞。 紧随其后的筱田真一自然不是什么好孩子,他踩着油门没有放松哪怕一丝,或许就连这辆车在出厂的那天设计师都不会想到,会有一天有人开着这辆车以一种决绝的态度将油门踩到底,对于筱田真一来说,哪怕这辆车在跑完后就报废那也是值得的,至于爆缸那就更不是他能考虑的了,此刻他只听得见哀嚎的引擎声和自己澎湃的心跳,眼中也就只有前方那辆同样疯狂的车。 直到两辆车消失在远方的天际线,收费员小姐才哆哆嗦嗦地开始报警,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年代,东京的交通警察倾巢而出,只为了抓住那些在都心环状线一圈又一圈飙车的”roulette族“。 所幸此时已临近傍晚,此刻的京都高速公路上的车辆并不多,赵天行无所顾忌地让这辆雷克萨斯在黄昏中释放自己最后的生命。 赵天行注视着前方连身体都没动一下,再次握紧方向盘,指节发出轻微的爆响:“坐好了,会比刚才更颠簸 木南纯夏双手紧紧抓住坐垫,她想要尖叫但是淡定自若的赵天行却让她莫名感到一股安心,“skyline君,你不害怕吗?” 这种速度如果是阿芙拉坐在副驾驶的话,她估计会打哈欠,不过看来并不是所有女孩对于速度都如阿芙拉般不敏感,为了照顾木南纯夏,他想了想开口道“有些害怕。” 这个答案实在是出乎木南纯夏的意料,她本以为赵天行要么沉默,要么淡淡开口随便敷衍几句。 “可是我学会习惯了它,我的害怕,都在独自一人时仔细尝过了,味同嚼蜡,又被吐出去。”赵天行语气平静,全然不像一个正在京都高速高速公路上将油门踩到底的疯子,他说得轻巧,但其实习惯恐惧是非常难的特质,你必须有足够的知识和智慧,才能知道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才能够拥有在恐惧中保持冷静的底气。 “skyline君会因为什么恐惧呢?”木南纯夏的注意力短暂的转移到了赵天行话语中的恐惧上,不得不说人真是一种有趣的生物,明明木南纯夏甚至觉得可能自己在下一秒就会害怕到尖叫,但她还是因为自己的好奇心而出声询问。 “比如这个。”赵天行说完后还没等木南纯夏反应过来就在减速的同时,先向相反的方向稍打方向,然后迅速向着目的地方向回转,同时脚下调整油门深度以保持漂移的角度以完成了华丽的斯堪的纳维亚漂移,那一刻整辆车像一只山中的猛虎狂奔着越过本该减速的转角。 木南纯夏再也忍不住叫了起来,赵天行罕见地笑了笑。十分谦虚道“我们运气还不错。” 随后他顿了顿补充道“这一技巧是我一位叫阿芙拉的同伴教我的,她说作为一名在斯堪维亚半岛长大的人的同伴,这招可是必须学会的,这是我第一次有人坐在副驾驶上完成。”木南纯夏像是明白了为什么此刻的赵天行不再像之前那样沉默寡言,这个男人在肾上腺素激增的时候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轮胎的抓地声,引擎的咆哮声,空气的尖叫声,此刻都如同洇在水中,远去在另一个世界之外,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淡定的在阳光下将油门踩到底,在压力中保持着沉默的优雅的男人,他其实长得十分好看,富有东方男性内敛而深沉的俊秀,细细端详竟有种女性的柔美,只是平静如水的表情将这股本该柔和且动人心魄的气质都冷藏了起来,只有在这种彻底敞开心扉无拘无束的时刻,才得以窥见他全部的美貌。 木南纯夏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男人,仿佛只有在这种生死边缘这个男人才会露出这种柔和的笑容,那是一种沉默中的魅力,在压力下保持着真正的风度与优雅。 赵天行注意到木南纯夏没有说话,尽管他以往话就不多,但此刻他稍微变得健谈了一些,“不必害怕,我在这里。” 他的声音,起伏得如同世界上最美的旋律,温暖得像世界上最强大的墨西哥湾暖流,仅一瞬,木南纯夏慌乱的心变得更加慌乱。 木南纯夏呆呆地看着飞速倒退的护栏,那些波纹状钢护栏板此刻就像往日的时光一去不复返。 突然她脑海里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刚刚他失败了,自己是不是就要和这个男人死在一起了,这就是他们此刻之间的联系吗? 筱田真一红着眼睛,这场追逐已经持续了二十分钟,油针已经快要指向底部,嘶哑的引擎正拼命接受着活塞里的能量,像最后一名发起冲锋的骑士,可恶啊!如果这辆车是他车库里的任何一辆,那么这场追逐战早已结束,可现在纵使他心有不甘也只能看着前方的雷克萨斯逐渐消失在视线中,但很快他就等到了机会,那辆雷克萨斯降下了速度,几乎肉眼可见的自己快要追上它,这时筱田真一才发现原来是前方出现了一群货车,他丝毫没有松开油门的迹象反而像个冷静的猎手死死盯着前方的车厢,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只有降速降得比这辆雷克萨斯还要晚,才有机会赶超。 直到货车臃肿的车厢像个巨人朝他奔来,他仍在脑海里默念着再等一会再等一会。 轮胎即将失去抓地的摩擦声,大力刹车的啸叫声,引擎转速极降的变轴声,但是并没有任何碰撞声,车辆奔跑在年轻的高速公路上,尚有流淌的活力。 筱田真一赌赢了,他已经领先赵天行一个车位,他相信在接下来的行程里自己的技术足够让赵天行永远无法超过自己,更何况前方的货车群注定了赵天行不可能用任何方式超越,这场追逐战的胜方已经出现。 接下来筱田真一所要做的就是等到下一个出口将赵天行逼停,想到这他打开车窗伸出大拇指,然后缓缓向下。 但赵天行已经看不见这个手势了,早在筱田真一超过自己的时候他就突然降速,此时他已经将车停在应急车道上,当筱田真一做手势的时候,赵天行已经背着木南纯夏拉着速降绳跳到了高速公路外的地面上。 对赵天行来说,这从来都不是不是一场追逐战而是一场逃脱战。 紫色桔梗花 天色已经陷入一种寂静的黑暗,唯有不远处大厦上的灯光点缀着夜幕,皎洁的月光下木南纯夏半跪在地上干呕,赵天行变戏法般地从背包里掏出半瓶水,这是他和木南纯夏在街上游荡时所购买的矿泉水。 赵天行并不是某位拥有黑卡所以可以肆无忌惮挥霍的少年,所以他的生活一直很节俭,这半瓶水一直都放在他的背包里。 木南纯夏喝过后才想明白这瓶水为什么只剩下半瓶,但是她只是微微脸红并没有多说。 赵天行自然地接过了木南纯夏的手提包以及那把从机场取回来后就一直被木南纯夏背着的长剑,他抬头看了看远处不时有汽车飞驰而过的高速公路,随后开口道“木南小姐,请察看一下我们所在的位置。” 木南纯夏顺了一会气才掏出手机道“我们现在位于江户川区。” 赵天行点了点头“那我们走吧,不然等会警察就会顺着车子找到我们的。” 木南纯夏摆了摆手“再等一会行不行?” 赵天行思索片刻俯下身体背朝木南纯夏“上来,我背你。” 尽管他的语气很平静,但这种几乎命令式让木南纯夏无从拒绝,她只能红着脸俯在赵天行的身上,那陌生却又好闻的男性气息让她在一瞬间就开始后悔,那是造物主隐藏在人类内心深处的本能,年轻男性的费洛蒙对年轻女性来说就像是对恶魔般的诱惑。 或许是因为这里都是已经关闭的工厂的原因,这里的夜晚格外的宁静,就像是东京里一块无人的世外桃源,两颗心脏的跳动声如同月光下越来越汹涌的潮汐,直到远处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才让木南纯夏收起有些迷离的目光。 "skyline君?"“嗯?”“没什么,只是觉得像skyline君这样的人很奇怪。”“哦?” 木南纯夏缓缓开口“明明skyline君不认识我,明明有很多方式直接拿走印鉴,为什么要花费精力保护我?原本我以为像skyline君这样的人应该很冷漠的。” 赵天行步伐依旧不紧不慢“或许我是个好人吧。” "skyline君意外地很可爱呢。"木南纯夏忍不住笑出了声,谁会这么大大方方地说自己是个好人啊? "咕咕......"正当木南纯夏笑的时候或许是动作太大,没有吃晚餐的少女的肚子,清秀的脸上瞬间被羞涩的红晕所布满。 也许是今晚的狂飙太过疯狂,此刻的赵天行格外的放松。“前面应该就有一家居酒屋,应该能找到点吃的,木南小姐就不要再催促了。”赵天行的声音悄然响起,木南纯夏看不见他的脸庞,但她能猜测得到此时的赵天行的嘴角大概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想到这她有些羞怒地用小拳头轻轻砸了砸赵天行的后背。 “一份海鲜天妇罗,一份烤鲈鱼。”木南纯夏满脸期待地坐在位子上,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念出那句“我要开动了。” “请问先生您需要什么呢?”戴着印有居酒屋名字帽子的服务生看了看两人,然后微笑着补充道“本店同样提供情侣套餐,相同的定食是有优惠的。” 赵天行想到了不久前也有人说过类似的话,当时他没否认,后来就被一个极道成员追杀得连饭团都没吃上,虽然这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但是为了能安安静静吃完这顿饭,所以他决定换种选择。 “没错,请来两份一样情侣套餐。”木南纯夏已经替他开口。 直到服务生离开后,木南纯夏才一脸坦然地看向赵天行。 “这样不是能便宜很多吗?” 半个小时后。 “我们找个地方睡觉吧。”结束晚餐的赵天行决定先找个地方过夜,他话音刚落就察觉到了身旁少女的气息略微紊乱了起来,他想了想补上一句"我身上的钱足够开两间房。" 赵天行车还没停稳,“砰”的一声,木南纯夏就已经头也不回地将喝光的矿泉水瓶子扔进垃圾桶,然后走向了宾馆,赵天行微微叹了一口气,难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他敢肯定如果自己提出只开一个房间,恼羞成怒的少女绝对会将可怜的矿泉水瓶砸得更响。 北川千代已经四十多岁了,她每天的工作就是在前台看电视剧,有客人来就收钱然后登记一下,这份独特的工作让她见识过许多有意思的客人,因为自家宾馆靠近大学的缘故,她见过的情侣成千上万,当木南纯夏气鼓鼓地走进来说要开一间房时她面不改色地收钱登记递房卡,随后不动声色地暂停了电脑上的电视剧,果不其然一分钟后独自一身的赵天行走了进来,同样也是开了一间房。在听到赵天行出声询问刚刚少女所在房间时,她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将他安排到木南纯夏旁边的房间,看着赵天行道谢后上楼的身影,北川千代笑出了声,这世上最有意思的就是不解风情的少年。 赵天行想了想还是敲了敲门,少女可以赌气耍小性子,但是他不得不为她考虑周全,"我是skyline.” 话音未落木南纯夏就打开了门,虽然表情不动声色但却让出了身位,赵天行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了房间。 "我就在你隔壁。" 赵天行率先打破沉默,但话音未落气氛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尴尬,最终脸红得快滴出血的木南纯夏再也忍不住幽幽开口“那些人是冲我来的。” 赵天行明白她的意思,欲肉教和那些黑帮的目标都是她,今晚如果她单独睡的确很危险,所以他敲门的目的就是来布置一些警报装置的。 他刚要开口抬头却正对上木南纯夏幽怨的目光,房间灯光故意被调得很暗,从赵天行的角度看过去,他几乎以为自己找到了那个忘记和自己说再见的少女,木南纯夏再次触动了他心上最柔软的地方,看她的样子,果然还是有些害怕吗?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如果不介意的话,今晚我打地铺。” 狭小的空间里能够清楚的感受到深夜的寂静,两人能听见彼此的心跳,看着赵天行从柜子里取出备用被子铺在地上,木南纯夏有些慌乱,她只是希望赵天行能和她交换联系方式,这样至少第一时间有问题她可以打电话给他,但她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赵天行大胆的提议。正当木南纯夏决定说点什么的时候,穿过墙壁远远传来的一阵开门声打消了她刚刚鼓起的勇气,房间的隔音效果不太好,也许这正是这家宾馆生意一直不冷不热的缘故,洗浴声,娇笑声,重物倒在床上的撞击声,随后就是不堪入耳之声。 赵天行虽然是个正人君子,但他不是一个不晓人事的孩子,他有些尴尬。 木南纯夏已经用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但楼上的女人的职业大概是在乐团充当女高音,其声荡气回肠,穿云裂帛,余音袅袅,不绝于耳。 大概十分钟后,有人站了出来“注意素质,小点声行不行,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我这还有别的客人呢。”女高音戛然而止。 木南纯夏这才悄悄地探出头,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她有些好奇赵天行睡没睡,所以微微转身目光向地下看去,又是一场尴尬的对视。 赵天行默默转过头,他真的只是因为察觉到床上好像有动静才扭头扫视一眼。 木南纯夏尴尬得恨不得把自己塞进枕头,她刚想出声缓解一下气氛,但墙壁再次体现了其隔音效果之差,女高音再次开始了表演。 一夜无话。 第二天木南纯夏顶着黑眼圈怒气冲冲,她真的很想冲上楼问问那个女人是不是吃了一整瓶的润喉片,就算是远在大洋彼岸的悉尼歌剧院也少有女高音能完成持续一晚上的音乐会。 赵天行睡得也不算太好,但终究浅浅地睡了一会,他冲木南纯夏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开始洗漱。 尽管木南纯夏很困,但她还是坚持着用冷水洗了把脸,虽然睡意并未完全消散,但她已经收拾好了随身物品。 “skyline君,我们现在去做什么?”从前天遇到的事情开始,木南纯夏陷入无所适从的状态,所以她选择求助。 “调查你被追杀的原因以及还有是哪些人,不过现在我需要你帮我确认一件事。”赵天行的确很好奇为什么木南纯夏会被这么多人追杀,或许除了已知的欲肉教,黑帮成员,说不定还有更多的人都想要得到她,尽管这个女孩除了面容姣好外赵天行再也找不到任何异常的地方,但是他还是决定保护她,毕竟欲肉教那帮人脑子里装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先去租一辆车吧,如果没出意外的话,我应该已经被警方追踪。”赵天行摆了摆手,一个外国人强闯高速收费站,虽然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但也是一件值得日本交警们忙活一阵的事情。 直到木南纯夏开着一辆黑色的英菲迪尼来到停车场,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的赵天行才钻进车门。 赵天行开着车停在了自己和姬宁他们一行人居住的酒店对面,他想了想然后看向木南纯夏“你喜欢什么款式的帽子?” 一个小时后,戴着口罩,顶着一顶白色太阳帽,全身服饰焕然一新的木南纯夏珊珊然走进了酒店大堂。 赵天行确定自己和姬宁他们一起入住的模样已经被监控拍下来过,如果姬宁他们真的遭遇不测,那么背后凶手也一定调查过这家酒店监控,必定知道自己的相貌,最关键的是木南纯夏不会开车,所以他选择让木南纯夏代替自己来打探。 五楼客房,加上楚朝颜在内的五人正端坐在沙发上。 “你们有一名组员联系不上了?”今天一早就过来继续准备行动的楚朝颜神情严肃。 "从昨晚开始就联系不上了,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前天下午的银座。"凯瑟琳皱着眉头,单人作战能力最强的赵天行居然会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她难以想象他遭遇了什么。 “他的通讯器也于前天傍晚8点左右在世谷田区停止了信号。”秦墨调转膝上电脑,将具体位置在地图上标示了出来。 “今天早上我和阿芙拉走访了周边商家,目前没有人在前天8点左右看到任何突发情况或者异常。”姬宁坐在阿芙拉旁两人都忧心忡忡。 “根据目前已掌握的情报推测来说,欲肉教正在准备某种仪式,而赵天行可能是遭遇了欲肉教。”楚朝颜心里微微叹息,不出意料又一名欲肉教的牺牲者。 这时敲门声缓缓响起,众人面色一变,没有人有动作,直到木南纯夏在门外透过门铃上的传声器说明自己是收赵天行之托,众人这才稍稍放下警惕,兴高采烈的阿芙拉打开了门“学长......咦?怎么是你?” 在看到木南纯夏摘下口罩和帽子后,原本不动声色全身蓄势待发的楚朝颜才放松下去,欲肉教的人是不会有那样纯净的眼神的。 其实木南纯夏三分钟前就来到了五楼,但她在听见房间内的动静时犹豫了很久,很久。 木南纯夏抬起手的那一瞬间想过很多,但她最终还是敲响了房门。 “赵天行让我来的,他的通讯器坏了。”木南纯夏阐述着事实,但却省去了最关键的原因。 凯瑟琳目光流转,她并没有对木南纯夏的说辞全盘接纳,她“他为什么不自己来?” 木南纯夏语气平静“他遭遇了袭击,目前不宜来到这里,所以他让我替他来和你们说一声。”这同样是一句真话。 “他现在在哪?”姬宁忍不住开口。 "他现在开着车,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见到他。"这也并不是一句假话,她等会需要一点时间来思考该怎么回复赵天行,所以她的确不知道要过多久自己才会去见他。 “他还说了别的什么吗?”秦墨倒是更加关心赵天行是否需要援助,虽然他是“遗忘者之寻”小组中担任顾问的人,向来只有他照顾别人的份。 “没有。”木南纯夏摇了摇头,赵天行的确没有多说别的,他并不认为凯瑟琳等人会出现在酒店里,他主要是想让木南纯夏来看看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凯瑟琳并不想在木南纯夏目前透露太多关于这个世界异常的事,所以她取出了一个新的通讯器递给木南纯夏。 “如果他来找你,请把这个交给他。”凯瑟琳更倾向于向赵天行询问发生了什么,而不是对着一个柔弱的女孩子。 木南纯夏点了点头,接过通讯器然后走了出去,直到房门被重新带上,她才缓缓长吐了一口气。 秦墨的选修里有分析肢体动作和神情来对象判断是否说谎的课程,她确认了木南纯夏并没有撒谎,众人交谈了一会最终得出,看来目前赵天行并没有什么事这一结论。 只要等待木南纯夏把通讯器给赵天行就能再次建立联系,对于这点了然于心的姬宁一行人这才放下心,开始讨论起关于欲肉教的计划。 楚朝颜也判断出木南纯夏并没有说谎,但她的直觉隐隐感到不对劲,最终她还是抛下这一念头参与到讨论中,比起一个人,处理掉欲肉教的问题更重要。 电梯内,木南纯夏盯着手里的通讯器有些恍惚,她的心如同显示屏上的数字渐渐下降,最终当电梯打开时,她握紧了那枚通讯器然后将其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赵天行并不意外木南纯夏这么短的时间就回来了,相反如果时间太长,他恐怕会实施方案b。 “你看到了什么?”赵天行启动车子,然后轻声询问。 “什么也没看到,我压根没有进去你所说的房间。”木南纯夏摇了摇头。 “为什么?” “因为你说的房间都已经有人在住了,所以我没进去。”木南纯夏转过头没有正视赵天行。 赵天行并没有在意到这一细节,他盯着前方,略一思索这家酒店的客流量的确很大,同时心里平静了不少,无论是姬宁他们出现了意外还是非正常退房,酒店都是不可能短时间内将客房继续投入使用的。随后开口道“你有没有按我的要求拍下照片?” 木南纯夏点了点头,然后拿出手机递给他。 赵天行扫视了一眼随后继续开车,木南纯夏拍得很仔细,照片上的走廊空无一人,紧闭的房门上连一丝划痕都没有,所以赵天行很容易就能推断出走廊里并没有爆发过激烈的战斗。想到这赵天行微微放心了一点,如果姬宁一行人真的遭遇了什么难以抗拒的危险,是不会连一点痕迹都不留下的,那么他们应该是因某些事不得不临时转移,至少并不危险,而且如果他们真的出现了什么危及到生命的意外的话,作为顾问的他是能通过体内的奇术契约感受到的。 木南纯夏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她像是被魔鬼引诱着,尽管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但所有人都陷入了谎言。 她稀里糊涂地跟着赵天行开着老旧的英菲迪尼在东京的街头游荡,这个本不该出现在她生活中的男人突如其来地闯入了她的世界,但她不仅不感到厌恶反而像是只找到了通往大海的河道的鱼,这让她在来到东京后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内心。 她偷偷看了一眼正专心致志开着车的赵天行,黑色的汽车穿过拥挤的街道,阳台上陌生女人正浇着花,一束阳光穿过云层刚好照射在她的心上,她握紧胸口突然感受一股无法抑制的胀裂感,她知道自己的心上已经开出了一簇向阳的紫色桔梗花。 二十岁的女孩子就像天上的云朵,任何情绪都会随着微风阴晴不定,同时来得快去得也快。 木南纯夏坐在肯德基里大快朵颐,赵天行和着姬宁在一起待了小半年,眼中自然也不把这些食物当作什么美味,他吃了两个汉堡随后便开始思考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但很可惜他并不是独处。 “你为什么不吃了?”木南纯夏一口咬在奥尔良鸡腿上,嘴里含糊不清地出声询问。 “吃饱了。”赵天行并没有在意木南纯夏边吃边说话的不雅行为,因为他还见过一个吃相更加恶劣的人。 "怎么可能嘛?两个汉堡你就吃饱了?"木南纯夏像是听见了什么胡言乱语她瞪大了眼睛“你每天运动量这么大,就吃这么点?” 赵天行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木南纯夏面前堆积如山的鸡骨头,如果按照面前少女的标准来说,自己吃的两个汉堡的确只能算一点。 木南纯夏敏锐地察觉到了赵天行的目光,她面色一红,随后解释道“我不是每餐都吃这么多的,我,我只要情绪一激动胃口就特别好。” 情绪激动?赵天行点了点头,的确,前天还无所事事的木南纯夏已经在短短几十个小时里经历太多,或多或少会有些害怕,情绪有些波动很正常。 木南纯夏继续低头和鸡腿战斗同时心里默念“这也不算撒谎,是你没问我因为什么情绪激动的,其实只要看到吃的我就有点情绪激动。” 因为木南纯夏是按照自己的标准来衡量赵天行食量的,所以当她小肚子圆滚滚的时候,桌上还有不少吃的,木南纯夏满眼遗憾,赵天行看了一眼桌上开口道“你不喜欢吃鸡翅?”几乎所有鸡翅都没被动过,木南纯夏眨了眨眼睛什么也没说,赵天行自然不会追根寻底,他没有在意而是秉着不浪费的原则将剩下的鸡翅一扫而光,两人迎着阳光一前一后走出餐厅。 “我们现在去哪?”木南纯夏犹豫了许久终于开口。 正当木南纯夏准备和赵天行说些什么的时候,脸色就霎时变得苍白,她立马低下头,但身后的人已经看见了她。 "这不是木南纯夏嘛?"小泉纯子眼睛一亮,她挽着男朋友北野津下走到了木南纯夏面前。 赵天行没有转身离去,尽管场合好像并不合适,但他并不介意等木南纯夏和熟人寒暄完毕再走。 赵天行这才发现木南纯夏的脸色不太对劲,他刚要出声询问,木南纯夏已经抿住嘴唇像是快要哭了出来,她抓紧赵天行的衣角向街角走去。 小泉纯子并不意外,她转身对着男朋友介绍“喏,她就是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木南纯夏,可有本事着呢,不知道被哪个有钱的大叔包养了,学都不用上了,听说名下还有一套在世谷田区的公寓......”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快要消失在街头的两人听见。 木南纯夏身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微微一颤,随后像只受伤的小兽落荒而逃。 赵天行将整整两大包衣服平静地放进了后备箱,然后重新回到了咖啡厅,木南纯夏一直低着头。 “她说的都是真的。”木南纯夏边往咖啡里加牛奶一边语气随意地开口。 赵天行愣了一下才明白木南纯夏说的是什么,他不知道该回答,于是他选择了沉默。 “我知道你肯定瞧不起我,说不定还觉得我是个因为虚荣出卖身体的女人。”木南纯夏像是讨论着跟自己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你想的也不完全错,我的确是因为金钱的原因才走到这一步。”木南纯夏慢慢搅拌着,眼神飘忽不定。 “你是因为那枚印鉴才找到我的,但很明显你的情报并不充分,连我最基本的资料都不知道,你回去应该要考虑换个情报来源了。”木南纯夏语气略带调侃,但光线恰到好处地照映在她脸上,明暗之中赵天行看不清她的表情。 赵天行想了想凯瑟琳那张严肃的脸,摇了摇头,这可是小组为数不多可靠的人了,姬宁和阿芙拉自然不用说,他们俩如果提供情报的话,自己估计还真不敢百分之百相信,说不定他们俩就漏了什么,秦墨倒是挺认真,但她在电脑方面的技术并不如凯瑟琳。 “有兴趣听我讲一个简短的故事吗?”没等赵天行回答,木南纯夏就喝了一口咖啡随后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的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抛弃了我和我妈妈,但我并不恨他,因为我妈妈对我的爱多到足够弥补,我的妈妈在农村长大,你知道的,靠爱是没办法在城市里生活下去的,一个没有学历,没有一技之长,还带着一个孩子的女人想要生活下去只能依靠自己的相貌,她在一家夜店当陪酒女,我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那些男人看着我妈妈的眼神不怀好意,但我无法怨恨她。她给了我能给的一切,我已经无法再要求更多。"木南纯夏的语气很平淡,但却正是这种平淡印证了残酷。 “随着我慢慢长大,我也渐渐知道了她凭借什么将我养大,她本是一个腼腆到会在春天买风筝让小孩子代她去广场放风筝的人。”木南纯夏低下头,她依旧固执地不愿让人看到她的眼泪,那个怯懦的,爱哭的木南纯夏已经被她留在了屋久岛。 赵天行起身递了一张餐巾纸,木南纯夏没有接,赵天行也没有收回手,他将纸巾温柔地放在了木南纯夏的 赵天行不是傻逼,不会说什么"无论怎么样,一个人借故堕落总是不值得原谅的,越是没有人爱,越要爱自己"的屁话,肚子饿了就带她去吃饭,流眼泪了就递过去纸巾,但他却不懂得如何去安抚一个受伤的灵魂。 他犹豫了一会走到木南纯夏的身旁,他蹲下身子拿起餐巾纸动作温柔地擦了擦木南纯夏的脸庞。 木南纯夏很想抱住他,但她没有那样做,她知道他也许不会拒绝,但他不会抱住自己。 "谢谢。"木南纯夏抬起头,眼角红红地挤出了一个微笑。 赵天行什么也没说,回到了原位。 “世上没有什么事能躲得过流言蜚语,更何况那是事实,有一天我被骂作娼妓的孩子,那天我哭着回家,我妈妈也抱着我哭了很久很久,她永远不知道那天晚上我其实一直没睡,我看着她在半夜走到了阳台上,我知道她想干什么,因为她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碰倒了花盆,那是她唯一一次为自己花钱买的东西,她站在六楼上朝下看去,不过一步之遥,但她回头看了一眼我,她终究没有让自己解脱,而是独自站在那直到黎明,第二天她带着我搬了家,换了个新学校。” “命运才是最大的婊子。”木南纯夏平复了语气,不带一丝感情。“她病了,慢性淋巴性白血病,病似乎是一瞬间的事情,等反应过来时一切都为时已晚。” “我没有钱,那高昂的治疗费用也远远不是我打零工所能支付的金额。”木南纯夏的平静里蕴含着种无望的残忍,苦难是无法言说的事物,只能像求极限一样通过描述不断逼近,感同身受终究只是谎言。 “我把自己卖了,就像她曾经为我做的那样,可她养了我十九年,我却只能看着她一天天衰弱下去,我用尽一切也只换来了她离开的时候能好受一些,这就是我的故事,一个并不好听,徒惹人发笑的故事。” 赵天行看见面前的木南纯夏在破碎的晚霞中像是覆盖上了一层雪,明明本该轻盈,但却如此遥远。 他没有说话,沉默像是被浸入了水中的气泡,一点一点升起然后碎裂,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怜惜,可仍是忍不住。 赵天行轻轻起身,走向前台要了一杯热可可,将冒着热气的饮料放在了低着头的少女面前,“刚刚好像忘记点饮料了,我曾听人说过,甜甜的东西会让女孩子心情变好一点。” 木南纯夏抬起头泪水划过脸庞,像是晶莹的水晶花绽放在阳光下,明明是那么笨拙的安慰,却温暖的让她觉得这句话迟到了太多年。 没有人愿意自甘堕落,但这世界上一切都是有价格的,所有的事物都是价值之间的交换,她只是个面对着母亲离去无能为力的孩子。 木南纯夏接过那杯温热的热可可,努力让自己露出微笑,然后轻声开口“谢谢。” 行驶的汽车自然而然成为了封闭的空间,狭小的空间内刚好能够容下两人,比独处要热闹一些,比人群要宁静的多,在这里的每一句话都避无可避。 木南纯夏一直侧着脸看向窗外,她一直很听妈妈的话,要珍惜这世上所有的善意,所以她捧着热可可,极为珍惜地小口啜饮着,每一点甜意她都全心全意的去感受,凭着这一点的温暖,她鼓起了勇气偷偷望着车窗上映着浅浅的倒影。 赵天行将车开进地下停车场,他开始思考,木南纯夏本身并没有什么能和欲肉教扯上关系的东西,那么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她身边的人?通过掌控目标的人际关系来达到目的听起来的确很无耻,但却很有效,而欲肉教一直是实用主义至上。 “你有没有接受过某些组织的帮助,或者是你的母亲,在患病后为了治疗......”后续的话,他没有说完,木南纯夏已经在生气地瞪着他。 “我的母亲已经去世了,如果你怀疑是因为她导致我们现在遇到了危险,那么你可以让我下车,我自己会去处理我母亲所留给我的事情。” 赵天行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有时候思考事情的确需要将感性因素也考虑进去,她的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那么爱她又怎么会让她置身于危险之中? 木南纯夏降下窗户,然后将喝完的热饮扔了出去,明明不管哪里都会总有些垃圾,但日本街道上的垃圾桶却格外的少,遵守了规则许多年的木南纯夏此时竟因这赌气的行为有了种莫名的快感,她讨厌东京,讨厌这座伪装成城市的加工厂,不管什么样的人来到这里最终都会被加工成这座城市需要的模样。 赵天行轻声抱歉,而后他将车缓缓靠边停下,木南纯夏静静地看着后视镜里那个捡起热饮包装的男人。 “送我回家。”木南纯夏讨厌赵天行的沉默,她不需要这种近乎怜悯般的容忍,难道他觉得她可怜?一想到这种可能,木南纯夏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 “如果你回到那座房屋,不出十分钟你就会被他们找到。”赵天行摇了摇头,心想这个年纪的女孩是不是都有着这种固执? "那里不是我的家,只是我居住的地方而已。"木南纯夏昂起头,她从小就学会了通过一个人的眼睛去看他的心,从那澄澈目光里,她很庆幸没有看见那种怜悯,相反从这个男人的眼中她感受到的是一种名为怜爱的情绪,哪怕她知道是因为自己这张脸,不过现在的她已经没有资格去要求更多。 “你的家在哪?” “鹿儿岛。” 她其实并不住在鹿儿岛市,而是,如果只是这么说的话,听起来似乎要近那么一些,也没有太多的麻烦,她为自己之前的这点小小心思而稍稍羞愧,但很快她就说服了自己,究竟是鹿儿岛还是更远一些的屋久岛,真的很重要吗?只要面前这个男人答应了的事情,他就总会做到,她毋庸置疑地相信着这一点, 赵天行打开手机查找地图,片刻后他摇了摇头“抱歉,我无法做到。” “为什么?” "无论是飞机还是新干线,在你购买下车票的那一瞬间你就会被盯上。" 木南纯夏沉默了一会,“你可以开车送我回去。” “我的同伴们下落不明,我没有多余的时间。”赵天行语气冷静的婉拒了木南纯夏,他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以及自己的职责。 “可是我真的很想回家。”此刻的木南纯夏像个哀求再吃一块糖果的孩子,晶莹剔透的眼眸中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你可以等上一阵子再回去,在不妨碍我的前提下,这段时间你可以跟着我,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我不想再待在东京了。”木南纯夏的声音很细微,但赵天行还是听见了,然后他选择了沉默。 木南纯夏没有再说什么,她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但她却感觉自己才是委屈的那方,她从包包里取出一个小巧而又古怪的印章,对于赵天行来说印章上那只不怀好意的鹿已经成为他生活中随处可见的图案。木南纯夏向车后方向走去,没有道别在她看来就是最好的道别。 仅仅五分钟后角色互换,木南纯夏在车外,而赵天行看着后视镜,他想起了《东京爱情故事》里独自走向火车站的赤名莉香,只不过离开的女孩更加年轻更加骄傲,这就是年轻的女孩们总会做出的事情,她们总会要求在自己给予的选项中做出选择,但这种蛮不讲理往往只针对在乎的人。 现在他最佳的决策就是踩下油门扬长而去,去寻找下落不明的同伴,至于木南纯夏他大可不必去管,他的任务不是保护她,印鉴才是他的目的,而他已经完成了任务。 赵天行扭动车钥匙,老式的英菲迪尼磨磨蹭蹭打起火,引擎传来呼吸般的声响,推动着这辆年纪并不比他小的车朝前开动。 很久之前他就知道自己不是神,这世界上有很多事自己无能为力,有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什么也不做。 可是他终究做不到无动于衷。 在经过第一个路口时,他打动着方向盘,可刚转到一半,这辆老旧的英菲迪尼就向赵天行的驾驶技术表示了不屑,它选择了熄火,赵天行怔了一下,随后他拔出车钥匙,然后重新插入,这次他直接调转了车头,向着木南纯夏离开的方向追去。 刚刚熄火的那一瞬间,他脑海中突然跳出了一个念头,他一直寻找的女孩此刻是否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如木南纯夏般同样的孤单?他有很多很多的理由说服自己就这样离开,但此刻仅仅是望着那穿越时空般熟悉的背影,他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过去错过的事情已经多到需要用无数个日夜来追悔,那些“本可以”将他困了太久,哪怕是在不断重复同一个错误,他也想要做点什么,但也仅仅只能是做点什么。 人生逆旅 淡薄如细雪般的阳光穿过云层,浅浅地落在了遥远的地方,黑色长发上铺了一层薄薄金光的木南纯夏按照外祖母曾经告诉过她的那样,遇见无法避免却又无法逃离的事情时,想象着这已经结束,但泪水却出卖了她的掩饰,她不过只是一名刚刚十九岁的女孩子,她很害怕,还很委屈,这座城市里唯一可以让她感到安心的人选择了抛弃她。 她本以为自己抓住了神灵赐予自己的契机,那个男人会带着自己离开这座城市,回到她的家,一切都可以像被合上的童话书一样,曲折的故事总会有一个大家都愿接受的结局。 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要求太多,但她却难受地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哭泣,从一开始她对赵天行有一种毫无理由的信任,那份信任一直在慢慢发酵,当赵天行拒绝她的要求后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他抛弃。 她知道这是不该是理所当然的,可还是会忍不住对落空后的期待感到伤心,明明已经知道现实是残酷的,却仍留有幻想,这大概就是年轻与否真正区别的界限。 赵天行这一生经历过无数抉择,但每一次都无人告诉他正确的答案,或许会有更好的选择,但那已经不重要了,他是个选择后会默默承受后果的人。 木南纯夏凝视着街边橱窗中自己的倒影,她询问自己的内心,是什么时候自己的目光总在追寻那个沉默且并不有趣的男人,但从她看着自己的倒影从玻璃中心走到尽头,一直到停下脚步最后她还是没有给出答案。 直到赵天行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才打断了自己迷茫的思考。 “我还可以再送你一段路。”赵天行的话语一如既往的简短,木南纯夏傻乎乎的点了点头就又跟着赵天行回到了车上。 等回过神,木南纯夏才暗暗捏了捏自己的大腿,心想自己真是个蠢女孩,就这么傻乎乎地回来了,按照电视剧里的剧情至少要赵天行痛哭流涕,自己才勉强流露出稍微原谅他的态度,自己居然迷迷糊糊的连问都没问就又回来了。 “你打算去哪?” 木南纯夏编了一个遥远但却又并不难以企及的地方,在那里她有一个永远不嫌麻烦可以收容她的朋友,有温暖的床铺和清香的大麦茶,不过这种谎言在赵天行载着她到达后就被她自己轻易的戳穿,她报出的地点是她之前在东京做家教的雇主住址,偌大的东京她也只能报出这个对她来说稍微不那么陌生的地名。 可是谎言最大的坏处不仅仅是对信任的辜负,为了圆一个谎需要更多的谎言,她硬着头皮慢慢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重新关上,低声说再见。 赵天行并未立即开车离去,木南纯夏明白他的意思,她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一路走去直至消失在停留此处的赵天行视线中,然后,也许明天就会再见,也许永远也不会再见。 木南纯夏没有回头,她背朝赵天行摆了摆手,她抬头看向夜空,今天依旧没有星星,她突然知晓了困扰着自己一下午的问题答案,因为孤独,她才会回应那天站在楼下人的挥手,因为孤独,她才会想要赵天行陪她去逛街,因为孤独,所以她才会对突然出现在自己生活中的赵天行产生那种奇妙的情愫。 她想回头大声告诉那个和自己共度了三个日日夜夜的男人,她很害怕,害怕会再次被深入骨髓的孤独感再次笼罩,可她的身影却不曾停下,她不会去问一个答案不是心中所想的问题,与其被拒绝,不如由她来拒绝。 “等一下。” 宛如在黄沙漫天的大漠中独行者找到了最后的泉眼,木南纯夏不会听错这个声音,所以她以一种不符合年纪的轻快步伐蹦蹦跳跳地返回到赵天行面前。 “如果有问题就给我发短信。”赵天行从怀中掏出一台崭新的手机,木南纯夏注视着赵天行不知何时弄到的手机缓缓开口“你打给我。” 最后的自尊让木南纯夏转过身,比起一开始就知道结局,落空的满怀期待才更伤人,她再次向着目的地走去,走到一半手机响了起来,这倒是让木南纯夏有些小小惊讶,她原以为赵天行会追上来说自己不知道她的手机号码。 手机通话被接起,除去沙沙的风声再无一丝声响,正当木南纯夏想挂掉的时候,赵天行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轻声说出了他的告别,“再见。”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他有着自己的职责,他就算能帮得了木南纯夏的事情,谁又能来帮他自己呢?他已经为了自己的私人情绪而浪费了太多时间。 没有多余的废话,依旧是那么的平平淡淡,这倒是让木南纯夏平静了下来,她一语不发挂断了手机,在很多年以前,她曾听过一个童话故事,故事的情节早已淡去,但她依稀记得故事里的小熊从不在分别的时候告别,它会在再次相见的时候补上上次的告别。 赵天行注视着视线中的女孩消失在门口,随后他转身向那辆停在另一条街道老旧的英菲迪尼走去,这一刻他在街道中倒是分外显眼,因为路灯下的人大多成双成对。 十分钟后,一辆行驶在街道上的英菲迪尼突然掉头,那么决绝,那么义无反顾,就像是那台老车在临近报废前最后一次被踩下了油门。 时隔不到半小时,赵天行再次拨通了那串号码。 “我是赵天行。”“什么事?” “我决定履行答应过你的承诺。”“好。” 站在7-11便利店内的木南纯夏不知道此刻赵天行在想些什么,但她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她兴冲冲地走到了路边,怀着前所未有的幸福等待着那辆来接她离开这座城市的车。 身后喇叭声响起,木南纯夏第一次觉得这辆布满尘土灰蒙蒙的老车是如此可爱,褪色的引擎盖也好,留有划痕的扯碎也罢,看上去都是那么的顺眼。 赵天行停在木南纯夏的眼前,车窗被慢慢摇下,他清冷的嗓音在暮色中透着归家的温暖“鹿儿岛应该不远吧。” 聪明人是不会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所以赵天行一直不认为自己是个聪明人,就像很多年前有个人一直说他是笨蛋,他也觉得自己是。 鹿学院的职责也好,所谓的念旧也罢,他此刻只是赵天行,他的世界里需要他这样去做,与是否值得没有任何关系。 他答应过木南纯夏的要求,就如世上一切东西一样,你信它是真,它就真下去;你疑它是假,它就是假的,他的话也半真不假,但是他随时准备兑现自己的话。 木南纯夏坐在副驾驶,她没有问为什么,很多时候当你想问为什么的时候,你就已经自己给出了答案,如同大多数人一样,木南纯夏不敢去验证答案的真伪,她选择相信自己所给出的理由。 木南纯夏依旧侧着脸看着车窗,倒影模模糊糊,但她心想这样就很好,这就足够了。 寂静无声是上帝的语言,其他都是拙劣的翻译,两人之间不是第一次陷入沉默了,但这次沉默横隔的格外长久。 “你怎么不问问我值多少钱?”木南纯夏开玩笑似的打破了沉默,她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宁愿自己撕开血淋淋的伤口也不愿被人怜悯。 赵天行一向不善言辞,尽管他知道女孩试图以玩笑来缓冲他们之间令人窒息的沉默,但是他并不知道该怎样接话。 “三千万日元,但她没有等到那三千万日元花完。”木南纯夏脸上满是落寞,她忽然觉得自己简直蠢到了极点,这种话与其说是缓解气氛,不如说是在寻求安慰。 “我有一个朋友可以借我三千万日元或者更多。”赵天行转过身正视着木南纯夏,此刻正在酒店里的姬宁打了个喷嚏。 木南纯夏突然笑了,无声地笑着,直至再次落泪。 她突然有些怨恨,为什么赵天行不早点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她本可以依赖他,是不是命运总喜欢戏弄蝼蚁?非要让那个人在一切都发生后才姗姗来迟。 “那你运气还不错,我可没有这样的朋友,你是在炫耀吗?”木南纯夏的语气像是没有听懂赵天行话里的意思。 “我可以当你那样的朋友。”赵天行一脸认真地看着木南纯夏,他知道女孩如果离开东京,那么失去经济来源的她想必很难处理那些外界的压力。 木南纯夏差一点就要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她低头喝了一口速溶咖啡,嘴里的苦涩比心里的苦涩淡去速度快得多。 她知道赵天行的意思,他可以借或者说是给她这笔钱,让她偿还清债务,从此过上正常的生活。但他忘了这种行为不过是让她换了一名债主,而且偏偏还是她最不愿以这种身份面对的人。 木南纯夏鼓起勇气,像最后的骑士发起了早已知晓结果的冲锋“为什么?是因为那个长得和我很像的女孩吗?”木南纯夏这一生说过很多话,但唯有这句声音微弱的话仿佛让她用尽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量。 赵天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其实早就隐隐感觉到了木南纯夏对他莫名的信赖,可他不愿在这种时候再伤一个少女的心,他再次选择了沉默。 “开个玩笑。”木南纯夏顿了顿然后轻声开口“连垃圾扔到了路上你都会停车捡起来,为什么却不愿抬头看着我?谈话礼仪难道更难遵守?" 赵天行再次抬起头,木南纯夏大大方方地看着他,除了红红的眼角几乎没有任何破绽。 “我......”赵天行刚要开口,木南纯夏却像没听到一样打断了他,“车里有些闷,明天再出发吧。” 尽管赵天行很想快点将木南纯夏送回去,但已经做好日夜兼程的他还是什么也没说。 人生本就是一场旅程,赵天行一直都在路上,人潮熙熙攘攘,很多人在他生命中出现过一次就再也没再见过第二面,直到很多年后偶然尘封的记忆露出了一丝,他才明白,原来那一次就是最后一面,他不确定自己和眼前这个女孩的最后一面会在什么时候,但他有种预感,不会太久。 赵天行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木南纯夏,这个孤独的女孩向他敞开了心扉,他却无法确认这一切是不是也不过只是一场无关轻重的偶遇。 他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木南纯夏没有买下那枚印鉴,是不是两个人就会像两条平行线一样向远方无限伸展却永无交集。 长风掠过安静的街道,吹起了木南纯夏的长发,赵天行终究还是没有给自己一个答案。 晚风里带着银杏树淡淡的清香,擦肩而过的男人神色匆匆,但仍能看见他脸上洋溢的期待和紧紧抱在怀中的玫瑰,赵天行和木南纯夏一前一后,保持在一个微妙的距离,既能让暗巷中不怀好意的目光略有忌惮,又让卖玫瑰花的小女孩犹豫不决。 再次坐进那辆英菲迪尼副驾驶的木南纯夏像是放下了积蓄已久的负担,她不停调整步伐,玩着影子游戏,不过不是踩影子而是躲过前方赵天行的影子。 “skyline君,谢谢你。”木南纯夏轻轻地开口。 也许是声音太过轻微,赵天行没有回头。 他还太年轻,不懂得优柔寡断才是一切悲剧的源头。 当赵天行从容不迫地开着黑色的英菲迪尼从东京的街头消失时,咖啡厅里一个身穿休闲服戴着鸭舌帽的男人面带微笑地将目光从那辆车远去的方向缓缓挪开。 “还真是够巧啊,在这里还能遇见熟人。”阿瑟·艾尔弗雷德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他继续盯着目标地点,作为goc的特工,阿瑟·艾尔弗雷德自然不是来东京度假的。 超自然联盟从来都不是慈善联盟,任务赏金的确丰厚,可也得完成了才有,鉴于在俄罗斯的失利,阿瑟·艾尔弗雷德不得不将假期时间在日程上再往后缓一缓。 阿瑟喝完最后一口意式浓缩,他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等自己以后有钱了一定开一家露天酒吧,把那些整日喝咖啡的娘娘腔全呛死在酒桶里,每次出任务都不得不来咖啡厅里点杯饮品实在是太折磨自己了,但也没办法,谁让这些咖啡厅永远占据着最佳观察位置呢。 “目标于东京时间早上9点17分离开居住所,在超市购买了一些东西后于9点46分回到居住所,我会根据监控查出她买了些什么东西的,不过汇报大概要等到明天了。”阿瑟起身,在习惯性地确认无人跟踪自己后一边往下一个观察点走去,一边向通讯器汇报。 在得到答复后,阿瑟并没有挂断通讯器而是习惯性地问了一句“那个女人到底什么来历,这么多天她的生活没有一点反常迹象,简直就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了。”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个通讯员啊。”通讯员贝特瑞.格蕾丝也很无奈,从十三天前被分配到这个任务里,几乎每天阿瑟都旁敲侧击地在问她这个问题,可她也不知道答案。 阿瑟得到预料之中的回答后就挂断了通讯器,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goc要对一个每天过着家庭主妇生活的女人耗费这么多资源。 尽管他很好奇但是他从未私下接触这名叫做织田红叶狩的女人,这也是阿瑟为什么一直能继续接下goc任务而没有半途被迫退休的原因,拥有好奇心的特工们早就成为档案里的黑白照片了。 公寓里目标阳台照旧拉上了窗帘,100米外天台上的阿瑟拍下一张照片后就调试好摄像机位置,以确保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这台摄像机能将对面公寓一览无余。 他不知道自己这种类似偷窥狂的行为能得到什么有效信息,但毕竟这是他任务的全部内容,得到织田红叶狩所有的生活轨迹。 阿瑟一边向刚刚织田红叶狩去过的商店走去,一边有些阴暗地想,会不会是goc里的那群道貌岸然的高层人员看上了这位女子,所以派出特工不择手段得到关于她的一切资料? 这是家小商店,主要客户来源就是这家公寓,对于那些下楼就能购买商品的住户们,商店店主应该有些印象,所以阿瑟买了一包烟后,见店里没什么顾客就和无所事事的店主人聊了起来。 “这种烟好像只有日本才有是吧?”阿瑟举起了手中蓝色的七星,从他进来后就注意到了柜台后的中年男人上衣口袋里装着这种烟。 既是店主又兼任收银员的大叔点了点头,一脸自豪地说道"这可是我们日本销量最好的烟。" 阿瑟笑了笑,往上衣口袋掏了掏,然后略微有些懊恼地看向男人“可否借个火,当然,我会在外面抽。” 中年男人露出一丝微笑,从口袋中掏出了打火机递给阿瑟,阿瑟点燃香烟后就点头致谢走到了商店外。 老实说,他并不喜欢吸烟,但是实在找不到比这更有效降低警戒心的方式了。 等一支烟燃尽,阿瑟再次来到商店,“真是不错的烟,可惜只有日本才买得到,看来等我回国之前得带上几包。” 人们总是乐意听到别人赞美自己所喜爱的东西,冈田正生也不例外,在他眼中,这个游客打扮的外国人有着不错的品味。 “对了,我之前在这所公寓前碰到一位小姐,还不小心和她碰撞了一下,虽然道歉后离开了,但是等我回到酒店才发现她落下了东西,我想还给她。”阿瑟面色诚恳,手里拿着一张银行卡,银行卡自然是他自己的。 冈田正生接过银行卡端详了一番,但这张不记名银行卡并不能看出什么信息,“那么请问您是否能描述一下那位小姐的样貌和特征,这座公寓大部分的住户我还是都认识的。” 阿瑟揉了揉下巴,“嗯,我记得她今天穿着一件红色的纯色风衣,斜刘海的披肩直发,应该是一位日本女性。” 冈田正生在听到红色风衣时就了然于心“您说的应该是织田红叶狩小姐,这位小姐经常穿红色风衣,我记得今天早上她还来我这里买过东西呢。” “那可是真是太谢谢你了,不知道织田红叶狩小姐住在哪里呢,不过没关系,我等会就去公寓负责人那里委托他转交这张银行卡。”阿瑟不慌不忙抛出早就想好的话术。 随后他话音一转“看来织田红叶狩小姐应该在这里住了很久,不然您也不会一听到我的描述就辨认出她。” 冈田正生摇了摇头“织田小姐其实才搬到这里住了几个月,只不过她好像偏爱红色衣服,几乎每次看见她都是穿着红色衣服,所以你一说我就立刻想到了她。” “红色衣服?我听说在日本,好像喜欢红色的女性大都性格比较热情,想来那位织田小姐也是如此吧。” 冈田正生笑了起来“不知道您是从哪里听说的这种说法,反正我可从没听说过,而且那位织田小姐可是很淑女的,是位典型的善良又温柔的日本女性。” “善良?难道她还帮过你什么忙吗?”阿瑟语气略带疑惑。 冈田正生不疑有他,很直截了当地开口道“上次我临时有事不得不临时聘请人来帮我看店,就是织田小姐来帮忙的,结果我忘记告诉她收银机的密码,明明没做要求织田小姐还是在结束后递给我一份手写的交易清单,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呢,她可真是个认真的人啊。” 在离开商店后阿瑟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正是东京时间下午2点,大概再过十几个小时后他还会来一趟这里。 阿瑟驻足观察了一下公寓门口,片刻之后他走向一家花店。 直到夜色降临阿瑟才停止了一天的工作,他随便找了一家拉面店,一边吸着拉面一边回想今天下午的调查,真是奇怪,几乎每个人都对他说过同样的描述,大部分时间都穿红色衣服,性格善良又温柔,几乎完美的女性,这就是织田红叶狩给认识她的人的印象。 或许是这位织田红叶狩小姐的人缘不错,阿瑟在今天下午旁敲侧击打探织田红叶狩的情报时,还有人对他很警觉,甚至还警告他不要对织田红叶有什么坏想法。 除去那些称赞,阿瑟很明显的注意到了有一处很特别的地方,几乎所以人都避而不谈织田红叶狩的家庭,所以阿瑟到现在也不知道织田红叶狩的家庭情况,父母是谁,是否有恋人或者丈夫,这些东西,阿瑟一概不知。 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了阿瑟的心头,明明根据得到的情报织田红叶狩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女性,但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直到他吃完拉面,他才猛然想明白那股奇怪感觉的原因,这世上怎么会有一个人给所有人的印象都一模一样,正常人对每个不同的人就算相似也不会完全相同,只有一种可能,她刻意让所有人都认为她就是那样的人。 阿瑟点了一支烟,看着淡淡的烟雾在夜风中飘散,他一直都不喜欢抽烟,不过却很喜欢看烟雾袅袅升起,这也算是一个奇特的癖好,就像有些人喜欢闻汽油味道,有些人爱在洗澡时唱歌,阿瑟站在天台上,摄像机里的影像快速跃进,不出所料,一无所获。 阿瑟更换好内存卡,再次确认了摄像机的角度,随手将未燃完的香烟放在围栏上后就离开了天台,他的确为goc工作,但是他也有自己的生活要过,他可不会将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看守上,东京繁华的夜色实在不容错过。 那截燃着的烟头在不夜城中算不上什么明亮的光源,但那是对普通人而言。 如果织田红叶狩是个普通人,那么goc也不会浪费精力。 半裸的织田红叶狩从雾气弥漫的浴室走出来的时候,只有一条浴巾短短地围在身上,但她显得并不在意,你无法要求一个浑身上下释放着魅力的女人收敛她的美貌,那是上天赐予她的权柄,她靠在沙发上,梳拢着带着湿气的头发,她侧过头看着被拉上的落地窗帘,那点凭借人类眼里本不该发现的火星让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织田红叶狩换好衣服,片刻之后便出现在阿瑟刚刚来过的房屋顶层,尽管阿瑟早就给通往顶层的门加上了锁,但那毫无意义。 织田红叶狩看着对准自己家的摄像机若有所思,最终她什么也没动就离开了这里。 狩猎者与猎物的位置已经悄悄易位。 “无异常情况。”阿瑟打着哈欠向通讯器汇报了今天的监视情况,很显然,多日百无聊赖的工作让这位goc特工有些怠惰,以至于贝特瑞甚至能听出那语气中昨夜的宿醉。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这次的任务在她看来也是没什么意义,goc的任务中有一部分就是这样毫无意义的,谁也不知道这些任务是谁发布的,但它们就是这样堂而皇之出现在了goc的任务里,或许这次也一样。 阿瑟挂断了通讯器开始思考今天要去哪里玩,这些天他已经使自己完美代入了游客这一角色,毕竟这些天他可是一直在度假。 今天去富士山吧,这座被誉为“玉扇倒悬东海天”的活火山坐落于东京西南方向八十公里处,并不算远,阿瑟一边向顶层走去一边想着今天的出行计划,根据他这些天地观察,织田红叶狩每周只会出来两次,除此之外必定待在家中,除了摄像机外,阿瑟还在织田红叶狩的公寓门口安装了连接着自己手机摄像头,所以阿瑟并不担心会因为今天的划水而导致错过重要情报。 阿瑟哼着歌将摄像机调整好,一不留神身上昨天玩柏青哥留有的小钢珠滚落在地,小钢珠一路滚动,直到撞到一只女士皮鞋才停下。 “你就是偷窥我的人吗?”织田红叶狩捡起小钢珠,看着面前这个惊慌失措的男人。 阿瑟第一反应就是向腰间摸去,但他忘了这是一个禁枪的国家,装作游客的他自然不会将手枪带在身上。 “你是scp基金会探员还是goc特工?”织田红叶狩并没有在意阿瑟的小动作,她语气平静地继续询问。 阿瑟第一时间流下冷汗,正常人谁会知道scp基金会和goc,面前这位相貌清秀的女性十有八九是个异常生物。 “尊敬的小姐,我是goc的特工,我并不想特意偷窥您的生活,只是上面那些人派出了这一任务,我只是个完成工作的员工,我为我对您的冒犯而抱歉。”阿瑟说完后立即土下座,同时心中开始祈祷那个自己信仰并不怎么虔诚的上帝。 “不必害怕。”似乎是被阿瑟的节气所惊讶,织田红叶狩笑了笑。“如果可以的话,是否能告知你为什么要监视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goc是允许无害的妖怪生存在人类中的。” 原来是妖怪吗?阿瑟对于这个词汇并不陌生,这种独属于东方的称呼向来是超自然领域的常客,山川有灵,草木有心,尽管时代变迁,如今人类目击到妖怪的报告大大下降,但每年阿瑟来亚洲出差都能遇见几个。 妖怪天生就会使用奇术,所以基本上除去极个别无害类妖怪,大部分妖怪都有着杀死一个普通人的能力。而且最重要的是,妖怪是杀之不尽的,每当一个妖怪死了,世界某处总会诞生出一个除了记忆和死去那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妖怪,这种情况在超自然领域早有定论,这是世界为了维持奇术能量平衡所设定的规则,就像是万有引力一样不可更改。 “嗯,很有可能是上面的人出错了,我回去一定会好好报告的,您也知道goc管理层人员是出了名的烂,您放心,我一定会让他们这帮浑浑噩噩的老家伙们取消对您发布的任务。”阿瑟态度诚恳,情真意切地看上去就像一个捍卫真理的卫道士。 “阿瑟·艾尔弗雷德先生,还是请先起来吧。”织田红叶狩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阿瑟,在她漫长的生命中,她也见过goc的特工,但是阿瑟这种极度识时务的,她也是第一次见到。 “好的,我再次为goc的不成熟向您道歉,我回去后一定会将您的情况认真地上报,失礼了,容在下告辞。”阿瑟低着头一边准备溜之大吉,一边将右手悬停在左侧的腰间,以确保自己可以随时拔出那里的匕首。 织田红叶狩虽然并未出声阻拦离去的阿瑟,但她看着阿瑟的背影却若有所思。 “贝瑞特,出现意外了,织田红叶狩发现我了。”阿瑟窜入自己租来的斯巴鲁傲虎中,黑色的suv像一条脱缰的野狗窜上了街道。 “你现在什么情况?”正在做美甲的贝瑞特慢慢悠悠盖上指甲油调整了一下耳机,她并不担心这家伙,既然他还心情和自己慢慢说情况,那么情况就还没有糟糕到需要一位女士中途停下她的美容。 “我正开着车逃跑。”阿瑟握紧方向盘不时看一眼车后,虽然以多年经验来说,他知道织田红叶狩对自己没有任何恶意,但他还是心有余悸。 “她在追杀你?” “我不知道。” “什么?你不知道?” “准确的来说在进行一番交流后我溜了,虽然她当时没阻拦,但是不排除她后悔改变主意的可能。”对于女人的善变,曾经谈过恋爱的阿瑟可是深有体会。 “你说什么了?”贝瑞特有些疑惑,在她的认知中,阿瑟虽然玩世不恭但还没有到能够跨物种调情。 “我说goc就是个垃圾,全都是因为弄错了,我才来监视她的。”阿瑟并没有掩饰,反而坦然地让贝瑞特都有些惊讶于他的脸皮之厚。 “那你先回来吧,我会向正川先生解释的。” 阿瑟挂断了通讯器,再三确认没人追自己后这才掉头向goc东京分部驶去。 "你被发现了?"身穿西装戴着黑框眼镜的正川久一抬起头平静地注视着面前的阿瑟。 阿瑟一脸愤怒地拍了拍桌子“她是个妖怪,在我接到这件任务之后也没人告诉我,被发现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再说了,正川先生,你们居然连目标可能是个非人类生物这件事都不告知我,也太不把我的生命安全当回事了吧!我会保留向goc总部举报你的权利。” 原本一脸严肃的正川久一在听到这句话后表情缓和了一些,“阿瑟先生,其实并非我违反规定,而是有不能告诉你的原因。织田红叶狩是个很久以前就登记在册的妖怪,最近我们才发现她有些异常,于是我们发布了调查任务,但因为她有种特殊的能力,所以我们只能隐瞒她的信息,那是一种类似于模因的能力,如果你早就知道织田红叶狩的信息,那你只要一靠近她,她就会感觉到你的存在,监视也就无从谈起。” “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妖怪啊,我可是会随时死掉的。”阿瑟依旧不肯罢休,大有一副今天不给个说法,就要和面前老头拼个你死我活的气势。 正川久一想了想从口袋中掏出一个信封,“虽然织田红叶狩从未有过伤人的记录,但这也是我们有错在先,还请原谅。” 阿瑟瞄了一眼信封再结合了一下手感,瞬间神清气爽,“没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嘛,正川先生放心,我一向话不怎么多。”肮脏的金钱足够洗刷绝大多数东西,愤怒也不例外。 正川正一点了点头,但却没有离开,“刚刚贝瑞特小姐说你曾和织田红叶狩进行过谈话?” 阿瑟点了点头,不明所以。 “你是否从谈话中得到什么信息,只要是有关她的都务必说出来。”正川久一语气有些急切。 阿瑟想了一会,尽管他很想编出点什么,但对话实在太过短暂,他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摇了摇头,“实在抱歉。” 正川久一有些失落,“她没有跟你提到家人或者孩子什么的?” 见阿瑟摇了摇头正川久一只能转身离去。 “可以问一下,正川先生你为什么对织田红叶狩这么感兴趣吗?”阿瑟最终还是屈服于自己的好奇心,因为他实在想不到为什么正川久一会对一个从未伤过人遵纪守法的妖怪花费这么多精力,这里可是东京,作为goc东京分部的主要管理人员,正川久一有太多事需要关心。 听到阿瑟的询问,正川久一的步伐顿了一下,随后他缓缓转身,"阿瑟先生,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存在着很多种族,那么请问在科技尚未发达的时代,比起那些强大的异常生物为什么是人类成为了主宰?" 这是一道很简单的问题,在阿瑟还在alexylva大学上学的时候,超自然理论课的教授就曾提问过他这个问题,过去他回答对了,那么现在自然也不会错“因为那些存在都无法像人类那样拥有庞大的生殖能力,它们创造后代的难度很大,所以无法形成一个能够与人类相媲美的族群。” “没错,妖怪也是如此,从平安时代结束起,阴阳寮就已经没有再观测过任何一例新妖怪的诞生,也许是从百鬼夜行后,日本的奇术能量就被平衡到一种程度,一种无法孕育新妖怪的程度,这对我们人类来说是一件好事,所以在短短几百年中日本人口翻了几倍,这种种族上的繁荣一直持续到1966年,在此之前甚至日本还实行过计划生育,但从1966年开始一切都变得无法挽回,哪怕从1977年日本开始鼓励生育,生育率还是一直在降低。”正川久一话音一转,原本如同政府办公室里喝着茶中年职员的男人此刻就像一个隐忍的武士,一道精光从他眼中迸射出。 “我们通过史书记载确认这是是一个轮回的开始,弥生时代奇术能量上升日本妖怪诞生,平安时代百鬼夜行开始,因为妖魔横行日本人口急速下降,每隔千年就会有一场奇术潮汐,人类与妖怪在这片土地上都会迎来一次转变,而如今新的轮回再次开始,这次日本人类同样会再次衰落而妖怪则会繁荣。”正川久一盯着阿瑟,良久才继续说道“织田红叶狩早在一年以前就流露出了一种我们不得不重视的迹象。” “是什么?” “阿瑟先生,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要在今天上交织田红叶狩在商店的监控录像。”正川久一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出了手。 阿瑟这才想起来昨晚在偷完商店监控录像内存卡后就去歌舞町喝酒了,那张内存卡还在他的上衣口袋里。 正川久一接过内存卡递给旁边站立的下属,很快一段视频投影就开始了快进播放。 身穿红色风衣的织田红叶狩挑选了一些生活用品后并未就此离去,她向着母婴用具区走去,监控中的她挑选了一个奶嘴和一个小玩偶后才离开。 正川久一沉默了片刻“阿瑟先生,妖怪是没有伴侣的,尽管它们产生后代的方式我们不得而知,但我们推测和奇术能量的环境有关,如果织田红叶狩真的有孩子了,那么也许她就是一个时代的起端。” 阿瑟抬起头,正看见背着光而立的正川久一,他看不见正川久一的眼神,只听见一句短短的话。 “日本不能生活在恐惧之中。” 大幕渐起 当阿瑟再次见到织田红叶狩时,那是一个十分的普通的下午,收拾行李准备离开酒店的阿瑟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后打开了房门。 织田红叶狩有些狼狈,红色的风衣上有些颜色不均的地方,从她进来的那一刻阿瑟就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织田红叶狩似乎是逃跑中慌不择路来到了这里,见到阿瑟她顿了一下,这座城市有那么多酒店,她偏偏走进了这间。 “呀呀。”织田红叶狩怀中的孩子似并不知晓她们面对着什么样的困境,她只想像往常一样呼唤妈妈。 织田红叶狩亲吻了一下孩子的额头,温柔地蹭了蹭她的脸颊,那个小小的孩子咯咯大笑,织田红叶狩轻轻的将她放在沙发上,随后看向阿瑟,“又见面了阿瑟先生。” 阿瑟沉默了一会,“织田红叶狩小姐,你知道的,我也是一名goc特工。” 织田红叶狩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静,“我知道日本所有的超自然组织都对我发布了通缉令,可是能否等一会,等到诗织睡着再处理我们的事?” 叫做诗织的孩子似乎只会说“呀呀”,她笨拙地在沙发上爬动,不时用手去抓那些亮闪闪的装饰品,每当她触摸到总会笑得很开心,她对于这种游戏乐此不疲,小孩子的快乐总是很简单,尽管大人也曾是小孩子,但他们却很难再感受到那纯粹的快乐了。 在五天前,阿瑟就已经收到了日本goc分部对所有在日特工发布的通缉令,那高昂的悬赏价格让阿瑟也不禁想入非非,但他最终还是选择离开日本,因为他知道这种级别的悬赏竞争太过激烈,想要靠自己独自完成无异于海底捞月,他有些怀念布拉诺岛那大片大片的色彩了,凭借着正川久一的封口费,他完全可以度过一段没有异常的平凡时光。 阿瑟点了点头,“要喝点什么吗?” 织田红叶狩摇了摇头,她靠在沙发上盯着自己的孩子,将那个不安分的小家伙抱入怀中,嘴角微微勾起,轻轻哼唱着: “秋の夕日に照る山もみじ 濃いも薄いも数ある中に 松をいろどる楓や蔦は 山のふもとの裾模樣 溪の流に散り浮くもみじ 波にゆられてはなれて寄って 赤や黄色の色さまざまに 水の上にも織る錦” 名为诗织的女孩躺在母亲的怀中,在温暖的歌声中渐渐睡去,织田红叶狩轻轻摇晃着直到将她放在沙发上。 阿瑟看着眼前脱下外套盖在孩子身上的母亲,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他的行李箱旁的纸袋里就有一把枪,靴底里还有一把匕首。织田红叶狩身上的伤是goc特制的附魔武器所造成的,看来她并没有强大到能无视这些伤害,阿瑟在她进门的一瞬间就知道了自己有能力杀死她,但织田红叶狩怀中的孩子让他选择了静观其变。 他并不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但是他也无法让自己在孩子的面前杀死母亲。 “你也能感觉到什么的对吧?”织田红叶狩轻轻开口。 阿瑟陷入了沉默。 “我是一名goc特工,我有我自己的使命。”阿瑟已经察觉到了织田红叶狩的虚弱,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身上的伤甚至已经无法让她掩饰住自己的虚弱。 “我已经活了很久,但她的出现让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织田红叶狩看着在睡梦中的孩子,眼中满是遮不住的温柔。 “我喜欢透过她的眼睛所看到这个世界,明亮富有生命力,我记得她第一次走路,我记得她第一次大笑,我记得她第一次喊我妈妈,我记得这些所有的瞬间,因为我知道我不会拥有太多。”织田红叶狩在孕育出这个新生命的时候就已经知晓未来将面对的命运,现在已经不是妖怪的时代了,那些人类,那些骄傲而又自负的人类是不会轻易妥协的,他们不会眼睁睁看着妖怪重新回到霸主的地位,他们只会用尽一切代价阻止,暴力与杀戮是隐藏在这个种族里最深的印记。 她知道人类会找上自己,但她不知道会那么快,快到她还没来得及看见这个孩子长大,虽然短短一年的时间对她来说不过是漫长生命中的一道缝隙,但这一年却足以让她忘记所有过往,她愿意用尽一切换来陪伴。 阿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特工,听命行事是他的职责,但此刻他陷入了犹豫。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想让她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又有什么错?”织田红叶狩看向阿瑟,问着一个无法得到答案的问题。 这世间的一切本就建立在血淋淋的斗争上,狼要吃兔子,狮子要吃羚羊,草木汲取大地的养分,生命以掠夺而生,人类和妖怪本就是维持在一个脆弱的平衡,当平衡被打破,那么结局永远都一样,妖怪无法遵守人类的秩序,人类也无法接受妖怪的混乱,注定要有一场为了种族繁荣而进行的战争,抛却种族的道德毫无意义。 "你走吧,我从没见过你。"阿瑟转过身继续整理起行李,无法做出选择那就避开做出选择。 “阿瑟先生,我希望你能带她走,去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让她像一个人类那样长大。”织田红叶狩俯下身,她的直觉告诉她别无选择,她无法带着孩子在日本生活下去,这片土地早已被人类渗透到每一寸,在不久的将来或许就会爆发一场人类与妖怪的战争,只有离开这里,诗织才能安然长大。 "你可以带着她离开日本。"阿瑟有些慌乱,他只是一个27岁的年轻男人,还没有承担这种托付的能力和觉悟。 “我做不到。”织田红叶狩有些怅然,如果可以,一位母亲怎么会离开自己的孩子? “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是无法像正常人那样长大的。”阿瑟叹了口气,记忆的潮水将他淹没。 “私生子!私生子!”“他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我知道他是住在孤儿院的,听说那里的人长大了都是坏蛋!” 瘦弱的阿瑟握紧了拳头,但他什么也没说,无意义的反抗只会加重他的痛苦,他用沉默应对着,孩子们什么东西都很纯粹,就连恶意也是如此。 直到为首的大孩子找到了新的玩具他们才离去,阿瑟默默捡起自己被扔进泥坑的书包,他回到孤儿院照例说自己不小心摔到了泥坑中,挨了一顿骂后就去厨房刨土豆了。 他在孤儿院的时光大都周而复始,每天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却照不进他的心里,凶横的院长只在乎他们是否能赚取有钱人的怜悯,从而换来一点金钱,在那里谈爱与被爱是件奢侈的事。所以阿瑟成年后,总是习惯在世界游走,每次他都会在报告上说是因为自己热爱四处旅行,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不过是妄图追找年少求而不得的东西,那种孤独的空荡荡的感使着他永不停息,可是这么多年,无论是罗马特维雷许愿池前还是斯瓦尔巴特群岛的极光下,他总会下意识停下脚步转过身,身后好像总是跟着一个沮丧不敢哭泣的孩子。 “我请求您,孩子是没有错的,我愿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织田红叶狩并不了解面前这个男人,但却不得不将一切都赌在这上面,从她进入这间房间已经有15分钟了,goc的特工也许就在赶来的路上。 阿瑟还想说什么,但织田红叶狩已经抱起还在睡觉的孩子,“请你看着她回答我。” 阿瑟看着孩子纯洁无暇的睡颜动摇了,他无法夺走这个孩子活下去的权力,哪怕知道她不是人类。 “贝特瑞,我需要你的帮助。”阿瑟戴上通讯器,他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贝特瑞说话,这让贝特瑞有些惊诧,两人从alexylva大学毕业起就已经认识,也算得上多年的搭档。 “无论用什么方式,我需要你让一位母亲和一位婴儿出现在成田机场的乘客表里。” 贝特瑞很快就明白了阿瑟的意思“织田红叶狩和她的孩子在你那里?天呐,你知道她们值多少钱吗?日本已经把她们视作平成时代妖怪之始,甚至有人传说只要杀掉这对母女就能阻止千年之潮的开始,她们已经成为一种象征,无论是scp基金会还是goc都发布了高额的赏金,就连大日本帝国异常事务调査局曾经的残党“隐将军”与“jirai”都宣称只要有人能抓住她们,抓捕者将获得日本最诚挚的谢意。这是一座移动的金矿啊!”说道后面贝瑞特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贝瑞特,你知道如果被抓获她们会怎样吧?就我所知,她们从没有做错什么。” “好吧好吧,我善良的阿瑟啊,你总是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航班我会安排好的,不过要等一阵子,现在风头可太紧了。”贝瑞特叹了口气,这位老同学一直都是那么特立独行。 “好。”阿瑟挂断了通讯器,转身看向织田红叶狩。 他不知道自己是对是错,或许将来他会后悔,但至少此刻他心情久违地处于一种宁静。 织田红叶狩再也撑不住躺在女儿的身旁陷入昏迷,阿瑟走向装有武器的纸袋,随后他掏出那柄伯莱塔92f型手枪,枪口晃动了一下随后对准了房门。 阿瑟盯着喷有烤漆的实木房门,勤劳的清洁工让这扇门隐隐反射出阿瑟模糊的轮廓,上衣口袋里的“七星”露出一端,他自嘲地笑了笑“烟点着会化为灰烬,人不也一样吗?” 他没有打火机,但他知道片刻后炽热的枪管足够点燃一支香烟。 东京半岛酒店,凯瑟琳等人面色凝重,因为此刻手机视频中姬宁正茫然失措地看着垃圾处理场。 凯瑟琳推了推眼镜她打开电脑调取了那枚交给木南纯夏的通讯器的信号轨迹,片刻之后她再切换出酒店的监控录像,她冷静地开口“姬宁,你先回来。” 当他们结合信号轨迹和监控录像很容易就得出了结论,木南纯夏在走出酒店之前就把通讯器扔进了垃圾桶。 “为什么?”秦墨不禁喃喃自语,木南纯夏和赵天行应该很久之前就认识了,她应该不是欲肉教的人,自然也不会站到他们的对立面,可正是因此她不明白为什么木南纯夏会做出这种事,而且明明她没有说谎。 凯瑟琳正想开口却发现楚朝颜和阿芙拉正在对着手机在纸上写写画画,她走了过去,发现手机上正是刚刚姬宁和他们进行视频通话的截图。 “你们在干什么?”凯瑟琳忍不住出声询问。 阿芙拉这才抬起头表情复杂地说道,“我和楚朝颜都注意到了姬宁拍摄的垃圾处理厂中异样的字体,那是古乌拉尔语、印欧语系和γλ?σσαx?o?的合体,但主要为古乌拉尔语,而这正是欲肉教的语言。” 楚朝颜终于结束绘画,她拿起那张画着三只蛇印记的纸张,语气厌恶地开口“这是属于欲肉教四位vigar中撒恩的撒恩之印。” 口袋中的手机再次响起,正准备打道回府的姬宁忍着臭气熏天的味道接通了视频通话,随后他就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要接起这通手机视频。 凯瑟琳决定让姬宁进行勘察行动,姬宁只好捂住鼻子开始了垃圾处理厂一夜游。 直到半夜姬宁才完成了对垃圾处理厂的探索,在确认自己已经拍到了足够多的照片后,姬宁二话不说就溜了回来,其身上若有若无的恶臭让他还遭受了不少异样的目光。 满心委屈的姬宁连澡都没洗就敲响了凯瑟琳的门,凯瑟琳在看到他第一眼后就立刻决定征用了姬宁的房间作为接下来时间里的会议室。 本来满腹牢骚的姬宁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秦墨那足以致命的目光逼得乖乖回到房间洗了个澡,他确信,如果自己胆敢动作慢上半拍,她真的会把自己拎到澡盆里洗个车然后擦上爽身粉,直到姬宁洗完澡后,凯瑟琳他们才抱着电脑和文件袋来到了姬宁的房间。 在简短地和姬宁解释了关于通讯器的事后,凯瑟琳就将姬宁所拍摄的照片投放在投影上。 还没等姬宁开始询问阿芙拉就已经开始讲解“这些符号都属于欲肉教,这座垃圾处理厂已经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了仪式祭坛的一部分,根据这些字符可以推测出仪式的主要作用是唤醒以及降临。欲肉教四位vigar中撒恩的降临。” “她与黑暗、隐秘、欺诈、毒和正义相关。称号包括:低语者、曲影、无辜者和亚恩之审判。她曾是一名年轻的家仆,无声地忍受着daeva族对她的虐待。在忍无可忍后,她冷静地用毒药、绞索和匕首杀掉了主人全家。在被捕后她被关进了要塞城市。” “撒恩在处刑过程中第一次见到了亚恩“如夏日雪融的雾气般”穿过了地牢墙壁。他说“风低语着你的行动。审判之中没有邪恶。你没有选择成为我们意图的容器。很多意图在今日死去但你必须存活”。据记载先知的手化为“狼的大口”,用牙齿撕开监狱墙壁解放了撒恩。” “运用自己的能力,撒恩最终建立起一个间谍与刺客网络。daevite碑文用象形文字描述其行动,包括男女在街上被肢解、daevite婴孩在摇篮中被“叛仆”扼杀。撒恩通常被描绘成一位衣衫褴褛的少女,或是一个纯黑的半人半蛇的存在。偶尔这两种形象都会出现,而后者——这个虚幻的实体充当了少女的影子。她的形象包括蛇(传统意义上的毒蛇),一把祭祀用匕首,一架天平和被捆缚的雕像,这就是撒恩之恩。”阿芙拉拿起那张楚朝颜描绘出的撒恩之印递给了姬宁。 姬宁想了想然后开口“那赵天行呢?” 楚朝颜冷静地开口“你们的那名同伴可能已经落在欲肉教的手中。” 凯瑟琳摇了摇头“目前还没有证据说明赵天行已经落入欲肉教的手中,如果木南纯夏是欲肉教的人,她根本不会扔掉通讯器,欲肉教会利用这个通讯器让我们自寻死路。既然木南纯夏不是欲肉教的人,根据她和赵天行的关系,我们也可以断定至少赵天行是信任她的,不然他不会告诉木南纯夏我们的位置,现在困扰我们的是木南纯夏扔掉通讯器的目的。” “会不会是像言情小说里那样,木南纯夏为了和赵天行私奔故意瞒着赵天行扔掉了通讯器?”阿芙拉想了想然后试探性地提出了他的看法。 姬宁嗤之以鼻“你脑子里都装的是什么啊?那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在现实里?” 阿芙拉想了想随后一脸不满地撇了撇嘴,但凯瑟琳却点了点头,她依旧那么平静,“虽然概率极小,但也不失为一种可能。” 楚朝颜并没有再继续讨论下去,她缓缓开口“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都阻止这场仪式。” 凯瑟琳很快就做出了决定,相比于下落不明的赵天行,一座被欲肉教当作祭坛到处刻画的城市更为重要,最关键的是他们对赵天行有着足够的自信,鹿学院的学员伤亡大部分是发生在一年级的菜鸟们身上,那些修够学分的学长学姐们早就在摸爬滚打学会了自保,更何况是被誉为鹿学院明日之星的赵天行,这可是教授们口中只要别给车轧死了,未来不可限量的赵天行。 从他们踏进鹿学院的那一刻,无论他们是否曾许下诺言,他们都已成为黑暗中的火光,留给他们的选择只有是给这个世界带来光明或者焚烧毁灭,但至少现在他们还热爱着这个并不美好的世界,绝不是因为欲肉教能够给他们提供迫在眉睫的学分,至少不是主要原因。 scp基金会东京分部,两名scp基金会博士正在制定着战术计划,身穿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头发已经有星星点点开始泛白的中年男人调出整个东京的地图,庞大的全息影像瞬间出现两人身前,黑手套挥了挥手,地图范围逐渐缩小,都涩谷区,代代木公园。 宫崎司笑了笑“代代木公园,没想到这些欲肉教的人还挺会找地方的,正好赶上“夜樱”庆典,倒是个绝佳的去处。” 宫崎司面前戴着黑框眼镜同样身穿白大褂的藤井千樱并未理会他的调侃,她仔细观察着全息影像的所展现出的公园结构,片刻之后她冷冷开口“我无法判断这是否就是主祭坛,但这并不影响我们派出机动特遣队。” 宫崎司摆了摆手,“一切按你说的办。” 藤井千樱早就习惯了自己这位上司的散漫,她点了点头开始书写报告,片刻后她抬起了头“派出哪只机动特遣队?” 宫崎司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很快就给出了答案,“戾桥。” 日本奈良县奈良市法莲佐保山二丁目1番1号,落日最后一丝余晖照在了布满爬山虎的废弃墙垣上,挂在门口上锈迹斑斑的招牌依稀能辨认出几个字“dreand”。 时间飓风扫荡了整座主题公园,高耸的摩天轮不再转动,转来转去,也总是回到起点。 四名正在拍摄录像的年轻人此刻就在这片杂草丛生的荒芜之地里探险。 “这座乐园70年代建成,06年就倒闭了,已经荒废了几十年。”戴着鸭舌帽的男生正对着镜头侃侃而谈。 “大家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在奈良这种地方居然会有33万平方米的地方一直闲置?”一旁有些胖胖的男生接上了鸭舌帽的话。 随后鸭舌帽故意阴森森的一笑,他继续用着诡异的声调说道“或许在今天之后你们就能知道了。” 一直扛着摄影机的男生比画了一下手势随后他调整镜头给破败如血的残阳一个特写。 站在鸭舌帽和小胖子旁边从一开始就在搔首弄姿的女生突然尖叫了一声“有蛇!” 鸭舌帽立刻伸手抓住了那条正游走在杂草间的小蛇,他正准备向镜头展现自己的勇气,那条已经被捏住七寸的小蛇却突然张开嘴向他喷射出一道猩红的液体。 撕心裂肺的惨叫惊起了栖息在摩天轮上的乌鸦,黑色的老鼠穿梭在瓦砾之间。 惊慌失措的三人赶紧走到鸭舌帽的旁边,不知何时那条小蛇已经钻入他的手臂,细长的轮廓在血肉中若隐若现。 扛着摄影机的男生忍受不了恐惧扔下摄影机向来时的路跑去,面色的苍白的小胖子顾不上喊他回来,因为鸭舌帽此刻如同正在火焰上炙烤的冰块,惨叫声渐渐微弱,小胖子看见鸭舌帽的皮肤逐渐变得透明,看起来就像是一块圆润富有弹性的软糖,随着那条鼓鼓囊囊的小蛇再次钻出,这块软糖像个漏气的气球很快瘪了下去。 一旁的女生已经吓晕了过去,小胖子哆嗦着迈起双腿,他刚准备逃跑又咬了咬牙背起昏迷的女生。 一阵掌声忽然从他身后响起“多么善良的人啊。”小胖子回头看去,吓得差点扔下背上的女孩。 身穿风衣的男子正在鼓着掌,一丝不苟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双眼中满是令人琢磨不透的神情,如同一只准备解剖青蛙的白枕鹤。 小胖子正准备向他求救,但随着他看见那双眼睛就再也说不出话,风衣男子看上去就像一位年轻而富有教养的医生,那双眼睛明明很优雅,但总会不经意间流露出淡漠生死习惯了旁观世间离别的疏离感。 当你凝视这双眼睛的时候,你会突然发现这双眼睛也在凝视你,那一刻隐藏在人类本能中的恐惧就会突然像一只受惊的老鼠在你的身上乱窜。 "你是谁?"小胖子鼓起勇气,声音却小得可怜。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干什么。” 风衣男子没有给小胖子继续询问的机会,他径直走了过去,像是踏青的游人随手摘掉路边的花朵,可是这里没有花。 骨骼迸裂的声音再次让废墟上的乌鸦扇起翅膀,不过这一次它们是被血液吸引而来,猩红的鸟眸中是对肉食的渴望。 荒芜的土地再次迎来迟到了数千年的祭祀,曾经用稻米向神灵祈求丰收的人们早已化为尘埃,此刻血与肉在尘土间交融,夜幕远去留下寂静。 逃,快逃,面色苍白的椎名浩二顾不上擦拭眼镜上的划痕,诡异致命的毒蛇,不远处的红眼男人,这绝对是都市怪谈里的那些怪物,活下去,自己一定要活下去。 直到他逃回出租屋锁上门打开灯,他才恢复理智,当大家都盯着惨叫的工藤加须时,只有他看见了远处诡异的男人,他甚至都没来得及通知同伴就扔下摄影机向外逃跑,高岛大川和美木佳子会死吗?他内心隐约有一丝懊悔,但很快他就将其抛之脑后,如果警察问起自己该怎么回答?那里是不是有一种诅咒,凡是去过的人都会死去?也许自己该去一趟玉佛寺或许这样那些脏东西就不会来找自己。恐惧让他战栗,但饥饿让他感到了一丝勇气,他起身给自己下了一碗面,边吃边想,怕什么?一切要来的都得来,不必怕。 他洗着碗忽然顿了顿,租借的摄影机已经不可能再还回去了,而赔偿又是一大笔支出。 东京都墨田区晴空塔,这座634m的高塔以白色为基调,模仿染蓝工匠的技术,在高塔的白色再加上绿色,犹如白瓷略带绿色的白色,富有独创的色彩“晴空塔白”(skytreewhite)此刻在夜幕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辉,本该封闭无法到达的顶层却有一道靓丽的身影。 人类是一种奇怪的生物,他们畏惧高空却又拼命去建设高耸入云的建筑,却又不止是建筑,似乎人类对一切畏惧的都会化为两极,一类人将其崇拜捧上神坛,而另一类人则千方百计要将其拉下神坛。 伊琳娜坐在展望台边缘,女生总是力图精致,她也不例外,一台小巧的机械方桌被固定在她的左手处,上面摆放着一瓶chivas威士忌,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伊琳娜抬起头目光柔和地看着皎洁的月亮,她轻声开口,“这里的月亮没有听说的那么圆。” 通讯器里传来了娇笑着的女声,“亲爱的伊琳娜姐姐,难道你让我黑进晴空塔的安保系统就是为了看月亮?” 伊琳娜嘴角微微勾起,口吻带着某种迷离,“不然呢?” 通讯器里的声音像是并不意外这个回答,“随便你啦,只要别忘了你这次的任务哪怕你现在想要裸奔都可以。” 伊琳娜抿了一口威士忌,“你这样子,将来是找不到男人喜欢的。 “有姐姐你宠爱我就够啦!才不需要臭男人呢!” 伊琳娜笑笑,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天沼矛现在情况如何?” “还在葬身之所,那群妖怪仍在尝试破开封印,放心好啦,等它们解开封印,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熔炉里的佛拉格拉克融合得怎么样了?” “嗯,情报处借用了那把剑,他们正在审问一名失控机仆,你知道的,应对这种硅基生物的吐真剂还在研发,所以只好用这把剑来审讯喽。” “佛拉格拉克还有这功能?” “姐姐,不要老是打打杀杀嘛,抢东西之前至少要了解它的全部功能,在爱尔兰神话中,佛拉格拉克被认为是最致命的剑,是由众神锻造的魔法剑。它被授予海神玛纳诺·麦克·列和后来他的养子太阳神鲁格。佛拉格拉克还被称为“报复者”,因为它能撕裂盔甲,造成任何药物都无法治愈的伤口;此外还有一个称呼叫“回答者”,因为它能迫使受伤的人说出真相,这是种因果律能力,硅基生物也不例外。” “别耽误了锻造计划,我会带回天沼矛,尽量在这之前把佛拉格拉克融进原胚。”伊琳娜将最后一口威士忌喝完,结束了谈话,也结束了今晚的赏月。 她起身向月亮走去,万有引力并非束缚着她,而是拥抱着她,身影从634米的高空向下飘落,而后消失不见。 夜色下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依然灯火通明,路灯下银杏树斑驳的树影间,抽空出来买泡面的男人叼着烟慢慢走回写字楼,他的脚步很慢但的确在移动,他要回去加班赶完工作,虽然已经赶不上地铁末班车了。 就是这样一群芸芸众生的普通人,有3700万,在凌晨6点到凌晨12点之间摸黑生存,想挣脱那份宿命。 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所在的城市即将面临自从尘土中拔地而起那一天后最大的挑战,这个世界就是这么荒诞可笑,很多载入史册的事情都在普通人的指缝间匆匆流逝,如同无数个过去一样,哪怕是人类历史上最波折的一天,对于绝大多数普通人来说也只是人生里再平平无奇不过的一天。 黑夜终究会离去,东方地平线上渐渐出现了一颗特别明亮的“晨星”,在希腊与罗马神话中,她是女神维纳斯,对玛雅人和阿兹特克人来说,它既隐喻死亡,又象征复活。它是阿兹特克人的神魁扎尔科亚特尔,能使灭绝的人借着从死人王国中偷来的骨架复活,并用这位神灵赐予的血再生。古代腓尼基人、犹太人都认为它是恶魔的化身,是一颗恶星,古代墨西哥人也害怕这颗星星,在黎明时总要关闭门窗,挡住它的光芒,他们认为,它的光芒会带来疾病。 距离地球千万公里外的虚空,被中国人称为“启明星”的金星,并不知晓邻星渺小生物的迷惘与愚昧,它沿着4300万公里椭圆轨道冰冷行进,周而复始。 无论是日月星辰还是渺小生灵,它们在时间的面前却是平等的,它们都只拥有明天,昨日光阴一去不返,它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力度过自己那漫长的,渺小的,卑微的却又闪耀的一生。 当那颗启明星消失在天边的亮光中时,这座城市褪去了夜晚迷人的风情,转而代之的是白天的忙碌,赵天行踩下英菲迪尼的油门,姬宁推开出租屋的房门,阿瑟戴上了墨镜,加合龙之介披上外套,scp基金会的机动特遣队离开了训练基地,伊琳娜迎着阳光缓缓倒着酒。 日本羽田机场的飞机迎着升起的太阳向东飞去,此时是周日清晨,日本各所学校刚在前一天举办了毕业典礼,乐队安静下来,三年级毕业生将迎来新的一天,涩谷的青年们像往常一样乘上地铁jr线,新宿的民众们穿过喧闹结束后的歌舞伎町,而千代田依然处于白夜之中。 此刻,大幕渐起。 黑色的英菲迪尼缓缓行使在东京都高速公路上,赵天行注视着前方,副驾驶的木南纯夏拿着手机有些惋惜的开口“如果是从鹿儿岛到东京就好了,那我们还可以一路按着樱花前线的时间行驶。” 赵天行愣了一下“什么是樱花前线?” “日本是一个狭长的岛国,南端的冲绳犹如南国般温暖,北部的北海道在每年立春之后仍然飘着雪花。会因为温暖的春天到来而开放的樱花,在这样一个南北气候差异极大的国家里,不同地区的开放时间有着巨大的时间差。而这条由南至北逐渐盛开樱花的开花前线,就被称为“樱花前线”。”木南纯夏认真的将google上的词条认真念了一遍,细细的睫毛在阳光的轻拂下倏忽一眨,像是秒速五厘米的樱花。 "哦。"赵天行应了一声就继续开车,他什么也没说,黑色的眼眸里透露着无人知晓的深邃,像是对樱花过敏般继续着他人的逃亡。 木南纯夏也没继续说话,她不知道现在该怎么面对这个自己带有好感的男生,也许在这趟旅程结束后,自己就再也不会见到这个容忍自己任性的人了。 她知道赵天行本可以扔下她去做自己的事,但他没有,或许是因为那个承诺,可是所谓的“开心”并没有界定,那句像玩笑般的要求简陋得让人难以当真。 木南纯夏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孤独而在意赵天行,还是因为他才显得此刻孤独,目光深邃地在樱花季的天空 东京都高速公路旁边并没有什么值得观看的景色,它跟世界上所有的高速公路一样,车上的人也只能将目光远眺,视界终究消失在地平线尽头。 “skyline君,我们要多久才能停车休息?” “1500公里。” “什么意思?” “从东京到鹿儿岛最近的一条路线有1500公里,到了那里以后我们换乘小船。” 木南纯夏看了一眼时速表,80km/h,然后她打开手机上的计算器,只要保持这个速度20个小时就到了,真快啊,只要睡上一整天就过去了,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可是仔细一想,这问题可太大了,简直比她在实相寺看到的山高神代樱还要大。 “skyline君,我们大概要保持这个速度开上20个小时才能到鹿儿岛。” “嗯。” 木南纯夏等待着,可是一分钟过去后,赵天行也没有接着说下半句。 “skyline君,你能够不吃不喝开上整整20个小时吗?” 赵天行看着内后视镜中的木南纯夏摇了摇头“你可以认为我是一名特工,但特工也不是超人,饿了要吃饭,累了要休息。” “所以说,我问你,我们什么时候停车休息。”木南纯夏打开一瓶果汁喝了一口,然后舔了舔粉红的嘴唇。 “等我开累了吧。”赵天行想了想给出一个自认比较合理的答案。 木南纯夏又好气又想笑“skyline君以前没出过远门吗?等你累了,我们估计还在高速公路上,难道开过了休息站我们就要在高速公路上停车休息?skyline君,你难道昨天晚上没有做好规划吗?” 赵天行点了点头“没有。” 那理直气壮的态度让木南纯夏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为什么一点计划都没做你还这么坦然?” 赵天行语气稍稍有些抱歉,“因为从理性的角度来说,哪怕现在就在路上,我也很难相信自己选择了送你回家,这件事情实在是太突然了,你可以认为我是脑子一热,所以还请原谅我没有考虑周全。” 木南纯夏的心忽地静了下来,然后那股子喜悦感便如三百年前发富士山一样喷发得不可收拾,她忍不住翘起嘴角说道“要是考虑周全,恐怕skyline君应该会狠心地抛下我吧?这么说来,我还算是幸运,不管怎么说,我现在很开心。” 鹿儿岛之行 这是赵天行第一次独自开车去千里之外的地方,鹿学院可不会专门开设一门长途旅行的课程,所以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还需要做好休息计划这一点,他昨天晚上在规划好路线后就去准备长途旅行必需品和检查车辆了,所以当他意识到自己犯下一个极其可笑的失误后,他当机立断做出了处理措施。 “木南小姐,恐怕你的开心稍微有点早,你知道赛车拉力赛上都是两人一组的吗?” 木南纯夏有些不明所以,她惴惴不安地等待着下文。 “除去开车的赛车手,副驾驶上还应该有一位领航员。”赵天行依旧盯着前方,面无表情。 木南纯夏这才明白他的意思,稍稍长舒了一口气“你的意思就是我需要当你的领航员?” 赵天行点了点头“麻烦木南小姐了。” 木南纯夏倒没有生气,反而点了点头,比起被怜悯和同情,互相需要才是同伴之间最该有的东西。 她兴致勃勃地开始在手机上打开地图,赵天行微微松了口气,如果木南纯夏使小性子,恐怕自己还得找个休息站停车花上不少时间重新规划,这样又要耽误不少时间。 他可没忘记自己不是独自乘飞机来到东京的,作为小组的顾问,其实他也是受伊琳娜的委托来照顾学弟学妹的,虽然他推测或许姬宁他们应该没有遇到危险,但这么久没有联系,他还是有些担心。 “skyline君,等会你会进入东名地区,我们可以在那里休息一下顺便吃个午饭。”木南纯夏出声打断了赵天行的思绪,他点了点头,作为顾问职责上是不需要对其他人行动负责的,但是和学弟学妹们相处了这么久,他早已把他们当作自己的朋友了。 服务区里的赵天行端坐在餐桌前,看着面前带着淡白色的荞麦面,因为鸡蛋倒入清汤荞麦面中,蛋黄宛如一轮明月,因此这种荞麦面被称为“赏月荞麦面”。 他低头吃了一口,抬起头看见木南纯夏正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我开动了。”跟木南纯夏呆在一起这么久了,赵天行也知道了一些木南纯夏的习惯。 如果是西方快餐,像是肯德基或是麦当劳,木南纯夏就不会说“我开动了。”但如果是偏日式的料理,像什么寿司,鳗鱼饭,木南纯夏是会说这句话后才吃饭。 赵天行不明白说这句话有什么意思,难道是让食物做好被吃掉的心理准备? “天黑之前我们至少要到达三阳高速公路的服务区。”木南纯夏将发丝挽到耳后,低下头喝了一口面汤。 “如果你要回东京,至少要等几个月后再回来,或者更久。”赵天行偏过头看了一眼窗外,外面有一辆车刚刚停下,从上走下像是旅行的一家三口。 “不,我不想再回东京了。”木南纯夏顺着他的目光向窗外看去,视线久久停留在被母亲牵着手的孩子身上。 “这几天你遇到的这些事应该不是和你有直接关系,等到一切都被处理完后,你还是可以安全地在东京生活下去的。”赵天行并不太方便将欲肉教的事情全部告诉她,但木南纯夏并没有多问。 “不,不是的。就算没有这些事我也不想再在东京待下去了。”木南纯夏轻轻用筷子卷着荞麦面条。 赵天行没有问为什么,就像木南纯夏不会问他,她为什么会遇到这些事。 等到赵天行将最后一口面条吃掉的时候,木南纯夏已经结账回来了。 赵天行不是那种和女生吃饭一定要男方付钱以彰显自己大气的人,他早就习惯了平淡地对待一切。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车里,当木南纯夏系好安全带后,赵天行却没踩下油门,因为他发现木南纯夏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们刚刚吃饭的地方,那里现在坐着刚刚看见的一家三口。 “你在鹿儿岛还有亲人吗?”赵天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他还是问出了口。 “我的祖母住在那里。”木南纯夏收回目光,对着赵天行微微一笑,自己马上就要见到这世界上唯一一个亲人了,那种可以依赖的安全感抚平了她此刻的内心,一想到祖母,木南纯夏的心情就变得像窗外的天气一样明媚了起来。 赵天行踩下了油门,有些老旧的黑色英菲迪尼再次在阳光中穿行。 “skyline君,你会想家吗?” 赵天行罕见地迟疑了一下然后轻声道“会。” “那你为什么还要做这种比较危险的工作?”木南纯夏不是傻瓜,从赵天行的行事态度和应对措施早就知道了他一定从事于某种危险的工作,说不定真的是名整天拯救世界的国际特工。 “因为我在找一个人,我需要找到她。”赵天行沉默片刻后轻轻出声,那清冷的声音碰上车窗而返,回荡在木南纯夏的心间。 “是那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女孩吗?”木南纯夏抿紧嘴唇,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她的心中滋生。 “对 木南纯夏没再说什么,她静静地看着车窗外的景物向后飞逝,时间像是被具现在这条公路上,一点一滴地从连续配筋混凝土板与高性能沥青铺装层组成的复合式路面上流逝。 谁也没有说话,安静得像是独自旅行,整个下午的时光就像天上的流云悄然而逝去。 等到天色渐晚,车灯已经被打开后,赵天行已经开到了三阳高速公路的服务区。 木南纯夏打开车门伸展了一下自己的身体,那婀娜的曲线让赵天行下意识地看向别处。 “啊咧?skyline君果然很害羞。”木南纯夏脸微微一红却故意装出不在意的样子笑了笑,然后向一家名为三木的餐厅走去. 赵天行看了一眼油量表,冲着木南纯夏的背影说道“我要去前面加油,你要是饿了不用等我。” 木南纯夏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听到了,随后消失在赵天行的视线中。 赵天行将油枪对准了油箱,随后抬头看着漆黑的夜幕,他突然想起最后一次在中国过的中秋节,灯影幢幢,一片浮华,恍惚中,那些熟悉的脸庞渐渐变得生疏了起来。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开着这辆老旧的英菲迪尼回去找木南纯夏答应下这趟旅程,那天晚上木南纯夏离开后,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在悄悄重复着一句话。 每个人,都应该回到自己的家。 当一夜休息过去,吃过早饭的两人再次踏上了旅程,今天阳光很好,叽叽喳喳的女孩也很好。 当赵天行到达下关车站东口的“东横inn”时,已经是早上九点钟。 “从下关上高速公路,穿过关门大桥进入九州后,再沿着九州路一直行驶。从九州高速经过久留米在广川的下高速,向南行驶3号国道线。经过八女,就可以进入熊本县。”木南纯夏降下了车窗,赵天行微微降下车速,让迎面而来的风变得温和了一点。 赵天行本以为这趟旅行会一直这样枯燥乏味但却轻松地持续下去,但当他停下车透过车窗看着一望无边的大海时,他转头盯着木南纯夏看了一会,除非这辆车来自赛博坦,不然他们绝无可能乘着这辆车穿越前方这片水域。 木南纯夏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地图上显示可以通过渡船通过的。” 赵天行拔出车钥匙,随后找了几位负责渡船的船夫,本来谈得都很不错,但当赵天行指了指一路开来的车后,就被所有的船夫婉拒了。 “客人,实在不好意思,这种大型汽车只有那些大船才能过渡,还请您去前面看看。” 木南纯夏眨了眨眼睛“要不等我们先过去再租一辆车?” 赵天行摇了摇头“我的身份已经不能去租车了,你的名下已经租了一辆车,在这种情况下,应该也租不到车了。” 正当赵天行准备先渡过去,等到对岸再考虑交通工具问题时。 一阵轰鸣声让赵天行不由得转身看去,随后他下意识的挡在了木南纯夏的前面。 一群穿着横须贺夹克,胸前戴着银色骷髅头项链,戴着墨镜骑在重机车上肆意大呼小叫的暴走族们从赵天行面前呼啸而过,这帮家伙从头到脚都传递着一个信息——我们是会蹲守在游戏厅抢劫小学生晚饭钱的家伙,在招惹我们之前最好确保自己知道与我们相处的技巧,否则你会发现你根本无法用正常人的思维和我们这帮蠢蛋沟通。 为首的一辆银白色的重机车更是以势不可挡之势碾压过去,那裸露在外的发动机,像是这头钢铁巨兽的肌肉,散发着无与伦比的魅力,无论是细节还是整体设计,一板一眼都透露出强劲的动力,这是一辆几乎所有男人都无法抵挡的机车。 赵天行也不例外。 直到那些暴走族们卷起烟尘消失在赵天行的视线中,赵天行才转身,正对上木南纯夏饶有兴趣的目光“果然无论什么样的男性都喜欢这样帅气的东西,看来skyline君也不例外。” 赵天行点了点头,随后他若有所思的观察了一下附近的路面,不出意外的话这些暴走族是看上了这条道路,也许是因为这里是渡口的原因,没有阻碍视线的广告牌和树木,足够长的直线距离能够让所有重机车尝试最高时速,并且安全性也有不错的保障。 赵天行盯着木南纯夏直到她一脸茫然才冲她招了招手“等会你就站在我旁边,他们还会从这里经过的。”说完,他左看看右看看又不动声色地从不远处生锈的铁桶上扯下一大块带着淡蓝色的铁皮。 “举起来。”赵天行递给了木南纯夏。 木南纯夏呆呆地接过然后看向赵天行“为什么?” “木南小姐,你只要举起来,我们就有了新的交通工具。”赵天行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清秀的脸庞上不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那微微勾起的嘴角让木南纯夏的心中收到了如同神明的馈赠般的小鹿乱撞。 木南纯夏没再多问,她一边用余光偷偷瞄着赵天行一边像举广告牌一样举着脏脏的铁皮。 不出他所料,刚刚轰鸣而过的暴走族去而复返。 拿着铁皮的木南纯夏格外显眼,那些满脸青春痘的大男孩们骑着摩托车吹着口哨从木南纯夏身边经过。 直到最后一辆机车消失,赵天行才摇了摇头"放下来吧。" 当木南纯夏正准备质问赵天行莫名其妙的举动时,刚刚那群暴走族像是忘记带上什么东西似的又骑了回来。 所有的机车停在了木南纯夏前方不远处,为首骑着银白色川崎h2的男孩手里举着手机,像是比照什么似的对着木南纯夏看了好几遍。 “你就是木南纯夏吧?”男孩压抑不住嘴角的喜悦,一定是的,是照片上的那个女孩,只要抓住她,将她交给山口组,自己就能成为梦寐以求的正式黑道成员了。 赵天行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他上前一步站到了木南纯夏的前面,“看清楚了,那就来吧。” 十分钟后,木南纯夏小心翼翼地走过遍地哀嚎的暴走族成员们,“我们需要带头盔吗?” 骑着在银白色川崎h2上的赵天行想了想,然后拔出钥匙一个一个地从暴走族成员面前走过,他记得刚刚有个穿超短裙化着烟熏妆的小太妹试图用头盔砸他来着,虽然没砸到,但那头盔倒是让他印象深刻,因为这群人有二十辆摩托车,但就这么一顶头盔,如果警视厅交通部知道这个比例想必会很欣慰,至少还有一顶。 “喂,这头盔你应该用不上了,介意借我用用吗?”赵天行冲一旁正试图搀扶自己那鼻青脸肿的男友的小太妹,虽然她扔头盔的时候并没有任何手下留情,但赵天行不喜欢打女人,所以她是这群暴走族里唯一一个还站着的人,赵天行话音刚落一脸惊恐的小太妹连忙摇头,地上那个脸上还有鞋印的男孩连忙将一旁的头盔向外推了推。 “谢了。”赵天行拎起头盔向木南纯夏走来,木南纯夏犹豫了一会还是接了过来用纸巾擦了擦,然后乖乖戴好,同时止不住的兴奋“skyline君好厉害!就像电影里的jackiechan一样!果然中国人都会武功。” 她蹦蹦跳跳,摆出架势嘴里发出声音“嚯嚯哈嘿......” 赵天行没有解释,他朝着那辆引发一切的源头走去,他没有停顿直接跨上了那辆银白色川崎h2,随后扭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木南纯夏“上来吧,我送你回家。” 木南纯夏看着如同想要带着女朋友去兜风的摩托少年般的赵天行,一种时光倒错感让她以为自己还是个高中生,这种想法让她微微脸红了一下,但木南小姐可不是在这种时候假装矜持犹犹豫豫的家伙。 木南纯夏并没有穿裙子,而是为了方便出行穿了一条短裤,所以她直接扬起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大白腿跨了上去,赵天行拧动钥匙,拨动风门,试着打火。四汽缸四冲程发动机毫不犹豫地发出尖锐的咆哮,排气管吹出的热风扬起裤脚,如同暴走的发动机立刻咆哮着将机械能输入这头钢铁巨兽,没有任何一辆机车会让少年失望。 “过几天我会把车还到这里的。”赵天行感受着迎面而来的狂风,男性与生俱来的对速度的渴望在得到满足后让赵天行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兴奋。 木南纯夏冲后面摆了摆手“还有头盔也会还的。”随后她压根就没顾虑什么男女有别直接抱住了赵天行的腰,只有这样才不会被甩下去。 木南纯夏呼吸着鼻尖浓郁的男性气息,随后脸上便出现了足以表明内心一大段独白的红晕,双手犹豫了一会停留在赵天行的腹肌上,长期训练带来的是棱角分明的腹肌,这让木南纯夏忍不住悄悄揉了揉. 赵天行没有出声,他能猜得到现在木南纯夏的心情,无非跟好奇异性的小男孩一样试图去了解跟自己完全不同的身体构造罢了,只要那双好奇的手不再向下,一向少言的赵天行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如潮水般汹涌而来肾上腺素点燃了血液,赵天行在机车的呼啸声中向着地平线将油门拧到最低。 “你要去哪?我们不是要过岸吗?”木南纯夏趴在赵天行的耳旁大声说道,迎面而来的风让过往和眼角的景象般消散在身后,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 赵天行没有承认自己开过了头,只是说道“我先试一试,万一不合适再换一辆。” 木南纯夏戳了戳赵天行的肩膀,像只小狐狸那样笑道“你骗人!” 赵天行没有反驳,只有此刻的他才像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迎着风和阳光露出嘴角的微笑。 几个小时后,“开慢一点。”当赵天行驾驶的这辆机车从下关高速上经过关门大桥时,木南纯夏忽然对着赵天行开口。 赵天行不明所以,但是他还是降下了车速,“要上厕所吗?” 木南纯夏佯怒地拧了一下赵天行的腰间,大声喊道“美少女是不需要上厕所的!” 赵天行没有反驳这显而易见的谬论,他只是单纯觉得和人辩论这个问题,无论是否能说服对方,在自己开口的那一刻其实自己就已经输了。 见赵天行微微点头,木南纯夏这才摘下头盔然后从包包中掏出一个红豆面包吃了起来,虽然风还是很大,一口咬下去一半是面包另一半是风,但至少好歹也有半口。 关门海峡将九州岛和本州岛隔海相连,海面上浮动的阳光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就连眼角的余光中都是辽阔的大海,直到视域尽头也不停下的蔚蓝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神荡漾,带着微微咸气的海风吹过他的脸颊,如同海神的低语。 赵天行对这座海峡的为数不多的了解还是来自于他的剑术教授,这个地方曾经有过一场顶尖的剑术对决,佐佐木小次郎与宫本武藏就决战于关门海峡上的严流岛上,胜负虽已分,但流传下的故事却未消失。 正当赵天行思索自己剑术该如何提高时,背后的木南纯夏戳了戳他。 “skyline君肚子饿不饿?” “不饿。” “我还有半个红豆面包。” “谢谢,但我在开车。” “我可以喂你啊。” “谢谢,但是我不饿。” 木南纯夏沉寂了下去,赵天行正要继续刚刚的思考时,木南纯夏又戳了戳他。 赵天行等了一会却没有听到木南纯夏开口说话,他有些疑惑“有什么事吗?” 赵天行看不见此刻木南纯夏的表情只听到了一个闷闷的声音,“我有半个红豆面包。” 最终赵天行还是向木南纯夏屈服了,心细的木南纯夏将整个红豆面包撕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然后递到他的嘴边,直到吃下最后一块。嚼着甜甜的红豆面包,赵天行心想好像还挺好吃。于是随口问了一句“还有吗?” “skyline君不是不饿吗?”闷闷的声音再次从赵天行背后传来,但这次的声音中带着一点狡黠。 赵天行没再说话,但是片刻之后嘴角边又多出了一小块红豆面包,赵天行没有犹豫一口咬了下去。 直到夜色降临,两人已经驶入了八代市的范围。 因为那一个半红豆面包赵天行并不觉得饥饿,所以只在服务区停下过一次,此后一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但夜色下的八代市里骑着重机车的人最终还是停了下来,因为木南纯夏实在是忍不住饥饿,因为某人的缘故,原本准备作为晚餐的两个面包,她只吃了半个。 她本想等赵天行主动停车然后找家料理店大吃一顿,她想,他这个年纪的男生应该永远处于饥饿状态吧?可惜她并不知道赵天行来自鹿学院,在主动对她开口之前赵天行没有一点要找个地方吃晚餐的念头。 对于他来说,这趟旅程是一次护送任务,除非是必需的事情,不然在执行任务期间他不会去做任何浪费时间的事情。 一个负责教学员处理各种超自然领域事务的学院怎么会忽视学员的作战训练呢?从美国西点军校,英国桑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俄罗斯伏龙芝军事学院以及法国圣西尔军校退休下来的军官们可不会对学员有任何怜悯,抗饥饿训练当然必不可少。 赵天行将车停在一家老式居酒屋的幡旗下,拔出钥匙后,抬起头目光便停留在了稍微蒙着一层灰的质感的招牌上,由内向外散发的昏黄灯光在夜色里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温馨感,店内挂着两盏用来装饰写着勘流体的灯笼,菜单是带着笑意的欧巴桑店主手写的,迎面而来的昭和气息让流落在异国他乡的赵天行也微微一愣。 “欢迎光临,客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坐在柜台旁的赵天行咬了一口鸡肉串,准确的来说,这东西在日本叫做烧鸟串,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给鸡肉串起这个名字,但只要做得足够好吃,指鸟为鸡的小问题也就无伤大雅,饱满的鸡肉在口腔内肆无忌惮地迸发出鲜香的汁水,这家店别具新裁的将一种蘑菇穿插在鸡肉之间,一口咬下去蘑菇的滑嫩恰到好处地将鸡肉天生的干涩口感掩盖,如果不是等会还要继续和木南纯夏的旅程,他倒是不介意来上几杯啤酒。 赵天行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木南纯夏,她正侧着身小口小口地咬着金黄色的炸猪排,那张薄薄的樱唇每次晃动都会发出脆响声,包裹在猪排外的面包糠被炸得恰到好处,既不因时间过长而硬化,也不因时间太短而黏牙,每咬一口口腔中都会被淡淡的吐司香气所充满,估计如果不是因为赵天行在身旁,可能她早就放下女性的矜持大快朵颐。 等到二人将垫肚子的前菜吃完,作为主菜的鳗鱼饭却迟迟没有端上来,赵天行和木南纯夏耐心的等待着,鸡肉葱串,味增烧牛筋,玉子烧,灸烧明太子,芥末章鱼,一道道小食被两人点了上来,但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就连赵天行都怀疑等下会不会有人效仿专诸从端上来的鳗鱼饭中掏出匕首时刺杀他们两人时,色泽诱人如红玉酱汁般的鳗鱼饭终于被端了上来。 木南纯夏眼睛散发出小星星,她悄悄拉了拉赵天行的衣袖“这家店可真是厉害,我本以为这里的鳗鱼饭和其他家差不多都是挂着鳗鱼饭的名头做快餐,但没想到居然真的会有正宗的鳗鱼饭!” 赵天行筷子略微停顿,“没想到木南小姐对吃这么了解,在下受教了,不过,可以一边吃一边说吗?不然等到它凉了,可就辜负美食了。” 木南纯夏点点头,挑起一小块鳗鱼肉放入嘴中,细细品味着难得的美味。 之所以很难见到正宗的鳗鱼饭,是因为其制作工艺极其麻烦,做一份真正的鳗鱼饭讲的是现杀现烤,这一过程大约需要四十多分钟的时间,要经过生剖、串鱼、素烤、蒸、蒲烧五道工序,而每一步专门的制鳗师都需要修炼多年,在日本有一句话叫杀鳗三年、串鳗八年、烤鳗一生。” “鳗鱼碰到你们还真是三生有幸。”赵天行咽下一口鳗鱼肉,那鲜美的鳗鱼稍一和牙齿相触,便像是融化了一般油脂四溢,那股味道并不轻易散去,配上洁白的大米饭更是唇齿留香。 的确很好吃,但似乎并不值得付出一生的时间来做这样的一道菜,比起做鳗鱼饭,赵天行总觉得人一辈子总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无论是谁。 木南纯夏并没听出赵天行的调侃意味,她严肃地说道“比如杀鳗,需要活切才能美味,虽然很残忍,但只有这样才更美味,总归都是要端上餐桌,把它做得好吃一点,也算是对它的一种尊敬。” 赵天行抬起头看了正侃侃而谈的少女一眼,并不说话,在咽下一口鳗鱼饭后内心稍微有那么一丝丝愧疚,鳗鱼先生实在是对不起,他们把你做得的确很好吃,所以我好像没有资格替你反驳她。 木南纯夏继续道“所以固定鳗鱼也是门学问,杀得慢了血流太多影响味道,如果杀得太快了导致片的不均匀,烤制时就会无法做到火候一致,生的生糊的糊,纯属浪费食材,做出这种鳗鱼饭的厨师才是真正的该向鳗鱼谢罪。” “比如串鱼,手法要准,不能破坏鱼皮鱼肉,只能通过皮肉之间的脂肪层,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难了,没练过的人串出来十分难看,一烤就七扭八歪;比如素烤,鳗鱼油脂浓厚而肉嫩,怎么把油烤出来而肉不会焦也是有独特手法的。” 木南纯夏说得正起劲,但稍一抬头却发现赵天行正一边喝着荞麦茶一边注视着自己,和木南纯夏对上目光的赵天行微微颔首“我吃饱了。” 木南纯夏气得说不出话,这家伙在自己讲述伟大的鳗鱼饭时居然一直专心致志地和鳗鱼饭作战,她一边想着一边低头搅拌开鳗鱼饭上的酱汁,仅仅尝了一口后,幸福地眯起眼睛的木南纯夏便将眼前的赵天行抛之脑后,随后的这段时间里木南春夏完美地诠释了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她心无旁骛地和食物进行了一场压倒性的战斗。 直到两人解决完所有端上柜台的食物后,赵天行才带着木南纯夏走出了这家其貌不扬的小店,那些热衷于走街串巷的美食家虽然废话很多,但有一点倒是没错,不起眼的小店往往有着令人意想不到的美味。 “skyline君,我们刚刚好像有些失礼。”木南纯夏脸蛋红扑扑的。 赵天行停下脚步有些不明所以“我们付了钱的,而且我们也没做什么,大概只是吃得有点多罢了。”他回忆了一下结账时那位欧巴桑的眼神,像是有些惊讶。 “skyline君,在日本就算没有吃饱,也不能点太多食物的,会给人添麻烦的。我们应该换一家进行二次会。”木南纯夏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赵天行并不是日本人不知道这些习以为常的传统很正常,而本应有提醒义务的自己却因贪吃而忘记。 “那你吃饱了吗?我们要不要二次会?”赵天行的关注点一直都与众不同,他觉得可能木南纯夏没吃饱所以提出了二次会的概念,这样就可以去下一家了。 有些羞恼的木南纯夏轻轻踢了一脚赵天行“我又不是饭桶,当然已经吃饱了。” “没关系的,其实我也没吃饱。”赵天行从不会在毫无意义的地方浪费时间,少食多次这种有些矫情的习惯当然不会在他身上发生,他只是认为这样说可能会让面前的少女坦然一些。 木南纯夏没有理他径直走向了那辆川崎h2,她拍了拍座椅“再穿过水俣县就要到鹿儿岛了。” 赵天行看着正戴着头盔的木南纯夏“今晚不休息吗?已经是深夜了。” “我要回家,这种迫不及待的心情是不可能再让我睡着的。”路灯下的木南纯夏踮起脚尖眺望着远处影影绰绰的建筑。 赵天行没再说什么,他一直都是一个执着的人,既然答应过要送她回家,那么就算其实她是奥特曼,下一刻他也会买上一张去nasa总部的机票,在爆炸声中把她送回m78星云。 吃饱喝足的两人继续着旅程,因为按照木南纯夏的推断,最多只要三个小时他们就能到达目的地,木南纯夏甚至已经看到了一些留存于童年记忆中的建筑物。 相比于普通人而言,吃饱了的木南纯夏并没有犯困,相反她很有兴致的和赵天行聊着她年少时来这里参加烟花大会的经历。 “我记得我在国中二年级时被同桌邀请来参加烟花大会,当然是女性同桌,好吧,其实女子学校里也找不到男同桌,当时兴致满满地我穿着浴装来到预定好的地——就是这条街,但是香子和我在逛了一会后就被人叫住,并不是不良少年啦,是香子就读于另外一所男子学校的青梅竹马,两个人很开心的谈了起来,最后如你想的那样,作为电灯泡的我,在发完光后就知趣地离开了他们,那天这条街全是人,明明很繁华我却意外地感到很孤独,就连天上绽放的烟花也提不起兴趣,这好像也不能怪我,烟花这种东西本来就不是一个人应该看的,我还记得那天我自己一个人坐电车回家的模样,简直孤独到快要爆炸.......” “孤独吗?真巧,妾身此时也很孤独呢,不如和妾身融为一体如何?”一句突兀的话语仿佛在两人耳边响起,朦胧的夜色中一道诡异的身影远远吊在路口中央的交通灯下。 之所以说是吊,因为那道身影完全不是人类的模样,臃肿的腹部,腹部下伸出细长而锋利的八爪,赤裸妖艳的上半身,这位不速之客明明生得如此模样,但除去面无表情的赵天行,就连木南纯夏也只是稍微惊呼一声,而后便好奇地盯着半人半妖的蜘蛛女看去。 拜发达的动漫业所赐,蜘蛛女这种生物尽管是木南纯夏在现实里第一次见到,但她并未仅仅因这位妖怪的模样而陷入无法理解而产生的恐惧中。 赵天行连刹车都没按,只是稍微放缓速度,但却依旧向着路口驶去,就像是载着木南纯夏在户外动物园里,她看见一只狮子说哇好大的狮子,他点点头,放缓观光小车的速度,说确实挺大。 “你在烟花大会时也碰到过这种东西吗?” “怎么可能,如果碰到了,我怎么可能还有机会能坐在这里!skyline君!现在不是说这种事情的时候吧,快掉头啊,等我们安全了,你想问什么都可以,快点!” 赵天行并没有因为木南纯夏的催促而拧下油门,相反他像个和女朋友闹脾气的叛逆少年那样停车,立下支架然后拔出了钥匙。“请相信我,跟在我的身后,不要乱跑,根据我的推测,这是一种叫做络新妇的妖怪,会诱惑男子,当男子被诱惑后,会将男子的首级取走食用,不过很显然我们面对的这位络新妇小姐正处于孤独之中,恐怕不会花时间来诱惑我。” 狮子露出獠牙,蜘蛛吐出丝网,前方的道路被素白色的纤细蛛丝封住,蛛丝很细,在月光下微不可见,但赵天行并不想去试试那蛛丝的硬度。 木南纯夏眼神落在身旁正一本正经地说着自己从《百鬼夜行抄》看到的介绍的赵天行,她的目光停留在那双平静的眼眸,心中的慌乱奇迹般地减少了不少,她的确相信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但她也悄悄想着万一他误判了怎么办。 “算了,和skyline君在一起挂掉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如果可以最好我先被吃掉,那样或许他还有机会逃走......” 正当木南纯夏胡思乱想时,为了确保木南春夏不会光嘴上说着嗯嗯,身体却因为恐惧而不由自主的逃走,下一刻赵天行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紧紧抓住她的手!那一瞬间,木南纯夏浑身颤抖了一下,赵天行以为她被自己突然其来的动作吓到了,便稍稍用着温和的语气说道,“不要害怕,是我。” 赵天行再怎么聪明,他也决不会猜到此时木南纯夏脑海中来回滚动的情绪,“他主动和我牵手了!” 在赵天行刚抓住她右手的那一刻,木南纯夏就立刻意识到了那是赵天行的手,因为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的手会对她有这样温暖人心的力量,一切恐慌一切焦躁在一瞬间都彻底消失殆尽,在路灯的照耀下,木南纯夏的世界里就只剩下了站在她身旁面色平静的男人。 她对赵天行再无一丝怀疑,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络新妇小姐,请务必要坚持久一点。” 鹿儿岛之行二 “美好的事物毁灭起来才更美丽,妾身会尽我所能让两位一同观赏到如烟花般绚烂的死亡。”络新妇慢条斯理地从交通灯上迈着八条腿走了下来,庞大的身躯显露出一种诡异的灵巧,修长的肢干在水泥地上划过留下金属之间切割的声音。 赵天行眼神冷冽,他刚准备有所动作,但稍一用力左手的感触就提醒着他,他并非独行的猎人,而是守护公主的骑士,保护好木南纯夏是他接下来一切行动的前提。 他眼神余光落在一动不动的木南纯夏肩上,心想果然无论什么样的人在第一次见到违背自己世界认知的事物时都会陷入这种震惊,带着这样的木南纯夏根本无法组织如何有效的反击。 赵天行举起右手向络新妇示意“我听说日本人在即将面临死亡的时候都会写一种叫做辞世诗的东西,络新妇小姐你有兴趣听听我的吗?” 半身赤裸妖怪停下了脚步,她舔了舔耀眼如血的红唇,“真是有趣的家伙,请说。” 不仅仅是络新妇,就连木南纯夏都缓过神想要听听这家伙所谓的辞世诗,虽然她确信赵天行决不会束手就擒,但她还是很好奇他想要说什么,是会像织田信长在本能寺前说的那句“人生五十年,与天地长久相较,如梦又似幻,一度得生者,岂有不灭者乎?”一样吗? 赵天行转头微笑着看向木南纯夏。 “木南小姐,不要再发呆了,把我的刀递给我。” 木南纯夏这才想起这一路上她都背在身后的那柄唐横刀,尽管一开始她还抱怨着为什么这柄刀会这么重,但经过这么多天后她几乎快要忘了自己身上携带着的这柄利器。 她连忙俯下身子,没等她伸手,赵天行就已经握住了刚刚高过她肩头的剑柄,一切都那么自然,哪怕从未演练过,那柄刀仍然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出鞘声还未通过空气传递,冷冽的月光下泛着寒光的刀身已经出现在了络新妇的瞳孔之中。 她甚至来不及挥舞自己的螯肢,那柄悄无声息的刀已经切开了她胸前的几丁质外骨骼。 在赵天行握住刀柄的一瞬间,他全身早已蓄势待发的肌肉就在那一刻被再次拉紧,那一瞬间的爆发力早已突破人类生理上的极限,如果是他面对的是人类,那么他能够轻而易举地预测到即将发生的事情,刀刃下部会像切黄油一样插进内脏,然后,向上剪,剪过腹腔神经丛,进入上方牛肉干似的纵横交织的肌肉与肌腱,然后剪入胸骨,将那颗代表着生命力的心脏如同刨苹果般刨开。 赵天行从来都不是普通人,他是负责专门教授处理超自然事物的鹿学院的学生,准确的说,是一位优秀到足以作为学生代表迎接新生的学员。 不过他所面对的生物同样是头怪物,在人类数万年的历史中,这些超自然生物没有和剑齿虎猛犸象一样被人遗忘的理由十分简单,它们强大到人类无法忘却,哪怕已经多年不曾出现在人类的视线中,但是曾经目睹过这种存在的人类仍然不得将它们的故事讲述给自己的后代,哪怕时间已经让它们成为传说,但妖怪依旧是人类永远所无法理解,永远恐惧的存在。 尖锐的东西在皮下涌动,然后裂帛声中,一些惨白的东西撑开她的外套,像是盛放的花朵般张开,露出胸腔内部,在阴影中蠕动、黏稠、深暗而浑浊的事物死死黏住了赵天行的刀,他顾不上继续加大创口,一种危险的预感让他直接一脚踢出,凭借着这股反作用力将手中的刀从面色狰狞的络新妇胸前拔出。 至此络新妇的全貌才真正地展现了出来,痛楚让它难以再维持伪装,为了阻挡那柄该死的刀,它不得不调用体内全部的奇术能量催生新的外骨骼,失去了奇术能量支撑的上半身几乎在片刻之间就化为了灰烬般的粉末。 硕大的蜘蛛头上布满了复眼,腐蚀性的粘液从剃刀般的螯牙上滴落,八条如同合金铸造的螯爪每次进行都在水泥路面上留下深深的凹槽,随着络新妇的快速靠近,一种恶臭的味道在空气中飘荡,木南纯夏干呕了一下,然后很明智的知道自己所能给予赵天行最大的帮助就是离这里远点,她一边捂着鼻子一边朝着赵天行眼神示意的方向跑去,不知是求生的欲望还是因为减少了那柄刀的重量,她出乎意料地发现自己的跑步速度比以往要快上许多。 面对着暴怒的妖怪,有人逃跑那么也就意味着必须要有人停下来阻拦这头本该只留存于民间传说中的妖怪,察觉到木南纯夏动作的赵天行微微松了一口气,看来上帝对她格外的偏爱,没有在给予她的同时剥夺她的智慧,在确保木南纯夏能够保持安全距离的情况下,赵天行也不再束手束脚。 他举起手中的刀,横持而立,而后闭上眼睛,在那一瞬间五感如受惊的野兽一般,追逐着看不见的影子。 此刻的他像是将自己隔绝在世界之外的旁观者,他淡漠地看着自己,在放慢了无数倍的时间下一点点调动着自己的躯体,驱使着每一丝肌肉,把握着每一个动作的细微之处,如同一台精密的机器,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能量浪费,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达到同一个目的。 在苍白的月光下他感受着风与气息的流动,银白色的火焰斑纹缠绕在他的全身,黑色的尘埃飘荡在空气中。 一切都在一瞬间发生,而后在一瞬间结束,如同中场被按下暂停键的电影,那狂奔而来的巨大身躯像是自主地撞上了赵天行的刀刃,没有如何阻碍宛如一块柔软的黄油被一分为二。 墨色的血液,腥臭的脏器,受惯性驱使的肢体,随着一声闷雷般的撞击声,那不可一世的络新妇下一秒就在赵天行的面前成为了一堆足以登上第二天朝日新闻头条的不明生物遗骸。 赵天行看了看手上依旧光洁如水的刀,随后朝不远处目瞪口呆的木南纯夏招了招手,“刀没脏,你擦擦就可以背上了。” 木南纯夏像是还没从刚刚所见到的一切中清醒过来,她乖乖地走到赵天行面前,任由他将那柄刀重新插回刀鞘,直到赵天行让她上车,她才回过神。 “skyline君的本职工作其实是消灭人世间的妖怪,就像大阴阳师安倍晴明那样?” 赵天行本想摇头,但转念一想,解释起来又太过麻烦,索性点了点头。 “skyline君好厉害啊!那么大的妖怪,一下子就消灭了,比动漫里的主角还要干脆利落!” “skyline君,skyline君,你的刀上是附咒了吗?为什么能一下子切开妖怪?锋利的简直难以置信。” “skyline君,你是阴阳师吗?可是你的式神呢?阴阳师不都是有自己的式神吗?而且你为什么是刀打败妖怪的,你难道不应该用符咒消灭妖怪吗?” “skyline君,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累了吗?嗯,想必也是,刚刚消灭妖怪也一定让你很疲惫了吧,我这里还有红豆面包,你要不要吃?” "不吃吗?那你开慢一点,我把它吃掉......" 木南纯夏自从坐在后座后便一直像只夜莺般叽叽喳喳个不停,本想着只以点头或摇头回应继续保持沉默,等她问累了就会自己停下的赵天行却发现,这家伙竟然像是被点燃了某种兴趣,哪怕没有任何回应,也一直自说自话个不停。 ““skyline君,其实我一紧张就会肚子饿,刚刚那个叫络新妇的妖怪扑过来时,我还以为我们都要被吃掉了,不过一想到至少不会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死掉,心里却莫名好受了一些呢。” 赵天行心中一动,但最终他还是没有开口。 “skyline君,这样的妖怪在人世间是不是很罕见?想想也是,这是我长得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说不定见到妖怪的可能性比遇见流星的可能性都要小,这么一想,似乎还挺幸运的样子,有些人一辈子都没见过流星,而我今天和skyline君一起遇见了一只妖怪。” ”skyline君,既然有妖怪,那就意味着百鬼夜行的传说是真的,未来的我有机会遇见百鬼夜行吗?” 赵天行想起了以前自己在超自然历史课上听过关于这方面的讲述,他记得那位教授在简短介绍完后便不再拓展着讲解了,理由也十分简单,最近一次百鬼夜行要追溯到安倍晴明的平安时代了,似乎在那位天才大阴阳师的引领下,人类已经拥有了对抗妖怪的能力,日本妖怪的辉煌时代从千年前便落下了帷幕,随着现代科技的发展,人类已经彻底掌握了主导权,平常人便更难见到妖怪了。 虽然赵天行认同主流学界的认知,百鬼夜行这种事情绝不可能再次出现,但是未来的事情谁又能保证呢? “或许吧。” “skyline君,我们是朋友吗?” 赵天行点了点头。 “那么skyline君,要是将来我自己一个人遇到妖怪该怎么办?作为朋友的skyline君能不能给我留道符咒或者是蕴含有驱妖魔力的贴身物品之类的东西,这样将来的某天我就不用再像今天这样落荒而逃了。” 赵天行沉思片刻,然后缓缓开口,念了一遍自己的电话号码“如果遇到超自然事件,就给我打电话。” 如果真遇到那种情况,至少自己还可以临场教她几句咒令。 在赵天行的视线外,笑靥如花的木南纯夏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掌。 木南纯夏,不愧是我,你简直就是个天才,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 思绪万千的木南纯夏注视着赵天行的后背,皎洁的月色让她稍微歪着头便能清晰地透过那宽厚的肩膀。 木南纯夏自然而然地搂住了赵天行的腰,似乎觉得有些不牢固,小心翼翼地将下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直到赵天行没有任何反应,她才放松下来,将上半身重量全部放在面前的后背上。 赵天行忽地想起那个有着大风的夜晚,那个女孩也是这般试探性地靠在他的肩膀上,直到他没有任何动作,才放下心来,全身心地任他挡着前方的风,但那晚并没有今夜这般寒冷。 他的肩上是风,风上是闪烁的星群。 无边的夜色下,一辆轰鸣而过的重机车驱逐着黑暗里最后的死寂,不同于白日的轰鸣吵闹,黎明时分的柏油路过分的寂静,带着种遥远的意味。 等待交通灯的时候,赵天行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停留在了后视镜中,昏暗的月光模糊了木南纯夏的侧脸,朦胧的眉眼让他下意识地避了开来,那该是多久以前呢?该有很久了吧?像是什么东西明明刚刚还提起,却转眼之间暂忘,他莫名感到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他怎么能都忘记她的模样呢?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唯独他,他绝不可以。 在等待的一分钟里,他试图在脑海中重构出她的相貌,他花了很久很久的时间,银白色的机车从地平线的一端上驶入海的另一边,直到天光乍现的那一刻,他才突然想了起来,那张脸与后视镜中的女孩重叠而后渐渐清晰,慢慢分别开来。 他终究还是想起来那张脸了,虽然很像,可终究还是和木南纯夏有着些许差别。 缄默的平静,内敛的视线将情绪都化为心底的跳动,他将目光从后视镜移向下一个路口,继续着这场两个人的孤独旅程。 原来鹿儿岛不是一座岛。这是赵天行看到那张标识着“かごしまけん”(鹿儿岛)的交通标牌后的第一个念头,鹿儿岛其实是一个县,准确地说应该叫这个地方鹿儿岛县。 他停好车回头准备询问木南纯夏她家具体位置时,却正对上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眸,眼中那点点水光让赵天行愣了愣。 木南纯夏侧过头用纸巾擦了擦然后才微笑着开口“抱歉,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到这里了。” “是因为喜悦而流下的眼泪吗?”赵天行靠在车旁,路灯下的光影让他的面容带上了一层光,当然也有可能是木南纯夏的错觉,她觉得此时的赵天行比以往冷冰冰的态度要温和了不少。 “skyline君,就算眼神再好,也不能问女孩子这种话呢,你应该装作没有看见,不然我可是会害羞的。”木南纯夏转过身,擦了擦眼睛,都已经这么大了,再像过去那样爱哭鼻子可太难为情了。 赵天行微微点头,然后拔下那辆银白色川崎h2的钥匙,语气认真地说道“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都看不见木南小姐的面部表情,如果准备好了和我说一声就行了。” 木南纯夏嗔怪地拍了赵天行一下“skyline君也太过分了!” 赵天行愣了一下,他觉得这位年轻的少女可能是误解了自己,不过不知为何自己却带上了一丝笑意。 佯怒的木南纯夏还是跨上了机车的后座,可爱的木南小姐可没时间在这种事情上生气。 几个小时后,站在指宿渡口等待的赵天行呼出一口气,带着热量的气息在黎明来临的前夕化作一团白雾。 渡口的海风带着丝丝凉意,赵天行并没有询问而是说了句“接着”就直接将外套扔给了她,片刻后赵天行假装没看见木安春夏披着外套偷偷闻着那股独特的男性气息,他侧过身安静的看着大海。 “你的家就在那座岛上吗?”赵天行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不然等太阳升起还有两个多小时,无事可做时的寂静实在太过尴尬。 “我的家在屋久岛上的屋久町。”木南纯夏的声音依旧带着少女特有的清脆。 一句简短的回答后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所幸从见面的第一天起他们就知道彼此并不属于同一个世界,这种无缘无故的沉默他们也已经习惯。 除了海浪拍打礁石的水花声外,这里寂静得像是空无一物。 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一个小时,一个声音再次响起。 “上一次抬头看月亮的时候还是许多年前。”赵天行仰起头,眼中的焦点渐渐在夜幕中散开。 木南纯夏轻轻“嗯”了一声。 等到将她送回家后,赵天行就会踏上归程,两条本不该相交的平行线会回到正轨。 这是两人都心知肚明的事,人类天生对离别这种事会感到悲伤,但很多时候人们无法改变。 车站的列车不会停留,医院里的最后一面真的就再也见不到,教堂上牵着女儿的父亲眼圈红红,人生孤独的就像是一艘在大海上漂泊的无桨船,或许你会在某座岛屿上停歇,但海浪会将你一次又一次地推向远方,路上一切的风景都会成为回忆,这是命运赐予所有人最公平的诅咒。 未来的旅途上赵天行会遇见更多的人,但有些东西只会相似不能代替,至少他会记得自己曾在海风中跨越千里送一个孤独的女孩回家。 “很抱歉没在你最困难的时候遇到你。”赵天行的声音轻微得像是浪花中溅起的水滴。 “足够了,已经足够了。”木南纯夏侧着头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她没有看赵天行,她只希望海风再大一些,这样就不会有人看见她的泪水。 “我们是朋友吗?”尽管是疑问句,但赵天行的语气不容置疑。 “当然。”木南纯夏点了点头,装作被海风迷了眼擦了擦眼角。 赵天行没再说什么,但他已经做好杀回东京的准备,无论是脑满肠肥满脸油腻的生物株式会社社长还是居心叵测的欲肉教,他会解决好一切,这是一个承诺。 海风吹过木南纯夏的发梢,她静静注视着赵天行的背影,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远方,这对奇怪的同伴之间的谈话总是横隔着一段沉默。 “你打算以后怎么办?”赵天行看着远处的海天相接的地方,语气依旧淡然。 “当个巫女,继承外婆的神社。”木南纯夏的声音轻微得像被风吹走的蒲公英。 “侍奉神灵?” “总比在东京要好,那里的夜晚连星星也看不见。老家的屋子虽然很小却很温馨,春天可以在山上看见鹿,夏天还可以去森林采蘑菇。”说道这里,木南纯夏眯起了眼睛,高楼大厦让她压抑,她的梦终究还在稻田之中。 “你也喜欢星星吗?”赵天行转头看向了木南纯夏,随后他抬起了头,只是现在已经看不见几颗星星了。 这片亘古以来不曾变换过的星辰一直注视着赵天行,他从一个小男孩逐渐长大,只是小男孩旁边的小女孩已经消失很久了。 “外婆说每颗星星都是一个人的灵魂,你能看见的每颗星星都是爱你的人,小时候我总觉得那些星辰太过遥远,也许看的人不是我,现在才明白,其实有多远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当我抬起头的时候会有一颗星星在闪烁那就足够了。”木南纯夏仰着头,在深邃的夜空中试图寻找一点光芒。 可惜临近黎明,天色已经渐渐变亮,木南纯夏费力的搜索着,终究一无所获,她叹了口气有些失落。 赵天行注视着女孩,然后低声开口“爱我们的人永远不会离开,只要我们还记得,他们就没有逝去。” “谢谢。”良久木南纯夏才抬起头,她想起了一句话,只有坚强有力的人才能有一种真正的温柔。那些表面上温柔的人通常只不过是软弱。 “不用谢,你已经把那枚印鉴交给了我,那我答应过的事就一定会做到。”赵天行很认真的看着木南纯夏,直到她不好意思地侧过脸。 “那只是句玩笑,不必当真。”木南纯夏轻轻开口。 “对你来说也许那是句玩笑,但对我来说那是一句承诺。”赵天行的表情带着点点严肃,他已经很多年没在别人眼中看到那种信任了,他觉得那种东西像是一种信任所带来的责任,所以他希望木南纯夏能好好的生活下去。 他刚刚已经计划好了斩草除根的东京计划,他不能允许任何人再伤害他的朋友。 “我直接可以叫你skyline吗?”木南纯夏的声音轻轻柔柔,再小一点估计就要被海风吹走送到天涯海角。 赵天行点了点头有些不明白,但他隐隐约约从那带着羞怯的语气中推断出了一点,但在这快要分别的时刻他也不会在意这些东西。 他察觉到了木南纯夏对他那份有些奇妙的情愫,那是种青涩而羞怯的喜爱,但他并不认为自己能够回应什么,人生短暂而漫长,他有自己的使命要去完成,一时心动的少女也会在时间的推移下渐渐淡忘内心深处的悸动。 乘着曙光而来的渡船渐渐出现在视线中,赵天行转身看向木南纯夏,一瞬间微微失神。 此刻沐浴在第一楼曙光中的少女明艳得让人难以挪开视线,比起刚刚升出地平线的太阳,带着淡淡倦意的少女才是最美的景色。 “skyline,谢谢你一路的照顾。”木南纯夏乘上第一艘渡船,朝赵天行作出了最后的告别。 木南纯夏转过身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但心底深处的那股失落感却牢牢笼罩着她。 “那就这样吧,木南小姐,一定要开心的生活下去。”赵天行转身向借来的机车走去,但走到一半却发现有人拽住了他的衣角。 “skyline,其实到岸后还有不少山路要走。”木南纯夏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但那股柔弱的语气让赵天行只得停下脚步。 “给您添麻烦了。”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当赵天行踏上渡船后木南纯夏的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 渡船迎着晨曦驶去,年轻的少女根本不需要点缀,及腰的长发被海风吹起,神灵也没法装作看不见。 穿过一条泠泠有声的小溪,踩过林中堆积如云朵般柔软的落叶,再走上能够遇见三只松鸦的路程。 在这潮湿寂静、远在原罪之先就已存在的天堂里,一座藏在茫茫山林中迎着夕晖升起一股袅袅饮烟的小木屋出现在赵天行的面前。 “小子,你回来了。”一声苍老却透着喜悦的声音穿过回廊直击木南纯夏的内心。 “外婆!”木南纯夏再也忍不住,大步奔跑紧紧抱住那个熟悉的身影。 一身素白和服的秋山佐贺子一如多年前轻轻拍着孙女的后背,一切的委屈都在那个温暖的怀抱中烟消云散。 哪怕在外你被所有人都轻视,在这里你永远是掌上明珠,家就是这样一个不讲道理的地方。 “好啦,好啦,夏子,你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还有人在呢。”秋山佐贺子轻声哄着木南纯夏。 “这位是skyline君,是他送我回来的。”木南纯夏眼圈红红,但还是微笑着介绍赵天行。 赵天行微微鞠躬行礼“请多多指教。” 秋山佐贺子回以一礼,“十分感谢skyline君一路上对夏子的照顾,让客人站在屋外实在是太失礼了,还请随我来。” 片刻后,秋山佐贺子已经换了一身黑色和服,木南纯夏坐在秋山佐贺子的身旁静静看着外婆跪在榻榻米上,先用绸巾茶洗茶具、茶勺,然后用开水温热茶碗,倒掉水,在擦干茶碗,又用竹刷子拌抹茶,斟入茶碗冲茶,繁琐的流程在这位老妇人的手中像是有种特殊的魔力,让人看得赏心悦目。 赵天行前方的日式矮桌上摆着几碟铜锣烧,他之所以能认出这种甜点还是多亏了阿芙拉。 “skyline君请先吃些点心吧。”秋山佐贺子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等到赵天行吃了几块后,秋山佐贺子才将茶碗轻轻转了两下,使碗中的花纹对着赵天行,并将茶碗举到额头,赵天行并不懂茶道也不了解献茶的仪式,但他不是傻瓜连忙双手接过“多谢款待,我并不了解茶道,如有失礼还请原谅。” 木南纯夏轻笑一声,她一边小口咬着铜锣烧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位表情一脸严肃的客人。 “skyline君不必在意,随意便好。”秋山佐贺子并不在意赵天行的拘谨,她的目光倒是在一脸笑意的木南纯夏身上停留了一会。 赵天行端过茶碗一饮而尽,这时他才明白为什么秋山佐贺子会在让他喝茶之前先吃些点心,刚刚甜得有些腻的味道将浓茶的苦涩缓和了不少。 “味道很好,多谢款待。”赵天行犹豫了一会还是昧着良心说了出来。 “skyline,你应该要三转茶碗轻啜慢品,分三次喝完,饮茶时嘴中要发出吱吱的响声,表示对茶的称赞。”木南纯夏摇头晃脑,语气中带着点点骄傲,认识这家伙后他一直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原来他连茶道都不知道。 “夏子,怎么可以这么对客人说话。”秋山佐贺子看了一眼木南纯夏然后微微致歉“skyline君,请不要放在心上,随意就好。” 赵天行想了想“还可以再来一杯吗?”在严格按照木南纯夏说的流程喝完第二杯后,他才起身鞠躬“十分感谢您的款待,既然木南小姐已经回到了家,那我也该回去了。” 秋山佐贺子愣了一下,她从孙女看向赵天行的眼神中看见了一些东西,那些东西她也曾见过,木南纯夏的母亲在和她父亲热恋时的目光也是那样,炽热而腼腆。 “skyline君这么快就要离开吗?还请用过饭再走,不然别人会说我们这些山野人家连最基本的教养都没有。”秋山佐贺子没有直接出声询问,而是换了一种方式挽留,等用过饭她决定再好好问问木南纯夏。 赵天行看了一眼屋外此刻临近正午,确实到了午饭的时间,他思索了片刻便点了点头,来到这里光是在森林中跋涉就花了一上午,如果有的选,谁又下午愿意饿到荒野求生? 赵天双手合十“我开动了。”这倒是他来日本后第一次说这句话。 摆在他面前的料理小巧而精致,虽然食材上并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但一眼就能看出制作者的用心。 虽然生活在屋久岛的山中,听起来像是隐士般的生活,但每周秋山佐贺子都会下山去购买一些生活物资。一盘由洋葱、大蒜、生姜点缀的黑萨摩鸡鸡肉刺身正摆在赵天行的面前,炙烤过透着诱人黑色光泽的鸡肉一口咬下满嘴留香的同时,因为鸡肉本身清口、不肥腻的口感更是令人欲罢不能,咀嚼在口中,鸡肉的汁水在口腔四溢,让赵天行忍不住低声赞叹“真的非常好吃,您费心了。” 秋山佐贺子面露微笑“这可是我们鹿儿岛的特产,黑萨摩鸡。”随后她说了一句像是听着像是俳句的话“吟诗的鸡群由喧闹变得冷静,叫声也变得柔和。” 木南纯夏倒是很乐意替一脸迷茫的赵天行解释“这些鸡每天都由专人养殖,据说养殖员会吟着诗用越光米喂养它们。” 赵天行微微失神,以前在安布罗斯餐厅和姬宁一起吃饭的时候倒是见识过不少顶级食材,但这种听着诗长大的鸡还是第一次吃到,堪比法国听弗朗茨·舒伯特音乐长大的鹅,虽然他对油腻的鹅肝并没什么好感。 “skyline可以试着沾些酱油,这样味道会更好一些。”木南纯夏夹起自己盘中一块鸡翅沾了沾酱油随后塞入口中,幸福地感受着跳动在舌尖的美味,心想外婆果然没忘记她最喜欢吃的东西,可以自己吃一个,再留一个给skyline君。 “skyline君需要喝点清酒吗?这是我们神社自己酿的一些酒,味道很不错的。”秋山佐贺子看着眼前有些拘谨的赵天行忍不住笑着问了一句,真是个沉默的孩子。 神社,清酒,这两个词让赵天行顿了顿,这应该就是姬宁曾经跟自己说过的口嚼酒吗?赵天行有些尴尬,他还记得当时姬宁提起时一脸的怪笑,虽然在物理上来说口嚼酒不过是种发酵方式不同的酒,但在心理上他还是难以接受,这好像是喝口水一样。 “skyline君,虽然是口嚼酒,但可不是我这种欧巴桑做的,这可是夏子小时候辛辛苦苦做的呢,就当是对您一路送夏子回来的谢礼吧,我想夏子也不会不同意的。”秋山佐贺子说完后就笑呵呵的看向了木南纯夏。 羞红了脸如同桃花般的木南纯夏低着头,手指搅着衣角一语不发。 赵天行心中叹了口气,这时候再拒绝好像有些不近人情,说不定这是一种对远道而来的客人表达谢意的风俗。 微微偏近白色的透明酒液缓缓倒入酒杯中,若有若无的酒香味飘散开,赵天行双手端起酒杯,以一种决然的态度一饮而尽,入口后却不是预料之中的奇怪味道,反倒有一点点甜酸味,混合着酒香更像是果酒中的梅酒。 赵天行刚准备开口,秋山佐贺子又已经给他续满了酒杯,他只能硬着头皮再次喝下,作为目前鹿学院三年级最优秀的学员,赵天行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他一直滴酒不沾,原因很简单。 这个世界上有人千杯不醉,也就有人沾酒就倒。 晕乎乎的赵天行看着酒杯再次满上,此刻他的大脑已经几乎停止了思考,只记得清醒之前最后一个想法,喝完这杯酒就离开,于是他再次饮下整整一杯,秋山佐贺子秉持着最基本的待客礼仪,所以每当赵天行喝完后她总会适时的添上下一杯,就这样一个周而复始的轮回在小小的酒杯中展开。一杯又一杯的酒液将他的理智封印。值得称赞的是,虽然此刻的赵天行已经陷入人生中最低智的状态,他也只是呆呆地坐着,秋山佐贺子不时谈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赵天行面无表情的应着声。 直到木南纯夏发现赵天行的目光有点不对劲,这场闹剧才停止。 “啊,原来已经喝醉了,我还以为这孩子对清酒很满意呢,可是清酒这么低的度数也会喝醉吗?”秋山佐贺子面带笑意,真是有意思的孩子,难怪夏子会对他这么上心。 “外婆,都怪你,你老是给他倒酒,喝了那么多不醉才怪呢。”木南纯夏伸出手在赵天行的面前晃了晃,但赵天行依旧呆呆的,不时点点头。 “送他去客房吧,夏子,等会我们谈一谈,虽然外婆看到你回来很开心,但你总要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而回,这段时间大学应该还没放假吧?”秋山佐贺子开始整理矮桌上的餐具。 木南纯夏正让赵天行的一只手搭在她的肩旁上,听到外婆的这句话后她顿了顿随后继续拖着赵天行向客房走去。 等到赵天行躺在榻榻米上闭上了眼睛,木南纯夏才揉了揉肩膀,虽然醉酒的赵天行还没完全丧失行动能力,但是体重不到55kg的木南纯夏拖着他还是很累。 不一会,赵天行的呼吸声就变得平缓而有规律,木南纯夏眨了眨眼睛,她轻轻跪坐在赵天行的身旁,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注视着他。 虽然看过很多次了,但当注视着赵天行时木南纯夏还是会微微脸红,也许是因为那张俊秀的外表,毕竟赵天行可是蝉联过两届鹿学院最佳梦中情人冠军。 透过凌乱的衣服可以清晰的看见那白皙的锁骨,严格训练的身躯并不像大多数人一样仅仅只是穿上衣服后显瘦,微微隆起的手臂肌肉让木南纯夏不由自主的产生了想摸摸的念头。 那原本基本将冷淡写在脸上的脸庞此刻显得很是放松,柔和的眉眼让木南纯夏见到了一个与平时完全不同的赵天行,难怪他平时都是绷着脸,如果他一直都是这种美少年的模样怎么当特工,就算再怎么有自制力的女性大概也忍不住对着这样一副面孔多看上几眼。 随着木南纯夏观察地越来越靠近,那股独特的男性气息也将她的眼神变得迷离。 “雅欣。”一句突兀的话语打破了原本旖旎的气氛,赵天行再次陷入了那个永无休止的梦境。 木南纯夏低着头走了出去,明明口中空无一物但苦涩的味道却挥之不去,她知道那是一个名字,她也知道之所以赵天行对自己这么好是因为某位和自己长相相似的女孩,那股若有若无的嫉妒像蚂蚁一样噬咬着她的心上的紫色桔梗花。 鹿儿岛之行三 昏昏沉沉的赵天行盯着微微泛黄的天花板,醉酒后的疼痛让他想了好久才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他环顾四周发现一旁的矮桌上放着一杯透明的水,旁边是一张小卡片,画着小蜜蜂和可爱的卡通表情。 一杯沁人心脾的蜂蜜水入喉后,赵天行才觉得世界变得正常了一点。 柔和的像是情人的阳光扑面而来,微微反射着光泽的紫檀色隔扇上雕刻着充满时代气息的花纹。 有些老旧却因主人不断擦拭的而显得格外整洁的壁橱让赵天行感受了久违的熟悉,他住在乡下的奶奶家里也有这样整洁的壁橱,他没有打开,而是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拉门的雕花。 窗外的夕阳正在一点一点远去,黯淡的阳光将窗格的阴影投在木质的地板上,因为时间而渐渐老去的木材不再有那股会隐隐带刺的坚硬感,赵天行起身站立感受着游走在屋子里的晚风。 很难想象由丰富的森林植披覆盖整个屋久岛山脉里会有这样的一座小屋,而这座小屋又有这样这间房间,这里大概原本是那些隐士所居住的地方,赵天行不难想象那些与世俗格格不入的人们平静而祥和地居住在这里的情形,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人们渐渐消散在光阴中,但这座木屋却一直流传了下来。 他顺着壁橱漫步,手指扫过有些粗粝的墙壁,小小的房间显得那么空旷,他注意到了有几条黑线平行地分布在一处角落,他俯下身很快就推测出了原因。 这里曾经有个小小的孩子每天都盼望着自己快快长大,或许是为了吃更多的糖果,或许是为了见见岛外的世界,赵天行闭上眼睛能想象的到那个小小的宛如洋娃娃的小女孩偷偷踮起脚尖在自己房间的角落处记录下自己的身高,黑线从最低的那条到最高的那条跨距了约十厘米,时间就这样被这些细细的线条所度量。 赵天行盯着最高的那条黑线看了一会,嘴角不自觉地微微翘起,为什么不继续画了呢?那个已经长大了一些的女孩在某次画完后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个大孩子了,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觉得过去的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有些幼稚,她不再用这些黑线记录自己的身高,在某个下着微微小雨的日子里,她像是明白了什么将自己的幼稚都好好的藏了起来。 赵天行继续观察着这里,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其实是置身于一座艺术馆中,只不过那些画展的作者都是一个笑起来会露出小小虎牙的女孩子。 有可爱的卡通画,也有青涩的简笔画,甚至还有一些带着个人风格的风景画。 那些被尘封的过往像是被打开的箱子,赵天行仿佛看见了踮起脚尖站在墙边偷偷画着自己看的那些动画片人物的小小的木南纯夏,那个可爱的小女孩渐渐长大成了一颦一笑都带着活力和风情的少女,墙上的画也从可爱走向了含蓄,长大后的木南纯夏画得最多的就是星空,这个生活在山里的少女曾无数次躺在宫之浦岳的山顶上注视着浩瀚的繁星,她笔下的星空也如她自己一般生动迷人。 赵天行盘坐在榻榻米旁的座布団,目光向远处奔涌而去,还未落下的太阳将大地染成了淡金色,外面的落叶被晚风轻轻吹起,穿行在林间的冬鹪鹩仰首翘尾唱着清脆的歌谣。 那些年她都是这样生活在这座木屋里吗?母亲会在太阳落下后喊她去吃饭,等到月上枝头便偷偷溜去山顶看星星,没有那些琐碎的事情,唯一的烦恼就是明天该不该去神社拖着比自己还高的扫帚清洁参道,等到累了就蜷缩在温暖的被子里等待着崭新的明天来临。 “只要你让我幸福,我就把那枚印鉴给你。”这句带着胆怯和期待的话语再次响在赵天行的耳边。 其实这句话不过是她小小的渴望,在连星星都看不见的东京,她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死去,被肮脏的世俗所束缚,纯洁的灵魂因为美貌而受伤。 她曾经被这个世界温柔地对待,所以才那么温柔地对待着这个世界,哪怕这个世界后来不再喜欢她。 遇到自己的时候孤独地喝着红酒寻找着看不见的星星,如果那天晚上自己没有去找她,她或许会就那样坐在阳台上抱着双腿回忆着屋久岛直到天明。 他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他的心脏,像是某种一触即离的刺痛。 就算心电图和冠脉造影也解释不了有时心脏会出现的疼痛,他想,那大概是因为灵魂借宿的地方太拥挤而引起,他开始怀疑内侧颞叶的每一个神经元和神经突触都在联合起来欺骗这具身体的主人,不过他的怀疑仅仅在他凝视少女的背影几秒后就烟消云散。 此刻他才真正做出了决定,他也曾怀疑过自己为什么拖泥带水的陷入本该与他无关的事情中,为此还耽误了大把宝贵的时间,说到底木南纯夏不过是和他萍水相逢的女孩罢了,就算他什么都不做,也不会有人指责他,但是现在的他已经不会再犹豫。 无关善恶,无关对错,他只是将误入世俗的少女送回了她热爱的生活里,就像大西洋蓝鳍鲔最舒适的生活并不是作为世界上最顶级刺身端上餐桌,而是在深邃的大海里追逐着浅水鱼类。 人们总觉得只有在焚风中浴血厮杀才能成为一名骄傲的大英雄,可赵天行从不这样认为,他认为英雄只是做应该做的事的人。 他披上外套走了出去,看了一眼天色恰好还能赶上最后一抹夕阳,如火一般的晚霞在天空中燃烧,他靠在白色的障子门旁,一边等待着太阳被不可抗拒的时间送走,一边凝望着木屋门前的一株白樱花树,那随风跃动的白樱花让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有个少女曾指着手里的花语书对他说过这种花的花语,那时光已经太过遥远他快要记不清,那影影绰绰的记忆刚刚浮现一点时便有人打断了他的思绪。 “skyline,你醒了。”木南纯夏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赵天行回头微微低头“抱歉,我不该喝酒的,给你添麻烦了。” “没关系,喝醉后的skyline也是很沉稳的呢。下午我去打扫神社了,可惜skyline睡得太沉了,不然还能去参观一下。”木南纯夏摇了摇头。 赵天行抬起头这才发现此刻的木南纯夏已经换了一身装扮,她穿着一身白色的和服外衣,内衬依旧是白色的肌襦袢,绯袴则是酒红色的裙子,长长的头发被束起,肩部以下的头发由白色的檀纸包着,脚上穿着白足袋和红纽草鞋。 “这身衣服很适合你,很好看。”赵天行觉得还是要礼节性的夸赞一下,虽然巫女服的木南纯夏的确美不胜收,但他并不是姬宁那种见到美女都要评头论足一番的人,所以说不出什么动人的描述。 胜过天上晚霞的笑容在木南纯夏的脸上绽放,女孩的点点红晕足胜过所有美景,她轻声开口"谢谢,skyline要一起来用餐吗?外婆已经做好了晚餐。" 赵天行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不怎么饿,现在还有出岛的船吗?” 木南纯夏眨了眨眼睛,“现在已经没有出岛的船了哦,如果skyline要走那也要等到明天呢。” 赵天行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满打满算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和姬宁他们联系过了,自己这样的顾问也太不负责任了,希望他们一切都还好吧。 “skyline就算不用餐的话也不要在这里一直站着啦,跟我来吧。”木南纯夏伸手戳了戳发呆的赵天行。 绘有大隅海峡风景画的灯罩散发着淡淡的暖黄光,好像一场觉睡醒后,秋山佐贺子对他的态度发生了某种奇妙的变化,不再客气地像是对待陌生的客人,而是用对待晚辈的方式招待他,静谧的气氛下温和的秋山佐贺子与他记忆中的奶奶渐渐重合,虽然不饿赵天行还是吃了一点东西,他不时接着秋山佐贺子的话谈论着,这久违的家的气息,让从两年前加入鹿学院的赵天行第一次打开内心那片柔软的地方。 待用饭完毕,秋山佐贺子示意木南纯夏带赵天行去逛一逛,直到两人的身影都随着那盏灯笼远去,秋山佐贺子才轻轻开口,“夏子,一定要幸福啊。” 提着灯笼的木南纯夏有些忐忑,因为在赵天行醉酒的那段时间里秋山佐贺子找她谈了好久,为了解释自己为什么从东京辍学回来,她只得撒了个谎,骗外婆说自己正在和赵天行交往,打算等赵天行大学毕业找到工作后就结婚当家庭主妇,所以辍学回来想在结婚之前陪一陪外婆。 在日本男年满18周岁、女年满16周岁就可以结婚,虽然很少但是的确有一部分人在高中毕业后就举办了婚礼,年轻的家庭主妇也并不是很少见。 秋山佐贺子并不是特别反感,因为她年轻时也曾被爱情冲昏过头脑,所以并没有对木南纯夏的选择过多干涉,但不管怎么说在知道这个消息后她对赵天行的看法还是悄然发生了变化。 当然这一切赵天行都一无所知,木南纯夏内心犹豫着是否要告诉他,毕竟这种谎言只要外婆和赵天行稍微一沟通就会被戳穿,她提着灯笼漫无目的地游走在林间小道,最终她还是没有告诉赵天行,毕竟依赵天行的性子估计明天就会走了,没必要再告诉他这些令人为难的事。 想到赵天行明天就要离开,原本有些羞怯的木南纯夏心里顿时有些难受,她想起以前以为是言情小说所以借来,结果看的时候才发现是一本和预想中相差甚远的书,那是一本叫《基督山伯爵》的名著,不过讲述的并不是帅气多金的伯爵浪漫史,木南纯夏只是大致看了一遍,但里面有一句话她一直记得很清楚,如果你渴望得到某样东西,你得让它自由,如果它回到你身边,它就是属于你的,如果它不会回来,你就从未拥有过它。 木南纯夏心情很低落,就像一个知道玩具就要被抢走的孩子,她知道自己从未拥有过赵天行,但是那种炽热的喜爱却让她难以接受。 没来由地发生,没道理地结束,那种如同撕裂的感触让她捂紧了自己的胸口。 赵天行停下脚步,“你不舒服吗?我送你回去吧。” 木南纯夏转过身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没关系,还有一段路就要到山顶了,那里是我最喜欢的地方。” 穿过低矮的屋久竹,淡淡月光下大片石楠花绽放出淡红白色的花朵,肆意点缀著山丘,直到看见一片平滑再无向上小路的岩石,屋久岛最高的宫之浦岳才呈现在赵天行面前。 木南纯夏将灯笼放在一旁,找了一块比较整洁的地方坐了下来“skyline,你也坐下来吧,这里能看到许多星星呢,如果我们运气足够好,还能看见划过夜幕的燃烧着的星星,它们坠落在海底就会生成珊瑚。” 一阵山风吹过,赵天行坐在木南纯夏的身旁,雄浑的山岳在皎洁的月光下陷入了别样的寂静。 木南纯夏突然揉了揉自己的脸,像是坚定了什么一样,她转过身正视着赵天行,脸上的红晕不知是因为揉的还是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 “skyline你知道的,第一次总是没有经验,我喜欢你却不知如何表达。”木南纯夏的声音带着一点点颤音,但随着她鼓起勇气,就连山风也无法掩盖少女的心意。 “如果没有遇见过你,也许对我来说你会和成千上万的人一样普通,以前外婆总说我很笨,但就算再笨的人也有聪明的时候,我最庆幸的事就是在世田古区回应了你,从那之后你对我来说就变得与众不同,你不再是人海中默默无闻的路人,就算有再多的人我也会一眼就看到你,我会喊你skyline,你知道我所有的故事,我们会一起跨越日本回到大海中的小岛。我有时无法克制,会在你身后偷偷地看你,我无比清晰记得你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记得你坐在我身边的位置,只是远远地地看着你,心里就会开出一朵花,我越来越想知道更多关于你的事。我知道我才十九岁,以后的时光还很漫长,也许会遇见很多像skyline一样的人,但是再怎么样他们也不是skyline,那个会站在我楼下朝我固执地挥着手的skyline,那个会开着车因为一句玩笑般的承诺而奔波千里的skyline,那个明明很温柔却故作冷淡的skyline,那个让我明白原来这个世界上有人可以被依赖的skylin,那个我所喜爱的skyline,请您,一生都注视着我。” 木南纯夏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了赵天行,赵天行没有躲开。 “有人以为喜爱就是奋不顾身,就是飞蛾扑火,可我认为爱是月光下静谧的消融,是雪与沙。skyline,能遇见你,我已经足够幸运了,所以就算skyline没有办法回应我,也是没关系的,我会在屋久岛等你,就算时间再长也没关系。” 赵天行没有推开木南纯夏,他就算再不解风情也做不出这么伤少女心的动作,他沉默了片刻,“抱歉。” 他感觉到在他怀中的木南纯夏轻轻颤抖,不知过了多久木南纯夏才放开了他,她眼圈红红,“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的。” 赵天行没有说话,胸前的衣服已经湿漉漉,那是仲夏夜伤心而非甜蜜的泪水。 他忽然想起了那杯蜂蜜水,那杯木南纯夏留给他的蜂蜜水,他觉得自己像个漠视女孩感情的混蛋,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此刻的自己软弱无力,连一个承诺都无法给予。 “很抱歉给skyline造成了困扰,如果让外婆知道一定会说我的,还请skyline忘记这件事吧。”木南纯夏用力抬起头注视着群星,没人看得见此刻她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过了很久很久,木南纯夏才出声打破了寂静。 “skyline的真名是什么呢?” “skyline想家了吗?” “skyline的家是在哪里呢” ...... 鹿儿岛的星光下,两个年轻人一问一答,赵天行注视着久别的夏季大三角,如果他侧过头就能看见比璀璨银河更美的景色,如同含苞待放白樱花的木南纯夏偏着脑袋,温柔地注视着赵天行. 这一年的季夏,群星璀璨,月色如银。木南纯夏与赵天行坐在宫之浦岳的岩石上,目光沐浴在无垠的苍穹之中,岚风从身边拂过,钻到远处的崖边山间,仿佛世界在耳边的叹息。 回到木屋的赵天行久久不能入睡,辗转反侧后他决定起身出去吹吹凌晨的夜风。 在经过木南纯夏的房间时,他发现那里面还未熄灯,他想敲门,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没能敲下去。 又能够说些什么呢? 他伫立在门口,正准备离开时房门被打开。 身穿便服的木南纯夏俏生生地站在门口面带微笑“skyline你也睡不着吗?” 赵天行点了点头“刚准备出去吹吹风,发现你还没熄灯,很好奇你为什么不睡觉。” 木南纯夏瞥了他一眼“因为skyline是个玩弄女孩感情的坏蛋啊。” 赵天行僵住了身子,刚准备解释,木南纯夏已经笑了出来“逗你的啦,我知道skyline是个好人,如果非要找一个缺点的话就是太晚和我相遇而已,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做好准备了,等skyline被坏女人玩弄得自暴自弃的时候,我还是会大度地接纳skyline的。” 赵天行默然无语,告白后是不是无论结果,女孩子都会变成这样? 不过这样的态度让赵天行心里好受了许多,虽然这种玩笑太过亲近,但总比以泪洗面要好,说不定再过几年,木南纯夏就会把一切都当作年少时的无知,他也会成为多年以后木南纯夏想起时的一丝微笑。 “既然skyline也睡不着的话,那来陪我玩游戏吧。”木南纯夏大大方方地拉开了门。 赵天行后退一步挤出一个笑容"时间也不早了,我突然想回去睡觉了,晚安,明天见。" 转过身刚准备逃跑的赵天行叹了口气,木南纯夏已经抓住了他的肩膀“那可不行哦,刚好你帮我一个忙,这又不是什么太为难你的要求,就当是拒绝我后的补偿。” 片刻后木南纯夏晃了晃她手上的手机,屏幕里是一座座q版形象的建筑,赵天行看了一会,再次昧着良心夸了一下“你设计搭配的建筑放在一起看的确很有美感。” 木南纯夏眯着眼睛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那是当然,金字塔旁边一定要放座特诺奇提兰的大神庙才好看,这个放在门口的美人鱼雕像和羽蛇神雕像是不是很搭啊,看起来就很对称的。” 赵天行没有再评论,之前那句话刚说完他就已经很对不起那些认认真真学习建筑构造的设计师们了,明明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建筑审美却是那么令人称奇。 “skyline,陪我一起玩这个游戏吧,我只缺最后一种建造材料就能搭起巴比伦通天塔了,你去注册一个账号把新手礼包里的材料赠送给我吧。”木南纯夏很坦然地说出了她的要求。 赵天行不明白,这种建造类小游戏有什么好玩的,但他没有问为什么,谁能猜得到这个如同精灵般少女的心思呢? “这里有网络吗?”“当然有啦,虽然信号只有几格,但是用来玩游戏还是足够的,你把这里当成落后的原始部落了吗?实在是太失礼了,快把手机交出来,不然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赵天行最终还是向木南纯夏屈服,木南纯夏拿过他的手机开始捣鼓.“先加好友,然后赠送这个还有这个,我一定建造出一个最好看的建筑的,等我建成了就把它命名为skyline,啊,又到了手绘的环节,真是麻烦呢,不过这是难不倒我天才设计师的。” 木南纯夏抱着手机开始认真绘画,赵天行摇了摇头走过去捡起放在木南纯夏脚边的手机,这也算是邀请自己一起玩吗?这家伙明明就是看中了自己的新手礼包。 “我先回去睡觉了,你也早点睡吧,不要熬夜。” “嗯嗯,晚安skyline。” 木南纯夏头也不抬,专心致志地摆弄着手机,赵天行轻轻关上了门向自己的房间走去,此刻的心情已经平静了许多。 直到赵天行关上自己房门的声音响起,木南纯夏才抬起头,房间里回荡着若有若无的声音“skyline”。 赵天行已经告诉了她自己的真名,但她还是愿意用skyline这个称呼,因为这是赵天行在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只属于她的名字。 第二天,早早起来的赵天行正准备告别,但知晓来意的秋山佐贺子却留住了他“啊,这么快就要走吗?不再多待几天?” 赵天行鞠躬致歉“失礼了,实在是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去做。” “既然这么说的话,那我也不好挽留了,不过skyline君临走之前去一趟神社吧,那里供奉的是首途八幡神,是保佑人们旅程一帆风顺的神灵。”秋山佐贺子没有再多说,她喊来了微微带着黑眼圈的木南纯夏。“夏子,你带skyline君去神社一趟吧,记得求取一个御守。” 木南纯夏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然后微笑看向赵天行,“那么现在轮到我来给skyline带路了。” 大雾在山林间弥漫,白露顺着杉树叶滴落,全凭人力踩出的小径蜿蜒曲折。 褐色的鸟居上缠绕着些藤蔓,古老的参道虽然留有落叶却并不显杂乱,反而流露出一种安静祥和的气息。 “外婆奉行千利修的和,寂,清,静,也同样教导我寻求生活的本我和自然,千利修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在很久以前,千利休跟随武野绍鸥学习茶道的时候,有一天绍鸥命令利休去打扫庭院。他来到院子中一看,院子已经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甚至连一片落叶都没有。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走到树下,轻轻摇落了几片树叶之后,坦然回去复命了。所以我不是没有打扫哦,反而很用心地将自然之美通过落叶表现出来了呢。”木南纯夏指着被扫到一旁的落叶很是认真的对着赵天行讲解 “踏入鸟居即意味着进入神域,之后所有的行为举止都应特别注意,不过skyline也不用特别在意,这里的神灵很好的,毕竟我小时候就在这里长大的。”身穿巫女服的木南纯夏在进入神社后表情变得肃穆,但嘴上却没有停下来。 两只石雕的狛犬静静地看着来客,四季流转,光阴迭代,这里的历史可以追溯到镰仓时代,神社的访客大多是山下的村民和误入此处的游客,所以这里并没有大神社才有的许愿的绘马和求签的地方,这里唯一有仪式感的东西就是御守,木南纯夏年幼时一直担任着这一重要职责,每当有人来时她总会很开心地取出自己做的御守送给来客。 随着木南纯夏长大外出求学后,这座神社就由秋山佐贺子独自看管,那简陋却带着小女孩诚挚祝福的御守也就消失了许多年。 “你等一下。”木南纯夏留下一句话后就小步跑向拜殿。 赵天行不知道参拜神社的风俗忌讳,也就安静地等在原地,直到十几分钟后他才听见木南纯夏喊他的声音。 “戴上由本巫女亲手做的御守一定会平平安安的。”木南纯夏手心捧着一个像是小荷包样的东西,她认真的看着赵天行“低头啦。” 赵天行愣了一下,随后便任由木南纯夏给他系上了御守。 “御守是有灵气的物件,戴上的时候要在心里默念愿望和祝福,让美好的意念注满御守。而且御守是为特定的人购买和求取,不能将为自己购买的御守或者收到别人赠送的御守随意转赠他人,所以skyline千万不要弄掉了。”木南纯夏淡淡的发香在赵天行鼻间萦绕,他低头看着面前的少女然后用力的点了点头。 “最后,最重要的一点,御守要一年更换一次,千万不要忘记了,不然就没有作用了。一年更换一次知道了吗?”木南纯夏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很正常,但连如玉般的脖颈都染上淡淡红晕。 “一定要去求取御守的地方换。”木南纯夏转过身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强调了一句。 赵天行捏了捏御守,里面像是装了细小的绳子,揉起来富有弹性。 “不要捏御守啊,打开的话就没有效果了。”木南纯夏的声音让赵天行放弃了打开看一眼的想法。 木南纯夏走了一会儿就停了下来,指了指刚刚自己刚出来的拜殿“在这里参拜,向赛钱箱里投入钱币,向神灵表示你的诚意,然后拉动赛钱箱上方的铃的绳子,使铃发出响声,最后拜一拜就行了。” 赵天行依言而行,小小神社里仅有的工作人员则全程看着他,直到他起身,木南纯夏才凑到他身旁“做得不错,神明一定会保佑你的。” 作为无神论者的赵天行并不在意是否受到保佑,他并不相信端坐在云端的神明举手投足之间就能改变凡人的命运,比起将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存在,他更相信自己握紧的双手。 下山的路明明和上山时一样,但赵天行却感觉好像要近得多,他一直盯着脚下透着光泽的黑色泥土,盯着微微那上面印着的淡淡鞋印,他看不见走在前方的木南纯夏的脸,只能在心里轻说着抱歉,沉默就像一个跟在他们两人身后不敢说话的孩子。 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礁石,浪花溅起又落在木南纯夏的木屐上,她盯着自己洁白的脚趾发着呆,手里紧紧抓着自己百褶裙的裙角,她有很多话想对赵天行要说,可是想来想去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波涛中的渡船再次出现,就像再长的故事也无可避免地会有结尾。 “再见了,木南纯夏。” “嗯。” 等到赵天行登上那艘船,木南纯夏才明白自己想象中的那些离别场景是不会发生的。 海浪被礁石击碎后会有另一道继续拍打,故事说完了会有下一个故事,一切都安静而平凡地向前伸展。 赵天行没有再回头,小船悠悠向远方驶去。 “skyline!不要忘记我啊!”木南纯夏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他转身看着那个拼命挥舞着双手的少女。 木南纯夏没有流泪,她一直微笑着,如果注定要说再见,那么至少你眼中最后一面的我,是美丽的。 转过身的赵天行突然想了起来,那被他遗忘掉的白樱花花语——热烈,纯洁,短暂和希望。 时间在这一刻定格,直到一切都消失在地平线之外,海面下名为“黑潮”的暖流才朝着千岛寒流奔涌而去,将这一年的季夏画上了句号。 后来过了很多年,赵天行偶尔还是会在深夜里想起,那句不要忘记指的是什么呢?是掌心的御守,是大海中的小岛,还是海风中的少女? 没人知道答案。 告别城市 “你被炒了,现在请收拾你的东西去财务处结算工资。”趾高气昂的如同拥有着整个猴群唯一香蕉树的经理并没有给面前的女孩留任何退路,他在大声说出了处罚后环顾整个办公室再次申明了他重复过无数次的话语,“记住公司为你们付出的一切,如果你不能向公司证明自己的价值,那请你做好心理准备。” 没有说什么,她早就料到了会有这天,在她小时候她以为工作就是做自己爱做的事,同时为所有人创造价值,后来那些对未来美好的憧憬都和陪伴她整个童年的风铃一起留在了小镇上,更多的业务,更多的加班,换来的只有工资卡上少得可怜的一串数字,她无法在工作中找到任何乐趣,她不止一次选择性遗忘公司产品的缺点进行推销,同样的她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就连小孩子都知道撒谎是不对的,可为什么成年人总要活在一个充满由自己和他人共同构造的谎言世界中? 这座城市很大,每天有很多人开着车,或是坐着飞机新干线来到这里,明明有那么多的人和她一起生活在这个城市里,但没有一个人能告诉她答案。 她厌倦了冰冷的生活,这座匆忙的城市里连奶茶从下单到勾兑的时间都不超过三分钟,虽然很甜但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就在今天,在今天早上起床后她看着镜子中并不美丽,普通到仅能在偶像剧中充当路人的自己,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缺少了什么,缺少的不是奶茶,而是自己。 没有理会基本凌晨才从酒吧回来,现在依然醉醺醺躺在房间的合租室友,她平静地从厨房取出塑料拖把和不锈钢簸箕,然后试着推开合租室友的房门,不出所料,一个醉得和马桶调情的人怎么会记得顺手锁上门? “你在干什么?快把扫把和这玩意从我床上拿走!”尽管那张床并不比垃圾桶干净多少,但其拥有者还是用尖叫捍卫了自己的权利。 宮沢里美深吸一口气,随后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坚定语气开口“去把你吐脏的地板打扫干净!我受够了每天上班之前还要像打扫宠物便便那样处理你留下的东西。” 没有理会谩骂的室友,宮沢里美关上了房门,随后视若无物地绕过地板上那滩不可名状的污渍,今天并不是个好天气,大雾弥漫在这座城市每个角落。 卑躬屈膝的前辈文化,焦躁不安的人际关系,习以为常地加班,毫无希望的上升空间,一切的一切都促使着她做出了选择。 在和经理认真地谈论一番后,其具体内容为自己想要当个诚实且热爱自己的成年人,不出意料,她被辞退了。 她订好了回家的车票,浓雾仍未散去,她第一次拥有无处安放的大把时间,这让她有点不适应,但很快她就注意到了自己还能用这些时间去感受以前自己一直没时间做的事。 看一场无人陪伴的电影,去高档餐厅享受一顿晚餐,那些念头像是埋在她心房的种子,长达数年的潜藏,由孤独和疲倦浇灌,终于在这个大雾弥漫的中午绽放。 车票是晚上7点42分的,她还有7个小时和这座城市做一次体面的告别。 一场特效尚可剧情侮辱智商的商业烂片唤醒了她的理性,她在电影院洗手间再次整理了一下妆容,看着镜中面容姣好的自己,她在心中告诉自己完全没有必要按照脑海里所谓的《离开东京必须做的一百件事》这种纯粹自我幻想的清单来度过最后的下午。 她还年轻,还有漫长的余生可供憧憬,为什么要对一个将被自己抛弃的地方充满留恋? 她回到了出租屋,这种公寓通常和狭小的空间和讨人厌的室友组成,幸运的是,她那无所事事的室友没有在这里,不幸的是,那滩呕吐物成为了她的室友向她彰显态度的遗留物。 “クソブタ!”这是个足以记载在宮沢里美人生之书上的历史时刻,所有人都知道,第一次应该被牢牢铭记,比如第一次独自上学,第一次亲吻爱人,当然,第一次爆粗口的地位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样的。 一股舒畅感伴随着多巴胺充斥了她的身体,她有些惊奇,于是她再次大声说出了那句正常人生活中重复频率比“我爱你”还要高的话。 那句话语仿佛具有神奇的魔力让她在此刻产生了深深的懊悔。 她想,自己应该早点学会灵活使用这句话的。 如同被息壤堵住的滔天洪水,一个小小的缺口便使其一泻千里,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她将自己的生活用品打包好在行李箱里,穿上自己最爱的衣服,然后优雅得如同中世纪王宫里最敬业的女仆将那滩呕吐物打扫干净,她将不锈钢簸箕高高拎起,将它扔到了该扔的地方,随后她冲着室友那令人作呕的床铺说出了和室友最后的告别,“去死吧,肮脏的蠢货。” 神清气爽的宮沢里美推开门,银白色的行李箱凭借着滑轮在走廊里一往无前,大雾依旧笼罩这个城市,但她第一次觉得这座城市不再朦胧,甚至清晰得让她有些陌生。 她站在人潮汹涌的街道上,迷雾没能熄灭人们对生活的渴望,脚步匆匆的白领向着地铁站走去,骑车出行的上班族在红绿灯前稍稍喘气,因为迷雾,街边橱窗里的灯光早已打开,因为欲望,这座城市川流不息从未停下它的脚步。 还有三个小时,她环顾四周,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她的家人住在荒芜却平静的小镇,她的朋友早已因命运各自奔波,她的同事在四个小时之前就将她删除在通讯录上,至于爱人,开什么玩笑,现在早已不是先成家后立业的世纪了,她也曾梦想在这里努力拼搏升职加薪,然后财务自由追寻罗曼蒂克式的爱情,所以就连情人节的加班她都从未理直气壮地拒绝,她至今单身。 她决定找个地方坐上一会,也许是一家咖啡厅,也许是一家书店,随便怎样都行,只要能够让她在角落打发掉时间就够了。 她拖着行李箱漫无目的地游曳在街道上,一家餐厅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接过门口服务员的传单,一边看着一边向里走去,却一不留神和另一位客人撞上。 她慌乱地低头道歉,但回应她的是一只从地上捡起她包包略有些粗糙的手,她抬头看去,一位相貌普通却面色温和的男子正注视着她,察觉到她的目光后,那位男子微微一笑“没关系。” 一股若有若无的雄性气息在她的鼻腔内徘徊,她不敢直视那双温柔的眼眸再次低下头去,努力嗅着香味的鼻子却出卖了她内心深处的悸动。 她接过包包,“借过。”这是他的第二句话,宮沢里美手忙脚乱地挪开行李箱然后让开身位,这个身上如同喷着松岛正树masaki香水,散发着好闻的味道的男人就这样从她面前走过。 “小姐,请问需要帮助吗?”彬彬有礼的侍者从她手中接过行李箱然后带着她来到一处靠窗的位子。 宮沢里美定了定神,点了一杯苏打水,她已经受够了苦涩的咖啡,她现在已经是无业游民了,不需要再违背自己的意志驱赶睡意。 她轻轻啜饮一口还带着气泡的苏打水,随意地看向窗外,命运女神像是察觉到了她那若有若无的期待,那个刚刚与她擦肩而过的男人正在路口等待红绿灯。 六十七秒,她清楚地看见街对面高高挂起红绿灯上显示的时间。 她还有六十七秒,还有六十七秒的时间注视着这个男人。 她猜测着这个男人的职业,老旧却整洁的黑色外套,沾染些许泥土的靛蓝牛仔裤,她仿佛看见了他同样和她一样在这座城市里孤独地生存着的日日夜夜,他或许是一个高中毕业就来到这里打工的劳动者,也许他还亲手参与过自己所在这栋建筑的建造,又或者他是一个花匠,所以身上没有刺鼻的男士香水,却带着若有若无的雄性气息。 她握紧了杯子,她有些慌乱,在看到那个背影后的第十七秒,她心里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她刚刚鼓起勇气邀请他接受自己表示歉意的下午茶,那现在他会不会坐在自己的对面,他们就像刚刚认识的朋友那样进行无关风月的谈话。 自己其实打扮后还是很好看的,或许他们本该坐在这里随便聊着,无论是这令人琢磨不透的天气还是自己即将搭乘的列车,他们完全有足够多的话题度过剩下的三个小时。 可是刚刚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像个冒失的小姑娘手忙脚乱地向他道歉。 四十二秒,红绿灯上的倒计时来到四十二,苏打水里的气泡一个接一个消失在空气中,宮沢里美陷入了纠结,或许她该找到他,告诉他自己不介意,或者说很想和他聊一聊,但藏在每个女人骨子里的矜持让她犹豫。 最后的二十三秒,宮沢里美突然感到一股释然,很多事情在你去想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抉择,她不再犹豫,她觉得自己已经错过了太多,如果可能,她不想再当一个旁观者,她要主宰自己的生活。 奈良梦幻乐园,“你做了什么?你知道的,我们只能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狩猎。”风衣男子显得很是好奇,因为他知道加合龙之介不是一个受欲望驱使而无法自控的低级欲肉教信徒,所以他很想知道加合龙之介是怎么一步步诱导他的猎物进入陷阱,想到这他嘴角微微翘起,没有什么比听到一个钢铁丛林里的狩猎计划更能让他发自内心感到愉悦了。 “我什么也没干。”加合龙之介点燃了一支烟,喷吐出的烟四处弥漫,像城市里的大雾。 平凡 椎名浩二很年轻,才24岁,在拿到毕业证书的时候心里想着的是周末的聚会,而现在他的周末没有聚会只有结果千篇一律的面试。 但很多时候努力并不一定有成果,只是稍微让自己感觉好受点,可以在凌晨计算完本月支出后说上一句“至少我在努力。” 就像他之前之所以想要攻读硕士,并不是因为热爱研究工作,只是没有下定决心踏入社会,在未被录取后,他反而一股坦然,如果我这样的家伙都能混进去,那么那些科研小组里又有多少心怀研究的人呢? 甚至在考入大学之后,椎名浩二不止一次问过自己,是不是选错了人生道路?他从未觉得药学和有机合成有趣,只是因为宣传手册上对这门学科的充满前景的描述才选了这门,走进实验室时后悔也已经来不及,只好继续沿原路走下去。 可以预见,倘若自己再这样过上二十年,注定会像四十岁开始谢顶五十岁就已经成为光头的导师那样成为一个研究冷门学科,只是挂着一个大学教授的名头,却没有拿得出手的科研成果,一位不入流的研究者。 他在刚入学一年的时候倒是经常因为这些事情胡思乱想,后来在实验室的时间占据了他大部分生活时间,渐渐没有空闲去思考这些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实验时操作不当吸入的有害气体太多,导致脑子已经没有精力去处理实验室之外的事情。 大学这几年的时间里,在他手上死掉的小鼠数不胜数,以至于他在拿到毕业证的时候竟恍惚间看见自己站在一群小白鼠的尸体上,他从只出现过在他就学典礼上的院长手上接过像是有些烫手的鎏金证书,再抬起头便发现自己除了手中的证书什么也没有,他就这样拖着行李箱在校门口站了一下午,直到工作人员来询问他是否是提前来报道的新生。 很多刚刚踏出大学迈入社会茫然的年轻人一样,他一边投递简历一边想着干点副业赚取生活费,如果不是那天突发奇想的奈良梦幻游乐园之旅,也许他还在和朋友们一起做着无人理会的twitter视频,虽然仅能挣到修改视频时的电费支出,但他从未怀疑过他们这个小团队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而现在,背叛朋友的懊悔,石沉大海的简历以及交完摄影机赔偿后余额只够当公交卡的银行卡,一切的一切最终让他在出租屋里系上了一根绳子,这个名叫椎名浩二的年轻人决定去死。 他搭好了椅子,这把椅子是他在租到这间价格低廉据说闹鬼的屋子,大约一个月后在跳蚤市场买的。 除了靠背不能靠,坐下去的时候需要空出一只手稍稍用些力确保椅子的平衡外,他还是很爱这把椅子的,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工作后所购买的东西,他发了一天传单用除去基本花销后所有的钱买下了这把年龄足以当他爷爷的椅子。 房间内光线并不明亮,尽管现在正是下午两点,椎名浩二叹了口气,他扯了扯绳子,在确认足够结实后,他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似乎本不该出现的念头,设计出房间采光这么差的设计师会不会在被开除后也想过吊死自己? 他踩上了椅子,抬头看见破旧的灯罩里那些堆积在一起黑乎乎的虫子尸体,一种难以自制的悲伤笼罩了他,他想要哭,可是从小接受的教育让他忘记了一个男人该如何哭泣。 他像是给情人系项链那样温柔地将绳子戴在自己的脖子上,他没有任何恋爱经验,所以这绳子系得并不是很好,他的脖子被硌得有些疼,不过他觉得这时候的自己已经不需要不在乎这种事情了。 他没有再给自己留下向世界告别的时间,毅然决然地一脚踹向了椅子,椅子那简陋的靠背被踹成零件,但脚下依旧是奇迹般摇摇晃晃维持着平衡的椅子。 一种荒诞的讽刺让他放声大笑,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讽刺一名自杀者? 椎名浩二走下了椅子,他决定换一种方式,这把椅子像他的老朋友,他觉得应该让老朋友再次回到跳蚤市场,他要维护这把椅子在一个老人的身下看着夕阳的尊严,而不是让老朋友作为这次自杀事件的帮凶,最后成为某个废品回收站里的燃料。 一阵手机来电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思考该如何死去,所以他无法挂断这通来自过往人生中最重要的人的电话。 “奶奶,我是浩二。” “对,我现在在东京。” “不是上次就告诉您了吗,我找到工作了,就是做视频的,自媒体。” “挣的还行,吃穿不愁,不用不用,我自己过的很好,不用寄钱,我都大学毕业了,我自己能挣。” “好,电话话费挺贵的,我新年就回去看您。” 椎名浩二挂掉了电话,他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面带笑容的自己,片刻后他朝桌子狠狠地砸了一拳,他还不能死,他答应过奶奶回去过年的时候要买台能够视频的智能机,他不能死,死亡也许是种解脱,但从来都不是终点。 他知道每次奶奶主动找他打电话后都会到镇子上的银行给他汇一笔钱,那笔钱就是他在监狱里最后的锥子,他需要,不,是必须挖出一条地道。 去他妈的面试,让那些脑满肠肥只会对人指指点点的肥猪面试官去死吧,他要找到自己的朝圣之路,他要靠自己找到流淌着奶与蜜的迦南之地。 他从厨房找到了最后一包泡面,边吃边在心中默念,我没有时间为过去哀伤了,我要用尽一切在这个冰冷而残酷的世界里活下去,再见了工藤加须,高岛大川和美木佳子,原谅我连为你们默哀的时间都没有,等等。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禁为这个大胆而疯狂的念头而感到颤栗,随着他喝光最后一口面汤,他终于在一连串房东催租信息中等到了那条转账信息,他不再犹豫起身向外走去。 奈良梦幻乐园,有着猩红眼眸的乌鸦冷漠地盯着这个站在入口瑟瑟发抖的年轻人,它怀疑自己是否认错了人,这里从来没有过来第二次的人类,但很快它就不再关注这一点,因为比起一只乌鸦的问题,它更兴奋于那个年轻人迈入乐园的步伐,一个月前它就知道了一条足以记载在dna上流传给自己后代的真理,有人类进入这里,那么就会有可口的食物。 椎名浩二屏住呼吸,尽管右手因恐惧而颤抖,但他还是抓紧了正在摄像的手机,还有什么能比一条未经修饰绝对真实的恐怖视频更能吸引点击量呢?有了流量,哪怕他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也会在一瞬间炙手可热,再不济他也可以把这段录像卖到那种偏僻小巷里的cv店。 他躲在杂草中,小心翼翼地将手机调整好焦距,确保能拍摄到昨天的地点,他没有钱租借摄像机,除去一箱方便面外,今天唯一的花销就是一瓶气味刺鼻的驱虫喷雾剂。 时间悄悄流逝,夕阳照射着最后一丝并不温暖的余晖,手机上方的电量显示条也快接近底部,当椎名浩二几乎快要放弃打算明天再来时,幸运女神终于注意到了他的努力。 加合龙之介抓着一名正在哭泣的女子向乐园深处走去,他嗅了嗅那股刺鼻的气味,目光很快就转向了杂草丛生的废墟,但他懒得去察看,如果基金会和goc的特工会露出这种近乎弱智的破绽,那么欲肉教早就回到了公元前1600年的黄金时代。 他没有揪出那只小老鼠,一场华丽的舞剧怎么能没有观众呢?他已经闻到了那只小鼠恐惧的味道,多么美妙的意外,他格外喜欢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 但那股刺鼻的气味让他情绪还是产生了一些波动,他顺应自己的欲望饮下了一管鲜红的动脉血,如果不是他只带了一名正在哭泣尖叫的女子,那么画面本该可以描述为一位优雅的吸血鬼伯爵正在享用红茶。 直到加合龙之介的身影渐渐远去,躲在杂草中的椎名浩二才一边呕吐一边踉踉跄跄向外逃去,现在他确信自己是昨天唯一的幸存者了。 “好假,特效不能多花点钱?” “连剧情都没有吗?” “现在恐怖视频都这么没头没尾吗?” 椎名浩二看着寥寥几条评论吸了一口泡面,最后的人性让他给视频中的女子面部打上了马赛克,也没有给这段没头没尾的视频加上什么恶俗的剧情,所以视频如同石沉大海不起波澜也在预料之中。 他终究放弃了靠这些猎奇惊悚的东西赚取流量,因为当他看到视频中那发生在现实世界的事件后,他就开始后悔了,他不是个冷血无情的反社会疯子,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他无法让自己失去共情这一人类最后的底线,他决定从明天开始打工,至于是超市打零工还是在街头套上臃肿的卡通外套,那都不重要了,他还活着这就已经让他心满意足了。 他没有报警,因为他根本无法解释自己拍摄视频中的一切,他不想被送到精神病院或者是因为涉嫌扰乱治安以寻衅滋事的罪名在警察局蹲上几天,他已经做好了融入集体的准备,而冷漠是群体的疾病,也是通行证。 椎名浩二想要找个人倾诉这荒诞离奇的这几天,但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对于这座城市,他的身份从未改变,他终究是个外来者,在这里他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当然也没有过往。 人们宁愿去关心一个蹩脚电影演员的吃喝拉撒和鸡毛蒜皮,而不愿了解一个普通人波涛汹涌的内心世界,而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 他白天充当着别人生活的背景板,晚上在路边发速食店点上一顿对他来说称得上是丰盛的晚餐。 他才24岁,他想好好活下去,这种想法并没有错,可他看不见自己的未来,大学所选择的专业本就小众,原本期待能够在心仪的职业道路上走下去,但是职位需求本就小的岗位早已被那些来自京都大学和大版大学的精英们牢牢把控,这种竞争并没有错,在眼睁睁看着一起毕业的同学们纷纷开始了人生的新旅程,而他仍然只能靠打零工苟延残喘,这种强烈的真实身份与自我期待的差距让他不得不选择用劣质酒精麻痹自己,让自己相信这几天的经历不过是一场梦,这也没有错。 可如果谁也没有错,那为什么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童话中的模样? 椎名浩二摇摇晃晃走向那间狭小破旧的出租屋,世界同样随着醉酒者摇摇晃晃,这样在他们眼中自己才像个平稳走路的正常人。 每次走到一处路灯下,椎名浩二总是会停下脚步望着他的影子,在很小的时候,在萤火虫飞舞的夜晚,他总会和自己的影子说话,因为他觉得那是他这辈子也甩不掉的东西,它也是一个有生命的人,应该要好好对待。 可是无论怎样年幼的他也得不到任何回应,后来他便不再关注沉默的跟随者,影子只会默默地跟着他,他偶尔会跟那个说说话,无一例外地得不到回应。 在如流光一瞬般的二十多年人生里,影子并没有体会不到他的快乐,也理解不了他的劳累,甚至他自己在房间默默哭泣时影子也不会安慰他,那道影子唯一所做的事情就是这样一直贴着他的后背,如今,椎名浩二好像明白了神明赐予每个人都拥有一个影子的意义了。 那从未离去的影子一直在提醒每个人——你存在着。 不知过了多久椎名浩二抬起头,醉酒后的视网膜也不会欺骗他自己,灯光下戴着口罩的黑衣人手里握着的匕首正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听声音像是个二十多岁,不,或许才十七岁的年轻男孩,是因为打柏青哥输光了身上的钱,所以临时起意想要试一试看能不能从眼前的醉鬼身上弥补损失吧? 那孩子的语气紧张而激动“我只要钱,把钱放在地上,然后后退,我不会伤害你的。” 椎名浩二笑了,也许这是个不错的机会,比起碌碌无为度过下半生老死在养老院,死在这时,至少人们会在自己的葬礼上说上一句“英年早逝”,或许还会有不了解自己的远房亲戚加上一句“天妒英才”,而且这甚至不会使爱自己的人陷入自己自杀的阴霾,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那么祂应该听到了自己内心深处那若有若无的祈祷。 “我不会把钱给你的,来啊,让我看看你的厉害!”椎名浩二醉眼惺忪地朝黑衣人扑了上去,但是却扑了个空,他有些失落地看向身后。 一个年轻的几乎照亮了黑夜的少年正踩在劫匪的身上,脸上满是玩世不恭的笑容,“兄弟,今天收获怎么样,要不要我赞助点.” 椎名浩二这才想起这个年轻的少年正是昨天才搬到隔壁的邻居,好像叫什么“姬宁”,让他记住名字的原因大概是这位少年和曾经的自己一样中二的介绍。 椎名浩二并不想再掺和进去,所以他拿出钥匙打开了自己的房门,身后忽然响起了让他怔在原地的话语。 “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事?” 椎名浩二转过身,正对上姬宁那如同黎明前夕深邃的黑夜所留在世界上的眼睛。 “不必担心,我好像自我介绍过,我对于处理超自然事件有着独家技巧, 奇奇怪怪 三天前,东京半岛酒店,在结束了漫长作战会议后的姬宁决定点上一份客房套餐,除了略有些惊奇的楚朝颜,其余三人并不意外姬宁的行动,甚至其中某人还要求姬宁额外点了好几份提拉米苏,直到姬宁美滋滋享受完丰盛的下午茶后,楚朝颜才出声询问“从一开始我就很好奇,你们哪来的任务资金,居然能够让你们享受顶级套房的同时还足够如此挥霍?” 楚朝颜不着痕迹地将目光从一地的购物战利品挪过,她确信这种级别的购买力不该出现在这些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轻人身上,凭借多年的经验她确认这些人都不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他们没有那种先天培养的视金钱无物的气质,唯一一个看起来比较富裕的姬宁也不过是个暴发户罢了。 秦墨刚要开口解释,已经干掉三个提拉米苏的阿芙拉直接了当的指了指姬宁“他除了钱一无所有。” 姬宁不以为意,他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义正言辞地开口“她说得没错。” 楚朝颜不是那种好奇心旺盛到对所有问题都追根寻底的人,所以她点了点头向外走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也许姬宁的超能力就是富有。 在楚朝颜走后,姬宁洋洋得意地掏出自己的黑卡,“有谁想度过最后一个没有任务的完美下午?” 除了尖叫得像个追星小迷妹的阿芙拉,凯瑟琳和秦墨都表现的很平静,凯瑟琳要制定具体的作战计划,秦墨要进行装备检查,她们默默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是一丝无奈。 姬宁和阿芙拉早就料到了这种结果,所以并不在意,两人哼着歌向外走去。 半小时后,专心致志的凯瑟琳和秦墨被急促的敲门声打断手中的事,离门最近秦墨的打开了房门,开门后她吓了一跳,待凯瑟琳看到姬宁和阿芙拉后也有些吃惊。 姬宁哭丧着脸,阿芙拉眼眶红红,两人看起来就像被抢走心爱棒棒糖的小孩。 没等姬宁开口,阿芙拉已经语气哽咽,“没了,全没了。” 秦墨连忙抱住阿芙拉,“什么没了?” 阿芙拉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姬宁黑卡里的钱没了,那张卡被冻结了。” 凯瑟琳接过那张黑卡通过扫描内置磁条找到了这张卡的冻结信息,她表情古怪地看了一眼姬宁,“这张卡被其所有人主动冻结了一个月。” 姬宁一愣随后长舒了一口气,他还以为那个什么叫“nobody”的组织破产了,他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最终得出了这个组织最近资金紧张的结论。 凯瑟琳没有多问姬宁为什么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她早就怀疑姬宁这张卡的来历,但是这并不是她该管的事,见姬宁点了点头,凯瑟琳也将那张薄薄的卡片递给了他,她回头看向自己的电脑,一直冷静的她第一次流露出慌乱的神色。 她的电脑,这台作为她在鹿学院学习计算机时所用的电脑此刻陷入了黑屏,她取出了内置的鹿学院特制网络连接卡,从物理上隔绝了这台电脑泄露信息的可能。 但电脑屏幕上随后出现的一行字让她不由得感到了一丝后怕。 “你很聪明,不像那些狂妄自大的黑客试图反向寻找到我的ip。” 凯瑟琳叹了口气,她知道从病毒入侵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失去了主动权。 凯瑟琳很快就得出了结论,至少在将这台电脑带回学院给自己的老师看之前,她再也无法通过这台电脑联系上鹿学院了,比起因泄露鹿学院信息而遭受处罚来说,在此期间换台电脑是个更好的选择。 很快她就发现了一个令人绝望的事实,整个小组的资金链断得干脆而又利落。 鹿学院的任务资金全部在执行任务之前打进了目的地所通行的银行卡,而那张满载任务资金的卡现在被赵天行保管着。 凯瑟琳冷静地讲述了这一事实后,有两位听众当场表示无法接受,另外一位听众也在看了一眼手机上的余额后表示同样不能接受。 凯瑟琳再次叹了口气“除了被鹿学院认可的设备,我们是无法进入学院官网进行求助的。” 随后在一片死气沉沉中大家分别集中起自己的小金库,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资金最充裕的人居然是大大咧咧的阿芙拉,换算成日元至少看起来不那么可怜。 秦墨身无分文自然在姬宁的预料之中,但同样一贫如洗的凯瑟琳倒是让姬宁刮目相看,在察觉到姬宁那古怪的目光后,凯瑟琳大大方方地开口解释“我的钱都花掉了。” 姬宁自然相信凯瑟琳不是那种偷藏零花钱的坏孩子,但他还是很好奇凯瑟琳的钱都用在哪了,最终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没有问出口,克制住想要窥探别人隐私的欲望是鹿学院礼仪课的主要内容。 经过缜密的计算,凯瑟琳将所有人的资金都按需分配到刚好足够度过这段时间后,姬宁举起了手“我们还住酒店吗?”凯瑟琳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们已经预付过住宿费用了,但是介于资金的窘迫,我们不得不退掉两间,我和秦墨还有阿芙拉住在剩下的两间。” 姬宁敏锐地察觉到凯瑟琳遗漏了一个人“那我呢?” 凯瑟琳摇了摇头“很遗憾,你得找个地方租住了,最好找一份零工,我们必须要节省下一部分资金来准备后面的行动。” 姬宁伸出两个手指头,“退掉两间,还有两间,你们其中有一个人自己住一间!” 凯瑟琳眨了眨眼睛,“你难道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就要和一位少女共住一起吗?” 姬宁愤愤不平,“我可以打地铺!” 凯瑟琳摇了摇头,“有伤风化。” 秦墨想说什么,最后还是红着脸站到了凯瑟琳的身后。 姬宁像个被背叛的君王怒视眼前的凯瑟琳,“我还可以和阿芙拉住一间屋子啊,难道这也会让你怀疑?” 话音未落,阿芙拉已经一个过肩摔将姬宁按在地上,她面色不善,“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的话,你就不能当个兽性大发的混蛋了吗?我这么没有魅力?” 最终姬宁还是灰溜溜地走出了酒店,其实原本胡搅蛮缠的他快要让秦墨松口了,但是凯瑟琳最后的一番话还是让姬宁肩负起了责任。 “作为目前小组内仅有的一名男士,你难道要让我们去打探欲肉教的情报?让你出去打工并不仅仅是为了减少资金负担,去搜集这个城市所有的异动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姬宁并不知道,在他走后,酒店内凯瑟琳松了一口气,她可不希望某人去和姬宁共住一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想到这她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正在发呆的秦墨。 虽然日本是个学历社会,但是总有一些工作并不在意这些,当腰酸背痛的姬宁脱下玩偶服接过工资时,他无比怀念曾经那个潇洒的自己。 夜幕降临,姬宁独自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已经沦落到打零工度日的姬宁自然不可能再住在东京中心,他的出租屋离工作地点要坐上一个小时的地铁,这几天的社畜生活让他对日本人产生了一丝怜悯,不是每个国家的地铁都有专人负责将乘客往车厢里推的。 如果姬宁没有看见这场意外,那么椎名浩二明天将会在晨间新闻占据长达一分钟的人生高光时刻,但生活没有如果,制服一个普通人对他来说还是很简单的,但是他在这个本该是普通人的劫匪身上闻到了不普通的味道,他俯下身子表情严肃“我不知道是谁派你来的,但是如果你和那个人走的再近一点,下次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就不会像今天这样在我这享受到一个人类应有的权力了。” 姬宁放走了他,随后姬宁叫住了对这些漠不关心的受害人,他有些好奇,为什么欲肉教会找人来袭击自己这位貌似普通的邻居。 椎名浩二愣住了,“奇奇怪怪”这四个字就是他这几天遭遇的事情最好的诠释,所以他的酒在那一刻清醒了一大半,尽管眼前的少年比自己还要年轻,但他已经顾不了许多,溺水者是不会在乎那根稻草能否带自己浮上水面的,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抓住什么。 姬宁在看到视频中的熟人后,立即确定了这段视频的性质,他找到了一处祭坛场所,但他并不开心,因为如果他更早找到这里,那么或许那个女子能够活下来。 椎名浩二没敢打扰面色凝重的姬宁,如果说他原本根本对姬宁不报任何希望,那么在察觉到姬宁身上气势的转变后,他隐隐有些开始相信,或者这个看起来像是开玩笑的少年真的能够处理这些事。 视频因为隔得太远,拍摄得不是特别清楚,但是红色的识别度还是很高,夹在拍摄者呼吸中微弱的惨叫声也无法令人忽视,姬宁沉默了许久,昏暗的房间里弥漫着灰尘,地板上啮齿类小生物一闪而过。 在这里,过于安静的夜晚会将一切都放大,椎名浩二清楚地听见了那句话,“我会处理这件事的。”他抬起头,白炽灯下的少年面无表情。 东京郊区,一座近乎隐秘的小屋,爬山虎覆盖了斑驳的墙皮,残破的窗户下杂草丛生,这座年久失修早该消失的房屋里却有着一群人正在交谈。 “五十岚千羽,你说的事情我们也都照做了,不出意外scp基金会和goc全球超自然联盟都将目光转移到了祭坛上,我保证他们此刻都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寻找神餐的祭坛上。”一名老气横秋的老者不耐烦地开口,正是姬宁一行人不久前才见过的山本广野。 身穿白色风衣的男子不卑不亢“那自是极好的。” “不用遮遮掩掩了,既然计划如期进行,那么是时候告诉我们你的仪式如何进行了。”加合龙之介双手抱胸,毫不遮掩如鹰般锐利的眼神。 五十岚千羽点了点头“我知道两位肯定不会完全信任我们内殿,为了表示诚意,我会如实奉告一切。”听到这里合龙之介不屑地笑了笑,五十岚千羽不以为然,谁也不是小孩子,成年人的世界里只有利益,大家自然都知道对方不可能毫无保留。 “现在已经不是欲肉教的黄金时代了,曾经与破碎之神教会的战斗让我们损失了太多,记载传承的书籍已失落,通晓登神进阶的术士们也陷入休眠.圣徒降临仪式所需的庞大的奇术力量的获取方式也早已无人知晓,但是我曾经误入被遗忘的图书馆,在那次意外之行中我发现了一个新的方式,通过进行希伯来神系的恶魔召唤可以获取大量的奇术力量,而这股力量配合我们内殿一个月之前挖掘出的撒恩之刃就可以推动欲肉教圣徒降临仪式。”五十岚千羽推了推眼镜,语气平淡得毫无感情。 “那么怎么证明你说的能够实现?”山本广野同样平静,尽管心里早有准备,还是被眼前年轻人的想法所震惊,不同类型的奇术能量转化一直都只存在于传说中,历史上那些致力于将能量转化为同一形式的炼金术士们不是因为亵渎罪被烧死在火刑架上,就是因为能量相斥产生的湮灭而结束了罪恶的一生,但既然五十岚千羽当面说出了这种话,那么他背后的内殿一定有过成功的经验,尽管山本广野难以置信,但他的城府还不至于浅到在这种情况下流露出任何情绪。 “如果没有成功的可能性,内殿又何必派我千里迢迢来这里?”五十岚千羽眼神平静地直视山本广野。 “时间,地点,方案。”山本广野没有再多费口舌,不是他了解五十岚千羽的为人,而是他足够了解内殿,内殿绝不会在一件无意义的事上浪费任何时间,早在内殿联系上他的时候,他就做好了准备,尽管信奉原欲肉教派的他本不该和新欲肉教派有任何交集,但到了他这个地位,在利益面前,一切信条皆是虚妄。 “一个月。”片刻沉默后,五十岚千羽缓缓吐出短暂的两个字。 见面前两人没再发问,五十岚千羽继续开口“我需要你们提前在这座城市中找到一处足够隐蔽的地方,其他的我自己就能够完成。” 山本广野点了点头,他并不在意五十岚千羽将大部分事情全揽到自己头上,相比于结果,他从不关心过程。 “同时我不希望在此期间有任何你们的人杀人,并且我需要你们用非暴力手段让这份名单的人都无法继续从事他们的工作。”五十岚千羽从口袋中掏出一份名单递给了山本广野。 “这份名单上的人从事什么工作?”山本广野翻看了一下名单,在发现并没有显赫政要的名字后点了点头,随后他出声询问。 “法医。”五十岚千羽再次推了推眼镜。 山本广野收起名单然后带着加合龙之介向外走去“给我一天的时间。”尽管五十岚千羽从未认真地介绍过自己,但山本广野此刻已经确认了他在这座城市里的身份。 五十岚千羽静静的看着两人远去,他低头看了一眼表,随后他调整了一下衣服向外走去。 开始 "大家欢迎一下,这是今天正式调到我们局的法医,五十岚千羽。" 结束礼节性的介绍后,警察局的众人就纷纷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 并不是每个新来的同事都会被这么冷淡对待,只不过是法医在日本被比喻为7k职业——危险、脏、累、严苛、无休假、不化妆、结不了婚。(这7个日文短语都以k开头),因为这些刻板的印象,所以并没有什么人想要和这位新来的法医特意结交,五十岚千羽自得其乐,在和新同事们打过招呼后,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工作岗位。 阳光被高楼大厦和云彩切割,光芒落在行人匆匆的街道上,无人知晓也无人在意,五十岚千羽正走在这座城市的阴影之下。 姬宁现在很疲惫,因为他已经两天没有好好休息了。 自从他将视频带回酒店后,众人就开始不分日夜地查看所有通往奈良梦幻乐园街道的监控,在阿芙拉快忍受不了免费续杯的速溶咖啡时,秦墨终于在监控中找到了目标人物。 作为唯一一名仍有行动能力的作战人员,姬宁当仁不让地成为了监视加合龙之介的行动人员。 在秦墨的房间独自小睡了几小时后,姬宁就强打着精神赶往目标地点,他也很想多睡一会,但是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这短短几个小时,视频中的血腥盛宴会再次上演。 好在姬宁还没因为假期荒废在鹿学院磨炼的意志,在进入作战状态后他一扫倦容,澎湃的心跳唤醒了他身体里每一个细胞。 此时已是傍晚,路灯已经点亮了这座城市,靠在街角阴影中的一身休闲装的姬宁静静注视着远处消失在酒吧中的加合龙之介。 “目标人物进入酒吧,”此刻的他不再是随意散漫的少年,而是从鹿学院训练出来直面未知的猎鹰。 加合龙之介对自己的行踪并没有过多遮掩,他像正常人那样大大方方地走在街头的监控下,或许他认为最好的伪装就是不加伪装,又或许猎食者不屑于在自己的领地掩饰,但无论如何这倒是让姬宁省却不少精力。 因为加合龙之介是名欲肉教徒,所以他的思维完全在欲肉教教义的范畴之内,弱者需要智慧才能生活在这个世上,而强者,纵然天真的活着,也依然能够肆无忌惮地活着。 欲肉教从来都不是一个温和的教派,它们是对待生命的态度就和人类对待空气态度一模一样,随手摄取同时也是维持自身的必需品,所以哪怕是最普通的欲肉教徒,每一次呼吸都意味血肉能量的转换,作为日本原欲肉教派仅次于karcist的加合龙之介自然也不例外,他热衷于萃取那些包含在血肉中的力量,这座亚洲最繁华的城市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席盛宴,但他并不会肆意取用那些甜点。 在很多年以前,在这座城市还未繁华起来的时候,欲肉教就已经找到了与这座城市共存的方式,他们游走在人类之间,以欲望和权力催发死亡,然后悄无声息地进食。 随着一代代的发展,如今日本原欲肉教已经掌握了一条高效而隐蔽的进食流程,这条渠道正是由山本广野一手建立而成,同时也是这条渠道确立了他在日本原欲肉教派中崇高的地位。 这条渠道的形成原因再简单不过,那些人类社会中高高在上的上位者们,他们的欲望终究会因为所掌握的权力而野蛮生长。 随着时间的侵蚀,无休止的欲望终究会因曾经自己制定下的法律而受到限制,而欲肉教正是解除这种束缚的合作者。 加合龙之介走进了这家其貌不扬的地下酒吧,在简单地核对身份后便进入了密室之中。 这是一间茶室,入口则是由千利休从渔船船舱得到启发所设计的小入口,狭小到必须要跪行才能进入。 加合龙之介跪行通过小入口,小小的空间内没有任何家具,室内唯一的装饰就是一个内挂一画轴的壁龛,壁龛内还置有一个竹制花瓶,上面吊一支花,画轴是日本水墨山水画,画面上的留白远比点点墨痕篇幅更多。 这是一间典型千利修风格的茶室,力求简洁以及不对称的美学原理,旨在用物质的极度精简来反衬内心精神的富饶强大。 加合龙之介虽然了解一些茶道,但他并不在意这些东西营造的所谓“无上的孤寂”,他来到这里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品茶,他需要的是更浓郁的饮品。 “一份储备便当。”“请到这里填写,填写完毕后和往常一样会有人将详细资料送到您的手上。” 加合龙之介摇晃着杯中的特基拉日出,相比于苦涩厚重的浓茶,他更喜欢这种明亮带着炽热颜色的龙舌兰,仿佛一口就能抿下这座被灿烂的朝霞照耀着的城市,这座他们的城市。 尽管本部在日本扎根的时间并不如在韩国本部那般久,但是这也已经足够了,比起首尔那帮喜欢底层民众的欲肉教徒,东京分部的欲肉教更喜欢利用人类之中高高在上的掌权者,虽然宗教的力量足够庞大,但是加合龙之介并不喜欢一切都放在明面上,因为那样需要太多精力来对抗scp基金会和goc了,在这么多年的发展对比中,加合龙之介愈发认知到权力是种悄无声息的东西。 喝完这杯特基拉日出后,加合龙之介没有再久留,他穿过沉默的酒吧,顺着无人的街道向前方走去。 姬宁压低了连衣帽,手中的柠檬汁发出我真的一滴都没有了的惨叫,“吱”了一声后被姬宁随手扔进垃圾桶,他并不忙着跟过去,跟踪的秘诀在于保持距离以及保持耐心,直到加合龙之介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姬宁才迈开步伐。 姬宁的目的并不仅仅只是控制或击杀,加合龙之介只是一个媒介,他需要通过加合龙之介找到在这座城市里根深蒂固的欲肉教教徒聚集地,除非加合龙之介当着他的面杀人,不然姬宁只能默默观望。 找到敌人然后莽过去那是三流编剧在弱智电影中才会写的东西,真正的战斗永远是在交手前就已经开始,每多一份情报胜利的天平都会倾斜一分,只有蠢货才会打一场毫无准备的仗。 位于涩谷区的西南部的松涛,“目标进入住宅。”姬宁压低了声音,通讯器里凯瑟琳的声音清冷但带着一丝倦意,“收到,正在查询住宅信息。”秦墨站在铺在墙上的涩谷区地图面前规划着临时路线,以确保万一姬宁被发现能够随时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虽然都是一年级生,但是阿芙拉的年纪却是最小的一个,所以她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年纪小的特权,她在补觉。 “住宅名义上所有人叫井川慎太郎,隶属于日本自民党清和政策研究会的议员。”姬宁正打量着这栋住宅的构造寻找观测点时,耳边的通讯器里响起了凯瑟琳简短的介绍。 “什么是自民党清和政策研究会?”姬宁慢慢念了一遍既绕口又不明所以的名字。 “自民党是目前日本执政党,清和政策研究会是其中的一支派系。”凯瑟琳没有过多讲解,因为她对这方面也不是特别了解,不过这并不重要,哪怕这座房子属于首相,姬宁还是照样会继续观测。 鹿学院虽然开设了礼仪课,但是从这里出来的学员们大都以不速之客的姿态出现在世人面前,所以学员们对没有收到邀请函的入宴流程了然于心,姬宁也不例外。 姬宁后退了几步随后以一个极其矫健的身姿攀附住外墙一跃而上,绝缘手套让通电的防护措施沦为摆设,鹿学院特制的连帽衫作用当然不仅仅只有伪装,只要将衣服内外互调,涂满吸光材料的连帽衫就是最佳的夜行衣。 姬宁将出发之前秦墨交给他的小玩意通过阳台扔了进去,为了保证能窃听他又绕着这栋住宅绕了一圈,在确保每个凯瑟琳标记地点都有这些鹿学院特制的小可爱后他才翻越庭院,在离这栋主住宅的不远处静候加合龙之介的身影。 “井川先生,我来领取东西了。” “加贺先生,这是今年最新的知览茶,说来有些不好意思,我可有些舍不得那孩子,可否容我和她告别一番?” “无所谓,只要九点之前你把她交给我。” “真是太感谢了,请稍等片刻,哦,加贺先生是不喜欢知览茶吗?” “我更喜欢酒。” “实在抱歉,我这还有些勉强值得入口的酒,请加贺先生不要嫌弃。” ...... 半岛酒店,阿芙拉打着哈欠带上了耳机,在听完目标断断续续的对话后一脸茫然“这是什么情况?我们为什么窃听家政工?这个叫加贺的男人还真是不客气,明明是上门的保姆还找主人家要酒喝。” 凯瑟琳没有理会阿芙拉的疑问,她正记录着对话内容,虽然她也有些疑惑,难道加合龙之介隐藏的工作就是给人带孩子? 秦墨正在电脑上翻阅着关于欲肉教的资料库,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孩子”和“欲肉教”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让她有些恐惧。 阿芙拉站在秦墨的身后楞了一会,很快就反应过来那段窃听的来源,她表情严肃地念道“亚恩安抚着祂的仆从,人体是亵渎灵魂的容器,血肉则是剥夺的寄生虫,唯有追寻我的指引献上灵的牺牲方可蜕变,不必畏惧桎梏,你将见我的恩赐。这是文献中亚恩对于个体献祭初次的描述,在欲肉教的文化中他们既崇拜又憎恶血肉,一方面他们认为只有通过不断升华血肉才能晋升,另一方面他们又认为这个病变的多元宇宙中只会污染纯洁的血肉。随着欲肉教的不断发展更替,一千多年前出现的最接近的圣徒(vigar)的术士(karcist)奈奥普托勒姆斯重新给这段话加上了诠释,他认为随着世俗的污染,血肉会变得越来越肮脏,所以越年轻的生命越更适合当作崇拜的祭品,也更容易得到亚恩无意识的喜爱。” 当阿芙拉说完,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加合龙之介的目的昭然若揭。 “姬宁,注意安全。”秦墨轻轻开口,她没有再说些什么,因为她知道姬宁听见了阿芙拉说的那段话,随着和姬宁相处的时间越来越久,秦墨知道姬宁绝不会无动于衷。 “好。”姬宁语气温和但却带着一丝从未流露过的坚定。 这个世界的异常无时无刻不在窥伺着人类,姬宁早就做好了准备,他明白自己来鹿学院不是镀金的,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为了那些普通人而战。 “我让阿芙拉去接应你。”凯瑟琳开始尝试通过酒店内的电脑入侵松涛区周边的交通系统,谁也不希望等会狂飙的时候还要闯红灯,虽然鹿学院的学员大都以玩命为生活,但谁也不想因为英年早逝而永垂校史,所以几乎所有行动中花费时间占比最大的一项就是战前降低干扰因素。 阿芙拉开始向楼下跑去,停车场里还停着他们原本为了游玩而租的丰田-奕泽izoa-ev,阿芙拉除去提供历史文献和古语解读等文职工作外,她最出人意料的能力还是那惊人的驾驶技术,她曾在收下某位少年的提拉米苏后展示过自己足够参加三级方程式赛车的特殊驾照。 松涛区,姬宁开始调整呼吸,西尔维娅很久之前就告诉过他,保持呼吸节奏稳定是成熟战士的标志。 加合龙之介很强大,之前在游轮上姬宁就和这位欲肉教狂信徒交过手,哪怕让scp-655覆盖手臂后依旧无法避免的疼痛让姬宁印象深刻,姬宁觉得他要面对的不是一头人形猛兽,而是一辆满载弹药的装甲坦克。 在那次游轮事件结束后,根据姬宁的描述,阿芙拉推测加合龙之介应该已经完成了对肉体的晋升,细胞活性早已超过了正常生物体的范畴抵达奇术领域。 公寓 “655,在吗?”面临强敌的姬宁有些紧张,但这种情绪他并不能和凯瑟琳她们诉说,阿芙拉估计会鄙视他,凯瑟琳什么都不会说,但她肯定会亲自出马,最关键的是他不想让秦墨知道他也会害怕,哪个男孩子会在心爱的女孩面前露出胆怯的一面呢? 但是他还有一个生死与共的朋友,作为将他的海马体当作电影院的scp-655,姬宁知道在655面前任何掩饰都是虚假而无效的,所以他决定通过和655谈话来缓解一下压力,顺便商讨一下战术。 “在。”scp-655的声音永远那么不起波澜,平时姬宁觉得scp-655的语气十分敷衍,但此时却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安心。 “等会怎么办?”姬宁觉得scp-655就像是他的哆啦a梦总能给他个惊喜,这次应该也不例外。 “抢,然后跑。”scp-655越来越能感受到情绪这种东西了,它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应该就是叫做无奈的感觉。 “我的意思是怎么抢,然后怎么跑,作为朋友,你难道不该给点建议吗?当然实际行动更好,比起覆盖表皮改变硬度,上次在西伯利亚将冰原狼冻结的那种能力还能用吗?” “可以,但是我并不建议,因为那个叫做加合龙之介的生物的躯体里蕴含着极为强大的能量,根据最基本的能量守恒定律,同化所需要的能量会十分庞大,而过于庞大的能量所需的传输时间也格外漫长,我并不认为你能抓住他的手束缚他哪怕一分钟。”姬宁注意到scp-655并没有将加合龙之介称作人类,它说的是生物,在scp-655的认知里,大概除了相貌,加合龙之介和人类几乎没有任何关系。 留给姬宁的时间并不多,仅仅十几分钟通讯器中转化过的窃听声再次响起。 “这孩子我就交给加贺先生了,虽然关于她的事我已经处理好了,但是加贺先生还是要稍微注意一下,等将她带到地点再摘下口罩吧。” “好的。” 姬宁连忙停止了和scp-655的对话,他盯着加合龙之介进去的地方,但过了一会儿,加合龙之介并没有从那里出来,一辆黑色的迈巴赫从地下车库缓缓驶出。 姬宁愣了一下随后狠狠拍了一下自己大腿,该死,该死,他下意识以为加合龙之介步行而来必然也是步行离开,完全忽略了加合龙之介被人开车送走的可能性。 “阿芙拉,你在哪?” “五分钟。” 姬宁看着不紧不慢快要消失在夜色中的迈巴赫心急如焚,一辆丰田金丰从黑夜里穿梭而来,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小哥要坐出租车吗?”戴着墨镜的司机降下车窗看向姬宁。 “追上那辆迈巴赫。”姬宁毫不犹豫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还没系好安全带就指着远处的迈巴赫开口说出了乘坐目的。 “你未免对我这辆开了十多年的老爷车太过自信了。” 戴着墨镜的中年大叔仅仅说了一句调侃的话便没有再多问,他踩下油门向着迈巴赫冲去,这时姬宁才有时间打量这辆出租车。 虽然没点烟但烟草味弥漫在车里的每一个角落,玻璃制的烟灰缸里的烟灰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清理,车前挂着一个祈求平安的御守,身下的坐垫有些粗糙身后的靠背也不像是经常清理的样子,但随着强烈的推背感这一切都被姬宁忽视,姬宁已经记下了那辆本快要消失在视线中的迈巴赫的车牌号。 姬宁轻声默念着迈巴赫的车牌号,他已经顾不上受到司机怀疑的可能性,他迫切地需要凯瑟琳整合情报为接下来的计划做准备。 戴着墨镜的中年司机并不像那些爱唠叨的大叔们一边开着车一边问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他更像是独自行驶,沉默而平缓地吊在那辆迈巴赫的后面。 太过平静了,哪有出租车司机在这种情况下还一语不发? “我是一名记者,如您所见,那辆车刚刚从日本自民党清和政策研究会的议员井川慎太郎家中开出。”姬宁随便捏造了个身份,并没有明说追逐那辆迈巴赫的原因,完美的谎言需要被骗者参与进来。 “这帮子纳税人的吸血虫没一个好的,这些无良政客如果把吃喝玩乐十分之一的精力放在改善国民生活上,谁还要在这个时间点工作?”戴着墨镜的司机发着牢骚,随后继续开口问道“这家伙是不是刚结束一场单纯又肮脏的金钱交易?” 姬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比那更肮脏。” 司机“哦”了一声,目光依旧注视着前方的那辆迈巴赫,“不·过这些大人物好像不太容易下台,就算你真的揭露了他们最多也就是开一场发布会装模作样低头道歉,你这样做有意义吗?” 姬宁并不了解日本的政治生态所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等了一会见姬宁没回答,司机也并不在意。 前方的迈巴赫缓缓停下,出租车也慢慢停下和那辆车保持着距离,姬宁看着夜色中一高一矮的身影从迈巴赫上走下朝着公寓走去,他匆匆丢下身上仅有的印着“守礼门”弍千円钞票,虽然姬宁此刻很心疼但是他没有时间等待找钱了,中年司机并没有在意姬宁有些无礼的举动,他甚至都没看那张钞票一眼,他久久注视着小步离开的姬宁的背影。 姬宁再不顾忌直接对着藏在耳蜗里的通讯器轻声开口“阿芙拉你还有多久到这里?” “十分钟。” 尽管一路绿灯过来,但是毕竟是在东京这座城市的街道上,哪怕是迈克尔·舒马赫来了也只能按着喇叭看着前方车辆。 姬宁叹了一口气,“十分钟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他想象着那两个缓缓移动在公寓内缓缓移动的身影,加合龙之介打开房门走进他的目的地,准备开始今晚的盛宴,等到有一处地方亮起灯光,姬宁不再犹豫拉下连帽衫的帽子跑进了公寓。 所幸这不是一栋高档公寓,还没有全面实现电子进出系统,姬宁很轻松地就来到了加合龙之介刚刚进入的房门面前。 十几秒后,姬宁左手堵住猫眼右手敲响了房门,“咚咚咚”的声音回荡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很快姬宁的敲门就有了回应,木屐与地板碰撞清脆的哒哒声由远靠近。 没有询问,没有停顿,加合龙之介打开了房门,他不在乎门外的不速之客是否来自scp基金会或是goc,这里是日本,这里是他的地盘。 房门推到一半,姬宁已经用尽全力挥出了覆盖着scp-655的右拳,就像是游乐场的大摆锤狠狠砸在了一旁的海盗船上。 实木复合门被击穿,木屑纷飞,正中靶心的一拳停留在加合龙之介的脸上,但加合龙之介神情没有一丝变化,他看清姬宁的脸后反而露出一丝笑意“好久不见。” 加合龙之介对脸旁的拳头视若无睹,纵使这一拳用尽了姬宁全力但甚至都没能使那张带着笑意的脸上肌肉凹陷一丝一毫。 现在并不是打招呼的好时候,姬宁变拳为肘,一记肘击击打向他下意识认为最有可能造成伤害的部位,但那看似脆弱的鼻梁却在击中的一瞬间将覆盖在姬宁肘部上的scp-655反震的粉碎,撞击时的声音清脆得像是合金被撕裂开。 姬宁拖着失去知觉的右臂后退了几步,锋利的眼神不掺杂一丝情绪,没有痛苦没有愤怒,他冷静地注视着加合龙之介。 “年轻的小家伙,你来自哪里?基金会还是goc?嗯,应该都不是,你太过年轻了,那么是鹿学院还是alexylva大学?”加合龙之介不紧不慢走向姬宁,眼中满是自然流露出的轻视,他想,无论面前小家伙来自哪里,今晚都要加餐了,这种饭后甜点他不介意多来点。 姬宁转身狂奔,加合龙之介咧开嘴,那人类不可能达到的弧度让他的面容显得诡异而可怖,猩红的舌头划过雪白的如同剃刀般的鲨鱼齿,他有些迫不及待了。 但当他朝着姬宁逃跑的方向迈开脚步时,一道不可见的细线在空气中阻拦住了他,如切割黄油般嵌入了他的肩部,加合龙之介低头随意地看了一眼,不过是上次的小把戏罢了。 他侧过头避开细线继续向前走去,肩部被scp-655所形成的细线整块切割下来,加合龙之介继续向前走了几步,没有连接物的肩部肌肉摇晃着砸在大理石地面上,但没有一滴血液流出。 肌肉正在翻滚重组,失去皮肤裸露在外的肌肉转瞬间蠕动增生被新的肌肉组织取代,整个身体宛如巨大的培养皿,巨大的能量从残缺的人体中散发出来,肩部的切割伤几乎在一个呼吸间被新的组织填补完毕,皮肤转瞬间重新将肌肉覆盖。 不远处的姬宁注视着这一切,他知道这已经不是一场救援行动了,这是一场自我求生。 他不明白为什么在游轮上加合龙之介要掩饰自己的实力,但已经没有时间留给他细想了。 加合龙之介加快了速度大步向姬宁跑来,强大的力量让他踩到的每一处大理石都龟裂开,沉重的砸击声让姬宁甚至来不及反应,加合龙之介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一只手已经掐在了他的脖子上,加合龙之介轻轻将他提起,并没有用力,他喜欢在食物活的时候享用。 欲肉教教徒都知道这样一句话,你的过去就是你的血和肉,将一直跟随自己,几乎所有欲肉教都喜欢新鲜的血肉,人们的过去藏在了他们的血和肉里,每一口都能品味出他们的过往,就像是一场奇特的观影体验。 姬宁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老虎钳夹住,久违的窒息感让他阵阵眩晕。 上次是那个叫第五玦的男人,但至少那次姬宁知道自己不会死。 “姬宁!”秦墨的声音在通讯器中响起,突然的沉默让远在酒店的秦墨意识到了什么。“不要死!” “谁会想死啊!”姬宁一边忍受着缺氧的窒息一边腹诽,虽然有些低估加合龙之介的实力,但一切都还没到失控的局面。 姬宁体内的scp-655正收缩为一个点并疯狂地向一种奇异的状态转化,同时温度不断下降直至接近绝对零度,在这样的极低温下,所有的原子似乎都变成了同一个原子,准确地说所有原子的量子态都束聚于一个单一的量子态,就像是处于玻色-爱因斯坦凝聚态,但又不仅仅于此。 加合龙之介突然感受到很久不曾感受过的一种感觉,他想了几秒钟才想起来,那种情绪叫做恐惧,他伸出左手划破自己的胸膛试图寻找空气中游离的奇术因子,但一无所获。 是魔法?异能?高温武器?还未等他谨慎地探寻,他就发现不祥预感的源头居然是来自自己右手上的猎物。 加合龙之介没有犹豫将姬宁扔了出去,姬宁像个沙包那样被砸在了走廊的最深处。 加合龙之介看了看自己此刻已经覆盖上一层冰霜的右手,发现自己连握拳这个动作都做不出来,他闭上眼睛感受着那些已经被低温侵蚀坏死的神经,那股蔓延的趋势仍在继续,虽然已经在减缓,但加合龙之介没有迟疑直接将整个右手手臂撕扯了下来,几乎是在撕下的瞬间,一条全新的手臂从他的撕裂处重新长了出来。 加合龙之介活动了一下手臂这才朝着姬宁刚刚被扔出的方向走去,灰尘扑簌,裸露在水泥外的钢筋沉默地注视着他,仅仅几十秒的时间姬宁就消失不见,加合龙之介低下身子试图寻找姬宁留下的痕迹。 在加合龙之介的背后一滩透明的液体正仿佛受着一股看不见的力朝着加合龙之介的房间流去。 当姬宁被加合龙之介掷出时,他在半空中就感觉自己的皮肉正在被撕扯下来,某种巨大的斥力从身体内部发生,肌肉筋膜嘎吱嘎吱作响,整个人都要在落地的瞬间被粉碎成一团血泥,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scp-655就已经将他整个人转化为了史莱姆形态。 他可没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他是来救人的,趁着加合龙之介在倒塌的墙体中寻找他的时候,他忍着疼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屋内。 空空荡荡的客厅除了一把椅子没有任何家具,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从穿过过道,越靠近主卧越是浓郁,他有些不敢走下去,但尽管害怕,但姬宁却没有停顿一下,鹿学院不会教学员们克服恐惧,他们教授如何适应。 随着越来越靠近那间主卧,姬宁已经能听见清晰的滴答声,他无力再维持液态的自己,重新恢复成人形拖着每一处都在疼痛的身体推开了房门。 仅仅一眼,他就忘记了身上的疼痛,甚至他怀疑此刻自己站在这里究竟是自己的想象,还是确有其事,耳边通讯器的呼唤声,门外的脚步声,体内正骨复原的卡嚓声,他什么也听不见,只呆呆地站在原地,像个无助的孩子。 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姬宁看见了什么,但从那一天起,没有一个和欲肉教沾边的生物再能够得到姬宁的宽恕。 身心疲惫的姬宁已经无法再维持史莱姆形态,他小心地穿过空无一人的走廊翻过公寓外窗踉踉跄跄踩着空调外机跳到了地面。 “阿芙拉。” “一分钟。” 当姬宁跑出公寓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一分钟的时间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漫长,加合龙之介已经等候多时。 姬宁对着加合龙之介骂了一句中文,然后摘下了通讯器,等会的声音如果她们听到应该会做噩梦吧,对不起,好像任务又失败了。 加合龙之介刚准备开口,原本以为是普通出租车发出的引擎轰鸣声在他的身后逐渐接近,他转身看去刚好和那辆黄色的开着副驾驶车门的丰田金丰擦肩而过,加合龙之介只来得及伸手抓住那辆出租车的车尾留下一段刺耳的金属撕裂声。 当他看向姬宁时,那里已经空空如也,他望着远去的出租车,却连多余的脚步都没有迈出,他舔了舔嘴唇森然一笑。 “多谢。”姬宁虚弱地靠在副驾驶上,因为右手已经失去知觉他甚至连关上副驾驶的车门都做不到。 “不用客气,这算在你刚刚给的车费内,不过话说回来,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拼了吗?”戴着墨镜的司机摘下墨镜,虽然胡子拉碴但却不掩那凌厉的气势,岁月将年轻时的英俊沉淀在了那沧桑的气质中,一看就是很有故事的男人。 “你是什么人?”姬宁沉默了一会还是选择问出了口。 “哦,我叫上野津久,你可以叫我上野大叔。”上野津久掏出了一支烟,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 “你不是出租车司机。”姬宁降下了车窗,开始明白为什么这家伙这么晚还要出来开出租车了,白天一定接不到什么客人,所以才在晚上出来碰碰运气吧。 “少年,我不当警察已经很多年了。”看到姬宁的动作,上野津久微微一笑也降下了自己的车窗,但却丝毫没有熄灭香烟的意思。 陈年旧事 公元一九九八年,也就是平成十年,京都中京区,一家不起眼的居酒屋,“喂,津久,你在发什么呆呢?”叼着烟的伊藤谷北拍了拍他的搭档,这种情况并不多见,所以他特意注意了一下自己搭档的脸色。 一名相貌温和看上去很是腼腆的男子听到伊藤谷北这句话后歉意地笑了笑,不同于已步入中年的伊藤,上野津久是一名一年前刚刚成为刑警的年轻人。 “抱歉,伊藤前辈,我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武田高广会选择这样一个自杀方式,比起用刀切腹难道上吊或割腕不会少受些痛苦吗?”上野津久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伊藤谷北将烟熄灭在烟灰缸里,他重重地拍了拍上野津久的肩膀“津久啊,像武田高广这种出生在昭和年间的人,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说来对死者有些不敬,这家伙的经历我已经调查过了,够不上山口组那种黑道,不过是混迹在飞车党暴走族之间的大叔,也就是说,这么大年纪的家伙也只是一个小混混而已。” 上野津久点了点头,但还是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他想说点什么,伊藤已经端起了还冒着泡沫的酒杯“干杯,这杯就当是为了前辈我从明天开始的假期而干杯!” 上野津久不得不端起酒杯,看着晶莹剔透的啤酒然后一饮而尽。 “好了,津久,这件案子已经过去了,不要老想着有阴谋,你们这些从大学出来的年轻人总觉得所有的案子背后都有秘密,我年轻的时候也和你们一样爱较真,可是生活又不是小说,哪有那么多离奇古怪的案件呢?说来也是可惜,如果你早几年毕业大概也不会选择这个行业吧,昭和时代的大学生可是抢手货啊,还记得当年基本上所有会社都以研修学习的名义请大学生游玩,官立四雄游美国,早庆上理去冲绳,普通大生到伊豆。啊,真怀念那个时代啊。”伊藤谷北又喝下一大杯还泛着泡沫的啤酒,已经显出醉态的伊藤却喋喋不休,眼中满是对过往的追怀,半醉半醒之间一个时代的破灭声如同闷雷般马蹄声从远方传来。 上了年纪的中年男人大都会在酒精的作用下重新回到自己风华正茂的年纪,伊藤谷北自然也不例外,直到深夜他才穿上自己的外套和上野津久一起向外走去。 千百万的日本人从一个普通人变成了一个普通人,日本也平凡得好像从未有过那辉煌的时代,只是看过的人们偶尔唏嘘,是不是一个时代就这样过去了? 刚离开居酒屋,深夜的街道上一阵机车轰鸣声渐渐远去,伊藤谷北低低骂了一句,上野津久抬起头什么也没说,世界正在重建,外部政治压力沉重,不确定的未来压在每个人的头上,相比于此,一群自欺欺人的孩子用飙车来消磨着无聊的生活算不上什么大的过错。泡沫年代摧枯拉朽般到来,许多人像做了一场长梦后惊醒,匆忙开始新的生活,或是选择停止生活。那几年,东京地铁jr中央线,一度成为最热门自杀地点,车厢里沉默的人们在晃荡中急停,便知又有人跳轨了。 上野津久目送着伊藤谷北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的尽头,他正准备回出租屋,在回家的路上路过一家24h营业商店,商店的老板正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电视里的人物念着台词“你这家伙,真该为你的所作所为剖腹谢罪!”听到这句话的上野津久停下了脚步,他看了一眼手表,片刻后他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那方向正是地铁站,从1981年乌丸线开通时,10系列的列车就已经在这条地铁干线上开始运行。 上野津久坐在冰冷的地铁座位上,他有些自嘲的心想,自己应该是太过疑心病了,但还是忍不住想要再次调查一下,半个小时后,这位年轻的刑警再次来到了今天待了整整一个下午的地方。 看着大大的屋子,上野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这么大的屋子自己只有在老家才住得起,想要在京都拥有这样的屋子除了靠继承,如果想要靠自己工作可是需要攒上很长一段时间呢。 因为是判定为自杀,所以也没有上封条警戒线之类的玩意,上野津久很轻松地就凭借一直带在身上的钥匙进入了屋子,这钥匙自然是警方为了察看情况所配出的,空空荡荡的房屋里弥漫着一股腐烂的气息,哪怕早有心理准备,上野津久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恶心,那股味道就像夏天在外面放了一星期的味增汤浇在中年单身汉的臭袜子包装好的鲋寿司上。 也正是因为这股恶劣浓臭的味道才让附近的邻居报了警,上野不禁想起了那个来探查情况的小巡查,今天下午正是那位呕吐的脸色苍白的小警察向自己介绍发现情况的,上野提起衣领将其挡在鼻子面前,试图用这种方式减少一些气味,尽管作用并不大,但是他还是忍着恶心开始观察,他没有去看那因尸体流出液体所腐蚀的区域,因为那已经看了整整一个下午了,除非法医检查出现了新情况,不然武田高高广的死因永远只能是自杀,他开始转向搜索今天下午未曾仔细检查的书架或者抽屉,忙活了一阵子后不出意外还是一无所获。 看来真的是自己太疑心了,虽然切腹自杀这种行为听起来很像某种昭和早期年间的传统,但也不排除的确有人会将这种痛苦的行为作为自杀方式,他摇了摇头准备回家,突然“彭”的一声,他抬头看向窗户,窗户上的玻璃已经残缺不堪,他快速起身跑到窗户旁向外看去,出乎意料的是,砸坏窗户的人既不是穿着皮夹克的飞车党,也不是带着耳环的不良少年。 一个长相甜美如同三月樱花的少女正冷冰冰地和上野津久对视,上野不明白为什么身穿校服样式衣服,一副乖乖女模样的少女会做出这种事,但身为警察的敏锐让他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决定问问少女,但还没等他出声,那名大概十七八岁的少女已经飞快地跑开。 上野津久的体育一直都不是太好,但这并不妨碍他抓到眼前的少女。 “名字,年龄,还有,你为什么要砸窗户?”上野津久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像个老练成熟的刑警,但过于俊秀的模样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气喘吁吁的少女并不理会上野津久,她低着头一语不发。 “喂,我可是警察,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上野津久挠了挠头,对沉默的少女有些束手无策。 终于他故作强硬的语气得到了回复,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从少女低垂的脸庞上缓缓滑落。 慌乱的上野津久手足无措“别哭啊,我不是坏人,你看,我是警察,是抓坏人的警察。”上野津久拿出自己的警察证像是烫手一般递到少女的面前。 少女这才抬起头,她像是一只努力维护自己的小兽,“警察才是最大的坏人,你们根本抓不到坏人。” 上野津久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我抓过很多坏人,真的。” “骗人!都是骗人的!你们警察最没用了,如果有用,那为什么伤害我妹妹的人还逍遥法外?”像是受到了刺激,少女用力推开上野津久转身跑开。 上野津久迈开步子,紧紧抓住了少女的衣角“等等。” 多年以后的黑羽宁子也会一个人在深夜里俯身看着熟睡的妹妹,喃喃自语“我漂泊了许多年,时间长的,让我忘记了我还有灵魂。是的,很多次我都觉得那已经毫无意义了,秋子已经疯了,就算让那些人得到应受的惩罚也已经无济于事,更何况这本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但每次我都会想起我和津久君相遇的那个夜晚,有一件能让我持续远离绝望的事情,就是他那天晚上对我说的几个字,等等,他说他最终会解决这件事的,他当时那么自信,从那时起我就记住了津久君,我每天都重复着那些话,并告诉自己他会成功。或许这是个多么愚蠢的希望,但这也是我拥有的最好的希望了。”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保证会将伤害你妹妹的人绳之以法。”上野津久在听到那句话后立刻严肃了起来,他从不认为当刑警是一份工作,他认为是一种信仰,当他第一次穿上警服时,那一刻他就已经认为自己是法律之神在人世间的使者了。 黑羽宁子看着面前这个表情凝重的男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涌上了她的心头,“哇”的一声,黑羽宁子哭了出来,上野津久很清楚这种哭声,那是被压抑了很久的人才会有的哭声。 他想了一会,僵硬地伸出手拍了拍黑羽宁子的后背,在这个早春的季节,寒风未散去的街道,这就是上野津久和黑羽宁子第一次的见面,许多生命彼此缠绕的人第一次遇见对方的时候大概也是如此猝不及防。 在这个时间也只有某些深夜居酒屋仍在营业了,尽管这位习惯在深夜做生意的居酒屋老板自诩见多识广,但是在看到这对奇怪的组合后还是冷冷一笑,随后露出意味深长的目光,上野津久不得不掏出警官证解释了一下说这是调查案件,尽管如此居酒屋老板目光还是让上野感到一丝无奈。 “姓名,年龄。”上野津久看着已经停止抽泣的少女再次开始谈话。 “黑羽宁子,再过6个月就17岁了。”黑羽宁子仍是低着头,心情十分低落。 “那么,黑羽小姐,能否告诉我,关于你之前提到的你妹妹的事?”上野津久不由自主地将语气温和了一些。 “我的妹妹叫黑羽秋子,今年14岁,一个月前失踪了,上个星期才找到,但是,但是,秋子已经......”黑羽宁子开始哽咽。 上野津久没有催促,他耐心地等待着,如果黑羽宁子不想继续说下去,他也可以自己回去调查本地区这段时间有关黑羽秋子的失踪案,比起看着眼前令人心碎的少女,上野津久宁愿在档案室里多花上几个小时。 “秋子受了很大的伤害,等她在医院清醒过来时,已经完全不认识我了,不光是我,她已经不认识这个世界了。”黑羽宁子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上野津久递了一张纸巾过去。 “谢谢。”黑羽宁子接过纸巾,最终上野津久打破了沉默“今天已经很晚了,要不要我先送你回家,我们明天再谈?”“好。”上野津久等了一会仍不见黑羽宁子起身有些疑惑“你的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黑羽宁子抬起头,有些倔强地开口“你还没说明天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见面。” 上野津久有些尴尬,其实他原本的确打算独自去调查这起事件,毕竟眼前这位爱哭的少女让他久违的感到了一丝棘手,最终他还是屈服于黑羽宁子那坚决的目光,他心想真是个要强的女孩,但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得到答复后黑羽宁子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上野津久目送着黑羽宁子独自站在远处的房屋前,这个有些瘦弱的女孩在环顾四周后小心翼翼地从口袋拿出了钥匙。 作为一名刑警,上野津久自然推测出了如今黑羽宁子的家庭情况,只有一种情况才会让一名16岁的少女在深夜不需要敲门而是自己带着钥匙回家,黑羽宁子应该是一个人独居,也只有这样才能说明为什么这么晚了,她还能够在街上游荡。 上野津久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表上已经绕了一圈的时针显示他人生中又少了一天,上野津久活动了一下手腕,一边和疲惫做着对抗一边向警局走去,如果不出意外,他还能在警局有长达5小时的睡眠时间。 年轻而蓬勃的他或许还能看两万个日出,或许不能。 黑羽秋子 “黑羽秋子,一九八五年六月十三日出生,就读于京都樱荫中学,于一九九七年三月十七日走失于放学途中,一星期后据报警人初野美江称于路旁发现,因处于昏迷状态已被第一时间送往医院救治,目前此案负责人为比企野光武警官。” 上野津久有些茫然,这是他从警以来见过最短的档案了,出警调查结果,报警人发现地点等等一系列重要信息都没有记载,就像是有人删去了那些信息。 上野津久注意到还有一份文件夹在档案袋中,他抽出那张纸,一张医院的诊断书,“......全身多处软组织损伤......下阴撕裂......外伤性蛛网膜下腔出血......"上野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毋庸置疑这是一桩典型的强奸幼女案,上野津久并不信仰神明,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如果那些神明真的存在,为什么祂们会放任恶魔在人间游荡? 上野津久皱着眉头翻看不过寥寥几语的档案袋,最终他决定去拜访一下这位比企野光武警官,因为令人疑惑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一般情况下这种罪大恶极的案件,那些媒体应该就像察觉到血液的鲨鱼闻风而来,可是这件案子竟然连同为京都警察的自己都不知晓,还有这份档案实在是太过简陋,简陋到就像是在想要刻意的隐藏。 在去拜访那位警官前,上野津久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原本他还对这件事怀抱着一种紧张,那种心情就像他在大学时期所将要面临考试一般,但在查阅了案件档案后,他对昨夜的少女产生了一种深深的同情,上野津久知道在面对亲人受伤却无能为力的那种感受,他的祖父就曾饱受癌症的折磨,当他看到曾经自诩为武士魁梧有力的祖父变成一位躺在病床上瘦弱的老头时,那股痛苦如同信浓川的河水将他冲击得泣不成声,看着昔日亲人躺在病床上被死神一点点带走的痛苦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残酷,在他脱下正丧服的那一天,他也正式成为了一名大人。 上野津久看了眼手表,现在已经快要到12点了,他找了个借口从警局溜了出去,半小时后,他就出现在了约定的地点。 还没进这家料理店,上野津久就远远看见了孤独地站在门口的黑羽宁子,上身穿棕色制服的黑羽宁子抬着头看着天空静静地发呆,就像一个将日月星辰放牧的孩子等待着它们的回来。 直到上野津久出声,黑羽宁子才收回望向天空深处的目光,看到上野津久她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我还以为上野前辈会把昨天的事当作一个小孩子的约定而遗忘。” 上野津久有些尴尬,他也鞠了一躬小声的开口“没有的事。” 黑羽宁子看着眼前有些拘谨的大男孩莫名感到一股安心,“刚好也到了午饭的时间,那么我们进去谈吧。” 黑羽宁子点了一份什锦天妇罗,上野津久则要了一份炸猪排和日式蛋包饭,两人对坐相顾无言,最终还是黑羽宁子出声“上野前辈昨天说的话是认真的吗?”上野津久点了点头“当然,今天早上我已经查阅了你妹妹的案件。” 黑羽宁子眼神黯淡了一点“那么请问前辈是否有把握找到凶手呢?” 上野津久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一定会找到凶手的,但是储存在警局关于这件案子的档案很是简陋,所以有些事我想和你谈谈。” 见黑羽宁子点了点头,上野津久便开口道“我想知道你妹妹现在的情况,不知道是否可以,有些情况我需要她来确认,当然,也可以由你来代我去询问。” 黑羽宁子摇了摇头,“很抱歉,秋子恐怕无法回答你的任何问题,不是因为她会因此受到刺激,而是她已经忘记了一切。” 上野津久愣了一下“忘记一切?” 黑羽宁子伤心地开口道"秋子被发现的时候浑身是伤,所以第一时间就被送到了医院,在经过一段治疗后秋子清醒了过来,但是医生说秋子由于中度闭合性颅脑外伤留下了脑外伤后遗症,她患上了失语症以及失认,她将所有的一切都遗忘了,哪怕是心理医生也无法唤起她的回忆,不过这样至少她将那段痛苦的日子也忘记了。" 上野津久不知怎么安慰心情低落的少女,这时服务员已经将两人点的料理端了上来,上野津久夹起一块猪排放到了黑羽宁子面前的天妇罗上,“在我小的时候,我的祖父因为患病而久卧病床的时候,大概那时我的心情也和你一样,祖父临走前用最后的力气跟我说:“要好好吃饭”。这句话我听过上千遍,唯独这一次能让我深记一生。似乎也奇怪,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听到有人在我耳边叨叨这句话,仔细想想才发现先前那千百次都是出自祖父之口,我却只记住了最后一次。每当我吃饭的时候我总会默念这句话然后多吃一点,这像是一种奇怪的治愈心情的配方,至少对我来说是有用的,所以,也请黑羽小姐多吃点吧。” 黑羽宁子看着炸成金黄色的猪排,她没有说话而是将猪排用筷子夹到了天妇罗的下面,上野津久有些尴尬,但他什么也没说,两个人在沉默中开始午餐。 当最后一块天妇罗被黑羽宁子吃完时,上野津久早已吃完自己的午餐,但是一个20岁出头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从来不会觉得自己已经吃饱,他刚准备开口想要以不浪费食物的名义要回那块猪排时,黑羽宁子用一种十分认真的态度小口小口的吃完了那块猪排,然后她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谢谢,猪排很好吃。” 上野津久不禁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羞愧,他刚刚还以为黑羽宁子是不喜欢猪排才像小孩子把蔬菜藏在碗底那样,谁知道黑羽宁子是因为重视所以把猪排留到了最后,她虔诚的态度就像是基督徒进行圣餐仪式。 上野津久喊来了服务生小姐准备掏出钱包准备付款,但黑羽宁子已经递给服务生一张印有野口英世的千元纸币,他注意到黑羽宁子鼓鼓囊囊的钱包里几乎都是印有樋口一叶的五千元日币,上野津久看了看自己干瘪的钱包,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好意思开口。 黑羽宁子察觉到了上野津久的异样,她第一次露出笑容,尽管只是如昙花一般淡淡的微笑“上野前辈不要在意,我的父亲是一家电器株式会社的社长。” 原来是家境优渥的富家小姐,难怪你独自一人居住,还住那么大的屋子,上野一边想着一边习惯性地套用刑警的思维思考,既然黑羽姐妹的家境如此富有,那么黑羽秋子失踪的期间却没有收到任何疑似勒索信的信件?在上野说出他的问题后,黑羽宁子摇了摇头,上野摸了摸下巴,没有勒索信,那么就有可能是随机绑架伤害案件,当然不排除可能是有人眼红黑羽宁子父亲的家业而所做的,种种推测在一瞬间涌现于上野津久的脑海内。 走出料理屋后,上野决定按照之前的计划去拜访负责这起案件的比企野光武警官,他准备和黑羽宁子告别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黑羽宁子在得知他的行程后强烈要求一同前往。 “你不用上学的吗?” “从我妹妹失踪的那一天我就已经递交了休学申请。” “那你为什么还穿着校服?” “因为秋子失踪的那天也是穿着校服。” 黑羽宁子的回答平静得像是微风拂过落樱,但那语句隐藏的含义却让上野难以开口拒绝这位作为黑羽秋子姐姐的少女。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乘上了去往大版的车,那位比企野光武警官在去年就已经退休,回到了位于大阪的老家,黑羽秋子的案子正是他最后负责的案件,因为上野津久在去年九月份才成为一名刑警,所以他并没有见过这位前辈。 新干线不光是昂贵的车票令人心疼,长达数个小时的车程也让上野津久有些昏昏欲睡,更尴尬的是当他被黑羽宁子推醒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因为疲倦靠在了黑羽宁子的肩膀上,比起微红着脸什么也没说的黑羽宁子,一位胡子花白笑眯眯地看着上野津久感慨年轻真好的大爷更让上野津久尴尬。 “抱歉。”上野津久顾不得大爷的眼神,他连忙向黑羽宁子道歉,作为一名已经成年的男人竟然会疲惫到靠在比自己小七岁的少女身上睡着,甚至如果没有被黑羽宁子喊醒,自己恐怕还要坐过站,实在是太羞耻了。 黑羽宁子摇了摇头,语气温和“没关系,前辈昨天晚上因为我的事一定没怎么休息。” 上野津久从口袋翻出那张被他偷偷从警局带出来的纸条,上面正是比企野光武退休后的居住地址,上野津久也想通过正当方式要到这位警官的居住地址和联系方式,但今天早上当他向上司询问这位退休警官的事时,一向对他青睐有佳的局长冢本苍介却一改态度,严厉告诫了他不要询问有关这位警官任何的事。 但是他太年轻了,年轻到这世上还没有足以束缚他的规则。 当上野津久找到这间可以算是有些简陋的公寓时,正午耀眼的太阳也已垂到了西方,夕阳下的马场町散发着淡淡红光。 上野津久找到公寓负责人并出示了警察证后,很快就被带到了目的地。 “你们自己找他吧,比企野这家伙的脾气真让人头疼。”在丢下一句话后,胖胖的公寓负责人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继续看电视了。 上野津久敲了敲门,很快一个中气十足又有些粗暴的声音就传了出来“谁啊?如果是推销的混蛋就快点给我滚开。” 一个身穿脏兮兮纹付羽织袴式和服带着一身酒气的老男人推开了门,尽管衣服上还有着食物残渣留下的污渍光看外表就像中年失业的落魄酒鬼,但在上野津久看到这位男人的第一眼就确认了他的身份,那双醉醺醺的眼睛里在看到上野津久的第一时间闪过一丝精光,整个人瞬间就清醒了几分宛如一头蓄势待发的雄狮,只有多年游走在刑事案件中的刑警才会有这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比企野前辈,我是于平成九年分配到京都市的刑警上野津久,这位是黑羽宁子小姐,我们这次前来是想询问您一桩曾由您负责的案件。”上野津久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双手递上了自己的警察证,黑羽宁子也深深鞠了一躬。 比企野光武愣了一下喃喃自语道“是黑羽宁子吗?”他没有接过上野津久的警察证,而是站在原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们是为哪起案件而来的,可是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们。” 没等上野津久开口,黑羽宁子已经抬起头直视比企野光武,语气更是咄咄逼人“当初您没有查清秋子的案件就提前退休了,难道现在还要阻拦有人完成原本该由您来解决的案子吗?” “黑羽小姐,这么说也太严重了吧。”上野津久有些尴尬,毕竟黑羽宁子的话丝毫没有给比企野光武留下任何情面。 但比企野光武并没有生气,反而像一个真正的老人那样,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落寞,“黑羽小姐,很抱歉,真的很对不起,但是,我不能告诉你们任何有关这起案子的事情。” 上野津久想了想开口道“难道您是签了什么保密协议吗?” 比企野光武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会还是点了点头。 “我今天是替秋子来到这里的,我想替她问问您,难道您要放任把秋子伤害成那样的恶魔游荡在人间吗?”黑羽宁子的这句话像是一记重击,将面前这个已经六十岁的老男人彻底击溃,上野津久注意到比企野光武的手微微颤抖。 “进来吧。”比企野光武的声音苍老的难以和刚见面就不怒自威如同雄狮般的那个男人联系起来,看着他转身的背影,上野津久不由得暗暗地想,原来这样的家伙也会有老去的一天。 喝光的啤酒罐,留有食物残渣的便当盒,一地的烟头,这些本该打包到垃圾袋里的东西几乎在这间狭小的公寓里随处可见。 姐妹 光秃秃的墙壁和没有任何装饰物的柜子,随意敞开的衣柜里也是清一色的便服,上野津久有些疑惑,像比企野光武工作年龄如此之久的老刑警家中找不到任何和职业相关的东西,没有警服甚至连一张和同事的合影都没有,这间杂乱的房间空荡的只剩下一个退休老男人的生活垃圾,如果这是一场自杀案的案发现场,上野津久不会感到一丝奇怪,因为这间房间的主人很明显地刻意抹去了一切有关自己过去的痕迹,连一点可以用来承载往日回忆的东西都没有。 像是察觉到了上野津久的目光,比企野光武自嘲地笑了笑“那些东西,所有的过往的一切我都扔掉了,摆在房间里太占地方了。” 没等黑羽宁子开口,比企野光武就看向了她,“黑羽秋子现在还好么?” 黑羽宁子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淡淡开口“秋子还是那副样子。” 比企野光武什么也没说,他从身边打开了一瓶啤酒“咕噜咕噜”喝了几口,片刻后他将啤酒罐扔到了一旁“你们想知道什么?” 上野津久缓缓开口“全部。” 比企野光武的眸子中爆射出一道精光“如果我告诉你,你要调查的东西可能会让你失去一切,哪怕这样你也要调查下去吗?” 上野津久面对突然的喝问愣了一下,然后缓缓开口“无论是谁,犯了错就都要受到惩罚,这难道不是我们刑警的工作吗?” 比企野听到这句话后沉默不语,他看着上野津久像是看到了过去的自己,随着过去的自己浮现在脑海里,原本打算带到坟墓里的那些往事也一一展现恍如昨日。 “去年三月十八日,我清楚地记得这个时间,因为那是我一辈子都忘不掉的事的开始。那天,我刚整理完一起案件的卷宗,就被局长喊了过去,和我一起的是我的老搭档赤崎长川,那时我们都以为这是一起走失案或是绑架案。但我们刚了解情况还在去往黑羽宁子小姐的家的路上就接到局长的暗示,他希望我们尽快结案,这个混蛋,我们当然没听他的,可我们还没到黑羽宁子小姐的家,就发现了有人在跟踪我们,我们当时并没有多想,以为是以前某个抓过的帮派成员来为人复仇或是报复,我还记得那天我们干劲满满准备为自己的辉煌战绩再添一笔,我们决定把那小子引诱到无人的地方然后逮捕他,但是我们太过轻敌,谁会认为一个小混混会在身上带着一把枪呢?赤崎长川死在了我的面前,那个小混混也死在了那里,那天晚上我的妻子就收到了一封信,信上面写得很直白,如果我要再继续调查这个案子,那么我也会死于某次黑帮成员报复。” 说到这,比企野光武眼睛通红暴怒地用力捶了一下地板“我并不怕死,但是我还有妻子和女儿,第二天早上我收到了一张偷拍照片,照片上是我的女儿。” “对不起,我选择了退缩。”比企野光武慢慢跪下以土下座的形式郑重向黑羽宁子道歉。 黑羽宁子看着眼前年龄足够当自己爷爷的男人以这样一种方式向自己道歉,纵使她因为自己的妹妹一直对他怀抱敌意,此时也只能避开沉默不语。 “武田高广,这是我唯一能查到的人,他跟你妹妹的失踪有很大的关系。”比企野光武慢慢直起身子。 “武田高广?他前天自杀了。”上野津久有些苦恼,好不容易得到一条线索,却毫无用武之地。 “什么?”一旁的黑羽宁子惊呼出声,“上野君,你说武田高广是自杀的?” 上野津久点了点头,随后他看向黑羽宁子,黑羽宁子开口道“武田高广曾匿名写给秋子一份道歉信,他说自己曾有无数次机会为拯救秋子为自己赎罪但是他什么也没做,这份愧疚感一直折磨着他,所以他决定以自己的方式向秋子道歉。那天我查询到了他的住址所以决定向他窗户扔石头。” 上野津久若有所思,比企野光武则目光黯淡。 上野津久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并不早了,他起身向比企野光武道别,顺便询问他是否要一起吃晚餐,比企野光武看着从窗户露出的最后一丝阳光,轻轻地摇了摇头。 当上野津久穿好鞋准备离开时,比企野光武突然喊住了他,“上野君,请务必小心,这件案子很危险,最好等你有足够的实力再去办。” 黑羽宁子微微顿了一下,但她没有转身去看上野津久的表情,一个温和而坚定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很久之前就经常有人对我说,很多事是可以等到多年以后再做的,那时候会更有把握,但对我来说,我的回答永远不变,就在这,就现在。” 晚餐地点选在了一家拉面店,说是选,不如说是上野津久抬头就发现了这家拉面店,他算了一下时间应该在吃完后刚好能赶上一班新干线。 当两碗热气腾腾的拉面端上来的时候,黑羽秋子低声说了句,“谢谢。” 上野津久摇了摇头,“我祖父告诉过我,答应过的事就一定要做到,更何况这本来就是我的职责。” 黑羽宁子看着大口吸着拉面的上野津久忽然问道,“你害怕吗?” 上野津久停了下来,他很严谨地想了想然后开口,“很害怕。” 这个答案很是出乎黑羽宁子的意料,她疑惑地询问,“既然你很害怕,那为什么还要陪我查下去?” 上野津久摇了摇头,“首先,不是我陪你查下去,是你陪我查下去,查案本来就是刑警的工作,其次,我的确很害怕,但勇气不是没有恐惧,而是在恐惧中坚持下去。” 黑羽宁子第一次仔仔细细地盯着比自己大七岁的男人,直到上野津久的脸微微发红,她才收回目光,“谢谢。” “不用说谢谢啦,我也不是白干活的,我也是要报酬的,小姑娘。”上野津久突然正襟危坐让黑羽宁子有些紧张,她小心翼翼地开口,“上野君想要多少报酬呢?” 看着有些拘谨的黑羽宁子,上野津久终于绷不住严肃的表情,他笑呵呵地开口,"这样吧,以后只要你跟着我一起查案,饭钱都由你来付。" 黑羽宁子没有被捉弄的羞恼,反而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她掏出自己的钱包从中取出一张纸钞递给了拉面店老板。 在大阪的月光下,两个一高一矮的背影搭乘上了去往京都的新干线。 “上野,你最近在忙什么呢,几天都没看到你人了。”面对冢本苍介的质问,上野津久只能陪着笑脸,低头道歉“实在抱歉,最近我远方的表妹来京都了,所以这几天一直在陪她。” "你这小子,局里还有那么多工作,你居然还敢偷懒,真是令人火大,下次别让我再逮到了,不然小心我扣你的薪水。"冢本苍介一边抽着蓝白相间的七星牌卷烟,一点大大咧咧地骂着上野津久。 上野津久小心的退出了冢本苍介的办公室,在关上门后,他悄悄松了一口气,早上他刚回到警局就被冢本苍介喊到了办公室,这让他有些慌乱,所幸并不是他调查的事被冢本苍介发现,相比于此仅仅被无关痛痒地骂上几句根本算不了什么。 另一边,冢本苍介收起懒散的神情,若有所思地弹了弹烟灰,他看着上野津久刚刚退出去的门喃喃自语“上野津久,你小子最好是真的去陪表妹了,比企野光武的那起案子可不是能沾染的啊。” 上野津久翻了翻分配到他桌上的资料,心不在焉地翻看了一会,片刻之后就伸了伸懒腰,心想为什么还要整理这种已经破案了的案件卷宗,他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荞麦茶,在注意到没有人看着自己时悄悄溜到档案室,过了一会他就夹着武田高广的自杀报告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翻看了一会后上野津久皱起了眉头,这家伙的履历还真的就像伊藤谷北说的那样,不仅有过偷盗的前科,还涉嫌参与组织赌博和斗殴,简直就是一个标准的小混混,虽然他自杀的时候已经40多岁了,但还是单身状况,既没有正经工作也没有经济来源,上野津久发现在其家庭状况一栏倒是有几个名字,看来这家伙还是有家人的,上野津久有些搞不懂,明明这些家伙都有亲人,为什么还浪荡的在社会上游手好闲,都已经是中年男人了还没肩负起应尽的责任。 上野津久看了一眼手表,此时刚刚上午11点,作为一名独自生活在京都的年轻人,他自然不能像他的前辈们那样享受到妻子亲手做的便当,大多数情况下他只能随便找家便宜点的料理店应付一顿,在某些工作比较忙碌的时候,甚至还要靠杯面或是速食便当来应付咕咕叫的肚子。 上野津久走出警局有些意外地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走上前去打了个招呼“黑羽小姐,你怎么会在这?” 一直抬头对着天空发呆的黑羽宁子这才对着上野津久微微一笑“因为我在等上野君。” 上野津久有些茫然,自己昨天好像并没和黑羽宁子约定好要见面吧? 像是看出了上野津久的疑惑,黑羽宁子轻声开口道“上野君不是说过,在帮我调查秋子案件的期间,所有的饮食费用都由我来出吗?所以我一直在等着和上野君一起去吃饭啊。” 上野津久有些尴尬,摆了摆手“我只是开玩笑的,就算你当真了,也没必要特意在警察局外面等我吧。” 黑羽宁子摇了摇头语气坚定“上野君不是也说过,答应过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吗?” 上野津久无可奈何,“黑羽小姐为什么认为我会在这个时间点离开警局呢?” 黑羽宁子摇了摇头“我并不知道上野君会在此时出来啊。” 上野津久有些惊讶“黑羽小姐,刑警通宵查案可是很常见呢。” 黑羽宁子依旧满不在乎“如果你再不出来我就去找你,如果找不到你,那我就继续等在这里。”语气淡然的就像是一切都理所当然。 上野津久只能甘拜下风,他还想说点什么,但是肚子已经咕咕叫了起来,看来早上潦草做好的纳豆米饭并不能支撑太多时间。 黑羽宁子走在上野津久前面,嘴角勾起微不可见的弧度“上野前辈,如果可以的话,我记得前面有一家寿司店的寿司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面红耳赤的上野津久拼命想要在一名比自己小七岁的高中生女孩面前维持成年人的尊严,“那好吧。”这就是他最后的抵抗,至少他做出了一锤定音的决定。 看着白里透红令人食指大动的鲭鱼寿司,上野津久很老实的吃了整整一大盘,那鲜美的滑嫩感让上野津久欲罢不能,当等到他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时已为时已晚,上野津久抬头看了看店家贴在墙上的价格表,一股懊悔感油然而生,果然好吃的东西就是贵啊,上野津久哭丧着脸翻出了自己干瘪的钱包,正在不紧不慢小口咀嚼的黑羽宁子咽下口中的寿司“上野君这是在做什么呢?” 上野津久掏出一张钱包里面值最大的纸钞,认真地看着黑羽宁子“黑羽小姐,这顿寿司的价格并不便宜,好歹我也是一个有工作的成年人,怎么能让你一个人付账呢?” 黑羽宁子摇了摇头“上野君,我们说好了的,况且对我来说,这并不是什么昂贵的价格。”像是为了佐证自己的话,她毫无防备地取出自己的钱包递给了上野津久。 上野津久看着钱包里满满当当的大额纸钞愣住了,说来惭愧,这是他长这么大见过钱最多的一次,他甚至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黑羽宁子居然这么有钱,这可是我当刑警工作很久才能攒下的钱,好想带着这个钱包远走高飞啊,至少能无忧无虑地快活很久。 上野津久摇了摇头,像是把脑海中那个略带恶意的念头扔走,他将钱包还给黑羽宁子“黑羽小姐,请务必将这些钱藏好,最好等会就存到银行去,随身携带这么多现金真是太危险了。” 黑羽宁子想了想然后开口“那上野君等会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上野津久点了点头,随后问出了那个一直藏在心底的问题“为什么你身上会有这么多现金?” 黑羽宁子并不意外这个问题“因为这是我父亲给我的抚养费,在我成年之前大概不会缺钱。” “抚养费”当这个词语出现在上野津久脑海中,随之而来的就是“离婚”“单亲”等等词语,还没等他开口,黑羽宁子继续说道“上野君应该也猜到了,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父亲和母亲就离婚了,我和妹妹都跟随我的母亲生活,我的母亲在几年前和一个男人结婚了。” 黑羽宁子平淡得像是讲述与自己无关的事,但上野津久却不得不瞪大了眼睛,“那你现在是独自生活吗?” 黑羽宁子点了点头随后又补充道,“在秋子住到医院后,我便独自生活至今。” 泡沫 上野津久有些难以置信,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居然独自生活在这个冰冷的社会上,原本他以为只是和父母短暂的分居,“怎么能这样?你的父母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上野津久有些气愤,他无法想象黑羽宁子过的是怎样的生活,他们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黑羽宁子不是可以随意丢弃的宠物,她是一名活生生的人,一名还未成年的少女,上野津久甚至能想象到,在那些冰冷的夜晚里黑羽宁子有多害怕地待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 “难道政府没有让你的亲戚当做你的监护人吗?”上野津久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想要平复自己的心情。 “准确的说,我的母亲一直是我和秋子的监护人,但是她并没有太多空余的时间,她也有自己的家庭。在秋子出事后,母亲倒是来看过一次,她为秋子流了一会泪然后就走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她还要为自己的孩子准备明天的便当。”黑羽宁子的语气没有一丝悲伤就像是不带感情的陈述事实。 上野津久静静站在原地,他第一次认真地注视着这个令人怜惜的少女,黑羽宁子依旧安静的像是悄悄绽放的樱花,良久上野津久还是放弃了心里的那个念头,最终他下定决心,比起那些将黑羽宁子送到儿童福利院的社会机构,不如就由我来看管。 “黑羽小姐,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上野津久思索了一会缓缓开口。 "什么事?"黑羽宁子看着上野津久停下了脚步。 “我希望你去上学,比起跟我查案,以后更重要,秋子小姐也不希望将来她的姐姐辍学后成为一个甚至都不能养活自己的人吧。”上野津久决定还是让黑羽宁子去上学,无论黑羽秋子的案件需要查多久,黑羽宁子都要为自己的未来而考虑。 出乎上野津久意料的是,黑羽宁子甚至都没有思考,她点了点头开口道“如果可以,我希望上野君可以陪我去办复学手续。” 上野津久再次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手表,连忙加快步伐同时跟黑羽宁子解释道“我得回警局了,不然可能要被扣工资了,不过别担心,我等会就回来。” 黑羽宁子“嗯”了一声随后指了指不远处的长椅,“我在那里等你。”她迈着如同将要赴约的步伐向长椅走去。 看着黑羽宁子的身影,上野津久忽然明白,黑羽宁子不是对一切都毫不在乎,她只是一个害怕孤单,害怕到试图用封闭自己来避免受到外界伤害的少女。 等到上野津久从警局里溜出来的时候已经下午2点了,黑羽宁子这次手上捧着一本书,是川端康成的《雪国》,看到上野津久过来黑羽宁子才将看到一半的书放入手提包。 “我在警局查到了武田高广的家庭情况了,去调查一下或许会有收获。”上野津久正开口说明下午的调查计划,突然想到在此之前还有两件事要做。 等到从银行和学校出来已经快要5点了,上野津久自嘲地说了一句“好像每次调查都是在黄昏的时候,在这个时候去打扰别人真是可恶。” 黑羽宁子抬头看了看仍高悬于晴空之上的太阳,阳光此时不如正午那时刺眼,但也不同于落日迟暮时的昏暗,她轻声开口道“与其在美好的上午或是温暖的下午前去打扰,在这种时间或许更好。” 武田高广的老家住的并不远,所以无需乘坐昂贵的新干线,两人在坐了一阵子地铁后,仅仅步行了半小时就找到目的地。 上野津久上前敲门,迎接他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在上野津久说明来意后,名为武田美都的老妇人嘟哝了几句“那家伙早已经和我们没关系了,无论他做过什么事,欠了别人多少钱都和我们武田家没有一点关系。”说着就要关上大门,上野津久不得不掏出警察证,老妇人这才不情不愿地让他们进入了家中。 上野津久脱鞋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鞋架上的鞋只有大概两人穿的鞋,在他四处观察的时候就得出了结论,看来武田夫妇已经独自生活很久了,这么说来武田高广可能真的和他们没有一点关系。 老妇人刚端上茶就开始发起了牢骚“你们这些警察总是这样,明明说过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还总是要老调查,再说了,那家伙已经死了,找我们有什么用呢?” 上野津久尴尬的连声抱歉,在谈了一会后就带着黑羽宁子离开了,“为什么这么快就走?”黑羽宁子有些疑惑,她还以为上野津久会像电视中里的神探那样旁敲侧击待上一阵子。 上野津久苦笑着开口“我观察了她家中的摆设,真的没有任何第三个人生活过的痕迹,再说了,你觉得这世上会有一个母亲用“那家伙”这种称呼来叫自己的儿子吗?只有毫无感觉的陌生人才会这样称呼,既然得不到有用的消息那还待着干什么,嫌自己不够受人讨厌吗?” 黑羽宁子点了点头,上野津久继续开口“当然,最重要的是,我们的时间还有别的地方要用呢。” “什么地方。”“武田高广可不止两个近亲,他还有个妹妹,最重要的是,武田高广的身后事是由他妹妹来办理的,相比于那种父母,武田高广应该和妹妹更亲一点。” 当围着围裙正在做家务的佐佐木结衣看到面前这两位不速之客时有些茫然,毕竟这个组合太奇怪了"请问有什么事吗?" 上野津久递上了自己的警察证,这让佐佐木结衣吓了一大跳,有些结巴的问“这是怎么了?谁出事了?” “很抱歉给您造成了困扰,我因为调查您的哥哥武田高广而来的。”上野津久低头道歉。 听到这句话后,佐佐木结衣才松了一口气,她拉开房门示意两人进来。 “那么请问上野警官,你想和这位......”“我叫黑羽宁子,是上野警官的邻居,因为我父母外出有事所以这段时间被拜托给了上野警官,等会上野警官在处理完工作后会送我回家,请多多指教。”黑羽宁子巧妙地掩饰了一下自己的身份。 佐佐木结衣点了点头,“那么上野警官想知道什么呢?” "我想要知道武田高广的成长历史,请尽可能地告诉我您所知道的一切。"上野津久决定从研究武田高广的生活轨迹来寻找突破口。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带着一个小男孩走了进来,男人看到上野津久和黑羽宁子愣了一下,上野津久连忙介绍自己和黑羽宁子,在得知来意后,名为佐佐木春马的男人点了点头“当然没问题,说起来武田那家伙我也知道不少。哦,对了,我和结衣从小就认识,我小时候就住在她家的旁边。” 一个人的生活如果要慢慢经历,漫长的要用一生来度过,但如果是靠别人的讲述,再长的人生也不过是一个简短的故事罢了。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高广那家伙其实在上初中,直到初二的时候都还是一个乖孩子呢,都怪那个女人,爱恋真是一种奇妙的感情,人是会因为喜欢的人而改变自己的,那个女人是个小太妹,高广为了接近她,不惜让自己成为一个不良少年,他因此结交了不少坏朋友,就这样在高广因为屡教不改的偷窃进入特别少年院的时候,对他彻底失望的父母宣布和他断绝关系....."听到这上野津久心中一动,但他什么也没说让佐佐木结衣继续说了下去。 “......等到高广被放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昭和54年的时候了,那时候的高广并没有什么能够安身立命的一技之长,所以他走上了老路,当一个混混,这些年他也找过我借钱,最开始借过几次钱后还会按时还上,但后来每次总会说下次再一起给,久而久之我也失去了耐心,我也是有自己的家人的,在被我拒绝几次后就没有再联系了,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离现在也已经过去了很久。”佐佐木结衣像是很惋惜地叹了一口气,最后说道“如果当初他没有因为那个女生走上当不良少年的路,或许现在他会有一份正经的工作,也应该已经有自己的家庭了。” 上野津久这才开口询问“那个女人是叫什么名字?”佐佐木结衣用一种痛恨的语气说出了那个名字“千叶真纪。”上野津久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应该还会和武田高广有所联系,或许武田高广的死也跟她有关系,也许他就是因为得不到的爱情和不知名的愧疚造成的压力而自杀。佐佐木结衣像是想起了什么,还起身翻找出相册,指着一张葬礼照片说道“这个女人就是千叶真纪。”照片上的人们尽皆黑色西装,那个被佐佐木结衣指着的戴着女士帽和墨镜的女人也不例外。 佐佐木结衣在说完这些后看了一眼挂在墙壁上的时钟,“很抱歉,我要去做饭了。”上野津久连忙起身“打扰了,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在上野津久穿鞋的时候,佐佐木春马忽然开口说道"武田高广那家伙还欠我们家很多钱呢,不过还是算了吧,我不知道上野警官为什么会来调查武田高广那家伙的事,但如果是因为他的死因的话,我希望上野警官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毕竟虽然那家伙一事无成,至少他还是一个不错的哥·······哥,结衣她以前在学校总是被人欺负,当高广成为不良少年后结衣倒是再没受人欺负过,就这一点来说,他还是为这个世界做出了一点贡献的。" 上野津久带着黑羽宁子像向佐佐木春马道别,当他们快要离开的时候,佐佐木春马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厨房的佐佐木结衣,他犹豫了一会还是从嘴里低低说出了一个地名“歌舞伎町一番街。” 上野津久点了点头,随后他意识到黑羽宁子还在身边,他想了想开口道“今天已经很晚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谁料黑羽宁子摇了摇头“现在才6点并不算晚,而且我知道歌舞伎町一番街是什么地方。” 谁也不知道新干线上这三个小时上野津久是如何度过的,他有些难以启齿,如果想要劝阻好像显得自己此行居心不轨一样,但要是让黑羽宁子去这种地方又实在是太别扭了。 最终上野津久还是决定带着黑羽宁子一起去,只要自己拿出认真工作的态度应该不会有什么尴尬的情况吧。 白天的歌舞伎町和一般热闹的日本街道并无二致。一到晚上,便仿佛恶之花绽放。即便是工作日,临近午夜依然遍地醉汉。穿着西装制服的上班族们互相搀扶着从小酒馆里踉跄而出。此时的繁荣远比不上出租车随手拦招的泡沫时期,他们即便醉极了也鲜少坐上昂贵的出租车,而是会用尽最··大的力气保持一丝清醒瘫坐在路边休息片刻,而后艰难起身,迈入地铁口搭上回家的列车。 上野津久行走在歌舞伎町一番街的街头,或许是黑羽宁子的存在,那些跃跃欲试的皮条客们纷纷投去好奇的目光,在这种地方还带着一名高中生模样女子的男人可不多见,在上野津久掏出一笔小费后很快就打听到了千叶真纪的消息,收了钱的大叔叼着烟还顺便送上几句额外的忠告“年轻人,如果你再早生十几年或许还能如愿以偿,但是很可惜千叶真纪已经退居幕后很多年了。真的不考虑考虑来大叔的店里玩一玩吗,那里可是有很多可爱的小妹妹。” 上野津久摆了摆手正要招呼黑羽宁子离开,但此时的黑羽宁子脸色上正第一次流露着一种符合年纪的表情,她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努力想要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一点,“滚开!”上野津久厉声喝骂,正在骚扰黑羽宁子的中年油腻大叔只能悻悻走开。 “你没事吧?”“嗯,没事。” 上野津久没有拆穿黑羽宁子强撑着的倔强,他向黑羽宁子靠近了一点,低低说道“走吧。” 黑羽宁子点了点头然后跟在上野津久的背后,上野津久对自己被拽着的衣角视若无睹。 在新宿歌舞伎町一番街这个纸醉金迷,欲望横流,人人都如提线木偶一般的地方,两个纯净的本不该属于这里的灵魂正行走在这里。 而与他们格格不入的则是夜色下在此地受欲望驱使,受生活所迫,如迁徙的爬虫一般游荡的男男女女。 白昼中的萤火 上野津久跟随前辈去过很多地方调查案件,但营业时间点的酒吧还是第一次来,所幸比起震耳欲聋的音乐中醉生梦死的high吧,这是一家放着爵士乐,调酒师安静擦着酒杯的清吧。 上野津久点了一杯莫吉托,他回头看了一眼满是好奇的黑羽宁子然后又点了一杯牛奶,随后他就和一脸笑意的调酒师小姐打听起了千叶真纪. "请问你知道千叶真纪小姐吗?"“怎么了?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面对有些警惕的调酒师小姐,上野津久只能捏造一个谎言“是这样的,我的父亲以前是千叶真纪小姐的朋友,我也听过父亲对千叶真纪小姐的挂念,所以这次因为出差到新宿想见一见千叶真纪小姐,顺便替父亲问好。” “原来是这样啊,那么请稍等片刻,我去喊千叶前辈。”调酒师小姐单纯的让上野津久内心充满罪恶感。 不一会,一位身着浅紫色和服的女人走了出来,她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淡紫色的外衣下是绣满金色花纹的单衣,腰部则是由白的绣满银色花纹的腰带扎成的蝴蝶结,那些鲜艳的颜色组合在一起,显得着装者优雅而亮丽,纵然岁月在千叶真纪的脸上留下了痕迹,但那股骨子里气质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华绝代。 直到调酒师小姐回到吧台,上野津久才冲千叶真纪微微点头致歉“很抱歉,我欺骗了调酒师小姐,其实我这次来是想询问您一些有关武田高广的一些事。”他随后掏出了自己的警察证。 千叶真纪并没有接过只是微微扫了一眼,随后就笑着开口“上野警官,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武田高广了。” “那你为什么出席武田高广的葬礼?”上野津久抿了一口鸡尾酒缓缓发问。 千叶真纪语气丝毫没有变化“看来上野警官调查得很仔细,那么我也没必要继续编造谎言了,上野警官你知道吗,在这方面我可是很有一手呢,在很多年以前我可就是出售谎言为生的。”她轻笑着看着上野津久。 上野津久直接询问“武田高广是因为什么而死的?” 千叶真纪并不回答而是朝吧台的调酒师小姐招了招手,在她喝了一口端过来的酒后才缓缓吐出一丝酒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的确是自杀而死的,毕竟他可是很受上面的人重用。” “上面的人?”上野津久意识到这背后可能是一桩牵连极深的案件。 千叶真纪满不在乎地又喝了一口“算了,这些大人物甚至都懒得去花点手脚掩盖,这些东西你如果继续查下去迟早会知道的,不如就由我来告诉你。希望你在听完后还能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不那么苍白软弱无力。” “事情很简单,这世界上什么东西都是有相应的价钱的,只有有人出得起价格,那么自然就会有人提供货物,无论是远在法国阿基坦的鱼子酱还是阿尔卑斯山脉的黑松露,只要那些大人物们想,就会有人满足他们的欲望,但在金钱和权力的催化下,谁又会仅仅满足于口腹之欲呢?那些男人衰老的只是肉体,而越老的男人越无法抵挡来自年轻肉体的诱惑,他们的内心永远对年富有活力的肉体充满欲望.” 说到这,千叶真纪察觉到了黑羽宁子因为愤怒而急促的呼吸,她摇晃着高脚杯里散发着淡淡蓝光的酒液“很抱歉,小妹妹.成年人的世界可是要肮脏得多.” 千叶真纪带着一丝嘲弄继续开口,随着几个名字的吐出,上野津久久违的感受到了一种由无力感所催生出的愤怒,而千叶真纪满不在乎“上野警官,还是多喝几杯吧,今夜过后就忘掉这一切吧,这样对大家都好.” 上野津久摇了摇头,千叶真纪丝毫不意外,这不是第一个想要调查这件事的警察了,有的警察在回去后就像失忆了一样忘掉这件事继续自己的生活,也有一部分警察固执的想要继续调查下去,无一例外他们一无所获,无论是被迫还是主动放弃,至少最后的结果都不曾改变,千叶真纪看着眼前这个不自量力的年轻警察有些想笑,明明是就连死去都不会让那些大人物知晓如同蝼蚁般的存在,却试图维护虚无缥缈的正义,对自己抱有盲目的自信和对未来不切实际的幻想,大概这就是人的一切的可悲的来源吧。 上野津久死死盯着青绿色的莫吉托,良久像是下定决心“我会做到我应做的一切。” 千叶真纪看着眼前年轻的上野津久,一种莫名的感觉涌上了心头,如果我当初生下了那个孩子,现在他大概也这么大了吧,她摇了摇头开口道“奉劝一句,你最好想清楚什么样的人才有资格无视法律放纵自己的欲望,金钱权力不过是他们的玩物,你真的要揭开那群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的遮羞布吗?你知道的,就算你报告给你的上司,也不会有人敢受理,同样也没有媒体敢报道。” 黑羽宁子掏出一张纸钞放在了桌子上,随后她拉着踉踉跄跄的上野津久离开了这里。 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千叶真纪目光飘忽不定,像是看到了时光交错的从前,良久她才打了一个电话“喂,是铃木局长吗?” 上野津久不知道是怎么离开那家酒吧的,他一直在思考,直到黑羽宁子出声。 “上野君。”黑羽宁子轻轻喊了声他的名字。 “怎么了?”上野津久这才抬起头,有些失神地看着眼角含泪的少女。 “我们可不可以当作一切都没发生?”黑羽宁子的眼泪划过清澈的脸庞,在路灯下就像一道黑夜里闪烁的流星。 “我答应过你的。”上野津久扭过头没有看黑羽宁子,当千叶真纪说出那番话后他就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怒气,而现在这种怒气引发了他藏在心底的倔强,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一名刚刚从大学毕业的年轻人。 两人陷入一种如同亘古以来就盘旋于星辰之间的沉默,谁也没说话,热闹的街头却有两个一语不发静悄悄行走的男女。 这种沉默持续了很久,直到深夜上野津久将黑羽宁子送回家。 新干线不懂少女心,高速行驶着,离千年古都越来越近。 “不要让自己受伤好吗?”这是黑羽宁子在转身前最后的一句话,上野津久点了点头,随后他迎着京都凌晨刺骨的夜风离开,他没有回头看一眼黑羽宁子,他害怕对视上那双无助的眼神。 “对不起,黑羽小姐,刑警都是很擅长骗人的啊。”上野津久对着空无一人的长街说出了自己的道歉,随后他毅然决然地向警察局走去。 警察局此刻依然灯火通明,熬夜办公似乎是刑警的一种常态,曾经上野津久认为这是一种荣耀的责任感,现在他只觉得讽刺。 冢本苍介等了很久,但他只希望继续等下去,而一切都没有如他所愿。 上野津久径直走进了冢本苍介的办公室,他第一次直视自己名义上的上司,直视这个一直将自己当作未来接班人培养的中年刑警。 “你都知道。”上野津久有些悲哀地看着这个被自己尊敬的前辈。 冢本苍介没有否认,他点了点头,在他刚刚接到新宿警察局铃木局长的电话后,他就一直在这里等待着。 “在我当上刑警的第一天,你就告诉过我,我们刑警是法律在人世间的执行者。”上野津久从口袋中掏出了自己的警察证放到了冢本苍介面前的桌子上。 冢本苍介这一刻不像是一位工作多年的刑警,他更像是一个只会抽着烟一语不发的父亲,良久他才缓缓开口,“你不过是一个乡下来的穷小子,大脑聪明,自律又勤奋,可以享受富裕的生活,也能站在烈日下举广告牌,平民中最出色的人,我知道你也许会认为自己本来应该推翻不公的一切,从大人物的手里为平民夺回权利,可是津久啊,他们掌控着这个国家的一切。” 上野津久愤怒的大喊,“如果一个国家需要靠默认黑暗的存在才能维持下去,那么这样的国家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冢本苍介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熄灭了才抽到一半的烟,“津久,忘记这一切吧,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再过几年我的位子就是你的,你会有更好的人生。” 烟灰缸里散落的烟头在这个深夜里闪着点点火星。 “我们在世上,边看繁华,边朝地狱走去。”上野津久没有回答而是念起小林一茶的俳句,他缓慢而又坚定地向外走去。 冢本苍介看着年轻人的背影,他自嘲地低语道“人随着年龄的增长,必然会收获些什么。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觉得年龄越是增长,就越会失去些什么了。津久,我已经腐朽得难以再见到太阳了。” 一个月后,一栋泡沫经济时代遗留下来极尽奢华的建筑里,一个戴着金丝眼睛文质彬彬的男人看着桌上上野津久的档案,随意的翻了一下然后打了个电话开口道“这件事交给你处理吧,做得干净一点.” 上野津久愤怒的站在政府的门口,高举着牌子,身边是一个满满当当的纸箱,这是这一个月他能搜集到的所有证据,但没有一家媒体敢于来到这里,就连围观的群众也在看了一眼后就远远离开。 一辆黑色的本田轿跑三代prelude经过这里后,一切都变得空空如也。 上野津久正想大喊大叫,却看见了驾驶座上戴着墨镜的冢本苍介,没等他开口询问,冢本苍介已经开口“听着,你还有家人,你难道希望你的家人因为你而受到伤害吗?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一个受害者站出来吗?因为想要一个解释的人都消失了,走吧,逃走吧,不要再用这个名字了,逃的远远的,如果你被发现,就连我也会受到惩罚.” 上野津久还想说什么,却看见冢本苍介放在副驾驶座上的档案袋,里面正是他家人的照片,甚至还有一张他和黑羽宁子的偷拍照。 “津久你是对的,可是这个世道并不是对的就能通行。当所有人都在黑暗中,举火者就是异类。” 这是上野津久以这个名字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居酒屋里,满脸沧桑的大叔坐在本该是某位不知所踪的顾问的位子上,他喝着宝烧酎洒脱地像是说着别人的故事。 “大叔,你是个好人。”阿芙拉举起装满果汁的杯子朝上野津久致敬,然后将杯中泛着青色的梅酒一饮而尽。 秦墨同样有所触动,在脱离因为故事而失神的状态后她轻声道谢“谢谢你救了姬宁。” 上野津久摆了摆手拿起一串烧鸟串大口嚼了起来,如果不是他之前开着车的勇猛模样,估计没人会把此时这个看起来像是中年失业沦为街头歌手的男人说的话当真。 “我调查了很多年,有件事我想问你们。”上野津久随意地开口。 “请问。” “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有超自然的力量,某种科学无法解释的领域?”虽然上野津久仍大口咀嚼着鸡肉,但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面前的年轻人们。 “对。”凯瑟琳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违反了超自然领域不得让普通人知晓的规定,不过就算不承认,已经调查了十几年的上野津久也知晓了欲肉教的存在。 “你们会飞吗?”上野津久表情有些古怪,既然这个世界有超自然力量的存在,那么面前这群少年少女也一定不是普通人。 “大叔,其实我还会魔法少女的变身,你要不要看?”阿芙拉轻笑出声。 上野津久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开始吃天妇罗,真是太失礼了,不过搞不好面前这个小姑娘真的会变身呢? 看大河剧的中年怪叔叔还是不要掺和年轻人的讨论吧,毕竟现在的年轻人已经远远把他这样的老家伙抛在时代之后。 凯瑟琳正在思索,鹿学院教导他们的目的本质上是希望他们能够成为正义的一方,最关键的是好像没人在这段话前加上限定,没有人规定他们只能插手超自然领域的事物。 再见第五玦 姬宁左手拿着酒杯喝着清酒,十分钟前scp-655简单地询问了他一下后是否需要帮助,在得到姬宁肯定的回答后就再无声音,此刻他右手的肌肉以及骨骼正在被scp-655包裹,以一种奇异的姿态正在复原。 其实在问之前,scp-655就已经开始修复,它只是想给姬宁一些尊重,它很清楚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希望把所有事情都掌控在手心里,哪怕他们其实做不到。 “祭典的事楚朝颜已经上报给scp基金会日本分部了。”姬宁只说了这样一句话,言下之意在座的几位少女了然于心。 “投票决定吧。”面色因为酒精而微红的阿芙拉拍了拍桌子,气鼓鼓的她看起来像一只挥舞着拳头的玩偶小熊。 毫无争议的全票通过,凯瑟琳平静如水,她默默地想着,看来学分还是只能在假期里挣取了。 上野津久喝光了整瓶烧酒,从刚刚起他就一直观察着这些年轻人“你们不是记者,也不是警察,没必要掺和进来。” “上野警官,我们也是正义的伙伴啊。”阿芙拉很严肃地看着上野津久,眼中的光芒让上野津久下意识将酒瓶摸过来,但刚一触碰到却想起自己已经喝完了。 这已经快二十年没再听过的称呼让上野津久微微失神,他很快就将茫然若失的眼神收了起来“我也曾年轻过,知道劝不了你们,不过要想清楚啊。” “上野警官,不光是她其实我们都会魔法少女的变身。”姬宁微笑着给出了回应。 等到众人走出居酒屋,凯瑟琳和阿芙拉乘坐着上野津久的车去他家里拿取他多年来积攒的资料,秦墨扶着负伤的姬宁向酒店走去。 “我那里有些水果。”秦墨轻轻开口,虽然姬宁在居酒屋里一直面带微笑,但秦墨知道他除了喝了一点清酒,什么都没吃。 姬宁知道自己瞒不过秦墨,也就没有掩饰“我决定这段时间吃素。” 秦墨“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她知道姬宁发自内心的笑容是什么样的,也知道不愿他人窥见自己懦弱一面的少年习惯独自舔舐伤口。 这一学期他上完课每次都鼻青脸肿,虽然不算严重,但觉得很疼,但是他却从没和自己主动倾诉过一次。 尽管姬宁成功回到了遗忘者小组成员的面前,但所有人都知道姬宁失败了,因为这次本是救援任务,姬宁独自进去又独自出来。 夜色中浮华的城市里喧闹不停,霓虹灯将所见之处点缀得如同白昼,就好像这座城市没有黑暗。 “对不起。”姬宁停下了脚步,然后抱住了秦墨,他不想让她看见他流下的眼泪。 秦墨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拥抱这个姿势不仅仅是感受彼此的存在,更是为了让两颗心更接近。 “那个孩子,我没能救出来,我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对不起,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 “如果我再强大一点,她是不是就能活下来。” 秦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能努力地踮起脚尖将姬宁抱在怀中,试图用更有力的拥抱缓解那压抑着的情绪。 人们总觉得英雄能在最后一刻力挽狂澜,可他们不知道只有那些成功了的传说才能流传下来。 回到酒店的秦墨安静地削着苹果,姬宁躺在沙发另一侧盯着那托在半空连起不断的苹果皮。 “这是我妈妈教我的。”秦墨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声音温和地解释着。 “秦墨,我是不是很没用?”姬宁转过头声音低落,他觉得失败者好像没资格吃那个苹果。 他觉得自己依旧是那个夜晚被人随意打昏拖进小巷的废柴,似乎什么样的挫折都能将他打到,什么也做不好,永远被动地等待事情变得无法挽回,他本可以早一点意识到的,如果他再强大一点,有赵天行一半的实力就够了,他大可以闯进去,碾死什么狗屁加合龙之介,将那孩子交还给他的父母。 “为什么?”秦墨看向姬宁但手里的水果刀却没停下,白皙的手指下长长的苹果皮依旧未断。 “其实我很久之前就知道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既当不了救世主也做不成大英雄,我在鹿学院学习的主要目的就是自保,我一直以为我会像漫画里的热血少年那样渐渐变得强大,变得既帅气又潇洒,可是当我离开学院面对冰冷的现实时才发现,我还是原来的那个我,半年的鹿学院生涯并不能使我脱离废柴的标准,我依旧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阻止不了。”姬宁想到那个空洞了无生气的眼神,心脏就开始抽搐。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忘不掉那个场景,一个活生生的,年轻着的,一个才刚刚触碰这个世界的生命,被切割得支离破碎,仿佛躺在那里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大号的橡皮泥。 秦墨静静听完然后将削好的苹果递给了姬宁,任何问题你都可以和我说的,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伸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亮晶晶的眼睛里只剩下着温柔与安慰,她不止一次的在脑海中演练过现在这种情况,只要姬宁开口,哪怕只是一个眼神,只要他愿意露出自己柔软的一面,她就会履行自己作为女友的职责,安抚他那颗受伤的心。 “我是个废柴,什么也做不成的loser,根本不配被人信赖。”姬宁没有接过苹果,他觉得自己不值得被这样对待。 秦墨这次倒没再说什么,她平静地放下水果刀然后咬了一口苹果,“自怨自艾有用吗?” 她可以接受姬宁露出软弱的一面,但绝对不是这种自怨自艾式的自暴自弃,这已经需要她临时改变策略了,温柔的一面不是用在这种地方的,这时候的他需要的不是温和的安慰以及劝说,那样只会让他继续认为这都是自己的过错而沉溺于哀伤无法自拔,他需要的是更加有力的情感,比如愤怒。 姬宁刚继续准备开口,秦墨已经把长长的苹果皮摔到了姬宁的脸上,清香的苹果皮在空气中断裂溅起一丝晶莹的果汁。 姬宁呆呆看着面前一改往日温柔与体贴的少女,“你可以在这里继续自暴自弃,但是无论你怎么做,发生的事已经无法改变。” 秦墨表情逐渐严厉起来,“你只是失败了几次就觉得人生已经打上了loser的标签,可是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一切都要一帆风顺?你感到有些痛苦,那是尊严在捣鬼,如果你想摆脱内心的谴责,就不要像条败犬一样在这里舔舐伤口,欲肉教还在东京,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要么自暴自弃等待着一切都无法挽回,要么就去做点什么。” “我的确喜欢你,但喜欢的是那个明明可以逃走却留下来的你,是那个发着牢骚但还是做好一切的姬宁,如果你遇到挫折就放弃,那么请你将我送回那个永夜,至少那样,你在我的心中永远是值得我依赖的人,值得信任的人。”姬宁老老实实低着头偷偷瞄着表情冰冷,但眉眼却带着淡淡沮丧的少女,迷茫的心在那一瞬间像是被什么拨动,他下意识想要拂去秦墨微微皱起的眉头。 只有一种方式能让一个男孩瞬间振作起来,那就是让他窥见心爱的女孩眼中的失落。 “吃掉它。”这是她第二个命令。 等到凯瑟琳和阿芙拉抱着纸箱回来时,看着房间内两个分别在削苹果和吃苹果的人,她们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削苹果的人面若冰霜,吃苹果的人战战兢兢,垃圾桶里的苹果皮堆积成山。 “这是上野津久这些年收集到的资料,我和阿芙拉已经听他粗略地讲解过一些了,欲肉教和某些日本政客形成了一张庞大的网络,政客们提供职权便利隐瞒欲肉教所做的一切,而欲肉教则会满足他们滋生在法律之外的欲望。”凯瑟琳放下纸箱开始向秦墨和姬宁讲解。 “人在这张肮脏的网络中是种物品。”阿芙拉面色沉重,刚刚上野津久对她说的一切,已经强烈地冲击了她的世界观。 “我们能够做些什么?”姬宁在见到加合龙之介的屋子后已经猜测到了一部分,所以并不是特别意外。 “普通的受理程序是肯定走不通的,这些案件往往以失踪结案,甚至有些在受害者家属报案后只会象征性地派上警察做个笔录,连个能够存入警察署像样的档案都没有,而且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联系上那些政客。”凯瑟琳在纸箱里翻出了一些潦草的手写本,这些应该都是上野津久记录下的。 “敢于报道这些,哪怕是当作充数新闻的媒体都已经被警告过,不会有任何一家日本媒体报道这方面的事情。”阿芙拉挑出了一些泛黄的旧报纸,哪怕那些报道只是位于边边角角上野津久也用碳素笔将其圈了起来。 “网络呢?”姬宁下意识地询问。 凯瑟琳掏出手机摆弄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网络不是法外之地。” “通过常规的合法途径肯定不可能,他们拥有我们无法企及的资源和权力。”秦墨削好了最后一个苹果递给了姬宁,虽然某人已经连吃了三个苹果,感觉自己连血液里流的都是苹果汁,但还是接过咬了一口。 “暗杀?就像刚刚我们离开时,上野警官暗示的那样,用点额外手段?”阿芙拉眨了眨眼睛既紧张又兴奋。 “怎么可能?”秦墨又好气又想笑,“我们是鹿学院的学员,又不是恐怖分子。” “哦,不过其实也不是不行,你们中国不是有句话,好像叫什么他人先不仁就莫怪我们不义。”阿芙拉虽然主修的是非战斗的古语系,但对这方面倒是兴致满满。 “如果你上了国际法庭请不要把我招供出来。”秦墨无奈地看着阿芙拉,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抽个空和这家伙进行最基本的普法。 “我们是鹿学院出来的诶,怎么可能被配枪率低的可怜的小警察抓走,而且日本是没有正规军队的,他们怎么可能抓得到我们。”阿芙拉胸有成竹的样子让姬宁倒是开始倾向于她的计划。 “好吧,等你被goc抓进监狱的时候我会去看你的。”秦墨向来把同住一寝室的阿芙拉当作妹妹看待,对于她异想天开的计划也没当真。 “我们可以按照上野津久提供的名单排除那些和欲肉教有利益相关的政客,只要将这些材料交给和他们对立派系的官员,我想他们应该不会放过赶走分蛋糕的人的机会。”凯瑟琳倒是提出了一个颇有可行性的计划。 “万一他们相互包庇呢?这些丑闻影响的不仅仅是那些人,整个日本政府的公信力都会下降的。”姬宁想了一下,然后开口。 正当所有人都在思考如何处理这一棘手的问题时,敲门声突然响起,不紧不慢显得极为有耐心。 所有人都陷入安静,他们早在入住之前就告知酒店拒绝一切客房服务,所以敲门的不速之客必定是冲着他们而来。 是赵天行吗?不对,如果是赵天行他最多只会敲三下,他不是会一直敲门的人。 是上野津久吗?不对,凯瑟琳和阿芙拉刚刚才从他那里回来而且只留了手机联系方式,就算是有什么事找他们,他也只会在酒店楼下给他们打电话,他根本不知道确切的房间号码。 四人在短短几秒钟之间交换了一下眼神,在大致猜测到来客身份后,凯瑟琳和阿芙拉已经抱着资料电脑做好了准备,跟随西尔维娅学习了一段时间的秦墨也已经从餐桌上拿起了刚刚削苹果的水果刀。 姬宁深吸一口气站在房门前猛地打开,然而还没来得及挥拳,他就发现自己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体内的scp-655也失去了和他沟通的能力。 尽管如此但姬宁却并不慌乱,面前年轻男子身上那惊心动魄的威慑不是姬宁第一次遇见了。 第五玦面带微笑,与上次不同的是他戴着一个黑色的口罩,上面是一个动漫风的血盆大口,看起来有些中二。 游离 “好久不见,鹿学院亲爱的小鹿们。”第五玦打了个响指,身后的门被自动关上。 “姬宁,凯瑟琳.伊万诺夫,阿芙拉.舒尔茨,以及秦墨。”每念到一个名字,被念到名字的人都从凝滞状态会恢复。 第五玦面带微笑,但没人能在他面前坦然自若,恐惧几乎化为实质凝聚在他的周身旁。 “第五教授,晚上好。”众人轻声问好,虽然他们不知道第五玦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但至少他是鹿学院的教授。 “你们不会以为是欲肉教的人来拜访了吧?”第五玦笑着指了指提着大包小包的凯瑟琳和阿芙拉,秦墨悄悄将手中的水果刀放回原处。 阿芙拉耿直地点了点头,第五玦打量了一下四周,最后看向姬宁“如果是欲肉教你们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从窗户离开,尽量避免正面接触,动动你们的小脑袋瓜,它们都找到这里了,难道还会派出小杂鱼吗?” “这里是东京中心,没有谁会在这里暴露自己,那无异于直接挑衅goc和scp基金会,欲肉教会至少会派出次karcist级的教徒快速而安静地处理你们,以你们目前的实力,大概十秒钟就会结束人生之旅。” 第五玦毫不见外地走到凯瑟琳面前从纸箱里拿出了一些资料随意翻看,“面临意外的时候就不要想着带上所有东西再逃跑了,记住,资料可以再收集,但命只有一次,这是什么?案件档案?你们在东京除了旅游还兼职警局顾问?” 在凯瑟琳解释完后,第五玦皱了皱眉,随后看了一眼年轻的小鹿们才随手将资料扔到沙发上“你们又不是国际刑警,何必管这些东西?” 姬宁抬起头看着第五玦没有一丝迟疑“如果连这些事都处理不了,那么我们又有什么资格从鹿学院毕业?” “那好吧,随你们便。我来到这里不是为了这件事。”第五玦坐在沙发上,他不像是个不速之客,更像是这间房间的主人,事实上从他进入这间房间的那一刻他就是这里唯一的主宰。 “遗忘者之寻,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吧,现在的年轻人已经开始走这种回忆风了吗?我记得几个月参加毕业考试的小组们大多是叫什么黎明星尘,破魔之剑,这就是代沟吗?好吧,遗忘者之寻的组长凯瑟琳.伊万诺夫小姐,请你在五分钟之内向我解释为什么你在三天之前就和鹿学院断开了联系。” 第五玦起身一边说话一边走向酒柜,开始打量着那些颜色明亮的清酒。 “如您所见,我们遭遇了欲肉教的袭击,我们的小组顾问目前下落不明,同时我们受到了黑客的攻击所以失去了和鹿学院联系的一切方式。”凯瑟琳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感情。 “你们小组的顾问是赵天行吗?”第五玦停下审视清酒的目光,转身看向凯瑟琳。 凯瑟琳点了点头,第五玦又继续开始观察酒柜里的酒“那就不用担心了,我可是很看好那家伙的。根据规定凡是小组执行任务和鹿学院断开联系三天以上,鹿学院都会派出教授来调查,本来这种事还轮不到我,你们运气不错,我正好在日本执行任务。” “介意我开一瓶吗?最近威士忌喝得太多了,想尝一尝清酒。”第五玦询问着,但没等回答就自顾自地用起瓶器打开了手中的白鹤。 “我们没钱了。”阿芙拉小声地嘟哝一句。 第五玦愣了一下“你们难道没留一点任务经费,全部用来玩乐了?” 凯瑟琳摇了摇头"我们的任务经费卡在赵天行的身上,自从他失踪后我们一直用着自己的钱维持日常花销,东京是个寸土寸金的地方。" 第五玦抿了一口清酒“说的也是,你们才一年级还没有资格接取赏金任务。” “那你还开酒柜里的酒,这里的东西比外面要贵好几倍。”谈到钱时纵使是第五玦的气势也不能阻止阿芙拉的碎碎念。 第五玦有些尴尬,因为他出门从不带钱,第五玦拿起沙发上的资料翻了翻“你们想好怎么处理这种事了吗?” 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后,第五玦点了点头“那这瓶酒就当做我帮助你们解决这件事情的酬劳怎么样?” 不出所料,交易成立。 第五玦再次打了个响指,“从现在起,你们不必担心任何可能违反超自然宪法的行动,无论是goc还是scp基金会对你们所做的一切都会视而不见。” 第五玦语气平淡,但没有人怀疑他所说的话的真实性和效力。 “不过还是要注意尺度,别弄得大家都下不来台。”第五玦想了想又补上了一句,他知道年轻人做事总是不计后果。 “那么以什么尺度为界限呢?”阿芙拉两眼放光。 “伤亡一百人以内,奇术与魔法不得超过七级能量波动,注意善后,尽量不要出现在新闻中,我的意思是,别当着记者的面,当然如果摄像头不是在直播的话,那就随你们的便。”第五玦想了想随后开口,其实无论他们做了什么第五玦都有能力收拾干净,但他还有自己的任务要做,所以并不能随时照看着这些无拘无束的鹿学院学员们,而且他并不想因为少说的这几句话而在将来浪费更多的时间。 “其实我们刚刚在讨论计划,就算您允许我们使用超自然领域的力量,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凯瑟琳很希望这位年轻的教授能提供一些建议。 “你们和普通人最大的差距是什么?”第五玦反问了凯瑟琳一句。 “我们涉足于超自然领域。”阿芙拉想了几秒钟就给出了答案。 “这件事你们处理不了的根源是什么?”第五玦又抿了一口入口绵柔的清酒,喝了这么多天猛烈的威士忌的确需要这种温和的酒来缓和一下。 “我们无法通过常规途径处理那些手握权力的政客,哪怕我们拥有再多的证据也永远不可能站在原告席上。”凯瑟琳看着上野津久收集了十几年的资料心里有些触动。 “无法扩大自己的优势那就让对手的优势消失,他们拥有权力就将他们放逐到权力一无是处的地方,你们无法站在原告席上,那就想办法让他们站在被告席上,他们无法被日本的法律束缚,那就用能束缚他们的规则审判。”第五玦随意说了几句,他从不自诩为正义的伙伴,也不反感混乱邪恶,评定事物的唯一标准是他的心情。 阿芙拉和凯瑟琳都像是若有所思,还没等她们开口,第五玦已经起身“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记得注意尺度,如果赵天行一周后还没和你们联系就来找我,最后我想我有必要告知小鹿一个你们或许还未意识到的事情,规则也好,法律也罢,那只是对普通人的束缚,对于我们而言,所谓的法律和厕所里的纸并没有什么区别,如果你心情好,自然可以遵守,但是当它挡在你的道路上时,碾过去的时候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记住,弱者需要规则的保护才能生活在这个世上,而强者,纵然践踏规则,也依然能够肆无忌惮地活着。” 简简单单的一番话,让房间瞬间安静了下来,姬宁对这位神出鬼没的教授没有任何好感,在他说完这番话后,仅剩的好感也荡然无存,如果只是单纯地将世界分为遵守规则的弱者,和可以肆意践踏的强者,那么这个世界该有多么丑陋?他年轻的心里,犹自不愿相信这个世界是丑恶的,在大家都陷入沉默的时候,他冲着正要离开的第五玦问上了一句,“如果我们需要你的帮助时,在哪里找你?” 第五玦转身看向墙壁上挂着的时钟“七天后,这个时间点我必定会在东京晴空塔的最高处,你们可以在晴空塔的门口找到我,等会我会让人送来信用卡,算是以我个人的名义,随便花,年轻的时候不多花花钱,怎么知道这个世界有多美好?” 没等姬宁继续询问,第五玦已经戴上了口罩向外走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房间里的四人才松了一口气,就像有人挪开压在他们心上的巨石,那股压迫感没有人想尝试第二次。 “暗杀。”“聚会。” 阿芙拉和凯瑟琳对视了一眼,凯瑟琳想了想决定让阿芙拉先说。 “按照这份名单,我们手起刀落,争取一周内解决所有人渣。”阿芙拉挥了挥手中的资料,笑得极为和善,没人再怀疑她身体里是不是流着维京人的血脉了,就算是奥丁老人家亲自来,也要摸着她的头说,乖宝,你杀气太重了,将来我就不派瓦尔基里去接你了,英灵殿的大门你自己来推开。 “通过控制高层官员举办一场在游轮上的聚会,按照名单来邀请参加人员,等开到公海我们再拿出那些证据让他们承认,录像结束后转交国际法庭,或者可以交由上野警官来处理。”相比阿芙拉简洁的话语,凯瑟琳所说的计划操作要复杂一些。 “那么投票决定吧。” 最终阿芙拉以两票之差败给了凯瑟琳,她有些不满,“为什么你们两个会觉得凯瑟琳的计划更好啊,你们难道没玩过刺客信条吗?” 在听到这句话后,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姬宁瞬间就不再动摇,谁会投票给一个想玩真人版刺客信条的少女? “刚刚第五玦在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话?”姬宁凑到秦墨的身旁,他决定说点什么缓解之前的尬尴。 她不是那种生起气只有时间才能缓解的女孩,她很清楚知道自己的生气在爱自己的人面前是种表达态度的手段,在得到自己需要的答复后,她可不会傻乎乎地继续生闷气。 她本想第一时间就回答,但仅仅是站着就用光了秦墨所有的意志力,所以她缓了一下才开口回答,“他身上的压迫感太强了。” “习惯就好了,我第一次见到这家伙的时候也害怕的不得了。还有,对不起,我向你保证,我再也不会自暴自弃。”姬宁趁着另外两人没注意悄悄开口,随后他转身开始整理凯瑟琳她们带过来的资料。 秦墨看着姬宁的背影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又没说出口。 在和第五玦见面的第一眼,她就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杀意。 她确信那丝杀意的目标正是自己。 逃亡 阿瑟讨厌追捕,尤其是当自己不是追捕者时。 在和红叶狩以及那个小家伙一切逃亡了这么多天后,阿瑟也习惯了在任何地方在任何时刻拔枪,那些来自goc的特工们就像黑暗的蚊子,你四处观察却一无所获但他们总会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发起攻击。 此时已是凌晨两点,白天在经历过四次伏击后,左手手臂已经脱臼的阿瑟带着面色苍白的红叶狩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寻找着容身之所。 他们住不了旅馆酒店,这几天大都是在车上轮换休息,但是在一个小时前他们的车就已经消失在火光中了,所幸红叶狩预感了这次爆炸,不然仿佛一家三口这样的组合就不会游荡在东京此刻的街头了。 在这个点,纵使是东京,也只有零零散散的夜班员工会走在街道上,时间的不同并不会改变日本人下班后去居酒屋聚会的传统,深夜里有些居酒屋依旧灯火明亮。 阿瑟和抱着孩子的红叶狩已经疲惫到不得不休息的地步了,哪怕是坐着吃点东西,对于浑身疼痛的阿瑟来说都是一种恩赐,红叶狩也同样需要一个地方恢复体力,连续的奇术折跃让她虚弱得和普通人类女性没什么区别。 “目标已进入居酒屋,九川,石原你们按照原定计划绕到b点,吹越葵入场,井平准备火力支援。”市原拓对着嘴边的通讯器,再次重复了一遍已经商讨过无数遍的战术,随后他下车走入夜色之中。 深夜里名为白木屋的居酒屋有些冷清,只有一位神色冷峻沉默地吃着鳗鱼饭的年轻男子,阿瑟看了几眼后就转移了目光,那男子大概二十岁出头,太过年轻不可能是scp基金会的人,而且scp基金会的人不会蠢到在阿瑟和红叶收进来后就下意识的观察,阿瑟回以微笑随后就收回视线。 在看到进来的客人后既是厨师又是老板的竹野内凉打起了精神,虽然这种带着婴儿的奇怪组合让他有些诧异,但他还是遵守职业操守没有多问“客人需要点什么?” 阿瑟点了一些能够快速做好的简单食物,又要了一杯清酒,这种酒精含量并不高的酒既能暖暖身子,又不会因为饮用过度而导致反应下降,他并没用问红叶狩需要什么,在这几天的相处中他已经知道红叶狩并不是通过人类食物而获取能量的,她有着自己进食途径。 当竹野内凉端上阿瑟点的食物后,阿瑟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红叶狩,在得到放心的目光阿瑟才开始大嚼大咽,虽然红叶狩检测食物需要花费所剩不多的奇术能量,但是她并不希望因为一块炸猪排而失去临时同伴。 当那块金黄酥脆的炸猪排还剩下一半时,小小的居酒屋又迎来了两位新的客人。 “那家伙真是可恶啊,真是莫名其妙,我不过是上午忘记把文件转交给他,明明下午我立马就给他了,什么都没耽误,那家伙居然以怠工的名义扣了我一星期的工资,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我上次也是的,明明我提前请假了,那家伙居然在请假期间给我打电话说公司有事,叫我来加班,混蛋东西,一定是因为那个电话,那次相亲会才失败的。” 两个发着牢骚白领打扮的男人走进了居酒屋,他们随意的看了一眼居酒屋内的人们就来到柜台前和老板交谈了起来,随后一边喝着酒一边等待着烧鸟串。 吹越葵和市原拓聊天的模样跟那些下班后抱怨上司的职员们一模一样,排练过的对话也顺利地让阿瑟和红叶狩转移视线开始做自己的事。 居酒屋老板竹野内凉往烤得焦黄的鸡肉串撒了一把特制佐料,鸡肉外表渗出的金黄的油在撩拨人心的香味中渐渐滴落在铁网上发出滋滋声。 “好了,这是客人您点的特制烧鸟串,还请品尝。”竹野内凉对自己的手艺十分自信,就是凭借着这份家传的手艺他才得以在寸土寸金的东京有了自己的居酒屋。 尽管那几串鸡肉串是竹野内凉感觉今晚烤得最完美的几串,但是那两位上班族并没有吃到美味的鸡肉串。 吹越葵在起身接过装有鸡肉串的盘子时就已经拔出了伪装在公文包中的手枪,市原拓也拔出了腰间的战术匕首朝着正在嚼着炸猪排的阿瑟冲了过去。 清脆的枪声在空旷的街道上久久回荡着,仿佛是宣布结束寂静的号角。 在吹越葵向公文包伸手的时候阿瑟就已经做好准备,能够以goc外聘特工的身份一直活下去并赚取存款的男人可不是盲目自信的蠢货,哪怕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阿瑟也会做好应付那百分之一的准备。 红叶狩没有迟疑用尽了体内最后的一点奇术能量施展了防护,黄澄澄的子弹像是射进了沼泽慢慢减缓速度最后在空气中停滞,花费的时间以及距离刚好让它能够在阿瑟的身前坠落。 阿瑟闪身避过市原拓的突刺,一脚踹飞身前的座椅重重地砸在市原拓的身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阿瑟没有犹豫拉着红叶狩向居酒屋的后门冲去,他进入居酒屋后第一件事就是寻找第二出口。 突袭失败的两人并没有放弃攻击,他们将面前的一切,枪,公文包,桌椅以及鸡肉串都朝着阿瑟砸去,阿瑟依旧不为所动向着后门冲去,只有从哪里离开才会有一线生机,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哪怕多僵持一分钟,从这里离开的路上都会多一百个goc的特工。 阿瑟在即将冲出去的时候加速了一下,正是这下加速让原本微微落后他半个身位的红叶狩变成跟在他的身后,打开的门的一瞬间,阿瑟就做好了准备。 但随着一阵枪声,整整一排子弹扫射过来时,阿瑟还是略停顿了一下,不出他的所料这里早有人在等待着猎物的入网。 这是goc特工最常用的一系列手段,一切准备都是为了让猎物走在预定的道路上,那两个伪装成上班族的goc特工根本就不指望在第一波突袭中成功,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阿瑟带着红叶狩从居酒屋的后门逃跑,而真正的杀手锏就在这里。 阿瑟听见身后的红叶狩闷哼一声,凝聚了她所有奇术能量的防护屏障正悄无声息地崩裂,那并不是普通的子弹,上面镌刻着破魔效果的铭文,对于妖怪以及恶魔等凭借奇术能量的生物有着强大的杀伤力,随着联系了精神力的防护罩破裂,红叶狩同样遭受了巨大的创伤。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那些破魔子弹在摧毁防护罩后纷纷化为灰烬,但坏消息是好消息就只有这个了。 分别名为九川和石原的goc特工们对于破魔子弹没有起到致命一击的作用并不意外,那些子弹的最主要任务就是毁去多次抵挡了goc特工们攻击的防护罩,失去了防护罩的保护后这场猎杀才正式开始。 九川手中是一振很典型的带有轮反风格的长寸太刀,这柄曾因北条时政在梦中以此刀砍下鬼首而得名“鬼丸”的名刀此刻才显出它狰狞的一面,反射着灯光的如同水一般的鬼丸国纲被九川握在手中向阿瑟砍去,就连刀刃与空气的摩擦声都仿佛不存在,阿瑟只来得及看见那道闪过的寒光,就被砍倒在地。 并没有意料之中的切割感,九川有些意外同时高举鬼丸侧步向后谨慎地盯着阿瑟,他并不相信阿瑟有足够反应能够挡下这一剑的,但刚刚刀身传来的碰撞感却让他不得不直面自己第一击,也是最有信心的一击以失败告终。 不过九川并不失落,他手中的鬼丸国纲可是特意由goc出面从天皇收藏室借来的斩鬼之刃,这柄已经诞生出灵魂的刀在闻到红叶狩的气息后早就跃跃欲试,就像一个渴望着糖果的孩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不是九川控制着这把刀,而是这把刀驱使着九川。 阿瑟借力翻滚起身,他大口喘着气,同时暗暗后怕,他并没有反应过来,甚至刚刚他都以为自己要进入人生走马灯状态了,他右手压住胸口感受着那里已经微微变形的钻石吊坠,还好,还好自己没有贪便宜买那枚水晶相框吊坠,果然贵的就是好处多。 阿瑟正想冲红叶狩示意自己没事,转头却看见正举枪站在红叶狩身后的另外一名特工,石原晃了晃枪口然后开口快速的说了一句话,虽然阿瑟的日语并不好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但是这种情况下听不听得清已经不重要了。 阿瑟举起双手,叹了口气“我投降。” 手持鬼丸国纲的九川正准备上前制服阿瑟,但他在离阿瑟还有大概三米的距离时却停下了脚步。 一场突如其来的迷雾将所有人都笼罩了起来,远方一个凄婉的仿佛正在哭泣的女声清晰的响在每个人耳中。 原本绝望的红叶狩在听到这个声音后眼睛一亮,她抱紧了仍在熟睡着的女儿诗织。 站在红叶狩身后的石原发现了红叶狩的动作正打算催促她向前走,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他听见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捏碎了,眩晕感越来越强,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眼中的世界天旋地转,他挣扎着抬起头。 一个有着红鼻子面貌宛如狐狸,却身穿盔甲腰间配着武士刀的生物正站在他的面前,一手拿着羽扇,另一只手中正握着一颗跳动着的心脏。